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我家小情妇》 楔子 “除了婚姻,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包括我的人、我的心、我的一切,相信我。” 相信我 如此自负又可笑的宣言著实讽刺,让人听得心口一阵抽痛,既然他愿意将全世界捧到她面前,为何却亲手将她推入最不堪的处境中,成为 男人身后见不得光的阴影。 他真的爱她吗? 泪水模糊了视线,低跟露趾凉鞋踩上枯黄落叶,在秋老虎肆虐的季节,发长及肩的秀丽女子瑟缩地双手环胸,倍感沧凉。 她被爱情伤害了,很深、很深。 深到她不愿回忆,只想遗忘,将自身隐藏苍茫人世间,从此静寂。 但是,这要怪谁呢? 是她,是她的错,怨不得人,谁叫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的爱是偷来的,时间一到需要归还,不该以为爱会永恒。 所以,她活该嘛!自作自受,爱上不该爱的人,如今的心碎是罪有应得,把爱看得太重的人注定要失去,伤痕累累,只因为…… 爱情不是男人的唯一。 够了,她不要了,全部还回去吧!她会走得远远的,不再回头,这样谁也伤不到她,是吧! 眼眶中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不断滑落,泪雾似屏遮蔽前方晃动不停的金色光芒,烈日当空,眼前的事物全然看不清楚了…… 可恶!可恶!要有志气,不要再哭了,这是她自找的,如果她能管住自己的心,不一步步沦陷,夺眶而出的眼泪就不会如春天的雨心,绵 绵不绝。 不哭,不哭了,抬起头、昂起胸,她的离开是成全,不是委屈,人家本来就是一对的,合该有个好结局,串场人物该下台一鞠躬了。 可是,为什么心这么痛,这么舍不得?放不下也拗不开,心心念念那个开口说爱她的男人。 一边拭泪一边哭得两眼红通的女子越走越慢,她陷入自己悲伤的情绪里,浑然不觉有辆未挂车牌的银白色轿车急驶而来,方向不变地直冲 向她。 “小心—” 什么,谁在高喊…… 啊!好痛 垂泪不止的女子在眼前一黑时,看到满手、满眼的鲜红,止不住的血由一个男人身上流出,而她却看不到他的长相。 只是那熟悉的味道、大掌,她怎能忘得掉,怎么能?她是那么的、那么的…… 爱他。 第一章 “喂!喂!麦克风测试、麦克风测试……我啦!村长伯,助人为快乐之本的沈助本,阿旺婶在村口捡到一只画猫的白布鞋……嗄?不是猫,是豹喔!哎呀!青菜啦!就是很贵的鞋子,阮水某讲赶来庙口的失物招领处领,阿呒她要拿去什么网路拍卖,呼咱村的囝仔买册……” 一只过于白皙的素腕像蠕动的蚯蚓,从粉色系的暖被窝底下探出,摸呀抓的不知捞什么,一本丢在床头半翻开的《隋唐演义史》被抓个正著。 砰地! 当作资料,千金购买的厚重史册从窗户飞出,重重落地,村长伯的广播中断了下,发出“喔—”的长音。 乡下人家一向起得早,一大清早虽然大呼小叫十分扰民,不过对红线村村民而言,早上一起床若没听到村长伯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还真是怪不习惯的,感觉似公鸡忘了司晨一般。 只是呀!凡事总有个例外,譬如村长伯“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女儿—沈舒晨。 “乖仔,册不要乱丢,昨晚又没睡了是不是?跟你说身体要顾好,早睡早起别熬夜,鸡精喝了没?多喝开水多吃水果,阿松伯家的小惠生得幼绵绵、白泡泡,人家那才叫查某囡仔,哪像你睡到太阳晒屁股,头发也不梳……” 国语中掺杂台语,台语里又有点台湾国语,公器私用的沈助本一点也不觉得羞惭,大大方方的将“家丑”传扬出去,不怕人家取笑他养了一头女儿猪。 反正几十年邻居了,还有什么丑事能瞒得过人,谁家母狗几点几分生了几只小狗、谁家母鸡下了几颗蛋、谁家儿子又捧了零分考卷回家、挨了几下竹笋炒肉丝,完全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几乎在发生的瞬间传遍整座村落。 除了村长伯的女儿在五年前偷生一个小孩没有瞬间传遍外,而且还非常不负责任的得了失忆症,忘了孩子的爸是何方神圣。 “天呀!头痛死了,这是什么世界,我才刚躺下而已……”吼!爸又在干什么,吃饱太闲吗?牵牛阿伯怎么没来找他到庙外练外丹功? 一头吓死人的鸡窝头,两颗充血的红眼睛,一张女鬼似的惨白小脸,目光涣散的邋遢女子睡眼惺忪,拉过被子便往头上盖,想把“噪音”阻隔于外。 可惜她的鸵鸟做法起不了丝毫作用,疼女儿疼入心肝的沈助本拿起大声公,对著女儿所在的二楼房间高声大喊。 “晨晨呀!水蛙嬷仔都巡完水田、跳完土风舞、扛起担架上市场卖菜了,你七少年八少年还困什么,快起来陪你妈练练瑜珈和皮拉提斯……” 皮拉提斯是一种非固定性的连续动作,无论是徒手的地板动作,或是腾空的器杆动作,主要用意是运用专注力和控制力训练核心肌群,藉由带动四肢动作,一如舞者般优雅且连贯。 皮拉提斯最大的功能是健身兼养身,还能减肥塑身、纾解压力、伤害复健、修饰全身的肌肉和线条,维持窈窕身材。 别以为乡下人不懂这些时髦玩意,村长太太就是一个例外。 她不仅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漂漂亮亮的,每个礼拜还得上台北录什么“阿霞灶脚”,教别人怎么做最道地的古早味菜肴,名气之大不输当红明星。 四、五十岁才走红的她因精于保养,又以瑜珈、皮拉提斯养生,外观看来顶多三十出头,往女儿身边一站,简直是一对亮眼的姊妹花。 所以呀!一带惹人疼爱的小外孙出门,大伙都当是她小儿子,惹得她呵呵直笑,有些骄傲地说自己是“少年阿嬷”,一点也不在乎孙子没有爸。 “钱要赚,身体更要顾好,三餐不定,阿爸担心你三十不到就一身病,你看秋田他儿子才三十五岁,肝就不行了,肾也出了毛病,上个月差点心肌梗塞走了……啊!拍谢、拍谢,我手机响了,接一下电话……” “……喂!我村长啦!谁找我……”沈助本的大嗓门顿了一顿,随即︱“什么!叫我麦讲,吵到你睡觉……咦!你的声音听来很熟,你谁呀?” 短小轻薄的蓝芽手机里传来懒倦的恼音。 “沈、舒、晨。” “喔!沈小姐呀!吵到你休息真是不好意思,我在叫我女儿起床……呃!不对,你说你叫什么名字?”真是的,年纪一大,耳朵也不灵光了,居然听成女儿的名字。 “沈舒晨,你女儿,还有把麦克风关掉,马上、立刻。”嗡嗡的低频快把她逼疯了,好想捉狂呀! “晨晨喔!你干么浪费钱打手机,楼上楼下而已,你喊一声我就听见了,才想说哪来的沈小姐,我们村里姓沈的人并不多……” 热心助人的沈助本完全不懂什么叫“家丑不外扬”,甚至宠女儿宠到不管她做什么都引以为傲,乐与人分享她的生活琐事。 终于受不了的沈舒晨抓著鸟窝头,趿著一双的蓝白拖冲下楼,火大地关掉广播器。 沈家的房子类似日式建筑有一、二楼的结构,在村里算是有钱人的那一种,田地多,房舍大,远远望去像乡间民宿,美观兼具实用性。 一楼的大客厅有三十几坪,常常有村民来此找村长伯泡茶聊天,而厨房也不小,紧连著餐厅,把别人事当自个事的沈助本三不五时带“朋友”回来用餐,有时一开饭十来个跑不掉。 没办法,失业的人太多了,过不下去的街坊邻居比比皆是,只要他有一口饭就不忍心其他人挨饿,老打著请客为由纾解村民经济上的贫困,顺便叫人带些米呀、猪肉的回家。 因为进进出出的人实在过繁,村长太太便把书房改成夫妻俩睡房,将二楼空间全留给唯一的女儿,怕吵到她。 “哎呀呀!我还有事要广播,你怎么把电源给关了,你阿水伯的斗笠不见了,我刚要发动全村找一找,他戴了十几年,多少有感情……”不行、不行,村仔的牛不知道有没有跑到旺仔的菜园偷吃高丽菜,他要再广播一下,叫大家看紧点。 沈舒晨地拔掉插头,再用睡眠不足的红眼睛一瞪。“爸!你看到我的黑眼圈了没?” 一开口,“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沈助本吓得跳起来。“啊!你的声音怎么这么沙哑?感冒了吗?快来喝澎大海,治治你的烧声。” “只要让我睡饱了,我什么事都没有。”她张大红肿的双眼,想引起父亲的愧疚心。 “还睡,都快中午了,赶快去洗脸、刷牙,要吃中饭了,别再赖床,都几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老要人跟前跟后的叮咛。 “爸!我的工作本来就……”日夜颠倒。 一提到她的工作,沈助本又忍不住唠叨。“那哪是工作呀!瞧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以前在台北当个秘书不是挺好的,干么突然辞职?我和你妈辛辛苦苦地把你拉拔到大学毕业不是让你虐待自个,老窝在房里不出门会闷出病,我看你当你妈的助理,一起去‘阿霞灶脚’煮饭烧菜……” 沈舒晨的职业在一般人眼中不算一份工作,既无劳健保又无年终奖金,更别提什么退休制度了,纯“手工”,毫无保障,收入不定,按件计酬,常常把自己累个半死却不一定得到对等报酬率。 唯一的好处是自由,不用上下班赶著打卡,不必看老板脸色做事,随心所欲地想什么时候工作就什么时候工作,时间由自己掌控。 只不过有利亦有弊,她若偷懒不工作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等于没有钱,口袋空空就养不起儿子…… 被父亲推进浴室洗脸刷牙的沈舒晨蓦地一怔,慢半拍的想起遭到“遗弃”甚久的儿子,神色茫然地望著镜中清爽的清丽面容。 “爸!小肉丸呢!妈又带他到庙口的活动中心吗?”老妈最爱带小孙子四处献宝,活似她多会养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又聪明伶俐。 每个礼拜天,王美霞女士会在村里月下老人庙的活动中心,教一些婆婆妈妈练瑜珈和皮拉提斯,顺便接受别人对她好身材的赞美。 “你的日子过糊涂了是不是?你妈上台北录影了,她昨晚不是炖好了你爱吃的花生猪脚,叫你一定要记得吃。”怕老婆……呃!是老婆不怕他的沈助本不忘老婆交代的事情,一锅冒著热气的花生炖猪脚端上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地喋喋不休。 “我告诉你呀!咱们红线村民风最淳朴了,那个什么天霸集团的想来买土地做开发案,我想都不想的拒绝他们……”来再多次也没用,他反对到底。 “天霸集团”沈舒晨忽地张大眼,神色恍惚地松开手中的漱口杯。 天霸集团、天霸集团……回音似的声响不断在脑海中回荡,起雾的圆形镜面上浮起一张俊逸绝伦的男人面孔,噙著狂妄霸气的冷冽喊她︱ “晨晨,你要在里头待到几时,老爸尿急呀!”不会又在马桶上睡著了吧! 晨晨,是的,他总是倨傲地扬笑,以不可一世的姿态低唤她的小名,幽深的黑眸中承满对她的爱意和宠溺,不时火热地盯著她不放,仿佛要一口吃了她…… 不,不能再想了,她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注定无法相守,他们爱过一回也就足够了,多想只会令自己难过。 掬起一把冷水往脸上一泼,沈舒晨的双肩微微颤动,她强压抑住以往的记忆,不敢再去回想,泛红的眼眶有著不堪回首的沉痛。 吸了吸鼻,她对著镜子中的自己打气,佯装不受往事影响地扬著一抹笑。 只是,有著不正常白皙的笑容是那么委屈,令人心疼,仿佛失巢的母鸟,找不回年少曾有的纯真和无邪。 “看看你,一脸无精打彩的样子,想找你去拉布条抗议都不成,好好的女孩也不找个正经的工作做做,就算你不工作,我沈助本会少你一口饭吃吗?”瞧瞧多揪心呀!瘦得不长肉,风一吹就飘走了。 “爸!我上楼睡个回笼觉……”精神委靡、战斗力锐减的沈舒晨打了个哈欠,一副懒样。 看到女儿的不上进,沈助本没好气地踩住她拖鞋。“不用找你儿子吗?八成又去了那里。” “哪里……喔!那里。”她表情先是迷惘,继而困惑。 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玩的?怎么老往那里钻,没瞧他腻过。 “还不去找回来,你这当妈的一点责任感也没有,想当年……” 一上了年纪就喜欢回想当年,仍带困意的沈舒晨一听到父亲又开始“落落长”的当年种种,当下如雷灌顶,什么精神都提了上来,故做缓慢,其实走得很快地往外冲。 她并不怕念,有父母的孩子最幸福,当初若非爸妈展开双手包容她,给予无私的宠爱,以母鸡护小鸡的方式挡住村里的流言蜚语,她也没有勇气生下世人所不容的儿子,更遑论是带大他。 亲恩大过天,因为有他们,她才能无风无雨的度过每一天,做著自己想做的事,过著平静无波的生活。 可是……唉!怎么日子越过越无力了,老是觉得烦,卡稿的痛苦谁人知。 二十八岁的沈舒晨有不错的文学底子,误打误中的成了罗曼史作家,虽然她胸无大志,只想写来自娱,不过人有一失必有一得,莫名其妙地大受欢迎,短短几年间变成当红的畅销天后。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同时也让她有了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正当她一边恍神,一边走在长满杂草的田埂上,几辆少见的高级轿车从远处快速驶近,呼啸而过进入刚铺上柏油的红线村。 蓦地,一张冷峻脸孔掠过眼前,窗户半降的车内有个男人抬起头,气势凛冽地朝前望去,车窗外,一双秋水眸子霎时染上错愕、惊惶又害怕的情绪。 “是他不,不会的,应该是太阳太大了,我眼花了。” “像。” “好像。” “真的很像。” “简直是一模一样嘛!” “对呀!只差尺寸不同而已,根本是父子。” “人人这下可要开心了,他老爸终于迷途知返,要来领他回家了。” “不过这个男人也未免太狠心了,居然忍心抛弃这么可爱的孩子,穿得体面有什么用,还不是人面兽心,村长伯的女儿肯定是被骗失身。” “就是嘛!还有脸回来找儿子,换成是我早羞愧得自杀了……” 一下车,踏上满布绿意的土地,罗劭然先听到一阵不算小的抽气声,而后是一道道不友善的目光,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对著他的方向指指点点。 原以为迎接他的是大规模抗议活动,以行动来排斥外来的财团,抵死不让纯净的故乡惹上市侩之气。 但是,他们看他的眼光似乎透著一丝诡异,虽然有著谴责和怨怪,却不是全然的排挤,反而像在……埋怨,埋怨他来太迟?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两个、三个……几乎所有看到他的村民都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以眼神暗示他该往哪走。 见鬼了,这些人全疯了吗?还主动指路,到底想做什么? 静观其变的罗劭然并未打破沉默,漠视地望著山脉贯穿,清溪流过的小村落。 “总裁,这里就是红线村,前方那一座庙和附近农地便是开发预定地,我们已买下三分之二的土地,只有少数地主不肯出售。” 神色紧张的开发部经理以眼角偷觑顶头上司的侧脸,手心微冒著冷汗。 “就这么一块地你谈了快一年还谈不下来,公司发给你的丰厚薪水你领得不汗颜吗?周经理?” 一听毫不留情的指责,周经理的汗流得更凶了。“报……报告总裁,不是属下办事不力,而是有些村民实在太顽固了,怎么都不愿卖地,还说……还说……” “说什么,别吞吞吐吐。”他浪费时间前来不是为了听废话,上百亿的投资就等破土。 总裁大人声一低,他连忙取出几份文件。“村……村长带头说他死后要葬在自己的土地上,谁要敢来挖他的坟土,他第一个找人拚命。” “荒谬。”他不耐烦的低斥,不把“誓死如归”的疯话当一回事。 “总裁,红线村的村民并不多,可是非常推崇热心助人的村长,以他马首是瞻,通常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情,其他人少有意见。”这是他观察几个月所得的成果。 “你的意思是说,说服了村长,一切便可迎刃而解,毫无阻碍?”罗劭然的声音很冷,不带一丝温度。 “是的,总裁。”奇怪,总裁的声调明明一如往常,为什么会有阵冷意袭上背脊? 骤地,他脸色一沉。“你不想要开发经理这位置尽管开口,我绝不留人。” “总……总裁……”周经理惊得脸发白,汗如雨下。 “连一个小小的村长也摆不平,公司要你何用,你知道这一延迟将损失多少金钱。”成本的计算,人事的支出,董事会的压力,一间兼具养生的度假饭店真那么难推动吗? 不以为然的罗劭然在一干下属的伴随下,以评估的眼神审视四周的环境,他用的是商人的眼光进行考量,不论有形或无形物都可买卖。 没有人不爱钱,这是人性的弱点,谁不想奢靡过日,舒舒服服地挥霍,死守著一块一年赚不到十万元的土地相当愚蠢。 “这……”周经理欲哭无泪地想辩解,可是一接触到寒冽的视线,含在舌间的话又咽下咽喉。 “提高价钱,一次不成再一次,直到他满意为止。”不能再拖了,开发案誓在必行。 “可是……”苦著脸的周经理忍不住一吐苦水。“我开出市价的十倍,他们朝我丢鸡蛋,说他们不卖祖宗牌位,还把棺材抬出来,问我需要几具,他们免费奉送外加十辆花车送葬。” 被骂、被赶还不算什么,来了这几回,他不是遭臭水泼了一身,便是有人放狗追赶,他才一表明身份,整桶馊食当头淋下,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 钱,真的很好用,他费尽心力的说服大部份村民卖地,一张高额支票的确令人心动,为利所惑的人不在少数,私下跟集团签定合约。 只是村长一个不点头,其他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和他们接头,只能作贼似的暗著来,明著仍和村长站在一阵线,以免被当成叛徒。 “金钱的魅力向来惊人,我不信有人能不为所动,抵抗得了诱惑……”罗劭然蓦地停下脚步,眸心微眯地盯著某一处。“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顺著上司的视线往前一看,周经理不大的眼睛也眯了。“好像是……呃!垃圾堆吧!” 怎么这么没公德心,乱丢垃圾,有碍观瞻。 “你确定?”似乎有什么在动。 谈不上是何种感觉,仿佛无形中有股力量在拉扯,催促他往前走。 “应该是,谁会没事把棉被、藤椅、玩具、漂流木往庙口搁……咦!总裁,你要去哪里?等……等等我……”走那么快干什么?腿长的欺负腿短。 周经理的身高不算矮,好歹有一百七十公分,但比起来罗劭然将近一百八十七公分的颀长身形,他那颗圆呼呼的肚子就显得笨重,没法像上司一样轻灵优雅,即使快步疾行也充满不容小觑的气势。 等他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从后赶至时,他先看向气度非凡的上司,毕竟一堆“垃圾”有何好看,总裁大人才是他该关注的对象。 但是,一瞧见那张峻冷的面孔,他冷不防的倒抽了口气,惊悚地起了阵哆嗦。 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总裁的脸色变得好奇怪,宛如一笔到手的合约被对手抢走。 “嘿!我叫沉人人,就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人人,今年五岁,你是我爸爸吗?你要领我回去。” 谁,谁在喊爸爸? 软绵绵的童音像麦芽糖一样惹人喜欢,状况外的周经理看到“失物招领处”五个大字,接著头一低,他再次抽气。 这……这根本是小一号的总裁大人,他……呃!他们……未免太像了? 不只他惊讶不已,在心里认定有双圆圆大眼的小男孩是总裁的私生子,就连罗劭然也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向来冷静的黑眸出现不寻常的波动。 当沉人人甜甜地喊了一声“爸爸”,他居然涌上一阵泪意,情不自禁地抚上晒得有点黑的小脸,粗黝指尖微颤著,有些不相信他是活的生物。 “你是我爸爸对不对?我是人人,我等你好久好久了,你怎么不来接我?”嗯!他应该是爸爸没错,他看起来都快哭了。 “我……”不是你父亲。他说不出口,却有种想抱紧他的冲动。 一种父子天性油然而生,罗劭然的理智告诉他,这名可爱天真的小男孩并非他所生,断无可能是亲生子,他不会忘了曾有个儿子,可是……望著那双满是好奇和孺慕的稚眼,他胸口的一处坚硬崩塌了,忍不住想疼惜他。 “没关系啦!爸爸,我原谅你,你一定是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没办法赶回来陪人人,我会体谅你的。”嘻……他有爸爸了,小胖不能再笑他是没人要的孩子。 虚岁五岁的沉人人已经念幼稚园,他老气横秋的小大人口气引人发噱,非常有“度量”的安慰好高、好高的男人,笑得咧开少了一颗门牙的小嘴巴。 不过他坐在失物堆里快两、三个小时,对一个五岁的小孩来说真的很不容易,因为见到帅帅的“爸爸”太兴奋,他想跳起来抱住好大、好大的手,不让他离开,谁知腿麻了,往前一扑。 见状的罗劭然根本不晓得自己得了什么失心疯,失去平静的冲上前,在不足一百公分高的小人儿落地前,大掌一捞,轻松地抱入怀中。 好闻的乳香味钻进鼻翼,他莫名地感到一丝激动,不自觉地收拢双臂。 一瞬间,为人父的感动涌上心头,虽然他知道这不是他的孩子。 “哇!爸爸!你真厉害,人人好崇拜你喔!你的手比我的大好多好多,而且有爸爸的味道,我喜欢你当我爸爸,以后人人也有爸爸了。”他开心地环抱男人紧实的肩,在他下巴处快乐地咯咯笑。 “你没有爸爸……”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没了父亲,他的母亲到底在干什么? 一抹模糊的影像忽地从眼前晃过,仿佛带著甜美的银铃笑声,微微失神的罗劭然努力想捉回一闪而过的画面,但是剧烈的头痛无预警的一抽,令他无法多想。 只是,听著小孩子天真的欢笑声,他不禁想著,这男孩的妈妈是谁,他认识她吗? 脑子里才转著这意念,身后传来惊惶失措的女子娇柔声。 “你……不管你是谁,快……快把我儿子放下,不要想绑架小肉丸勒赎,我……我只要大声一喊,全村子的人都会马上跑来,把你打成肉饼。”这背影,看来好熟悉,好像是……他? “小肉丸……”不知为何,他竟然想笑,饱含惊惧的软腻嗓音让他有种怀念的感觉。 这声音、这声音……面色微白的沈舒晨慌张地退了两步,捂著左胸像心脏病快要发作。“你……你是……不是,不是他,他怎么会来?一定是我太紧张了,搞错了……喝!你……真的是你,你来干什么” 背著光的男人一回头,一张睡眠不足的清丽小脸倏地面无血色,惨然地瞪大双眼。 第二章 「我认识妳。」说不上那是何种感觉,却让人热源涌现,逼进心窝,融化了千年不化的冰山,涓涓细流带来暖意,以及一丝不经意的悸动。 很久很久没有对女人产生兴趣,甚至是欲念,自从五年前发生那场车祸后,似乎身体的某一部份也受到创伤了,向来来者不拒的花花公子变得厌恶女子的靠近,总觉得浓妆艳抹的她们不够干净、很脏。 朋友说,这叫「厌女症」,对女人有高度洁癖,老天在谴罚他玩弄女人心,因此对女人冷感。 可是一见到脂粉未施的她,那颗以为死寂的心忽然复活,下腹一阵火热,欲望来得毫无预警,而且猛烈。她认识他,无庸置疑,不然她不会惊愕无比地指着他鼻头,问他为什么来,又一脸恐慌地抢走他怀中的男孩,直嚷着那不是他儿子,小肉丸是她一个人的。 那么慌乱,那么恐惧,那么的……悲切,好像他伤她甚重,重到她不愿意和他有任何交集。 若是他的推断无误,那他真有个儿子吗? 相似的五官,相似的轮廓,相信没人能否认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除非他有双胞胎兄弟,否则,那个孩子的父亲必然是他。 问题是,他不记得她,在三十二年的岁月里,他的记忆中没有她的印象,全然空白,她是如何偷了他的种,生下神似他的小孩。 「你……你不要再跟着我,我都说小肉丸不是你的,你一直跟在我后头干什么?快滚回去你们繁华的大都市,我们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跟,他烦不烦呀! 沈舒晨的心跳很快,脸颊微泛桃色,她屏气不敢大口呼吸,将视线定在地面,不看那个曾让她爱得心发酸、身发软的男人。真是不公平,这么多年不见,他还是意气风发地令人腿软,俊美无俦地勾动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忍不住多了几分遐想。 他是来找她的吗? 或者,是为了小肉丸而来。 可恶、可恶,好像她还爱他似的,她才不在乎他为了什么,反正他们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仍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而她不过是路边的杂草,哪能高攀。 越想越心酸的沈舒晨低着头走路,她很想怨他的无情,却因为爱得太深而无从怨起,暗自发酸。 「他喊我爸爸。」罗劭然挡在面前,作势要抱过她口中的小肉丸。 其实他只想分担她手上的重量,一个五岁的小孩虽然不算重,但抱久了也会造成负荷。 但是一见到他伸长两臂,而怀中的笨儿子不断爸爸、爸爸的直喊,怀疑他有不良企图的沈舒晨气恼在心,硬是不让他接手。 「他喊好玩的不行呀!每个他看顺眼的男人,他都叫爸爸,你又不是第一个。」她有些赌气地想绕过他,眼不见为净。 「他叫我爸爸。」罗劭然不悦的沉下眼,对她无所谓的语气感到愠恼。 「那又怎样,他想叫哪一个人爸爸是由我决定,你哪根葱、哪根蒜,想要儿子不会自己去生一个呀!反正多得是排队等候的女人。」不缺她……不缺她…… 想着、想着,她又鼻酸了,一幕幕叫人心痛的画面快速地飞掠。 当年她怎么会那么傻,答应好友监视她花心的未婚夫,结果她没做到所托付的事反而赔上自己,同时失去友情和爱情。 如果有后悔药,她一定第一个购买,绝不答应芝芝的要求,让自己爱上不该爱的人。 「他是我儿子。」他肯定的说道。 在母亲怀里的沈人人一脸古灵精怪,不安份地动来动去,他一双骨碌碌的眼睛不停转动,一下子看看气愤不已的妈妈,一下子偷瞧长得跟他一样好看的「爸爸」,小脑袋瓜子打着大人不知道的主意。 「你……你凭什么说他是你儿子,小肉丸是我怀胎十月,忍着将近二十小时剧痛才生下的一块肉,你要不要脸呀?随便乱认儿子……」在他深沉目光的注视下,她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 对啦!他是有权利知道儿子的存在,毕竟少了他的「贡献」,她肚子也不会大起来,多了个名为「儿子」的生物。 可是他要儿子也要得太光明正大,让人好不服气,当初是他托芝芝要断得干净,不要以为还有机会复合,他不过贪新鲜玩玩而已,是她太认真了,不懂成人世界的游戏规矩。 所以她走了,很有骨气的不回头求他,就算怀孕生产的事让她怕得要死,她仍一个人咬牙硬撑,不向任何人诉苦,惶惶不安的成了新手妈妈。 「妳想验dna也无妨。」罗劭然这句话原本是想止住她的歇斯底里,没想到却引起她极大的反应。 虽然想不起来,出于成功商人的直觉与人生历练,让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眼前护子的小母狮一定和他有所牵连,甚至是他厌恶其它女人的主因,在他放荡的人生中,他一向小心的玩乐,绝不让一丝「意外」流出。而她却怀了他的孩子。那就表示他太想要她,以致忘了做防护,让珍贵的种子留在她身体,她对他的意义绝对并非一般女人。 还有一种可能,那是…… 他爱她。 爱她吗? 心口轻漾涟漪,一丝似甜似酸的情绪滑过心头。要是他真的爱过她,那么他怎么容许她离开他,还带着肚里的孩子? 思及此,罗劭然迫切地想找回失去的记忆。在他车祸前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何独独遗忘了这一段? 「做人不要太过份,罗劭然,你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好欺负,乖乖地等你有空再来施舍我一点爱吗?是你叫我走得远远的,永远永远不要再见面,你说你最怕纠缠不清,死赖着你不放的女人,我成全你了,不哭不闹的分手,你还想怎么样……」 「果然……」是他的儿子,她和他的孩子。「你知道生孩子有多痛吗?人家有老公陪产,我却是孤零零地躺在生产台,医生说是难产,要我爸妈决定要留下哪一个,比起未曾谋面的孙子,我爸妈当然选择保住女儿,可是我不肯,我苦苦哀求他们,那时候……呜……我好害怕,想要孩子又怕他没妈照顾,更怕自己就这么死去……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儿子是我用命换来的,你凭什么跟我抢……」 她说着说着顿感委屈,当时没流的眼泪一并爆发,哭得沥淅哗啦,惨不忍睹,抽噎不止地没发觉怀中的小肉丸子不见了,只顾着捶打令她伤心害怕的男人。 「呼吸、吐气、呼吸、吐气,缓和气息,妳太激动了。」明明哭得很丑,为何她此时看来非常可爱,诱人食指大动? 吃了她。 本能的,罗劭然低下头,吻住那两片颤抖的蝶唇,带着呵护和疼惜,轻轻地吮吸,哺喂纯男性的气味。在他身后排成两列的下属瞧见他出人意表的举动,个个像被雷劈中似地呆若木鸡,张口结舌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霸集团的总裁冷酷实际、霸道狂妄,在他尚未接任总裁一职前是社交圈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只要他看上眼的女人无不手到擒来。 只是容易到手的猎物他并不珍惜,一旦过了赏味期便随手丢弃,从不见他对任何一人有过多余的关切,用钱打发是常有的事。 一场车祸让人以为他转性了,或是……呃,不行了,所以才收敛浪荡行径,不近女色,专心在事业上,没想到,原来他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就……就是你害的,你还敢开口,你……等等,你刚刚……吻我?」后知后觉的沈舒晨抚着唇瓣,豆大的泪珠挂在眼眶。 俯下身,他吻去莹莹晶泪。「对,我吻了妳,妳有何意见?」 「你……你……」她蓦地两颊飞红,你了老半天才找回失踪的气音。「你怎么可以吻我?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 「但我们之间有个孩子。」令人意外地,他一点也不排斥吻她,而且有上瘾的趋势,好似这殷红小口本来就属于他所有。 「那是……那是……」她忽然口吃,找不出话反驳。 「我相信我们是在相爱情况下才孕育孩子,他融合了妳、我的血,拥有父母的骄傲。」口才极佳的罗劭然不让她逃避,两眼紧盯着清丽娇颜。 「我……我……」看着儿子稚嫩的脸,父子俩相似得如出一辙的眼眸,她没去当儿子的面说出他们是被这个狠心的男人给抛弃的。 沈舒晨撇过头,故意装做左边的风景比较美,不想因一时心软而重蹈覆辙,沦落万劫不复之地。 「妈妈,爸爸回来了耶!我有爸爸了,我们一起回家。」人小鬼大的沈人人拉拉母亲的衣服,他认为能用单手抱他的爸爸很伟大,比给他糖果的外公还要高大有力。 小孩子的心很容易偏袒,不管有没有相处过,他们还是偏向自己的父母,渴望爸妈的爱。 「回家……」她低喃着,回眸看了眼仍让她心情起伏不定的男人,「沈人人,幼儿园的老师没教过不能随便靠近陌生人吗?」 「可是他是爸爸吶!才不是陌生人。」他两手圈着罗劭然的脖子,一副不懂他明明没做错事,妈妈为什么生气的困惑模样。 「你以前见过他吗?」 他回答得很老实。「没有。」 「他养过你、抱过你、喂过你吃奶、陪你玩吗?」这是机会教育,免得哪天被人拐去卖。 他迟疑了下,怯生生的望向「爸爸」,拢紧的小手臂有些松动。「你是我爸爸对吧!以后你会疼我,陪我是不是?」 「是,你想要什么,爸爸都会给你。」毫无迟疑,他一口应允。 「耶!爸爸真好,我爱爸爸,沈人人的爸爸是天下最好的爸爸,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他开心地大叫,手舞足蹈。 相较孩子的兴奋,那个当妈的脸色可不怎么好。 「好什么好,你爸爸是有老婆的,他不可能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除非你想叫别人妈妈。」小没良心,父子都是同一德行。 「什么,爸爸结婚了?」 「他不会叫别人妈妈。」 应该是一种天性吧!一大一小两张嘴同时一张,一个错愕,一个收起讨好的甜笑,爬下粗壮的手臂,走回母亲的身边,扁起嘴。 「罗劭然,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们没有你也过得很好。」她涩然地说道,悄悄地将儿子往后一挪,做出他敢抢,她立即抱起儿子狂奔回家的动作。 「谁说我有了自己的家庭。」商场上的人都知道他未婚,单身至今。 她一听,不太高兴地板起脸。「你又想骗人了,我不会上当的,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你别想来抢。」 「我什么时候骗过妳,我确实没结过婚。」实言遭到质疑,罗劭然狂肆的一面微扬,略带不快。 她不信地扬高分贝。「芝芝亲自把你们的喜帖送到我手上,邀请我参加你们在普吉岛的婚礼。」芝芝…… 「妳去了?」沈舒晨火大的踩了他一脚。 「当然没去,谁会去看最爱的男人挽着其它女人的手步入礼堂,在神的面前宣誓一生一世至死不悔的誓言。」 他欺人太甚,居然为了彻底断了她的痴恋,请她务必莅临。 「原来妳爱我。」他嘴角一勾,心口纠结多年的郁气蓦地一舒。 「我……我才不爱……唔!你……不要乱……唔……吻……」逼近的黑影在眼前放大,来不及逃脱的她又被吻了。 这一次吻得很深,深到她由原先的挣扎、恐慌,渐渐地虚软,鼓噪的心如注入湖泊的洪流,因他而失去自制。 要推开爱过的男人何其困难,尤其天天面对一张相似的小脸,想忘也忘不了,说不爱了是自欺欺人,她自始至终只爱过他一个人。 「告诉我,妳的名字。」罗劭然低望着嫣红娇容,对她有着超乎想象的渴望。 「嘎?」怔了怔,脑中一片空白,有只小虫在呓咬她跳动的心房。 「你去死!罗劭然,你竟然……竟然忘了我是谁― 」罗劭然得到的回答是被一把推进水田,一只绿色青蛙两腿一弹,跳上他鼻头,咽咽咽地似在嘲笑他没大脑,噗了一声又跳走。 芝芝是沈舒晨大学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茂亿集团千金,全名叫童凯芝。透过政策联姻关系,她成了罗劭然名义上的未婚妻。 可是风评不佳的罗劭然是出了名的花心,只要是女人都想沾一沾,不论对方是否是有主的,都很难逃过他的手掌心,因此有了「女性杀手」之称。 有个这么爱招蜂引蝶的未婚夫,任谁也无法安下心。为了掌控他的行踪,童凯芝特意拜托正要找工作的好友,安排她到天霸集团上班,就近成为罗劭然的秘书,监视他一举一动,尽可能地不让他和外头的狐狸精搅和在一起。 但是心机下得重不见得事事如意,意外总来得叫人措手不及。 一个是纵横情场多年的俊逸男子,一个是飘逸清新的出尘佳人,两人朝夕相处,难免不会擦出火花,这是童凯芝始料未及的。沈舒晨错在被爱情迷昏了头,相信罗劭然所言,罗、童两家的婚约建立在合作关系上,他不爱童凯芝,唯有她才是他的最爱。 但是他忘了告诉她,即使童凯芝并非所爱,不过时间一到,他还是会娶她为妻,结合两大集团创造更大的利益,而她沈舒晨只是婚姻制度外的小点缀。 更傻的是,她以为童凯芝也不爱罗劭然,之所以找她来监视他,只是不想自己的未婚夫每天跟不同的女人见报,他们的婚事只是掩人耳目,一达到同盟的目的便各自寻找幸福,所以她才义无反顾的投入全部爱恋,全心全意地爱着说要给她全世界的男人。 可惜好梦由来最易醒,她被自己的天真打败了,若不是童凯芝恶狠狠地指责她横刀夺爱,罗劭然脱口而出婚礼誓在必行,要她多容忍,她还傻傻地认定这个男人是她的唯一 「哼!真的失忆了吗?这么无耻的谎言也说得出口,他当每个人都是傻瓜,任由他搓圆搓扁。」偏偏是她,他记得所有人,从小到大发生的任何事,唯独遗忘为了他生下一个孩子的她,这种可笑的借口谁会相信。 在他心中,她真那么微不足道吗?轻轻一抹便一笔勾销,不复记忆也无所谓,反正她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一、点、也、不、重、要。 计算机屏幕上寥寥几行字,从两个小时前到现在仍无进展,它反映出一张忿忿不平的丽容,不甘心在所爱的男人心里竟是一片空白。 她知道那场车祸,也明了在危急之际推了她一把的人是他,可是却没人肯告诉她他伤重与否,只有一张绝情的信要她别再缠他,他口中的爱是哄骗女人的仗俩,他不可能为一个对他事业没帮助的小女人而放弃眼前的利益,童凯芝才是他今生的伴侣。 心碎了,也觉悟了,她是在离开后才发现怀孕了,但是受的伤太重,她没力气再去自取其辱,吞下黯然和苦涩,选择无人同行的道路。 一度,她考虑拿掉肚子里的孩子,因为太痛了,超过她能负荷的界线,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勇敢的走下去。所幸有父母的爱一路支撑着,开明老妈的开解,万能老爸的宠爱和照顾,让她慢慢走出晦暗的阴霾,迎接阳光。 「如果妳的工作是发呆,我建议妳起来走动走动,四肢不动容易有关节毛病。」 突起男音清朗好听,宛如清泉流过石涧,溅发出低沉却飘扬的悦耳声响。 但对恍神中的沈舒晨而言,她可就吓得不轻,喝到凉的热茶一个失手,全往面前的键盘一泼,整个屏幕出现不规则的跳动。 而后为了抢救刚完成的三章稿子,她匆忙中错手,居然按下删除档案的按键,画面一阵反白,一个字也没留下,只有开稿前的书名。 她为时已晚的想到包含昨天、前天所写的内容尚未存档,她呕心沥血牺牲三天三夜不睡拚出的原稿,全都报销了。 是谁害的? 恶狠狠的视线一抛,瞪向斜眉一挑的男人,不承认是自己大意忘记将半本书稿的文字存入计算机,才会造成无法挽救的空前大灾难。 「看来老天都要妳休息一下,老待在计算机桌前容易搞自闭,我看妳离肢体僵硬、老化的日子不远了。」罗劭然举起冒着热气的咖啡,状似讽刺的一敬。 「少说风凉话,没事滚一边去,我没本事学你一样会赚钱,只能打打字赚点小钱养家活口,就算我打到四肢残废也不关你事,满意了吧!」她说得一脸凶恶,一副她不工作马上会饿死似的。 「我养妳。」一出口,他眉头微皱,不解为何对她毫无防备,舌尖一溜竟无恼意。 她露出敬谢不敏的表情。「你应该走了才是,还赖在我家做什么?」 「村长十分热心,他留我多住几天。」他回答的理由相当正当,却让人不难察觉其中的企图。 事实是村长一见到他神似人人的长相,立即火冒三丈地抄起扁担,准备棒打薄情郎,就算没打残也要他爬着出村。 不过他相认不到三小时的儿子马上泪眼汪汪,哭喊着别打爸爸,宠孙宠上天的村长只好气恼地丢下武器,连忙抱起爱孙秀秀。而村长太太则明智多了,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他谈谈,一得知他未婚多金,头衔是总裁,嘴角那抹笑可就显得亲切,不时上下打量他。他一提起借宿一事,两票对一票通过,老婆的一声轻哼,村长的杂音消失无纵,只敢用眼角余光杀他。 只是他留下的目的不光是认子寻亲,主要是找回曾遗失的记忆,五年来唯一令他感兴趣的女人,他怎能轻易放过? 至于土地问题,他则一点也不担心,人都住进最难缠的村长家中,还愁没机会改变他古板的旧观念吗? 「你到底要不要脸,这么扯的借口也说得出口?分明是你硬赖着不走,我爸妈见赶不走你才假意留客,你居然好意思厚着脸皮,把人家的客套当客气,真的住下了。」他都不会感到不自在,顺理成章当自己家。 沈舒晨气呼呼地想抢救数据,对他一派轻松的神色是气得咬牙切齿,超想踹他几脚,叫他滚回台北自生自灭,别老在她面前晃。 但她清楚得很,想归想却没胆付诸行动,根据她五年前跟他相处的经验,十之八九占不了上风,反而被他吃得死死的,没一次讨得了便宜。不是她太弄,是她有自知之明,石头和鸡蛋互撞,想也知道结果,她不会笨到以卵击石,自找苦吃,让他逮到机会欺负她。 蓦地,一幕绮情画面不经意跳入脑海中,赤裸的宽背下是一双皙嫩雪足,激情难耐地勾住奋力挺前的雄腰,娇嘤的呻吟声充斥一室…… 不想脸红的粉颊莫名烫得足以煎蛋,她侧过身故意装得忙碌,不让身后的男人看出她仍为他动情的证据。 「长辈的请求我不好拒绝,何况我们的关系匪浅,拉近点距离也算是好事。」 冷峻面容微扬一丝柔软线条,看得出他在笑。 「你……你说什么关系,我还要留……留点名声做人。」巨大的阴影罩下,她惊慌地抱着计算机逃窜。 「妳很怕我?」虽然很不应该,但他忍不住想笑,她逃走的姿态真的太可爱,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谁怕你。」说不怕的小女人一说完,双肩一颤,宛如见到猫的老鼠,拚命闪躲。「我是懒得理你,不想和你们站在云层顶端的大人物打交道。」 「我不知道妳会自卑。」罗劭然的口气是取笑,但是霸气的一面却不太满意她的闪避。 她不该怕他,甚至是畏怯他,他们曾共同孕育出一个孩子,肌肤相亲共枕一床,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亲近她,他们是五岁男孩的父母。 「谁在你面前不自卑,不论外表或家世都高人一等,我们这些小蚂蚁哪敢不敬畏三分。」她说着反话,语气是三分嘲意。 沈舒晨并不觉得自己矮人一截,相反地,她以己为傲,至少她能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和儿子,不依赖别人的怜悯,即使孩子没有父亲,一样养得活泼健康,没让人看轻。 「妳是我孩子的妈。」他伸手一揽,将纤柔身子搂在胸前。 怔了怔,她定睛不语,心里有着酸,有着涩,有着难以抹去的苦。 盈盈双眸说出她心底的委屈。 「很抱歉,我忘了妳,但是,这个滋味我忘不了。」罗劭然一如张狂的海盗,掠夺不容忽视的蜜津。 心,无法受到控制,她明知不该落入他温柔的陷阱中,可是不争气的,她还是抗拒不了他狂妄的强取豪夺,不由自主地沉溺在他强而有力的双臂中。 女人,总是被爱所毁,为爱燃烧殆尽,不允许自己的存在,只有全心付出的那个男人。 第三章 「爸爸、爸爸,我们去捉萤火虫,屋子外头有好多好多的……呃!爸爸,你好像很喘,而且现在虽然是夏天,可是妈妈说不穿衣服会着凉,我看到你光溜溜的大屁屁……」 像是在研究不知名的昆虫,原本兴高采烈的沈人人忽然变得安静,一脸狐疑地盯着光着身子的父亲,只差没拿出他最爱的显微镜,仔仔细细观察他屁股上有几根毛。 当然,他是很乖很听话的小孩,爸爸没叫他动他就不会动,他好不容易有个爸爸,绝对不可以惹爸爸生气。 只是,房间里有奇怪的喘息声,妈妈去哪里了?难道是墙壁鬼又出来吓人?看似天真的小脑袋晃呀晃,似懂非懂地装做很懂事,两脚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一副很有教养又懂礼貌的小绅士模样。如果了解他的人就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即使他才五岁,可思想逻辑全跳脱他该有的年纪,顽皮又淘气,聪明得令大人捉狂。 「出去。」一滴汗顺额流下,滴入凌乱的床铺。 「爸爸,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我听你的声音好痛苦哦!你生气了吗?我帮你拿温度计。」他跳起来,想勾住挂在墙上的保健箱。 「不用了,我没事,你先……到外面等我。」罗劭然忍得辛苦,半途还岔了一口气。 没当过爸爸,可见他还是个不知道怎么当爸爸的新手,完全没有身为父亲的自觉,跟小孩子沟通必须是他愿意,否则…… 「爸爸,你喘得好大声,肉肉变得好硬,一定病得很重很重,我不要爸爸死掉啦!人家不想再找一个爸爸,人人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爸爸来招领我……」他突然放声大哭,声嘶力竭地抓着粗臂不放。 「人人……」三条黑线横过额侧,他无力地不知该打晕坏了好事的儿子,还是捂住他的小嘴色。 「呜……人人又要没有爸爸了,爸爸不要死,爸爸不要死……」沈人人抽泣地趴在父亲背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他身上抹。「爸爸,你不要怕,我找外婆救你,你要等人人长大再死……外……」 一只大掌覆上张口欲喊的小嘴,脸色铁青的罗劭然顾不得欲求不满,抓住一件上衣盖住下体,袒胸露体的跟儿子面对面。 天晓得他憋得多辛苦,许久不曾发泄的欲念如沉睡地底的巨龙,一旦惊醒便烈焰狂喷,不将地面作物烧毁殆尽定不罢休。 偏偏就在临门一脚硬生生的打住,满腹的欲火堆积在胯下昂藏巨物,烧得他火源一点一点转往闷闷燃,无从宣泄的痛苦绝非常人所能忍受。 这是他迟来的报应吗?栽在一名黄口小儿身上。 而他无从抱怨,谁叫这个小坏蛋是他儿子,而他从来不曾抚养过他一天。 「不许哭。」他语气低得吓人,饱含威喝意味。 「爸爸,你好凶……」沈人人眨着圆亮大眼,似在不解自己做错什么事。 吸了口气,罗劭然尽量露出慈蔼面容。「男孩子不可以随便流泪,要坚强,爸爸不是凶你,我的声音本来就比较低。」 安抚小孩子是头一遭,显然他做得不太成功。 「爸……呃!爸爸,你瞪人的样子好可怕,你可不可以不要笑,人人会怕。」 他说得好不可怜,像是饱受凌虐的家暴儿。 「我可怕……」他这下真的瞪大眼,表情僵硬地拉回放软的线条。 扑哧一声,隆起的蚕丝被下传出可疑笑声。 被自己的女人和儿子打败,罗劭然一抹脸,认命地叹了口气,脸上虽无奈,却也有一丝放纵的宠溺。在他们面前,他似乎摆不出半丝威仪,一如平凡的男人,享受着寻常的家居生活。 此时的他是放松的,少了来自商场尔虞我诈的压力,冷僻的性格在小小的红线村里渐渐融化,他找回昔日发自内心的笑意。 「爸爸!妈妈在笑是不是?」咦!棉被会动。一抹恶意闪过罗劭然眼底,他刻意拍拍笑到颤抖的被子。 「妈妈,妳儿子找妳。」 「去……你坏心……可恶……○ x %#※ ……陷害……」 没人听得清楚断断续续的「摩斯密码」,大概的意思应该是,去你的肥肚肠,你坏心肝,黑肠黑肺黑肚脐眼,可恶的食人魔、吸血蛭,你一个人去死就好,干么拖我下水,陷害我没脸见人。 当然,当事人完全否认以上的破译,她坚持是自言自语的嘀咕,不涉及人身攻击,若某人坚决对号入座,将与她无关。 「妈妈,妳在玩躲猫猫吗?人人也要玩……」沈人人快乐得像只猫,头一低就想钻进棉被,但是一只手动作更快的捉起他,没让他得逞。 「妈妈是我的,以后你要玩捉迷藏只能找其它小朋友。」就算他才五岁,也不能偷觎她美丽娇胴。 来得急又快的占有欲让罗劭然眉头微拢一下,随即,只当是一时情绪上的小失误,并未放在心上。其实在他没发现的时候,眼底偶尔会闪过一抹爱恋的柔意,记忆中模糊的影像化为实体,他的心比他更早领会沈舒晨对他的重要性,自有意识地想留住她。 「为什么?」聪颖的孩子一向好问,喜欢追根究底地找出答案。 「因为我是爸爸,我说了算。」他是极权下的父亲,不许反抗。 沈人人鳜起嘴巴,在外公沈助本开放的教育下,一遇到不合理的待遇,他也会力争到底,「可是妈妈是我的妈妈,爸爸不可以独占,我们一人一半才公平。」 又是一阵闷笑声传出,蚕丝被抖得露出洁白小腿,光滑如丝得似刚出土的新笋。 「这种事没有任何公平可言,你妈妈还是我的,没你的份。」一遇到凡事讲求公正的儿子,罗劭然也拗上了,言行举止表现得不像成人,有几分幼稚。 「厚!自私鬼。」沈人人双手插腰,一副想讨回公道的样子。 「彼此彼此。」他套上衣服,食指往儿子鼻子一顶,轻松地推倒他。 小小身体往后倒向摊放的枕头山,很不甘心的沈人人大声一嚷,「早知道就不要找你当我爸爸,人家吴叔叔、简叔叔、张叔叔对我比较好,我要换爸爸。」 「换?」俊颜一狞,抓过儿子一阵审问,「吴叔叔、简叔叔、张叔叔是谁?你只有我一个爸爸,没得换,你最好赶紧给我认清事实。」还敢挑三检四,日子过得太快活了。 「哼!我只是小孩子,不懂什么叫事实,吴叔叔是老师,他会教我写功课;简叔叔家的蛋饼最好吃了,每次都送我一瓶草莓牛奶;张叔叔养了很多牛,他说我如果当他的小孩,天天有牛排吃。」 沈人人真的遗传到他父亲,末了还很狂妄地仰鼻一嗤,说了句让人想指死他的不孝话。 「你什么都不会,只会跟我抢妈妈。」 「我什么都不会?!」公牛扬蹄沙,从鼻孔喷气。「死小子,你是猪投胎呀!人家施点小惠就被收买了,那些芝麻蒜皮的小事用不着牢记在心,男人该做的是大事,放眼全世界。」 显然,他的教诲太深奥,五岁小男孩的世界只到红线村,看不到他所说的远景。 「可是你一件也没做过。」 「我……」童稚一句无心语,让正想大展父权的罗劭然放开抓握小耳的大掌,眼神深沉的环住他想也没想过的儿子。 「爸爸迷路了,找不到你和妈妈,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等我,你肯原谅爸爸吗?」 面对突来的感性对话,以沈人人的年纪还不足以应付,但是他自然而纯真地抱住好看的老爸,笑得好天真。「嗯!我原谅你。」 「以后爸爸教你写功课,你要喝多少牛奶,爸买一座牧场给你,养鸡、养鸭、养猪、养牛都成,你是什么都不缺的大少爷,要什么有什么。」这是他的血脉,天霸集团罗劭然的长子。 「真的吗?」圆圆大眼骤地发亮。 他点头。「真的,爸爸还要训练你独当一面的能力,让你拥有丰富知识和领导才能,将来继承我的事业……」 突地,他闷哼一声,中断未竟之语。 「爸爸,你怎么了?」他一定看错了,被子怎会长脚踹踢爸爸的背。 「没……没事。」罗劭然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情,一把抓住胆敢「犯罪」的玉足,似有若无地轻抚揉搓。 沈人人很好哄骗,因为他还没聪明到懂得成人游戏。「喔!爸爸若有事一定要告诉人人,我帮你请医生。」小小年纪有此孝心,但是…… 「对了,爸爸,妈妈呢?为什么妈妈的房间里没有妈妈,她也迷路了吗?」 莫怪小帅哥有此一问了,母亲的作息他最清楚了,宅妈的闺房仅此一处,恋家又懒散的她不可能再寻他处练功,何况她鲜少离身的生财工具就摆在床头。 「你要不要自己问她?」敢踢我,妳要付出小小的代价。 「咦?」偏着头,小人儿模样可爱。 「妈妈在这里。」他刷地拉开被,让满脸通红的女人无处躲藏。 「嘻!嘻!妈妈,妳躲在被子里让人人找不到是不是?」原来妈妈在,没有丢。 「我……呃!呵……妈妈有点冷,被子……还我。」笑得局促的沈舒晨猛地一扯,抢过蚕丝被的主权,裹着裸身,以防春光外泄。。 「妈妈,妳在流汗耶!」白胖小手才一碰到母亲的额头,身子却莫名地飞起来,离母亲越来越远。 爸爸怎么这样?他要帮妈妈擦汗吶! 「以后妈妈的事由我负责,你多吃点饭,快快长大。」因情欲而染晕的桃红粉颜是他专有的,谁都不许碰。 「可是……」妈妈的身体又软又香,抱起来很舒服,他才不要放弃小孩子的福利。 「没有可是,现在转过身,向前走十步,把门带上。」幼儿教育要从小教起,学习服从。 「萤火虫……」亮晶晶的童目盈满期盼。 「明天再说……」 贪恋丝缎般肌肤的罗劭然仍不减欲念,大掌伸入被中抚摸柔细纤腰,顺着柔美曲线往上游移,邪恶而狂放地捧揉丰腴嫩乳。他没想过要暂停,底下这名不着一物的娇柔女子曾经属于他,即使他忘了她,但他火热的身躯仍热切渴望她,占有她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他以为把儿子打发了就能继续一展雄风,可惜时机一过便如覆水难收,及时恢复理智的沈舒晨抢先一步开口― 「等会儿爸爸就陪你捉萤火虫,你先在门口等一下。」人不能一错再错。 「耶!妈妈万岁。」小人儿兴奋地跳上跳下,两条小短腿好不开心地跑出房间。 相较小朋友的欢喜,某个全身紧绷的男人可就不高兴了。 「沈、舒、晨― 」她把他放在什么地方,她的男人不如一个小鬼吗? 脸色阴郁的罗劭然沉下眼,跟自己的儿子争风吃醋。 当做没听见的沈舒晨裹着被子准备冲进浴室更衣,但是妒火中烧的男人从后拦截,以蛮横之势压倒,再度以身一覆,不容许她逃脱。 想要她,身体与大脑同时发出的讯息。而他也从不亏待自己,顺应心底的声音,大掌扯掉两人之间唯一的阻碍,唇舌合作无间地肆虐芳香草原,挑起她抗拒不了的情欲大战。 「对了,爸爸!外婆说我不需要一个妹妹,她叫你把裤子穿上,不要爬错床。」 房门再一次被打开,露出一张似在贼笑的小脸,蓄势待发的男人挫折地发出低吼,火热的分身硬生生的被强迫踩煞车,伟岸的身躯狠狠地被推开。 繁星似锦,斑斓生耀。 寂静的夜空中横亘一条充满诗意的银河,牛郎织女星相互辉映,无数银白色鹊鸟搭起长桥,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获得幸福。 少了光害的辽阔天际,夜是这么深沉,星月是如此闪亮,斗大的玉盘斜挂半空,清暖温澄,伸手可及的星星大如珍珠,彷佛近在眼前。 人间灯火稀微,天上的月光便明亮,照着地面成双成对的人儿,吗隅私语,低喃着不许偷听的情话,笑着明月当空。人,永远是贪心的,不知满足,从未认真思考自己要的是什么。 「吃片西瓜吧!夏天里消暑止渴最好了。」沙沙的果肉清甜极了,入口生津。 「谢谢。」望着成片的西瓜,一时之间罗劭然竟无从下口。 出身富裕家庭,盛放在他面前的果品,通常已削皮去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方便取食的大小,方方正正插上银制叉子。 而这一片,老实说,有点太豪迈了,几乎是一吨西瓜的份量,对平时只尝两口的他而言,简直是庞然大物,手上的重量跟他的心一样沉。 「吃呀!不用客气,自个田里种的,没洒农药,保证好吃又多汁。」西瓜去掉厚皮只留白色一层,还能煮道排骨汤…… 嗯!快记下来,下次上节目就介绍这一道,肯定让人百吃不厌。 无时无刻不在想新菜色的王美霞女士取笔一记,好妈妈形象的她看起来十分优雅,举手投足间散发出都会女性的成熟感。 可是她吃起西瓜的动作可就豪爽了,大口一咬,汁液四溢,管他吃相好不好看,一口接一口十分大气,完全符合传统的乡间妇女。基于盛情难却,见状的罗劭然也有样学样,从最甜的中间部位吃起。只是他还不习惯这种吃法,才咬两口就满手西瓜汁,黏湿的感觉让他眉心微微隆起,不太能接受粗野的招待。 「对他那么好干什么,人家有手有脚不会自己来呀!瞧他满脸不耐烦,肯定是嫌弃咱们红线村落后,委屈他这位大老板。」 语气酸溜溜的是沈助本,向来笑口常开的他难得绷着一张脸,像是跟谁呕气似的闷头猛吃西瓜,不时丢来三、两句酸言酸语。 「来者是客,你少吃味了,人家长得体面也犯得你拈酸呀!」真是的,都一把年纪了还爱计较。 「哼!」他扭过头,不看对女儿始乱终弃的臭小子。 王美霞偷偷地拧了老公的大腿一大下,要他别耍性子,「真是不好意思,晨晨她爸就是爱闹别扭,你别往心里放,乡下人嘛!老实过头。」 呃!这句话似乎是指桑骂槐,乡下人老实,那不是暗指城市人奸狡?假装赏月的沈舒晨偷觎神色自若的男人一眼,暗自猜想他有多少度量承受母亲语带玄机的挖苦,以他狂妄的个性,大概忍不了多久。但是出乎她意料的,身为大总裁的罗劭然并无动怒迹象,反过来跟沈母闲话家 常。 「伯母别跟我客套,听说妳在电视台开了个美食节目,广受家庭主妇欢迎,伯父和晨晨真有口福,能大啖大师料理。」他顺着王美霞的话语,喊起沈舒晨的昵名。 「晨晨是你叫的吗?你哪够资格……」啪地一声,手背上打蚊子,再一瞪眼,村长伯窝囊地闭上嘴。 老婆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居然向着外人,他才是一家之主。 「别理他,老头子的毛病。」王美霞狠狠一瞪,警告丈夫安份点。「倒是你呀― 青年才俊,年轻有为,没几岁就当上大总裁,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 「过奖了,我一向忙于事业,鲜少有时间注意其它。」他轻晃一招,避谈敏感话题。 「男人再忙也抽得出空应付某些事,我看你体格挺不错的,应该没什么身体上的障碍,哪天带女朋友上门,我好好办一桌请你们小两口。」权力和春药划上等号,凭他的家世背景,怎么可能没一、两个女人。 书读得不多的王美霞自有她一番人生历练,加上常在摄影棚进出,看得多,听得也多,她的智慧累积超过五十年,谁在她面前做假她一目了然。 不过她也是个心细如发的母亲,不时留心小两口似有若无的互动,虽然心疼女儿的婚前失足,未婚生子,可若是她所选择的对象,为人母者纵有再多的不满也只有接受,感情的事半点不由人。 对她一番口伐、试探,了然于心的罗劭然露出商场上惯用的微笑。「目前并无对象,妳的好意我心领了。」 「真的没有?」她用力地眨眼,眼神不断飘向低首不语的女儿。 真的没有吗? 沈舒晨也在等一个答案。 有,或没有,对她来说都是种煎熬,而她唾弃自己居然还放不开他,心的角落仍怀着一丝希冀,等待光线透进。她绞着手,以为没人瞧见,泛红的纤纤葱指绞出血色,一只厚实的大手伸过来一握,包覆微颤柔黄,她身子为之僵直。 「如果伯父伯母不反对,我想追求我儿子的母亲。」他们应该是他的,一个也不让人。 「我反对……」 沈助本才一开口,他那个走在流行尖端的时髦老婆二话不说地把一块西瓜皮往他嘴巴一塞,阻止他发声。 「这不太好吧!你是高高在上的大总裁,知名企业家,我们这种小户人家,哪配得上你,你可别为了孩子勉强。」她丑话说在先,绝不让女儿受委屈。 红线村的夜晚是宁静的,一片祥和,虫鸣蛙叫,清风徐徐,微送的稻香清新宜人,习惯早睡的村民已关上灯,只留瓜棚上的黄花悄然绽放,结出丝瓜。 沈家的稻埋铺上水泥,屋子两旁植满各式蔬果和花草,老一辈的不兴筑墙,干净的水源地养出上千种虫蚁鸟兽,无忧无虑的沈人人嘻笑地追逐满天飞舞的萤火虫。 「为什么叫他人人?这个名字不适合他。」罗劭然忽地冒出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让期待回复的沈家人差点集体围殴他。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意思是要他有热心助人的胸怀,我为小外孙取的名,你有什么意见?」沈助本口气凶恶的挥挥手臂,似有一拚死活之势。 沉吟片刻,他用考验沈家人耐心的时间,轻缓欧唇,「我的儿子,罗人杰。」 「你休想!」沈助本火大的怒拍木刻桧桌,声音之大吓得一旁玩耍的孙子放开手中的萤火虫。 「这是告知,不是寻求你的认同。」他说得独断,不给人妥协余地。 「你……你是土匪呀!我沈助本的孙子绝对不会跟你姓。」「软土深掘」,欺到他家门口了。 「我是他父亲。」罗劭然感觉到手心包握下的小手正悄然想抽出,他略施力道握紧。 「那又怎样?你根本没养过他。」他有哪一天把屎把尿过,竟然异想天开的想坐享其成。 蓦地,他扬起一抹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弧。「所以我打算即日起肩负起为人父亲的责任。」 「什……什么意思?」沈助本顿感不安地咽了口口水,问得小声。 「根据台湾的法律,我有权让孩子过更好的生活,为了避免影响小孩子正常的身心发展,能不上法院是最好的解决途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你想抢我孙子― 」 不只沈助本气得两眼爆凸,就连有心撮合他和女儿的王美霞女士也动气了。不能谅解他们诚心相待,反倒恶质地想抢走他们的小金孙。 「父亲带走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任谁也不能阻拦,不过不是没有协商的余地。」他提出交换条件。 「你不就是为了我准备留给女儿嫁妆的那几亩地,逼我同意拆庙盖你什么饭店,好把我们村子搞得乌烟瘴气!」果然是商人本性,卑鄙无耻的利用小孩子当筹码。 「开发案能促进地方繁荣,引进大量资金改善所有人生活质量,你没有立场阻止别人一夕致富。」他微恼着。若非村长提及,他几乎忘了自己为何而来。 「放你的……西瓜芭药,你看看这片好山好水,再瞧瞧你儿子脸上快乐的笑容,你正在摧毁人人的童年。」老婆咳了一声,气血冲脑的沈助本硬生生压下不雅的脏话,给孙子好的榜样。 「爸,小心你的血压,你让他把话说完,不要生气。」以她对他的了解,绝对另有图谋。 本想装聋作哑,将这一夜打混过去,她以为只要自己少开口,大家放在她身上的话题自然跟着减少,省得她还得绞尽脑汁,编出一套漏洞百出的说词来转移差点擦枪走火的意外。 没想到人家根本不让她装傻,硬要将她扯进一淌浑水中,让她脱身不易。 说服自己不要再迷惘的沈舒晨苦笑着,她终是逃不过自己的心。 「改名一事可以缓缓,我只有一个要求,晨晨必须帮助我恢复记忆,不得以不是理由的理由拒绝我。」嘎!就这样?怎么有种被耍弄一场的感觉? 第四章 这是什么怪要求,居然拿她当箭靶?想置身事外的沈舒晨失眠苦恼了一整夜,她想不透丧失部份记忆的罗劭然为何不肯离去,执意在她身上大作文章。 是为了那件开发案吗?想从她下手。 或者是得知人人的身份,激起他想当父亲的念头,因此连带地对孩子的妈兴起一丝兴趣,想知道她在床上有多热情如火。 脑海中闪过两人上床的画面,她顿时满脸着火似的发烫。 粗大的指尖抚过轻颤肌肤,他的吻,他的狂情,他的放浪激狂,在在勾起她内心的狂野,几乎,她要哭求他的进入,带她奔向喜悦的高峰。一阵揪心痛楚袭来,打断她旖旎的回味,她看到哭倒路旁的自己,以及那张红得刺眼的喜帖,昔日的种种如潮水般将她淹没。爱是苦,不爱是痛。沈舒晨在自我矛盾的心情中微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过去。她已经是当妈的人了,要为孩子多设想,成长让她失去不顾一切的勇敢,只能躲在安全的堡垒里,舔舐结痂的伤口。 茫茫然,她在飘浮,天空好高,云层很低,天使在歌唱…… 「妈妈、妈妈,快起床,不要再睡懒觉,妳今天要跟爸爸一起送人人到幼稚园,妳快张开眼睛,太阳公公晒到妳屁股了……」 只见一颗人形跳的像刚换上新电池似的,为了展现十足的电力不停地跳来跳去,小小的身体活力无限,笑声轻悦布满一室。 但是他的活泼感染不了才睡着的女人,她拉过枕头盖住双耳,阻隔麻雀般叽叽喳喳的杂音,翻过身,照样进入雪白空间的梦乡。 「妈"妳怎么还在睡?人家爸爸一早就起来,他帮人人做了好大的潜水艇三明治,还有好好喝的苹果牛奶,人人的肚子好饱好饱,外婆说我会肥成小猪。」 王美霞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虽然那一夜她差点气得拿刀砍人,以为自己看走眼,引狼入室,美事不成反而赔上一个外孙,不过事情一说开,她倒乐见小两口成双成对。 唯一不放心的是彼此身份上的差距,一个是身价百亿的大总裁,一个是存款不到百万的「小贫户」,光是有爱能走到最后吗? 当然啦!这两个人都没说出那个字,可她这双眼雪亮得很,套句年轻人的用语!很杀,两人之间的电流强到她快被电瞎了,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爸爸,你看妈妈又赖床了,人家一定赶不上向小胖炫耀……呃!上课。」 嘘!是秘密,不可以告诉爸爸。 「炫耀?」耳尖的罗劭然将欣赏的视线从绝美的胴体移到笑得很假的儿子脸上。 「我有爸爸了嘛!要赶快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神气地仰起鼻子,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微勾唇,他笑着揉乱儿子的头发。「没骗爸爸?」 「我是乖小孩,不骗大人。」他在身后打了个叉,表情仍是一派的天真又可爱。小狐狸再精也精不过老狐狸。罗劭然黑瞳闪了闪,不揭穿他小小的得意。 「唔!妈妈爱睡觉该怎么办?我们要让她继续睡呢,还是吵醒她?」其实他心里最想做的是上床陪她「睡」 「吵醒她,吵醒她,吵醒她……」沈人人像个小疯子,笑得脸泛红光地大吼小叫。 「好,咱们就吵醒她。」他朝儿子一眨眼,要他保持安静。「睡美人睡了一百年才因为王子的一个吻清醒,我该不该吻醒她?」 吻下去,吻下去……沈人人的双眼特别亮,睁得又圆又大。 「晨晨,我的公主,是你儿子鼓励我当大野狼,妳就忍耐我没刷牙的口臭……」 一听到「口臭」两字,一旁的小人儿捂着嘴吃吃偷笑。 「啊!滚开,滚开,你别碰我,你怎么这么脏。」被吓醒的沈舒晨拚命挥着手,想推开压在身上的重物。 「早安的吻,妳不能拒绝。」幽幽的体香飘入鼻内,他全身都热了。 「不,罗劭然,不要……喔!不要用口水洗我的脸……我醒了,我醒了!」他根本在玩她,幼稚的程度不下于小肉丸。 「妳叫我什么来着?」他重重一吻,故意在她唇上摩掌,勾起她不满足的呻吟。 「罗劭……哎!你咬我。」可恶,真的会痛,他上辈子是食人族呀! 「再说一次我是谁?」他语带威胁地贴近水嫩面颊,白牙亮得刺目。 「罗……哎哟!痛……劭然……」仗着力气大欺负弱小,算什么男人。沈舒晨不平的獗起嘴,像极正在对男朋友撒娇的小女人。 「妈妈很乖,给妳一个奖励。」她的唇像沾上露水的玫瑰花瓣,娇艳动人,诱人一亲芳泽。 一瞧见他阴黯的眼神,她马上了解他的企图。「我不要奖……」 来不及了,覆下的气息盈满阳刚味,紧紧地锁住芳香四溢的樱唇,刺激而带着挑逗的吻充斥感官,让两人同时感受到身体上的反应。性的吸引张力大到无法忽视,即使未说出口,他们也深刻的明了一件事,除非是汗水淋漓的紧密结合,否则,空虚的身躯难以获得满足。 不过在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注视下,他们还算有身为父母的自觉,勉强地分离四唇,将挑起的欲望往下压。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笑得阖不拢嘴的沈人人,他左手牵着高大英俊的父亲,右手是灵秀飘逸的美丽母亲,头一回有爸爸妈妈陪他去上学,他开心得不得了。 当这男俊女俏,小孩天真可爱的一家人出现村里唯一的幼儿园时,所有的人都因为眼前漂亮的画面而呆住,傻愣愣地看他们走过面前。 「妈妈,爸爸刷过牙,没有口臭,他骗妳的。」小报马仔偷偷地泄密。 脸微红的沈舒晨低下头。「我知道。」 没人比她更清楚他只是爱闹着她玩,他们刚交往之初,他总是出其不意地送她各种礼物,让她惊吓中又感到无比甜蜜。 男人在外交际应酬难免喝些酒,他常喝得一身酒臭的敲她的门,不管她愿不愿意,最后还是被他抱上床,度过火热的一晚。 「你们母子俩在说什么悄悄话,想排挤我。」假装没听见儿子的告密,罗劭然一手勾着他的女人,一手拎起小间谍。 「啊!才没有呢!爸爸你快放我下来,我要进教室了。」沈人人两条小短腿蹬呀蹬的,又笑又叫地扭动身体。 「给我乖乖地上课,不许调皮捣蛋。」他不重不轻的拍拍儿子屁股,要他听话。 沈人人一落地,挤眉吐舌地扮了个鬼脸,在大人准备教训他时又鬼灵精的一溜烟跑了,让人为他的淘气好笑又好气。 不可否认的,孩子是大人间最好的润滑剂,藉由这个惹人疼爱的小东西,罗劭然顺利的牵起沈舒晨的手,十指相扣,怀疑与猜忌的隔膜逐渐消减中,回归最纯净的相互吸引。 「咦!舒晨,妳出关了,稿子又完成了吗?」这只乌龟也有爬出巢穴的一天呀!一提到稿子,她马上脸黑了一半。 「没有。」 「那妳怎么敢出门,小花说妳又拖稿……等等,妳今天要去哪去喝喜酒,居然打扮比我还漂亮。」天哪!宅女上了淡妆还抹了口红,气色好得叫人妒忌。 一脸惊吓的女人叫周茉青,是沈舒晨的国小、国中同学,算是死党,而小花则是两人共同的朋友,目前在出版社工作,是沈舒晨的责任编辑,本名孙悦花。 她尴尬地笑笑,不自在地将乌黑长发拨向耳朵。「就……出来走走,顺便送儿子上学。」 「少来了,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的懒人晨会想劳动,太阳打西边出来……」顾着哈啦的周茉青不意地一瞟,瞳孔倏地放大,惊恐万分地瞪着写稿的手多出一只男人粗掌,她视线惊慌地往上调。 蓦地,她两眼浮起粉红色心型泡泡,心里os:好帅,好帅的男人,真想将他占为己有。 「他……他是谁?赶快介绍一下。」糟糕,头发有没有乱掉,唇蜜没吃掉吧! 她应该穿那件桃红色洋装,衬托她的肤色。 沈舒晨笑得僵硬,直想拔腿开溜。「他是……他是……」怎么办?她明明不胡涂,却老做些迷糊事,他到底是谁,真的难以启齿,说是朋友太牵强,可又不是情人关系,没有来作客的客人还跟她亲昵的手牵手吧!全村都晓得她未婚生子一事。 「我是沈人人的父亲,罗劭然。」看出她的为难,罗劭然主动说明。 「喔!原来是人人的父亲呀!人人是好孩子,喜欢画画,跟同学的相处也没问题,罗先生你大可放、心……」沈人人的父亲姓罗? 「啊!你……你是……她……的……那个……」 周茉青震惊地指着国小、国中同学,食指抖得如风中落叶。 「对,我是她的男人,人人是我儿子。」他说时带着一份骄傲,彷佛这对母子是世上难得的珍宝,只有他能拥有。 像,真像,果然孩子不能偷生。望着酷似沈人人的男人面容,周茉青维持三秒钟的一见钟情碎成一片片,暗自饮恨好男人太抢手,总是轮不到她。 唉!为什么她的爱情老是迟到,赖以终身的真命天子究竟在哪里? 「不要胡说,茉青会当真的,你才不是我的男人。」沈舒晨极力撇清,就怕别人误会他们藕断丝连,可是羞红的粉颊却遮不住桃花朵朵开的春色。 「若妳需要证明,我随时愿意身体力行。」他语带暧昧地在她唇上一啄。 「劭然……」她的脸更红了,根本不敢见人。 郎有情,妹有意,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令人动容。「拜托,别在我这个嫁不出去的女人面前打情骂俏,本人的心灵比泡沬还要脆弱,不要刺激我。」 周茉青的花痴病偶尔会发作一次,她只是欠缺爱的滋润,并非见一个爱一个,看到帅哥就贴上去,起码夺人所爱的事她就做不出来。 「茉青,我们的关系不是妳想的那样……」以前交往过不代表会复合,其中仍有不为人知的困难。 急惊风性格的周茉青没让她说完,嘘声立起的打断她的话,「小心天打雷劈呀!人要知足,人模人样的货色送到妳跟前,还嫌东嫌西,要是像我一样遇到人面兽心的斓男人,这才叫欲哭无泪。」 不是杀人犯就是变态狂,不然便是离不开奶瓶的恋母症患者,族繁不及备载,说不完的辛酸史足以荣登金氏纪录。「人呀,要及时行乐,别想着天长地久,谁晓得妳何时蒙主宠召,把握现在便是善待自己。」 她十七岁暗恋的那个男生等不及她告白就出车祸死了,为此她扼腕了十年之久。 「把握现在……」及时行乐? 「孩子的爸既然出现了,妳能挖尽量挖,最好把他全部的财产都挖得一干二净,哪天他再甩了妳也不用太伤心,因为他是一穷二白的穷光蛋,而妳是腰缠万贯的大富婆。」说不定她还能沾点光,分些好处。 不太可能吧!他的身家多得数不清,光是想着数钱的动作就累了。沈舒晨干笑地不予响应。 「咳!咳!」当着他的面算计他,真当他死了不成。神色不佳的罗劭然发出清喉咙声,劝告她小心言论。 哎呀!祸从口出。不算太迟顿的周茉青呵呵假笑,适时一名胖胖的学童哭着跑出教室,她连忙上前关心。「徐伟大,你在哭什么?谁欺负你?」他已经是班上的恶霸,谁还霸得过他?「呜……沈人人他……呜……沈人人……」 一听到儿子的名字,为人父母的还不凑过来听个仔细。 「沈人人说他爸爸比我爸爸帅,还说他爸爸要买一座牧场给他……呜!怎么可以这样,他妈妈都比我妈妈漂亮了,还……哇!他养的羊不让我玩……」 咦!那a 按捏? 「老师,我要换爸爸,沈人人在庙里的失物招领处找到爸爸,我也要。」 闻言,哭笑不得的罗劭然终于明白儿子的「阴谋」,原来他要炫耀的是「英俊的爸爸」,把别的小朋友比下去。 而这位颇有份量的小朋友,大概是他口中的小胖。 「喂!够了啦!别再摆一张臭脸吓人,事情过了就算了,何必放在心上?我都不在意了,你还气恼什么?小村子就这么些人,不东家长、西家短,哪有话题好聊。」小孩子就爱比来比去,有时比谁的弹珠超人多,有时比爆丸的大小,连家里的小猫小狗也拿来比较,无所不比。 好玩嘛!哪个孩子的童年不就这样。 可是那一句「杂种」一出,在场的小朋友没什么感觉,大人们的脸色却全变,纷纷面上一讪地转过头,不敢看被骂「杂种」的孩子父亲。 原本是一场临时发起的亲子同乐会,大家都爱看帅哥美女,其中以沈人人的爸妈最出色,不少家长冲着他们俩,放下田里的农事,在周茉青老师的号召下同来欢聚一堂。 谁知一向在班上当王的徐伟大不甘心受冷落,大家只注意沈人人而少给他一块饼干,被宠坏的恶霸个性又刁了起来,学大人的口吻耍泼。 当下,一阵鸦雀无声。 小朋友不懂事,胡说八道可以被原谅,毕竟他年纪小,不懂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习惯性的脱口而出,却也表示出令人难堪的事实。「他们都是这样对妳吗?认为妳不贞,瞧不起我儿子,恶毒地将我的女人、小孩批评得体无完肤。」她怎么能长期忍受村民视同污秽的异样眼光? 这些年来他们母子俩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若非他亲耳听见,真让他们怡然自得的假象欺瞒,以为村长的女儿不会遭受歧视。 难怪她宁可待在家里也不愿在村里走动,有些话真的不堪入耳,让人听了很不痛快,只想远离。 从未如此愤怒的罗劭然脸色铁青,握紧的双手仍未松开。要不是他的女人挺身阻止他,他会让那些爱嚼舌根的人留下毕生难忘的教训。 「其实你看到的只是少数人,大部份村民是相当友善,小香瓜的妈妈送了十只母鸡让我坐月子,阿妙妈妈免费到府帮我理发,小贞阿公提了一箱麻油,张奶奶赞助米酒……大家都是好人,不要把他们想得太坏。」 沈舒晨委婉的说明,举出数例安抚他的怒气,适才他在幼儿园发怒的一面着实骇人,连她也被吓住了,更遑论是其它人,她没想过他会这么生气。红线村是个民风淳朴的小村落,总人口加起不到两千名,受少子化影响,人只会越来越少,青壮年外出讨生计,只留老年人守住孤寂的老房子。当年她确实受到不少非议,有人主张将她逐出村,永不得踏入一步。 不过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因为她的人缘还算不错,老一辈的人心疼她,同辈的为她抱不平,六、七年级生的思想较为开放,根本不在乎她跟谁生了小孩,婚姻不等于幸福。 「哼!妳为他们说话,他们可曾想过妳的委屈,难道妳不怨、不怒、不恨?」 光是寥寥几句话他就有杀人的冲动,为何她能、心平气和的听若未闻? 瞧着他阴郁的神色,她反而笑了,主动牵起他的手。「我在这个村子出生,在这里长大,他们就像我的亲人一样,虽然偶尔有些不愉快,可谁会跟自己人计较,牙齿有时候还会咬到舌头呢!」 她的意思是小小的摩擦在所难免,人与人相处哪会不起冲突,就算一家人也有口角之争,若事事往心里搁,哪有安宁的一天? 好友周茉青的一番话点醒她,人要活在当下,及时行乐,谁也不晓得自己的寿命有多长,何苦困在过去,猛钻牛角尖?既然再一次相遇,那就爱吧!顶多再、心碎一回。沈舒晨的决定来得突然,连自己也难以置信,但是看着挡在她面前的伟岸身影,那一剎那,她破碎的心愈合了,重新爱上全心保护她的男人。 怒容稍微软化,稍有愧色的罗劭然执起柔哲素手。「妳恨过我吗?」 「怨过,但没恨,当初是我选择接受你的感情,若是恨你,也等于否定我付出的爱,我是心甘情愿为你沉沦。」她是执着的女人,为爱而生。 发现怀孕时,她怨,孩子迟迟不出世时,她也怨,可是手捧红通通,皮肤皱得像小猴子的新生命,那一刻,她不怨了,心存感恩,他给了她世界上最美好的礼物。 为母则强,她从孩子的笑容中领悟到一件事,爱是神的恩赐,他让她有了爱的能力,不因怨恨而变得丑陋。 「晨,妳让我动心。」此时的她好耀眼,散岭着沁人春阳。 捧起柔美娇颜,掩不住动情之色的罗劭然深深地凝望,幽深的黑眸流转着许久不见的深情,他动容地落下一吻,倾其温柔地怜借。一瞬间,他眼前浮过一个身穿银杏图样春装的女孩背影,她开心地踩着海水跳舞,舞步不流利的像在跳圈圈,却自得其乐地大笑着。 是她吗?他看到的是眼前有着温暖眼神的女人吗? 大脑一阵抽痛,短暂的画面立即消失,他有几分笃定,看不见面孔的女孩不是别人,他正看着她。 鼻头一酸,她捂唇轻哽。「你以前都唤我晨,说我是你的黎明。」 一日之计在于晨,他要睁开的第一眼看到她这道光。 「黎明……」他低笑地抚着白嫩脸颊。「妳是我见过最美的黎明。」 「不生气了?」她轻问。 「还有一些。」他满腔怒火不可能平息,谁曾说过她一句闲话,他一个也不放过。 眸心一闪森寒冷酷,凌厉而无情。 盈满笑意的美瞳中说着故事。「从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是村长了,二十几年来没换过,而村里一直流传一句话,村长的女儿最漂亮。」 「我有同感。」她的美带着一份空灵,彷佛意外闯人间的林中仙子。看着她,罗劭然有些痴了,无法抑制将她融化体内的颠狂。 她投了个别打岔的眼神,带他走向村中最清静的小溪流。「你知道这村里有多少男孩子曾到我家,腼眺地请求我跟他们交往吗?」 「他们没有机会了。」他声音压得很低,醋劲大发。 扑哧一声,她继续说道:「红线村很小,几乎彼此都认识,谁喜欢谁瞒不了多久,那些背后论我是非,说我不是的人,她们的丈夫曾是我的爱慕者。」所以她原谅。 嫉妒是人的天性。 「妳就是不想我拿他们出气,故意把责任引到自己身上。」他微恼的说道。 「有因才有果嘛!她们也很可怜,老公的初恋情人是全村公认最美的女孩,纵使有怨也不敢随意表现出来,怕引起公愤。」只能暗地放话,一舒怨怼。 她看得很开,也很会调适心情,嘴巴长在别人脸上,爱说便说,她左耳听听右耳出,气死说三道四的闲人。说穿了,她也有点坏心,故意不回应那些闲言闲语,让想看笑话的人等不到机会,闷在心里越问越气,最后气出一身病。 不过那句「杂种」真的很伤人,她胸口被小小地刺伤了下,父母做错事不该牵连小孩,孩子是无辜的。 「妳怎能毫无芥蒂地原谅伤害妳的人。」他做不到。 睨了他眼,她仰头望向湛蓝晴空。「不然咧!跟他们拚个你死我活吗?」 她是和平主义者,不杀生。 「看着我,不许转移视线。」罗劭然霸气地要求她眼底只能有他。 「劭然……」她嗫嚅地一唤,为他而动的心跳全乱了节拍。 「妳是我的。」他不容拒绝的宣告,一如他五年前对她的执拗。 「在你爱着我的时候,我属于你。」她只给得起这样承诺。 对爱没把握的沈舒晨仍残存昔日阴影,这一回她爱得很小心,不敢交付全部的自己。 「妳在向我索爱?」微皱眉头,他颇不以为然。忘记过去恋情的罗劭然根本不记得给过谁他的感情,车祸前他是游戏人间的高手,视女人为衣服,用过即丢,不曾因谁而留下心。 车祸后他视女人为无物,不仅厌恶,而且痛恨,充斥人工香料的气味让他避而远之,更加不愿与之亲近,因此谁也走不进他的心。 可她却轻而易举地突破他的心防,夹带一颗惊人的未爆弹,不需任何武器地将他征服。 「是的,我要你的爱。」那是她最美的回忆。 黑瞳中有着专注,罗劭然目不转睛看着坚定芳容,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半月纹。 「好,我给妳我的爱。」 第五章 「请把视线放在公文上,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我是有三颗头,还是有六只手臂?」年轻放松的脸庞噙着一抹叫人呼吸急促的邪笑,勾起的桃花眼好不邪恶,简直是女性同胞的天敌,随时都能勾走无数蠢动的芳心。 唯一不为所动的是鼻梁上架着方框眼镜的女孩,她穿着朴素、打扮老气,动不动就由镜片下瞪人,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 偏偏同办公室的上司最爱逗她,一下子使唤她影印开会资料;一下子叫她泡三杯咖啡;一下子又命令她贴身伺候、拎公文包,非闹得她气呼呼不可。 「我们沈秘书怎么看怎么漂亮,妳用的是哪一牌香水?闻起来真香。」不要脸的花心鬼不改其性,一见女人就想勾搭。 沉住气的沈秘书用公文挡住凑上前的狼吻。「我建议你该配副眼镜,还有,我不用香水,你闻到的是我三天没洗头的臭味。」 可恶,他为什么非要靠近,他身上那股纯男性的麝香味快要扰乱她的情绪,害她什么事也做不好。 「啧!沈秘书的自然体味还真诱人呀!我都为妳陶醉了,要不要跟我约会?烛光晚餐和浪漫的夜……游。」俊美男子故意语顿,留下令人脸红的遐想空间。 号称最古板的沈秘书差点因他的轻佻言行而暴走。「你没别的事好做吗?」 「把妳追到手是我目前的工作,妳鼓起腮帮子的模样真可爱。」好想一口吃了她。 水嫩嫩的肤质真不错,没上什么妆却白里透红、吹弹可破,让人心猿意马,忍不住想伸出魔掌染指…… 「不要拍我,这是职场性骚扰,我可以告你。」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身为上司,有点无赖的男人性感的唇一扬,吹了记挑逗的口哨。「心痒难耐嘛!谁叫妳这么秀色可餐。」原来他真的情不自禁的出手了,嫩得足以滴出水的皙洁脸蛋滑不溜手,没能成为他的女人真是太可惜了。 见猎心喜的眼中闪过一丝独占欲望,幽幽发亮,好似隐身丛林的花豹,相中可口的猎物,准备飞身一扑,撕扯入腹。 他的心是浮动的,无法安定,为眼前的「美食」而失去平时的自制力,悄然地生起一抹自己也陌生的情绦。 「正经点,我不是那些围着你打转的花花草草。」呼吸、呼吸,不要被他那双魅力十足的电眼迷惑。 「可我只要妳一人。」 说真的,当一名俊美无俦的帅哥深情款款地说着「只要妳一人」,不论是不是真心,女人很难不动心。 刚从学校毕业的菜鸟秘书脸红了,眼镜底下的翳翳双瞳泛着气恼的羞色。 见状,男子加紧出击,执起柔白小手便不肯放开。「何况有妳的把关,千娇百媚的莺莺燕燕全被妳挡在门外,孤枕难眠的我倍感寂寞,妳不用补偿我吗?」 「啊!你……」难道他早就知道她私底下搞的小动作? 「看在妳这么爱慕我的份上,我决定给妳一个机会,从今天起跟我交往吧!」 唉!她就这点迷人,生嫩得藏不住秘密。 「什么?!」 来不及反对的沈秘书被以吻封口,她没法挣扎地困在结实臂膀中,由抗拒而融化,最后成为上司爱的俘虏,任其予取予求…… 沈秘书?! 蓦地睁开眼,黎明前的淡淡曙光照着由睡梦中惊醒的男人,光裸胸膛的罗劭然撑起上身,愕然地盯视睡在怀里的娇艳丽容。 少了纯真,多了娇媚,及肩秀发,如今长及腰际,偏瘦的身形因哺育而显得丰腴,刚出社会的青涩由慈母光辉所取代,变得更有韵味。 没错,她是沈秘书,也是他的晨。 「不要再来了,我累瘫了,我要睡觉。」昏昏沉沉中低喃,泛红的粉色娇躯有了欲的反应。 怔仲中的男人有些恍惚,分不清现实或梦境,双手不由自主的抚摸滑嫩曲线。 「沈秘书?」 一声试探性的低唤,睡得不沉的女人回以梦幻般的呓语,像是在说梦话。「我不是沈秘书。」 难道他搞错了?罗劭然怔愕。「我早就辞职了,你忘了吗?在你宣布如常举行婚礼的那一天。」 但,新娘不是她。 是的,他忘了,在他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醒来,入目的是一片没有色彩的白,以及规律的仪器声和药水味,晃动的人影全然陌生。 「你伤得很重。」这是医生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很慢很慢的,他想起来被车撞飞的那一刻,父母、亲友的影像如倒带般浮现,他记起过去二十七年的生命,点点滴滴的生活情景陆续回笼。 但是,他却感到恐慌,有种失去什么的空虚感,唯一没受到重创的心脏不时地绞痛,似乎在催促他快点找回一个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人。 隐约间,他知道自己爱着某人,因她欢喜而喜悦;因她落泪而揪心,一颗跳动的心只容得下她,再也无其它人的位置。 他在等着,等那人的到来,因为他忘了她是谁,只留存于心里。然后,一身香奈儿秋装的艳丽女子来了,自称是他未婚妻的童凯芝。他于是以为她是他所等待的那个人,可是浓郁的香水味一靠近,他立即心生反感的推开她,以冷到自己都惊讶的声音请她离开。 原来令他挂怀在心的「某人」就在他怀中,她才是把他阳光带走的凶手,让他变得冷酷,不再有一丝温暖,汲汲于事业,填补他心底的空洞。 「嗯,劭然……让我睡一下好不好?我真的没力气了……喔!不要……我全身酸痛……」好舒服,但……好累,眼皮都睁不开了。 半睡半醒的沈舒晨似要清醒,却又张不开沉重的眼,她四肢僵硬得像是假人,低语呢喃,无法再承受终夜不休的剧烈运动。 「沈秘书。」罗劭然眼泛柔光,似有若无的吻着洁白锁骨。 蒙蒙眬眬间,她难受地轻揉裸胸。「都说我早就不是你的秘书了,你还吵什么?」 「沈秘书。」他低笑,俯身含吮粉色花蕾。 「噢!罗劭然,你烦不烦?我不当秘书已经很久了……咦!你喊我什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怎么心头怪怪的? 「沈秘书。」他又唤了遍,语气中饱含着一丝怀念和眷恋。 对了,沈秘书,就是那句话!「等等,你为什么喊沈秘书?」 明明累得像被肢解似的,沈舒晨惊愕地从床上翻身而起,一双美如灿星的水眸睁得圆亮。 「妳是我的秘书小姐,不是吗?」他搔着她可爱肚脐眼,忙着偷香。 「你……你想起来了?」她微喘地推开垂首胸口的头颅,想问个明白。 他不否认也不承认,一味地在她身上点火。「我记得妳曾把我送给妳的进口瑞士巧克力丢还我,叫我自个吃了它。」 他一脸暧昧的眨眨眼,沈舒晨的粉颊倏地着火了,不禁回想到羞人又害躁的那一幕…… 曙光初现的黎明早已光耀大地,红红日头爬上树梢,而奋战中的男人仍不知疲累。 「你……你到底在笑什么?不要一边看着我一边笑啦!」让人感觉好不自在。 沈舒晨坐在她心爱的计算机桌前,努力地想完成不小心被她删掉的稿子,小花编辑的声声催稿宛如魔音穿脑,如影随形地在耳边围绕。偏偏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写过的内容忘个精光,主线鲜明的故事情节全泡在搅烂的脑汁里,她信心满满的进度只剩下一片空白。 而他,这个像土匪的男人还来搅局,不时碰碰她的头发,摸摸她的脸,以脚尖顶顶她的脚踝,明摆着干扰她,不让她把时间放在工作上。 「吃得很饱,谢谢招待。」罗劭然很刻意地拍拍平坦小腹,语带暗示。 倏地,她双颊飞红。「不要说些引人误会的话,你不用做点正经事吗?」 「思想邪恶,三餐进食本是正常人的行为,何况我的正经事就是妳。」他说来自然,毫不忸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开发案呢!还有公司的事不必处理吗?日理万机的大总裁怎能一直待在我们这种小地方。」有他在,她的稿子永远也写不完。 肩一耸,他故作无谓的说道:「一间企业若靠我一人独撑,底下那些人都该羞愧切腹了。」 其实他暗地里已将开发案转型,沈父曾说过的一段话让他无法忘怀,看着儿子开心的笑脸,香火鼎盛的月下老人庙前虔诚的信徒,以及在老榕树下休憩、泡茶的老人,他的心境有了转变。以度假为主的饭店他决定改成养生小区,以银发族为销售目标,青山绿水佐以宁静的环境,相信会有不少高龄者愿意来此养老。 没有尘嚣,没有污染,没有令人精神紧绷的压力,只有清澈见底的潺潺溪流,还有孩子们纯真的笑声,伴随绿油油的稻田。 但他没告诉任何人,只在暗中进行,靠着一部笔电向外连络,操控着运作自如的公司事务。 「可是你不回去真的不要紧吗?就算你缠着我也没用,我父亲不会把辛苦半辈子的土地卖给你。」他把那些地当儿女般照顾,无微不至地稻秧植稻。 「妳认为我是为了土地问题才留下吗?」霸气的罗劭然微沉下脸,有些不快。 难道不是吗?眸一垂,她在心里回道。「我们村子真的很小,不适合开发案,来来去去的外地人带来的不是观光利益,而是村民们不再淳朴,红线村的单纯、朴实将毁于一旦。」她不忍心从小生长的村落沦为观光胜地,名牌轿车一辆辆地驶进,路面拓宽,土地变小,孩子们天然的游戏区被迫紧缩,绿色钞票取代了善良的人性。 「妳只想到红线村,就没把我放在心上是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我为谁而留。」只有她乐当鸵鸟,视而不见他的付出。 沈舒晨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你终究要回去那个吃人的大城市里,那里才是你的舞台,一展长才的天下。」 他不可能为她永远留下,短暂的过客一如候鸟,季节一到便要展翅高飞。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又何必感伤呢!介怀在心令自己难受。 理智是这么说着,但心却一阵阵泛酸,虽然尚未分离,她已经开始想念相处的这段时间,忍着心痛不多做妄想,他是昂首阔步的公狮,不该让渺小的她牵绊脚步。 「我不会一个人回去。」没有她,他的生命是贫瘠的,荒芜一片。 「什……什么意思?」第一个冲进她脑海的想法,是他想带走儿子。 「我要妳跟我走。」一说出口,他才知道横亘胸中的窒闷为何,他要的就是她。 「嘎!什么,我?」她错愕的怔住。 「跟我走,晨。」罗劭然企图用他的温柔融化她。 「我……不……呃!我的工作……我没办法……」她好不恐慌,抓着椅背的纤指紧得泛白。 「妳可以为我工作,再当我的私人秘书。」他蛊惑着,不让她由手掌心溜走。 惊慌的沈舒晨直摇头。「不行,我做不来,我喜欢现在的工作。」 「没日没夜的写稿,把身体搞坏是妳想要的生活?」他微愠地低吼。 「是的,写稿让我心灵平静,天马行空的幻想,我的世界由我自己创造,它让我得到满足感。」她是唯一的主角,操控每一位人物的喜怒哀乐。 最重要的是,每个故事都有个美好的结局,皆大欢喜,没有人被牺牲。 「晨……」他有些不高兴,冷着一张脸。 「我们这样也很好呀!你想我的时候就来看看我,待个两日再回到你的战场,我哪儿也不去,就在红线村等你。」她故做开心的表示。与其说是说服他,倒像在提醒自己,做人不要太贪心,拥有他的爱就是一种幸福,不能贪得无餍想要更多,他给不起她要的。 「哪里好,我一点也看不出来,妳当妳是我养的情妇吗?」从未受挫的罗劭然动怒地说了重话。 「那我是什么?」她低声地说出放在心底已久的话。 「当然是……当然是……」他忽地语塞,话到嘴边却说不成句子。 他要她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有她在身边他可以全然放松,心情平静得不带一丝噪声,身心都能自然展开,毋需背负过多的期待与责任。 她在他心中占据极重要的位置,因为有她,他才找回昔日的快乐,无庸置疑,他爱她,比他愿意承认的还要深,深入骨髓。 可是他自始至终没想过她的定位,他看得到她,闻得到她,摸得到她也就足够了,她拥有他全部的爱。 「不用为难了,我没想过要向你要求什么,老天给了我们相爱的时间就要珍惜。」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无法跨越。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他似乎遗漏了什么,她的太过平静让他好……失落。心口抽痛的罗劭然知道有个地方不对劲,隐约间他看见一道在面前奔跑的身影,他在后头追赶,而那人却越离越远,几乎铁了心不肯回头。 他做错了一件事,所以要失去…… 不,她不可以走,她是他的,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留下她,他不能没有她。 「劭然……不要这样,你把我抱得太紧,我……我不能呼吸。」发生什么事,他怎么脸色死白,突然用力抱住她? 「晨,不要离开我,我爱妳。」他的记忆混乱了,低喃车祸前来不及挽留的一句话。 她蹙眉。「我没有离开你,而且我爱你,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 「妳爱我,却也离开我,妳的背影……好悲伤……」看得他心都痛了。 背影? 沈舒晨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晓得他困在回忆里,被她当时执意要离去的坚决吓到,愤怒又痛苦的她竟然不要他的爱。不是很明显,但他流失的记忆一点一滴地回来了,包括他如何追求她,霸道地霸住她所有的时间,因她而专情,断绝跟其它女人的往来,专宠她一人。 只是争执的那一段,甚至是最后的决裂,他像是看着别人故事的局外人,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他全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让她伤心地泪流满面,捂着面从他视线中消失。 「劭然,你……住手,不要再脱我的衣服,我们说好的,晚上时间属于你,白天我要工作……」她需要写书这笔收入。 罗劭然爬上沈舒晨的床这件事并不是秘密,他太刻意了,根本不在乎别人的观感,即使沈助本嚷着要打断他的双腿,还是让他一再得逞。 沈家二老疼女儿,尽管不赞同他们暗通款曲的亲密行径,但是女儿的心事他们看得可清楚了,一颗心始终在人家身上,他们怎么好去阻止,感情一事只能由小俩口自己去磨合了。 就在两位长辈睁一眼、闭一眼的放纵下,他严如沈家女婿,公然地住进她的房间,分享同一张床,而且不怕人说长论短地带着一家三口,手牵手在月老庙附近散步。 「我要妳。」他的手在颤抖,像不快点占有她,她会如烟飘走般,他迫不及待地想拉开她碍眼的衣物…… 第六章 「什么,他还滞留红线村未归?!」天霸集团总裁办公室门口,传来女子拉高拔尖的娇喝声,尖锐的音量犹如胸口被刺了一剑的湖妖,让人忍不住掩耳。 带着怒容的童凯芝有着让女人嫉妒的姣好面貌,五官鲜明,轮廓深邃,带着一点西方人特有的高观骨,鼻梁挺直,在彩妆的妆点下,艳丽得叫人不敢逼视。 她仰着鼻,态度高傲,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足下的高跟鞋衬托出修长的身形,却掩不住她跋扈蛮横的千金小姐个性。 此时的她显得焦虑不安,暴躁地来回走动,不时喃喃自语,甩手又咬指头,对着空旷的走廊凌厉瞪视,彷佛那里站了个她痛恨至极的人。据说她在念书时虽有大小姐脾气还不难相处,人缘算是不错。直到五年前才性情大变,因为那一年她原本要跟「心爱的」未婚夫步入礼堂,谁知一场车祸让她嫁不成,从此人格出现重大转变,变得刁钻刻薄外,还老是疑神疑鬼,喜欢凡事都在她的掌握中。 「童……童小姐,妳不要太生气,总裁是为了土地开发案才停留一段时间,相信他很快就会把事情解决了。」说话的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女秘书,不特别出色。 「这件事妳为什么没有提早知会我一声,硬拖了十几天,妳安的是什么居心?」十来天吶!想想都心惊,谁晓得这几天会不会发生她不乐见的事。 「我打过电话,可是妳关机,再试图与妳连络,但报上说妳在希腊旅行。」和一名船运大亨。 身为时尚名媛,常常上报不是什么新鲜事,童凯芝的一言一行都在镁光灯下,是媒体记者最爱捕捉的对象之一,尤其是她的感情世界。 除了一名未婚夫,她的名字和不少名人连在一起,而且清一色是男人,跑趴、出游、过夜,不时有耳语传出,丰富的情欲简直媲美外国的女明星,三天两头换新男伴。不过社交界的靡烂不就如此,不管玩得多凶、多荒诞,对外的口径一律宣称朋友,即使不着一物躺在床上被捉包,也会硬拗是盖棉被纯聊天,绝无越轨。 「借口,全是妳的借口,真有心还找不到我吗?妳拿我的钱却不办事,妳可真对得起我呀!」发怒的童凯芝将一切责任往收买的女秘书身上丢,绝口不提她和男人在游艇上狎玩而搞丢了手机。 「童小姐,妳小声点,别嚷着让大家知道我私底下是妳的人。」她会难做人。 「哼!要是妳老实点,还怕什么,今天我若没出现,妳想瞒我到几时?」以为能为己所用,没想到是墙头草一株。 「是妳自己玩得乐不思蜀,还敢怪别人……」女秘书低声的嘀咕。 「妳咕咕哝哝在说什么,偷骂我是不是?」疑心病重的童凯芝指着她鼻头,口气不豫。 「没……没有啦!我是想告诉童小姐,总裁临去前委托征信社做了一份调查报告,主要是针对红线村的村氏,我偷偷地影印一份。」她想也许可以派上用场。 「资料呢?」童凯芝伸出涂满球丹的手,态度很不耐烦。 「在这里。」女秘书从活页夹中取出装订成册的数据,必恭必敬地送到她手中。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谦卑点不行。 「红线村……村长沈助本,其妻王美霞,美食节目主持人,女儿沈舒晨,育有一子……」 沈舒晨? 她……她住在红线村?! 脸色大变的童凯芝继续往下看,放大的瞳孔紧盯着一行小字― 育有一子…… 育有一子……育有一子……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搞错了,她怎会有个儿子,当初她离开时并未怀孕……」 等等,五岁? 那不就是……不,铁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不要自己吓自己,她大概结婚了,只要找到她丈夫的名字就不需要太担心,已婚的女人能有什么杀伤力。自我催眠的童凯芝把整本调查报告快翻斓了,上面还是不曾出现她要的人名。 沈家四口人都姓沈,孩子的父亲栏是空白。 「哈……哈……绝对是错误,沈舒晨怎么会有小孩,哪家的征信社,效率这么差,平空冒出个儿子……」童凯芝的笑声空洞,彷佛被人焰住了脖子。 「童小姐,妳不要紧吧?」她的情况好怪异,明明在笑,给人的感觉却似悲嚎。 她仍在笑着,扬高的脸皮像是挂上去的假皮。「该给妳的好处绝不会少,但要记住……」 「保密。」女秘书往嘴上一画,做了拉上拉链的手势,表示守口如瓶。 如风而来的童凯芝又如风而去,丢下一张面额高达七位数的支票,浓得呛鼻的香水味是她到此一游的证据,久久不散。 但是,她离开天霸集团之后,走的路线并非是回家的方向,莫名地,鬼使神差,高级保时捷跑车一路驶离台北市区,越行越偏远,直入一条产业道路。 当年,她和沈舒晨是知交好友,两人选修相同的课程,上同一个教授的课,座位比邻,还曾因赶报告而一起熬夜,交情之深让她轻易交托重任,认为她绝不会有负托付,做出背叛朋友的行为。 谁也没料到,无话不谈的两人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反目,使坚定的友谊产生裂痕,终至无可收拾。 「红线村……沈舒晨……红线村……沈舒晨……」她喃喃自语,依着导航系统的指示弯进乡间小路。 其实多年前她曾来过一次,是为了将烫金的喜帖送到昔日好友手上,以此宣告主权,警告情敌别痴心妄想,她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只是太久没来了,她已经忘了曾来过的路。 当时,她以为嫁定罗劭然,一个车祸失忆的男人,还能不任凭摆布吗?她只要随便编派两句,他纵有怀疑也提不出反证,何况他们早就是有着婚约的未婚夫妻。 而那时的沈舒晨已有六个月身孕,只是骨架小,肚子并不明显,又穿着宽松衣服,四肢纤细得看不出怀孕迹象,匆匆打过照面就离去的童凯芝自是无从发觉。难怪她无法接受沈舒晨已有一子的事实,非要亲自证实不可,她的内心深处仍不相信征信社的报告,认为是他们错置了姓名。 另一方面,她也是赶来阻止罗劭然和旧情人重燃旧情。即使他已忘了那段感情,仍要防患未然,一丝可能性都不允许发生。 「阿姨,妳迷路了吗?」 清甜的童声轻唤,蓦然清醒的童凯芝才发现她将车子停在一间月老庙前,一名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咧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笑脸迎人。 乍然一视,她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可一时半刻却想不起他像谁。 很诡异的感觉,脊椎生起一股战栗。 「阿姨,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喔!妳要找谁,我带妳走。」嗯!好漂亮的车车,叫爸爸买给他。 「我要找沈……村长。」低头一瞧不到车门高的小鬼,原本想说沈舒晨的童凯芝临时改口,不认为他真的知道她要找的人。 沈人人一听,眉飞色舞地直拍手。「村长家很近很近喔,从这条小路弯过去,再踩阿水伯公的水田,绕两棵开红花的树,走过春旺叔叔家的柑仔店,有条小溪……啊!阿姨!有虾子和小鱼,我上次捉了两只螃蟹,分给妈妈一只……」 「停停停……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简直是越听越胡涂,她干么自找苦吃,找个牙没长齐的小孩问路。 童凯芝非常不满意自己的智商突然退化到六岁,居然把「童言童语」当真。 眨了眨眼,他满脸困惑。「我说得很清楚呀!阿姨哪里听不懂,要不要我再说一遍?村长家就在……」 他一比,有红瓦白墙的那一户便是,近到走两步路就到了。 「不用了,我找个大人。」她不信,啪地关上车窗,阻隔车外那双好奇大眼。 不过她来得不是时候,大部份村民下田工作了,少部份老人和她鸡同鸭讲,一方是地道的闽南语,一方是字正腔圆的标准国语,比手划脚了老半天仍是沟通不良。 等到了村长家门口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了,走路五分钟的距离她却绕了全村好几圈,再抬头,月老庙就在路的另一头。也就是说小男孩没指错路,是她自个不识相,平白多走了不少冤枉路。 「谁要找村长……钦!有点面熟,妳哪位?」用毛巾擦汗的沈助本大着嗓门,由后院走向前头。 汗衫,短裤,拖鞋,看到穿着随便的村长,眼底微露厌恶之色的童凯芝退了两步。「我想找的是村长的女儿,我是她大学同学。」 「喔!找我家晨晨呀!进来坐,别客气,妳要喝茶还是汽水,晨晨去庙里拜拜,待会就回来。」好客的沈助本连忙招呼,将小外孙爱吃的饼干糖果全搬出来款待客人。 出身良好的童凯芝本来不愿踏入比她家客厅小的房子,但是一听她要找的人刚好外出,嫌恶中带着勉为其难,跟着入屋。 可主人家的热情款待她一样也不碰,瞧不起乡下人的粗俗物,她说了个知名矿泉水的名字,沈助本听得雾煞煞,摇头比比屋外的泉水,不怕献丑地自夸水质一流,绝不比什么沛开头的差。 「对了,我是不是见过妳?越看越熟。」他一定在哪见过,非想起来不可。怕失礼,沈助本用力的挤眉,看能不能挤出一点印象。 「有过一面之缘。」她不想多言,觉得热的猛用手褊凉。 村里的人比较节俭,也习惯了三十一、二度的高温,虽然家家户户有冷气,可会去使用的人很少,村长伯带头节能减碳,强调心静自然凉。 不过他老婆、女儿可不理他那一套,天气一热就往冷气房钻,就他一个傻子死守着原则,毛巾不离手地猛擦汗,坚持省电。 「是喔!来过一回难怪……」沈助本忽地打住话题,双眼一瞇。「咳!妳是前几年来送喜帖的那个人?」 没想到会被认出,童凯芝顿时感到如坐针毡。「沈舒晨什么时候回来?」 「妳妳妳,就是妳,化成灰我也认得!」沈助本的情绪很激动,对着内室一唤,「老婆,快出来,害咱们女儿差点早产的坏女人来了,妳动作快一点,她不知道又要使什么坏心眼来害我们家晨晨!」 早产啊?怔愕的童凯芝捏紧鳄鱼皮提包,下意识咬手指头,粉妆上得浓的脸皮看得出绷得很紧,似拉紧的牛皮。「嚷什么嚷呀!我在收衣服,谁来了,让你穷紧张地大呼小叫……」声音一顿,看见「客人」长相的王美霞立即扬起笑里藏刀的假笑。「什么风将童小姐这位贵客吹来了,妳不是结婚了吗?怎么没见妳老公,几个孩子了,婚姻生活还美满吧!」 几把无形的刀同时飞刺,中刀的童凯芝脸色一青,怕丢面子地硬佯笑。「还不错,我先生事业忙,没空,目前没打算生小孩,我们比较重视生活质量,想先享受两人世界。」 「喔!是这样呀!你老公还是喜帖上那一位吗?叫罗什么然。」她假意忘名,特别提及。 「是的,我们结婚五年了。」童凯芝不敢多说,她觉得沈母的语气似在嘲笑她。 「那妳今天是路过呢?还是来找我们叙旧,妳们也好几年没见了,就留下来过夜,我准备一桌好料请妳。」包妳吃到吐。 老婆,妳在干什么,她让咱们女儿足足哭了三天,眼睛肿得像核桃,这种坏心肝的女人妳还留她?怕老婆的沈助本不断挤眼睛,暗示老婆快把恶客扫出门。 「我不……」她到底来干什么?她懊恼的自问,十分后悔因一时冲动而自找麻烦。 「咦!阿姨,妳找到村长家了,我阿公人很好是不是?还有漂亮阿嬷,她在电视上煮菜呀!大家都叫她大师。」嘴甜的小男孩笑得也甜,先洗手才拿他爱吃的汽水糖。 「阿公、阿嬷……你……你是村长的孙子?!」童凯芝惊呼。 「嗯!村长是我外公。」他笑着钻进外公的怀里,又拉着外婆的手撒娇。 「那你的爸爸妈妈是?」她几乎不敢得知答案,因为她终于明白小男童像谁了! 「我爸爸叫罗劭然,妈妈沈舒晨,我是沈人人,今年五岁,请多多指教。」 「罗劭然……」真的是他? 「啊!我爸爸妈妈回来了,他们又去散步了,每次都不让我跟,真的好讨厌哦!」沈人人状似不满的埋怨声传不进童凯芝耳中,她已经先一步瞧见有说有笑的两道人影亲昵相偎,手心紧握不留缝隙,相互整衣及拢发,举止自然得像已做过千百回,不难看出两人的感情有多深。 她一起身,笔直地往前走,一直走到这对隅隅私语的男女面前,他们才发现她的存在。 曾经有过情感纠葛的三人一碰头,场面是有点失控,怔愕、不解、惊慌、愤怒、愧疚……种种情绪一拥而上,让人尴尬难言。 自认为受伤最重的童大小姐举起手,欲挥手一掴,她觉得自己有权讨回公道,一个是她的未婚夫,一个是发誓不再介入的昔日好友,他们手牵手的举动等于是给她难堪。 不过罗劭然并未让她得逞,他及时拉开心爱的女人,目光森然的冷视。 落空的手未再有动作,回以不甘的怒视,以无声谴责两人的行为。沈舒晨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的承受窒闷的气流,低垂着首想靠近儿子,却被一只霸道大掌拉住,没法走开。三个人三种心情,一样的复杂,除了沈人人外,没人笑得出来。 「吃呀!别把菜剩下来,我煮了很多,不用担心不够吃。」她把看家本事全拿出来了,谁敢说乡下食物比不上大饭店料理。 晚上,王美霞发挥大厨功力,一桌摆满大师级的佳肴。 一一细数超过二十道,每一盘的份量多得叫人咋舌,完全符合庄稼人的食量,所幸沈家的桌子够大,再坐上十人也不嫌挤,平时用来开小组会议和宴会,如今拿来耍派头也派得上用场,起码不寒酸。 「菜是拿来吃的,不是光用眼睛瞧,快点动筷子呀!傻愣愣地大眼瞪小眼干什么,谁要敢说食欲差,我还有辣椒大餐伺候。」一个也别想溜。 村长太太语带威胁的话一出,原本打算藉词离桌的三个人只有继续坐着,各怀心思地拨拨碗里的饭,只夹面前的菜互不交谈。这场景真的很难开心畅谈,气氛低迷得像是谁家在办丧事,各自捧着碗哀戚,谁也不看谁一眼,全看唱独脚戏的王美霞女士一人打圆场。 至于「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村长伯,是一边吃饭一边瞪眼,拚命地夹菜给女儿,故意要让「客人」难看,态度明显得只差没大喊:沈家不欢迎妳,快滚回台北。 「人人呀!阿嬷煮的菜好不好吃?」小孩子要多吃点才会快快长大,像菜园里的大白菜,天天浇水施肥,长得又大又漂亮。 「嗯!好吃,阿嬷煮的菜是天下第一。」沈人人十分捧场地竖起大拇指,大口咬着肉丸子。 「对嘛!能吃就是福,不要学大人一样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浪费阿嬷精心烹煮一桌大餐的好意。」待会儿全倒去喂狗,看谁半夜爬起来偷吃。 当人家女儿二十八年,沈舒晨再迟顿也听得出母亲的抱怨,她赶紧低头猛吃,好像饿了很久似的,老爸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快速吞咽。结果吃得太快不小心噎到,她一气岔的涨红脸,立即有两只碗盛满汤送到嘴边,她怔住,停顿了大约三秒钟,才默默接过父亲手中的碗。童凯芝那双怒不可遏的红眼直瞪着她,她哪敢靠罗劭然太近,光是一碗汤就快被千刀万刚了,真要接下一饮,大概有人会掀桌子,冲着她一阵追打。 不过她不是胆小怕事,而是自觉对不起好友,当初是出自义气想帮忙,谁知反而成了坏事的第三者。 「童小姐,我这小外孙长得很可爱吧!跟他爸爸长得一个样,没人怀疑不是父子。」 不甘心无功而返,硬是要留下来的童凯芝,终于明白什么叫宴无好宴,手中的筷子忽地握紧,白皙手背上浮动的青筋特别显目。 「晨晨刚怀孕时,不管我和她父亲怎么逼问,她总是回答不记得、忘了,一问三不知,一个字也不肯吐实,给我装失忆,硬是不说孩子的爸爸是谁,让我们两个老的着实伤心了一阵。」 下巴一抽的罗劭然霍地绷紧脸,黑眸冷冽地瞪着眼前的清蒸虾,破天荒地,他亲手剥了两尾明虾放入儿子的妈碗中,其意不言可明。见状的童凯芝自是妒火中烧,不满他当她的面对另一个女人示好,手臂一打直就想把虾子抢过来。 可她这点心思,身为过来人的王美霞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她巧妙地一拨,再夹起又肥又油的鸡腿给客人,明着是客气,暗里似在说:别想欺负我女儿,也不想想妳站的是谁的地盘。 「童小姐要多吃点,瞧妳瘦的,我们家晨晨从生了孩子以后就一直养不胖,医生说了,可能是怀孕期间压力太大,有人给了她刺激,害她一时心里难过,肠胃的吸收也跟着变差。 「啊!妳可别误会,沈妈妈当然不是指妳,结婚是好事,妳特意跑一趟送喜帖来,我们沾沾喜气也好,晨晨动了胎气是她自个儿不小心,谁叫她连肚里孩子的爸叫哈名字都忘个一乾二净。」 童凯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筷的手因直冒而上的怒气而颤了几下。 「咦!对了,妳说妳先生叫什么名字?几年前瞄了一眼帖子,好像是姓罗,跟我们人人的爸同姓,真是巧啊!」王美霞笑得像媒婆的笑声才一扬起,餐桌的另一头发出砰的声响。 「妳够了没,一张嘴叽哩呱啦说个没停,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一家人的居心,借故羞辱我,存心让我难看,明知道他们是同一人还故意糟蹋我。」她父亲是茂亿集团的董事长,谁敢欺到她头上。 「哎呀!怎么就发火了,妳不是我女儿的好朋友嘛!哪来的火气呀!改天我炖道苦瓜排骨给妳消消火,肝火太旺伤身吶!」真没教养的女孩,长辈在场也敢拍桌子,真不知她父母如何教女儿的。 「谁是她好朋友,根本是不要脸的烂货、狐狸精,表面上装得清纯,私底下淫荡不堪,见到家世好、有钱的男人就乱勾搭……」咽不下这口气的童凯芝一古脑地发泄,言词尖酸。 「咳!有孩子在场,妳说话留点口德,我们好歹是清白人家,哪由得妳胡说八道。」一直摆张和气笑脸的王美霞敛起笑,语气高亢,似要吵架。 「笑死人了,哪里清白,女儿没结婚就到处跟人乱搞,搞大了肚子还不知羞耻,硬是要把小孩生下来,你们想得什么好处,说呀― 合理的范围内,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一千万够不够?还是要车子、房子?我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钱足以压死人,没人会笨得放过财神爷。 「妳……妳……」她真的气着了,一口气上不来。 未婚生子的确不是什么光耀门楣的事,甚至可以说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可女儿是她生的,又辛辛苦苦的养大,纵有不是也是她心头肉,心疼都来不及,哪忍心责骂。 「童凯芝,闭上妳的臭嘴。」罗劭然冷然的出声警告。 一甩头,童凯芝怒色不减。「你凭什么叫我闭嘴,我说的不是实情吗?还是实话让你难堪,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你偏偏被她勾引了,叫我的面子往哪搁。」 如果是别的野女人她还能忍受,不过是逢场作戏、玩玩罢了,不致危及她的地位。 可是当自己的未婚夫每天和当初介入他们的女人同进同出,毫不遮掩地展现深厚情谊,严如热恋中的男女,被晾在一旁的她情何以堪。尤其那女人还是她推心置腹的好友,这口气叫她怎么吞得下。 「妳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吗?」现在才来翻旧帐未免太可笑。 「没错,你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所以我才请她来监视你,阻止你和其它莺莺燕燕约会,但是她做了什么,直接勾搭我的未婚夫。」 「我不是……」像是脸上被掴了一巴掌,麻辣辣的,急于解释的沈舒晨一接触到燃着恨火的怒眸,口舌干涩,语塞。 「妳不要开口,就数妳城府最深,妳跟我出来,我们好好谈个清楚。」这一次,她非逼她彻底断念不可。 「我……」 沈舒晨才启唇,神色冷然的罗劭然挺身挡在她面前。 「有事找我即可,不关她的事。」 第七章 「什么叫不关她的事,要不是她趁机勾引你,你怎么会连看我一眼都不肯,有时间陪她上山看流星雨,猫空吃野菜,阳明山采海芋,面对我的邀约,只有一句不耐烦的没空。」 遭强行拖出屋外的童凯芝很不高兴,熊熊怒火在眼底烧着,手握成拳,满腹怨言不吐不快。 五年前刚大学毕业的她的确爱玩,心性还不定,不想太早结婚,对当某人的太太,甚至是母亲十分排斥。 所以她不急着履行婚约,三、五名媛相约就到海外旅行,大肆采购限量精品,以为有最好的朋友监管着,令她一见钟情的未婚夫不致玩得太过火。错就错在她太放心了,相信女人间的友谊,连最爱的男人被拐了也不知情,还傻乎乎地向同行的友人夸口两人绝擦不出火花。可惜她的自信被狠狠击溃,当她兴高采烈提了一手礼物从巴黎回来,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她从电梯走出来看到的一幕竟是吻得难分难舍的画面。 「理智点,不要做出不成熟的行为。」罗劭然神色冷峻,又恢复公事公办的总裁身份,话语冷淡。 「不要跟我讲理智,我还不够成熟吗?眼睁睁地看我的未婚夫和别的女人出双入对,我要不吭声才叫可笑,你分明没把我放在眼里。」 公然地进进出出,举止亲密眉目传情,一点也不在乎别人侧目的大方调情。 「发表婚约后,我照样和女人搂搂抱抱,带她们上饭店开房间,那时可没见妳跳出来指责我风流浪荡。」他语带讥诮地说道,不把她的怒气当一回事。 咬着牙,她吐出自己不愿承认的事实,「因为你不爱她们,那些女人是你打发时间的消遣。」 那不过是纯粹肉体上的发泄而已,不具备任何意义,根本不需要担心,就像她虽然爱他,可也有不少这类的「朋友」,各自寻开心并不冲突。但是,玩乐一回事,却不许玩到最后动了真心,浑然忘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禁止三人同行。 「妳说得没错,我不爱她们,女人的存在是为了满足男人的欲望,」曾经,他以此为乐,不断更换身边女伴,让她们惹火的身体温热他。 「沈舒晨呢?你敢说你对她没有一丝感情?」童凯芝难忍妒意,厉声质问。 一提到心爱女子,漠然眸子出现淡淡柔光。「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全是女人,你手指一勾,她乖乖地张开腿等你临幸。」她无法不恶言毒舌,满腔妒火几乎快要将她烧成灰烬。 「不许妳这么说她。」蓦地沉音,黑眸一冷的罗劭然射出冰寒眸光。 她大笑,笑得好不猖狂。「她是谁呀!值得你维护,不过是你养在小套房的情妇,她能上得了大场面,见见你同等出身的朋友吗?」 「谁说晨是我的情妇?」他不曾用这种眼光看过她,他只是……想跟她在一起。突地,他喉头发涩,为自己的自私感到一丝痛恨。晨全心全意地爱他,而他却只想把她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她的美。 「不是吗?难道你敢带她去见你爸妈。」她勾唇冷笑,赌他的不敢。 商场上的游戏规则行之有年,没几人敢任意打破,豪门世家当配企业大亨,政不离商、商不离政,没点家底攀不上大户人家,这是大家秘而不宣的默契。 一如天霸和茂亿的政策联姻,早在她十五、六岁时,两家已有了协议,藉由儿女亲家寻求更多的利益结合。 沉着脸,他不语。 童凯芝高傲地抬起头。「瞧,说不出话了吧!沈舒晨是见不得人的地下情妇,这件事众所皆知,是狡辩不了的事实。」 诋毁她、诋毁她,她要让敢抢她男人的人万劫不复,臭名不坠。 「童凯芝,不要找晨的麻烦。」他绝不容许有人伤害她。 「晨,叫得多甜蜜,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不是她,你居然连名带姓地喊我,在你心中,我究竟哪一点不如她?」不问个明白,她始终如粳在喉,吞咽困难。 罗劭然抿着唇,冷然一视。「她能带给我快乐,而妳只让我觉得烦。」 「烦?」她拉高尖声,不相信他对她的评论只有一个字― 烦。 「还有,未婚妻的角色不是只有妳能担任,收起妳的心高气傲。」她的刁蛮任性该有个限度,太过就显得盛气凌人。 「什……什么意思?」幽豆唇一颤,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 「今天妳也看到了,我有个儿子。」他不拐弯抹角,直接承认沈人人的身份。 「那又怎样?」她更加不安,急欲想捉住什么。 唇瓣一掀,他说出令童凯芝连忙南下的恐惧。「孩子需要父亲。」 他要他的女人、他的孩子待在他保护的羽翼下,不让他们再吃一点苦,被人看轻。 她一听,惊得变了脸色。「叫沈舒晨找个男人结婚呀!那小鬼就有爸爸了,用不着你替她操心。」 「我不会让我儿子叫别人爸爸。」除非踩过他的坟头。 「你休想带他回罗家认祖归宗,我不同意,你不要妄想我会接受你在外头留下的野种,绝不!」她气得满脸通红,坚决反对到底。一听到又是不堪的字眼冠在无辜的孩子身上,原想和平收场的罗劭然冷鸶沉眸。 「妳没听仔细我说过的话吗?妳这个自以为是的未婚妻位置取决于我,妳的同意与否不在我考虑之内。」 「你还是要把他带回罗家?」她太惊慌了,听不出他话中之意,一味气恼他把野种当成宝,不顾她的感受。 但是童凯芝更担心的是他连孩子的妈也一并带入罗家,让她无法拥有完整的家庭生活,不得不让出一半的丈夫与人共享。 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事,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怎能受此委屈,一向以己为尊的她目空一切,认为她要的男人只能娇宠她一人,不能无视她的要求。 「我是他的父亲,我有责任照顾他。」想起儿子喊他爸爸的甜甜童音,罗劭然刚硬的脸庞变得柔软,泛起慈父光彩。 「你就不怕我凌虐他,殴打他,不给他饭吃,趁你不在时把他赶出去?」她会,而且不会有任何的迟疑。沈舒晨的儿子绝对不能待在她的屋檐下。 勾起唇,他笑得没有一丝温度。「妳以为我会给妳机会吗?」天真。 「机会是人找的,你不可能分分秒秒地看住他。」她故意摇下话,让他有所顾忌而打消念头。 「童凯芝,妳不聪明。」非要他把话说白了,让她更加难堪。 「罗劭然,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截了当,别吊人胃口,总之,我丈夫的私生子是过不了我这一关,他没权瓜分我未来孩子的父爱。」要她爱情敌的小孩比登天还难,他想都别想。 「那就恭喜妳找到好丈夫,我的儿子不必喊妳妈,妳解脱了,也可以去追求妳自己的幸福。」他不耽误她,女人的青春有限。 童凯芝怔了怔,过了好一会才领悟他的意思。「你……你想甩了我?!」 「正确说法是,解除婚约,妳自由了。」他该娶的人不是她,而是…… 一张清妍娇容浮现眼前,罗劭然抿紧的双唇微微松动,露出一抹爱恋的温柔,同时遮蔽心眼的黑雾也慢慢散去,他看见放在心里的那个人。忽地茅塞顿开,他终于知道压在胸口的重物是什么了,五年来他第一次感到无比清心,原来他要的答案就是这么简单,他偏是想不透,伤了所爱的人,也令自己差点错失一生挚爱。 他早该想通了,却固执地不肯听从心中的声音,以为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坚持往错误的方向走去。 也许失忆不算是一件坏事,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用这段时间反省、自我成长,当他再与心爱女子重逢,便明了谁才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雀跃着,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孩子的妈理应是他亲爱的老婆,他居然没有立即求婚,许下一生的承诺。 「自由……」喃喃自语,童凯芝表情骤地狰狞,双目大睁。「你想解除婚约,让我丢人现眼,就为了那个该死的小杂种― 」 小、杂、种! 一条名为理智的神经倏地绷断,罗劭然满脸阴鸶地瞪着怪兽一般的女人,声音冷得叫人不寒而栗。「妳想狼狈的上报,还是获得同情的落幕,由妳取决。」他太仁慈了,才让她有张牙舞爪的机会。 「罗劭然,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的甩开我,我等了你五年,并非是要将你让给那个恬不知耻的贱女人,你是我童凯芝的男人,这辈子别想有摆脱我的一天。」她会纠缠到底,至死方休。 她真的在等他,从没想过嫁给别人。 沈舒晨一事叫她觉醒了,那场车祸过后没多久,为免夜长梦多,未婚夫的记忆突然恢复,她以照料他伤势为名,行同居之实,想借机培养出感情,早日踏入礼堂。 谁知他竟以一句「不方便」为由拒绝,日渐疏离,若非她不死心的缠着他,在他身边安排眼线,恐怕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为生疏。 她不只一次提起结婚的事,他的回答千篇一律,不曾更改。 还不到时候。 「就算我把妳和男人赤裸交欢的相片公诸于世也无妨吗?」一旦成为他的敌人,她将切身体会到他的冷酷。 「什……什么相片?」气焰顿失,她仓皇地追问。 他低声冷笑。「妳找个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甚至盗印机密文件,妳以为我不会回报一、二吗?」 吃里扒外的张秘书不过是一颗棋子,他放着不动是让她寻个安心,省得她一天到晚来烦他,令他烦不胜烦。 「你……你几时知晓的?」她不免心虚,不若先前一副捉奸在床的大老婆气势。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开始他便察觉到有人在过滤他的电话,举凡是女人打来的,她后脚即到。 最不设防的人往往靠你最近。 被人戳破丑事,恼羞成怒的童凯芝不甘示弱。「你若不怕你儿子来不及长大尽管公布,任何妨碍我好事的绊脚石,我会不计一切代价搬开它。」「妳……」她竟敢威胁他。一记倒抽冷气中断两人剑拔弩张的争执,盛怒四目同时看向低廊下拿着两片西瓜的人影。 「晨?」罗劭然低唤,快步地扶住站不稳的情人。 沈舒晨的脸色惨白,难以置信的睁大眼,手上的西瓜掉了犹不自知,兀自消化令父母惊心的一番话。 「芝芝,妳……妳是开玩笑的吧!人人只是个孩子……」她不知道自己在发抖,全身冷得犹如置身冰库。 不想让她太顺心的童凯芝扬起残酷笑容。「妳说呢!妳不是最了解我的人。」 因为了解,她才心寒,好友反目成仇是她最不乐见的,而她无法扭转运作中的命运。 沈舒晨下意识抓紧罗劭然的手臂,力气之大,连他都感受到从她身体传来的惊曜。 快跑……快跑……跑呀!不要停住……车子……不……不要!快跳开……快点!车子要撞上了……晨,小心― 「劭然,劭然,醒醒……」柔皙纤手轻摇着,意欲摇醒呓语不断的男人。 是谁的血,一直的流。 鲜红一片,模糊了视线,刺鼻的腥膻味不断在鼻间徘徊,他护在身下的人儿为什么一动也不动,难道说真的来不及吗? 身子在飘浮,越飘越高,越飘越高…… 不,不要拉开他,先看看他的晨,她受伤了,好多好多的血,她洁白的裙子、粉色的上衣,全让血染红了,血艳的颜色呀!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她没做错什么事,只是爱他而已,为什么那辆车子油门踩到底,朝她身后一撞? 冷汗直流的罗劭然闭着双目,伸直手臂想抱起他最爱的女人,但是放在臂上的重量却轻如孩童,他低头一视,赫然是全无生息的儿子。 vk- 4321 bmw x5运动型休旅车,沉稳蓝…… 「vk- 4321……vk- 4321……vk……」4321 。 「到底在念什么呀!乐透明牌还是密码号码,你要再嚷个不停,害我没法子睡觉,我一脚踹你下床喔。」 没回答就表示同意。 不是她太狠心,实在是太困了,昔日好友的一番话让她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大半,辗转难眠,一心记挂着会不会真的出事。 好不容易睡着了,身边的男人却开始异状,先是像在跑步似的直踢脚,接着,人明明躺在床上,两手不知在抓什么,拚命往上挥,最后还满脸痛苦地喊着她的名字。 他在作恶梦,她知道。 所以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叫醒他,免得他把儿子也吵醒了。 「是车牌号码。」 喝!他是醒了还是装睡,想吓死她呀! 「劭然,你要吃我或是继续作梦?」 「吃妳。」青髭初长的嘴无意识的蠕动。「厚!你耍我呀!回应得这么顺,你故意闹我是不是?」可恶,看她的枕头功。 有着可爱龙猫图样的小靠枕尚未落下,男人古铜色的大掌从空中拦截,顺势将施暴的犯人拉入怀中,即使没张开眼也能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嫣红樱唇。 「等我把财产过继到妳名下才好谋杀亲夫,否则妳一毛钱也得不到,得不偿失。」他得尽快做些安排,让她获得一定的保障。 「什……什么亲夫,你别乱讲,我有能力养活自己,不需要你的财产。」日子过得去就好,她不奢求大富大贵。 「可是我想养妳。」用合法的方式。 闻言,她眼神为之黯然。「我们这种小地方你若住不惯尽管回台北,我和孩子不会造成你的负担。」 「晨,嫁给我。」这个傻女人又在胡思乱想了,以为他只想把她当宠物豢养。 「嘎?!」他说什么,她是不是听错了? 「相信我,妳没出现幻听,我的确是在向妳求婚,希望妳嫁我为妻,当我们孩子的妈。」啊!更正,她已经是妈了,他们的小肉丸正躺在大床旁的小床,呼呼大睡。 童凯芝的保时捷跑车也不晓得什么地方故障了,车子一驶到月下老人庙前,莫名其妙就熄火了,连续发动好几次都不成功。 那时天也黑了,接驳公交车开走最后一班,不得已的情况下,王美霞主动出面,让她留宿一晚。 不过因为她曾说过的一番话,沈舒晨不放心让儿子独睡儿童房,在罗劭然小有微词的反对下,仍然搭起小床,让儿子和他们同房。 「嫁……」她被口水呛住,咳得连眼睛都红了。 「太意外了,高兴得说不出话来是吗?」罗劭然打趣的说道。 她没好气地一斜眸。「是被你的话吓到,没事说什么疯话。」 「我是说真的,我们结婚吧!」他可以想象他们的喜讯将让不少人大吃一惊。罗劭然以为她会欣喜若狂,泪眼盈眶地扑上他,大声说:「我愿意!」没料到…… 「你还在作梦,快清醒,快清醒,别说着不着边际的梦话。」她会当没听见,天亮后梦一场。抓住她在眉眼间,驱魔似的画圆双手,他发出不快的低音,「是,我是清醒的。」 他就那么不能信任,连真话也遭到质疑? 「不,你在睡觉,我在和你出窍的灵魂交谈,你快闭上眼,作个好梦。」他的梦里不会有她。 「妳就是我的好梦。」她闪避得太明显了,错开的目光不肯正视他。 臂膀一勒紧,罗劭然将纤柔人儿锁扣在怀里,不让她有一丝逃避的机会。 幽然一声叹息,似感慨,也是无奈,让他心口揪得发疼。 「爱上你,是我平凡一生最大的收获,我很满足了,感谢上天给我们相遇的缘份。」有缘却无份,这也是神的捉弄。 「然后呢!拒绝我,一个人孤零零抚养儿子,终其一生不再和我有任何的交集?」她怎么会以为他忍心放她一人,让自己跟她一样寂寞。抚着柔细长发,他爱怜地吻着弯弯细眉,为她的不技不求而有种想苦笑的感觉。 这个婚求得太迟了吗?让她由浓烈等到绝望。 「这是最好的结局,对你我都好……啊!你咬我……」她是为了他好,他不感激还欺负人。 「一、点、也、不、好。」他掐着她鼻子以示惩罚。「我爱妳,想和妳一生一世在一起,想再生一个像妳的女儿,我要牵着妳的手走完这辈子,不让妳有机会再看别的男人。 「劭然……」她失笑。 「要是妳敢用乱七八糟的理由拒绝我,就别怪我直接将妳打包带走。」他发狠的警告,霸道又专制。 「……」无力。 「对了,妳喜欢什么样的婚礼,在教堂神圣庄重的完成誓约,还是……干脆包下整间饭店的宴客厅,大摆宴席,将红线村所有的村民都请来……」看谁还敢说闲话,把人看轻。 「等……等等,让我再想一想,不要太急。」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他想吓死她不成,她的心脏不够强壮呀! 「想什么,妳只要把自己准备好,给我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婚礼琐事自有人打理。」罗劭然的呼吸变得急促,盯着睡衣下滑的粉嫩香肩。 「……我渴了,下楼喝杯水。」 说她胆小鬼也好,她真的不认为此时适合谈婚事,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而已,他们之间不仅仅夹着开发案,还有芝芝的不谅解,这些都是亟待排解的难题,绝非三言两语就能弥平。 在台北求学,在台北工作,其实她一直不适应都市丛林的快步调,形色匆匆的行人总在赶时间,没人悠闲地放慢脚步,无形中形成的压力让她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回到红线村后,她整个人才放松下来,虽然未婚怀孕的行为让她度过一段煎熬的时日,不过一切的风风雨雨因儿子的人见人爱而逐渐消弥,雨过天青。沈舒晨借着喝水的理由逃离逼婚风暴,她快速地亲亲儿子酣然的睡脸,旋即跳过欲拦阻的长臂,身轻如燕地飞出好友周茉青口中的象房。 一下楼,她意外发现厨房的灯亮着,原本以为是母亲半夜睡不着,提早起床准备明天要到电视台录像的东西。 但是…… 「怎么,看到我就想缩腿,我是变丑了还是女鬼,让妳吓得退避三舍。」也许她该戴个面具出来,才有吓阻作用。 退后的身体往前挺进一步,她神色不自然地撩撩发。「芝芝,我们的床板较厚,妳大概睡不惯吧!」 多年不见再独处,感觉上有点尴尬。 「请叫我童小姐,我想我们之间的交情没那么深。」童凯芝口气傲慢地赏她一块铁板,丝毫不见客气。 「芝……呃―童小姐。」她像做错事的小孩,乖乖地听训。事实上,她确实理亏,毕竟她背着好友和她的未婚夫交往,她一直深觉对不起她,也有意重修旧好。 只是感情的事没有先来后到,对错只在一线之间,有了婚约的芝芝照常跟其它男人出游,甚至夜不归营,她才误判了形势,接受劭然猛烈的追求。 「还有,妳家的罗先生睡得惯硬床,没道理我不行,我没妳想的娇贵,别把人看扁了。」在她面前,童凯芝不肯认输,即使她真的因为床太硬而无法入眠。 她喔了一声,尴笑。「芝芝……我是说童小姐,妳要不要喝杯牛奶?牛奶可以助眠……」 「够了吧!沈舒晨,妳太虚伪了,有必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吗?这里没有观众,用不着演戏,我不会被妳高超的演技给骗了。」除了矫揉做作外,她有哪一点比她强。 论家世、论外表她都高她一截,为什么她爱的男人不爱她,偏偏中意路过的小野花,这点让她实在气不过。面对她的恶意,沈舒晨的反应很平静。 「我知道说什么都不能平息妳的怒气,可是妳静下心来想一想,妳真的有这么爱这个男人,非他不可吗?」或许爱吧!但她更好胜,输不起。 「那是我的事,妳管不着,真要有心就把他还给我,别说些自己也做不到的大道理,妳的用意还不是想独占他。」她看透她了,两面取巧的双面人。 「五年前他就是妳的了。」她幽幽地说出事实真相。 她退让过,头也不回的离开,这还不够吗? 「妳在嘲笑我留不住男人吗?」童凯芝咬着牙,一脸怨恨。 「看到那张喜帖,我真的心碎了,妳有五年的时间让他爱上妳,失去记忆的人相当脆弱,只要妳多陪陪他、付出关心,他会被妳无私的爱所感动。」可是她太骄纵了,只想别人哄着她、娇宠她,却不愿拉下身段多点体贴。 有点饿的沈舒晨抚着肚子,心想着冰箱里应该有剩菜剩饭,殊不知她抚肚的动作落入童凯芝眼里,一条恶毒的心计因此产生。 第八章 「爸爸,你真的是管理一间很大很大很大公司的总裁吗?为什么你的表现那么逊,让当你儿子的我非常非常……丢脸,我可不可以退货?」退货? 免谈。 他只有一个爸爸,绝无分号,休想他会允许这团小肉丸叫别人爸爸。 沈人人的肢体表情很丰富,什么事都爱夸大,他将小小的手臂拉得很长,表示很多很多,多到他的身体包不下,都快满出来了。 看着儿子露出瞧不起的早熟表情,新手老爸罗劭然先是一怔,继而龇牙咧嘴地捏捏他白嫩的小脸蛋,藉以宣告他才是老大,五岁的小鬼没资格看扁他。其实罗劭然也很郁闷,整个气血逆流到颈肩部份,只差一点冲到大脑,将脑浆爆开来,洒在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床头。那一夜她下楼喝水后就没有再回到房间,他等着等着睡着了,等到再清醒时已经天亮了,叫醒儿子洗脸刷牙,一踏出房门,她居然在二楼阳台发呆,几片落叶掉在她身上犹无知觉。 由此可见她在屋外待了一夜,微湿的发是晨间雾气的杰作,而颊边有两道垂泪痕迹。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变得很沉默,常常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可是他一回头,她马上调转视线,故意装得很忙地远离他。 至今已过了三天,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超过十句,甚至将他赶出房间,佯称要赶稿,不再与他夜夜纵欢,同床而眠。 去x 的,喝杯水而已,能发生什么事,童凯芝一大早就离开了,还能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吗? 「喔!爸爸,你骂脏话,我要跟外公、外婆说你不乖,教坏小朋友。」嘘!他是小小孩,不可以学坏榜样。 「你听错了,我是说去爬山。」他故意揉乱儿子的头发,让他哇哇大叫。 「厚!我又捉到了,爸爸说谎,老师说做人要诚实,不能骗人,爸爸,你要被画两个叉叉,没有爱心贴纸。」沈人人「很伤心」的摇头,这个爸爸让他很失望。 「人小鬼大,管起你爸爸了,小孩子的责任是装可爱,不必急着长大。」一副小大人模样,他离童年越来越远了。 他很不服气地也弄乱爸爸的黑发。「我本来就很可爱,不用装。」 「是呀!我儿子是肥嘟嘟的小猪,每个人见了都想摸摸他头,说他是头可爱的猪。」鼓起腮帮子后更像了。 也许真是父子天性,一向厌恶小孩的罗劭然从没想过他会这么快地适应父亲角色,跟儿子打成一片,没有五年的隔阂。 看着儿子小小的身体,油然而生的父爱源源不绝,他很自然地想疼他、宠他,将他当成生命的一部份,因为他是他的儿子,他和所爱之人生下的爱情结晶。 「爸爸,你太幼稚了,妈妈已经三天不理你了,你怎么还『嘻皮笑脸』,一点都不担心妈妈不要你。」害他想了很多法子要帮爸爸,连最爱吃的夹心饼干都忘了吃。啊!糟了,他们一家人都有失忆症,这是「遗传」吗? 啧!五岁的小孩也懂「嘻皮笑脸」?他儿子是天才。「妈妈不是不理我,她在工作。」 想想真可怜,她写一本书的收入有他买进一张股票高吗?位居高位的大总裁都不敢喊忙了,她居然叫他别吵她,她正在进行神圣的罗曼史。 「爸爸,你被妈妈骗了,我看她一直盯着计算机念咒语,一个字也没打喔!」妈妈好奇怪,她是庙公爷爷说的中邪了吗? 「念咒语?」罗劭然讶然的挑眉。 「就像这样,怎么办,怎么办,我该不该问他,他真的做了那件事吗?我快疯了,我快疯了……」沈人人学母亲边说边抓头皮,一下子皱眉,一下子咳声叹气,一下子又很难过的样子,模仿得维妙维肖。 「你妈妈真的一个人关在房里自言自语?」是他的求婚把她逼得太紧,导致她精神失常?他用力的点头,让人担心他的小脑袋会不会掉了。「爸爸,是不是那个开大车车的阿姨欺负妈妈?」 「童凯芝?」难道和她有关。 五年前骗失去记忆的他,她就是他最爱的女人,害他差点和她发生关系,还自行印了一张有她和他名字在上头的喜帖,向沈家人佯称他们要结婚了。 这么扯的事她都编得出来,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蓦地,一排数字掠过眼前,罗劭然无声地念着:vk- 4321……vk- 4321 bmw x5运动型休旅车,车上有个女人,那是……那是……怎么想不起来?他应该记得她的长相,感觉很熟悉…… 「爸爸,你的头又在痛了呀!人人帮你揉揉。」沈人人贴心地伸着小手,啪地往父亲的大脸一贴。 模糊的影像快要清晰了,被儿子的手一拍……唉!空白一片。「人人,妈妈还有没有说过什么话,你一字不漏地告诉爸爸。」 「说什么……」他歪着脖子,很认真的回想。「啊!妈妈抚着我的脸,说了一句人人听不懂的话。」 「什么话。」他催促。 「妈妈在哭哭喔!她说我长得跟四处留情的爸爸好像。」这是好话吧!他像爸爸耶! 「四处留情……」罗劭然一听,脸黑了一半,在心里喊冤。 他的「厌女症」不是假,曾经一度还被荒唐过的朋友笑他不举,女人玩多了终于报应临头。 这五年来,他完全过着无性生活,不管多美、多艳的性感尤物站在他面前都一样,该有的生理反应还是静悄悄。而面对一个个搔首弄姿的美女时,总下意识地颦首,不由自主的感到厌恶。 直到再遇见她。 骤地,一道纤美身影出现二楼窗口,抬头望天。 「沈舒晨,妳给我在那待着,不许动。」说他四处留情,他倒要问问谁给了她「灵感」。 凭窗而立的女人一听见饱含霸气的狂啸,修长的身子一僵,倏地消失在窗户旁。 「爸爸,妈妈好像没听见你叫她耶!」沈人人瞇起的笑眼似在嘲笑他越来越不伟大的爸爸。 「没听见才有鬼……」她就是听见了才躲他,不把他当一回事。 「爸爸,你要多看妈妈的书,才会知道妈妈在想什么,你们这样跑来跑去我很累吶!」一点都不体谅小孩子,人家的爸爸妈妈才不会玩你追我跑。 「你很累?」罗劭然失笑地压压儿子的头,对他的「建议」倒有几分深思。 晨的小说…… 「爸爸,你快去追妈妈,我看到她刚走过美美家的莲雾树。」吼!他真的很累嘛!老要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爸爸追不追得到妈妈。 罗劭然听了不再迟疑追了过去。 躲在稻草堆的沈舒晨压低身子,屏住呼吸,秋水般的眸子圆睁,她安静地不发一语,看着一双笔直的长腿走过,直到消失在眼界为止。她在躲他。更正确的说法是她不晓得用何种心态面对他,她的心是矛盾的,有点怅然,有点心酸,有点被欺瞒的愤怒,以及不知如何自处的软弱。 妳以为我为什么特地从台北下来,而且非他不可?那是因为我怀孕了,他是孩子的爸爸! 一个喝醉酒的夜晚,视线茫茫的男人拖着蹒跚的脚步,走错房间进了她的门,不说分由的抱住她强吻,将她扑倒在床强要了她好几回。 一颗惊爆弹从童凯芝口中丢出,泪眼婆娑地诉说「受辱」经过,不时低头拭泪,伪装坚强,抖动的双肩只要求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乍然听闻,沈舒晨像被抛下油锅炸了一回,又赤足走在冰天雪地之中,北风凄厉地鞭打她单薄身子,犹似经历了一番最严酷的淬炼。 说不出的痛,百转千迥。 又是一笔男人犯下的胡涂帐,只因醉人的酒精浓度,她能怪到谁的头上呢!只是,一个女人呀!包容度能有多大,容许这样的错误,在她以为事情有了转机,黎明前的曙光渐渐展露,她却在无预警的情况下被狠狠推入无底深渊。该庆幸吗?她并未立即点头答应他的求婚。 唉" 「年纪轻轻叹什么气,把好运都叹光了。」 一道老迈的粗音骤起,没防备的沈舒晨吓得跌坐稻草上,满头的稻杆甚为狼狈。 「爸,你在这里做什么?」吓出她一身汗,当大白天见鬼了。 「妳阿水伯被铁牛仔撞断腿,我来帮他巡水田,顺便赶赶麻雀。」热心助人的沈助本义不容辞,一马当先。「倒是妳呀!躲什么躲,我沈助本的女儿有那么见不得人吗?闪闪躲躲像谷仓里偷吃新米的老鼠。」 「爸,我哪有躲,不过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她睁大眼睛说谎,清软的嗓音带着一丝女儿对父亲的撒娇。 「最好是喔―当我没瞧见那小子一走过来,妳马上缩成一团麻花,拚命地躲呀躲。」只差没钻进泥地里,当一只泥鳅。 沈舒晨脸上一哂,尴尬地笑笑。「爸!男人喝醉酒时,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吗?」 一提到酒,号称千杯不醉的酒桶王两眼倏地发亮。「老爸少年时可没喝醉过,再来十瓶高粱……」 「十瓶就酒精中毒了。」男人一上年纪,就只剩一张嘴,爱澎风。 给老爸漏气,真是不孝女。沈助本没好气的一瞪眼。「说吧!那小子又怎么欺负妳,我拿妳妈的菜刀砍他十截八段。」 「他向我求婚。」她说得沉重,让人听了以为她被倒会。 「我们红线村最漂亮的女孩不能平白被外地人糟蹋,他有几条命敢求婚……啊!什么,求……求婚?!」那她在靠夭什么,人家肯负责是好事,她居然一副死了老爸的样子……呸!呸!呸!他干么诅咒自己。 「可是……」她欲言又止,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沈助本是乡下人性格,斗笠一摘席地而坐。「小晨呀!心肝宝贝,爸是千百个不愿意妳出嫁,想妳刚出生时,白白嫩嫩多可爱,没有牙齿的小嘴巴冲着我直笑,爸的心窝就像挂了十斤麦牙糖,甜滋滋的。 「那时候我没想过有一天妳会长大,然后嫁人,只想妳留在我们身边,养妳一辈子也没关系……」 人家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他疼她疼得如糖霜丸似的,捧在手里怕化了,搁在怀中又担心揉碎了,小心翼翼地呵护娇惯,就希望她健康平安。 没想到在台北工作的她居然未婚怀孕回到村里,矢口不提造孽的男人是谁,害他们夫妻俩既傻眼又心疼,还得忍耐左邻右舍的侧目和闲言闲语。 「妳自己要想清楚,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都过去了,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虽然我还是不怎么喜欢那个来抢我女儿的蠢小子,不过只要妳能获得幸福,爸会忍痛把妳这块心头肉让出去。」 「爸……」原来她让父母这么担心,真是太不应该。 「去去去,去把话说开了,别老闷在心里,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哪能由妳一肩承担,是男人就要有肩膀,别让女人哭哭啼啼,听到没?」哼!便宜这小子。 「听到……」咦!不对,爸的语气似乎……倏地,沈舒晨的头皮一阵发麻,下沉的左肩多出一只男人的大手。 「听见了,爸,我不会再让她掉一滴泪,请你放心地把她交给我。」 「爸?!」 未免太夸张了,她尚未点头同意,他就手脚快的造成事实,当她父亲的面许下承诺,让她当场问了,没法告诉老泪纵横的父亲,他说的全不是真的。 婚姻的事哪能三、两句话就落定,片面的决定完全不尊重她这个当事人,在他霸道地插手一切前,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带儿子远走他乡,等他另娶他人后再返乡。 只是,她没办法再承受他牵着别人的手步入礼堂,笑盈盈的新娘子穿着曳地的白纱礼服,幸福地依偎在她所爱的男人怀中,接受来自亲友的祝福。 沈舒晨还来不及心痛,耳边就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呃!男人的咆哮声。 「有胆妳再说一遍,童凯芝那女人怀孕关我什么事,妳居然叫我负起责任。」她脑子里装的是豆腐渣吗?这般可笑话语也说得出口。 「她说……是你的孩子……」明明是他的错,为什么被吼的人是她? 「她说妳就信,妳没大脑呀!她是什么人妳比我更清楚。」人家说上过一次当,学一次乖,她是唯一的例外,傻得让人牵着鼻头走。 「可是……」 罗劭然脸色阴沉地打断她的话。「以她淫乱的性生活,活跃于社交圈的男人有一半可能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绝对不是我。」他连一根寒毛都没碰过她,她会怀了他的种才有鬼。 不过,以她自恋爱美的个性,他怀疑,她会愿意让自己的身体变形,挺着大肚子破坏美观。 「她说你喝醉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迷迷糊糊之间就做了。 「据我所知,我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而且……」他一挑眉,嘴角勾起。「亏妳还是写小说的人,男人醉到一定程度是无法勃起的,若我连抱的人是谁都搞不清楚,还有能力办事吗?」 「你……你不用说得太露骨啦!我听得懂……」真是的,幸好没有小孩子在场,限制级言论会污染幼小心灵。 他低笑。「都当妈的人还害羞,瞧妳脸蛋红通通的,让我想做儿童不宜的坏事。」 「等……等等,不要碰我,你怎么能百分之百确定孩子与你无关,毕竟你醉得连房间都走错,也许你还有法子……抱女人……」这种事情哪有绝对,不然哪来的酒后乱性。 「妳怀疑我?」她竟敢推开他,好像他身上布满肮脏的细菌。 「芝芝说得绘声绘影,连细节都一一描述,你腰下靠近大腿处有道伤疤,位置、形状和她形容的一模一样,要是没有裸身相见,她能细数得如亲眼所见吗?」 她比他更难以置信。 上一刻在天堂大门前徘徊,就看她要不要一步踏进,美好的未来正等着她双手迎接,幸福就在不远处。谁知下一秒钟风云变色,她由高高的云层坠落,直接跌入深不见底的地狱,四周一片黑暗,她伸手摸索,却找不到出路。 罗劭然拳头一握,避免盛怒之下扭断她纤细的颈子。「那道疤是我车祸留下的伤痕,当我整整昏迷七天躺在病床上时,谁都有可能借探病为名查探我的伤势。」 「你说谎。」她忽地大喊。 「我说谎?」冷着脸,他微瞇双眸,精铄芒光似炙。 「你住院的第三天我收到你一封信,信里写着你救我而受伤,算是还清你欠我的感情债,从此一笔勾销,两两相忘。」而他真的忘了她,记忆里不再有她的存在。 捂着额,他艰涩的呻吟。「那封信是谁拿给妳的?」 「芝芝。」啊!要改口叫她童小姐,否则,她会不高兴。 「信上是我的笔迹吗?更何况我失去记忆,妳认为我写得出什么鬼信吗?」他由牙龈磨出沉音。 「这个……」沈舒晨嘟唇,是不是他的笔迹,她忘了……那时她太伤心了,一方面担心他的伤势,一方面绝望得快要死掉,没停过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哭得没法看完一封信。 「童凯芝喜帖上的新郎名字是我,但她真的结婚了吗?」思路明快、聪慧过人的罗曼史小说家,对自己的感情事却迟顿得叫人生气。 「这……」她怔了下。 忍不住想摇醒她的罗劭然对着她的耳膜大吼。「笨蛋,人家存心拆散我们,无所不用其极想破坏妳我之间的情感,妳就这么傻乎乎的上当,把我当成见到女人就想剥光衣服的大淫魔!」 「你以前是这样嘛!」她小声地咕哝着。在他们交往前,他的确是一见美女就发情的花花公子。 他瞪眼。「妳还敢有意见?」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浪子也有回头的一天。 「可是她边说边落泪,还下跪求我……」她于心不忍,同样是女人,她怎么不知怀孕的辛苦,尤其是没有男人在旁边支撑的孕妇。 「所以妳心软了?」他问得严厉,就怕她又犯傻地答应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我……」她不敢直视他深邃黑瞳,轻喃一个日期和房间号码。「那一天你喝酒了吗?清醒的时候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过去的事可以不必在意,毕竟痛也痛过了,她关心的是好友肚子里的孩子,单亲妈妈的路不好走,无人相伴将相当孤单。 「七月二十一……」吴董七十岁寿宴,他应邀携伴赴宴,当晚挽着他手臂的女人确实是童凯芝。 罗劭然回想着那日的情景,当时他因开发案的无异议通过,一时情绪高亢而多喝几杯,混酒加烈酒让他有些不胜酒力,晕晕沉沉的连路都走不好。 由于宴会设在五星级饭店里,怕醉酒出丑的他便向饭店经理要了一间商务套房,在两名男性服务人员的搀扶下,进入七二○三房间。 一沾床,他几乎是立即醉倒,服务生几时离去都不知情,宿醉了一夜再睁开眼,他头痛欲裂的看见衣衫不整的童凯芝坐在床边等他醒来。 等等,他真的碰了她吗?再想想,他那时候并无发泄过后的残存秽物、衣服脱下只着内裤,要是他真跟女人发生关系,应该会有感觉才对。「我不确定有没有碰她,但我敢肯定不是我强拉她入房,醉得要人扶的人哪有力气强要一个不情愿的女人。」除非她强上了他。 「那她的孩子也有可能是你的。」沈舒晨幽幽的说道,眉宇间尽是化不开的愁怅。 抚着头,他苦笑地按住她欲甩开的肩头。「不论是不是真的,我要的女人只有妳一人,除了妳,谁也不能进占我的心。 「孩子……」是无辜的,不能没有爸爸。 「人人是我儿子,而我非常爱他,正如我爱他母亲一样的深。」只有她才是他心之所在。 「劭然。」她也爱他,可是她无法不顾及芝芝的感受,她亏欠她。 「不要担心好吗?这件事我会处理,等我调查清楚再说。」他不相信童凯芝竟那么愚蠢,妄想用孩子绑住他。瞳眸闪着幽光,迸射出凌厉。沈舒晨犹豫了下,轻轻将手心覆上古铜色手臂。「不要太为难童小姐,她也是太爱你的关系,我希望不要有人因此事而受伤。」 若能和睦收场就太好了,不需再彼此僧恨。 「妳错了,是她为难妳,她最爱的人是她自己。」蓦地,罗劭然想到什么似的,眉头微微一拧。「对了,以后若接到童凯芝的邀约,尽量避免和她单独外出,我怀疑……」 「怀疑什么?」没事吧!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那场车祸出自人为预谋。」现在一想,实在太可疑了。 「什么,有人要害你?」沈舒晨紧张得慌了手脚,紧抓着他不放。 他摇头,神色更为深沉。「不,车头是对准妳,那人要妳死。」 「什、什么?!」她惊骇得差点跌倒。 「vk4321 的车主登记的是童大发,他是童凯芝的父亲,而那辆车真正的驾驶者是……」他没说出口,目光沉郁地望着震惊不已的娇容。 「芝芝?」她骇然。真有那么深的仇恨,非置她于死地不可吗?要是劲然没救她,那她现在……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觉得寒气透心的沈舒晨抱紧身边的男人,头埋入他怀中,藉由贴紧的体温温暖发冷的四肢。 她不想把人心想得太险恶,心里暗自祈求者,那件事纯粹是巧合,绝非他们所想的。 「臭小子,谁叫你抱住我女儿,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再不放开手,我用扁担头打爆你脑袋。」想抱就抱,当他沈家没人了吗? 「爸?!」他又从哪冒出来,不是在田里拔草吗? 「晨晨呀!离这男人远一点,瞧他一脸风流相,将来肯定养小老婆,跟着他准没未来。」沈助本一把拉过女儿,摆明了要从中作梗。 「爸!你怎么又换衣服了,谁家娶媳妇?」穿得体体面面,像要上台致词似的。 村长伯的大嗓门依旧宏亮。「哪有换衣服,我一早就穿着这件上医院,妳阿水伯跌断腿,我代表全村送慰问金过去,刚刚才回来。」咦!咦!咦!他们在田边见到的人是谁?罗劭然和沈舒晨有默契地对看一眼,心中顿生疑惑。一整天不在村里的人怎会有「分身」 莫非是…… 第九章 「人人被绑架了?!」为了调查事实真相,罗劭然回到台北,他第一件做的事是开除内神通外鬼的张秘书,接着是找齐全台最顶尖的五间征信社,分别展开五年前车祸,以及童凯芝是 否有孕的搜证工作。 钱不是万能,但有钱真的能使鬼推磨,重金一砸,不到四十八小时就有确切消息传来。 当年那辆vk4321bmw k5运动型奔驰休旅车,驾驶者确实是童凯芝,保养车子的佣人说那一天大小姐一早就开出去,一个礼拜后才由修车场送回来。 而当他上门质问时,她坚决否认,还一脸高傲地要他拿出证据来,一副我不承认,能奈我何的张狂模样。直到罗劭然拿出一迭肇事相片,她才花容失色的跌坐沙发上,直嚷着她不是要撞他,该死的是沈舒晨。 原来案发后,她担心事情会查到她头上,便私下塞钱给当时做笔录的警察,将这批足以将她定罪的相片扣下来,不往上呈,以肇事逃逸,查无车主为由结案。 因为被撞的当事人失去车祸前的记忆,所以并未深入追查,以为只是单纯的交通事故,故而此事到了最后不了了之。 「舒晨,妳骂我吧!都是我太胡涂了,居然把人人一个人留下,让歹徒有机可趁,妳用力地骂,狠狠地骂,打我出气也没关系,我没尽到老师的责任,罪有应得,妳不打我、骂我,我会很难过……」周茉青万分自责。 六神无主的沈舒晨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两眼泪汪汪,肿得像泡在水里似的,抽抽噎噎地抚着儿子的蓝色书包,泪珠如雨纷纷滴落。 孩子在身边时,觉得他吵、太好动,一刻不停歇地让她想把他送到失物招领处,看有没有人把他领回家当小菩萨供着。可一没听见甜甜嗓音喊着「妈妈」,顽皮又淘气地腻在她怀中撒娇,她才知道硬生生割掉一块肉有多痛。多可怕呀!要是她生命中少了儿子……不敢往下想的沈舒晨红着眼眶,抓着身边男人的手,她看不见自己的脸色有多苍白,只感到心很空,凉飕飕的,什么也温暖不了她。 「说清楚事情的经过,不许有一丝隐瞒。」同样心急如焚的罗劭然面容疲惫,他沉稳地强打起精神询问。 快要被自责压垮的周茉青娓娓道来― 「快午休的时候,有一对穿得很体面,六十岁上下的老夫妇走进幼儿园,他们说从台北远道而来,要看从没见过面的孙子。」 「而妳就让他们看?!」什么老师,居然毫无防范。 她赶紧摇头,担心被误会。「当然不成,我又不认识他们,怎么可能随便让小朋友和陌生人相处。」 「那人人为什么不见了,如果妳没有收受他们的好处。」他会怀疑也是正常。门口警卫虽老得一脚快跨进棺材里,可仍有他的功能在,适时的一拦或大声呼喊,起码能稍微吓阻。再不然,闻声而出的师长们也能及时追赶,就算最后被逃脱还有可辨识的车型及逃走路线,不至于毫无头绪,坐困愁城。 「劭然……」沈舒晨红着眼扯扯他的袖口,要他别对好友太严厉。茉青心直口快,常得罪人,但品性不恶,值得信任。她知道他也很急,跟她一样痛心,可是仍要明辨是非,同伙的帽子一扣,叫茉青以后怎么做人。 「冤枉呀!天地良心,我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敢收,那两人自称姓罗,谈吐有物,是你罗大总裁的爸妈,你告诉他们有个孙子叫沈人人,目前就读我们这间幼儿园。」好友未来的公婆耶!她怎能怠慢。 周茉青懊恼地想着,亏她还客客气气地搬来两张椅子请人坐,还倒了两杯咖啡,就想让二老留下好印象,善待未过门的媳妇。谁晓得衣冠禽兽就长得那个样子,表面和善,骨子里肮脏龌龊,卑鄙下流。 「这回我回台北并未告知此事,只说给他们一个惊喜。」原本他处理完公事就要提早揭晓,谁知报急的电话抢先一步响起。「我是半信半疑,想说打个电话问问舒晨,看看她知不知道那件事,但是你爸妈……」 「绑匪。」罗劭然声冷如冰的提醒。 「是,绑匪。他们拿出你们一家人的合照,你站在中间,男绑匪在你右手边,女绑匪的手搭在你胸口,笑得好不慈祥。」所以她信了,有相片为证。 「合成照?我母亲从不笑。」至少在面对她儿子时,鲜有笑容。 他的父母也是所谓的政策联姻,一个是世家子弟,一个是书香世家,感情虽不深厚却也和睦,算是典型的模范夫妻。 「咦!不笑?」这不是重点。「我让他们陪人人在秋千旁玩了一会儿,刚好有个小朋友尿裤子,我赶回教室帮他换干净短裤,等我再回头要人人吃午餐,人全消失了,只剩下一辆玩具火车。」 前后不到三分钟,快得叫人讶异,照理说人人那小捣蛋还算有点小聪明,怎会喊都不喊一声地就跟人走了呢?门口的老警卫坚持没人从大门口进出,当时他在扫铁栅门旁的狗屎,要有人打他跟前过,不可能没瞧见。 问题是,两大一小是怎么离开的,幼儿园里九架监视器,没一架能给他们答案。 「劭然,小肉丸会不会有事?」她好怕歹徒会对孩子不利。 「我不会让他有事的,妳别担心。」他说得肯定,但心里仍难以安心。 现在他只希望儿子别太好问,激怒了歹徒,让自己身处险境之中。 「怎能不担心,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谁这么狠心,连个天真的孩子也不放过。 沈助本夫妇动员全村找孩子,即使机会渺茫,却没人推拖,红线村里外不时传来呼唤人人的声音,大人小孩全部出动。 这就是小地方的珍贵,虽然平常爱说些有的没的闲言闲语,可一有事情发生,每个人义无反顾地当是自家事。 「晨,别哭了,绑匪带走他为的是赎金,伤害肉票是最愚蠢的行为,妳要相信儿子平安无事。」他们必须如此坚信才不会自乱阵脚。 「万一他们要的不是钱呢?」她能接受打击吗? 沈舒晨的话说中大家的恐惧,一般绑架案绑匪会很快的来电要求赎金数目,谈妥交易地点再一手收钱,一手放人。 可是距事发时间已经过去十个小时了,沈家的电话连一声也不曾响过,让守候一旁的众人越来越焦虑。 「不要钱要什么,大费周章弄走五岁的孩子,总不会自己养吧!」周茉青快嘴的脱口而出,所有人为之一僵。 是呀!如果不要钱要什么?他们似乎没想过这一点。 除了掳人勒索外,是不是该朝别的线索调查?人人是罗劭然亲生子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红线村村民外,只有…… 「劭然,会不会是童小姐?」她之前曾说过,任何敢挡在她前面的阻碍,她会一一清除。泪眼迷蒙的沈舒晨全身颤抖,唇淡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没那个胆。」他嘴上说得笃定,可心底浮起一层隐忧。是他做得太绝了吗?让她退无可退,挺而走险,绑走他的儿子以做报复。 童凯芝怀孕一事全是谎言,她声泪俱下的恳求不过是演戏,利用晨的善良逼她退让,彻彻底底的断绝所有往来。 征信人员的办事效率极高,从她就诊的妇产科中查到就近的病历资料,报告中并未有妊娠迹象,只不过是阴道发炎,频繁性行为的后遗症而已。 因此不甘遭到设计的他反过来将了她一军,当征信人员来电告诉他童凯芝和个牛郎去开房间,他要秘书匿名打给报社,就说有名媛在那汽车旅馆偷情,在两人翻云覆雨之际,狗仔记者破门而入,对着赤裸的两人猛拍。 荒淫的照片没流入坊间是因为童大发事先得知此事,花了天价将所有相片买下,封住记者的口,不让丢人现眼的家丑公诸于世。 童凯芝事后才知道她被设计了,即使消息被压下来,但是仍有口风不紧的记者传了出去,一夜之间她成了社交圈笑柄。以她的骄纵,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近亲好友嘲弄与取笑的眼神,里子和面子都丢尽了,连将她宠上天的父亲也大发雷霆,收回她的信用卡,冻结账户,要她自力更生。 「童小姐的个性很刚强,对她想要的东西一向有着惊人的偏执,就算她不要了,若是未经她同意就取用,她一定会让拿的人深刻体会到她有多么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非显性的毁灭性性格,在别人踩在她头上时发作。 沈舒晨真的不愿意幕后主使者是昔日好友,大人的事不该牵扯上孩子。 「晨,休息一下,喝口水,吃点东西,不要想太多,我会一直在妳身边,天塌下来有我扛着。」她眼下的阴影深得吓人,再撑下去身体会出状况。 她苦笑着。「我吃不下,也睡不着,一想到人人不知在哪里,有没有饭吃,穿得暖不暖和,我的胸口就绞得难受。」 这个时候她怎么有心思做其它事。 「妳不保重自己,怎么跟歹徒周旋,要是儿子回来了,妳连抱他力气都没有。」罗劭然将一双筷子塞入她手中,放凉的炒饭早已失去味道。噙着泪,她勉强吃了两口。「那你呢?我没见你动过筷子。」 「我是男人,我撑得住。」守护妻小是男人的责任,他不会倒下。即使眉头深锁,眼中有着倦色,罗劭然仍俊美得叫人惊叹,他喝着咖啡提神,不时和他派出的人手连络,刀凿的侧脸散发坚毅卓然的王者霸气。 「劭然,怎么办?我好害怕,我怕见不到小肉丸,他还那么小,他说要看毛毛虫羽化成蝴蝶,他……」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做。 泣不成声的沈舒晨哭倒在罗劭然怀中,不能自己的抽泣,母亲的心是跟孩子连在一起,她没办法不去为他的安危忧心。 「会的,妳一定见得到他,要有信心,咱们的小淘气是个有福气的人,会化险为夷……」他的眼眶红了,哽咽地侧过头,一滴泪由眼角滑落。 他也怕呀!好不容易才相认的儿子,相处时间不到一个月,他怎能忍心放手让他离开,如片柳絮般飘向远方。 「晨晨呀!妳来看看这是不是人人挂在身上的香火袋?」急呀!急死人了。 「秋旺婶……」她起身欲接,体力不支的身子摇晃一下,幸好身后的男人及时扶住她。 「香火袋上绑了一条白金手炼,看起来很贵重,村长太太说拿来让妳瞧一瞧,说不定知道这条链子的主人是谁。」 「这条链子……」好眼熟。 为母则强,一看到儿子打出生戴到现在的香火袋,沈舒晨坚强地抹去眼底泪水,端看似曾相识的白金手炼,指腹摸着玫瑰花饰下的一行细字。 蓦地,她脸色大变。 「是芝芝!芝芝带走小肉丸……」 底下刻着字,童凯芝英文名字的缩写。 「想要换回儿子,叫沈舒晨一个人来,不许有警察,否则你们一辈子也休想再见到他。」 一条白金链子追查到掳童真凶童凯芝,不知是谁将这消息走漏出去,电视媒体二十四小时不停重复播放相同画面,呼吁她尽早出面投案。本来只是一件小小的,个人行为偏差的报复举动,用意是让男童的父母痛不欲生,感受到心如刀割的非人折磨,以宣怨恨。 没想到竟演变成举国皆知的绑架掳人案,上千名警察同时出动,将穷途末路的童凯芝逼得更无处容身,萌生同归于尽的念头。 一个小孩的绑票案会闹得这么大吗?劳师动众的连警察署长都亲上火线,出面说明案件。 原因无他,被绑的男童是商界巨头天霸集团总裁罗劭然的儿子,五年不曾传出绯闻的他突然冒出一名私生子,岂能不受重视。 不过不让心爱女子涉险的罗总裁经过手机和童凯芝一番交涉,两人谈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同意他能陪同在侧,但是不准泄漏她的行踪。 为了摆脱媒体的跟踪,他们也煞费苦心了,一路换车、抄小路、改变装扮,东绕西绕保持通路,在将近五个多小时的疲劳驾驶后,终于依着指一不驶进一条隐密的山路。 「咦!这里是……」高耸入云的原始红桧林,棻类丛生的腐木,山羊留下的排泄物,少有阳光照射的巨大羊齿蕨。 「妳来过?」看起来很荒凉,人烟少至。 沈舒晨认真地瞧瞧四周的山势,不确定地上前走了一百公尺。「应该来过。」 「应该?」他们不会儿子没找着,却先迷失在这一片广大山林里吧! 「我们大学里组了个登山社,那一年我二十岁,和几名社员迷路了,被困在山里足足五天之久……」突地,她像发现什么,用手拍掉树干上的枯皮。 「五天?那你们怎么脱困?」不敢想象他们如何度过一百多小时,她真是大胆。 罗劭然心里想着,等这件事结束后,他要尽快再让她怀个孩子,免得她突发奇想,来个难忘的山岳之旅。 「你看,这是我们当初留下的记号,顺着箭头直直走,前方有个天然洞穴,洞穴上方是露天的,底下有个小水池……」靠着水池的水和小鱼,他们才不致饿死。 「我想童凯芝也是登山社一员。」不然以她的娇贵,恐怕连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她是副社长,因为她当时喜欢上社长,山洞就是她找到的。」长脚蜘蛛爬到她脚上,她惊惶失措地拚命往前跑,不意撞进这方洞天。 陆续地瞧见长满青苔的箭头,沈舒晨更笃定了,她几乎可以确定童凯芝就在他们共同宣誓要保密的秘密洞窟里,附近没有任何住家和工寮。 在那一次后,登山社社员相约每两个月便再去一次,他们背起罐头、面粉、帐篷、雨具,所有露营必备的用品一应俱全,每次留下一、两物品,以备日后若有其他登山客误闯之不时之需。 所以洞里什么都有,连随身听、电池也一样不少,独自生活一、两个月不成问题。 「芝芝,妳在里面吗?我是沈舒晨。」 初入洞之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弯道多且杂,但全通向一个地方。 「……妈妈……妈妈……」忽远忽近,缥缈无踪…… 「是小肉丸,你听见小肉丸在喊妈妈吗?他……他还活着……」沈舒晨捂着唇,喜极而泣。阵阵回音不断在洞内迥荡,让跋山涉水的两人惊喜不已,搁在心里的重担稍稍放下一半。 他们的心情是迫不及待,希望能早点将儿子抱入怀里,不再让他受到一丝威胁,但是…… 「不许再前进,你们两人给我待在原地。」 童凯芝一声低喝,两道急切身影立即缓下脚步,小声地前进。 「芝芝,我们之间真的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一定要采取这么激烈的方式对峙。」她不懂,为何天之骄女的她会有如此扭曲、阴暗的心态。 「叫我童小姐,还有,妳该知道池子的深度,若你们不听警告再跨一步,我不介意拿妳儿子试水温。」她朝池子丢颗石头,扑通一声。 听到有物落水的咚声,沈舒晨抽气地拉紧罗劭然的手,「不……不要发火,我们停住了,妳要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请别伤害孩子。」此时洞里深处仍传出童声呼喊妈妈,但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后,只听见呜呜的低泣声。黑暗中的两人心都揪疼了,感觉就像有人在他们心口割上一刀,痛得紧握的手抓疼对方而不自觉,一心挂念受到错待的孩子。 「现在,我只要沈舒晨一个人进来,若有人轻举妄动,妄想当个英雄,我想我会不小心做些冲动事。」她丢出一根火柴,弯道口燃起不小的火焰。 童凯芝口中嘲讽的英雄,指的是执意前来的罗劭然。 「好,我进来了,别冲动……」咦!这是什么味道……汽油?! 刺鼻的呛味直冲面部而来,沈舒晨惊恐得心脏一窒,她绕过地上燃烧的火堆,只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明,直射而下的太阳光照亮眼前景物。 山洞的最深处是朝天的,上头是不规则形状的缺口,高约十层楼,宽度约五米,是个天然凿成的火山口洞形。 「呜!妈妈……我肚子饿……」好想吃面包和冰淇淋。 小小的身躯吊在凸出石壁的石柱,虽然两脚着地,但上半身是被拉长的,双手缚绑高过头顶,看得沈舒晨好不心疼。 「小肉丸……」 「怎么,舍不得吗?妳抢走我的男人时,我的心就是这么的痛,妳感受到了吧!」看到她越痛苦,她的心才会越平静。 「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真的试过离开他,可是我控制不住爱他的心。」 好难、好难,情难自持,想逃走的双足总是情不自禁地走向他。 「妳这是在炫耀吗?好个情比金坚,妳让我觉得自己是阻断别人姻缘的恶婆婆。」她的道歉太廉价了,可笑,而且可悲。 沈舒晨忍住冲喉的哽咽,强做镇定。「让孩子走吧!我代替他,不管妳有多少不满我都愿意承受。」 洞里的罗劭然闻言,双拳握得死紧,指甲刺入肉里不知痛楚。 「伟大的母爱呀!叫我这个冷血的女人听了都动容,就不晓得那位罗先生同不同意以妳做为交换。」她倒要瞧瞧他们的感情有多深厚。 「不行。」 「我同意。」童凯芝话一说完,同时扬起一男一女相左的声浪。 「啧!意见不合,我到底要听谁的才好呢?」她故做思索,左手提着装了类似汽油的桶子。 她在考验人性,让人面对痛苦的抉择,并且以此为乐,享受受人心哀嚎的过程。 「劭然,你先带小肉丸离开,我求你。」她先是一个母亲,而后才是女人。 「晨……」罗劭然的低唤中,听得出取舍两难的压抑。 「求你了,劲然,孩子在受苦。」她将唇紧紧捂住,不让自己哭出声。 粗哑的呼吸声急迫而低沉,时间像流动的沙子,过得极其缓慢,彷佛过了一世纪,叫人听不见古老的心跳声。 「好吧!让孩子过来。」晨,坚强住,别怕,我会在妳身后。 罗劭然心底的声音似传到心爱女子胸口,坪!坪!坪的心脏强而有力,勇气倍增。 「童小姐,我可以进行交换了吗?」为了孩子的安全,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像是在看一场戏,童凯芝做出请的手势,她神色漠然地看着沈舒晨戒慎惶恐地走向小男孩,因紧张而手滑地解不开绳子,试了好几回才松开。 但是她的双手已布满石柱锐角切磨的伤痕,流着血的掌心顾不得疼痛,紧紧搂抱挚爱的小身躯,欢喜的眼泪顺颊而下。 不过,她知道孩子并未脱离险境,短暂的拥抱后,她急忙的催促儿子走向山洞的另一端,与他父亲相会。 「妈妈……」沈人人伸长小手,想拉母亲一起走。 「快走,别回头,乖,要听话。」温柔的手心推动着,她必须先确定他不会受到伤害。 左脸颊明显红肿的沈人人不舍地频频回首,盈满泪泡的圆亮大眼只有母亲立于水池旁的身影,在黑暗中,他撞上一具宽厚的肉躯。 那是他的父亲,他很清楚。 只是,父亲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将具有卫星定位的手机塞入他手中,往他屁股用力一拍,让他快步朝洞口跑去,自个却反身走入洞内。他最后听到的是― 童凯芝,妳在干什么? 沈人人取出口袋的糖果,放入口中一含,甜甜的味道化解他独自一人的恐惧,也离山洞越来越远,沙沙的风声吹过树梢,带来冷意。 等到他想起父亲的话时,日头已落到西方,斜阳的余晖被夜幕笼罩,远方的野兽叫声正在靠近。 「呜!阿嬷,我是人人,我要回家……呜……呜……爸爸妈妈在山洞里……好久好久……呜……好黑喔!阿嬷,妳快点来,人人好怕……呜……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呜……」 沈人人含着糖果,哭到睡着,浑然不知有个白胡子老公公一脸慈祥的在身旁守候,替他赶走饥饿的野狗群。 风很轻。 月光稀微。 月老庙的香烟袅绕,高坐堂上的月下老人似在闭目微笑。 第十章 「童凯芝,妳在干什么― 」訾目欲裂的罗劭然放声狂吼,摧心刺肺地倒抽冷气,不敢相信仅在一眨眼间,满是汽油味的山洞竟成火海,燃烧着赖以维生的空气。 地面上划开一道长长的火墙,圆弧形状的洞身一分而二,他在火的一端望向另一端的两人,火势的汹涌几乎阻隔了视线。 唯一可以通行的是映着蓝天白云的水池,它看似清澈,实则水深不可测,池底尖石林立,宛如箭矢,不谙情形者,很有可能尚未穿过就被怪石刺破脚掌直达腔骨,危险度更胜穿火而过。 「别天真了,我不会给你机会救她,你死心吧!」童凯芝仰起头哈哈大笑,将桶中的汽油倒入水池。油比水轻,快速地在水面上漫开来,破坏原本的水清浮上一层油气,只要一点火花轻溅,马上燎原般迅速点燃,加速氧气的耗尽。 「童凯芝,妳疯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神智丧失。 「哈……被你们逼疯的,你不爱我,把我当成碍事的累赘,利用我、抛弃我,赶尽杀绝,你让我没有活路走,我又何必给你一条生路。」他自个闯进来送死,怨不得人。 她没打算杀他,她要他活着受苦,一辈子背负救不了所爱的悔恨。 「妳把自己困在火里,难道妳真的不想活了吗?」如果不想办法逃脱,连她也要葬身火中。 「有人陪葬怕什么,黄泉路上不会我一人独行。」她指着被烟呛伤的同伴,眼中流露豁出去的狠毒。 她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不怕死,别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临死前她要一一讨回,绝不让这笔帐欠到来世。 「妳该怕的,奈何桥上无人陪妳同行。」罗劭然一说完,将石堆后的防火帐篷摊开,他艾萨克网的方式铺在火墙上方。虽说防火,但功效有限,他在和时间竞跑,务求在帐篷防火功能失效前,将呈现半昏迷状态的爱人救出。 火,燃烧着岩壁,发出剥剥的声响,土石被火焰烧成红色。 「你……你在做什么,沈舒晨真的那么重要,值得你拿命来拚?!」她崩溃了,更加痛恨他爱的不是她。 踩过窜烧的烈火,罗劭然看也不看她一眼的走过她面前。「我可怜妳。」 「你……你可怜我……」她身子一震,脸上是乞求爱情的卑微。 「妳永远也不会明了何谓真心相爱。」他抱起虚软的娇躯,以背挡住落下的火星。 那是你不曾回头看看我,你迷人的双瞳中装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从来没有我。 童凯芝心中的妒火烧得比四周的火还旺,她看着爱慕多年的男人以保护的姿态抱着她痛恨的女人,那抹炽狂的恨意如焚风狂扫。蓦地,沈舒晨虚弱地睁开眼,翳翳水眸对上烧红的眼,童凯芝的愤怒升至极限,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个也别走! 「你要真心,我掏给你看。」她拾起烫手的石头,往罗劭然后脑一敲。 轰然,一块巨石从上头崩落,鲜红的血滴落地面,烟硝与闷哼声并起,脚下踉跄了一步的罗劭然回眸一瞪,紧抱的双手不曾松动。 「劭然,你在流血!」沈舒晨吃力地抬起细腕,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冷厉面容一低视,化为柔情似水。「不打紧,一点小伤,我还撑得住。」 「不要逞强了,放开我,你一个人可以逃出去。」多了她,他步步艰难。 「要我丢下妳?」他忽地低低轻笑,吻上她火光映出的红唇。「妳作梦。」 「劭然……」到了生死关头,她宁愿活下来的人是他。 「别说话,保留体力,我会将妳毫发无伤地带出去。」他将她的头压在胸口,避免烈焰灼伤那一双明媚水眸。 「芝芝呢!她没事吧?」虽然她有心害她,但她仍然无法见死不救。 罗劭然嘴一撇,斜眸一睨被落石击伤腿的疯子。「还没死。」 烈火熊熊,寸步难行,其实他在梭巡可供逃生的路线,等火势减缓。 「别说得这么冷酷,是人都有恻隐之心,可不可以……」她话才说到一半,冷冽声线浇熄她满腔希冀。 「不可以,我绝对不会救她。」头有点昏的罗劭然借着甩头的动作保持清醒,不让晕眩侵袭。 童凯芝那重重一击,使他疲累的身体更加使不上劲,双脚僵硬出现抖动现象,手臂也因气力的流失而逐渐无力,他至今未倒下是为了怀中人儿。 换言之,别说救人了,自救都十分困难,他是靠着意志力硬撑着。 但是倒卧土垒旁的童凯芝并不知情,在她眼中他是狂妄的霸王,无所不能,所以在听见那一句「我绝对不会救她」,她胸口的烈焰爆开了,拖着断腿想将他推入火里。 害人者终将害己。 她才走一步,上面又有落石掉落,一心要人命归阴的她根本毫无所觉,手举高欲推,篮球大的石块落向她的背。尖叫一声,她跌入已成火海的水池中,尖石刺穿她左大腿,紧紧嵌合。「芝芝― 」沈舒晨惊呼。 「不要看,她没救了。」大掌捂住惊恐的眼,死亡前的景象不值得留存记忆。 血染红了池水,大火直烧,凄厉的叫声尖锐如断颈的鹅,从窜起的火龙冲向云霄,惊动了山禽野兽,奔走的地面微起变化。 轰隆隆,整个山壁为之塌覆,碎石如星压熄了四处流窜的火舌,朝天的洞口变小了,向上眺望只能瞧见一弯明月。 出去的弯道被落石堵住了,只剩下水池倒影映照相依偎的有情人。 「劭然,我们出不去了是不是?」没人会知道他们的埋骨处吧! 腰腹压着大石的罗劭然气弱地抚着她被火烧焦的头发。「我的人很快就会赶来了,我……我答应妳的事,一定办到。」 一说完,他手臂无力的滑落…… 「哗!哗!哗!这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太离谱,是卖旧书还是办书展?」红线村里家家户户贴双喜,人人门口挂上成双红灯笼,数不清的玫瑰花摆满每一条小巷大街,多如繁星的七彩汽球飘满整个村落上空。 乍看之下以为是村子十年一度的大拜拜,个个脸上堆满笑,穿起最端庄大方的衣服和鞋子,从幼儿园起到国中的学童集体放假一天。 若随手捉个人来请教,肯定会收到最难堪的白眼,嘲笑那人是外地来的土包子,连村长伯的女儿要嫁人也不知道,席开五百多桌。 什么,那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呃!是生了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人长得清丽娇美,号称全村最漂亮的田庄公主要出嫁了? 哈!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赶快携老扶幼去喝杯喜酒,听说是「阿霞灶脚」的名厨主持人排的菜单,千载难逢,迟了就没口福。 不过呀!先说明是一则八卦流言,那个美得像花……呀!谁的意大利皮鞋乱丢,都说是八卦了,脾气还是那么糟。换个方式说吧!俊美无俦的大总裁经历生死劫难,和心爱的女人被困在山洞里一天一夜,大批保全、山难人员救出他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感谢,而是求婚。好笑的是他脑袋破了个大洞,求错了婚,拉了一位大熊先生猛说我爱你,还想献吻,让大家吓得不敢救他,以为是山魍魍魉。 今天的新娘子事后得知此事,老大不高兴,闭关赶稿十余天,同时也拒绝了第二十一次的求婚,让霸气十足的大总裁气得想拆房子。 「喔!好罗曼蒂克,羡慕死人了,真想横刀夺爱,把深情又出手大方的大帅哥给抢过来。」眼中冒着迷离神彩的伴娘手捧鲜花,发梦地低喃。 「茉子老师,妳没机会了啦!那个笑得很蠢的男人是我爸爸,他只爱我妈妈一个人。」 很有名的老师都要尊称一个子,像孔子、孟子、老子,他们苹果班的周茉青老师也要有个子,因为大家都叫她想结婚想得不得了的花痴。 沈人人穿着白西装、白皮鞋,像个彬彬有礼的小绅士,他是婚礼上最重要的主角喔― 他爸爸说的。是个花童。 「唉!别伤我的心嘛!让我陶醉一下又怎样,人都有作梦的权利。」为什么眼前优秀的极品男不是她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老师,爷爷说常叹气的女生得不到幸福,妳要争气。」小大人似的沈人人一脸认真的说道,他比向月老庙。 咦!村长也会说这么有智能的话吗?满脸疑惑的周茉青只看见庙口前忙来忙去的村长伯。 因为要宴请的客人实在太多,所以宴席摆在月下老人庙前那条长街,主婚人不做二人想,自然是整天笑呵呵,替天下有情人牵起红线的月下老人。 「我很努力呀!是你妈太不守信用了,她明明说要刁难你帅哥爸爸一百次,没凑齐一百零一次求婚就不结婚。」哼!事实证明女人的友情太脆弱了,永远也敌不过男人的花言巧语。 她唾弃她。 一提到伟大的求婚史,沈人人神气活现的挺起胸膛,「那是我教爸爸的喔!妈妈很感动很感动地抱着爸爸哭了。」 「你?」她一脸怀疑。不只是她,每个有智慧的大人都看轻小孩子的能力,不相信,除了玩耍外,他们还会做什么。 实际上,真的是小小天才献的计策,他鼓励父亲多看母亲的小说,从里头挑出些和他们两人相处有关的片段或文字,放在失物招领处请他妈妈招领。 本来就感性的沈舒晨一时感动,鼻头一酸就点头了。 如果她知道罗劭然原本的打算是撕书,他大概一辈子也讨不到老婆,幸好幸好,他没让自己的冲动坏了好事。 「晨,今天的安排妳还满意吗?」深情款款的新郎低头凝望他美丽的新娘子。 身着珍珠白礼服的小女人含羞带怯的点头。「你一定耗费很多心血吧!」 「为了妳,什么都值得。」有她相伴,他此生再无遣憾了。 其实,他什么也没做,忙碌的是婚礼顾问,身为日理万机的大总裁,他只需动动两片嘴皮子,自有人捧着大把时间为他效劳。 「劭然,你对我真好,我爱你。」红着眼眶,她是被幸福包围的幸运人儿。 他亲吻她红艳嘴唇。「傻瓜,不对妳好要对谁好,妳是我这一生做过最对的选择,我很庆幸没错过妳,我也爱妳,老婆。」多动容的一番话,她娇羞地低下头,笑中含泪地感谢老天的成全,让她拥有真心爱她的男人,甚至无怨无悔地包容她的「工作」 婚礼上装饰的不是鲜花彩球,更非闪亮亮的钻石或珠宝,而是沈舒晨从出道以来的第一本书到最新作品,全新再版排满一排又一排的书架,每本书都闪着耀目光彩。 而多金的罗劭然更不惜砸下重金,将上百本小说的封面做成巨幅海报,高挂会场上空,取悦他最爱的女人。 新娘子感动得心花都开了,紧偎新郎怀里,让满满的快乐由心的位置溢出来。 「劭然……」她低唤着,粉酷娇颜似在索爱。 低笑的男人以唇磨赠她的鼻头。「不能再吻妳了,妳的口红快被我吃光了。」 他最想做的一件事是赶快结束婚宴,抱着她奔向离他们最近的床。 「啊!真的吗?」她急着想补妆,一生一次的美丽时刻绝不能让自己搞砸了。 「骗妳的。」不论她有无上妆,在他眼里,她是最美的风景。 「可恶,这么重要的一刻还欺负人。」她娇嗔地轻捶他胸口。罗劭然发出爽朗笑声。 「就只欺负妳一人,谁叫妳偷走我的心。」 身一俯,他又想偷香,一道惊惶失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中断此时的浓情蜜意。 「怎么办?怎么办?亲家公他……他哭了。」王美霞难得的失了冷静。 「我父亲哭了?」 「吓……吓死人,说哭就哭,害我差点陪他哭。」明明是威仪十足的大男人,怎么她一转头,两行泪就落下。 「妈!发生什么事?」不会是她拿菜刀恐吓人家,要人家善待她女儿吧! 余悸犹存的王美霞拍拍胸口。「我不过亲自下厨弄了一道菜而已。」 「妳下毒……」 「太难吃?」 插着一朵大红花的村长太太没好气地瞪向惊愕不已的女儿和周茉青。「我的手艺能差到哪去,就最简单的菜脯蛋。」真要有毒,她一家老小早就毒光了。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沈舒晨满脸纳闷。 「啊知,他说有妈妈的味道。」传统做法嘛!一代传过一代。 「妈妈……」 所有人都扑哧一笑,为这段有趣的插曲莞尔。 王美霞哀怨地抚着自己的脸,「晨晨呀!妈真的老得可以当妳公公的妈妈吗?」 闻言,又是一阵轰然大笑,拥着哀叹年华老去的王美霞,安慰她依旧年轻貌欢笑声中,罗劭然的视线越过大声谈笑的宾客,看见主桌前的父亲一边拭泪,一边跟大嗓门的岳父干杯,他们喝的不是红酒,而是高粱,相处愉快地吃着菜脯蛋。 原本,父亲是不赞成这门婚事的,他嫌弃沈家家世不够好,在出席婚礼前还臭着一张脸,扬言要他们一年内离婚,结果,一道菜就收服了他。更叫人意外的,一向拘谨少言的母亲居然笑了,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为丈夫倒酒,眼中的温柔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从未见过的。 原来,母亲是爱着父亲的,他们以他们那一辈的方式相爱。 「茉子老师,爷爷在笑耶!」咦!还跟他眨眼。 「今天是好日子,大家都开心的笑,好了,别烦我,快去抢位子,晚了就吃不到好菜。」 急着入座的周茉青没瞧见堂上月下老人弯起嘴角,朝着云云众生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