《王子是野兽》 楔子 南台湾,一片蔚蓝晴空,无垠的大海拥抱着金黄色的沙滩,阳光耀眼,水光潋滟,好一份迷人的南国氛围。 陈封将太阳眼镜往上一推,随意置在头顶,一对眼眸眺望着湛蓝海洋,露出了笑容。 风势一起,陈封臂膀一收,硕实的手臂线条深刻如凿,胳臂下的冲浪板贴着他精壮的腰身。 他看着随风而起的浪头,浓密的双眉间透着与生俱来的粗犷气息,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带着征服大海的傲气。 而那在右脸颊勾起的笑容,藏着自然流露的些微邪气,坏坏的、睥睨着一切,有些目中无人、却又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拿着!」陈封左手摘下墨镜,马上就有人应声接下,他头也没回,迈开脚步,打横的冲浪板很快成了征服高浪的工具。 他是陈家的次子,这黑道家族的第二继承人,在大哥陈洛由黑转白成了国际刑警后,他便成了这庞大势力的领导者。 两层楼高的高浪迎面而来,陈封浑身上下散发着征服的欲望,「畏惧」对他而言是无意义的名词,就像陈家每个需要挑战的场面,都可以看到他猛冲的身影。 「哗啦!」 大浪从高处落下,卷成优美但危险的弧度,像极了陈封那抹还勾在脸颊的笑容,带着这份耐人寻味的邪气。他很快在惊险的一刻驾驭了浪潮,乘浪而起,随波回岸,成了沙滩上众多好手注目的对象。 陈封上岸后率性地甩开额前发丝,古铜色的身肌上滑下了滴滴水珠,直落在细白的沙滩上。 沙滩上身着比基尼的美女们,开始有意无意地对他展露笑靥,不过陈封并不看在眼里。 他拎起一瓶运动饮料,单手旋开瓶盖,仰起头帅气畅饮,看似豪爽惬意,却没有人发现,他眉宇间压下的淡淡忧愁。 陈封深邃的眼眸谁也不看,没被手臂挡住的视线中,他远远地、悄悄地凝望着一道身影,沙滩那头的裴悦月,自始至终是他目光唯一的焦点。 「封哥,事情都照您交代的处理好了。」陈封身后走来一位手下向他报告着。 陈家这黑道家族中,三个儿子里就属他陈封锋头最健,手段够猛、胆识够大,领着一帮手下开疆辟土,每个人都服他。 陈封从没怕过什么,然而这一次,他却首尝了不知所措的滋味。 「知道了,下去。」 陈封放下饮料,举臂一挥,唤来沙滩上的侍者。「一杯新鲜的水果酒。」 一旁的手下们却没有依言退下,大家左右相望,终于有人鼓起勇气问起陈封:「封哥,今年我们不……」 「不碰那些东西。」陈封直接打断了他们的疑问,给了再清楚不过的答案。 每到夏季,众多热闹的大小活动总炒热南台湾狂欢的气氛,夜幕低垂之时,违禁药品常在狂欢的游客们手中流窜,而这块大饼陈家今年却不碰了。 侍者端来了陈封要的冰凉水果酒,杯缘上放了片柠檬,上头还插了支装饰用的小雨伞。 大家面面相觑,封哥真的变这么多?他从来不可能喝这种没味道、又加上一大堆装饰品的淡酒。 陈封什么也没说,端起了这杯水果酒,往沙滩另一端走去。 他浓厚的阳刚气息和与生俱来的王者的架势,让四周的美女们投注目光,不过陈封眼中无他人,双眸里始终只有一个方向。 「悦月,妳也来了?」他走到一个高的身影旁,轻轻放下酒杯。 裴悦月听见声音悄然回眸,陈封顿时收起一身戾气,俊逸的脸上浮现前所未有的温柔。 眼前的女人令他怦然心动,却也令他有着说不出的心痛。 裴悦月对他轻轻点了点头,就像以往,她什么话也不多说。 就在此时,这对他而言犹如维纳斯女神的女人身边,走来了一个男人。 「悦月,妳在跟谁说话?」谈向天端来另一杯调酒走向她。 「没什么,一个朋友。」裴悦月欣然地接下了谈向天的饮料。 一旁的陈封看着裴悦月泛起美丽的笑容,啜饮着另一人的饮料,垂下的手臂不知不觉握起了拳头。 他用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不挥出这拳,却看见谈向天牵起了裴悦月的手。「回饭店吧!准备吃晚餐了。」 「好。」裴悦月依着他的话,准备和谈向天走回饭店。 她是标准的冰山美人,陈封认识她的第一天,甚至被她狠狠甩了一巴掌。他用尽方法希望得到她的一笑,然而她的美丽只留给一个人。 「悦月!」他终于开口喊住了她,一股强压心口的愤怒似乎就要爆冲,「听我说一件事。」 他从没有用这种带着恳求的语气对谁说过话,他的话都是命令句,他的眼神可以杀人,但此时此刻,他的一颗心只希望这个他守护多时的女人,能听他一句话。 裴悦月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陈封眼眸中对她身旁人的愠怒,以及瞳底对她始终不灭的爱恋。 「什么事?」裴悦月终于放开谈向天的手,单独走向他。 陈封停住了脸上所有表情,只凝着朝他愈来愈近的维纳斯,时间彷佛静止,多少画面瞬间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要一掌盈住裴悦月的腰,用力将她搂进自己的胸怀,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他要将他的热唇贴上她的脸,他要她是自己的女人,他要每晨醒时,她就在身边…… 想到这些,陈封呼吸开始急促,脸上掠过的那抹红痕,透露着他种种冲动的心思,然而,他不能、不可以这么做。 只因为裴悦月对他说过,她不喜欢「不尊重」别人的人。 「尊重?」陈封总是默默地重复这陌生的两个字,强迫自己去记、去懂,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没为谁改变这么多。 然而,今天不行,绝对不行! 陈封抑着心头不断涌起的火爆,凝着裴悦月,挥手摘下了一枚左食指上从不离身的白钢戒指,然后扯下了缠绕在手腕上的皮绳,串成一条炼。 「悦月,」陈封鼓起勇气,拉起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答应我,戴着它,不要离身。」 她摊开的掌心放着他前所未有的认真叮嘱。 这枚钢戒刻着一只精雕细琢的雄鹰,裴悦月知道这是陈家的信物,陈封从没有让它离开过自己的手指。她垂下眼睫,白色钢戒的光芒闪进她的眼眸。 「为什么?」裴悦月依旧冷淡,连话语都是那样简洁。 「不为什么。」深爱着她的陈封,第一次不向她解释原委、第一次如此坚持。 裴悦月眸光如戒指般澈亮,却也如白钢般冷冽,这戒指代表着陈家的身分,她不是他的谁,没有理由戴着它。 「这东西我不能收。」裴悦月推开了陈封拿着戒指的手,不料,陈封却霍然翻掌,连同钢戒狠狠地扣住她的手腕。 「你!」裴悦月秀眉微蹙,一脸迷惑地望着他,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天开始,陈封从未对她如此蛮横过。 「戴着!」不容置疑的两个字,低沉而浑厚,响彻两人之间的小宇宙。 陈封的厚掌紧紧扣住裴悦月的皓腕,她从小没让谁欺负过自己,于是提气使力,欲抽离陈封的掌心,却赫然发现她竟无法挪移半吋 「放开。」她声音更沉,双眸更冷。但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心底的那份遗憾。 眼前的男人愿意把所有的好都留给她,哪怕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在他眼里都不及自己半分重要。 那扣着她的手掌看似野蛮,却透着旁人不知的温柔。只让她无法抽离,没让她疼痛。 陈封的坚持,在凝视裴悦月令人痴醉的容颜后暗自化开,散在他浓密的眉宇间,藏在他低沉的嗓音中:「悦月,就听我这一次。」 这一次,不管她答不答应、明不明白,他都要她按着自己的意思。 说他蛮横也好、不懂尊重也罢,都算了!他不在乎了。 只要她平安,什么都可以为她放弃。 皮绳系着戒指,也系上了陈封的一颗心,他心一横,用力将裴悦月一把拉近。 「你做什么?」裴悦月一个踉跄,险些要跌进他的怀里。 「不准拿下!」陈封手臂一挥,这戒指很快戴在裴悦月的颈上。 他不曾用如此喝令的口气对她说话,若换成其它人,已经被他骇人气势吓得连退数步,然而这听似喝叱的话语里,却夹杂着深深的请求,即使旁人不知情,但裴悦月却听得出来,就像他此刻复杂矛盾的面容。 他从不在她面前展露冲动火爆的一面,留给她的都是极力经营的好印象,不为什么,只为她能够多看他一眼。 陈封还有好多话要对她说,不过谈向天阻止了一切。 「悦月,怎么还不走?」谈向天在前头喊着,裴悦月看了陈封最后一眼,回头离去。 陈封黯然地闭起双眼,但才刚松开的掌心又握成拳。 「记着我的话!」他最后喊出了这一句话,不知道裴悦月有没有听见。 他们两人并肩的身影渐渐消逝在沙滩远程,或许不久饭店的那头,他们的笑语又将浮现。 他的那杯水果酒孤单地落在这儿,映着他纠结的面容,以及一样孤单的身影。 「匡啷!」一声,陈封挥拳,透明酒杯顿时碎裂成片。 这一拳是因谈向天而挥的,陈封知道自己的世界已经为了裴悦月而改变,不管她走得多远,他都会用一生的力量守护着她,没有极限。 第1章 裴悦月抱着书本,静静地往校园门口走去。 这条路有如她的舞台,匀称修长的双腿前后交叉,迈着摇曳生姿的步伐,乌亮的长发在肩后随之晃动,白皙的削肩若隐若现,发梢下就是她宛如水蛇的纤细腰身,无论在哪里,她总是那样出众、那样让人屏息,却也那样冰冷。 「悦月,妳的设计图真的不让别人用吗?」一位同系的同学问着,裴悦月的设计图被校外的大厂商看上欲高价采用,这对一位大学生来说是无限的殊荣,却不见裴悦月的脸上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她的图向来只留给一个人,她未加思索,微微启口。「不了。」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半点的可惜,她自若地继续往校门口走去。 两旁的校树迎风飘下片片花叶,绕在裴悦月身旁,整间校园彷佛都为她沉醉。 她是大四设计系的高材生,服装、珠宝、精品设计是她的强项,不但时常代表学校出赛,作品更获许多大厂青睐,不过她亮眼的外型,更像应该走在伸展台上的模特儿。 「悦月同学!」又有人唤住了她。 裴悦月眼眸微微一瞥,没有搭理,唤住她的同学跑近她身边,低下头双手奉上一个信封。「这是我写给妳的……」 「不用了。」裴悦月轻轻的一句话,就打断了一位同学的幻想,这是她几乎每天都会做的事。 她是美若天仙的风云人物,也是冷若冰霜的冰山美人。她的身段高雅彷佛高不可攀,她的美丽绝伦也不好亲近,她不曾收下任何一封情书,因为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多余。 裴悦月抱着书本和同学走出校园,今天她要做的事很多,回宿舍后她要继续将未完成的设计稿画完,之后要去打工,然后再去见她心中的那个人…… 不料,就在裴悦月优雅地踏出校门的那一剎那,今天本已安排好的行程,硬生生地多了个难以预料的插曲。 她的脚步才迈出校门,便惊见一名男子,甩开了他骑着的重型机车,毫不思考地往她身上扑来! 这男人用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纵身从她身上飞扑而下,裴悦月亮眸顿瞠,还来不及说什么,又被这莫名其妙的人双臂抱住,在地上翻滚! 「怎么回事?!」裴悦月第一时间只有错愕,突然感觉下半身一阵凉意,接着惊见这男人不但压在自己身上,甚至她的裙竟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中被掀起。 这样轻浮又莫名的举止,对裴悦月而言,只有一个反应。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硬生生落在陈封的右脸上。 他错愕地瞪大眼瞳,怒意遽升。 从、来没有人,胆敢这样不要命,尤其是这一个让他「封哥」亲自救下的人! 陈封头一抬,甩开额前发丝,拧眉怒视,正要喝叱时,张开的口却顿时无声。 他一时之间哑住了,只为了身下这个美人。 纵使倒在地上,这女人依然有份无可取代的气质,美丽绝伦、丽质天生。 女人,他不是没看过,以他陈封在黑色势力的地位,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但是这被他压住的女人不一样。 她火烫的一巴掌不偏不倚甩在他的脸庞,在她含愠的眼眸中,陈封却看见那份只属于这女人无可取代的美。 她有着学生的清丽气息,还有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更有着不为谁融化的美与傲,陈封再一次感受着这女人的不同,彷佛这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为何从不为那些庸脂俗粉动心,彷佛这一眼,触动了他心灵深处从未打开的一道门。 在四目交会的瞬间,陈封愣住了,他收回了本要爆发的脾气,缓下了声音。 「这位小姐,我……」他侧脸颊火烫,这一巴掌可不轻,平时他从不需为自己的行为说明理由,但就在他试图开口解释时,竟很不客气地被打断。 「起来!」裴悦月冰冷的脸庞写着她极度的不满。 陈封马上意会,他正趴在一位小姐身上,或许她没弄清楚状况,突然被一个男人这样抱着滚,任谁都会不高兴,他能理解。 「抱歉,是因为那台车快撞上妳,所以我才……」他马上翻了身滚到一旁,没因她的怒气而不悦。 在他的阳刚世界中,对付女人向来不是他擅长的。 尤其刚才不得已的状况下,他和一个女人贴得那样紧,这也不是他常做的事。离开她身子的陈封本欲耐心解释,却竟又听见一声怒叱。 「走开!」裴悦月连忙拉下裙子,就要起身捡起书本。 她才从校门口走出,怎料就发生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四周都是人,她不想再多待一分钟。 不料,她才站起的身子马上被压下,她的肩头多了两个手掌,后方突然来了数个人将她重重地压下。 原来陈封的手下在他被甩了耳光后,火速冲向前抵着裴悦月,各个横眉竖眼。 从来没有人敢对封哥做出这种事,今天他们非要这女人吃不完兜着走不可。 「你们做什么?」裴悦月冷眼一瞪,她的身后站着一群人,看来皆无善意。 正当这些手下们要押回这不知死活的女人时,同一时间,又传来一句一模一样的话语。 「你们做什么!」陈封叱着。 眼前这女孩犹如一座冰山不笑不言谢,却在他阳刚的世界里,添上了一份莫名的温度。 他不是个会为难女人的人,陈封大手一挥,所有人只好退下。 「妳有没有怎么样?」他火速站起来,避开与她的触碰,虽然右臂膀隐隐作痛,但他若无其事地伸出左手,朝地上的她摊开掌心。 今天他穿了剪裁合身的防护夹克,手戴塑钢护腕手套,穿着重机专用的赛车靴,刚才他还踩了档杆换档,追上了前头的另一辆重型机车。 阳光下,昂贵的防护外套上头有着闪闪发亮的铆钉,一如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刚才骑车时,宽阔的马路上有人挑衅欲和他竞速,当他专注地和对方较量,却锐利地发现那辆车将打滑失控,而在他眼角余光下,发现有个女孩将要遭殃。 他还记得身旁的风如何呼啸,四周如何响起尖叫,那辆不自量力和他比快的重机一个闪失,果然连人带车摔地翻滚,陈封在这瞬间迅速地算计,知道那台车会不偏不倚地往校门撞去,而那位将被波及的长发女孩,却浑然不知横祸就要上身。 他并不认识跟他尬车的重机车队,在别人眼中,他或许是个逞凶斗狠的家伙,但伤及无辜绝非他的本意。 在那瞬间,陈封眉宇蹙起,先是转动油门加速冲向两人中间,接着左手离合器快速一放一收,左脚急踩煞车档,同一时间只听见四周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落。 他急速煞车,将自己的重机往那辆失控的车用力滑去,自己则滚下车,漂亮地带走了裴悦月。 他精准地阻挡了一个可能发生的悲剧,拿下安全帽的他,甚且不经意地流露出霸气,「啪、啪……」围观的人群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就是阵阵掌声。 帽下那张帅气阳刚的脸庞马上吸引众围观者的目光,他身躯挺拔、威风凛凛,凭着过人的反应力化解一场危机,从容的气魄惹得校门旁许多的女学生窃窃私语。 然而众人瞩目的陈封,却只注视着眼前的女孩。 或许这个时候他该说些什么,像是问她有没有受伤?或是告诉她自己不是故意要趴在她身上。 或许在那个耳光之后,他应该甩头就走,不为难她算是她的大幸了。 不过陈封迈不开步伐,收不回掌心,他不愠不怒,叱退手下,伫立原地,感受着自己逐渐加速的脉搏。 他摊开的手掌期望能覆上女孩的掌心,让他能轻轻拉起这气质过人的女学生。 他是身手矫健的封哥、是叱咤风云的极道之子,什么风浪没遇过,什么场面没看过?没有他处理不了的事情,也没有他摆平不了的局面,除了…… 除了现在发慌的自己! 没错,他发着慌,或者……应该说,他发着窘。 他的世界不是刀光剑影,就是兄弟之情,他直来直往的火爆性情从来不需做什么改变,那些儿女情长的「小事」他从不曾费心,却在此时赫然发现,自己最不会处理的……就是这等「小事」。 说话! 陈封命令着,不过这回是对着自己。 但糟糕的是,面对这惊为天人的女孩,他不但连半句话都说不出口,甚且体内莫名地燃起了一把火,这把火随着动脉流窜遍及他全身,最后直冲颈部,在他帅气的脸颊两旁引爆。 混帐! 他大骂,还是对着自己。 他不该这么没用,不该这么不知所措,摊开的掌心依旧空空如也,而另一只垂下的手臂,则紧紧握成拳。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拳挥死自己。 他该死的喉咙发干,该死的目光呆滞,该死的呼吸不顺……然而最该死的是他竟然……双颊泛红! 他没被甩耳光的左脸,此刻的温度正和隐隐作痛的右脸颊一般,火烫泛红。 一切都毁了!他陈封竟然对着心动的女人……会、害、羞! 陈封紧紧握着拳头,这个时候来点什么事转移注意力都好,不过没有一个人出声「解救」他,没有什么事能化解他极力压下的尴尬。 就这样,陈封力图镇定却失败,眼睁睁地瞧着那女孩拾起书本,一句话都没留下,轻轻拍了拍衣裳,掉头就走。 「封哥,你没事吧!」手下连忙前来询问,却被陈封一个要人命的眼神斥退。 是他心理作祟吗?为什么这些平时敬重他的部属,现在各个似乎有话不讲,眼神异样? 陈封愈不想承认自己不对劲,脸色就愈是不自然,愈是故作无事,就愈是不打自招。 「不过是一点擦伤,紧张什么?」他不得不让自己骂出几句话,此刻说什么都好,看看能不能骂出胸口那点闷。 他的确是闷极了。从那女学生最后的眼角余光中,他明白自己在她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在路上乱骑车的飙仔,一个会率众闹事的不良份子,和一个会对女孩子毛手毛脚的轻浮之徒。然而最闷的是他根本连句解释的话都出不了喉咙啊! 「封哥,那女学生不知好歹,您别……别气了。」 「闭、嘴!」 这帮人跟了他多久,他怎会不知道他们根本不是要对他说「别气了」,从他们停顿结巴,甚且刻意忍住的不自然语调中,他知道他们根本是要对他说「封哥,您别……脸红了。」 他陈封的一世英名或许就要毁于一旦,不过陈封的目光却又不知不觉地追随上那让他初尝发窘滋味的女人身上,望着她无动于衷,步步走远。 在这所知名学府的大门口引起的骚动,就在裴悦月不发一语的离去后,人群渐渐散去,然而陈封胸臆间却有一股情绪,在众人散去后才开始慢慢发酵。 好像有着莫名的冲动,又有着怦然的心动,再夹杂着些许不知所措,这些情绪全纠结在一起,泛在他粗犷却又藏着腼腆的脸庞上,成了退不了的温度、挥之不去的记忆。 隔日,陈封在房里缠着纱布,对于这些皮肉伤,他早习以为常,正独自在左臂上敷了些药,此时听见手下敲着门。 「进来。」他的声音低而沉,与生俱来的架势总让陈家这些手下心服口服地跟着他。 不久桌上多了一份送进的资料,手下站在一旁报告。「设计系四年级,身高约一百七十公分,设计的作品常代表学校参展,是校花级的学生,名叫裴悦月。」 「裴悦月……」陈封看着照片,喃喃说着。 她漂亮极了! 照片里的女大学生气质优雅、丽质天生,身段高修长,明亮的双眼像闪烁的灿星,白净的脸庞虽然没带一丝笑意,却教看着照片的陈封嘴角不知不觉地牵起。 「她有男友吗?」陈封问了一句,不过不待手下回答,他径自下了结论。「算了,不重要。」 他的房间位在陈家别墅的二楼,窗外传来淅沥的流水声,陈封低头往楼下草坪望去,庭园中的维纳斯雕像捧着弧形水瓶,往池中缓缓流泄着一泓清澈的水。 这照片中的裴悦月,像极了这座美丽的女神雕像,或许冰山美人都是这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模样,但陈封依然默默地凝视着,有些着迷、有些沉醉,从他眸底泛起。这些神情不是平时性情如火的他会拥有,他挥手让手下退去再去追查另一人,而他则待在房里独处,任凭目光停留在弧形水瓶缓缓流泄的水柱上,淅沥的水声却愈来愈模糊。 校园钟声响起,裴悦月走出了教室,一如往常,她后头跟着几名男同学。 面对这些追求者,她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甚至一个淡淡的微笑也没给。徐徐微风将她及腰的黑柔长发带起,冰山美人的封号在校园不胫而走,不过裴悦月从来也没在乎过。 她心里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今天她下课没有走出校门,转个身,她独自往理工学院走去。那儿的研究室里有个人正等着她,裴悦月星眸微微弯了弯,闪烁着平时未有的光亮。 「向天,我来了。」裴悦月推开门走进研究室,谈向天正微笑地等着她。 「悦月,妳的设计让很多人眼睛一亮,下个月公司进的一批钻石,就会用上妳的设计图。」 「真的吗?」裴悦月连语气都不一样了。 谈向天是学校里最年轻的教授,风度翩翩、年轻有为,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可贵的是他一点也没有骄纵的贵公子模样,反而上进地在化工领域上有出色的成就。 谈家多角化经营许多不同的企业,其中最大的是珠宝设计公司,裴悦月的设计天分在这间公司展露无遗,但让她最高兴的并不是她的设计图被重用,而是她帮得上谈向天的忙。 她拒所有追求者于外,是因为她的心已有所属。谈向天在学校开课之后,两人相识,他大器的风度和成熟的性格,让裴悦月悄悄打开了心扉,不过两人的恋情在校园中还是刻意保持低调,她也配合着谈向天的脚步,默默在他身后支持着他所做的任何事。 「有帮上忙就好。」她淡淡说着,唇畔却飘出一抹甚少见到的微笑。她的笑容只属于一个人,一个这样上进、稳重的好男人。 裴悦月并不打算在研究室待太久,她见到了谈向天泛着笑意的模样后,便准备离开。「那我去打工了。」她说着。 谈向天走近,轻抚着她的长发。「妳的设计图被采用后,会有一笔设计费下来,到时就辞去咖啡厅的工作吧!」 只见裴悦月轻轻摇了摇头。「不行,我还是要打工赚钱。」 谈向天再说道:「以我的财力,支应妳所有生活所需都没问题,何必还要兼差打工呢?」 「因为我不想当一个靠男人养的女人啊!」裴悦月笑着轻声说道,这是她成熟的观念,懂事独立的她,从没想过要让哪个男人「养」,她的一番话让谈向天听得将手掌滑到了她脸庞,柔情地来回抚慰。 裴悦月微微摇晃、轻轻响应着谈向天的柔情,如果她真的被认为是个冰山美人,那么谈向天就是那个融化冰山的王子。 片刻后,裴悦月走出了研究室,往打工的咖啡厅前去。而同样的路上,另一人也正伸着手掌抚着自己的脸颊。 陈封甩开了那些总是跟在他身后的手下们,独自出了门。 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办,大哥陈洛交代他去一趟公家单位了解军购招标的状况;而他投资的夜店昨晚有人闹事得去处理;另外陈家转投资的融资公司,他也要去看一下帐目。 但是这些都不如一件事情来得重要。 他的脸颊似乎还留着那个耳光的温度,没想到这冰山美人,可以给他这么一个火烫的巴掌。 他独自在街上走着,愈接近昨天那所校区,路上的学生就愈多。只见许多年轻的情侣不忌讳地在马路上卿卿我我,一会儿男生当街搂住女友的腰,一会儿女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就大方地依偎在男友怀中,以往的陈封总会对这些画面不屑一顾,甚且不客气地给个白眼,活像要抽恋爱税的不良份子。 他总是浑身杀气,性情火爆地不将这等儿女私情看在眼里,然而,在他刚烈的个性下,还有一种他不敢面对的感觉,他不曾也不愿细想,只是下意识地逃避。 是的,他不得不逃避。他怎好让人知道堂堂一个大男人、人人尊重的封哥,其实……面对令他心动的女人时,不知该怎么好好对着她说话,也不知该如何确切地表达出内心的感受,那他面子要往哪儿摆?以后该怎么带人? 这就是他今天独自出门的原因,那个甩他巴掌的女孩,还有那个差点撞上她的混蛋,他今天要亲自去「解决」。 那份关于裴悦月的资料他看得可仔细了,她会念书又勤奋地在学校附近的一间咖啡厅打工,如此优秀的女孩,让他身边攀着他的女人们顿时相形失色。 他快步走着,不久,便止步站在一间店的透明窗前出神凝望,调整呼吸。 他看得忘神、瞧得入迷,直到一位服务生推开了门,他还没回神。 「先生,您要点咖啡吗?」服务生问着。 「吵什么!」陈封习惯性地开口骂了他觉得不悦耳的声音,直到店内吧台中的裴悦月也抬起了头,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他站在店门口不知多久了,痴痴地看着煮着一杯杯咖啡的裴悦月,不知不觉都不知过了多久。 完蛋了!陈封懊恼极了,自己怎么会留给人这样的坏印象?他面有怒色地气着自己,没想到却吓坏了一旁的服务生。 陈封火气一来,敛下的面容总让人不寒而栗,他不是故意的,但却见那名服务生匆匆忙忙跑回店里,紧张地对着裴悦月不知说什么五四三的事。 只见本专注煮着咖啡的裴悦月抬起了头,目光朝窗外飘来。 陈封在这瞬间突然觉得有股电流从头窜到脚底,裴悦月正看着他!他慌忙又僵硬地举起左手,不自然地挥了挥。 和裴悦月四目相对的这一剎那,对陈封来说有如一世纪那么长,他细细盯着裴悦月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长密的睫毛轻轻眨了一下,明亮的眼眸朝自己望了过来,高又挺的鼻尖、优美的唇形…… 天!她真的漂亮极了!陈封对着自己又说了一次。 她就是他梦中想过千百次的那种女孩,高、高雅、有个性,真的是他的「菜」,但……也高傲的一点儿都不给他面子。 只见裴悦月望了他一眼,什么表情也没有,转回头就对着服务生说着:「不用理他。」 陈封站在外头听不见她的声音,但很快从她的唇形读出她正说着那四个字。 不!不是这样的,他不是那种要来找麻烦的人,也不是「奥客」,陈封慌手慌脚地推开咖啡厅的门,赶忙要进去和裴悦月解释清楚。 他是来看她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擦些外伤药的,不过他还没对着裴悦月开口,就听见她冷若寒冬的声音。 「先生,需要什么咖啡?」她的声音让人觉得像是浸泡在冷泉般难以靠近,她刻意与他拉开距离,却见陈封依旧扯开了笑唇。 冷泉?他最喜欢泡冷泉了,冷冽的泉水让人思路清晰、通体舒畅。 「对……请给我一杯咖啡。」但该死的是冷泉治不了结巴。 裴悦月还是面无表情,拿起菜单登记着。「请问你要拿铁、卡布奇诺还是义式浓缩咖啡?」 「嗯,什么?」陈封压根是个不喝咖啡的人。 「请问要哪一种咖啡?」裴悦月再度问着。 听着她的声音犹如天籁,陈封却恨透了自己此刻的无用。他可以大声叱着违逆他意思的人,也可以如猛虎般替陈家冲锋陷阵,但自己在裴悦月面前,瞬间成了只收起爪子的猫咪。 快讲话啊! 陈封努力想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努力想着她刚刚说了哪些咖啡? 「那就一杯……妳说的最后一种咖啡,谢谢!」他只能这样应着。 点完了餐,裴悦月很快地走回了吧台,陈封却如月球漫步般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最中意的位置。 他拉开椅子,满意地挂上微笑,这个角度看裴悦月最好。只见她把长发扎起,盘成马尾,几根发丝在她脸庞边飘啊飘地,看得陈封如痴如醉。 裴悦月优雅地拿着一壶鲜奶,在煮好的咖啡上拉出一朵漂亮的花儿,看得陈封目瞪口呆,然后再看着她端给另一桌客人。 喔!原来不是自己的。没关系,瞧另一桌客人喝得那么满意,裴悦月煮的咖啡一定又香又醇,值得他等待。 「生命就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广告不都这样说了吗?这样看着她、等待她,就是他陈封觉得最美好的事了。 他手肘撑着、眼里笑着,终于等到裴悦月端着他的咖啡来了。 但这咖啡,怎么这么……小一杯? 陈封看着自己的咖啡杯几乎只是别人的一半大,想问又怕被人笑,只好乖乖地装模作样,用手指端起杯耳,学着别人优雅地啜了一口。 妈……妈的! 喝了一口浓缩咖啡的陈封表情纠结,这、这玩意是什么东西?要不要这么苦?有没有这么烈?是吞下去对?还是吐出来好? 平时不喝咖啡的陈封傻在桌前,端着咖啡杯的手不敢放、含着咖啡液的口也不敢嫌,这是裴悦月煮的东西,怎么可以不捧场呢? 只见陈封的喉结明显滚动了数次,勉强将这口浓缩咖啡吞下,再力图保持微笑,好似喝到人间美味。 平时的他要是吃到这等东西,早就一掌翻桌了,今日的他却乖乖地故作优雅,对着裴悦月直露笑容。 终于,裴悦月朝他走来了! 陈封有好多话要对她说,要问她那天有没有受伤?想解释他看似不合理的行径,还有他想要自我介绍、想要……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中,与那未散发的浓苦咖啡搅和在一起,他混乱地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开口讲第一句话? 「这是糖。」不料裴悦月先开口了。 她短短地说了三个字,然后将一罐白糖放到桌上,却让陈封一整个被打败了。 所以她看见自己的矬样了?所以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懂品味咖啡还硬要装懂? 他懊恼极了!但裴悦月转身又走回了吧台,他一句话也没和她说。 他第一次遇到这等「麻烦」事,早知道恋爱是这样难解决又无头绪的事情,他就不碰了。 但……这算什么恋爱?他连话都没说上一句,根本是自己一厢情愿啊!陈封无奈地大叹一气,赌气似的硬着头皮端起咖啡,猛然喝得一滴不剩。 再怎么说这也是裴悦月亲手煮的,怎能不喝?陈封这么想可苦了自己。 就这样他再喝了三大杯的开水,默默地望着工作中的裴悦月。看她利落的身影在店内来回穿梭,端着咖啡时是那么优雅,就连收拾着杯盘都那么迷人,陈封满腔的热血在凝着裴悦月时,化做柔情万千。他不敢打扰,不敢多问,找不到自己的勇气,只敢傻傻地握着杯耳,微微张着嘴巴。 浓苦的咖啡在他喉咙散发开来,他本以为会涩得难以下咽,但望着裴悦月的一举一动时,喉中却涌起一股回甘的甜美。 值得、值得!望着她的时候,陈封很快忘记了苦烈的浓缩咖啡,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份浓烈的悸动,让他的心怦然狂跳。 不管了,就算不是恋爱,只是单恋也好,即使不能单恋,就这样悄悄地望着这冰山美人都好。 就这样陈封不知干坐了多久,直到他的手机响起。 「封哥,人找到了。」电话那头说着,陈封一听,换上了另一种神情。 「知道了。」他挂上电话,准备起身离开处理另一件事。 听到声响的裴悦月,自然地回过了头,看了看在这坐了许久,却依旧僵直挺着腰杆的客人。 她看见那罐完好如初的糖,和一滴不剩的浓缩咖啡,他逞强地喝完咖啡,倔强地不加一点糖,她心里知道陈封心里想着什么。 想跟她告白的男生她见多了,但没有一个让她这样「印象深刻」,这个人可以飙着重型机车在街上呼啸,有一大群手下跟着当保镳,他手上的白钢戒、身上阳刚的配件都说明了他粗犷不羁的性格,但这样的男人却可以坐了一下午,只为了悄悄地望着她,不打扰、不说话,只像升温的夏天,让艳阳晒红了他一张脸。 她自然地回眸,淡淡地为此一笑。 这样的男人,她没见过。 而这样淡出一笑的裴悦月,陈封也没见过。 原来冰山会融化,原来美人也会笑,而她这一笑,可让他的世界天崩地裂,他说什么都打定主意要来趟冰原历险。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笑倾什么?陈封瞧得发愣,如痴如迷,管他倾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满腔的情怀快要倾泄而出了。 裴悦月习惯沉冷看待世事,她明白这应该冲动火爆的「不良份子」,却在此刻意外地隐隐露出些许腼腆的神情,在两人目光交会的半秒,裴悦月为此幽然的一笑,却让陈封身陷其中为之痴迷,久久无法忘怀。 陈封的手下很快就找到了他要的人,他马上收拾东西,终止自己在裴悦月面前的矬样,拉了门快步离去。 离开了咖啡厅,陈封在附近的一个暗巷等着。 不久,他的目标远远走来。 「站住。」他突然走出,横在这人眼前。「不会骑车,就别骑。」陈封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声音犹如山谷传来的一阵冷风,让人忍不住打了寒颤。 这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封哥,陈封露出了一抹邪恶的笑容,左手握拳,发出喀喀声响,心中一扫刚才在咖啡厅里的窝囊样。 「你要做什么?」对方认出陈封就是那天在校门口挡下他重机的人。 「要揍人。」陈封说得简单扼要。才说完,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陈封便一把将他拖到巷子内。 陈封抡起左拳,再架起手肘,又快又猛的身手很快就让对方招架不住,陈封要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他撞上了不该撞的人。 此时,裴悦月正下了班从巷口经过。她隐约听见巷内有吵闹声,随声望去,见到有人在打架。 「是他?」她看见陈封的背影,原本瞥了一眼就要离开。 一个会飚车、会扑倒在女生身上,又会在暗巷中打架的人,不是「不良份子」是什么?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管这人在店里表现得多腼腆,他这些举动都只说明了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家伙。 就当裴悦月这么想着,正准备要离开的时候,竟从巷里传来她的名字。 「昨天差点撞上了裴悦月,」陈封说着,然后一拳挥下。「这是替她打的!」 摔在地上的那人抹了抹嘴角流出的鲜红:「什么陪月月?陪谁?」 「赔你的头!」陈封用左手臂抵住了这人的颈,将他架在墙边,一想到裴悦月险遭池鱼之殃便止不住怒气,他弓起膝盖往这人下腹一顶,「要不是我的车挡住,你就要直接撞上人了!」 站在巷口的裴悦月听着他们的对话,一步步走进巷内,她早已注意到陈封只用左手打人,再想着昨天发生的意外,如此说来……这些「耍流氓」的举动都是为了她?那么他待在咖啡厅里半天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别打人了。」裴悦月在他身后开了口。 「什么?」陈封突然听到如美乐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手顿时停在半空中。 他猛然一转头,惊见裴悦月,马上分了神。 他惊讶、恼怒又懊悔,因为裴悦月见到他动手教训人的这一幕,完全破坏了他想在她心中留下的好印象,他又气又恼地看着她,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怎料就在此时,被压在墙上的那人突然伸出拳头,狠狠给了陈封一个反击。 「呃!」陈封一个闷声,他的右臂不偏不倚被打个正着,昨日未愈的伤口又受攻击,他的眉心拧了一下。 就在此时,陈封的手下终于找到了甩开他们的封哥,一到现场就见封哥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二话不说,一拥向前,准备大开杀戒。 「搞什么!」陈封大喝一声。 一帮手下还以为是他们来晚了,让陈封一个人落单。「封哥,我们马上教训这个人。」 「我说你们搞什么!不是叫你们不要插手这件事吗?」陈封火大极了。「没看见人家女孩子在这边吗?像什么话!」 女孩子?在这边?陈封的手下面面相觑。封哥什么时候教训人还看天时地利人和?不过陈封的大眼瞪得众手下发毛,只好一个个站在原地没动作。 得手的那人见机马上又要补上一拳,只顾着回头看裴悦月的陈封分了心,就要被打个正着…… 「呃!」又是一个闷哼,不过这次换成了出手的那人。 只见他重重地撞上了另一头的墙面,他痛得蹲在地上抱头哀号。 瞬间的一幕让所有人张大了口,因为在这一剎那推开陈封,拉起那人手臂借力使力,将他推向墙边的不是别人,竟是……「那个女人」。 「她……」一个手下支吾地说不出话。 「她、她就是……封哥要我们调查的那个女的。」另一个结巴地接了口。 不说还好,这一说让陈封怒火更炽,这些人要害死他吗?无缘无故调查女生的背景,人家会怎么想? 陈封双眼死命盯着裴悦月,有惊愕、想解释,但没等到他说话,一向话少的裴悦月也不多说,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陈封想说他不是那种地痞流氓,若不是为了亲自教训这人,他平时可不随便动手。他也不是那种变态,会随便去找女生的数据,他只是想要多认识她。 见裴悦月一步步走远,陈封难受地低下了头,黯然不语。 罢了!他垂下了头。 他没有办法控制别人怎么想,或许自己真的就是不够好,没能让这样的气质美女多看一眼,或许裴悦月的世界就是没有办法跟自己有交集。陈封默默地将十根手指收进掌心,独自承受这连拒绝都没有的出局。 就在此时,陈封的口袋不小心掉出了一个小盒子,「匡啷」的声响引起了注意。 盒内滚出了一个小瓶,陈封没有打算捡起,裴悦月却回过了头。 她看着表情木然、手臂淌着血的陈封,以及地上滚出的一瓶外伤药,终于开口说话。 「你受伤了。」她淡淡的声音在巷中回荡。 从大一开始,裴悦月就是跆拳道社最亮眼的成员,出手不输男生,冰山美人的封号一半由此而来,她一眼就看出陈封右手受了伤,刚才分神又挨了一拳,现在一条条血丝正沿着他的臂膀滴下。 「受伤……这……是……只是小伤。」陈封恨透了不带种的自己,为何他连句话都说不好? 「是因为昨天的事才受伤的吗?」回过头的裴悦月愈走愈近,让陈封的呼吸愈来愈紧张。 他毫不在意自己的手臂,只管问着压在心里好久的话。「昨天妳有没有怎么样?」他答非所问,地上的外伤药就是为她带来的,还特地弄来一个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碰的小花盒装上,只不过一整个下午,他就是找不到机会拿给她。「其实昨天我不是故意的,那是情急之下才……」 他说话的同时,裴悦月弯下腰捡起了那瓶子,陈封见状马上又说道:「这药其实是我要带给……」 「我知道。」裴悦月静静地说了这三个字,没让陈封说完话。「先擦药吧!」 陈封没说完的话吞落喉中险些哽住,因为他看见裴悦月开启了药瓶,伸起白皙的手腕,开始帮他上药了。 陈封心头「轰」了一声,所有血液瞬间集中在颈部以上,他连吐个气都小心翼翼,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裴悦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知道」,便教他神魂颠倒。 她什么都知道吗?所有他没说出口的话,她都明白吗? 陈封大气也不敢喘,只是伸着手臂,度过他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片刻。 对他而言犹如女神的裴悦月正拿着药,一点一点地替他涂上,伤口虽未愈合,但陈封丝毫没感觉到半点痛,嘴角甚至还牵起了笑。 他笑了,这感觉从未有过,好像……好像是幸福的感觉,从手臂延烧到脸庞。 时间几乎是静止了,陈封动也不动,举着手臂让裴悦月涂着本要送她的外伤药,一身的力气也压不住狂烈的心跳。 「你是喝了咖啡,还是喝了烈酒?」冷不防地,裴悦月说了这句话。 药已经擦好,裴悦月收回了手,陈封却还没收回心神。她没有再多说,放下了药盒,转身往巷口一步步离开了。 橘黄色的夕阳洒在那抹头也不回的身影上,她连背影都是那样让人舍不得收回目光,陈封凝视不语,久久不能自已。 直到裴悦月的背影在他眼中成了一个小黑点,陈封才清醒过来。 等等,她刚刚说什么?他哪有喝了什么酒?一脸炙热的陈封回过神才意会到裴悦月竟会出口亏他,尴尬地拚命要自己冷静,无奈事与愿违,他的脸和他的心一样发烫。 来到这世界二十多年了,他似乎天生就是个领导者,他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但为什么此刻他却觉得自己掌控不了他的未来。 性情刚烈的陈封第一次有了从未有过的细腻想法,此时巷口经过一对年轻夫妻,两人中间牵着一个小娃娃,洋溢着一份……一份什么?陈封瞪着眼睛看着这三个人,这画面会不会是以后他会有的未来? 「哇、哇……」瞪着大眼的陈封把小妹妹吓哭了,她的爸妈见到巷口的「恐怖份子」,连忙牵着娃娃离开。 陈封无辜地收回目光,他刚刚只不过是想要多体会,他们三人之间散发出的那份……幸福的感觉。 是了!幸福,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两个字。两人世界的幸福、自己建立一个家的幸福,这些他以往毫不在意的事情,在遇到裴悦月之后,开始让他胡思乱想、心扰神乱。 第2章 数日后,陈氏企业办公大楼。 陈封正跟着陈洛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各国货币和数字。 这儿是陈洛一手成立的陈家总部大楼,是陈家转型的根据地。过去他们洗钱,现在做不违法的套利套汇,陈爷的年代有地下钱庄,现在陈家有合法资金贷款公司,陈封听着陈洛讲解着复杂的交易数字,很努力学习着。 「没睡好?」陈洛关起屏幕看着陈封。「最近在忙什么?好像都很晚睡。」 「没事……」陈封含糊应着,却没忍住一个哈欠。他怎么好意思说,这是他几天来狂喝咖啡的结果。为了见裴悦月,他已经在咖啡厅呆坐了数日,但就是找不到机会跟她说上话。 「真的没事?」陈洛不相信地追问着,自己的弟弟有什么不同,他会不了解? 「真的没事,别啰唆!」陈封心虚地故作声势,然后马上找了借口。「我是在费心怎么带着手下一起转型,让他们别整天冲动想着要教训人。」 「别冲动教训人?」陈洛带着笑挑了眉。「怎么我觉得最需要学的人是你?」 「大哥!」爱面子的陈封一听,马上抡起拳头要「教训」陈洛,只见陈洛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借力使力往墙边一推。「还说自己不冲动?」 「你也会?」只见陈封突然停住了所有动作和力气,没来由地说着:「你怎么可以会?」 「我深藏不露不行吗?」陈洛不知道弟弟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只见陈封又开始喃喃自语:「我都不会了,你怎么可以会……」 他脑海又浮现起一个人,一个让他惊艳不已的女神,那天她也拉住一个人往墙上推,还有那天她还在自己的手臂上涂着药…… 想到这里,陈封所有的戾气全都收起,愣愣地杵在原地回忆,不知不觉又露出微窘的表情。「大哥,我……有事先走了。」 今天是裴悦月打工的日子,他怎么可以不出现,陈封看了看时间,匆匆忙忙转身要走,突然又抬头看见什么话都没说、只盯着他猛看的大哥,看得他浑身不自在,连忙作贼心虚地拿起桌上的一迭档案。「你别乱想,我是想找个地方好好研究一下这些资料。」说罢就像一阵风,「呼」的一声不见人影。 陈封迈开步伐、甩开手下,快步往裴悦月就读的大学前去。 他早调查好了,今天裴悦月会先在跆拳道社练习,结束后会直接去咖啡厅打工,陈封抱着那迭资料踏进了校园。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个学府里的大学生,人人手拿书本、背着侧背包,清纯的脸蛋上没一点装扮,陈封左瞧右看,突然浑身不自在。 「镇定点,不过是群书呆子。」他找借口安慰自己,以往看见路上的大学生,他一点儿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然而今天他却有些说不出的闷。 他甚至弯起嘴角放慢脚步,故意配合着校园里的书卷气息,手上的那迭资料,陈封刻意地学着那些同学们抱到胸前。 「这样会不会比较有气质?」他问着自己。 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极道老大,会有「沦落」到这般装模作样的一天。但陈封再怎么装也掩饰不了内心真实的感受,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他在害怕。 认识裴悦月之后,他首次尝到害怕的滋味。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别人什么,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害怕自己的世界和裴悦月相差很远。 远远地,他已经走到了跆拳道教室外,他一眼就看见裴悦月的位置。 裴悦月专注地练习着跆拳道的招式,陈封则专注看得目不转睛。 她好美。 陈封又是一声赞叹。 白色的跆拳道服衬得裴悦月精神奕奕,正巧和她乌黑亮丽的长发成对比,眼前的景象虽是黑白组成的世界,然而看在陈封眼中却是那么光彩夺目。 不一会儿,裴悦月将头发放下,轻轻喘着气,练习完准备离开。 陈封看着这一幕,不知不觉地也喘着气。 今天他准备向裴悦月「自我介绍」,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希望能和她成为朋友,他反复在心里练习很多次,虽然明知这样很「俗」,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踏出那一步。 当裴悦月走出了练习教室,陈封正准备要一步向前,没想到竟被另一个身影抢先一步。 那个男人,是谁? 陈封踏出的脚步在原地狠狠地踩了个煞车,因为他看见……裴悦月笑开了。 他跟着她好多天了,从没见她对着谁笑得这么灿烂。 陈封痴痴看着,掉进了这个笑容卷起的漩涡中,久久难以平复。原来冰山全部融化的时候是这么令人震撼,裴悦月对着朝他走来的那人,笑得像个孩子,眼睛弯成一条虹。 陈封沉浸在这个漩涡中爬不出来,看着裴悦月无与伦比的笑靥,心口却有一丝难以解释的痛,郁闷又酸涩。 为什么从来不笑开的裴悦月会对这男人笑得那样开怀?为什么不爱说话的她开始对着那男人脉脉低语?为什么她发亮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别人的影子? 裴悦月和谈向天并肩而走,终于看见了等在一旁的陈封。 「妳……要去打工了?」陈封立在两人身旁,目光却不断打量她身边的男子。 谈向天似乎察觉了这目光中的不怀好意,问着裴悦月:「他是谁?」 若不是裴悦月就在眼前,此时的陈封早已送上「关你何事」四个字,但现在听到旁人这么问,陈封突然感到一阵紧张。 他紧张什么?陈封望着裴悦月,明白了自己有多在乎从她口中听到的答案。 自己在她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成天找理由去咖啡厅捧场的客人?一个会在暗巷中教训人的不良份子?还是所谓的飚车族? 陈封几乎屏起呼吸,全神看着裴悦月缓缓地开启双唇。 「他是那天在校门口救我的人。」 他听见了!听见裴悦月这样「介绍」他,他不是恶徒、不是飙仔,是一个「救她」的人,陈封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说出心里的雀跃。 「我……我叫陈封,妳好。」他只能笨拙地对着裴悦月说着,所有要自我介绍的词全忘了,他的眼里也全然容不下她身旁的那个人。 「一直没跟你说声抱歉,我打了你。」裴悦月开口对陈封说着,那天在巷子内她明白了事情始末。 「没关系、没关系,那种情况我能理解。」陈封把握着每一个可以和她说话的机会,不过这机会很快就被一个混蛋打断。 「悦月,时间快到了。」她身旁的谈向天提醒着她,也终止了陈封和她的谈话。「要我送妳过去吗?」谈向天说起话来斯文有礼,态度沉稳,语气温和,看得一旁陈封非常不顺眼。 他想说他最讨厌这种装模作样的人,想说他惺惺作态、装什么高贵,但其实他心底知道,他是在嫉妒。 「不用了向天,你先回实验室忙,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他听见裴悦月对那个叫「向天」的人温柔地说着话,教他满腔妒火。他们两人的关系不言可知,从裴悦月脸上甜甜的笑容、那男人关心的问候,都让人清楚明白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可以假装不知道这种关系吗?他可以大声的跟裴悦月说,他会比任何人对她好一百倍吗?为什么他都暖好身,却被判不用上场了? 就在此时,陈封听见那男人的声音朝他而来:「谢谢陈先生救了悦月。」然后就是一个摊开的手掌。 他绅士地要跟他握手,但陈封怎么也伸不出自己的手臂。裴悦月是那样与众不同,超凡的气质让他身边所有的女人都失色,他多希望站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而不是这个做作眼镜男。 他顿时像个孩子般,赌气地看也不看谈向天一眼,风度翩翩又如何?一表人才又怎样?陈封心中有份莫名的恼怒,惹得他一分钟也不想多待。 「他是妳的谁?」陈封直接问了。 「这是我的事。」没想到裴悦月也答得干脆。 裴悦月还没毕业,和谈向天交往毕竟是师生恋,她不想给谈向天添什么麻烦,所以选择低调的恋情,更觉得不必对陈封这个外人解释什么。 陈封听见裴悦月没有温度的回答,心头难受极了,从来没有人会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而他心仪的女人却只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她身旁的那男人。陈封恶狠狠地瞪了谈向天一眼,把所有的怒气发在他身上。 「妳喜欢这样的人是吗?」他深沉地说着。 裴悦月的脸庞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这几天她早已知道陈封对她有什么样的心意,裴悦月淡淡地转过眼眸,对着陈封说了这句话。 「我喜欢懂得尊重别人的人。」 「尊重?」陈封吸了一口气。「我不尊重人吗?」他的尾音几乎要上扬了。 要不是尊重她,以他的性格早就一把拉起她的手说「跟我走!」要不是尊重,那天她一巴掌甩上他时,他还会当作没事吗?他成天默默地坐在咖啡厅里不敢打扰她,不是尊重是什么?现在裴悦月竟然说他不懂得尊重别人? 裴悦月明显看到陈封脸上的不悦,但她依然没留给他一点多余的目光。 「如果真的懂得尊重,不会连握个手都不愿意。」裴悦月平静地叙述着刚才的事实,语气平淡没有半点嘲讽的态度,但却更让陈封难受。 她连这点小事都向着她的男朋友,自己算什么?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甲?一个成天到她店里报到的客人?一个顺道救了她的过客? 「我是真的……很喜欢妳,从第一眼见到妳开始,我就很喜欢妳。」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吐出了这些字。「妳和我身边的女人都不一样,虽然没有机会跟妳多说上几句话,但是我知道妳就是我喜欢的那种女人。」 陈封不想再管他准备好的那些自我介绍词,一股脑儿将内心的火热脱口而出,此时校园的钟声响起,传到每个角落,然而回荡在陈封耳际的,却是从裴悦月口中说出的这几个字。 「喜欢我,就尊重我选择的人。」裴悦月留下这句话,和谈向天并肩而去。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雷,在陈封脑海轰然作响,在他看见裴悦月竟头也不回地和身旁的男人离开,他的世界开始雷雨交加。 「我喜欢懂得尊重别人的人」、「如果真的懂得尊重,不会连握个手都不愿意」、「喜欢我,就尊重我选择的人」。 裴悦月说过的每句话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无奈也都伤得他抬不起头。所以现在在她心里,那个礼貌地伸出手掌向他致谢的男人就是成熟稳重、风度翩翩,而自己就是一个不懂得「尊重」两个字怎么写的不入流家伙? 校园内的大树被夕阳拉长了影子,一阵微风吹来带着淡淡的花香,陈封在树影下紧紧握起了拳头,垂着双臂,许久无语。 难道他陈封一辈子都没办法认识这样的女孩吗? 难道他永远也没有办法和这样的气质美女多说一句话? 他的身边陆陆续续走过好多学生,在这些学生眼中,莫非自己注定永远和他们格格不入? 他好难受、好闷、好不爽,他的人生从没有尝过挫败的滋味,陈封紧握的拳头本要重重地往树干上搥去,好发泄满腔不满,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怕裴悦月回头看见他如此幼稚冲动的举动,他不要成为她口中「不懂得尊重」的那种人,他要有风度、有修养、够成熟。 shit!陈封只能在心中暗骂一句,什么动作也不敢,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他头一回没有在第一时间发泄满腔怒火,为了裴悦月他要忍耐。 快要爆炸的陈封在深呼吸好几口气后,终于一个转身走出了校园,他没有大发雷霆,完全不像自己地和平离开此地。 裴悦月最后一抹眼神中,可以清楚地从陈封的背影瞧见失望和落寞,她知道这火爆浪子为了自己压下了脾气和冲动,其实她无意伤他,只是要清楚地让他明白,自己是个有男友的女人,除了当朋友,她不能多给他什么。 或许是自己不够好,没能让裴悦月看上眼;或许他还做得不够多,没能让裴悦月感动,难受的陈封不断这样告诉自己,他可以为她改变,可以再为她付出,就是不能也不想放弃。 对裴悦月还是念念不忘的陈封,不去夜店、不上pub,只对咖啡厅有兴趣。 「我要一杯『卡布诺奇』,谢谢!」今天陈封还是准时到店里报到,不管她身边到底有谁,也不管那个眼镜男会不会再出现。 「是cappino,卡布奇诺。」裴悦月已经端来一杯咖啡,没有取笑他,只是低声纠正。 面对这个只要她有班他就一定出现的「黑道大哥」,裴悦月没有摆什么脸色,因为他总是默默地坐在原位,尊重她的工作而静静地不打扰,她想这样的人,她愿意和他当个朋友。 「今天你喝拿铁吧!」裴悦月将咖啡杯轻轻放到陈封面前,他当然一点儿也没有意见。 他糗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隐约还听见隔壁桌的客人低声窃笑,要不是裴悦月在这边,他早就让那个人从头顶喝咖啡了。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咖啡厅的客人特别多,只见裴悦月忙进忙出,陈封没有吵她,只摊开他从公司带来的资料低头研究。 他立志要改变自己,每回在这儿的时间,陈封不发脾气、不扁人,要自己沉下性子不冲动,然后认真看着这些让自己长进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他得学着尊重。 这是裴悦月要求的,陈封也只好逼着自己接受。他不再追问那个什么「向天」是她的谁,也不再急着说出自己对她的感觉,或许是自己不够好,才让裴悦月看不上眼,过去从不可能为谁「自省」的陈封,现在只要静静地坐在一角「陪」着裴悦月,他就心满意足了。 就在他低头看着陈氏企业近期的土地标案时,突然听见「砰」一声,从裴悦月工作的吧台中传出,接着看见一大片甜腻的白色鲜奶油,从她手中的瓶子爆开喷洒四处。 他看着裴悦月在吧台内愣了一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她太忙,不小心将氮气瓶中的鲜奶油喷洒而出。 陈封整天在店里陪着她,她的一举一动他了如指掌,此时裴悦月满身奶油,连带也波及到靠近吧台的许多客人。 「妳有没有怎么样?」陈封第一时间跑到她身边,拿起面纸要帮她擦拭,不过裴悦月也在第一时间,低头向客人致歉。 「非常抱歉,今天客人很多,我一时疏忽造成大家困扰了。」陈封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看着裴悦月欠身向大家说对不起。 她的脸庞、头发都还沾着奶油呢!陈封哪管那么多,急着要替她清理,不过裴悦月一直起身,他又停住手了。 他……不敢。 他不敢就这样触碰裴悦月,不敢帮她将身上的奶油清理干净,不敢让手上的纸巾滑过她发间,不敢……不敢在裴悦月没有同意之下,做出这些会触碰到她的动作,只因为她说过,要懂得「尊重」。 陈封举起的手愕然地留在半空中,他恨透了自己的没用。平时对那些包厢中的美眉们左拥右抱不是很行吗?他哪时怕过什么事?不敢过什么?现在是怎样?裴悦月明明近在咫尺,为何他就是不敢借机接近? 该死! 陈封在心里大声咒骂,而抬起头的裴悦月将他发窘的脸看进眼里。 这些日子她对这个「会脸红的黑道大哥」也有一番体认。其实陈封的身边一定会跟着好几位随从,但每回都被陈封挡在咖啡厅外,在进店里之前,他一定收起脸上所有不温和的表情,牵起嘴角、勾起笑容,再推开店门。 她可以感受得到陈封有许多话想对她说,不过随着他一杯杯吞下去的咖啡,也将所有的话吞回肚子里。 陈封拿着纸巾、看着一身鲜奶油的裴悦月不敢动作,却也在眼角余光中看见有人瞪着裴悦月。 「喂!妳搞什么?一杯咖啡卖这么贵,这就是你们店提供的服务吗?」一位客人指着裴悦月的鼻尖说道:「叫你们老板出来!」 陈封听见了声音,慢慢放下了纸巾,缓缓地转过头。 他看见一个男人带着他的女友来喝咖啡,分明没有被奶油喷到多少,不过明显地要借题发挥。「看看要怎么赔偿。」 裴悦月没有整理自己的仪容,忙着对客人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有用,这世界要警察干嘛?」这男人得理不饶人,又伸出手指对着裴悦月的鼻尖要点去,冷不防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感到一阵令人发寒的冷风从一旁吹袭而来。 徐徐转过头的陈封缓缓沉下了脸,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开始从他身上散发而出。 「不用警察吗?那流氓怎么样?」他伸起拿着纸巾的右手,挡在裴悦月的鼻尖前,隔开这人欠揍的手指。 「先生你哪位?」被挡下的客人也被激起怒意。「流氓?这一带谁混得比较大?搞不清楚状况。」说罢他再举起手臂指向裴悦月。「还不赶快叫你们老板出来赔……偿!呃——」 冷不防地他闷哼了一声,最后一个字吞回了腹里。 站在裴悦月身旁的陈封,终于拿起纸巾,轻轻地替裴悦月擦拭鼻尖上沾上的一抹奶油。 「呃……痛……」当陈封屏着气拭去了裴悦月脸上的那抹白色奶油,好似没有其它事发生,眼里只有裴悦月。而他身旁却有个人抱着肚腹在地上打滚喊疼,方才所有人都没有看清这拿着纸巾的男人是怎么出手的。 他快得像一阵风,只听见「呼」的一声,弯起的手肘往那人的腹部顶去,没有人能碰他心目中的女神,犯了他的天条就只有地上打滚的份。 「你!」那个人狼狈地扶着桌子爬起,见陈封竟然压根没当这是一回事,净顾着替那女服务生擦奶油,气得火冒三丈,他是这一带的地痞,今天情人节带着新欢来这里喝咖啡调情,竟如此丢脸地被人动手打倒。「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搞不清楚状况。」说罢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要往陈封头上砸。 店里的客人纷纷闪避,以为有场闹事要发生,岂料陈封头一回,一个手掌就按下了玻璃杯,再一个翻掌,杯子瞬间就扣在这人头上,动作迅速得没人能反应过来,此时杯中水一滴滴从这人头上往下流。 眼见事情就要闹大了,就在这人怒不可抑的时候,陡然见到陈封戴在手上的那枚钢戒…… 「你、你、你……」连三个「你」挂在这人嘴边,这枚戒指只有……只有陈家的三位少爷才会有,他、他他……看他的身手,难道他是…… 这人咽下了口水,踉跄地沿着桌边退了三步,靠着墙壁喘气。难道他就这么「好运」,遇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陈家二公子——陈封?! 陈封睨了睨墙边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比了比手势要他从门口消失。 「对……对不起……我刚刚小题大作了,没事、没事,走了。」这人一把拉起带来的女孩,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口走,冷不防一撞,撞上了好几个堵在门口的人。 陈封的手下挡在门外,要不是封哥有交代不可以进咖啡厅打扰,他们刚才早就箭步冲了进来,此时他们正摩拳擦掌地在门口等着他,各个虎视眈眈。 裴悦月这时才明白陈封的来头有多大,她忙对陈封说道:「毕竟是我不对,不要为难人。」 陈封听见裴悦月这样「交代」,马上再一个手势,手下们便放开了这个人,让他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 壁灯照在陈封的白钢戒上,闪出一道光芒,他的大手一挥,所有手下又退出了门外,解决事情之后,他马上转过头并且换上一张脸。 这张脸庞没有方才的冷酷,面对着裴悦月的陈封只有柔情。「妳不要生气,我没有要在妳店里惹什么事。是因为刚刚这人摆明要借题发挥,所以我才……」 「我知道。」 陈封没有解释完,裴悦月突然又打断。 一样的三个字,让陈封再度心神纷乱。 「我……」他又结巴了,又讲不出话了,刚才的威风,又瞬间不见了。 「你也沾到了鲜奶油,快擦一擦。」说罢裴悦月拿起纸巾,替他擦去了手臂上的奶油。 店里一片混乱,四处都是打翻的杯盘,陈封还来不及对裴悦月这样的动作有所反应,就见到她开始忙着收拾残局。 「小心,这个杯子破了,妳别碰!我帮妳就好。」他一见到裴悦月要伸手去捡一块碎玻璃,急忙伸手挡下,动作比刚才任一举动都还要快。 就这样堂堂一个令人听到名字就吓到腿软的黑道老大,开始趴在地上为裴悦月清理善后。 裴悦月静静地看着陈封的身影,虽一如往常地没有多说话,虽然她习惯冷眼旁观世事,心思却很细腻。 陈封其实根本没有喝咖啡的习惯,这几天为了看她,不知勉强喝了多少杯咖啡,想必晚上因此睡不着,因此眼旁黑了一圈。 陈封忙着替她擦拭整理店面,没有注意到裴悦月正悄悄观察着他。店里的客人渐渐结帐走了,时间也接近打烊时刻。 陈封在店里忙进忙出,桌面地板清理得干干净净,翻倒的咖啡、喷得四飞的奶油,通通不复见。 他弯起胳臂,用手肘挥了挥额头上的汗,放下手臂之时,裴悦月看见一张认真诚挚的脸。 他应该是个呼风唤雨、人见人畏的大哥级人物,此刻却二话不说地帮她做着这些可能不曾碰过的杂事,他的脸庞略显黝黑,浓浓的双眉间隐约还有着他想藏起的锐气。 裴悦月静静凝着,想着他站起身来替她挡人的英武架势,再看着他蹲下身来替自己善后的柔情模样,她没有笑,却在微微瞇起的眼眸中多了份没说出口的感动。 这样的男人,她不否认,很迷人。 陈封清理得满身大汗却不以为意,直到抬起头看见裴悦月有些失神,才急忙问道:「妳怎么了?刚刚那个混蛋吓到妳了吗?我找人替妳扁他。」陈封又忘了自己得「装气质」,瞧见裴悦月好像不开心,他比谁都有火气。 「你忘了我怎么教训巷子里的那个人吗?」跆拳道高手的她对着陈封淡淡地说着,语气明显轻柔了许多。 其实她并不是天生那样冰冷,只是习惯把事情看在眼里、放在心里,不爱啰唆、不形于色。 闻言陈封想起当日的情景,不禁牵起了笑容。「对啊!妳比我还威风。」 裴悦月看见陈封的手下们在店外踌躇不安,想来他们一定犹豫着要不要进店帮他的忙,而陈封一定也交代过,不准这些人踏进店里一步。 她一点一滴地感受到了他的真性情,也微微展开笑颜。 「我不是威风,只是不喜欢被人欺负罢了。」她像一朵慢慢绽开的白色百合,看得陈封剎那间如痴如醉。 「有人……欺负妳?」他醉在这个笑靥中,话语不清,醒不过来。 只看见裴悦月一面揉着一条毛巾,一面淡淡地说道:「小的时候我长得又瘦又小,像个丑小鸭,常是同学们欺负的对象。」 「真的吗?」陈封像个发现宝藏的小孩,眼睛瞠大。「怎么可能?妳现在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耶!」 能多认识这位公主,能够多和她说上一句话,对陈封而言就是一百个兴奋。 这样的夸赞裴悦月整天听,不过从陈封口中说出来,多了份不一样的感觉。他的世界本和自己不可能有交集,但火爆浪子的他,可以那样听她的话、为她改变,他付出的真心显而易见。 她决定不吝啬地再给陈封一个微笑:「你不发脾气的时候,也像个童话故事中的王子,很好看。」 陈封又「轰」的一声,脑袋爆炸,力图镇定却破功,什么话语都无法表达他的开心。 「不发脾气的时候……」他吞吞吐吐,「那……」 裴悦月接了下一句:「发脾气的时候就像野兽。」 又被亏了,陈封窘着一张脸。「妳不只是冰山美人,还是个冷面笑匠。」 裴悦月浅浅地弯起嘴角,走到了吧台揉起一条毛巾。「快擦一擦吧!你满身都是奶油。」 她将手中的毛巾递给陈封时,几乎可以感受到他不规律的脉动,其实陈封有着一份旁人没有的独特气质,让他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背厚肩宽,身躯英挺,总在她有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无论是校门口重机的对撞,还是店里有人找麻烦,他总是在第一时间像个王子一样,什么都不想就来保护他心中的公主。 不过……裴悦月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这王子不发作的时候是挺帅气的,浓密的眉、炯亮的眼,总是对她弯起的厚唇,宽硕健实的胸膛,会让她想起电影里拿着长剑、骑着快马为护卫公主而来的王子,而他在她面前刻意压抑的火爆,也让看在眼里的她淡出一笑,这头野兽就这么甘愿为她改变? 这一笑让裴悦月飘出一丝不一样的感觉。她的个性再冰冷,终究还是个女孩,在谈向天面前,她好像从没有这样幻想什么过。 谈向天是学校的教授,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这些童话般的火花。 就像今天,她依然配合着他不过情人节。 「快擦一擦吧!」裴悦月将毛巾递给陈封。 陈封接下毛巾随手往头发上前后挥着,将自己的头发擦得横竖四散,率性不羁、粗犷的真性情让裴悦月看在眼里,忍不住道了句:「这下子变奶油狮了。」 「什么?」陈封一愣。 「广告上的那只奶油狮,很可爱。」念设计的裴悦月对各式广告形象产品多会注意,但陈封只听见那句「很可爱」,便掉进了无底深渊。 他是真的爬不出来了,「可爱」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怎么听都应该是绝缘体,但为何裴悦月这样「夸赞」他时,他就觉得浑身飘飘然。 「我……呵呵……」陈封难为情地笑着,甚且有些腼腆,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摆才好。 店里只剩下他和裴悦月两个人,柔黄的壁灯、轻柔的音乐,她不笑的时候是那样有个性,笑起来竟又那样醉人,陈封克制着自己满怀的冲动,告诫自己别乱来,不能也不可以从王子变成野兽。 「今天是情人节,我……我祝妳情人节快乐。」他压抑着满脑子不该的想法,勉强吐出这练习好久的几个字。 他哪会真的想祝福她什么情人节快乐,他只想亲自和她过节啊!无奈他不能不尊重裴悦月,尊重她有男朋友的这个事实。 这对陈封来说不知有多难、不知花了多少力气。他只能在心底默默忍受着说不出口的难受,或许这样学会「尊重」的他,裴悦月才愿意多说几句话。 他在心中来来回回不知挣扎过多少次,却依然愿意为裴悦月改变,哪怕这个改变是多么违逆心意。 「谢谢。」裴悦月微启唇瓣,却只淡淡说出这两个字。 观察她那么久的陈封,清楚了解她每一个细小的举动,他看见一丝浅浅的落寞,从裴悦月没有藏好的眼神中淡出。 「妳怎么了?」有情人一起过情人节应该是很快乐才是啊!陈封马上开口问。 裴悦月稍稍愣住。「我怎么了吗?」 「妳不开心啊!」陈封说得直接又肯定,但他的心中却是带着困惑。如果有裴悦月一起过情人节,那不知是多快乐的事,但为什么在她的脸蛋上找不到一点喜悦的感觉?「妳男朋友呢?都到了打烊时间了,他不来接妳吗?」陈封忍不住问。 「他今天会在实验室过夜。」裴悦月轻轻说着。 「实验室?」陈封不以为然地说着:「情人节在实验室能做什么?陪老鼠说情话吗?」 「他的工作很忙,要教书、写论文,还有许多实验报告要分析,所以……」裴悦月忙着替谈向天解释,但陈封却一语打断。 「实验?」他看着裴悦月:「换做是我,没见到妳才会让我食不下咽呢!哪还有力气做什么实验。」 「你好像对向天很有意见。」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陈封没多思考。「当人家男朋友是这样当的吗?」他冲口说出。 「怎么你很有经验吗?」不料裴悦月出声反驳。 「没经验也知道情人节不应该这样过,哼!」陈封爆冲的性格被激出了。 对!他就是没交过女朋友,他就是「没经验」,怎么样?很逊吗?连裴悦月也要笑他吗? 陈封满脸的不服气、满心的不爽快,二十多年来他没这么火过、这么闷过,但他却还是不想对眼前的裴悦月发脾气,他只能握紧拳头揪着脸。 「我回家了。」没想到裴悦月脾气更硬,连声「再见」也没有,转身拿起包包就要走。 「等等!妳生什么气?」陈封不管心里再闷,还是忍了下来,他不要裴悦月不高兴。 「我没有生气。」裴悦月虽一脸平静,但她知道自己心中某种情绪被挑起。 「那妳干嘛回家?」 「我下班了,不回家做什么?」一来一往间,她其实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陈封对她毫不保留的关心和毫不放弃的真心。 在她和谈向天的世界里,她习惯静静陪在谈向天的身旁,他忙着做实验,她不打扰;他要写论文,她也不吵他。谈家的事业版图不小,他忙的时候,裴悦月习惯隐藏自己。 虽然她不清楚谈向天做了哪些实验、谈了哪些生意,但她知道两个人相处必须互相尊重彼此的生活空间,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没有必要整天腻在一起,或是一定要过什么情人节。 这些是裴悦月对自己说的,也要求着自己一定要做到,谈向天是受人景仰的学者、成功的商人,她不会那么不懂事。 不过那份被挑起的情绪,却让她下意识地防着陈封。 因为陈封举着宝剑、骑着快马,满腔热血地要冲进她原本宁静的城堡。他不矫饰的热诚松动了墙角的砖瓦,他敲着城门在城外不停徘徊,让她的心房怦怦作响。 不管他是想要保护她的王子也好,是想攻下她城堡的野兽也罢,裴悦月不愿意被人轻易地对她攻城略地,因为她不是见异思迁的人。 「我要锁门了。」她拿起店里的钥匙,今天连店长都去过节,她没约会所以留下来负责关店。 陈封知道裴悦月的个性,他不能也不想和她硬碰硬,纵然胸臆间满是翻腾的情绪,但陈封还是默默地踏出了店门口。 他的随从们闪得远远的,因为他们爱面子的封哥这时看到谁,谁就倒大楣。 「喀、喀!」裴悦月转动了手中的钥匙,将店门上了锁。然而她不清楚自己的心锁,是不是也那么容易被转上。 一丝无法抑制的落寞,悄悄袭上裴悦月的心头,她不想正视它,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忽视。 「好、好,算我说错话了好吗?」陈封瞧见裴悦月黯然的神情,认定是自己惹到了她,他急了,说了句此生从没说过的话:「对不起。」 他只说过「滚出去!」、「找死吗?」、「少废话!」这种三个字组成的句子,打从出生落地成为陈家二少爷的那一天,他从来没有讲过这三个字,因为他从来不需要。 但今日他尝尽了爱上一个人后的苦涩滋味,他怎么可以这么在乎一个人的细微表情?怎么可以为了一个人的开心而那样雀跃,也为了她的不开心而成了会低头道歉的「窝囊废」? 他堂堂一个陈家二少爷,只要一个眼神多少人不敢讲话、一个动作多少人要躺在地上?此时此刻他却对一个女人低声道歉,闷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明明知道这一点儿也不像自己,却冲动地管不了那么多,只因为舍不得看见她生气。 裴悦月什么也没说,静静地一个人离开,陈封望着她纤长的背影内心好难过。 她应该高高兴兴地过个情人节啊!就算不是跟自己过节也罢,他不计较了,只要她开心就好,她的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啊! 裴悦月一步步往回家的路走去,步伐却不知不觉愈来愈沉重,陈封的一言一行开始在她心底发酵…… 「向天,你在吗?」裴悦月没有回家,她在巷口拐了个弯,又绕回学校去。 校园里只剩昏黄的几盏灯,裴悦月一路往实验室走,推开了谈向天的门。 以往的她不会在谈向天忙碌时打扰,但今晚她真的克制不住了。她想念她的男朋友,想见见他,和他说句话都好,至少在这属于两个人的情人节,她能和他说句「情人节快乐」。 岂料裴悦月一打开实验室的门,就听见「匡啷!」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响在夜晚听起来更惊心。 「悦月?妳来这做什么!」谈向天的声音从碎裂之处传来,显然不甚高兴,「怎么可以突然跑来?」 谈向天因裴悦月突然的出现而摔落了实验瓶,但显然他不是为此惊喜。他的身旁马上有两三个人抬起头,迅速收拾手边物品。 裴悦月不知道自己这样闯入会惹得谈向天那么不高兴,或许他正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实验,或许她害他中断了什么要紧的数据,她满心内疚地走进去,慌忙地要替谈向天收拾碎裂之物。 她注意到谈向天身旁的这几个人,他们看起来不像学生,她好像也没在谈向天的公司见过这些人,不过她没时间思考这些,她伸出白皙的手一边说着「对不起」,一面要清理。 在同样的一个夜晚,有人对她说着这三个字,而她此刻却对着另一人说着同样的话。 满地的碎片她不害怕,谈向天的反应才是她担心的。 「马上回家。」谈向天用平时不见的严肃口吻,几乎命令式地对她说话。 「我只是……」裴悦月想解释,想说明她并没有恶意,只是要跟他说句「情人节快乐」而已。 「以后不要这样莽撞。回去!」不过显然谈向天没有心思听她多说。 裴悦月只有站起来,忍着手上的疼痛,转身走出实验室。 校园的路灯显得更昏暗,裴悦月拿起纸巾,拭去手指上的血丝,刚才她不小心割伤了手指,却默默地忍着不敢说。 谈向天从没那么生气过,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莽撞了,他忙到那么晚,自己还不懂事地前去打扰,裴悦月独自走出校园,抿着唇低头不说话。 其实,那满地的碎片没让她伤得多重,只是同样的场景,让她一时涌起感触。 若不是陈封的那席话掀起自己的思绪,她不会忍不住跑到实验室找谈向天,想陪着他度过这属于情人的日子,这该怪陈封吗? 但陈封在店里见到她要拾地上的碎片,马上二话不说地阻止她,这力道似乎还留在她的手腕上,尤其在这孤独的情人节夜晚,更悄悄地撼动着她孤单的心。 校门外的街道上,有着三三两两夜归的情人,裴悦月手上的面纸还透着血迹,她低头想着,一样的情景,谈向天却没有抓住她的手…… 离开咖啡店的陈封,发动了店门外的重机,一路狂飙回陈府。 路上肩并肩的男女已经让他够心烦意乱,回到陈家后,更是让他闷到了极点。 偌大的别墅冷冷清清,一旁手下住的房间,却满是刺眼的东西。 「这束玫瑰花是怎样?」他忍不住问了其中一个平日跟着他「冲锋陷阵」的手下,瞧他平日耍酷耍狠没犹豫过,今天竟捧着一束花? 「封哥,没什么,哄哄女人而已。」陈封瞧这手下明着说不在乎,但脸上却泛着得意的笑容。 「女人这么麻烦,要花、要哄、要人陪,没事找事做吗?」他忍不住没好气地说着。 「这……有时没有女朋友,还真不知道要找什么事做。」手下实话实说。 这摆明不是在说他吗?陈封一瞪眼,为何这个情人节好像自己是多余的? 这时又有另一个手下走来。「封哥,这盒子你别再拿走了。」他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小花盒,「上回我礼物买好了,却找半天找不到盒子。」 「借一下会死吗?」陈封闷到家了。「不然我到哪找这种玩意?」那盒子他装着要给裴悦月的外伤药,那天本要亲手给她的。 只见这手下一边装着他要给女友的礼物,一边随口说着:「这种小盒子在书店就买得到了,封哥没经验对吧!」他没抬头,没看见陈封垮下来的脸色。 「又说我没经验!今天是怎样?!」他真是火大极了,没谈过恋爱犯法了吗? 为什么今天这个节日每个人都有事做,就只有平时威风凛凛的他,连一句话也说不上? 以往二十几个年头,他不也都这样过了吗?为什么今天的自己这么别扭、这般在意?他是陈封,是说一不二的封哥,怎么今天自己搞不定自己? 手下见陈封不太对劲,开始互相使眼色。 「封哥怎么了?谁敢说你没经验?」手下问着。 「闭嘴!」陈封吼了一声。 想要安慰他的手下却越描越黑:「封哥见过那么多大风大浪,怎可能有什么事情没……经验……」讲到最后,声音却愈来愈小了。 陈封不但一张脸垮下,而且开始面红筋爆,这些该死的家伙,竟点着他的死穴,讲得那么开心。 他什么都会,就是不会约会,就是没有谈恋爱的经验。 女人,不就是靠在包厢的沙发上,自己就会贴过来的那种?不就是他巡视一遍夜店,就会黏着他要跳上他跑车的那种? 还有上回,陈家谈成了一笔投资案,他一回饭店不就有个女人躺在床上投怀送抱,女人不都会自己出现、自己送上门吗?怎么这次不一样了? 「吵死了!你们自己慢慢过这什么混蛋节!」恼羞成怒的陈封一把拉起外套,披上肩就往屋外走。 不过他才一踏出大门,就撞上迎面而来的大哥陈洛。 「你去哪?」陈洛被他撞得退了几步,看见他脸色不对。 陈封一抬头看见大哥身边又跟着那位长得比玫瑰花还美的小丫头,气得什么话也不想说。 「出去透透气不行吗?」全世界的人都双双对对,他看不顺眼,自己自动消失总行了吧!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陈洛阻止他。 「现在不想听。」 「我最近在查一宗贩毒案……」 陈封拎着外套甩头就走,现在的他满脸怒容,火爆的脾气就要压制不住,不过别人谈恋爱自己能说什么?他真是闷到极点,哪管大哥要说什么,只有走到车库前跨上重机,呼啸出门。 陈封独自一人飙着车,不知不觉骑到了海岸边。 夜空下他依稀可以见到白色的浪花,每一朵都化成裴悦月的脸。 她微笑的表情、她专注泡咖啡时的模样、她冰冷不语的神情,每一个他都记得好清晰,全都深深印在他的心里。 海风有些湿凉,浪花卷不走堆栈在心里的种种记忆,他清楚记得自己第一眼见到裴悦月时,那惊为天人的感觉;她替他擦着药时,自己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她在跆拳道教室练得香汗淋漓;在咖啡店里画出漂亮的拉花……怎么这些通通都挥之不去也忘不掉? 陈封仰起头,望着一片漆黑中的明月。 「妳总说妳知道,妳真的知道什么吗?」陈封不禁喃喃自问。裴悦月会不会知道,他时时刻刻牵挂着她,每分每秒都想着可不可以成为她的男朋友,她与众不同的气质,犹如女神的风采,即便像月亮一样高不可攀,他还是要一试,不怕受伤。 一样的月光下,除了陈封,还有坐在街道旁行人椅上的裴悦月。 她默默地贴上刚从便利店买来的ok绷,将割伤的手指绕上贴布,不过,她不知道心里划上的那条浅浅伤痕,能不能也早日愈合? 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或许难过,但有情人却没有一起过的情人节,更教人难受。 裴悦月不知平时冷静成熟的自己,今晚为何胸口有份难以抑制的情绪?她总是配合着谈向天所有的脚步,也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愿意也享受着这样的付出,但今晚她松下了肩膀、垂下了头,默默问着自己。 是不是她终究还是个女孩子,不管再独立,还是希望男友能够像她重视他一样地重视自己,能不能别等到有空时才想到她?会不会像她一样时刻挂念着对方? 好多莫名的思绪纷飞,像极了点点繁星,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烁不明。 为什么今晚的她特别有感触?就因为一个男友没空的情人节? 裴悦月轻轻眨了眨比星星还美的双眸,似乎有不一样的答案悄悄涌上心头。 她的身旁有个男生,做得比谈向天还多。 他风雨无阻地到她店里报到,只要她上班,他就一定陪在她身边,静静地不打扰她,只为多看她一眼,默默忍受着她的要求,压下心头的火爆,尊重着她已有男友的事实。 她知道出身黑道世家的陈封,时间不会比谈向天多多少,但他是那样肯为自己付出,完全不计较回报。 「是不是不管咖啡有多苦,你都要喝?」裴悦月轻轻问着悬空的月亮,月光映着她姣好的脸庞。 晚风吹拂,夜渐渐深,街道上的人群逐渐稀少,月光从天洒落,照在陈封和裴悦月深夜不归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