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 上》 第一章 令人垂涎的香味,从大锅里飘出,弥漫在木造的厨房里。 白嫩的小手,轻轻掀开锅盖。热烫的水蒸气涌出,香味变得更浓郁。厚软的香菇,跟健康结实的放山土鸡共煮了几小时,再加上些许姜丝提味,香味扑鼻的鸡汤,教人口水直流。 方喜悦用另一手,熟练的拿起筷子,戳了戳锅里的鸡肉,确定土鸡熟透,且软嫩适中。然后,她拿著汤匙,舀了些的鸡汤,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 美好的滋味,在舌尖漫开。 好吃! 秀丽的小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这道香菇土鸡汤,可是她的拿手好菜,鲜美的滋味,总让人一碗接一碗,吃喝得欲罢不能。 这也是她丈夫最爱的一道菜。 想起丈夫,方喜悦抬起头来,往纱窗外看去。 窗外,苍郁的山色,因大雨而朦胧。这场大雨,从中午开始就没停过,春天的气温,也因为这场雨,下降了好几度。 他们居住在山区里,一个人口不多的小村落,因为邻近世界闻名的国家公园,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山区的美景,吸引了各国的游客,以及络绎不绝的登山客。 她与丈夫经营民宿“山居岁月”,几栋以原木搭造,宽阔舒适的木屋,座落在群山之间,她就地取材,用最新鲜的蔬果,烹煮可口的菜肴,丈夫则是接送客人上下山,提供详细的山区路径咨询、溯溪行程,以及陪伴想欣赏山景的游客,走几条难度不高,不需办入山证,就能欣赏绝佳景色的山路。 几年经营下来,“山居岁月”的好口碑,在登山客间口耳相传,尤其是男主人陈浩东对于山区的丰富知识,以及卓越体能,更是让他们津津乐道。 不只是外来的游客,就连当地人,也时常登门求助。 例如今天中午,管区阿扬就急匆匆的跑来,拜托陈浩东一同冒雨入山,去找寻四个没办入山证,什么装备也没带,却昨天就瞎摸入山的大学生。 雨势增强,那些大学生们,在山上待得愈久,遇到危险的机率就愈大,眼看时间急迫,两个男人匆匆出门,往蜿蜒山路走去。 算算时间,他们入山也有三个多小时了。 喜悦望著窗外,猜测著还要过多久,男人们才会回来。 就在这时,厨房外传来一声软软的呢哝,瞬间吸引了她的所有注意力。她走出厨房,来到客厅角落,双手还先在围裙上擦了擦。 木制的摇篮,正轻轻晃动。 她弯下腰来,温柔的浅笑,轻声问著︰“嗨,小宝贝,你在说什么啊?” 摇篮里头,穿著印满黄色小鸭棉衣裳的粉嫩婴儿,虽然才出生三个月,但已经看得出来,那白嫩的小脸、大大的眼儿、红嫩的小嘴,都跟妈妈像极了,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听见熟悉的声音,陈乐乐随即停止扭动,乌溜溜的眼儿,往声音的来源追去,小嘴里咕噜咕噜,吐著满是奶香的软软哼声,有时还会冒出一、两个小泡泡。 喜悦用食指轻碰女儿胖软的脸儿。“怎么,你饿了吗?” “咕!” 像是回应她似的,乐乐打了个饱嗝。 “喔,不饿?那你在嘀咕什么?”她搔了搔女儿的下巴,逗得婴儿咯咯直笑,肥嫩嫩的小拳头跟小脚丫,在空中挥个不停。 软软的哼声,仍是意义不明。 喜悦抱起女儿,亲匿的用鼻尖摩擦小婴儿细嫩的肌肤。 “还是你跟妈妈一样,在想爸爸了?嗯?”她轻问著。“爸爸出门三个多小时了,好久喔,我们都好想他,对不对?”清澈的眸子,再度看向窗外,她开始有些担忧。 雨势这么大,山区的土石跟水流,随时都可能有变化,浩东虽然身手矫健、体能绝佳,早已摸熟了山区所有路径,但是他出门这么久了,会不会是遇上什么棘手的状况…… 蓦地,屋外的雨声里,混杂入别的声音,渐渐由远而近。 大门无声无息的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门外,那健硕的身躯,几乎要填满门框。雨水染湿他的黑发,沿著五官深刻的黝黑脸庞滑下,虽然一身脏污,满是未干的泥巴,他的神情却泰然自若。 “喜悦。”陈浩东叫唤著,率先走进屋里。“我们回来了。” “喔!”她欣喜的应了一声,先将乐乐放回摇篮,再拿起老早备妥,干燥松软的厚毛巾,匆忙迎上前去。 “很冷吧?” “还好。”他接过毛巾,擦了擦脸,黑眸中的刚硬,在注视著她的时候,总会软化,泄漏隐藏在强悍外表下的柔情。 “找到人了吗?” “嗯。” 喜悦还想多问几句,就瞧见四个气喘吁吁、脸色发白的年轻人,蹒跚的走进屋里,狼狈得像是落水的小猫,个个手脚发软、全身湿透,全跌坐在地上直喘气,她乐于照顾他人的天性,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我去端鸡汤,你先把毛巾拿给他们。”她吩咐著,把一叠厚毛巾塞进丈夫手里,转身咚咚咚的往厨房跑去,俐落的舀汤、盛汤。 再回到客厅时,大学生们的身上虽然还是湿透,但至少都没再滴水。她亲切的递上汤碗,嫣然一笑。 “来,喝点热汤。” 学生们饿了一整晚,又冷得直发抖,见到有热汤就争先恐后,顾不得烫嘴,喝得又急又快,还有人一时呛著,咳得满眼都是泪。 “慢慢喝,不要急,厨房里还有。”她柔声说著,亲切的态度与嘴角的浅笑,比热汤更能温暖人心。 疲惫的大学生们,在喜悦的照料下,紧绷已久的情绪,终于获得解放,感动得眼眶泛红,还有两个已经哭了起来。 “呜呜……” “哇啊!” “好啦,别哭别哭,没事了。”她见怪不怪,像是哄自家弟弟似的,安慰哭泣的学生。 “我、我很害怕……”头发染成金黄色的大男孩,人高马大,身体壮得像头牛,却颤抖得最厉害。 “不怕,你们都安全了。”喜悦拍拍他的肩膀。 学生深受感动,抽噎得更厉害,只觉得眼前这位美丽温柔的民宿女主人,就像是天使一般,身后仿佛有著圣洁的光芒。他情不自禁,抬起泪汪汪的大脸,就想扑入她的怀中,寻求母爱的慰藉…… 咚。 装满鸡汤的碗,被放到一旁的矮桌上。 “你,再喝一碗。”适时出现的陈浩东,俊脸上面无表情,语气平淡的说道。深幽的黑色眸子,只扫了那张大脸一眼。 正预备做大熊扑抱动作的学生,被那双黑眸一扫,吓得硬生生收住手脚,像是屁股著火似的,跳离喜悦身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端起汤碗,乖乖的低头喝汤。 忙碌的喜悦,并没有察觉出这微妙的气氛,仍在招呼众人。 “浴室在走廊那头,你们轮流去洗个热水澡。”救助登山客的事情,可说是屡见不鲜,她早就做好万全准备。“浴室门口就有干净的衣服,各种尺寸都有。别坐著不动,你,就是你,第一个去洗,快点。” 接到指令的大学生,慢吞吞的站起来,开始往浴室移动,逐一盥洗完毕。就在最后一个大学生,也换上干爽衣裳时,大门再度被打开。 不同于陈浩东的细心,这次开门的人,就让门大剌剌的敞著,阵阵冷风冷雨灌入温暖的屋里。躺在摇篮里,挥舞小手的乐乐,嘤了几声,冷得连连打喷嚏。 黝黑宽厚的大手,翻起暖暖的被子,将娇嫩的小娃娃,抱进温暖的胸怀,熨得她全身暖暖。乐乐乖乖躺在爸爸怀里,一边哼哼咕咕的,乌溜溜的眼珠,始终追著爸爸。 喜悦则是火速回头,温柔全失。 “阿扬!”她大叫。 “啊?”来人愣在门口。 “快把门关起来。” 哈啾! 小娃娃又打了个喷嚏,新手爸爸与新手妈咪,同时眯起眼睛,对阿扬投以杀人般的警告眼神。 “啊,抱歉,我这就关上。”阿扬这才醒悟过来,急忙把门关好,不敢慢上半秒。 “下次注意点,要是害我女儿感冒,我就剥了你的皮。”护女心切的喜悦威胁著。 “知道了。”阿扬叹了一口气,满脸无奈。“你从小就爱管东管西,当了妈后就更啰唆了。”同村同校同班同年纪,要不了解彼此也很难。 “你还敢抱怨?” “呃,不敢不敢。”阿扬双手合十,连忙讨饶。 喜悦忍著笑,才又问道:“你刚才丢下他们,跑哪里去了?” “我回家把车开过来,等一下才好送他们下山。”他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这次又多亏陈大哥了,要不是有他帮忙,我肯定找不到这些大学生,更别说是带他们下山了。”以往山里是喜悦的爸最熟,可他老人家体力较差,幸好陈大哥尽受真传,才让他这个管区当得心安些。 “山里状况怎么样?”喜悦好奇的追问。每次遇上这类事情,她从丈夫嘴里,绝对问不出什么,他总是说得轻描淡写,她如果想听听细节,反倒还要再去问别人。 “雨势很大,好几处山路都崩了,他们走的路径又偏得很,要不是陈大哥追上他们,这些大学生迟早会滚进河谷。”他一边说著,顺手拿了毛巾擦脸。“下山的时候,土石哗啦啦的滚下来,我回头一看,哇,一分钟前走过的路,全部都不见了!” 阿扬丢下半湿的毛巾,兴致勃勃的起身,还不时比手画脚。 “接著,我又听到轰隆一声,脚下的路又垮了一半,有个家伙啊,被泥流冲得站不住,哭爹叫娘的往下溜,是陈大哥奋勇一捞,才拎住那家伙的领子……”他左右张望,朝身旁一个学生的头上,猛的一拍。“就是你啊,还哭什么?快点说谢谢啊!” 死里逃生的学生,乖乖抬起头来,感激却胆怯的看著角落那高大沉默的男人,嗫嚅了半天才能开口。 “谢、谢、谢谢陈先生。” 抱著宝贝女儿的浩东,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宽厚的大手规律的轻拍,哄得怀里的小娃儿渐渐静下来。 倒是与有荣焉的喜悦,笑容甜甜的凑过脸来。 “我老公很厉害吧!” 四人被问得措手不及,一时语塞。 “呃……” “不是吗?” 四颗脑袋同时用力点头。男主人的英勇,可是他们亲眼见证过的。 喜悦再度笑开,从围裙的口袋里,拿出一叠的名片,用暖呼呼的小手,热切的往学生们的手心里塞去。 “来,这是我们的名片,”她从来不会放过可以推销的机会。“下次啊,如果你们想进山,可以住我们这里,有我老公陪著,进山就安全多了。” 学生们拿著名片,偷瞄了陈浩东一眼。 “他也可以帮你们做生态导览。”喜悦信心满满,不论眼里、眉梢,都是藏不住的骄傲。“他解说得很仔细,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他提问,绝对难不倒他的。” 学生们像在听课似的,静静聆听著,谁也不敢插嘴,但心里同时都冒出大大的问号。 解说得很仔细?! 可、可是……这一整趟山路下来,从救命恩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加起来还不到十句耶! 他们实在很难想像,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愿意大开金口,对著游客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的模样。 “不论你们是想溯溪、想攀岩、想健走,还是想走大峭壁上的古道,或者看萤火虫,‘山居岁月’不论春夏秋冬,都提供最完善服务。”她如数家珍,详细的列举服务项目。 阿扬试图开口。 “呃……” “还有,他能带你们去猎山猪。” “啊,那个……” “你们有没有吃过铁板烤山猪肉?”她仍旧兴致高昂,拒绝被打断。“他还可以教你们射箭、游泳、抓溪虾喔。” 学生们全都目瞪口呆,看著眼前清丽的女主人,连连赞美丈夫。很明显的,她深深以丈夫为荣,而且丝毫不吝赞美,更愿意公告周知,只差没有敲锣打鼓的四处宣扬。 这间“山居岁月”民宿,最大的卖点,肯定就是这位,几乎无所不能的男主人。 时来走动的阿扬,老早不知听过几次,这落落长一大串,喜悦背得滚瓜烂熟,熟悉到几乎可以不用换气的热情宣传。根据经验,如果再不阻止她,他们就必须站在这里,听她继续再说上二十分钟。 就在阿扬苦思不到脚底抹油的时机时,一声嘤泣声响起。哭声从微弱,渐渐增强,很快的响彻屋内。 妈咪天线启动,喜悦立刻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到女儿身边。 “怎么了?” 相较之下,陈浩东就镇定多了,他用大手摸了摸乐乐那包著尿布,像是小肉包似的小屁股。 “尿布湿了。”他简单的说道。“我来换。”高大的身躯,抱著女儿往卧室里走去,步履极稳,没发出半点声音。 趁现在! 眼看机不可失,阿扬抢著开口。 “啊,那就这样了,我先载这几个兔崽子下山。”他嘴上说著,双脚的速度却愈来愈快,以接近小跑步的速度,奔向大门的方向。 “等一下,香菇鸡汤还没喝完!”喜悦转过头来,努力试图挽留,她可是煮了好大一锅呢! “不用了啦,天雨路滑,再不下山,路况肯定更差。”阿扬大声喊著,已经出了大门,打开车门,半个身子都跨进驾驶座了。“喂,你们几个还不快点上车?天都要黑啦!”他催促著。 这话说得有理,追到门口的喜悦,只得停下脚步,放弃留人。她站在门廊上,小手举得高高的,努力挥动著,跟大男孩们道别。 “再过一个月,水蜜桃就成熟了,你们记得要再来玩喔!”她热情不减,笑意盈盈,友善的态度,就像个邻家大姊。 替女儿换好尿布的陈浩东,也走到了门口,抱著不再哭泣的女儿,如一座沉默而坚定的小山,站在妻子的身后,无言的护卫著。 车子发动了,缓缓往山下驶去。 “再见!” 清脆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 蒙蒙雨幕中,娇小的清丽女子,还在挥手送行。那栋木屋、那对夫妻跟他们的女儿,身影愈来愈模糊,但他们的好客与热情,就像那碗香菇鸡汤,那么暖烫、那么令人难忘。 入夜后,雨势转弱,却仍未停止。 木屋的窗户,透出晕黄的光线,屋内原木的家具,在灯光的照射下,都有著沈敛的光泽,那是上好的桧木,经过长久使用,以及细心保养后,才会有的美丽色泽。 所有的家具,都是手工制作,牢靠而结实,就连卧室里头的穿衣镜,同样也是出于同一个人之手。 光滑的镜面上,正映出一个清丽身影。 将女儿哄睡之后,喜悦就回到卧室,站在穿衣镜前头,一件一件的试著怀孕前的服装。不论是冬季的、夏季的衣服,她全都一一试穿过,反覆思考审视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选择了一件夏季洋装。 纯棉的布料,摸起来舒适滑溜,而淡雅的粉色,衬得她的肤色更白润。她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用最挑剔的眼光,反覆端详著。 唔,她看起来——还不错嘛! 喜悦深吸一口气,嘴角上扬,有些害羞,但更多欣喜。 事实上,这肯定是她的“最佳状态”。 女儿出生三个月,她的身材也几乎恢复到跟怀孕之前一样,柔软的腰、平坦的小腹、修长的大腿,都秀丽如昔,唯一稍有不同的,是她胸前的浑圆雪嫩,比怀孕前更丰满。 饱满的白嫩,撑鼓了布料,丰满的程度,连她都有些不自在。洋装上头,装饰在胸口的,可爱俏丽的蝴蝶结,现在看来,却十足的诱人犯罪,像是香艳礼物上的缎带。 镜子里头,清丽的脸儿,浮现淡淡红晕。 讨厌啦,穿成这样,会不会太……太……“明显”了一点? 喜悦咬著唇瓣,用双手遮住白皙酥嫩的胸口。她陷入挣扎之中,目光再度扫过床上那一堆衣裳,考虑著是否要再换一件。 正在迟疑的时候,镜子里头,灯光一闪,卧房的门被打开了。 啊! 她火速转身,紧张兮兮的伸手一抓,胡乱扯了一件衣服,像是要隐藏什么秘密似的,牢牢盖在胸口,不敢泄漏半点春光。 小妻子怪异的行径,引起陈浩东的注意,浓眉微微扬起。 “怎么了?” 她连连摇头。“没、没有啊!” “你会冷?” “不会。”她有些困惑。“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抱著毛衣。”他淡淡的提醒。 喜悦脸色更红了些。 “喔,我、我是想把冬天的衣服,全都收起来。”为了圆谎,她转身背对丈夫,坐回床沿,一件件的折起衣服。 陈浩东没有再追究,缓步走到床边,把手里一大本黑色皮革封面的记事本,搁放在矮桌上,里头详细记录著,来访客人的人数、天数与预计行程。 他习惯用电脑纪录,而这本记事本,是特别为她誊写,方便她随时翻看,整理小木屋,以及采买食物的依据。 “这礼拜有客人吗?”她随口问著,手里还在折衣服。 “礼拜五有一组,两个人。”他打开抽屉,拿出更换的衣服,往浴室走去。“还有,你要的食谱寄到了,我明天就下山去拿。” 浴室跟卧室,只隔了一层塑胶浴帘,当水龙头打开时,水珠喷溅在浴帘上,滴滴答答的声音有如骤雨。 “太好了,我等好久了!”一听苦等许久的食谱,终于寄到台湾时,喜悦高兴得双眼发亮。 为了跟丈夫对话,喜悦还换了位置,坐到大床上,最靠近浴室的那边,在闲话家常的时候,手里不忘继续折著衣服。 “我想试试一道新菜,你明天下山时,可不可以到渔港去一趟,帮我买鲜鱼跟虾子回来?” “好。” “我还需要一些番红花粉。” “好。” “王大姊的店里就有卖。”她提醒。“顺便也买一罐百里香。”她对各种香料都著迷得很。 “知道了。” 这是每晚的惯例,她总在他洗澡时,隔著浴帘在外头说话,谈著最寻常的事情。这类的日常对话,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事,而属于他们一家人的幸福快乐,就是由这些平凡琐事所堆叠而成的。 这样的时光、这样的对话,都是她心中无可取代的珍宝。 散落满床的衣裳,终于全都整理完毕,被收进衣柜里头。最后,喜悦把那件毛衣也搁进柜子下层,然后才鼓起勇气,红著脸走到浴帘旁。 “老公。” “嗯?” “那个……呃……”她吞吞吐吐。 “什么事?” 哗啦啦的水声停了,那低沉的嗓音格外清晰。 她再度深吸一口气,羞得双颊火烫。“今天下午我打了电话,到谢医生的诊所里去,医生不在,是他太太接的,她说医生出诊去了,可能被雨困在路上。”她叨叨说著,紧张得全无重点。“然后,谢太太说,她很喜欢我上次做的番茄红酒炖牛尾,希望我在教会的聚餐上再做一次。” 浴帘后头的男人,极有耐心的听著,静默的用毛巾擦拭健壮的身躯,没有插嘴,更没有催促。 “我们聊天的时候,谢医生回来了,谢太太把电话交给他,我就问了他,已经三个月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她的声音愈来愈小。“医生说……说……通常都可以了,我们可以试试……” 倏地,浴廉唰的被拉开。 喜悦像是被惊吓的小鹿,本能的想后退,但强健的男性臂膀,像是猎人捕捉猎物一般,迅速敏捷的抓住她,将她拦腰抱起。 “啊!”她低呼一声,本能的伸手扶住他宽阔的肩膀。他双手环抱著她的腰臀,紧紧的圈著她,这样的姿势,让她完全无处可逃,只能低头看著强壮的丈夫。 灼亮的黑眸,笔直的望进她的眼里。 “你确定?”低沉的嗓音,格外沙哑。 喜悦羞得脑袋发烫,搁在他肩膀上的小手,不由自主的收紧,隔了半晌之后,才又娇又羞的,轻轻的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陈浩东抱著妻子,大步走向床边。他已经等待得太久,不愿意再浪费半点时间。 在大床边缘,他抱著怀中温香软玉,让她从高处,紧贴著他的身体,缓缓的、缓缓的滑下,如此缓慢的摩擦,轻易就燃起欲望的烈火。 当两人的肌肤,只隔著一层薄薄的布料,紧紧相贴摩擦时,喜悦颤抖得忘了呼吸,只能滑落在床上,无助的仰望著丈夫。 冰冷的水珠,从他的发尖滴下,直落入她白嫩的酥胸,教她轻轻一颤,小手无意识的揪紧了床单。 他们曾经在这张床上,做爱过无数次,也在这张床上,孕育了他们的女儿。 因为怀孕与生产,他们被迫“休战”了好几个月。如今,请示过医生后,得到允许之后,两人的热情就再也压抑不住。 高大结实的身躯来到大床上,将床垫压得微微陷落。喜悦既期待又羞怯,当丈夫那双宽厚热烫的大手,抚过她的肌肤时,她只能颤抖轻吟,拱著酥软的身子,回应他的每次抚触。 精心挑选的洋装,很快的就被褪下,她羞怯而无处躲藏,只能翻身蜷缩著身子,紧闭起眼睛。距离上次欢爱,已经有好几个月,久得让她羞于面对,他毫无保留的欲望。 炙热如烙铁的男性身躯,从后方贴了上来,灼热的鼻息,吹拂过她的耳畔,夹杂著因欲望而沙哑的嗓音。 宽厚的大手,绕到她身前,掬握了满掌雪腻,粗糙的拇指与食指,轻轻揉捻著他最钟爱的红嫩乳尖。 “小樱桃,让我看。” 她无法拒绝心爱男人的要求,只能转身。 粗哑的呻吟,从他口中逸出。眼前丰满的白嫩,让他禁不住的埋首,贪婪的大口品尝,以唇齿吮味、以舌尖圈绕…… 窗外,春雨微寒。 而窗内,火热的激情,却包围著这对恩爱夫妻,从深夜直到天明。 第二章 三年前 她的床上,有一个男人。 一个陌生的男人。 跋涉过泥泞断路,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方喜悦匆匆跟爸妈打过招呼,就三步并两步的冲回房间,她急着想换下脏衣服,在脱下衣服的前一秒,才察觉到,自个儿的床上,竟然有位不速之客。 一时之间,她维持着要脱衣裳的姿势,硬生生僵住了。 呼,好险好险,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在这个陌生男人面前,豪放而彻底的,脱得一丝不挂了! 尽管沾满湿泥巴的衣裳紧贴在皮肤上,满身的不舒服,但是碍于外人在场,喜悦只能忍耐着,稍微靠近床边,小心翼翼的观察,这个躺在她的闺房里,还大剌剌的睡在床上的陌生人。 他的眼睛紧闭着,像是陷入昏迷。 喜悦蹲在床边,审视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家伙是真的昏迷不醒,而不是居心不良的装睡,躺在这儿准备大饱眼福,偷看她换衣服。 怪了,这家伙是从哪里来的? 山区连日大雨,道路已经崩塌,连车子都进不来。刚辞去工作、退了台北租屋处的喜悦,是搭车到山下,然后自己背着行李,跋涉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走回家。 虽然说,村落里常有游客、登山者来来去去,但是瞧见这阵子的大雨,那些外地人肯定吓得腿软,老早在路断前,全都脚底抹油的下山了。 然而,这个人却没有离开,反倒还摊平在她的床上。 清丽的小脸,又靠近了些许,乌溜溜的大眼,忙着在他身上打量着。 这个男人,出奇的好看。 事实上,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他的五官深刻,浓眉长睫、挺鼻薄唇,纵使在昏迷中,那张俊脸也有种难以言喻的性感魅力,教女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可惜的是,俊脸上头,这会儿满是擦伤的痕迹,额上的伤口尤其严重,就像是有人拿球棒,重重朝他额头敲击过。所有的伤口,都被简单的治疗过,但是沾染在枕头上的血迹,看来还是有些怵目惊心。 他的身上还穿着爸爸的汗衫,但因为身材过于高大,爸爸穿来宽大的尺寸,他穿起来却勉强得很,结实的肌肉,在绷紧的衣料下清晰可见。 再往下看去,他的下半身,则是盖着印满红艳大花的被单。 喜悦盯着被单,考虑了好一会儿,虽然心里好奇得,像是有小猫的爪子,正在搔啊搔,但是从小到大,爸妈总是训诫她,不可以“趁人之危”,她才勉强忍住,没去掀开被单,看看爸妈到底找了哪件裤子给他穿,还是干脆就让他没穿…… 唉啊唉啊,糟糕,她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 为了阻止邪恶的念头继续蔓延,喜悦用力拍了拍有些烫红的小脸,在起身之前,又依依不舍的,多看了那张俊脸两眼,才转身走出卧房。 刚踏出房门,迎面而来的,就是食物香喷喷的味道。喜悦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肚子里的馋虫,被香味勾得全都造反了。 她走到餐桌旁,看着满桌的菜肴,高兴得几乎想跳舞。 “哇,都是我喜欢吃的菜!”在台北工作,吃了两年外食,她还是最怀念妈妈的厨艺。 许水仙端着热腾腾的豆豉炒山苏,走到桌边搁下。看见女儿馋得口水直流,也顾不得烫,徒手就往菜肴进攻,她立刻出手,往不规矩的小手一拍。 “洗手了没有?” “还没。”攻击遭遇严密阻挡,喜悦只能缩回手。 水仙皱起眉头。“瞧你一身脏兮兮的,怎么连衣服也没换?” “我放里头有人嘛。”她嘴上抱怨,但还是动作迅速的,去厨房洗净双手,才又拿了三副碗筷,坐回餐桌前。“妈,里面那男人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方义也走进屋子。他先是把胶鞋上的泥巴,在门前的棕榈毯上,刷得干净了些后,才踏进客厅。 听见女儿的问话,他拍了拍额头。 “对喔,我忘记告诉你了。”方义顺手接过碗筷,装了满满的白饭,匆匆扒了几口。“我中午出门时,在溪边发现那个男人,他撞伤了头,昏迷不醒,半身都浸在水里,差点就要被冲走。” “他伤得可不轻。”她夹着凉拌蕨菜,边吃边回想。 方义点头。 “等吃饱饭,我就送他去医院。本来想等阿扬过来,现在路断了,车子也上不来,我送他下去比较快。” “唔!” 喜悦差点噎着。她伸手一挡,做出暂停的手势,直到努力的吞下喉间那口白饭后,才能顺利开口。 “爸,你要送他下山?”她瞪大眼睛。“不能叫救护车吗?” “电话线断了,没办法联络医院。” “等等,我有手机!”她高高兴兴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但是,只看了一眼手机荧幕,她就愣住了。“呃,没有讯号?”她拿着手机,在屋子里晃过来、晃过去,却还是收不到讯号。 “不用试了,那东西在咱们山里,本来就不太管用。”他认为无线电都比手机来得可靠。“而且你不是说路断了吗,我送他下去就好啦!” “但是,路都断了,你们要怎么去医院?” “我可以背着他下山啊。”方义理所当然的开口道。 用背的?! 喜悦大惊失色,连连摇头,坚决反对。 “不行!马上就要天黑了,连你单独下山都太危险,更何况还要背着一个伤患?”她上山这一路,背着行李都嫌重了。 “当年,你半夜里发高烧,我还不是摸黑背着你下山?”方义自信满满。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早已将山区地形摸得熟透,就算是蒙着眼睛,都可以走下山去。 喜悦叹了一口气。 “爸。” “怎么样?” “我那时候才七岁。”她指了指卧房。“而里头那个,可是个成年男人,体重肯定超过你。” “放心,我还不是一路把他从溪边背回来了。”他虽然两鬓已经有些花白,但还是不肯服老,遇到这类考验体力的事情,他还是兴致勃勃。 一旁的许水仙,选择跟女儿同一阵线。 “喜悦说得对,太危险了。”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方义大大的不满,男性自尊受到严重打击。“孩子的妈,你也对我没信心吗?当年我可是村子里,体能最好的猎人——” “那是当年。”许水仙睨了丈夫一眼。“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会改?老是爱逞强,别忘了,上个月村子里办庆典,你抢着搭台子,才扭伤了肩膀。” “那是意外啊!”方义还嘴硬。 “这几年来,你发生的意外还少过吗?就是想让你安分点,才会把喜悦从台北找回来,想说全家人住在一起开间民宿,这么一来,你有事情可做,我也不用再提心吊胆。” 听得老婆大人一阵数落,方义的肩膀愈来愈下垂,简直像是败阵的公鸡。家里就三个人,如今两票对一票,都反对他饭后下山,就算他是一家之主,这会儿也只能埋头吃饭,无法再坚持。 看出老爸的沮丧,喜悦先殷勤的舀了一碗汤,送到爸爸面前,接着才用委婉的口气说道:“爸,那个人头上有伤,暂时也不宜搬动。我上山的时候,工程处的人正在抢修断路,到了明天路肯定就通了,我们到时候再通知医院,让救护车来接他吧!”她说得合情合理,还附带一个甜蜜的笑容。 “喜悦说得有道理,”许水仙也同意。“今晚,就先让他休息,其余的明天再说。” “对了,妈,”喜悦突然想到,自己的床铺已经被占了。“那我今晚睡哪里?”她总不能跟那个男人,一块儿去挤那张床啊! 方义想了想,最后作出决定。 “你去跟你妈睡。” “爸,那你呢?” “我就在你房里打地铺,将就睡一夜,要是那家伙半夜有什么状况,我也方便就近处理。”他原本就乐于助人,更何况是亲手扛回家的“猎物”,他当然要格外关注。 “哪有女儿睡床,爸爸打地铺的道理?”她用力摇头,不肯答应。放着爸爸去打地铺,她就算躺在床上,肯定也睡不着,双眼睁着到天亮。 “但是,夜里总要有人看着他啊!”方义皱着眉头。 看来,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 喜悦放下碗筷,看着爸妈,慎重的宣布。 “那就由我来照顾他吧!” 深山里的夜晚,总是格外宁静。 洗完热水澡的喜悦,用浴巾包着及肩的温润秀发,用小快步跑回卧房。她从书柜旁边,一个竹制的置物篮里,很快的找出吹风机。 这间房间时她上国中时,爸爸为她加盖的,房里的摆设始终不变,就连她去台北工作的这两年,房里的每一样东西,也仍旧保持原样,妈妈只是偶尔进来,简单的清扫灰尘。 房里除了床铺、书桌跟衣柜等等简单的家具之外,占去最多空间的,该算是她从国中开始,就四处搜集来的食谱。 她热爱烹饪,对那些印刷精美的食谱,更是没有抗拒能力。当别的女孩忙于购买漂亮的衣裳,或是名牌包包时,她却热衷于购买各式各样平装的、精装的;中文的、外文的食谱,再将食谱里的佳肴,一道道复制出来。 房间的角落,有个老旧的书柜,因为不耐大量食谱的重压,早已摇摇欲坠。至于那些摆不进书柜里的食谱,则是东一堆、西一堆的,散落在房间里的各处。 今晚,喜悦需要把一堆食谱收叠进床底下的空间,才能够在床边的地板,清出一个能睡觉的地方。 吹风机吹出暖暖的热风,逐渐烘干了她的发丝。 为了不吵到爸妈,她把吹风机的功率,调整到最小的那一格,把噪音降到最小。 虽然,傍晚时爸爸还坚称自己体力充沛,绝对可以背人下山,但是才天黑没多久,他就连连打呵欠,早早就回房睡觉了。 还是妈妈说得对,爸爸的体力,的确不比当年。以前他可以在山里狩猎,接连三天三夜,双眼仍炯炯有神,每次猎回山猪的时候,爸爸就让她坐在肩膀上,骄傲的接受村人道贺。 但是这几年来,爸爸接连受伤,体力愈来愈差,狩猎业连连失利,最近一次扛进家门的大型“猎物”,就是眼前这个,从溪边捡来的陌生人。 吹干头发的喜悦,把吹风机放回置物篮,之后才回到床边,用摊开的旧睡袋,临时凑合的铺地上。 床上的男人,还是昏迷不醒。 她凑到床边,用双手撑着下巴,靠在床边放胆的打量,近到可以细数,他那长而弯翘的眼睫。在内心深处,她其实有那么一丁点的庆幸,他正在昏睡中;如果他是清醒的,她别说是考得这么近了,说不定连看都不敢看他。 宽阔结实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有规律的起伏着。 她歪着小脑袋,在注视他的同时,也在胡乱猜想着,他是游客?还是登山者?为什么会在连日豪雨后,出现在对外交通中断的深山村落,甚至倒卧溪边? “你到底是谁呢?”她凑近那张俊脸庞,小声的问着。 他没有回答,仍旧陷于昏迷状态。 这么好看的男人,即使在昏睡中,也挺赏心悦目的。她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的想起,小时候读过的童话故事里,昏迷的公主总是被王子吻醒。 唔,或许她可以…… 晶亮的眸子,盯着那张诱人的性感薄唇。 不过,好险好险,她虽然动摇了一下下,但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纵然她这辈子看过最好看的男人,就躺在她的床铺上,但她还是无法违抗良心,趁他毫无反抗能力的时候,偷占他的便宜。 “呃,我还是早点睡吧!”她红着脸匆匆退开,远离强大的诱惑,用最快的动作躲回睡袋,还拉起被子,嘴里还喃喃自语:“快点睡!快点睡!睡着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只铺了睡袋的地板,虽然称不上舒适,但是却十分暖和,再加上她白天时,跋涉山路回家,体力消耗过大,才躺下一会儿,疲倦就伴随浓浓的睡意,阵阵的涌了上来。 她在被窝里,打了个呵欠,翻过身去,闭眼就要睡去,但是—— 某种声音响起。 起初,她困意浓浓,还试图沉睡,奈何人体的最大缺陷,就是无法关闭听觉。那一阵又一阵的声音,吵得她的瞌睡虫,一只一只都逃走了。 她咕哝着,又翻了个身。 讨厌,那声音吵得很,听起来简直像是——简直像是—— 喜悦蓦地惊醒。 那是男人的呻吟声。 “我醒了!我醒了!”她慌忙嚷着,用最快的速度掀开被子,往床铺扑去。“你还好吗?嗯?想喝水吗?有没有哪里觉得痛?”她紧张兮兮的问了一大串问题。 男人仍旧呻吟着。 喜悦到这时才发现,他并没有清醒过来,而是因为不适而发出呻吟。那高大的身躯在床铺上挣扎着,像是正在昏迷中,跟某种野兽捉对厮杀,额头上也浮现一颗颗汗珠。 她尝试性的伸手,轻碰他的额头,想替他擦去汗水,但是触手处的温度,却让她大惊失色。 好烫! 糟糕,他在发烧。 她焦急不已,无法判定,他是因为着凉感冒而发烧,还是伤口恶化引起的高温,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表情扭曲,痛苦的翻动着。 “喂,你撑着点!”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她还是靠在他耳边,大声的鼓励着,努力想安抚他。“你不要担心,我这就去找我爸妈来帮忙,他们可以——啊!”强大的力量,蓦地逮住了她。 喜悦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 强健的男性手臂,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轻而易举的擒住她,在眨眼间就用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压制她所有的行动。 这个男人竟然把她拖上车,用沉重的身躯,牢牢抵住她。他的动作快得像是矫健的猛禽。 他的气息、他的神情,也像是猛兽。紧盯着她的那双黑眸,深幽而阴鸷,因高烧而有些涣散。 有生以来,喜悦头一次跟异性靠得这么近。他健硕结实的身躯,重得像是一块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因为过度的紧贴,她每一寸柔软的曲线,都嵌入他的刚硬之中。 这样的姿势,太过亲昵,也太过危险,她不由自主的惊慌起来,奋力的扭动身躯,急着要从他的身下挣脱。 “拜托,你、你先起来……”她又惊又羞,徒劳无功的扭动着。 男人没有回应她的要求,反而抵得更紧。他无言的低下头来,灼热的呼吸吹拂过她细嫩敏感的颈项,他像是在闻嗅她的味道,或是在评估着,该怎么处置她…… “不、不行!”贞操遭遇空前危机,她忙着推拒,小手忙着扑打他的宽肩。“拜托你,快停下来!”她的攻击,丝毫无法影响他。 他像是没听见似的,不肯舍弃这美好的感官盛宴,甚至还伸手掀开她的睡衣,粗糙的大手不但直接抚上,那娇嫩的肌肤,还意图朝她的小裤裤进攻,妄想更“贴身”的美好销魂。 这太过分了! 当冷空气袭上双腿,喜悦猛地倒抽一口气。 “住手!”她惊慌失措,小手乱抓,终于在床边抓着一个又硬又重的“武器”,想也不想的,她举起“武器”,用尽全力的打下去。 咚! 男人蓦地瘫倒。 所有羞人的、邪恶的、让她心儿怦怦跳的动作,全都停止了。事实上,他像是连呼吸都停了,巨大的身躯像是被抽了骨架似的,瘫软在她的身上。 糟糕,会不会是她下手太重了? 喜悦再度举起手来,端详着手中的武器,赫然发现那竟是她所有藏书里头,不但价格最高,而且还最厚重的精装法国料理食谱。仔细一看,白银包边的书角,还沾上了一些血迹。 她把他的头敲破了! “哈啰?”她心怀愧疚,用最小的声音发问,还试着推了推“受害者”。“呃,你还好吗?” 没反应。 “那个……很抱歉打了你……” 没反应。 “呃,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因为你实在太……太激动……” 还是没反应。 “我敲得你很痛吗?” 怯怯的话音回荡在卧室里,男人仍旧瘫软,头脸深埋在枕头里,别说是回答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满怀罪恶感的喜悦,再也受不住内心煎熬,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捧起那张俊脸,观察她所造成的伤势,到底有多么严重。 只是,才刚摸着他的脑袋,她就觉得满手温温湿湿的,不详的预感挥之不去,让她心里直发毛,再仔细一看,她惊骇得连呼吸也停了。 鲜血滴滴答答的,正从他额头上,那个原本就很严重,又二度鱼精装书攻击的伤口,不断的涌出来,鲜血流得他满头满脸,映衬着他惨白的脸色,简直是恐怖片的最佳男主角。 “喂,你醒醒啊!醒醒啊!”惊慌失措的喜悦,忙乱的摇晃着重压在身上的男人。 呜呜,他该不会挂了吧?!这算是自卫?失手致死?还是谋杀?警察追问起来,她该怎么说? 为了查明“受害者”是生还是死,她鼓起勇气,颤抖的伸手,放到他的鼻下,忐忑的探测。 还好还好,他还有呼吸! 确定自己暂时还不需背负杀人重罪后,喜悦深吸一口气,决定先推开身上的“重物”,快快去向爸妈求救,免得时间拖得久了,这家伙就算没被她敲死,也会流血过多而死。 只是,她用尽了力气,推得小脸通红,那男人却像座小山似的,还是趴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害她累得直喘气。 不得已之下,她顾不得面子,开口大喊。 “爸、妈——快来啊!爸——妈——” 可是她叫了半天,几乎要喊破喉咙了,外面却没有动静。 直到这时,她才慢半拍的想到,爸妈都是那种一觉睡到天亮的人,就算遇到五、六级的地震都还是照睡不误,现在就算她再怎么喊,也是徒劳无功,要等爸妈来救人,恐怕得等到早上了。 在她呼喊求救的时候,他额头上的血,仍在流个不停。 放弃求援后,她叹了一口气,盯着那可怕的伤口直瞧,愧疚感愈来愈重,她实在很想找条毛巾或手帕,替他的伤口按压止血。 但是,他压得她不能动弹,别说是毛巾了,她即便是伸长了小手,也捞不着被子。最后,她只能用先前拿书敲他的同一只手,去压住冒血的伤口。 温热的血液,很快渗透指缝,染红了她的小手。 “你可千万要撑住啊!”她小声祈祷着,实在很担心,这个男人会躺在她身上,就这么断气了。 漫漫长夜里,喜悦就这么被压在床上,听着他的呼吸,感觉他胸膛的起伏,以及那强而有力的心跳,才能稍微觉得安心。值得安慰的是,他的体温不再那么烫,高烧渐渐退了。 从伤口涌出的鲜血,不知何时也停止了。只是,为求保险起见,她还是不敢松手,小手仍按压着出血处,连一秒钟也不肯挪开。 夜色,渐渐由浓转淡。 直到天色微亮时,紧绷了一整晚,确定“受害者”的呼吸心跳,没有变慢或是停止的迹象后,疲惫的喜悦,就再也受不住睡魔的诱惑,慢慢的闭上朦胧双眼…… 她睡着了。 第三章 一双深邃黑眸在看着她。 刚醒来的方喜悦,睁开双眼的瞬间,赫然就见到,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正静静的望着她,距离近到她能在那双眼里,瞧见自己愕然地倒影。 就算是牙医,也不曾靠得她这么近! 她本能的稍微退后,刚想开口指责对方缺乏礼貌,不但靠的太近,还偷看她睡觉的模样,严重侵犯个人隐私,但一等到视线范围稍扩大后,她吓得小嘴半张,连声音都发布出来。 半声赫然尖叫,硬生生的卡在她喉咙里。 那双黑眸,竟是镶嵌在一张异常恐怖的脸上,暗红色的干涸血迹,布满他的眼角,他的嘴角,凝结的血珠,甚至悬在他的眼睫毛上。 更可怕的是,从她醒来开始,那双眼睛就不曾眨过半次。 她残留的睡意,被吓得全身消失,昨晚的种种记忆,咻咻咻的在她脑子里,快速的转了一遍。 呜呜,接过,他还是被她打死了吗? 莫非眼前这恐怖的景况,就是传说中的“死不瞑目”? 她惊骇的瞪着手中的脑袋,吓得全身打颤,忙着回忆,所有电视上演过的,小说里提过的,毁尸灭迹,藏尸逃罪的方法,全都在脑子里排练过后,身体才慢半拍的察觉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她可以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心跳。 虽然,他不像是昨晚那样,沉重的压在她身上,而是侧躺在她身旁,但两人的身体还是紧贴着,她有第一手的“贴身”证据,证明他还活的好好地。 喜悦大大的松了口气。 “你吓了我一跳。”她半是抱怨,半是责备的说道,但基于爸妈从小耳提面命,对人要和善有礼,教养良好的她,还是毫不计较的,对他露出友善的微笑。“早啊!”她说。 那张染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很明显的,这个男人的礼貌有待加强。他并没有回应她友善的招呼与笑容,而是与其淡漠的提醒。 “你的手。” 昨晚情急之下,她用手压住他的伤口,竟然就这么压了一整夜,连睡着也没松开,不过,她虽然立意良好,但他似乎不怎么领情,非但没有道谢,口气更是硬得像是在磨牙。 算了,反正为善不欲人知,既然人家不高兴,她也不用再坚持“义举”。她收起笑容,也预备收回小手,但是才稍一用力,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的手------粘、住、了! 干涸的血液,起了粘着的作用,将她的手心,就这么黏在他的伤口上。 喜悦的心理暗暗含糟,而男人的表情,则愈来愈难看,连眼里也出现不耐,她一时着急,更急着收回手,忘了拿捏力道,小手抽的又快又用力。 情况却变得更糟。 他额上的伤口,经过大半夜的时间,好不容易才稍稍愈合,但那脆弱的组织,经她猛力一抽,再度被狠狠的撕裂,新鲜的血液又冒了出来,虽然比起昨晚,血量少了许多,但也足以汇聚成流。 男人痛得眼角一抽,一行温热鲜血,无声无息的从他额头滑落。 “啊!”他没有叫,却是她惊慌的叫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身为罪魁祸首的喜悦,急着要消灭罪证,再度伸出小手,胡乱抹掉那道血流,这么一来,温热的鲜血滋润了干涸的血迹,在他脸上糊得乱七八糟。 他的样子,愈来愈像是恐怖片里的疯狂杀手了。 “别担心,我马上帮你把血擦干。”她愈擦愈是心虚,又不敢就此罢手,“那个......你很痛吗?你是在溪边撞伤的,但是别担心,这伤口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男人直直望着她,神情高深莫测。 “可不可以请你让开,我才好起来,去拿医用药箱过来,帮你止血擦药。”她充满希望的提出建议,偷偷的妄想,能够就此脱身,把擦药的事情丢给爸妈代劳,她才好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却一动也不动,还死侧躺在原地,用体型上的优势,限制她的行动,半晌之后,他再度开口。 “你攻击我。” 娇小的身躯,微微一僵。 “我,我没有。”她没胆子承认,嘴角硬扯出颤抖的微笑,努力想掩饰罪行。“我是在帮你擦血。” “你有。” 男人一口咬定,她罪行明确,还从床头边拿出那本重的像砖块,书角边染了血的精装食谱。 “那是食谱自行掉下来,才会打到你。”她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说谎,而且还说的这么流利。 男人默默挑眉,没有采信她的供词,而是一手拿着食谱,另一手抓住她的小手,徐缓却坚定的,强迫她把手搁上食谱。食谱的封面上,还残留着沾血的手印,跟她发颤的小手,不论手型跟大小,全都一模一样。 罪证确凿! 喜悦无声的再心理哀嚎着,昨晚把他敲昏之后,她太紧张,慌乱中又摸到了书,在上面印下了血手印,眼前的证据太明显,不论她再做任何狡辩,也不可能脱罪了。 “你为什么要攻击我?” “我那是自卫,因为你昨晚对我......对我摩......摸......”她努力想陈述事出有因,但是毕竟脸皮嫩薄,那些邪恶的动词就是说不出口,“你,你昨晚想非礼我!不对,你已经在非礼我了,我不得不阻止你。” 男人双眸一眯,眸光蓦地转为深沉,那样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昨晚,在高烧呓语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看她的。他把她压在身下,呢喃着她的名字,放肆的摩擦着她,发出纯然酣醉的沙哑呻吟...... 喜悦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怦怦怦怦的乱跳。 他们同时想起,昨晚的种种。 那样的目光太过灼热,逼得她不得不转头,避开他的视线。就算她在男女情感上,还是个没经验的新手,但是女性的本能,让她明白,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请你让开。”她再度要求,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理由,“我去帮你拿早餐。”小手乱抹,把血迹都抹在被子上。 但是,他不但没有让开,反而还稍稍的俯下身来,朝着她烫红的小脸逼近,高大的身体,结实的双臂,巧妙的将她困在他胸怀之中。 “喜悦。”他低语着,一如昨晚,“你是方喜悦。”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语音,仿佛有着无限魔力,教她一时失却防备,像是被催眠似地,只能无助的看着她,任由他靠的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喜悦!” 响亮的交换,从门外传来。 魔力消失了,她顿时间完全僵住。 “喜悦,你是起床了没有?”爸爸的声音,一早就那么宏亮。 “我,我起来了!”她猛地伸手,把靠的太近的男人推开,“快点快点,让我出去!”她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爬过他,急忙要开门出去,就怕动作慢了,爸爸就要推门进来查看。 如此一来,两人的肌肤免不了又是一阵亲密摩擦,她羞得耳朵都发红,更糟糕的是,她的睡衣下摆,还不听话的往上卷,害她觉得下半身都凉飕飕的。 喜悦火速拉下睡衣,警戒的回头,果然当场抓到“现行犯”,他的视线还流连在她可爱的臀部上。 “你看到了?”她质问。 他抬起头来,脸上毫无愧色。 “你指的是什么?”他反问。 “就......就......就......” 他慢条斯理的再问,“你内裤上的樱桃图案?”这应该是他清醒至今,最美好的一项发现。 可恶,他不但看见了,还看得那么清楚仔细! 虽然懊恼春光外泄,但担忧爸爸闯进来,到时候更难解释,她没时间指责他,只得匆匆忙忙的,抚了抚凌乱的头发,确定自个儿衣着完整,不会被看出昨晚被一个男人压过,摩擦过,而她也偷偷脸红心跳的痕迹,她才深吸一口气,跨步朝门口走去。 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她低叫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跑回床边,用最严肃的表情,慎重其事的告诉他。 “告诉你,绝对不准说,我们昨晚睡在一起!”这件事情要是让爸爸妈妈知道,肯定会闹得不可收拾,“我们是分开睡的,你睡床上,我睡地铺。”她谨慎叮咛着。 他没有回应,只是看着这满脸认真的小女人,黑眸里浮现淡淡笑意,以及一抹兴味盎然,虽然,他现在所处的状况,非常不乐观,但她一举一动,仍让他莞尔。 她一边退后,一边还在嘱咐。 “分开的喔!” “喜悦!”外头又传来叫唤。这次,喊得人是妈妈,“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早饭都要凉了。” “来了!我马上出来了!”她压低声音,又说道:“还有,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我内裤上的图案。” 在踏出卧房前,她万分认真的,最后一次警告他,“记住,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说完,她打开房门,头也不回的,咚咚咚的超父母跑去。 还不到七点半,电话铃声就响起。 靠在餐桌旁,正在享用可口早餐的方家三口,外加刚洗完脸,抹去干涸血迹,换了身干净衣裳的临时新增成员,在同一时间,全都停下了动作。 方义率先放下碗筷,跑去接起电话,天南地北的聊了将近十分钟,才愉快的结束通话,再度回到餐桌旁。 “谁打来的?”许水仙问道。 “村长啦,他打电话来通知,电话线接通了,道路也通了。”在电信局与工程处人员的彻夜努力下,村里终于恢复对外的联络与交通,村长按照惯例,挨家挨户的打电话通知。 喜悦夹着花生米的筷子,还停在半空中。“爸。” “怎么了?” “那你什么时候要送他下山?”她指了指身旁的男人,就因为他坐在她身边,害的她整顿早餐都紧张兮兮的,始终提心吊胆,就怕他泄露什么不该泄露的事情。在吃饭之前,她还把手上的干血,偷偷刷洗干净。 “先吃饱,让我去菜园巡一趟。”方义宣布着,将盘子里的花生,一颗颗挑进嘴里,态度悠闲的很。 他乐观的认为,这个男人既然醒了,也没有再继续流血,还能坐在这了跟他们吃早饭,身体状况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我也一起下山,家里好些东西都没了,必须去一趟大卖场。”许水仙在心理盘算着,该补充哪些生活必需品,难得下山一趟,她每次采买的用品,都能挤满后车厢。 喜悦连忙举手,积极参与。 “我也去!” “你也要去?”许水仙有些压抑,“你下山去做什么?” “我,我想去山下买些东西。” “要买什么?跟我说就好了,不然车里多个人占位子,我得少买好几大包卫生纸。”她听村里的王太太说,这个礼拜卫生纸正特价呢! “呃......我......我要去买食谱......”她的小脸埋在碗里,心虚的很,不敢坦诚,其实是担心昨晚那一敲,会有什么后遗症,非得跟去医院瞧瞧才放心。 “又是食谱?”方义翻了翻白眼,“你买的食谱还不够吗?家里的那些,都足够堆成一座墙了。” 妈妈倒是站在她这方。 “她想买就让她买,往后民俗开张,她练得那些外国菜,说不定都能派上用场。”要经营民宿,特色餐点绝对不可或缺。 “好好好。我又没说不行。不过,那些外国菜,一般人吃得惯吗?”方义有些担心,转头征询外人的意见,“请问一下,你是哪里的人?你们那里的民宿,吃的又是什么?” 男人抬起头来,黑眸深幽,嗓音低沉清晰。 “我不知道。”他说。 方义有些讶异。 “喔,你都不住民宿吗?”这家伙只住饭店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所有人都听得出方义的口气有些不高兴了。“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 平和欢乐的气氛,瞬间有些冻结,方家三人无言的交换眼色,没想到寻常问话,竟然误触地雷,问着这人的坎坷身世。 “抱歉抱歉,不小心竟问到你的伤心事。”方义的不悦全变成歉意。好悲惨的身世啊,竟连自己是哪里人都不知道。 “你们误会了。”男人平静的语气,像是在宣布今日气象,他指了指额头,从容解释,“可能,是因为撞伤的关系,我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 预备伸手去拍拍对方背部,以示鼓励与安慰的方式,顿时间僵住了,大手停在空中,像是石雕似地一动也不动。 准备起身收拾碗筷的许水仙,因为惊吓过度,一时失手,竟砸碎了一个盘子,碎瓷泼得满地都是。 至于坐在一旁,始终竖着耳朵,一句话都没听漏的喜悦,更是觉得有如晴天霹雳,轰的她指间发冷,小脸惨白,脑子里不断回荡着:天啊,是我造成的吗?是我敲得太过用力了吗? 方家三口,呆愣无语,同时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方义才率先回过神来,他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朝着家人大喊。 “快快快,快上车,我们马上出发去医院!” 事情严重了。 得知那男人外表安好,但脑子里的记忆,全都不知消散到哪里去了,连自个儿叫啥名字都不知道后,他们用最快的速度上车,往山下驶去,负责驾驶的方义,一路上几乎只踩油门,不塌刹车,直奔山下的医院。 刚踏入急诊室,护士很快的就迎上前来,一听到病患失去记忆,就惊觉事态严重,匆匆去找医生求救。 医生亲自走过来,检查他的伤口,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而他的回应一概是“不记得”。脸色凝重的医生,用原子笔在病历单上刷刷刷的,写了一大串鬼画符似的英文,随即吩咐护士,将病患带去做详细的检查。 眼看着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喜悦担忧的视线,始终追随者他,当他消失在转角时,她必须紧握拳头,才能克制住自己,没有追上前去。 “你是在溪边捡到他的?”医生好奇的问。 方义点点头,也是满脸担忧,“是啊!” “那时候他头上就有伤了?” “没错,那时他头上的伤口直冒血。”方义详细的报告,“他身上的衣服,又是泥又是血,被溪里的石头磨得破破烂烂,我们怕他感冒,还替他换了干净的衣服。” “他身上有带任何证件吗?”医生问。 “啊,有有有!”方义如梦初醒,连连点头,“我们在他的裤口袋里,有找到一个皮夹,里头有身份证。”他一边说着,双手一边在口袋里摸来摸去。 “别找了,在我这里。”许水仙打开皮包,拿出一个被水浸的有些发胀的黑色男用皮夹。 一瞧见那个皮夹,喜悦就双眼发亮,活像是看到鲜鱼的小猫。 “呃,妈------” “怎么了?” “我来帮你拿。”她迅速的探手,接过还有些潮湿的皮夹,然后,她镇定的半转过身去,快速的翻开皮夹,迫不及待的查看任何跟他有关的资料。 皮夹里只有几张钞票,跟一张身份证,除此之外没有信用卡,没有月票,没有驾照,透漏出的资讯,实在少得可怜。 她抽出那张身份证,反复查看着。 陈浩东。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他的名字,跟他的人相比,他的名字倒是普通的让她有些讶异。身份证上除了简单的个人资料外,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他,双眼直视镜头,脸上淡漠的没有表情,刚才,医生问诊的时候,他也是冷淡而平静,只有几次短暂的瞬间,她似乎看见了,他眼里泄露出痛苦的情绪。 失去记忆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重大打击。她不敢想象,事情如果是发生在她身上,她会有多么恐惧,多么惊慌。 各式各样的检查,耗去许多时间,一直到三个多小时之后,护士才来通知,要他们前往二楼的脑神经外科,当他们走进诊疗室的时候,陈浩东已经换了病人服,正躺在病床上,而医生则是低头研究着一张张的x光片,跟断层扫描档案。 “医生,这家伙的脑袋坏了吗?”才刚踏进门一步,方义就急匆匆的开口追问,比任何人都焦急。 穿着白袍的一声放下x光片。 “除了失忆之外,他还有轻微的脑震荡。”医生详细的补充,“他的头部遭受到撞击,而且,还不止一次。” 喜悦畏缩了一下。 “对不起。”她脱口而出,主动认罪。 众人茫然,纷纷对她投以疑惑的眼神,只有陈浩东若有所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考虑着,要不要当场揭穿她昨夜犯下的“罪行。” “喜悦,为什么要道歉?”方义一头雾水。 “呃......因为......因为......”情急之下,她只能脑筋急转弯,掰出最合理的借口。“是因为我建议陈先生多留一晚,没及时送他下山,害他延误就医。” “傻孩子,怎么能怪你呢?昨晚路断了,留陈先生多住一晚,也是不得已的。”方义有些感叹。唉,女儿就是像他,太善良了。 借口勉强过关,喜悦松了一口气,急忙换了个话题,“医生,请问一下,他失忆的状况,会持续多久?”她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口气里,不自觉流露出对他的关心。 医生沉吟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断层扫描的数据。“这类型的病患,我也是头一次接触。”他转过头,看着陈浩东,脸色凝重。“他可能两三天后,就会恢复记忆,也可能要两三个礼拜,两三个月,或者更久。” “难道,没有办法可以帮助他,快点恢复记忆?”她内心隐隐的不安,觉得他的失忆,自己多少该负起一些责任。 “对了。”方义用力击掌,兴高采烈的提议,“再重复的撞一下,他可能就会恢复记忆了。” 许水仙翻了翻白眼,没有对陈浩东动手,反倒是重重的踩了丈夫一脚,踩得他哀哀叫痛,抱着痛脚在诊疗室又蹦又跳。 “你那是什么烂主意?亏你说的出口。” 方义抱着痛脚,含泪抱怨。“电视上都这样演的啊!” “连续剧里演的你也信?” 趁着爸妈争执着,该不该使用电视剧里最经典的手法,帮助陈浩东恢复记忆时,喜悦则凑到他身边,将手里的皮夹,递到他眼前。 “这是你的皮夹。”她轻声说着,努力克制着,必要露出同情的眼神。她猜想,他应该不是一个乐于接受同情的人。 陈浩东接过皮夹,粗糙的指掌,滑过微湿的皮夹。虽然,他们说这个皮夹是他的所有物,但是他的脑子里,没有任何记忆。 “这里头有身份证。”娇嫩的声音响起,小心翼翼的提醒。 他喜欢她的声音。 虽然,他因为头部遭受重击而失忆,但是对于昨晚发生的事,他却记得格外清楚,那是他脑海里仅存的记忆,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珍贵。 他清楚记得,她软嫩的肌肤,惊慌的喘息,挣扎的娇躯,以及他抵靠在她唇畔时,她羞怯低语的声音。 喜悦。 我是方喜悦。 还有,她拉下睡衣,遮住粉臀时,又羞又气的娇美模样,跟棉质小内裤上,鲜红可爱的樱桃图案。 他很确定,自己喜欢的,不只是她的声音。 一旁的医生再度开口,提出较为合适的意见,“不如先联络他的亲友,或许见到了亲人,就能刺激他的记忆。” “但是,他的身份证上,只有户籍地址,没有联络电话。”喜悦抢着说道,对他的关心表露无疑。 “可以把他交给警方,由警方帮忙联络。”医生的说法,非常的合理,却也有些无情。 想到要把失去记忆的他,交给警方接手,她就觉得于心不忍。一旦把他交给警方,他就得再被询问一次,重复那些虽然基本,但是他根本完全想不起来的答案。 “爸!”她轻叫一声,语气里充满恳求。 方义看着女儿,扬起嘴角,用力拍了拍胸口。“别担心,帮人就要帮到底,不需要交给警方,这小子交由我负责就行了。”他转头问医生,“你说,他有轻微脑震荡,那他还能坐车吗?” 医生点了点头,“病人没有呕吐,晕眩的状况,搭车应该不成问题。” “那好。把他的身份证拿来给我,我照着上头的地址,开车载他回去。”方义大声宣布。 “爸,很远呢!”他的户籍地址是在台北市。 “没关系,我慢慢开。”方义决心管到底,“年轻人,快去把衣服换回来,然后到大门那边去等我,我这就去开车过来。你家里的人,说不定也在担心呢!”他交代完毕,跨着大大的步伐,迅速就往门外走去。 护士把先前换下的衣服,叠好拿了过来。陈浩东走到诊疗室角落,拉起淡绿色的布帘,换回一般的衣着。他的动作流畅而快速,不论举手投足,都没有丝毫犹豫。 反倒是喜悦,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马上就要离开了,她心里蓦地一紧,像是突然被人狠狠的挖开了一个洞,胸口空荡荡的,仿佛若有所失。那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失落,像是惘怅,像是舍不得...... 当陈浩东走过她身边时,思绪纷乱的她,却只能挤出两个字。 “再见。” 他没有回话,却停下脚步,静默的看了她一会儿,缓慢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踏上走廊,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他的身上,光影交错,他的衣服上像是绽放着一朵朵光之花,格外绚丽。 喜悦始终站在原处,目送着他愈走愈远,知道消失。 那时,她还以为,从今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第四章 云淡风轻,阳光在蓝天下闪耀,夏季的炎热高温,无声无息的开始肆虐。山里的温度,虽然比山下低了五度左右,但仍燠热得挥汗如雨。 在碧绿山色包围的平地上,迥响着娇脆的嗓音,每一句都精神饱满、活力十足。 “这边、这边,来来来,好,停——” 方喜悦站在空地边缘,抬手挥舞,指示运木料的庞大卡车,停到事先规划好的位置上。技术高超的司机,才刚把卡车停好,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喜悦已经数不清,这是她今天接到的第几通电话。 “喂,什么?怎么走?你现在在哪?”她捂着另一只耳朵,闪避一旁工人们敲打木头、使用电锯的噪音,提高音量对着手机喊。“山脚?我们在山上啊,你往山上那条走,右边那条,右边!对,沿着溪边的路上来就对了。ok,等会儿见!” 为了搭盖民宿,爸妈早已做了事前准备,选定良辰吉日,在今日开工动图。清晨时分,工人就陆续到达,大伙儿一块烧香拜拜,祈求工程顺利后,才开始各就各位,分工搭建小木屋。 原本负责统筹的老爸,坚信助人为快乐之本,一椿闲事非得管到底,亲自送陈浩东回北部,所以没能赶上开工日。 老爸不在,她这个当女儿的,理所当然就扛下监督开工的重责大任,所有的事情,不论大小,自然全都落到她身上。 才刚挂上手机,后头已经有人扬声,大叫着她的名字。 “喜悦,这些木材要卸到哪?”搬运木材的工人问。 “先卸那边,”她转过身去,比手画脚。“对,放那里就好,一会儿就要用了。” “喜悦,茶壶里没水了。”砌石墙的工人喊着。 她的头转向左边。 “客厅地上有一箱矿泉水,你们先拿去喝,我在煮青草茶了,一会儿就好。” “喜悦,油漆的颜色不对。”油漆工人拿起桶子。“我们定的是a784号,油漆行送来的却是c784号。” 她的头转向右边。 “先搁着好了,我等一下就打电话,叫油漆行来换。” 正当她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厨房里头,正在炖煮牛肉的压力锅,像是存心凑热闹似的,也发出尖锐的响声,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跑进厨房,把瓦斯炉的火关掉。 然后,手机又响了。 “喂?我是方喜悦。”她把手机夹在肩与头之间,先将煮着青草茶的炉火关掉,从大水壶里捞出棉布茶包,再从冰箱里拿出制冰盒,把冰块都倒进去,降低水温。“毛巾要那款的?我爸没说吗?我们要百分之百纯棉的。很贵?多贵?” 对方说出口的价格,让她倒抽了一口气。 “那么贵?老板,不能算便宜一点吗?”她停顿了一下,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我知道成本很高。你们一箱有几条?” 虽然价格昂贵,但是品质是第一考量,喜悦指向了几秒钟,就决定咬牙下订。“浴巾跟毛巾,我各拿一箱,这样可不可以打个八折?拜托啦,我们才刚要开业,你要看长久啊,又不是只做这一次生意,对不对?” 手机那头的毛巾厂老板,不知是被她的诚意感动,还是被又求又哄,缠得没有办法,最终终于同意,算她九折价。 “谢谢,那就九折喔,放心、放心,你们品质好,我一定会继续订的,谢谢你啦,拜拜!”拗的好价格的喜悦,乐得眉开眼笑,挂掉了手机之后,才吃力的提起大水壶,慢慢走回工地。 装满青草茶跟冰块的大水壶,重得让她双手发酸,她好不容易把大水壶提到树荫下一张工作桌上放好,这才觑了点空闲,能稍微喘一口气。 原来,要开一家民宿,需要做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样高。 她拿出卫生杯,倒了一杯青草茶,咕噜噜的灌进嘴里。温凉的茶水一入喉,瞬间带走了大半暑气,舒服得让她忍不住要叹息。 喝掉半杯青草茶后,她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记事本和原子笔,所有等待确认的事,就在一页一页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写得满满。 毛巾,订了。 洗发精、沐浴乳,搞定。 木料,已经来了。 消防设备,已经订购。 预约水电装设管线,约好了。 她靠在树下临时的工作桌边,一项一项的,将确认完毕的事情,一一用笔划掉。 申请使用执照? 原本沙沙挥动的原子笔,在这个项目上停了下来。 这一项,得等到屋子全部盖好,才能去申请。 之前,她还以为,在建盖的同时就可以申请执照。但是她那个从小就爱管闲事、调皮捣蛋,长大后却成了管区警察的阿扬,事前就告诉过她,申请民宿执照时,必须附上民宿内外的照片。 喜悦收起原子笔,将记事本往前翻。等到民宿完工,去申请执照时,还得附上好几样文件,她有空时得先备齐才行。 “喜悦、喜悦......” 又有人老远的就在喊她的名字。只是,这回喊她的不是工人,而是许水仙。 “阿邦打电话来问你,民宿浴室的瓷砖,要用什么样子的?”她站在门口,挥舞着家里的无线电话。 喜悦匆匆上前,接过无线电话,附到耳边说道:“我们要蓝白色的那组马赛克瓷砖,就是上次,我们去你店里,看到的那组,就是浅一点的那个......” 一个早上,电话声不断响起,她忙得焦头烂额,不断跟各个店家老板作确认,接近中午的时候,还要帮忙妈妈,煮饭喂饱辛劳的工人们。 这次聘雇来的工人,超过十二个,根本塞不进屋子里,她只能把仓库里的折叠桌找出来,搬到大树下,跟原先的工作桌并成一张大桌子,才将好几大盘的菜端上桌。 工人们挥汗劳动,偏爱吃的菜肴,都是最适合下饭的重口味,所以她还特地去活动中心借了大锅子,煮了一大锅的白饭。 厨房距离树下的大桌,只有十几公尺的距离,白饭煮好之后,她也想自立自强,独自把整锅饭端过去,没想到那锅饭却重得像砖头。 她勉强端起饭锅,小心翼翼的后退、用浑圆的小屁股,顶开了纱门,却没注意到阶梯,脚底一滑—— “哇!” 就在她连人带饭锅,重心不稳的摇摇晃晃,惊险的几乎要往后翻倒时,有个人及时伸出援手,扶住了她的身子。 “吓死我了!”喜悦惊 着,直到站稳后,才回身抬头想要道谢。但她万万没想到,站在身后的,竟是那个已经踏上归途,照理说应该回到北部的陈浩东。 他、他他他——他不是回家了吗? 她呆了一呆,脱口就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浩东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主动接过她手里沉重的饭锅,反问道:“这锅饭要放在哪里?” 仍处于讶异中的喜悦,小嘴半开,眼儿眨了又眨,直到他重复问了一次,她才回过神来。 “喔,放树下就好。” 陈浩东点了点头,扛起饭锅,大步朝树下走去,那锅重的要命的白饭,他扛起来去世轻而易举,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卸下重担的喜悦,像是被钉在原地,双脚动弹不得,眼儿直盯着他的身影,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原本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 “哇,好香好香,今天吃炖牛肉吗?你们真有口福啊,喜悦炖的牛肉最好吃了,我光配这道菜,就可以吃掉一锅饭”方义嚷嚷着,走下车子,笑呵呵的就要往桌子走去,大啖香喷喷的午餐。 才走到中途,喜悦就跑过来,拦截住口水直流的老爸,把他拉到一旁,小小声的问道:“爸,你不是把他载回家了吗?” “是没错,但一到他家,我们才发现,他家里半个人都没有。”方义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 “没有家人,那总有亲戚或朋友吧?” “他的房东说,一个也没见过,也不管他是不是失忆,还追着他讨上个月的房租。”方义连连摇头。 喜悦的眼儿,瞪得又圆又大。 “所以,你就把他带回来了?”她不敢置信的问。 “不然呢?总不能放着他不管吧?”方义理直气壮的说道。“他的屋子里头只有几千块的现金,跟几件旧衣服。我看他孤家寡人,实在是不忍心,才又把他载回来。” 这么悲惨的处境,的确值得同情。 喜悦悄悄的回头,朝陈浩东看了一眼。他才刚下车,却也没有闲着,主动接替她的工作,进厨房端出汤锅,那张好看的俊脸上,还残留着几条红红的伤痕,额上的伤口还盖着纱布。 “反正,我们正需要个忍受,我看他还满老实的,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他好手好脚,也愿意留下来做事。” 喜悦愣了一下,视线追逐着那高大的身影。 “他愿意?”这里偏僻的很,住惯城市的人,绝大部分都无法适应山中不便利的生活,更何况是在这里工作。 “他答应了啊!”方义叹了口气,很是愤慨。“那个房东太狠,看他连这个月的房租都付不出来,就急着叫他收拾行李,把他给赶出来了。” “是在太恶劣了!”喜悦也忿忿不平。 因为遗传性的正义感使然,父女俩很快的达成共识。“对啊,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所以才把他带回来,不然,他恐怕就要睡街上了。”方义将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一遍。 不只是正义感,就连善良的柔软心肠,都是会遗传的。 就连喜悦也开始觉得,老爸把陈浩东带回来,是最好的决定,她转过头去,再看了他一眼,偏偏就是那么巧,他也回过头来,恰巧就跟她对上了眼。 瞬间,她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开始加速。 脸儿红扑扑的喜悦,飞快转开视线,心虚的低下头,尴尬得像是做坏事时,被当场逮到的小女孩。 不止尴尬,她的心里还咕噜咕噜的,冒出高兴的小泡泡,填补了心中那个,以为再也见不到他时,被惆怅腐蚀出的大洞。能再见到他,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兴奋。 方义没看出,粉颊绯红的女儿心花朵朵开,而是比较关心,工作桌上头那有一锅快被工人们吃完的炖牛肉。他饿得饥肠辘辘,双脚不受控制,已经朝树下走去。 “好啦,就这么决定了,我先去吃饭。”再不过去,炖牛肉就要被吃光了! “等等,爸,那他就要睡在哪里?”喜悦还抓着老爸的袖子不放。 之前,陈浩东是谁在她的床上,身为床铺的主人,她还必须可怜兮兮的,在一旁打地铺。可是现在,既然他暂时要待一阵子,就要找个地方让他睡,总不能再来跟她挤一张床吧? 想起之前,他们“挤”在一起的境况,她就羞涩不已。 “暂时先让他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方义早就想好了,笑呵呵的说出答案。“第一栋小木屋很快就可以盖好,到时候再让他去睡那里。” 说完,方义脚底抹油,奔向树下的工作桌,一边还大喊:“喂,不要都吃完,把我的份留下!” 夏日炎炎。 没有台风的夏天,总是艳阳高照。 湛蓝的天,一路从海那边,蓝到山这里。太阳每日都火辣辣、红彤彤,像颗无敌大火球,努力散发热度,连软蓬蓬的白云,都被高热蒸散,只剩棉絮似的一丝丝,寂寥的挂在天边。 建造小木屋的工程,在朗朗晴天中,迅速而持续的进行着。 每天早上一起床,喜悦就得替大家准备三餐,家里虽然有个菜园,但是蔬菜生长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大伙儿吃饭的速度,不论是蔬菜或肉类,她都必须自己开车,到山下的市场采购。 虽然,老爸回来后,监督工人的事情,就不用她插手,但是大部分对外联络确认的杂事,还是得由她负责处理。 这一天,喜悦开着车,刚从山下的市场,买回当日所需的食材。才刚把车子停好,还没熄火,她就看见陈浩东赤裸着上半身,扛着厚重的木料经过。 半个月过去,他的皮肤,已经被烈日晒成古铜色。 原本,收留他只是权宜之策,她对这城市来的男人,实在没抱什么期待,甚至以为,他很可能做个几天苦力,就会受不了的开溜下山,没有想到,他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做事卖力、身手矫健、耐力惊人,一个人就可以抵三个人用。 这些日子以来,不只是老爸对他赞誉有加,连木工师傅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不但愿意吃苦耐劳,而且不论什么事情都是一学就会。 只不过,他的记忆,却始终没有恢复。 瞧着那结实高壮的背影,喜悦咬咬唇,深吸口气,然后才打开门跳下车,朝着他走过去。 “陈浩东。” 他没有回头,脚步没停,继续扛着木料往工地走。 “陈浩东!”她加快脚步,扬声喊着。 他还是一副没听到的样子,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走;即使扛着沉重的木料,他依然健步如飞。 “喂,我叫你啊,你没有听到吗?”喜悦小跑步追了上去,在他把木料放到工地旁时,伸手就要拍上他的肩膀—— 蓦地,她手腕一紧,紧如铁箍的指掌,牢牢扣住她。 在她触及的前一秒,他反射性的转身,抓住她的手,所用的强大力道,差点就要将她甩出去,或是当场捏碎她的手腕。 下一瞬间,他眼里闪过讶异的神色,很快的松开钳制。 “抱歉。”他说道,瞪着自己的手,微拧着眉。“你还好吗?” “我没事,只是有点痛。”喜悦把手收到背后,偷偷的轻甩。“你为什么要这么用力抓我的手?”她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 他眸光一黯。“我不知道。” 糟糕,又踩到地雷了! 看他苦思的摸样,她心里难受,忍不住提出猜测。“说不定你之前练过空手道,反应才会这么快。” “大概吧!”他淡淡的回答,又问:“你叫我?” 对喔,他失去了记忆,甚至还不习惯,别人用这个名字叫唤他。 “对。”喜悦点了点头,对他的同情心,再次油然而生。 “什么事?”他低头看着她,开口问道。 这个男人,有一双深幽的黑瞳,被他这么近的看着,让她不由自主的又紧张起来。她可以感觉到,热烫的红晕,再度莫名染遍双颊。 喜悦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要跟他讨论的事上头。 “这阵子太忙了,我都忘了,要跟你讨论关于薪水的事。” 他没有说话,仍旧看着她。 “那个,说实话,我们家没有太多的钱,搭盖这些小木屋的款项,还是跟银行贷款来的......” 蝉声唧唧,骄阳在头顶上晒着,充足的光线,让她能清楚的看见,汗水从他额上滑落,顺着他的俊脸,经过凸出的喉结,在他强壮的锁骨上,汇聚成一洼,然后再往下滴溜,滑过他厚实的胸膛。 他耐心的等了一会儿,才开口。“然后呢?” “什么?”她吓了一跳,猛地抬眼,才发现自己竟然紧盯着他身上的汗水,看得万分痴迷。 粉嫩的笑脸,瞬间羞红。 “喔,抱歉,太热了。”她抬起小手,搧着火红的脸,心慌意乱的问道:“我头有点昏,刚刚说到哪?” “薪水。”他开口提醒。 “对了,薪水。”她羞窘的看着他,强迫自己的双眼转开,别再盯着他裸露的胸膛。“我们一个月,只出得起两万元,上班时间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月休六天,你可以自己排假,但是要先跟我说一声,我们这里也包三餐和住宿,也会去帮你加劳健保,这样的条件,你可以接受吗?” “可以。” 他答应得太快,喜悦反而愣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他会考虑一下,甚至也作好了跟他讨价还价的心理准备,毕竟她开出的条件,并不是特别的好,谁知道他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 她忍不住脱口反问:“你确定?” “确定。” 他这么爽快,她的良心却微微刺痛,有些不安的再问:“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老实说,这工时有点长......” 倏地,他嘴角似乎往上扬了一点点。 “我不介意。” 咦,那是个微笑吗? 喜悦的心跳频率,再度急速上升。除了那个短暂稀有的微笑外,她的脑子里什么都不剩,只能傻傻的看着他,呆呆的问:“不介意什么?” “工时长。”再一次的,他开口提醒。 天啊,她竟会看他,看到傻了眼! 喜悦的脸更红了! 为免再次出糗,她匆匆的往后退,慌得不敢再多谈,一心只想逃离现场。“那、那就是这样喽,再见!我是说,等会儿见——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去忙吧,我要回屋里去——啊!” 她边说边往后退,没看路的结果,被地上堆放的建材给绊着,哇哇叫着往后倒去。 再一次的,陈浩东及时出手,抓住了她。 只是,不同于先前,她太过惊慌,急着想恢复重心,两人的力量相加,她非但没能站稳,反而笔直的往他怀里扑去。 喜悦重重的贴上陈浩东的胸膛,即使隔着衣服,但她的胸口仍旧被他的体温熨烫得热暖暖的,浑圆有弹性的柔软双峰,有一瞬间就像是当晚那样,被他的胸膛挤压着。 她慌乱的抬起头,只看见他的俊脸就近在眼前。 一时之间,她连呼吸都停了。 “小心一点。”他说。 “对不起......”喜悦飞快的退开一步,却还清楚的感觉到,手上残留着他的汗水,跟他的心跳,贴着手心跳动的感觉。她羞怯不已的把小手藏在背后。“还有,谢谢你。” 沉默。 “我、我要进屋去了......”她小小声的说。 还是沉默。 低垂着小脑袋的喜悦,因为听不见回应,困惑的抬起头来,却发现陈浩东正一瞬也不瞬的,黑眸紧盯着她......” 正确来说,是紧盯着她的胸口。 喜悦顺着他的视线,也跟着低头,却赫然发现,刚刚那一撞,让她穿的t恤也被汗染湿。微湿的布料,紧贴着她的胸部,浑圆的弧度格外明显,也格外诱人,蕾丝胸罩下的蓓蕾,更是嫣然挺立。 天气太热,她贪图凉快,穿的是最薄的布料,万万没想到,会遇上这么羞窘的情况。 他的视线,热得几乎能烫人。 喜悦惊叫一声,羞得面红耳赤,双手护住衣衫下的丰盈,遮住那太过羞人的证据,转身就往屋里跑。直到跑进卧室,关上房门后,她才敢停下来,靠在门边直喘气。 衣裳上的汗痕依旧,属于他的温度,熨得她全身发烫,过度鲜明的刺激,陈浩东看着她时的眼神与表情,那么的令她难忘。 颤抖的小手,从床上把被子抓了下来。 然后,喜悦把红彤小脸,深深埋进被子里头,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尖叫。 第五章 自从“贴胸”事件后,她刻意的避开陈浩东,就怕又会发生什么让她羞不欲生的事情。 她脸皮薄,最怕丢脸——尤其,是在他面前丢脸! 不知为什么,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就是比其他人更重,她好想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但却总是事与愿违。 那晚,她刚洗好澡,不敢在客厅多停留一秒,快速的往卧房冲去。以往她都会在客厅里瞎混一阵子,看看电视,或是跟爸妈聊天,但是自从陈浩东住进来后,她能避就避,闪得可远了。 只是,她虽然躲得远,心里却格外在意他的动静。 老爸原本说,要让他睡在沙发上,无奈他人高马大,沙发根本就塞不下他健壮的身躯,最后只得拿出两个睡袋,摊开平放,拼成适当大小,让他打地铺,暂时将就一阵子。 每天吃过晚餐后,熄灯上床前,爸妈还会留在客厅聊天。东浩东虽然话不多,但却学识渊博,爱看探索频道的爸妈,不论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他都能回答得出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爸妈甚至开始猜测,他以前说不定是教书的。 他这个外人跟爸妈相处融洽,躲在卧室里的她,偶尔还会听见,客厅里传来爸爸爽朗的笑声。 喜悦三不五时就会贴在门上,竖直了耳朵,偷听他们在聊些什么,却没有勇气打开房门,去跟他们聊天。 原因是,她只要一靠近陈浩东,就会想起那些当他们“挤”在一起的事情,害她心跳加快、脸儿发红,要是被爸妈发现,问了起来,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每天晚上,卧室就成了她的避风港。 她花了许多时间,站在老旧的书柜前,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那些多年来收集的各国食谱。 要喂饱一群工人,并不是件难事,但是要让他们吃得津津有味,每顿都赞不绝口,那就需要下点功夫了。为了博取好口碑,让好厨艺传遍乡里,她可说是使尽浑身解数。 不论是中式的、西式的,各式各样的美食佳肴,每天轮流上桌,吃得工人们个个心满意足。 翻看食谱的喜悦,很认真的思考着,明日该换哪道菜上桌,是西班牙海鲜饭?香煎鲑鱼?牛肉罗宋汤?还是普罗旺斯燉菜? 白嫩的指尖,在书籍上慢慢游走,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嫩嫩的指尖,停在东南亚食谱那一区。 唔,她还记得,上次煮泰式海鲜酸辣汤时,陈浩东连喝了好几碗呢! 他似乎偏爱较辣的口味,不论是印度咖哩,还是宫保鸡丁、麻婆豆腐、五更肠旺等等,鲜香呛辣的菜肴,都格外受到他青睐,能让他多吃一大碗的白饭。 她虽然刻意避开他,但是,却也无法自拔的,格外注意他。 软嫩的小手拿出一本食谱,东翻翻西找找,却没找到中意的菜色,她只能把食谱塞回去,又抽出另一本来翻看,如此上翻下找、左抽右换的翻着书柜上的食谱。 她翻得专心,正在犹豫不决,没有注意到,负荷过重的老旧书柜,发出了嘎嘎嘎的可疑声响。 那声音,愈来愈大。 等到她终于注意到情况不太对劲时,老旧的书柜,终于承受不住多年来的折腾,发出叽——的一声惨叫,开始不受控制的朝旁边倾倒。 喜悦猛然抬起小脸,双眼瞪圆,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看见书柜缓缓移位,紧接着,书柜侧面的木料,啪地一声裂开,整柜的食谱,宛如暴雨时的土石流,轰隆隆的往她冲来。 “哇啊!” 喜悦惊叫出声,被大量食谱推得往后倒,重重的跌在地上。像是老天爷存心惩罚她乱放书籍的坏习惯,她这么一跌,屁股就正好坐着了一本精装食谱的边角—— “呜哇!”痛痛痛痛痛啊! 听到惨叫声,正在客厅聊天的两个男人,全在第一时间跑了过来,自动自发的推开房门查看究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方义跑在最前头,看见惨遭书流肆虐的卧房,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就捧着肚子,开始哈哈大笑。“我就说了,买这么多食谱做什么?你看看,现在自讨苦吃了吧!” 灰头土脸的喜悦,狼狈的从书堆里,勉强爬了出来。她跪在地上,含泪揉着撞疼的小屁股。 “爸,你还笑!”她抱怨。“你也不关心人家,我的屁股还——”她的连串泣诉,在看见父亲背后的人影时,瞬间全都吞了回去。 陈浩东就站在那里,将她的丢脸模样,全都瞧进了眼里。而且,他甚至嘴角微扬,一脸的莞尔。 她僵在原地,维持着揉屁股的姿势,窘得动弹不得,如果地上有洞,她一定会当场钻进去。 没有同情心的方义,还在笑个不停,反倒是非亲非故的陈浩东,主动搬开砸落在她身上的食谱,朝着跪在书堆中,尴尬不已的她伸出了援手。 羞窘的喜悦,实在不想靠他帮忙,无奈老爸还在笑,笑得都要喘不过气了,根本没有救她的意思,无可奈何的她,只好握住那只伸到眼前的大手。 宽厚的大手,粗糙却温暖,就连指甲也修剪得干净整齐。 她满脸娇红,低垂着小脑袋,虽然羞怯,但是浪漫的幻想,却悄悄的滋长。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落难公主,正被英勇的骑士,牵着走出这一团混乱。 这个时候,方义开口了。 “你的屁股还好吗?”他问得直接,还取笑她。“是不是摔成好几瓣?还是撞伤了?破皮了?小心接下来几天,连坐都不能坐。” 浪漫的幻想,被毫不留情的戳破了。 她火速松开他的手。 直到现在,受伤的屁股还火辣辣的痛着。但是,有陈浩东在场,她根本不敢承认,更不愿意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爸——” “爸什么爸?要我替你检查喔?” “当然不是!”她气得跺脚,没想到牵动疼痛的部位,又是一阵惨兮兮的哀叫。 方义又笑了出来。 “那你自己找时间去让医生看看,别伤着了骨头。”笑归笑,他还是关心着女儿。 “好啦,我没事了,你们快出去——” “没事就好,你把书收一收。刚好咱们正在盖民宿,外头有的是木料,我有空的话,就帮你再重新做一个书柜。” “知道啦,我会收好的。”她把老爸推出门口。至于陈浩东,则是自动自发的自个儿走了出去。 很不幸的,虽然他风度良好,不但帮了她一把,更没像老爸那样,大声嘲笑她自作自受。但是,在他离去的时候,她还是清楚的瞧见,他大大上扬的嘴角。 显然,他也在笑,只是没有笑出声罢了。 关上门后,喜悦坐在书堆中,哀怨的叹息着。 讨厌,看来在这个男人的眼里,她已经不剩半点淑女形象了。呜呜呜呜…… 虽然答应了老爸,要把书收拾妥当,但是满坑满谷的食谱,她一时也不知该从何收起,当晚只能暂时放弃,先在床铺上清出一个可睡的空间,熬过漫漫长夜。 还好,土石流没有再度发生,倒是发疼的屁股,让她翻来覆去一整夜,根本没有睡好。 第二天起床后,喜悦趁着采买食物,顺道去找了医生,检查她可怜的屁股。所幸,除了红肿瘀青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医生只开了消肿的药膏,让她回去搽用。 只不过,屁股上的红肿,一天天消褪,而她的房里却依旧紊乱。 老爸虽然答应,要帮她做个书柜,但是民宿工程正在进行中,他实在分不开身,就连那个坏掉的书柜,都是在陈浩东的帮忙下,才能顺利搬出屋外。 正当喜悦开始考虑自力救济,干脆到山下去挑几个现成书柜,自己开车搬回来,却还抽不出时间行动的某个午后,疲累的她刚推开房门,却赫然发现,卧房里有了闯入者。 她惊呼出声,然后才认出那个人。 “你吓了我一跳!”她握着门把,小手抚着心口,愕然看着陈浩东。 “抱歉。”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紧张兮兮的问,还杵在门口,不太敢踏进去。 他扬了扬手中一本精致的食谱,语气平和。“排书。” 喜悦这才慢半拍的发现,陈浩东的手里正抱着一大叠的书,将散落房间各处的食谱,一一放进崭新的书柜里。 新的书柜,又大又厚实,不只加高加宽,层板还用了上好的实心木,而不是之前的组合板,看起来大气又实用,让她一看到就喜欢极了。 “咦,我爸把书柜做好?我还以为他没空。”喜悦走上前,粉脸红红,有些尴尬。“谢谢你帮我排书,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去忙吧。” “没关系,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一点半才开工。”他排书的动作,快速又精准。“我陪你一起整理,会比较快。” 不知怎么的,心儿又扑通扑通,频率略微超速。她看着他的侧脸,迟疑又害羞的轻声问道:“你不想趁午休去睡一下吗?” “我不困。”他说。 唔,既然他坚持提供协助,那她再推辞,就显得没礼貌了。 “那好吧,我等一下请你喝饮料。”不由自主的,她朝他甜甜一笑。 “嗯。”他的嘴角轻轻扬起。 情不自禁的,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啊,方喜悦,不要随便对着人家流口水! 她在心里,严正训诫自己,迅速拉回视线,蹲下身来,抓了几本跟砖块一样重的书,鼓起勇气站到他身旁,一起排起书来。 但是,只要她拿起过重的书,他就会主动接手。而且,他还包办了较上层的书柜,让她能轻松许多,不必辛苦的踮起脚尖排书。 这种体贴,令她心头暖暖的、甜甜的。 娇红的脸色,藏也藏不住。站在他身旁,她始终紧张不已,老觉得一颗心似乎快迸出喉咙似的。 为了掩饰紧张,她胡乱的抓书上架,想转移注意力,谁知乱中有错,有次探出小手乱抓时,她还抓着了食谱以外的东西——那么厚实的、粗糙的、暖烫的—— 是陈浩东的手! 他们同时伸向一本书,而他先拿到书,她的手则握住了他,大手跟小手,顿时贴在一起。 喜悦抽了一口气,活像被烫到似的,飞快的松手。她手足无措,慌忙抬头,眼里满是忐忑。 他无声无语,黑瞳深幽,让她心口一颤,小脸更红。 天啊,她以前都听别人说,有人的眼睛会放电。直到现在,她才亲眼见识到,这种充满魔力的眼神。 “抱歉,我没在看……”喜悦脸红心跳的咕哝了一声,匆匆瞥开视线,慌忙抓了另一本书,就往柜子上塞。 在陈浩东的帮忙下,房间很快的就整理干净了。不过,她严重怀疑,自己从头到尾,脸和耳朵都是红通通的。 结束之后,她认真的向他道谢。 “谢谢你的帮忙。” 陈浩东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喜悦才松了口气。但是,同一时间,怅然若失的滋味,也一并袭上心头,相互矛盾的情绪,教她实在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客厅有动静,这才走了出去。如她所料,老爸结束午睡,正坐在客厅椅子上穿鞋,准备去上工。 她倒了一杯水,端到老爸面前。 “爸,喝怀水。” “好、好。”唉呀,这个女儿就是贴心啊。 喜悦在一旁坐下,满怀感激的说道:“爸,谢谢你帮我做的书柜,好漂亮啊,这次做的书柜结实多了,我放完所有的书,都还有空位呢。” “书柜?”方义一愣。“什么书柜?我还没做啊。”老实说,他都忘了有这件事了。 什么?! “还没做?”她困惑不已,嫩嫩的小手,指向自己的卧房。“可是,我房里有个新的啊!” “咦?是吗?”方义好奇的起身,走过去瞧瞧。只见宝贝女儿房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角落里那个厚实的大书柜,格外显眼。 “这个书柜做得好。”他打量着书柜,还伸手敲了敲,忍不住再度称赞。“这书柜的用料、手工都是一流的。” “不是你做的吗?”喜悦满脸狐疑。 “不是。”方义摇头,继续观察这个柜子,甚至伸手摇了摇那个书柜。厚重的书柜四平八稳,连晃也不晃一下。“会不会是你妈看我太忙,干脆去山下买的?”这么好的书柜,肯定不便宜。 喜悦略带怀疑,好奇的探头,朝客厅扬声问道:“妈,我房里的书柜,是你买回来的吗?” 才刚睡午觉起来,准备再去菜园除草的许水仙,听见女儿的叫唤,也走了过来。“什么东西是我买的?” “我房里的书柜啊。”喜悦从门口让开,指了指卧房角落,那个美观实用、却来历不明的庞然大物。 许水仙恍然大悟。 “喔,这个啊,这是浩东做的。” 此话一出,父女同时傻住。 “真的假的?”方义问。 “什么真的假的,我还煮的咧。”许水仙看着眼前这对父女,笑着摇摇头。“他每天都趁中午休息的时候,在后院做这个。” 方义也笑了出来。“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厉害,难怪阿财一直称赞他。”阿财可是村里一等一的木工师傅呢! “对啊,喜悦,你有空要去谢谢人家,知不知道?”许水仙叮咛着。 喜悦傻傻的点着头,看着父亲和母亲走出门去。直到父母都出了门,整栋房子里头,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依然有些呆愣。 陈浩东做的? 她看着那个大大的书柜,小脸莫名又躁热起来。 原来是他做的。 为什么他要帮她做书柜?是不是……其实他也喜欢她? 也? 啊啊啊啊啊啊啊,讨厌,为什么会冒出“也”这个字?! 她心慌意乱的想着,难道自己喜欢上他了? 胸中的一颗心,怦怦连跳了好几下。 不会吧?她喜欢陈浩东? 喜悦抽了口气,腿软的坐倒在床上,直到这时才豁然领悟。 天啊,她真的喜欢他。 难怪,每次一靠近他,她就会心跳加快、全身发热,紧张得要命。 她怎么会喜欢上他?可是,那种一想到他,心头就像沾了蜜一般,甜滋滋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噢,方喜悦,你这个色女,是看他英挺俊郎,身材健壮,才煞到他的吧? 哪有哪有,他不只身材好,人也很好啊,虽然沉默了点,但是他那么体贴,还特地帮她做书柜。 喜悦害羞的捂着热烫烫的小脸,在心里跟理智的声音争辩着。 说不定……说不定……他也是喜欢她的……不然他为什么要牺牲宝贵的休息时间,费时费工的替她做书柜…… 呃,等等,说不定,他只是想要报答他们家的救命之恩、收留之情,才会对她这么好…… 啊啊,好讨厌,到底是怎样? 他究竟喜不喜欢她? 所有的臆测,不断在脑海中闪过,却全然没有答案,喜悦心情忽上忽下的,活像在洗三温暖似的,视线始终盯着墙角的书柜。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进窗户,映在那深咖啡的木料上。 这个书柜,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情不自禁的,喜悦起身上前,伸手触摸着,那触感光滑,做工细腻的柜子。他细心的刨去了每一个锐利的边角,而且还讲究的,只用了接榫的方式,没有用到一根钉子。 无论如何,他还是为她做了柜子。 特别为她做的呢! 心头一暖,喜悦轻咬着唇,却怎样也压抑不住,红润唇瓣上,那甜蜜蜜的大大笑容。 抚着那结实的大柜子,她傻笑了好一会儿,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夏日炎炎、绿草如茵。 陈浩东挥汗如雨,正在艳阳下,钉着菜园的围栏。 一只长脚的蜥蜴,站在石头上东张西望。 当秀丽的身影,从远方靠近时,它倏然一惊,忽地跑下了石头,用一种很滑稽但快速的姿态,一溜烟的奔进了草丛里。 “陈浩东!” 喜悦在菜园田埂上站定,小手半遮在嘴边,扬声叫唤着。 努力工作的他,停下动作,回头看了过来。 “可以吃饭了。”她小脸微红,竭力保持镇定,用另一只手,举起手上的不锈钢便当盒。 今天是假日,工人们都休息放假了,爸妈则下山去采购杂货,家里只剩下她跟陈浩东。而他一早起来,就到菜园里,帮忙修理围栏。这里离家里有些距离,所以她特别做了些饭菜拿过来。 她站在田埂上,看着他把手中的铁锤,插回工作腰带上,脱下工作用的粗棉手套,朝她走来。 “喏,这是仙草茶,你先喝一些,很退火的。”她递出手中的宝特瓶,这是她一早就熬煮好,特地放凉冰过。 陈浩东接过手,在树荫下的大石头坐下,然后打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 喜悦也跟着坐下,然后再把便当盒放到地上,一层一层的打开,逐一铺排妥当。 “来。” “这是什么?”他好奇的开口。 她甜甜一笑。“芥蓝牛肉,然后是迷迭香烘鸡、绿咖哩、炒高丽菜,还有萝卜排骨汤。最后是,当啷——白饭。”她献宝似的,亮出一盒装得满满的晶莹米饭。 她捧着白饭的可爱模样,让他不禁为之莞尔。 那抹笑容,让她心儿一跳。 唉呀,他又笑了! 喜悦小脸发红,突然间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放下手中白饭,连同筷子一起递给他。 仿佛明白她的羞怯与尴尬,陈浩东没多说什么,接过手后,就开始吃饭。他扒了两口饭,很快就发现,她只准备了一双筷子。 “你不吃吗?”他问。 这个害羞的小女人,不可能有勇气,跟他共用一双筷子。 “我吃过了。”喜悦回答。 知道他工作了一上午,一定很饿,所以她先在家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好把便当空出多一点空间,盛装较多的白饭,让他能吃饱些。 陈浩东点点头,这才重新开始挟菜。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那道绿咖哩,尤其消失得快,她心头就泛起一阵甜。她知道他爱吃辣,所以做这道菜时,格外用心。 “好吃吗?”她忍不住问。 “嗯,好吃。” 他的回答,让她忘了要佯装不在意。“真的吗?”她追问。 陈浩东点头,又吃了几口饭。 “不会太辣吗?” “不会。” “会太浓吗?” “不会,这样刚好,很好吃。”他说。 啊,他又说了一次很好吃,真不好意思! 被人称赞,让她有些羞,却又觉得好开心、好开心,一颗心乐得好像要飞起来一样。 “我喜欢这个味道。”他又补了一句。 “那我之后再做给你吃。”心花朵朵花,她高兴极了。“以后,不管你喜欢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陈浩东停下筷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那张单纯欣喜的小脸,一会儿之后才回答。“好。” 简单的一个字,却慎重得像是某种许诺。 天色,格外湛蓝。 炽热的阳光,让远处的景物显得有些氤氲。虽然四周有群山包围,但是中午的太阳,依然很有威力。 “这里很热呢。”喜悦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潺潺小溪,一边用小手搧着风。 “嗯。”他点头,应了一声,继续吃饭。 蜿蜒小溪波光粼粼,田里的油菜花,迎风摇曳着,一对白色的粉蝶,在黄花中翩翩飞舞。 穿越森林的凉风,缓缓袭来。 “陈浩东?”她再度开口。 “嗯?” “我问你喔,你觉得,我们的民宿,光靠体验山林田野生活,会不会没有什么吸引力啊?”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好一阵子了。 “还好。”虽然,他想不起来失忆之前的生活,但是对他来说,现在这种生活,感觉也不错。 “如果在经营项目上,加上野溪生态导览,会不会比较好一点?”喜悦还是有些不安。“山下多得是民宿,远一点的,有些地方还有温泉。” 她的口气,听来有些不安。 陈浩东抬起眼来,瞧见身旁秀丽的小女人,两手撑在身边的石头上,注视着前方的风景,脸上隐隐有着一丝忐忑。 这段日子以来,他早已看出,村子里的年轻人,几乎都到城市里去了。很少有人像她这样,虽然在城市里有不错的工作,却愿意毅然辞职返乡的人。 “为什么想做民宿?”他的问题,一针见血。 “因为这里很美。”她回答得理所当然。“看,这种干净的空气、这种自然的环境,真的已经很少见了。之前,我住在台北时,才知道有人没看过萤火虫,还有人以为,西瓜长在树上。” 她的眼神、她的话语,都在透露着,对家乡的热爱。 白嫩的小手,指着前方清澈的溪流。“有一阵子,那条溪流因为人们用芦藤毒鱼、用电击捕鱼,溪水里的生态都变了,几乎要变成一条死溪。后来,是村里讨论过后,共同发起护溪运动,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让它渐渐恢复原貌。” “你们的护溪运动很成功。”他说道。 “你看出来了?”她双眼发亮,与有荣焉。“明年这个时候,就可以解除封溪,到时就能再次下去溪钓了。” 阳光穿林透叶洒下,金黄的光线,为她白嫩的小脸,镶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勾勒得她的五官更甜美可爱。 那张热切的小脸,往他又凑近了些许。 “所以啊,我在想,这边是登山的必经步道之一,但地点又没有那么高,以前会来的几乎都是登山客。如果开发野溪生态导览,结合溯溪活动、介绍一些昆虫植物,还有附近一些旧矿区的古迹巡礼,说不定可以吸引那些登山客,带老婆、小孩全家一起来玩。”她一口气说完,满怀期待的看着他。“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不错。” “你也觉得不错吗?”得到了他的认同,喜悦好高兴。“真的?” 他点头。 这男人的赞成,不知怎么的,给了她鼓励与勇气。 “好,那我们就来做吧!”她兴致高昂,捏紧小拳头。“这样一来,也能宣导环保与护溪的重要性,如果状况不错,说不定大家都愿意回到村里,你说对不对?” 喜悦说得是太过兴高采烈,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太过靠近,直到她猛然转头,再度询问他的意见,才愕然发现,他的脸靠得好近好近,近到她能在他深邃的黑瞳中,看见自己。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她。 不自觉的,她屏住了气息,莫名的有些口干舌躁。 “陈……浩东……?”喜悦不安的舔了舔唇,声音小小的。烈日之下,她晒得脸颊红红,粉唇水嫩,娇俏如花。 眼前的小女人,看起来是这般可爱诱人。 他靠得更近,缩短彼此间的距离。 她应该要后退的。喜悦想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无法动弹,只能像是被催眠般,等待着、期待着。 然后,陈浩东俯下身来,贴上她的唇。 在灿烂的阳光下,他深深吻了她。 第六章 他吻了她。 他吻了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到房里的喜悦,扑倒在床上,抱紧了被子,像颗小皮球似的,不断翻过来、滚过去,激动得全身发烫,甚至有些颤抖,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艳阳下、树荫里的那一吻,让她震撼不已。起先,她还僵硬得不知所措,脑中一片空白,但是在他技巧高超的带领下,她逐渐被诱哄,从毫无反应而逐渐陶醉,甚至开始学着他的方式,生涩的回吻他。 她甚至酥软得无法支撑自己,要不是他及时伸手,她肯定会从大石头上滑落,一屁股坐到草地上。 那个吻,比她最难以启齿的春梦更为羞人,仅仅是回想他吻她的方式,她白嫩的脚趾头,都会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 直到发泄完心里的激动后,喜悦才停止滚动,头发散乱、脸儿红烫的摊开双手,躺在床上直喘气。一会儿之后,她慢吞吞的举起手来,凑到嘴边,轻咬了一口。 唉啊,会痛! 她看着手上,红红的齿印,嘴角噙着梦幻般的甜笑。 不是梦。 陈浩东真的吻了她。 柔软的指尖,轻轻触在红嫩的唇瓣上。他的味道、他的触感;他在她唇上、在她嘴里所施展的诱人魔法,还那么的鲜明,害她的胸口,至今都像是有只小鹿在里头大跳霹雳舞。 她的猜测与愿望同时都得到了印证,满满的爱慕并没有落空,他肯定也是喜欢她的。 虽然,他失去记忆;虽然,她认识他的时间并不算太久,但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足够让她观察出,他是个极为自制,且勇于负责的男人,他对待任何事情,都是一丝不苟,全心全意。 这样的男人,不会抱着轻浮的心态,去亲吻女人。 那个吻,就是他的宣示。 想到这里,喜悦用双手兜捧住发烫的粉颊,兴奋得双脚乱踢。 喔,难道,这就是传说是的两情相悦吗?这就是传说中恋爱的滋味吗? 她喜欢陈浩东,而陈浩东也喜欢她。啊,这世界是多么的美好,沉浸在幸福快乐中的她,好想坐上车子,到村子里去东转西绕,拿着工程用的大声公,学候选人拜票的方式,对所有人宣布,她是恋爱中的女人了…… 轰! 蓦地,外头传来巨响,连地面都像是轻轻震了一下。 忙碌于幸福翻滚的喜悦,也被吓了一跳,翻身坐了起来。工人们喊叫的声音,从窗户缝隙渗透进来,每一句叫喊里,都充满着惊慌。 “柱子垮了!” “有人受伤吗?” “老方!老方!老方!” “老方在哪里?” “他被压在下头啊!” “快叫救护车,快!” 砰的一声,屋门被撞开,急促的脚步声往工地冲去,伴随着妈妈惊慌的喊叫:“他怎么了?方义怎么了?” 喜悦心头悚然一惊,急匆匆的冲到窗户旁,用力推开窗户,想也不想,直接就从窗户跳出去。屋外,工人们全都陷入混乱,每个人的表情,都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所有人都集中在三号小木屋旁边,原本打好地基、立好柱子,已经初具雏形的小木屋,这会儿柱子全都倒了,喜悦用百米赛跑的速度,赶到出事现场。 在烟尘弥漫下,传来阵阵的呻吟,灰头土脸的方义,被木料的重量压得动弹不得,脸色苍白,就连呻吟也是有气无力。 直到看见丈夫的脸,确定他还能唉唉喊痛,许水仙才松了一口气,腿软得当场跪下,要靠着女儿搀扶,才能勉强再站起来。 “怎么会搞成这样?”有人问道。 “方义逞强,硬要跟我打赌,说要自己上梁,结果没对准,柱子跟梁都垮下来,全往他身上压。”在三号小木屋工作的阿财,工程帽下的黑脸,满是愧疚的神情。 全身发冷的喜悦,听见妈妈说了一句话,只是那声音太小,妈妈又因为惊吓过度,语音虚弱,所以她听得并不清楚。不过——不过——妈妈好像是骂了一句脏话—— “妈,你说什么?”她不太敢确定。 “没什么。”许水仙勉强振作起来,请工人们先动手,把动弹不得的方义救出来。“先把他搬出来吧!”她暗自决定,确认丈夫没事后,她就要亲手剥了他的皮! 只是,工人们才刚靠近,方义就喊得更大声。 “啊啊啊,痛……”他大叫。“别踩在木头上,我骨头要断了!”木头在他身上重重叠叠,交错成一座危塔,只要稍微施加重量,复杂的结构,就更往他身上压。 一时之间,工人们都束手无策。不搬开那些柱子跟梁木,根本就无法救人,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方义连声痛叫。 在第一时间赶到的陈浩东,这时才开口。他低沉的声音,平稳而徐缓,轻易就镇住焦虑不安的人心。 “这必须用抽的。”他在木堆旁蹲下,黑眸略眯,仔细审视。“王叔、张大哥,请你们先移动那要梁木,对,慢慢抽出来。” 所有人屏气凝神,看着梁木被一尺一尺的,抽出复杂的木堆。底下的方义,没有再度发出惨叫,呻吟的音量也没有拔高。 “然后,是左边那根。” 忧心忡忡的喜悦,站在一旁,注视着陈浩东指挥若定,就这么左边一抽,右边一拔,原本结构错综复杂的危塔,就像是遇着高手的难解数学题,被逐一拆解。 不论多么资深的工人,都服膺他的指示,对他投以钦佩的目光。 当最后一根倒塌的柱子,被搬挪开来时,方义还是躺在原处,继续唉唉叫。他的小腿骨弯曲成诡异的角度,让人一眼就看出,腿骨肯定是断了。 许水仙眼里的泪水,瞬间迸了出来。她哭哭啼啼的,在丈夫身旁跪下,用手猛打他伤痕累累的脏脸。 “你这个笨蛋!笨蛋!就是爱逞强,老爱做这种事。”她愈打愈用力,眼泪也落得更多。“你害我差点吓死。” “老婆,别、别打……”方义扭着头,左闪右躲,努力避开老婆大人的攻击。“我好痛,先送我去医院。” “救护车还没来啦!”许水仙擦着眼泪,虽然手上没停,但是力道明显小了许多,已经不像在打人,反倒像心疼的抚着那些伤口。 “爸,你还好吗?”喜悦没有埋怨,只忙着追问。“有没有哪里痛?” “脚最痛,快把我搬回床上去,别让我躺在这硬地板上。” 喜悦抬起头来,不由自主的徵询陈浩东的意见。“可以吗?” 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他身上。 “先别动他。”陈浩东摇了摇头,否决方义的要求。“除了骨折之外,我更担心内出血的问题。” 痛极的方义,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什么内出血不内出血的,我没事啦,快把我搬进去。” 啪!许水仙又赏了他一掌。 “说话客气点,人家刚救了你一命。” “我也救过他啊!”方义忿忿不平。“阿财、阿顺,你们别听他的,快过来帮我一把。”他呼唤救兵。 救兵却动也不动,一脸为难。 “呃……” “内出血很危险耶!” “我想,你还是别动比较好。” “对啊对啊!” 连喜悦也加入劝阻的行列。“爸,你就听话,暂时别动,过一会儿救护车就来了。”她好声好气的说着。 “你这个丫头,也站在他那边?”方义嚷嚷。 她粉脸一红,虽然心虚,却还是坚持。“浩东——呃——我是说,陈先生的顾忌是对的……” 眼看众叛亲离,饱受疼痛与委屈的方义,气得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们,独自生起闷气。 当半小时后,救护车赶到时,他的气都还没消,被医疗人员移到担架上,送进救护车时,整张脸还是气鼓鼓的,像是吹饱气的河豚。 喜悦跟在爸妈之后,也预备上车,一起去医院。在踏上救护车之前,一只宽厚的大手,包握住她有些冰冷的小手,从那只手上传来的温暖,让她不安的心情,稍稍有些缓解。 她回过头去,望着那个不知在何时,已经走到她身后的男人。她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 “喜悦。”他的声音,格外低沉。“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不知为什么,尽管情况尚未明朗,但是听见他这么说,她就像是得到什么保证似的,松了一大口气。他的一句话,胜过别人千言万语的安慰。 “谢谢。”她小声的说,在医疗人员的催促下,有些不舍的松开他的大手,匆匆上了车。 后车门被关上,救护车往山下驶去。山路蜿蜒,从后车门的玻璃,很快的就看不见那个矗立在原处的高大身影。 但是,她手上的温度,却始终暖暖的,没有褪去。 陈浩东的判断没错。 经过检查后,医生确认,方义除了腿部骨折外,受到强烈撞击的内脏,也有受伤出血的状况,情况相当危险,即刻紧急安排手术。 所幸,手术顺利,直到方义从麻醉中清醒,又开始唉唉叫痛时,守在一旁的母女二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医生交代,方义必须暂时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家人经过讨论,决定由妈妈照顾老爸,而喜悦则回家里,监督工程进度,还要每隔两天,就拍照送来给老爸过目。 离开病房之前,老爸还叫住了她,虽然有些拉不下脸,但还是吩咐她,要替他向陈浩东说一声谢谢。 从此之后,长达两个多礼拜的时间,喜悦每两天,就要往山下跑,在家里与医院之间来回奔波。 直到某一天,气象局发布陆上台风警报,妈妈才从医院打电话回来,吩咐她不要下山,留在家里小心门户,做好防台准备。 台风来势汹汹,工地也暂时停工,工人们全都回家,忙着固守家园。偌大的家园,只剩下喜悦跟陈浩东。 他钜细靡遗的,反复巡视工地,确定防台工作已经做得完备妥当,之后才往主屋走去。屋门没关,喜悦正忙着在每扇窗户上,用胶带贴上大叉叉,增加玻璃的耐力系数,预防强烈的风压,会把玻璃吹破。 “需要我帮忙什么吗?”他站在她身后问。 喜悦回过头来,想了一会儿。“厨房的后门,好像有点松开了,我怕耐不住今晚的台风。” 他点了点头,朝厨房走去。喜悦也亦步亦趋,像只跟屁虫似的,搁下贴到一半的窗户,一块儿进了厨房。 这会儿台风还没登陆,风势虽然不强,但是那扇门已经晃得砰砰乱响,像是要债的在踹门。要是放着不管,门板大概半夜就会被吹走。 他检查了一会儿,还没开口,一旁的喜悦就按捺不住,抢着发问。 “怎么样,能修吗?”她凑过来,无意中瞧见,他颈后到肩膀,那结实的线条,蓦地脸儿一红。 “我手边没有零件。”他没有回头,伸手从腰间的工具袋,拿出榔头跟不锈钢长钉。“不过,可以先把它钉起来,至少能撑过今晚。”他利用长钉,暂时连结门板与墙。 每当他动作时,肩颈强健的肌肉,就会稍稍鼓起,撑饱白色的棉质布料。这样的画面,格外性感…… 才一会儿的功夫,后门就被钉牢,不再砰砰作响。陈浩东把榔头挂回腰间,还伸手推了推门,做最后的确定。 “好了。”他宣布,终于回过头来。“还有什么地方需要补强?” 喜悦飞快的收回视线,想要装作没事,但红润润的脸儿,却泄漏了她的注意力并不是放在防台准备上。 “呃,应该没有了。”她脑子里的画面,还在重复播放着,一颗颗汗水,缓慢滑下他颈部的慢动作。 他抿起薄唇,敛住嘴角的微笑,主动说道:“我再四处检查一下。” “好,那、那——那我来准备晚餐……”她羞得想逃,匆匆转身,打开冰箱的门,把小脸凑进去降温。“晚餐很快就好了。”含糊的声音,从冰箱门后传出。 直到那高大的身躯走出厨房,而榔头敲击的咚咚声音,从客厅传来时,冻得小脸发冷的喜悦,才赶紧探出头来,还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为了让自己分心,双眼别再追着那健硕的背影直看,她从冰箱里拿出几项食材,开始做起晚餐。 沸腾的汤锅,冉冉冒出水蒸气,她在流理台上,切着清脆的葱段,菜刀在桧木砧板上,切出规律的节奏,伴随屋里榔头敲击的声音,意外的协调。 当晚餐准备好,被她小心翼翼的,用隔热手套端上餐桌时,陈浩东也结束巡视,不用她出声招呼,就主动的走来,在饭桌旁坐下。 今晚喜悦煮的是韩式锅烧乌龙面,酸辣的泡菜,染得满锅通红,再配上青绿的葱、粉红色的五分熟牛肉薄片,与米白色手工粗面,颜色分外好看。 除了颜色,味道当然也是一流的。 浓郁热辣的面汤,加入番茄熬煮,滋味甘醇,喝进肚子里,全身都觉得暖呼呼。葱段脆,面条q,牛肉更是多汁美味。 看着陈浩东大口大口的吃着,不一会儿就连添了两碗,直接用行动来赞美她的厨艺,她就心花朵朵开。她早就知道他吃得多,所以每顿餐准备的分量,都特别增量,绝对足够他吃饱。 窗外,强风呼呼的吹,雨势愈来愈大,连天花板上的电灯,都有些轻晃。灯光摇曳下,坐在饭桌旁的两人,共享着可口食物与静谧温馨。 吃饱之后,陈浩东把餐盘碗筷,都收拾干净。他挽起袖子,接替清洗的工作,把碗盘都洗得干干净净,再一一归位。 这已经是日常惯例。两人的分工合作,是他们之间渐渐达成的默契。 最后,他也一如往昔,预备离开。 “我回去了。”他说道。自从一号小木屋搭盖完成之后,他就转移阵地,从客厅地板,搬到一号小木屋里。 听着外头的雨势,喜悦忍不住开口。“陈浩东!” 他回头来,微微扬起一道浓眉,无声的询问。 “你要小心。” 他点头。“你也是。” 她很想再跟他多说几句话,但一时又想不起,可以跟他聊什么。她无意识的,玩弄着衣裳下摆的蕾丝花边,语气里是难以隐藏的不舍。 “那么,晚安了。”她说。 屋内陷入寂静。 没有听见回应的喜悦,困惑的抬起头来,却愕然发现,他正望着她,健壮的身躯徐徐的、徐徐的靠近,黑眸的视线锁住她,热烫得就像是,他初次吻她的时候。 她以为,他又要吻她了。 高大的身影覆盖了她,那陌生又熟悉的气息,逼近又逼近,近到他们之间,只剩下一个呼吸的距离。 她不由自主,红唇微张,热切期盼…… 只差那么一点点!在最后一秒前,陈浩东陡然停住,非但不再往前,反倒还硬生生的后退。他眼神深黯,下巴的线条紧绷。 “晚安。”他哑声说道,没再看她一眼,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主屋。 只剩期待落空的喜悦,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双眼瞪得圆圆的,不敢置信的僵在原地。 即使没人看见,她也觉得好尴尬,只好孤单的嘟起小嘴,对着空气啾啾几下,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自从那次之后,陈浩东不曾再吻过她。 就算爸妈不在家,两人独处机会大增,他也没有善加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好好“培养”两人的感情,反而采取退姿,在每一次火花四迸,即将再有羞人接触前,就猛踩煞车。 喜悦百思不解,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再吻她。几乎每天夜里,她在睡着之前,所想的都是这个问题,甚至有好几次都想得失眠。 难道,是她吻得不够好? 唉,她是个新手嘛,“技巧”上当然生疏得很,不过勤能补拙,只要再多加“练习”,或许就能渐入佳境。问题是,她实在没胆子,去要求“教练”,再给她“实习”的机会。 沮丧又迷惑的喜悦,双肩垂垂的回到卧房里,顺手从书柜里,抽出一本食谱,摊放在书桌上。再从抽屉里头,拿出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里头全是她在这段时间里,利用宝贵的空闲,为即将开张的民宿所设计的菜单。 只是,今晚她一改勤奋态度,食谱都推开老半天了,她还是一手撑着下巴,迷蒙的双眼,直望着窗外,那盏由一号小木屋里透出的晕黄灯光。 她无法忘记,陈浩东离去前,那灼人的视线,以及藏不住的男性欲望。女性的本能让她知道,他是想吻她的。 但是,他为什么不吻她,非得次次强忍? 这样的情形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他看着她的眼神,老是像饿了很久的人,在看着丰盛的圣诞大餐。 雨势跟风势,随着台风登陆,变得更加凶猛,屋顶上叮叮咚咚的噪音,终于吵得她放弃满脑子的疑问与猜测,决定离开书桌,回床上去蒙头大睡。 收起食谱跟笔记本,正当喜悦在伸懒腰时,屋外远远的地方,隐约传来轰隆隆的声响,连地面也轻轻震动。 不详的预感,刚闪过她脑中,下一瞬间,灯光全灭,四周陷入浓浓的黑暗。 停电! “啊!”她低叫一声,急着去找爸妈求援,但是往门外冲了两、三步后,她就突然想起,爸妈还在医院里,偌大的屋子只剩下她一个人。 从小到大,她最讨厌停电,黑漆漆的浓夜,最容易激发她无止尽的恐怖幻想。偏偏,住在山区里,十次台风有八次会停电,每次台风夜她都会跑去,跟爸妈挤在同一间卧房。 但是,今晚爸妈都不在家,她只能摸索着,到客厅去翻找蜡烛或是手电筒等等,任何可以提供照明的东西。 离家两年,家里的摆设有了些微更动,加上四周都暗蒙蒙的,她心急的翻翻找找,双手胡乱的摸啊摸,敲门声突然响起,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对噢,她不是孤伶伶的,陈浩东就在隔壁! 几乎喜极而泣的,喜悦用最快的速度,摸黑往门口走去,一路上有好几次,还不小心踢着或撞着家具,她强忍着痛,打开门锁,将大门打开。 巨大的风压迎面而来,吹得她差点压不住门,狂风暴雨中,陈浩东全身都湿透,连雨衣都没穿,显然是在第一时间,就赶过来查看。 雨水从他的黑发,像小瀑布似的,哗啦啦往下流,在大风大雨中,他居然还能站得稳稳的。大而有力的手按住晃动的大门,他很快的进屋关门,把风雨暂时阻绝在外头。 黑暗之中,传来他的声音。 “你还好吧?” 她吸了吸鼻子,因为刚才的冷风冷雨,有些瑟缩。“我找不到手电筒。”她可怜兮兮的说。 只等了一会儿,喜悦的眼前陡然一亮。 陈浩东拿着手电筒,已经走到她身边。他细心的将光束往下照射,提供宝贵的光源,稍微照亮屋内。 “来。”他递出手电筒,跟四组备用电池。“这些足够撑到天亮。” 她有些讶异。手电筒跟电池都没有淋湿,证明这些东西,并不是他从小木屋带过来的。 “你从哪里找到的?” “柜子里。”他指了指角落。“我看过你爸爸把手电筒跟备用电池,放在柜子的第三层抽屉里。” “但是,刚才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记得位置。” “你也记得家具的位置?” “嗯。” “真好,我就没记住,刚刚还撞了好几下。”她揉了揉腿侧,还觉得有些疼。 “需要医药箱吗?” “不用,没事啦!” 他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还需要我帮你拿些什么吗?” “没有了。但是——”她小声的说,看着朦胧灯光中的俊脸,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开口。“停电好可怕,你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深幽的黑眸,注视着那张娇美的小脸。她哀求的表情,足以融化铁石心肠,而她说出口的,却是他亟欲抵抗的致命诱惑。 她还怯怯的扯住他潮湿的衣角。“拜托你。” 但是,陈浩东没有点头,灼亮的黑眸里,闪过她熟悉的眼神,连他的下巴都再度绷紧。 又来了。 又是那种眼神、又是那种表情,接下来他就会退开…… 一时的冲动,带给喜悦勇气。因为害怕停电、因为猜不出他的想法、因为不明白他的顾忌、因为她其实也好想好想吻他,她用力跳进他的怀里,捧住他错愕的脸,主动吻住他。 起初,他僵硬得一动也不动,像是连呼吸都停止了。 豁出去的喜悦,着迷的品尝着,他嘴上的滋味,甚至羞怯的学习,他曾“教导”过的方式,用软嫩的舌,轻舔他的嘴角。 如此生涩的诱惑,比最严苛残忍的刑求,更令人难以忍受。钢铁一般的自制力,终于土崩瓦解。 恍惚之中,喜悦听见了一声粗嗄的呻吟。 她只想吻他,但是却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释放了一头猛兽。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吻。 倏地,陈浩东抱起她走进卧房。 手电筒掉落在客厅,但他的那双眸子却格外的亮。他化被动为主动,将她圈抱在怀里,热切得近乎粗暴,热烫的嘴吻过她红嫩的唇、敏感的耳、光滑的颈,逐渐下移…… 那一夜,他们在彼此怀中,共享了最美妙的激情。 第七章 风雨过后,天色格外清朗,碧空澄净如洗,连一片云朵都没有。 清晨的微光,悄悄溜了进来。 台风离去,一并带走狂风暴雨。窗外已经不再下雨,只剩屋檐下悬着成串的水珠,滴落在水池里时,溅起微微的水声。 那声音虽然轻微,但他仍听得很清楚。 天亮不久后,他就醒了,一直维持着相同姿势,拥抱着怀中的软玉温香,守护着熟睡中的小女人,静默地看着她。 喜悦。 我是方喜悦。 她甜美的声音,是他记忆的最初。 看着她赤裸的娇躯,依偎在他胸前,紧闭着眼儿,吐着芬芳的鼻息安稳酣睡,毫无半点防备,仿佛她生来就该属于他的胸怀。 虽然,他伯去以往的记忆.但是,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忘记该怎么做爱,甚至是个中好手。 昨晚的喜悦,反应是如此甜美,随着他的吻、他的抚触、他的冲刺,在他身上娇吟喘息,慌张的回应他霸道的给予,那因绝顶的欢愉而惊慌,像抱住救命浮木般,紧紧攀住他肩膀,忘情哭叫的她,让他怜爱、更让他贪婪的想看更多、想得到更多。 他把她累坏了。 粗糙的指尖,轻轻描绘着她细致的脸庞。 白嫩的肌夫,柔滑得有如丝缎,粉唇则嫩得得像是刚绽放的花瓣,秀丽的小脸,更是只有他的巴掌那么大。跟他的庞大相比,她娇小得不可思议。 这段时间,他压抑狂烈的欲望,一次次的克制强忍,不愿意吓着这单纯的小女人。他一无所有,连记忆都一片空白,怎么有资格,接受她的爱慕,甚至将她占为已有? 渴望无时无刻都在狠狠折磨着他,他用所有的力量,抵抗对她的渴求。但是,她却仅用一个,生涩娇羞的吻,就让他的自制溃堤。 以往,他极少失控——虽然他失去记忆,但他就是知道,他刚强的自制,极少被打败。 虽然,记忆没有任何即将恢复的迹象,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过往的生活,并非只是个单纯的上班族。 回到他户籍地址的所在处,并没有让他想起任何事,而是引起了莫名的不安。站在那个房间里,让他颈背寒毛直竖,一种无以名状的危机感,迅速攫住他。 就算是失忆——不,就因为是失忆,他的本能反倒更敏锐,立刻就知道,那不是可以逗留的地方。 所以,当方义提出邀请,要他一起返回山上,加入建筑民宿的工作时,他很快的点头答应。 山村里的生活,俭朴而愉快。然而,他深切的知道、本能的清楚,在方家这种安逸的日子 ,是他失忆之前,从来未曾拥有过的。 记忆消失了,但被磨炼得接近本能的反应,仍存在他的血肉里。他不喜欢人们无预警的靠近,不只一次,他的身体在脑袋有意识前,就反射性的动作,阻止旁人的接近。 那反应已经深入骨髓,他只能尽力掩饰,强迫自己控制下来,不要伤到任何人。 夜里,只要有一点点声音,他就会立即清醒。只要进入任何环境,他可以最短时间内,记住每个物品的位置,算出距离,就算陷入黑暗,他也能依照记忆,绝不踏错一步,准确找出物品,这非得是经过特殊训练,才能够有的能耐—— 训练? 为什么失忆之前的他,需要接受特殊训练? 仿佛察觉他的抚摸,喜悦在淡淡的晨光中,无意识的将脸儿偎进他温暖的掌心,像是爱撒娇的小猫,亲睨的磨蹭了两下,然后在睡梦中,安心的弯起红唇。 那抹甜笑,让他的心头莫名紧缩。 失去记忆之后,他一直觉得,像是被困在茫茫白雾之中、踩在虚无的流沙之上,好象下一秒,就会落入无底的万丈深渊。 而这个小女人,就像黑暗中的灯塔,吸引着他的注意。他无法控制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观察她的单纯开朗、乐观善良,几近着迷。 那张美丽的小脸,表情是如此多变、如此活泼生动。她可以为了电视新闻里,失去母亲的陌生孩子而哭,也能为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彩虹,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也隐藏不住对他的爱慕。她的情绪总是全放在脸上,太过显而易见,太过清楚明白。 明知他什么都不记得,明知他什么也不是,她还是喜欢他、在乎他,毫无保留的接纳他,奉上最纯挚的爱恋。 这个女人,给了他存在的意义。 轻抚着那张小脸,他的胸中盈满了陌生的情感。 酣睡中的喜悦,终于醒了过来,懒懒的睁开迷蒙双眼。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搞不太清楚状况,眸里睡意惺松,唇边已经绽放也好甜好甜的微笑。 他忍不住低头,深深亲吻她。 柔软的娇躯,毫不反抗的偎得更近。她乖驯的回应他热烈的吻,一直到他的勃起,抵住了她的小腹。 那个——那个硬硬的东西,是、是是是是是——呃,是—— 瞬间,喜悦清醒过来,她瞪大双眼,抽了好大一口气,跟着她轻叫一声,像是受惊的小兔子,飞快的退到床铺角落,还把被子拉到头顶上,遮住整张脸。 她想起来了。 昨晚,他们已经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过,什么该做不该做的,全部做过了。他手脚太快,“速度”惊人,引领着她欢爱到深夜,至今她的身上,还留着他的痕迹,连腿间的柔嫩,也因为他昨晚的放肆,而有着不可告人的酸疼。 粉嫩的小脸,蓦地羞红。她咬着唇瓣,悄悄的把被子拉下来一点点,露出乌溜溜的眼,还有半张的脸。 发现陈浩东正瞧着她,她又是一阵羞,双手紧揪,忍不住把被子拉得更高,几乎要遮住双眼。 “对不起。”她小声的道歉。“我、我忘了,以为自己在作梦,梦到你……才会吓一跳……”她愈说愈小声。 薄薄的被子,被陈浩东温柔却坚定的拉开,她挣扎了一下,虽然害羞,但还是顺了他的意,乖乖松手。 他伸出手,轻抚着她的唇,印下深深的一吻。这一次,她没有退缩,她忍住羞怯,没有推开他。 “早安。”他在她唇上低语。 红晕从喜悦的脸上,扩散到嫩嫩的耳朵。“早。” 喜悦很害羞,但是并不后悔。她从不曾爱慕过任何人,却在遇见他之后,就有隐隐预感,知道会把一颗心,毫无保留的交给他。 但是,当陈浩东再度将她拉入怀中,那黑眸里也燃起足以燎原的欲望时,她还是羞窘的,轻轻推着他的胸膛。 “我想洗澡。”她小声说着,感觉到手心下的肌肉,结实而光滑,像是包着天鹅绒的钢铁。她还记得,轻咬他的胸膛时的口感跟味道。 仅仅是回忆细节,喜悦就羞得全身火烫。她无法忘记,他吻遍她的全身,而迷醉不已的她,也依从情欲,在他有些讶异的注视,以及难忍的嘶吼下,对他做了很邪恶的事。 啊啊啊啊啊,天啊、地啊,她怎么会做也那种事?! 此刻的喜悦,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而浴室正是最佳地点,毕竟,经过昨夜激烈运动,她是真的觉得需要好好洗个澡。 但是,陈浩东却抱起她,翻身下床,大步往浴室走去。 “我帮你洗。”他说。 喜悦独处的算盘落空,但是,才进了浴室没多久,她很快的就忘记所有事情,整个世界里,只剩眼前这个男人存在。 在温热的水花中,他再度占有了她。 ※ ※ 台风过去之后,山林里处处一片儿狼藉。 不过幸好,他们早就知道,不可以小觑台风的威力,在筹建的时候,就坚持用最好的木料、最优秀的师傅,所以新建的民宿结构扎实,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只毁损了几块玻璃。 电话线路一通,喜悦就打电话给爸妈报了平安。 陈浩东帮着她,把屋里屋外都整理干净,还抽了空,开车载她下山去医院探望爸妈。她还很注意的,挑了长袖高领的衣服,遮住满身的吻痕。 过了几天,方义终于出院,回家休养。但是碍于脚伤,跟许水仙的严重警告,工地的事情只能动口、不能动手。 而陈浩东则主动挑起最辛苦的工作,分担喜悦的责任。就连她都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人们会优先询问他的意见,而不是她的。 对这情况,她并不介意,反而感觉轻松许多。 他一肩挑起民宿的建造,跟老爸一起规划溯溪活动,跟妈妈讨论民宿网页的内容,而且还试吃她煮出来的每一道菜肴,并给予意见。 她很快就发现,他几乎是万能的。无论什么事,到了他手中,他就能快速的作出正确决定,迅速的处理完毕。 日子,在忙碌的生活中,飞快的流逝。 在陈浩东的统筹下,民宿终于在预定的日子完工。 那天,喜悦翻出相机,在空气清新、阳光闪耀的早晨,来到那崭新的五栋小木屋前,准备替小木屋的内外环境拍照,以便申请民宿的执照。 站在这里,看着那几栋小木屋,她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民宿取各为[山居岁月],是她喜欢的一本散文书中的中文译名。 贷款来盖民宿,真的是一种赌注,但是她能够理解双亲的想法,也愿意尽全力去支持,无论如何,一家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她的未来,就在这里了。 喜悦微微一笑,举起手里的相机,对准那几栋美丽的小木屋,预备按下快门,然后,她在景色窗中,看见了他。 陈浩东正扛着木梯,从小木屋的后面,走了出来。 看见她就站在小木屋前,他原本严酷的表情,变得缓和许多。沉稳的步伐朝她走过来。 透过视景窗望去,阳光轻轻洒落在小木屋上,落叶随风翻飞而下,他走过去时,注视着她的眼神,都美得不可思议。 她忍不住按下快门,然后才放下镜头,笑着问道:“你在做什么?” “装紧急照明灯。” “装好了吗?” “嗯。”陈浩东来到她面前,把木梯放下,低头瞧着她。“你在做什么?” “拍照。”每次看见他,她还是忍不住会脸红。“申请执照要用的。”她补了一句。 主屋的方向传出了开门声,她回头去查看,却看见妈妈把探头探脑的爸爸拉了回去。 噢,讨厌,他们一定是躲在门后偷看! 喜悦的脸儿,又是一阵烫红。 打从爸妈自医院回来之后,陈浩东没有机会再到她房里,她也没胆子去他的小木屋,两人只能尽量找出时间,躲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交换匆促却热烈的吻。但是,两人间行为止,还是跟之前有些许不同,眼尖的人全看出了端倪。 话说回来,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因为,她总是会忍不住 ,看着陈浩东傻笑吧? 唉,她为什么就是藏不住心事呢?连村里的小孩子,都会追在她背后,喔喔喔喔的怪叫着,取笑她喜欢酷酷的陈浩东。 黝黑的大手,蓦地探来,将她额前垂落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 喜悦猛然回神,因为这亲匿的动作,教她耳根子发热,觉得有些羞,又莫名的快乐,忍不住咬着唇微笑起来。 他注视着她,无法移开视线。眼前的小女人,看起来是如此可爱,她仰望他的表情,满是温柔与爱慕。 “喜悦。” “嗯?”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笑容甜得像蜜。 “你愿意嫁给我吗?”这句话,从他嘴里溜出来。 嫁?! 什么?她刚刚听见了什么? 望着眼前呆愣的小女人,他的心里,其实比她还要惊讶。他没有料想到,自己会说也这句话,但是求婚的话语,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溜出了他的嘴。 只是,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这是他真心想要的。 他想娶这个女人,想跟她一起生活。并不只是因为,一旦结婚,他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也不是只因为,他再无法忍受,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更不是因为,这样比较方便。 他真的想娶她、渴望她,想保护她,想看着她,每天对他微笑。纵使现在他仍一无所有,但是他下定决心,要付出往后的一切,不论是性命与深情,守护这个小女人。 喜悦还处于震惊状态。 “你说什么?”她瞪大了眼,小手抓着红唇。 确认心意后,他再度说道:“请你嫁给我。” 哇,她没有听错? “真的?!”她无法置信,激动又兴奋,脸红心跳的直问:“你确定?真的确定?不可以反悔喔!” 他笑了,衷心的笑了。 “嗯。”他点头。 喜悦深吸了一口气,笑容如春花绽放。“我愿意!”她冲进他怀中,兴奋的大喊:“我愿意!我愿意……”她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着。 她当然愿意嫁给心爱的男人。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每晚入睡之前,都会悄悄许下的愿望。 兴奋归兴奋,但理智还是稍稍的冒出了头来。她站直身子,退开了一点点,抚着他的胸口,紧张兮兮的问:“等一下、等一下!你想娶我,是为了报答我爸的救命之恩吗?如果是这样,那真的不需要,你真的不需要以身相许。还是说,你觉得我……那个了……才觉得应该要娶我,以示负责——” 陈浩东嘴角的笑容扩大,抬手捣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慎重的告诉她:“我不是为了报救命之恩,也不是为了负责。” 喜悦睁大了眼,心跳加速。 “我娶你,是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他哑声说。 老天爷,她早在作梦吗?如果是梦,拜托拜托,千万别让她醒来! 仰望着心爱的男人,喜悦怯怯的又问了一句:“真的吗?” “真的。”他保证。 他的表情是那么认真,他的回答是那么斩钉截铁。她忍耐了两秒,但快乐的泡泡不断在胸中发酵,她终于再度冲进他怀中,放声大叫—— “陈浩东,我愿意嫁给你!” 他抱住了她,在那一瞬间,她听到他的笑声在耳边回响。幸福淹没了她,世界几乎因此旋转起来。 在那旋转的世界里,她看见爸妈站在门口,露出欣慰的笑容;看见盖好的小木屋 ,在林间闪闪发亮;看见他深情的凝望。 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后悔,嫁给这个男人。 她的未来在这里。 而他,也会在其中,占有最重要的位置。 经过多方的讨论,两人的婚礼,决定跟民宿开幕订在同一天举行!一号小木屋则紧急赶工扩建,充当他们的新房,各种簇新的生活用品,以后结婚贺礼,在门廊上堆得满满的。 那一日,阳光灿烂,为了办喜事,村子里的人,都聚集了过来。两人的婚礼,被安排得热闹又欢乐,有如夏季庆典。 当喜悦跟陈浩东结束法院的公证结婚,从市区回来时,住家里里外外,已经被满脸笑容的人们,挤得水泄不通,一些婆婆妈妈们,和妈妈在厨房里忙着。 她身上穿着,外婆留给妈妈的象牙色真丝旗袍,讲究的手工,精致得像是艺术品,妈妈当年,就是穿着这件旗袍,嫁给了爸爸,她从小就梦想,能穿着这件旗袍结婚。 看见他们回来,挤在门口的小孩们,纷纷跑上前来。 “喜悦姐姐,恭喜你结婚。”跑第一的男孩,笑嘻嘻的送上一支玫瑰花。 她满心欢喜的收下。“谢谢。” 第二个跑来的女孩,则送上一朵野百合。“我们大家说好,各摘一种花,曲终人散喜悦姐姐当花束。” “不能重复的哦!”第三个孩子跳着说。 于是,各式各样的野花,陆续被送进喜悦手中,因为条件严格,年纪较小的孩子,不能跟哥哥姐姐们一块儿进山找花,只好在自家厨房翻找,拿高丽菜跟玉米一类的植物来凑数,没一会儿功夫,喜悦的手里,怀里,甚至脚边都堆满了花花草草、水果蔬菜。 小孩们忙着凑捧花,大人们也没闲着,屋外的啤酒箱堆跟大西瓜,还有各种新鲜肉类,与从山下的海港,买来的现捞海鲜,全都堆得像山一样高。 不知是谁,还弄了一个好大的烤架,生起旺盛的大火,烤起了山猪,浓郁的肉香惹得小孩子们,都守在旁边排排站,个个口水直流。 在小木屋的正对面,有人架起一个小舞台,搬来卡拉ok ,一位阿姨正在台上载歌载舞,一眼见到他们俩,就抓着麦克风大喊:“唉呀,新郎新娘回来啦!” 所有的人回过头来,掌声如洪水般朝两人涌来。 “恭喜,恭喜!” “喜悦,干得好!这小子不错啊,是条汉子啊!” “浩东,你和喜悦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祝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唉哟,新郎的体格不错喔,喜悦你眼光很好啊!水仙要抱孙应该不用再等太久啦,喔呵呵呵……” 一时之间,道贺声此起彼落,她又羞又喜,只能笑着说谢谢,在混乱之中,被女人们拉到一旁,男人们则是围住陈浩东。 “浩东,来来不,先跟我干一杯!”财叔乐呵呵的,把酒杯塞进新郎手里。 喜悦知道,他不是爱热闹的人,起初还有些担心,他会受不住众人的热情,但是却看见,他在热烈的气氛中,毫不推拒的接过酒杯,豪气的大口干下。 男人们同时鼓掌起来,财叔笑得更大声。“好啊!阿义,你这个女婿不错啊,实在好酒量!” 台上的阿姨看见了,握着麦克风,用最大的音量叮咛:“喂!阿财,你不要太过头了!要让他留点本,晚点好进洞房啊!不然你要喜悦洞房花烛夜就独守空闺吗?” 此话一出,喜悦羞得胀红脸,财叔则是转过头,用力拍胸膛保证。 “喜悦,乖,放心放心,我会替你丈夫挡酒的,保证他今天晚上还可以用,不会醉得软趴趴!” 这句话,让众人都哄堂大笑,也让她羞得好想逃走。 那一天,大夥儿从白天闹到晚上,聊天、吃饭了、喝酒,轮流唱歌,村子里的男人抓着他说话,而婆婆妈妈们,则是围着她,叮嘱一些让她脸红不已,而且已经偷偷做过的事。 烤山猪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笑声、歌声充满在山林里。太阳下山后,营火被生得更旺。 大家围着营火跳舞,身为新娘的她,也被拉上场,跟几位阿姨们,随着音乐跳舞、唱歌。笑声洋溢,她在女人们的包围下,一起扭腰摆手,旋转着,双眼因为映着营火,更闪亮动人。 后来音乐一变,男人们也上场。男人与女人交错,彼此为伴,牵手转圈,跟她同年的阿扬,故意挤到她身边,抢着要跟新娘跳舞。 “恭喜啊恭喜!”他握着她的手,假装很伤心。“其实,我原本以为,你会嫁给我的。” 喜悦好讶异,“我没有想过。” “你都不知道,我很喜欢你的。” “你没说过啊!” “现在说来不来得及?”他眨眨眼,随着舞步,在她身边兜转。“你抛弃那家伙,跟我私奔好了。” “对不起,我很爱他。”她笑着拒绝。 阿扬夸张的叹了一口气。“唉,看也看得出来!” 蓦地,一双大手搭上他的肩,陈浩东无声的靠近。“我想跟我的妻子跳舞。”看她跟别的男人跳舞,嫉妒就像火一样,在他心头猛烧。 “当然当然。”阿扬哈哈大笑着,让出位置。“我这就把她还给你喽!”他退到场外,转身去追着一个因为婚礼而从市区回来的年轻女人。 喜悦没想到,陈浩东会上场跳舞,她还看出他眸子里的不悦。 “怎么了?”她关心的问。 “没什么。”只是,他刚刚发现,自己会读唇语。“教我怎么跳。”他转开话题。 她没有疑心,露出灿烂的笑容,举起双手教导他,整个村子里的人,几乎是刚会走路时,就得学会的舞步。“像这样,先往左摆,左左右,右右左……” 那是很简单的舞步,并不难学,况且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快,他有样学样的,很快就上手。 火光熊熊燃烧着,映着他黝黑的俊脸,他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笑着,一起跳舞,就算有别人想来邀舞,他也会拒绝,不让她离开。 这个男人是如此英俊,如此性感。 跳舞的时候,喜悦一直看着他,事实上,一整天以来,她的视线都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她好想好想快点他独处,但是婚礼不只是两个人的事,她得给父母留点面子,大家都来祝贺,他们还不能退场。 其实,她知道,他也一直看着她。, 这男人的视线是如此火热,让人无法忽视,每次当她与他视线相对时,他眸里赤裸的欲望,总是令她脸红心跳。 当这一曲结束时,她红着脸,站在营火边喘着气,仰头看着他。,他们手牵着手,仿佛一辈子都不放开。 忽然之间,围观的群众里,不知谁开始喊。 “亲一个!亲一个……” 她娇羞不已,却无法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终于,当陈浩东顺应大家要求,低下头,当众亲吻她的时候,她以为那只会是一个小小的、蜻蜓点水般的吻。 可是,那不是小小的吻。 这个吻,很火辣——,太火辣了! 喜悦在他嘴里,尝到酒的味道,虽然有财叔帮忙挡酒,他还是在男人们的包围下,被灌了不少酒。 他被灌醉了吗? 无论如何,他的热情,都让她颤抖不已。她的所有意识,全都被他所引起的感觉所淹没,她被吻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只能攀着他的头颈,任他以唇舌蹂躏。 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众人的喧哗,还有人吹起了口哨,大笑着学狼叫。 然后,他终于停下来,一双眸子里黑得发亮,映着她红烫的脸儿。 喜悦喘着气,腿软得差点站不住。但是,他一把抱住她,在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前,抱着她往一号小木屋走去。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陈浩东把她抱进新房。 喜悦羞得抬不起头来,小脸埋进他的脸膛,还听见两人的背后,响起欢乐的掌声和叫好声。 “好哟!” “这才是一条活龙啦!” “方叔,你等着抱孙子吧,哈哈哈哈……” 新婚的两人,走进小木屋之中。 属于新郎与新娘的美好时光,这时才正式开始。 第八章 幸福的日子,总过得特别快。 像是才一眨眼,三年就过去了。 从睡梦中醒来的喜悦,想起昨夜小别胜新婚的激情,还没睁开眼睛,就羞得脸红红。她起初还装睡,眼儿只睁开一条缝,看见枕畔空荡荡的,这才慵懒的撑起身子。 陈浩东总是比她早起。 喜悦在空旷的大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一边哼着歌,慢吞吞的爬起来,晃到浴室洗澡、刷牙,换好衣裳走出去。 一如往常,厨房的桌上,早已放着坐好的三明治跟新鲜的果汁。虽然烹饪是她的专长,但是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这三年来的早餐,多数都是陈浩东做的。 她拿起桌上的柳橙汁,晃到后门,隔着纱门就看见,暖暖的晨光下,正踢蹬着小肥手、小肥脚的宝贝女儿,已经穿好了衣服,换好了尿布,躺在小摇篮里头,很有精神的哇啦哇啦直叫。 一旁的陈浩东,只穿件贴身的t恤跟运动裤,一脸气定神闲,缓缓的移动,熟练的打着太极。虽然是慢得让人打瞌睡的动作,但不知为什么,竟更彰显他的刚强。 显然,他已经练了一阵子,白色的t恤已经汗湿,贴在黝黑皮肤上,布料下的肌肉,一块块的清晰浮凸。 那个模样,实在是性感得要命。 喜悦捧着新鲜的果汁,靠在门口偷窥,猜想这个世界上,一定只有他能够把太极拳打得这么性感。 已经结婚三年了,她还是三不五时,就被他的男性魅力电得脸红心跳。 当年,用食谱打破他的头时,她还真没想过,两人会共结连理,生下可爱的女儿,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书本上说得对,果然好心是有好报的,幸好爸当年把他救了回来,她才能嫁得这个好丈夫。像他这么顾家又宠爱老婆的男人,还真的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 身为“使用者”的喜悦,心头发甜,像只得意的小母鸡,咯咯咯咯的小声窃笑。 其实,刚结婚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担心,他会突然恢复记忆,为了往日的生活,而抛下她离去。但是,三年过去了,他依然留在这里,并没有离开。 这三年来,他全力协助她,跟爸妈一起将“山居岁月”经营得有声有色。 虽然,他仍旧沈默寡言,但是这些年来,村子里的人,也早将他当成自己人,不论出了什么事,只要一通电话,他二话不说,立刻就去帮忙。 他行事明快,思虑清晰且周延,村里无论老的、小的,遇到事情都爱找他,通常只要他一出马,不管再大的事,他都能迅速解决,让她以夫为贵,都觉得与有荣焉。 大家都夸她眼光好,让她想来更得意,掩嘴又是一阵喔呵呵呵呵的笑。 “怎么了?”熟悉的男性嗓音,蓦地响起。 喜悦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已经练拳完毕,还在她格格傻笑时,越过偌大的后院,走来她的面前。夫妻三年,她还是很难适应他悄无声息的动作。 “没有啦!”她笑意未褪,推开纱门走到他身边,用他肩上的毛巾,替他擦去汗水。“只是看着你,我就觉得很高兴。” 陈浩东的眼眸,望着那张娇俏笑靥,眸光深浓。 她总是率直自然的表达出对他的感情,每次都让他措手不及的,被温暖的情感包围。他心中一暖,不由得低下了头,吻住她粉嫩的唇瓣。 喜悦伸手环抱着他宽阔的肩膀,羞笑着回应。 他的吻里,有深情,也有欲望。 对这个女人,他似乎总有着无穷尽的欲望,但是昨天他压抑太久,不自觉太过粗鲁。他知道自己多多少少,在她身上制造了一些伤痕,虽然她并不介意,但是他却默默责怪自己。 她是如此娇小又柔嫩,他必须克制,让她有时间恢复。所以,即使很想再把她带回床上,再度恣意缠绵,但陈浩东还是强迫自己,结束那个吻。 被吻过的喜悦,双眸氤氲,粉颊红嫩,趴在他胸口轻轻喘息,全心全意的偎靠着他。 环抱着她,他几乎觉得,就像是拥有了一切。 鸟声叽啾中,他们拥抱彼此,共享静谧中的温柔。 过了一会儿之后,喜悦抬起头来,轻轻开口。“呐,我问你喔——”、 “嗯?” “如果有一天,你恢复记忆了,想起自己其实有老婆、有小孩,或是有万贯家产之类的,到时候你会不会丢下我跟乐乐,回去过你原本的生活,把我们都忘掉?” 陈浩东微微一愣,低下头来,看见她笑靥之后所藏的些许不安。他抬起手,抚着嫩嫩粉颊,开口承诺。 “不会。” “真的?” “真的。”他保证。 喜悦咬着唇,快乐得笑了起来,然后很用力的,再度抱紧丈夫。“说好了,不能把我们忘喽!” “好。” “要是你不守诺言呢?”她问。“该怎么罚?” “随你怎么罚,都行。” “如果你违背承诺,我就把你切了下油锅!”她开玩笑的说。 陈浩东嘴角轻扬,揽着可爱的娇妻,走过去抱起女儿。“如果我违背承诺,到时你想切哪里都行。” “这可是你说的喔,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她笑个不停,却还故作凶狠,拿着虚拟的菜刀,对着空中唰唰挥了两下。 他忍不住也跟着笑出来。 这些年来,笑容对他来说,变得越来越容易。 在金色的晨光下,喜悦接过小娃儿,仰头对他微笑。一股幸福的满足感,在他心中充塞得满满的。 曾经,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是美丽善良的她,给了他希望与梦想,还有他连做梦都不敢希冀的幸福。 “我爱你。”他衷心说道。 她璀璨一笑。 他行为里透露的,往往比话语里多,这句话他其实并不常说。不过,每当他说出口时,她还是好高兴。毕竟,有哪个女人,不爱从心爱的男人嘴里,听到这句话? “我也爱你。”她轻声说道,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住他的大手。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那一秒,陈浩东在心中发誓,他会不择手段,用尽一切保护喜悦跟女儿,保有这虽然平凡,但却无比珍贵的幸福生活。 又过了两个月,夏季接近尾声时,“山居岁月”来了两个没有事先预约,临时找上门的客人。 临时客人当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两位男性客人,一个金发碧眼,一个红发绿眸,一看就知道是外国人。 那天,陈浩东带着另一组客人,中午就出发去溯溪,直到黄昏时分,才带着尽兴的游客回来。 才一进门,他就看见那两个异国男人坐在餐桌旁,而忙碌的喜悦,正从厨房里头端出热腾腾的菜肴。 “浩东,你回来啦?”见到丈夫,她把菜放在桌上,开心的迎上前来。“别的客人呢?去洗澡了吗?” “嗯。”他点头,神色如常。 “正好,我刚把饭煮好呢,等会儿就能开饭了。”喜悦转身,又要去端菜,看见两个异国客人正看着丈夫。“唉啊,瞧我差点忘了。浩东,这是波赛顿跟夏隆。”她连忙介绍。“这是我老公陈浩东,明天就是他会带你们去溪钓。” 除了介绍之外,她还兴高采烈的报告。 “浩东,他们听台湾朋友介绍,想体验野溪风情,所以临时就跑来了。”她在丈夫的教导下,英文精进不少,对话完全没问题,而这两位客人也懂中文,她招待起来更轻松。 桌边的两个男人,同时站起来,走到陈浩东面前,都面带微笑。 “陈老板,你好。”金发的那个较为年长,姿态优雅,连语调都十分悦耳。“初次见面,我是波赛顿。” “我是夏隆。”红发的那个说道,绿色的眼睛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 陈浩东只是平淡的点点头。 倒是喜悦在一旁吩咐。“浩东,你先带他们去三号屋放行李,顺便叫一下其他栋的人,再五分钟就可以吃饭喽!”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边。 “请这边走。”陈浩东说道,弯腰去提行李,领着两个客人往外走去。 到了三号小木屋后,他简单介绍屋里的设备,然后把小木屋的钥匙给了他们,告诉他们准时开饭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那天晚餐的气氛,很是热闹。 方家夫妇连同喜悦,一向都很懂得招待客人,再加上乐乐的逗趣可爱,以及美味食物帮衬,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很快就消失于无形。 连那两个外国人,也跟大伙儿打成一片,餐桌上笑声连连。 可口的菜肴,吃得夏隆连连赞叹。 “哇,这烤鸡太好吃了!”他抬起头来,回味无穷。“喜悦,你的厨艺真好,要是能一辈子吃你煮的菜,我就太幸福了!拜托你嫁给我吧?”他当场求婚。 “我已经结婚了。”她笑着拒绝,勾住丈夫的手臂。 “人家夫妻恩爱得很,我们才来住了两天,哇,这一对一直放闪光啊,闪得我们眼睛都快瞎啦!”一位大学生嬉皮笑脸。 另一个连连点头附议。“是啊,早知道,我就带墨镜来了,就算不能挡太阳,也可以挡一下闪光啊!” “什么闪光?”许水仙好奇的问。 “阿姨你不知道喔?闪光就是太刺眼的意思啦,浩东大哥和喜悦姐太甜蜜,让我们这种没女友的,看起来很刺眼啦,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被挖苦的喜悦,看着大学生们,故意威胁。 “你们看来体力还很好嘛。”她决定替他们增加行程。“浩东,既然这样,为了让他们玩得更彻底尽兴,明天一早你再带他们上山去挖竹笋好了。” 陈浩东没有异议,只告诉学生们:“那你们天亮前就要起床。” “没错没错!”方羲用力的点头。“挖竹笋可是门学问呢,要趁天亮前去挖,否则天一亮,笋尖一冒出头,就会苦了。” 几个大学生一听,纷纷哀号起来。 “不要啊,我错了,饶了我吧!” “喜悦姐,我不行了,我累了,真的真的,我完全没力了,今天溯溪就让我腿软了。” 喜悦甜甜一笑,把手往腰上一插。“咦?是吗?我看你们都还能喊得很大声啊。竹笋排骨汤很好喝的,现挖回来的更鲜甜。” “那我们会先变排骨啦!” “拜托啦,让我多睡一下……” 几个身强体壮的大学生们,在餐桌旁,哭的哭,叫的叫,一起讨饶。 “四点半在门口集合。”陈浩东宣布,还转过头,看着临时加入的客人。“两位要是有兴趣的话,欢迎一起来。”他露出微笑。 波赛顿同样露出微笑,同意加入。 “我们会准时出现的。” 天还没亮,要去挖竹笋的成员,全都起床了。 草草吃了简单的早餐,大伙儿由陈浩东领队,开拔到山上附近的竹林。 他分发了手电筒,简单的教导几个呵欠连连的大学生,该如何寻找埋在泥土里的竹筍,交代他们待在固定的范围后,就放他们自由行动。 天色还没全亮,竹林里仍有雾气,即使有淡淡的天光,超过半公尺外的景物,还是看不太清楚。 他看顾着几名学生,不时指导提点,学生们跪在地上,寻找微微凸起的泥堆,注意笋子快冒出土的迹象。 没有多久,就有人陆续挖到竹笋,学生们振奋起来,寻宝似的开始比赛。 陈浩东走到较陡的地方,迳自挖掘。一个身影无声的接近,来到他的身边,小心的保持在镰刀舞动的距离外。 “这个地方很不错。”波赛顿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他身上所穿的、所用的,虽然不是名牌,却都是特别订制的精品。 陈浩东瞄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是个退休养老的好地方。”他又说。 “这里的确不错。”陈浩东终于开口,语气淡然。手中的小镰刀,唰唰唰连阵几下,利落的把刚挖好的竹筍削去外皮。“不过,我还没有退休。” 镰刀反射着晨光,锐利且闪亮,他挥刀的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楚。 波赛顿保持着微笑。 “也对,依你的年纪,要退休也太早了。” “只是混口饭吃而已。”陈浩东把手上刚削好、渗出了水的鲜甜竹笋,扔给了他。“吃吃看,刚出土的笋子,很甜的。” 波赛顿伸手接住,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这筍子出乎意料的甜。“真高兴,你还记得我吃素。”他意味深长的说。 陈浩东双眸一黯,却没有答话,再度挖起竹笋。 “或许,世上长得相似的人很多,但是,昨晚夏隆那小子开口向那小女人求婚时,你看着他的眼神,洩露了宝贵的讯息,证明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以为,夏隆会被当场宰掉。 昨天傍晚,那个微笑差点欺骗了他。因为,他从未见过,那个人露出半点笑意,他甚至怀疑过,那个人是不是天生就不懂得笑。 许多的竹笋,被摆放在一旁,镰刀挥舞的频率,准确得像机器。 “三年前,你彻底失踪,很多人花费许多时间,才发现你其中一个身份,曾在失踪后短暂出现。”波赛顿的口气,悠闲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你失去记忆,成为陈浩东,在这里定居下来,还结婚生子,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白雾之中,夏隆无声出现,警戒得像头豹子。 “你恢复记忆了吗?”他问得一针见血。 陈浩东抬起头来,静默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不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由他身上辐射出的危险,却不逊于那把锋利的镰刀。 “我只想好好过日子。”他一字一句,缓慢的说道。 “没有人不想。”夏隆不怕死的上前,步伐陷入松软的泥土。“但是,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对吧?” 蓦地,寒光一闪,锋利的镰刀,唰地插入他腿间的土地。 陈浩东挥刀的速度太快,夏隆完全来不及反应。换做是别人,肯定早吓得尿湿裤子,幸好他虽然不如波赛顿深谋远虑,但是胆子大得很,纵然头皮发麻,但也没有后退半步。 陈浩东抬起了头,眼也不眨的看着脸色难看的夏隆。 “的确,人生不如意事常有八九,但我尽力保护我所拥有的,就像你保护你所珍惜的这条小命。” 夏隆眯起眼。“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只是提醒你,记得时时看看自己的脚下。”他拔起镰刀,看着那个年轻的小伙子,面无表情的说:“你踩到笋子了。” 有那么一瞬间,夏隆有些恼羞成怒,暴躁的几乎就要出手。但是,波赛顿的速度更快,在他动手之前,就开口制止。 “住手。”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夏隆不敢放肆,忿忿的僵在原处。 波赛顿连看都没看夏隆一眼,而是直视着陈浩东。“我了解你的选择,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是人都想好好过日子,可是有时候,情况并不允许。” 然后,陈浩东站了起来,朝阳在他背后,发出璀璨光芒。 夏隆蓦地一凛,这时才知道,自己太过大意,竟然没有发现,陈浩东一直占着最有利的位置。 逆光让他视线不清,但是他依然隐约能看到陈浩东脸上冷酷的表情。关于这个人的种种传说,在他脑子里转了一遍,寒意也跟着爬上他的脊椎。 “就算你不找人麻烦,但麻烦却是会自动找上门。”波赛顿仍旧气定神闲,勾起嘴角,但眼里却没有笑意。“旧日的宿怨,总是阴魂不散。” 陈浩东的脸色一沉,宽厚的大手,把镰刀握得更紧。虽然他静止不动,但给人的威胁感,却万分慑人,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空气凝滞,有那么一瞬间,连波赛顿也戒备起来。他甚至开始怀疑,眼前的男人,是不是正在考虑要杀了他们灭口。他记得很清楚,自己认识的那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向来是不择手段的。 “找到你的,不只是我们。”波赛顿语重心长的说道,知道这句话最能转移陈浩东的注意力。 同时,这句话也能大大降低他们的危险。 果不其然,陈浩东猛地起身,黑眸迸出精光,厉声喝问:“那些人在哪里?”杀气,再也掩藏不住。 波赛顿正要回答,一旁的夏隆却咒骂了一声。 “该死!”敌人的速度,比预料中更快。“他们来了!” 往山下望去,晨光中的民宿,仍有一部分被山的阴影覆盖着。在阴影之中,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试图接近主屋。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 波赛顿跟夏隆在同一秒,共同冲向民宿,但是,陈浩东的速度更快,还不到几秒的时间,他已经远远抛下两人,飞奔下山,奔向他遭遇威胁的家园。 第九章 喜悦! 有生以来,陈浩东从来不曾这么恐惧过。 当他看见那些人,带着武器朝主屋靠近时,他立刻丢下那两个烦人的家伙,停也不停的从最快的直线距离下山跑回家。 因为今天有客人,喜悦也是早早起床。他在下山的同时,看见她正在后院晒衣服,还没感受到饱含恶意的外来威协。 他抢在第一时间,悄无声息的干掉了第一个、敲昏第二个。当他收拾第三个人时,波赛顿跟夏隆一起赶到,解决了另外两个人。 下一秒,他松开昏厥的敌人,身影如鬼魅,在阴影之中窜伏,准确的逮住那个已经来到后院,正要对喜悦动手的家伙。他捣住了那人的嘴,采取最快的方式,以右拳狠狠直击那人的太阳穴。 温暖的晨光下,毫不知情的喜悦,一边哼着歌,一边把床单晒到竹竿上,浑然不知危险的威胁,正无声的出现,却也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消除。 陈浩东扛起那口吐白沫已昏过去的狗杂碎,往林子里跑去,预备快快“湮灭证据”。但是,他才转过屋角,就听到她在叫唤他。 “浩东?是你吗?” 她一边问着,还搁下整篮刚洗好的衣物,好奇的走了过来。 来不及将“证据”处理掉,陈浩东直接把那个倒霉家伙对折,硬塞进屋子旁的空木桶里,飞快拉下防水罩盖上,然后转身面对娇妻。 几乎在同时,喜悦刚好走过转角。 “啊,吓我一跳!”她抚着胸口,笑了出来。“你不是带那些学生去挖笋子吗?怎么那么快回来?其他人呢?” 她身后的草丛里,冒出另一个敌人。 他表情不变,指着她的上衣说:“你的衣服沾到东西了。” 小脑袋低了下去。 “哪里?什么东西?”她查看衣裳。 他迅速抛出手中的小镰刀,银亮的利刃,划过金色晨光,唰的正中目标,敌人直直倒下,无声阵亡。 “没有啊,哪有沾到什么东西?”看不见污渍,喜悦抬起头,好笑的看着丈夫。“你看错了吧?” “抱歉。”他扬起嘴角,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我一下子眼花了。” “我就说嘛。”她咕哝了一声,这才发现他一身狼狈。“倒是你,裤子怎么这么脏?你下山时摔倒了吗?”发现他的长裤沾了泥土和草,她担心的追问:“还是有学生受伤了?” “没有,他们还在山上。”他揽住娇小的妻子,将她带回屋里。“我也没摔倒,只是镰刀没带够,少了一把,所以才会回来。你知道其他小镰刀收在哪吗?” “在厨房吧。”喜悦没有察觉异状,走到厨房翻找,从抽屉中拿出小镰刀,“喏,在这边,一把够吗?” “够了。”陈浩东微笑接过手,低头在她唇上印下短暂而结实的一吻。“谢谢你。” 喜悦脸儿一红。“小心被看见。”她望着丈夫,还想说话,却听见屋子里传来女儿的声音。“乐乐醒了,我去看看,你快回竹林去,别把客人丢着不管。”她不忘叮咛。“还有,路上小心喔。” “嗯。” 陈浩东点头,看着娇美的妻子用腰上的围裙擦了擦手,转身走进房间。确定她跟乐乐都安全无虞后,他才从后门走了出去。 屋外的敌人,已经很有效率的被全数搞定。 温柔的表情,在她离开视线后,就变得森冷严酷,教人不寒而慄。他面无表情,像是收拾散落的货物,先扛起倒在草丛中的家伙,再掏出木桶里的那个,往屋前走去。 波赛顿和夏隆,面对这类状况,也是驾轻就熟,已经把残局收拾干净,所有的入侵者,都被塞进大型黑色休旅车里。这辆车子,是入侵者们开来的。 陈浩东把手里头最后两个王八蛋,也扔了进去。 “全都在这里了?”他问。 “全都在这里了。”波赛顿点头。“放心,我们会处理他们的。” 陈浩东看着他们,沉声开口。 “谢谢。”经过妻子三年的调教,他的礼貌改善不少。 “不客气。”夏隆大方接受感谢,俐落的把后车门关上。他转过身来,严肃的说道:“不管你怎么想,我们并不是来找麻烦的。” “你要是真的想退休,我们没有意见。”波赛顿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意有所指的说道:“但是,该收拾干净的事情没有了结,是很难好好过日子的。” 陈浩东黑瞳一暗,满脸阴郁的握紧了拳。他明白这个道理,就算他想过平静日子,但是有些人恨他入骨,不会善罢干休,今日这类的危险状况,往后只会更多。 “你在这里的行踪,已经曝光了。”夏隆毫不客气,直接挑明了说。“他们知道你就在这个地方,你的存在,对那些人来说,就是个威胁,他们不可能就这样罢手的。” 陈浩东的脸色,愈来愈铁青。 不知死活的夏隆,壮着胆子,狠声丢下最后警告。“就算你想从泥巴里爬出来,也得先把自己洗干净。”说完,他掉头转身,迳自坐上驾驶座。 一旁的波赛顿,叹了一口气。 眼前这个一脸阴郁的男人,曾经是组织里,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好手。说实话,过去他佩服这个男人,现在依旧,甚至有增无减。 能够彻底撒手不管,放弃过往的人生,需要极大的勇气,但是这个男人做到了,而且看来毫不恋栈。他不喜欢当那个找麻烦的人,也不想当那个把他拉回泥沼里的人,可是却不得不做。 所以,他开口了。 “我们需要你。”他看着陈浩东,这个看似平凡的民宿老板。“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那些人还会再来,就算不为我们,你也必须为你老婆、女儿想想。” 他的话,非常有效。 波赛顿可以看见,男人瞳眸一缩,闪过疼痛的情绪。 “废话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要等事情发生之后,才来后悔。”他用一贯优雅的语调,把话说完,才上了车,示意夏隆开车。 带着后车厢塞得满满的敌人,他们一起离开这个几乎像是世外桃源的平静山林。 照后镜里,那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在宛若童话小屋的民宿前,站得直挺挺的,无言的宣示捍卫。 波赛顿再度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那里真的是个好地方,而方喜悦也是个好女人。但是,陈浩东跟他们一样,都不是普通人,没有办法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是不想。 而是不能。 ☆☆☆ 从昨晚开始,天空就下起雨来。 这天早上,喜悦吃完早餐,就哼着歌,把碗盘清洗干净,再将它们一一擦干放好。 今天是星期一,客人都回去了,至于那两个外国人,原本预定要住三天,但浩东却告诉她,两个外国人临时说有事,就提前走了。 所以,在昨天下午,送走聒噪活泼的大学生们之后,整个民宿就一下子空了下来。 该换洗的床单,她昨晚就已经换好了。虽然,下雨天没办法晒衣服,但是幸好,她去年忍痛买进烘干机,所以等一下只需要再去把烘干好的床单,拿出来熨烫一下就成了。 下一批的客人,要等到星期三才会来,今天等她去把房间都整理干净,明天就能和老公好好休息一天。 唉啊,明天是她生日,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 她要不要提醒他呢? 喜悦一边想,一边甜蜜蜜的偷笑。 还是不要好了,刻意提醒就不好玩了。她要看看,他会不会自己记得。 如果,他记得的话,她就要给他一点奖赏——唔,那套新的睡衣,不知道会不会太性感?但是,按照经验,他应该会喜欢的——非常非常喜欢! 喜悦用双手捧住双颊,羞得在原地团团转。 讨厌,好羞人啊!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看他按捺不住时,那失控的样子,他饥渴的神情,像是想把她一口吃掉似的,教她一想到,就会脸红心跳…… 幻想得正高兴,她一转身,就看见丈夫居然就站在她背后不到一公尺远的地方,瞅着她直看。 “啊,吓我一跳!”她抽了口气,小手拍拍心口,因为脑海里的绮思幻想而羞红了脸,娇嗔抱怨。“讨厌,你站在这里多久了,怎么都不出声?” “我刚进来而已。”他凝望着那张红透的容颜,倾身去拿水杯,倒了杯水喝,轻描淡写的问:“你刚在想什么?又笑又跳的。” “没什么,随便想想而已啦。”不好意思说出满脑子的绮思,喜悦挥着手,面红耳赤的含糊带过。“你要出门了吗?” 通常每个星期一,民宿里多半没客人,他会趁着空闲时间,到山下采买一些零件跟杂货。 “嗯。”他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套上步鞋。“你需要我买些什么吗?” “我写了单子。”喜悦从围裙口袋中,掏出写好的字条。“都在这里了,灯泡没有了,卫生纸也快没了,大致上就是上头写的,其他的等我想到,再打电话和你说,啊,还有——” 喜悦把单子拿给他,匆匆跑回厨房,抓了一个保温瓶出来。“我煮了仙草茶,你带在路上喝,别买山下那些冷饮,都加太多糖了。” “嗯,我知道。”他接过仙草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看他要出门了,她连忙开口。 “等等,那个——”她双手抓着围裙,咬着软嫩的唇瓣,脸红红的看着丈夫,欲言又止。 “怎么了?” 唉唉,他到底记不记得她的生日啊? 喜悦绞着手中的围裙,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直接问他的冲动。“没有啦,只是——”她双眼亮亮,含羞带怯的看着他。“你要早点回来喔。” 瞬间,他的胸口一阵紧缩。 陈浩东看着娇柔的小妻子,情不自禁的抬起手,用粗糙的指,轻轻抚着她红嫩的小脸,然后低下头来,深深的亲吻她。 喜悦被吻得一阵晕然,差点要站不住时,才听见丈夫有些沙哑的声音。 “我会尽快早点回来。” 啊啊,讨厌,他是不是看出她在想什么了? 捧着发烫的小脸,喜悦心儿怦怦直跳,羞窘的低头不敢看他。“也、也不用太快啦,你还是要小心开车喔!” “嗯。” 无比温柔的,他抚过她柔软的唇瓣,缓声开口交代。 “你自己在家小心点,有什么事,记得找爸妈帮忙,不要自己硬来。” “我知道。”她乖巧的点点头,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看着可爱的小娇妻,他几近依依不舍的,强迫自己抽回了手。 “我走了。” “路上小心喔。” 他点点头,深深的再看她一眼,这才转身走出门,上了车。一切,一如往常。喜悦跟到门边,对着车上的丈夫挥手,笑着再次叮咛。“快点回来喔。” 在挡风玻璃后,她看见他扬起嘴角,挥了下手,然后才开车离开。她站在门口目送,直到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才心情愉悦的跑回屋子里。 啊,他一定会记得她的生日,过去三年,他每次都没有忘记过。 不知道,他今年会送什么礼物? 好,今天来煮大餐,晚上请爸妈帮忙带一下乐乐。 喜悦哼着歌,快乐的晃到了烘干机旁,决定速速处理好杂务。这么一来,晚点的时候,就能跟她的亲亲老公,共度一个美好激情的夜晚。 等等——她想到了激情这两个字吗? 再次捧着发红的小脸,她期待又害羞的格格直笑,完全无法停下来。 啊,她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 雨势,在下午变大了。 一阵阵的风雨,在山林里肆虐。 虽然如此,喜悦却不怎么在意。她正待在温暖且安全的家里,而且看看时间,浩东应该再过二十几分钟,就会回来了。他向来都很准时。 早上熨好床单,折好衣服后,她吃过简单的午餐,喂饱女儿喝奶,替女儿换过尿布,还顺便陪着娇软的娃儿,一起睡了个午觉。 起床之后,她就晃进温暖的厨房,一边哄着仍在摇篮里的女儿,一边开始燉煮浩东最喜欢的几样菜。 “喏,乐乐,你喜欢这个吗?爸爸很爱喔。” 关掉熬汤的炉火,她铺妥餐桌,摆好餐盘跟花束,甚至摆上了蜡烛,等他一回来,就能立刻点上,制造出迷人的氛围。 等着丈夫回来时,她低头瞧见,女儿在摇篮里扭动,忍不住蘸了一点汤汁,给摇篮里好奇的女儿尝尝。乐乐舔了一口,笑了起来,快乐的挥舞着肥胖的小手小脚。 “呵呵,你也很爱吗?你果然是我的宝贝女儿啊,来,亲一个。” 喜悦凑到摇篮里,吻着女儿粉嫩的小脸,笑着逗弄。“你是不是最可爱啊?你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宝贝,对不对?你最可爱了,我和爸爸都最爱你喽!” 乐乐格格直笑,喜悦更是笑得开心。 忽然之间,电话响起。 她抱起女儿,走去接电话,一边还猛亲那嫩嫩的小脸。 “喂?山居岁月您好。” “喜悦吗?” “阿扬?怎么了吗?”她笑着问。“该不会,是你又有以前的女友想来订房吧?这个周末的床位都满了喔。” “不是,我不是来订房的。”他咳了一声。“方叔他们在不在那里?” “爸妈他们去财叔家了,晚点才会回来。”听出他声音里难得的严肃,她心里浮现一丝不安。“怎么了吗?” 虽然有杂音,但是她仍旧听见阿扬咒骂了一声。从他那边的背景声音,传来不少喧哗的人声,听来似乎十分吵杂。 “阿扬?”她忐忑不安的催促着。“你在哪里?那边出了什么事?” “我在溪边。”阿扬深吸了口气,咬牙开口。“你抱着乐乐吗?我听到她的声音,你先把她放下,然后拿张椅子来坐好吗?” 一股冷意,蓦然升上心头。 “你什么意思?把话讲清楚!” “你先把孩子放下,然后坐下来,我再告诉你。” 她握紧话筒,不安的拉高音量。“许克扬!我不会没事就昏倒,快点把话给我讲清楚!” 阿扬沉默着,没有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有一辆车开了过来,她可以看见车头灯,在雨中射出长长的光,更看见爸妈匆匆下了车。他们推门走进来,爸的脸色死白,妈的眼里有着泪水。 话筒里,总算传来阿扬的声音。 “浩东哥的车子在路上打滑,冲出山路,掉进溪里了。” 简单的几句话,却像是刀子似的,直刺进她的心口。 “你说什么?!”她喘息着,恐惧的看着双亲,手里还紧抱着女儿。虽然,她已经能从父母悲痛的眼中,看见不幸的讯息,但她依然不死心。“他人呢?他还好吗?” “他——他被溪水冲走了……” 眼前蓦然一黑,话筒从手中掉落。喜悦紧抱着女儿,砰的一声跌坐在地上,爸妈立刻冲上前来。 “喜悦!”爸抱住她,妈则把乐乐接了过去。 “喜悦、喜悦,你还好吧?该死!”听到撞击声,阿扬更是急得在电话那端叫喊。 方义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她喘息着,脸色惨白。“我没事……没事,把电话给我……” 知道女儿倔强的个性,方义只能把掉落的电话,拿了过来。 喜悦颤抖的握着话筒。“在哪里?在哪里出事的?我要过去。” “你可以开车吗?”知道不可能劝阻,阿扬叹了口气。“还是我现在派人过去接你?” “不用,我爸回来了,他会载我过去。” 听到方叔已经到家,阿扬松了口气,立刻报出公路路段。 她挂掉电话,抬起头,脸色死白的看着爸爸。“我要过去。” 方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转头走出去。 许水仙抱着外孙女,含泪看着女儿,然后朝她伸出手,“来怠,我们一起过去。” 那一瞬间,她几乎要哭了出来。但是,她没有哭,只是握住母亲坚强的手,让她引领着自己,走到门外,坐上了车。 车子在山路中行驶。 “放心,不会有事的,阿财刚说,阿扬他们已经有派人去找了。” “对啊,浩东福大命大,上次都没事,这次一定也不会有事的,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一路上,爸妈偶尔会说几句话安慰她的话,但她只能紧抱着女儿,看着前方灰濛湿滑的道路。 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喜悦却觉得度日如年。好不容易,车子终于来到出事的路段,几辆警车闪着刺眼的蓝红灯,停在路肩的空地。 她冒着风雨,抱着乐乐下车,匆匆朝出事的地点走去。 阿扬看见喜悦下车,立刻跑过来,想要阻止她上前。但是太晚了,她已经看见,弯路上的围栏被撞得断裂,朝外扭曲,可见车子冲出道路时,力道有多么猛烈。 “喜悦!” “让开。”她面如死灰,却仍瞪着他。“我要过去。” “溪边湿滑,你抱着乐乐不方便。”阿扬不安的劝说着,“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你在上面这里等就可以了,我去让人帮你弄杯热咖啡!” “许克扬,你让不让开?” 她冷静的语气,让他一僵,不知所措。 “算了,阿扬,让她过去吧。”方义深吸口气,无可奈何。“没事的,我们会陪着她的。”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喜悦看到那辆车。可是,喜悦坚持要过去,任何人都挡不住她,新闻记者也已经赶来,她就算不是亲眼看见,也会从电视新闻里,看到他们不愿意让她看见的惨况。 阿扬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沉默的让开,放他们过去。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喜悦一路往前走。当她终于走到失去护栏的路肩,往下看见那辆栽进溪里的货车时,她心口猛然揪紧。 他们说的话,都太过轻描淡写。 水势太大了,货车有一大半都泡在水里。山里所有的雨水都往溪里灌,平常只有小小的溪流,此刻暴涨得比平常还要宽了三倍以上。 分局里的警察和消防队员,全都认识她,他们让开了一条路,爸妈撑着伞,搀扶着她走下湿滑的边坡。她抱着女儿,走过大大小小的石头,终于来到溪边。 愈是靠近溪边,喜悦心中的希望,就更减低一分。 然后,她终于站到溪边,清楚看见那辆车的车头,被撞得歪七扭八,前座的车窗玻璃整个都不见了。 虽然消防队员已经赶到现场,但是湍急的水流,让所有的人都束手无策,他们只能站在溪边,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无法太靠近那渐渐涨高的溪水。 雨还在下,山洪从山里冲下浮木杂草,溪水浑浊一片,激起阵阵水花,漩涡暗流更是处处都存在。 从小生长在这个地方,她很清楚,下雨的时候,这条溪是什么样子的。更知道这些年来,这条溪流吞噬了多少人命。 原本,她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出事的不是浩东,希望只是同型的货车,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 那是他的车牌。 虽然无法靠近,但是她清楚看见,车上还挂着,她不久前去庙里所求来的平安符。 喜悦抱着女儿,全身发抖。 “我们已经请救难队的直升机,帮忙往下游搜索,或许还有一线——”阿扬站在后头,话只说到一半,“希望”这两个字,却怎样也无法说出口。 他无法自欺欺人,包括喜悦在内,所有当地的人都知道,在这种恶劣的天候下,落溪的陈浩东,或许早被冲到出海口去了,就算找到了人,生还的机率恐怕也趋近于零。 喜悦瞪着那辆车,一股巨大的疼痛,狠狠撕裂了她。 失去丈夫的事实,是如此虚幻,如此不真实,又如此吓人。 他不见了,再也不能帮她过生日,再也不能拥抱她,和她一起吃饭聊天,一起看星星,一起度过将来无数个日出日落…… 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见他的笑、看见他的深情、看见过去每一个和他相处的片段。 我喜欢这个味道。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请你嫁给我。 我爱你。 她记得他说的每句话。 我会尽快早点回来。 早上,他是这么说的。 但是如今,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深吸口气,再吸口气,却怎么样也无法遏止那阵难忍的痛,在那一秒,她好想哭喊出声,好想仰天尖叫,搥打些什么、咒骂些什么,把那锥心刺骨的痛,喊叫出来。 如果可以喊,如果可以叫,如果可以哭,或许她会好一点。 她想着,甚至试图张嘴,可是那感觉实在太疼、太痛了,她无法发出声音,连张嘴都做不到,世界仿佛在那一秒,完全冻结。 然后,天际打了一声响雷。 喜悦浑身一颤,泪水蓦然滑落。 母亲温暖的双手,拥抱着她。她茫然回头,恍神的低喃着。“骗人的吧?明明早上,他还亲过我的……明明早上,他还抱着我的……” “喜悦!”许水仙泪眼盈眶。 “明明早上,他还答应我,要早点回来的……”她看着母亲,无法置信的摇头。“这是骗人的吧?妈,你告诉我,这是骗人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啊!” 许水仙只能哭泣,更用力的抱紧女儿。 泪水,一滴滴的,滑落喜悦惨白的双颊。她痛苦又不解,反覆低喃。“为什么?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浩东?为什么?为什么啊……”破碎的语音,到了最后,化为悲痛的哭喊。 像是感觉到母亲的伤痛,原本安静的乐乐,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喜悦抱着女儿,跪倒在湿软的地上,哭得不能自己。 母女的哭声,交错回荡在山谷之中,在雨声里,依然传得很远很远,久久没有停止。 ——上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