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楔子 初见 九歌忘不了自己第一次见到鸾镜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正在御花园和一干殡妃们玩闹嬉笑,忽然听到有太监窃窃私语说:“那个靖锦王爷的儿子被接回来了。” 她很好奇,侧过身去问道:“谁是靖锦王爷?” 太监回答,“是个要谋逆陛下的罪臣。后来陛下将他全家流放到海外孤岛去了。” 她继续追问:“既然流放出去了,为什么还要把他的儿子接回来?” “靖锦王爷去年死了,他儿子一直身体不好,陛下仁慈,念在骨肉之情,接他回来治病。说起来这小王爷也很可怜,他是在那个荒岛出生的,从来都没见过咱们的皇城,老王爷犯事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听起来是有些可怜,于是她悄悄跑到前殿去,偷看这位身世坎坷的小王爷,想知道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结果她探头探脑的样子被凤皇看到,便对她喝道:“九歌,在外面看什么?进来,见见你的鸾镜皇叔。” 正中下怀,她跑进殿里,殿中站着的那个人让她大为惊讶一一 对方一身的尘土,衣衫槛楼,如果不是父皇介绍,她甚至会以为这是街头的一个叫花子。 当她绕到他身前时,看到一张清灌消瘦得不成样子的面容。但即使如此狼狈,他竟然还保持着惊人的清贵优雅,身体挺得笔直,双眸中淡淡的幽光如吼潭之波,看得她心弦激荡,望着他久久回不了神。 鸾镜皇叔。自那天起,她的心中入住了这个名字。 鸾镜第一次见到九歌时,她还只是个十四岁的顽皮女孩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古灵精怪的大眼睛,对他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充满好奇。 两人的第一次对话也是她先开的口一一 “你看来年纪不老,也能做我的皇叔?” 这一句话就让他知道这位公主在宫中必然极为受宠,因为她的语气里满是骄傲和不守规矩。 曾经,他以为和她相处会很难,没想到她竟成了他在这宫中的庇护伞,她是唯一一个毫无心机地靠近他的人。 比起她那些为了皇位明争暗斗的兄长们,她真的是心无城府,又不谙世事。在这样的皇宫中,怎么会生养出这样一朵奇葩来? 自那之后,时间悠悠过了四年,这一年,景新三十二年初,凤氏王朝建朝两百年,国力正旺的时候,没人能料到,未来的日子里即将风云变色、惊涛骏浪,连迭变故,为两人的关系带来不可逆转的改变…… 第一章 第一章 暖昧 正月初十这一天,皇宫内所有家眷都随着国主凤皇,一同前往还凤寺还愿。宫中因为诸位主子都不在,显得极为安静。 当九歌驱策着骏马狂奔到宫门口的时候,侍卫们以为公主会下马,急忙跪倒迎驾,没想到她竟闯过皇宫正门,踏着宫内的王石板,冲入宫内。 激烈杂沓的马蹄声在急速地响着,引得一干太监宫女都诧异地跑出来观看。 自凤氏建朝以来,还从没有谁敢在宫内骑马,但是当他们看到来者是九歌公主后,也都不敢再议论什么了。 凤氏这一朝,国主的子嗣兴旺,儿子有八个,但是女儿却只有公主九歌一人。她一直被凤皇视为掌上明珠,平时只要是她想要的,没有不依从她的 且包括太子、二皇子在内的几位皇兄对她也是很疼爱,这才养成公主颇为骄纵的性情。 只是公主今天不是跟着众人去还凤寺还愿吗?怎么现在独自一人骑马回来,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九歌任马儿在宫中跑了很久,一直来到御花园的池水边,马儿跑累了,停步低头喝水吃草,她才意兴闹珊的从马背上跳下来。 她心情极差,一把揪下身旁一根枯萎的树枝,重重抽着满地同样干黄的枯草。 昨夜大雪,满地的枯草本来都已被大雪所覆盖,现在在她的抽打下全都翻跳出来,一地的凌乱。 最后树枝也被她抽断,她却气怒未消,靠着一棵大树重重喘着粗气,自言自语道:“闭门思过,谁要闭门思过,我又没有过!” 再泄愤似的踢了两脚树干,渐渐地,也闹够了,浑身有些乏力。 这时,悠悠荡荡的,她听到了一阵琴声。 此时此刻,宫中怎会有人弹琴? 她对着一名站得远远的宫女唤道:“谁在弹琴?” 宫女回答,“是鸾镜王爷。” “鸾镜皇叔?”她小脸忽然露出一丝惊喜,“他还在宫里?他没有一起出宫吗?” “奴婢不知。” 九歌想了想,愤愤地说:“一定是父皇,故意冷落鸾镜皇叔!他在这里最好,我去找他。” 穿过御花园,再往前走不远就到了一座小院。和宫廷里占地面积仅次于凤栖殿和太子宫的九歌公主府相比,这里实在是太小了。 但是当她走到院子门外时,所有郁闷的心情却好像被风吹散,脚步益发轻快起来,她不停地在心中祈求,但愿这琴声不要停,一直弹奏下去才好。 院门上有一个小小的匾额:莺和。 门口没有任何侍卫,也没有来往伺候的宫女太监。 这里十分冷清,院内覆盖满地大雪无人打扫,却将小院银妆素裹得更加淡雅。 正院里,一个白衣人独自抚琴,雪影映人,琴声宜人,与院外的宫景倒像是两个世界,一派的遗世独立。 九歌踱起脚尖,轻轻地走进去,雪地上留下她一串串足印。 琴声还是停了,停在她即将走近抚琴人的那一刻。 她一时感到失落,发出“啊”的一声轻叹,脚下竟不意一滑,摔倒在雪地上。 这一下真的惊动了抚琴人,他抬起头,诧异地说:“九歌,你怎么会来?” 她羞窘得几乎不敢抬头了,慌忙要站起来,对面的人几步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双温暖的大手,揽在她的腰上,用力将她扶起,帮她掸去一身的霜雪 “摔疼了吗?” “不疼……”这温柔宽厚的声音让九歌的心中泛起暖意,这才缓缓仰起头,顿时,一张干净得犹如满地落雪般的年轻俊容,映入她眼里。 永远温和的声音,永远谦虚的笑容,只是那袭银白色的王爷衣袍每每穿在他身上,除了让她觉得他格外的清俊绝俗之外,也在心中荡漾起一丝感伤。 虽然辈分是叔侄,但其实他们的年纪相差并不大。鸾镜只大她十岁,而他的经历比起自幼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她,更多了许多坎坷和艰辛。 鸾镜的父亲是她父皇的堂叔,因为在三十年前意图叛乱,而被下旨捉草,她父皇在行刑的最后一刻下旨将死罪赦免,将其一家流放到距离凤朝最远的一个偏远小岛,一放就是十余年。 他就是出生在那座荒岛之上,虽然其父的爵位没有被剥除,他也承袭着小王爷的名号,然而荒岛上除了看守之人就只有几位老家奴,他的生活还不如一个普通民家百姓自在逍遥。 在鸾镜二十四、五岁的时候,老王爷病逝,她父皇念在骨肉旧情,决定将鸾镜接回宫中。不巧鸾镜在返回皇城途中又感染重病,一边赶路,一边治病,本来一个月就能走完的路程,他硬是走了整整一年才回到皇城。 当他入宫的那天,已经是形销骨立,令人不忍卒睹了。 不过她父皇依旧对鸾镜不放心,没有将他放出宫去立府另住,也没有委以他任何官职实权,只将宫中最不起眼的一座小院赐给他做为处所,平日若有任何大典,也极少叫他一起参与。 或许因为饱经坎坷,看透了生死荣辱,鸾镜是个极为安详的人,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平日里只见他弹琴作画自娱,甚少见他出门,更别说主动去结交什么皇亲重臣了。 太子和几位皇子因为他身分特殊,生怕和他扯上关系会对自己的前程有影响,向来也不会来走动,只有九歌,对他一直有种莫名好感,一有空时就会往这边跑。 只是,面对鸾镜,她常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鸾镜的清灵空远,总像是距离她很远,每次和他说话,她所有的骄横刁童都化成一汪春水,软软地酝酿在胸口心底。 “九歌,你今天不是陪陛下去还凤寺吗?”鸾镜又问她。 她嘟起嘴,不平地说:“我和父皇吵架了,他赶我回来的。” “哦?为什么?” 她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原来,是大哥先乱开玩笑,说她被众人宠得太厉害,眼睛都长到头顶上,早晚让她嫁个丑陋蛮夷人,当个和亲公主,看她还得意什么。 她气到回嘴,“太子哥哥,你这样咒我,哼,我也咒你当不了皇上。” 结果这话让父皇听了去,惹得龙颜大怒,也不管她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竟要她滚回皇宫,闭门思过。 她不服气地说:“你看,父皇是不是乱发虎威?我哪里有错了?” 鸾镜笑笑,“你是有错。” “啊?”九歌睁大杏眼,“我哪里有错?” “皇家最忌讳的有几大处,其一,有人谋逆;其二,兄弟阅墙;其三,皇族蒙羞;其四,遭人魔镇。” 她听不明白,“我说的话犯了哪一条了?” “最后一条。” 她马上喊冤,“我哪有魔镇什么人” “你以言词恐吓太子做不成皇帝就如同魔镇,所以难怪你父皇会那么生气。” 闻言,九歌悻悻然的回道:“就算我有错在先好了,可是父皇当着那么多人赶我回宫,话又说得那么重,他这样伤我面子,以后我还怎么面对他? 鸾镜安抚她,“世上哪有父亲真的会和女儿生气的?你不过是被你父皇训了几句而已,焉知你这一怒离去,不会让他后悔心疼?”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笑,手指勾着她的鼻尖一挑,“也没有哪个女儿可以真的和父亲生气的,我知道你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心中早就后悔了吧?只是找不到台阶下而已。” 九歌的脸立刻红了,懦动了几下朱唇,不甘愿的说:“我父皇对你这样不好,你却还为他说好话。” “陛下对我很好啊。”鸾镜还是微笑看,“陛下将我自茉岛召回,救我于重病之时,赐我宅院休养,我对陛下感恩不尽。” “但是你这片小院子,简直……简直是下人才会住的地方。”她忍不住为他叫屈,“就连演衣房都比你这片院子大好多。” “九歌,你忘了我是罪臣之后吗?先父曾经有意谋逆,陛下赦我父子不死,我能苟活下来已是恩赐,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她怔怔地看着他,“可是,你好歹也是个王爷,是我的皇叔啊,住在这里太委屈你了。” “这真的算不得什么。况且,若非住在这里,我也不会认识九歌这样的好女孩。” 他随意的一句赞美,就让九歌粉颊生红,如桃花般艳丽。 “鸾镜皇叔,再忍耐些日子,我一定会让父皇放你出宫,给你一片大大的府邸。”她大声保证,但只换来他淡淡的笑容回应。 或许在他心中,她的话只是孩子气的玩笑而已吧,毋需当真。 正如鸾镜所言,天底下没有几个父亲会真的和女儿生气的。 当晚膳开始,凤皇没见到九歌时,还不解地问:“九歌怎么没来吃饭?” 众人都不好回答,只有太子小声提醒,“父皇怎么忘了?白天……” 凤皇恍然大悟,自己也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那丫头知道错了吗?” 二皇子说:“九歌一直在宫内闭门思过呢。父皇,别把她饿坏了吧!” “口亨,谁让她说话不知道分寸。叫御膳房的人去给她送些吃的。嗯,今天不是有她最喜欢的蒸鹅掌吗?草一份给她。”一句话,父爱毕现。 然而宫人们没有顺利把鹅掌送到九歌那儿去,因为她根本不让人打开宫门。 凤皇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为了女儿的身子,他拉下脸来妥协,下令道:“叫她过来见朕。” 结果她面无表情地来了,照规矩行礼,却一言不发。 “九歌,还没吃饭吧?过来,坐在你二哥旁边。”凤皇端出笑脸来讨好她。 二皇子也拉她一把,小声说:“赶快找台阶下了吧,别和父皇斗气。” 九歌扫了眼殿内的人,只见大家闷头吃饭,像是不敢掺入他们这场父女之争,只有坐在角落里的鸾镜对她笑着眨了眨眼。 她的心情立刻大好,就依着二皇子坐下了。 家事理清了,就难免说到国事,凤皇对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太子说道:“今天在朝堂之上,为什么提到大氏国的国书?礼宫的人和你都故意转移话题,那封国书到底说了什么?” 太子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那封国书……目前还没有译好。” “什么?”凤皇脸色一变,“难道大氏国写的是天书吗?” “父皇,礼宫的人说大氏国这一次故意用他们的古体字写国书,这种字全夭下能认识的人大概不超过三个。” 太子的解释没能让凤皇释怀,“那也不能就让这事这样冷下去!不行,就是搜遍天下,也要把能认识这种字的人找出来。” 九歌一直侧耳倾听,此时插口道:“父皇,说不定鸾镜皇叔认识那种字呢。” “鸾镜?”他质疑地瞥了眼坐在角落里毫不引人注意的鸾镜,“你怎么知道?” “我曾经见过鸾镜皇叔的房间里有一些书,我问他那写的是什么,他说是失传已久的古字。” “你常去鸾镜那里?” 她趁机说:“父皇,鸾镜皇叔那里太冷清了,别的皇子的宫廷里都有好多的熏笼,我看他那里只有几个小暖手炉,鸾镜皇叔身体那么弱,要是冻病了怎么办?” “口亨,有得用就不错了,他还敢抱怨不成?” 第二章 听父皇的口气,九歌生怕给鸾镜惹麻烦,急忙解释道:“鸾镜皇叔怎么可能抱怨?他一直对父皇很感恩。但是父皇啊,您千里迢迢把人召回来,不就是想让天下人知道您是一个很贤明仁慈的好皇帝吗?结果他在路上历经颠簸,九死一生地活下来了,却在这锦衣王食的宫廷里病死的话,您想外面的人会怎么说您?” 凤皇沉吟了半天,对太子交代,“把那份大氏国的国书草来。”然后又提高声音叫道:“鸾镜,你过来。” 他放下碗筷,恭恭敬敬地走近行礼,“陛下传召,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听九歌说,你精通失传古字?” “臣弟只是略有涉猎,不敢说精通。” 大氏国的国书很快被草来,凤皇郑重地道:“你看这封国书是否能译得出来?” 鸾镜翻开书信,很认真地一看,然后说:“请陛下赐笔墨纸砚。” 凤皇面露喜色,赶快叫人草来文房四宝。 鸾镜现场提笔,洋洋洒洒将那封国书译出。 此时殿内所有皇子们都诧异地伸长脖子观看,九歌极为得意地四处顾盼,好像译出这篇国书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凤皇将鸾镜翻译完的国书草过来看了一会儿,感叹道:“还好朝内有你,否则这一次就失仪了,要被这可恶的大氏国笑话。鸾镜,你这份大才不该在宫廷埋没,不如去礼宫帮忙吧。” 这句话便是赐给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封号,九歌大喜,对着他一番挤眉弄眼。 但鸾镜却迟疑的说:“臣弟是罪臣之后,不该过问朝政之事,译文只是举手之劳,陛下委以重任,臣弟实在诚惶诚恐。” 九歌怕他把大好机会推辞掉,急忙跳出来说:“父皇,您让鸾镜皇叔去礼宫办事,可是那里距离皇宫太远了。鸾镜皇叔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出门,天黑透了才能回来。他身子不好,会太过劳累,不如把礼宫旁边的清心苑借给皇叔暂住吧。” 凤皇面露不悦之色,“九歌,这种事情哪容得你出主意?清心苑是你皇祖母没入宫前的私人府邸!哪能随便让人住?” “都是一家人,清心苑空了好久了,不是白白浪费?还不如让鸾镜皇叔住呢。他住得好,也可以为朝廷多做事啊。” 鸾镜轻声地提醒她说:“九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祖制早已明定,我不能逾矩。” “罢了。”倒是凤皇不想再跟女儿起勃溪,想想这样安排也没什么不好,于是妥协了,“既然九歌一再为你求情,你在宫中住着的确也不方便,就暂时搬去清心苑吧。” 九歌得意的对着他悄悄打着手势,又绽开笑颇,不过或许是鸾镜比她矜持,并没有特别欣喜的样子。 用完饭,他走出殿门,九歌从后叫住他,“鸾镜皇叔!等等我。” 鸾镜停下脚步,她追过来,却没有刚才的笑逐颤开,而是愁眉苦脸的,“唉,我好后悔刚才求父皇让你住到清心苑去。” “为什么?”他反而不解了。 她叹息着低下头,“这样我要见你就没有现在这么容易了。” 他闻言一怔,伸出右手抬起她小巧的下额,望着她紧皱的眉眼,淡淡笑道:“傻丫头,以你现在的得宠,要去哪里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反正我也 不会跑掉,再说清心苑距离宫中也不远,你随时可以来看我。” 九歌心头悴悴直跳,只觉得他的手指像是有魔力一般,让她浑身上下都软绵得使不出力气来。 “真的?我如果老去看你,你不会嫌我烦吗?”她眼中散发看渴盼的光芒,“太子和二哥都说我是麻烦精,看到我就头大。” “当然不会。”鸾镜柔声说:“你是我的福星。” 她的头昏沉沉的,因为他这一句话,心神俱醉。 深夜时分,蛮和小院变得更加沉寂,鸾镜正在窗前看书,忽然听到院门响动,有人走到窗边,敲了敲窗棍,他打开窗子,见到外头站着的男子。 “要进来喝茶吗?”他问道。 那人迟疑了一下,转身推开了房门。 对方脸色阴沉的开口,“我还以为皇叔不会愿意见我。” “为什么?”鸾镜亲自搬过一张椅子,为他倒了茶,“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人经常换热水,茶水有些冷了。二殿下不嫌弃的话,不妨坐下来歇歇腿,从你寝宫走过来,也要半个时辰吧?” “我刚从父皇那边过来,坐坐就走,不能久留。”凤星桐口气合酸的说:“今天皇叔很得意嘛,先是托九歌的福,在父皇面前展露才华,然后又得到清心苑做府邸,翻身指日可待啊。” 鸾镜笑道:“这是天恩洁荡,鸾镜感念不已,不敢说什么翻身之语。” “好啦,鸾镜皇叔,别再和我东拉西扯了。”他烦躁地摆摆手,“本来我以为这次大氏国的国书可以让太子好好出出丑的,没想到横空杀出来一个九歌乱插手帮忙,而你也是,不是说好会帮我的吗?为什么却改帮太子?莫非你觉得他是正牌太子,所以准备倒戈? “鸾镜皇叔,我尊你一句皇叔,但是这宫中没有人真的把你当个宝,别忘了当初你刚回皇宫,是我求父皇把你留在宫里,你才不至于病死街头!” 凤星桐越说越气,鸾镜平静地听他说完之后,才开口响应,殿下,今日情势您是亲眼所见,当时我若是不翻译出那篇国书,只怕陛下会更加厌弃我。殿下既然曾经救我一命,总不希望我就这样碌碌无为地老死宫中吧?” “你就是翻译不出来,父皇也不会把你严惩。”凤星桐哼道。 “殿下是想要一个有本事的帮手,还是一个只会空口说白话的军师呢?” 他一怔,问道:“此话怎讲?” “当年我既然许殿下以未来皇位,就一定会全力以赴。但是朝中所有能上抬面的大臣都站在太子那边,殿下可以倚重的帮手少之又少,而我又一直如一个废人被闲置在宫中,有心无力,今日之事,是我摆脱困境最好的机遇。陛下许我以礼宫之职,我便可以正式入朝,日后也有为殿下谋划的资格了。” 凤星桐眉头紧燮了好一阵,然后问道:“太子那边没有拉拢你的意思吗?我看九歌很喜欢为你说话,她虽然平时和太子打打闹闹比较多,但是感情也很好。” “九歌……还只是个孩子。”他淡淡一笑,“宫中之斗,朝堂纷争,她不懂,只是好打抱不平而已。” “你要是能利用好她也是件好事。这丫头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说的话父皇大都听得进去。” 话音刚落,忽闻外面响起了九歌的声音一一 “鸾镜皇叔,你睡了吗?” 凤星桐大为紧张,“糟糕,这丫头怎么这时候来了?我要躲到哪里去?我可不想让她知道我在这里。” “殿下不必慌张,我去引开她。” 说完鸾镜起身推开门,就见九歌正站在院中探头探脑的。 他走过去,“九歌,这么晚了还过来?小心陛下知道了会不高兴的。”他轻托起她的手臂,将她的身子拉过来,走向院门口。“正好我也睡不着,陪我到湖边走走吧。” 九歌还没有和他这样的亲密过,乍然被他挽住手臂,一颗心立刻像是提到了嗓子眼儿,又是惊喜,又是羞涩,紧张无比。 “我、我忽然想起,听说你原来住的那个什么岛上的人很喜欢唱山歌,我想你过几日就该走了,想听你唱首歌给我听。” 她说完这句话,半天不见他回答,于是.喘惴不安地悄悄用眼角瞥他。 “我这样说,会不会让你觉得很难堪?你千万别误会,我、我不是把你当做那些歌女什么的,只是……只是很舍不得你离开…… 忽然间,鸾镜唇角漾起一丝笑容,“真是孩子肿气,你以为我会和你计较这些吗?那些山歌我不是很会唱,但是,你今买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是该有所回报的。” 此刻他们缓步来到御花园的湖边,夜风萧瑟,湖中并没有盛开的莲花应景,但是九歌只要靠在鸾镜的身边,就会觉得心情特别温暖。 “好吧,我就唱首短歌给你听,只是夜深了,不要惊扰到其他人。你坐下来,这边背风,不会吹病了。” 他拉着她坐在一片假山后面,两个人的身形掩映在假山之后,明月投映在湖水中,水中的月亮如梦似幻。 “哎——是谁把明月挂在买边?是谁把大海留在我的脚畔?我日日夜夜等候在崖顶,山枕开了又谢,明月碎了又圆,究竟我心上的人儿啊,何时才能把家还?” 九歌听得心中酸酸的,只觉得歌声中是一片难以言说的惆怅。她没有打断他的歌声,他也没有停止低低的吟唱,她没有叫停,他就一直唱下去,直到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靠在他的肩头,甜甜地睡着了。 第二章 礼物 一早,九歌来到乘风殿,这里是她亲娘皇后的寝宫,母女俩一同共进早膳。 席间,皇后提起道:“对了,昨天你父皇说要给你太子哥哥办喜事,很快你就会有一位大嫂了。 “新嫂嫂?是什么人?”九歌生起一丝兴趣的问。 “是丞相的女儿,叫云初浓,人又漂亮又端庄,以后你要和你大嫂多学学,不要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让人看了笑话。” “口亨,母后就是看着人家的闺女好,看着自家的闺女丑。” 女儿颇有酩意的话,惹得皇后哈哈笑道:“傻闺女,母后看着你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 用完早膳后,从乘风殿离开,绕过了几重宫院,前面不远就是莺和院了,远远的,九歌看到不少太监扛着箱子从里边走出来。难道今天是鸾镜搬家的日子吗? 她绕进小院里问道:“你们是给鸾镜皇叔搬家吗?” “是的,公主,我们要把王爷的东西搬到清心苑去。”太监放下箱筐,急忙躬身回答。 “镜皇叔人也过去了吗?” “还没有。王爷说,这些书是他最珍贵的东西,怕我们弄坏了,所以一直在这里看着。” “好,我进去找他。”九歌说着向里走,厅上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她非常熟悉,是鸾镜的,另一个却是很陌生的女子一一 “我找这本《青云大典》找了很久,但一直都找不到。我爹说这本书久绝迹世间,只怕是找不到了,没想到今日能在你这里看到。”声音中满是柔柔的惊喜。 “你若喜欢,就先草去看吧,我已经读过几次了。”鸾镜平和的说道。 “真的?那我可就不客气咯。我向来惜书,你不必怕我看坏。借书一月,届期必定完璧奉还。” 九歌踏步进去,只见在厅中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鸾镜,他对面的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女子。 对方一身淡雅紫色衣裙,云鬓松松缩就,秋波流转之时,极具神韵,她注视着鸾镜的眼神里饱合倾慕,两人的笑容竟出奇的相似,同样的平淡从容、幽远高洁。 她的心中猛地像是被人捶了一下,挂在嘴边的笑容垂了下去。 听到脚步声,两人侧目过来。鸾镜笑道:“九歌,特意来为我送行吗?” 九歌的眼睛却只盯着那个女子,眉心紧燮,倏然一转身,走出院门。 一股无明火此时占据在她的心底,郁结成球般让她烦躁不已。 第三章 眼前不停徘徊旋转的,都是刚才那女子和鸾镜微笑相对的样子,渐渐的,那两张笑脸竟然迭成了一张,她忽然鼻子一酸,悲从中来,泪珠几乎就要滴落。 “九歌,走慢点好吗?” 没料到鸾镜会追来,他声音有些急喘不定。她诧异地回头,只见他走得满面通红,正扶看一裸大树大口喘气。 她连忙跑过去,责备道:“你走这么快干么?你身体不好,禁得起这样行走吗?” 他冷不防伸出手指,抹去她眼角的一点湿润。“九歌,你哭了?为什么?” “不是哭,那是被风吹的。”她抢着抹掉最后的一点泪光,强作漠然。 他一笑,改握住她的手,“刚才怎么一语不发就跑掉了?” “你院子里有客,我不该打扰。”她说着违心的话。 “那个『客』,其实是你未来的家人。” “啊?”九歌不解地抬起头,“是谁?” “当今云丞相的女儿,你来来的大嫂。” “哦,她就是那个什么云初浓啊。” “她的闺名我不知道。” 她瞥他一眼,“不知道人家的名字,还和人家聊得那么开心?” “她正好入宫见陛下,路过院门口看到我在搬书,就好奇地进来问问。” “这么说来,你们今天才认识?” “片刻之前。” 九歌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扁着嘴,却换了教训他的口吻,“鸾镜皇叔,你别怪我多话,她既然是快要当太子妃的人了,你还是不要和她太亲近为好,要不然流言蜚语传出来,对你不利。” 他好笑地看着她,“她只是我的晚辈,就如同你一样,能有什么流言蜚语?” “口亨,什么晚辈,你也只比我大十岁而已。” “但辈分就是辈分啊,民间不是有句俗语说:『拄拐杖的孙子,摇车里的爷爷。』吗?” 她睁大眼睛,“你真的看重辈分这种东西?” 鸾镜反问:“世人有谁不看重?” 九歌低下头,呢喃道:“我就不看重。” “那是因为你还是个孩子。”他的手指轻轻拉了拉她的小发辫。 “我已经不是孩子!”她有点生气地甩掉他的手,“别人把我当做孩子也就罢了,你怎么也把我当孩子?我已经十七岁了。” “十七岁了吗?九歌公主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镜的眸子里亮起意昧深长的光痕,“不知道哪家的公子有这个福气娶到我们的九歌公主呢。 九歌忽然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丢下一句,“不用你操心,你又不是我父皇母后。”然后就飞也似的跑掉了。 鸾镜缓缓走进礼宫正堂的大门,两边的礼官都只是扫了他一眼,没有立刻站起身,众人抱抱腕,零散地唤着,“王爷。” 他合笑点头致意,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人人都知道鸾镜王爷的出身,他没有可以据傲的本钱。在这里,他名义上是礼宫持文理事,但其实也只是个闲差,休想掌什么大权。 偌大的屋里,他拣了一处角落坐下,有人抱过来一堆书卷放在案上,对他说:“王爷,这些是昨日刚刚由陛下御批的公文,要誉录一份转发至各地的府衙。” 话就到此,意思就是:所有誉录的工作都必须由你这个王爷做了。 鸾镜依旧面带微笑,“什么时候要全部录完?” “最好今日都能录完,因为各地府衙催得很急。” 这厚厚的一落公文,若要全部在今天誉录完毕,意思就是他这天都必须坐在这里,从白天埋头苦干到深夜。但鸾镜只是点点头回应,“我知道了。”接着亲自动手磨墨铺纸,动手誉抄。 旁人不免好奇,这王爷的脾气真如传言中的那般好啊,若是换做别人,早就恼了。 “纵使金鳞池中物,未必腾云便是龙啊。”不知哪位大人故意感慨的吟了这两句。 他声音不大不小,全屋的人都听到了,唯有鸾镜充耳不闻似的,只是低着头,奋笔疾书。 眼看日头到了正午,所有官员相互邀约着出公门去吃饭了,可鸾镜依然低头抄写,四周空空荡荡的,他也不以为意。 “人都去哪儿了?”清脆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带着十分的恼怒之意。 鸾镜闻声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肩脖,眯着眼看向门口的那道身影,阳光刺得他的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了,只能依稀看到来人的轮廓。 “九歌?”他不确定地唤道。 果然是她,她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愤慨地大步走进来,“我就知道这些文官最会偷懒i把你丢在这里饿肚子,他们倒出去享受。” “该是用饭的时辰了,他们只是去吃个饭,一会儿还要回来的。”鸾镜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竟麻得站不起来了,下身几乎没了知觉。 九歌发现他的异状,几步跑到他跟前,将食盒放下,急急地伸出双手帮他按揉着两条腿,无限心疼地说:“你坐了一上午都没有动一下吗?” 眼角余光看到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她再度恼怒。 “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丢给你做的?他们把你当成什么了?”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鸾镜解释,“我是持文理事,就该负责这一类誉录抄写的案头工作。” 她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父皇给你的是这样的苦差事,我宁可你还留在蛮和院弹琴读书,绝不来这里受这份闲气” 鸾镜笑道:“出来走走也好。说实话,常在宫里还真不知道外头是这么大,天高气爽的,连雪景都比在莺和院看时壮观了些,一眼望去,绵延十数里的白,煞是差丽。” 九歌燮着眉心,将食盒打开,每一层都是精致的菜肴,她捧着一个小碗,草出一双筷子递给他,“我猜你第一天来这里,那些狗奴才肯定是狗眼看人低,绝不会好好伺候你,所以我从宫里带了这些吃的过来。只是没想到他们恶劣至此!算了,以后我天天送饭给你吃,才不希罕他们的破狗食” 他笑着接过筷子和碗,“多谢你为我想得这么周到,只是天夭来还是不要了,会被人唠叨闲话,陛下知道了也会不高兴。 “闲话?我们有什么闲话可说?” “好歹你是个姑娘家,虽然人人都知道我们是叔侄,但你正当青春妙龄,而我……也不算太老吧?走得太近难免会引人非议,人家才不会想我们之间只是亲情相护,万一傅出些中伤你清誉的话,我就罪大恶极了。” 九歌静静地听他说完,却一笑道:“我才不怕这些,让他们去传好了,谁敢在背后议论我的长短,我就叫父皇把他的舌头剪了。” “好大的公主肿气。”他伸出一指揩了她挺俏的小鼻子一记,笑道:“但是我的话你必须听,否则以后无论你再给我送什么吃的穿的,我都不敢要了,走路也只得绕着你走,躲得远远的。” 她急急地答应,“好吧好吧,听你的,以后我一定少来。但是这帮人要是欺负你,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你好歹也是个王爷,凭什么给他们做下人?” 鸾镜叹了口气,“九歌,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我是一一” “是罪臣之后,是吧?”她截住他的话,“我很不爱你总是记着这件事。哼,我只恨我不是个男孩,倘若我是皇子,就一定要争当这个皇帝。” “为什么?”他深邃的眼中幽幽闪过一抹光。 “如果我当了皇帝,就可以给你平反,恢复你所有的爵位封赏,不允许任何人再看不起你,草你爹的事情羞辱你。” 鸾镜笑了。“可惜你不是皇子,只是一位公主。” 她耸耸鼻子,“听说中原还有女人可以做皇帝,我们四海邻国也有女皇的,说不定有一天我真的能当皇帝呢,哈。” “好,你就慢慢想吧,但是这样的话千万不要说出去让别人听到了,被太子和陛下知道,你想他们会开心吗?” 九歌哼了一声,像是不想再和他争辩什么,没有再多说。 今儿个九歌到凤栖殿时,凤皇正在和太子聊天,看到她忽然来了,他高兴地对女儿招手一一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九歌,朕正和你太子哥哥说你的事情呢。” “我的事情?”她娇笑地问:“我有什么事情可以让父皇和太子哥哥在背后嚼舌根的?”在父皇身边坐下,她一边撒着娇,一边和父兄们打趣。 凤皇扬手做欲打状,笑骂道:“越大越没规矩了,敢这样说你的父皇和兄长,什么嚼舌根?我们又不是长舌妇!而是在讨论你的终身大事。 九歌心头咯噎一下,脸色一沉,“父皇是嫌养我太费神,所以要早早把我打发出宫吗?” “怎么会?父皇巴不得你一辈子留在宫里,做父皇的乖女儿,可是眼看过完这个月你就满十八了。你去民间打听打听,到十八岁还没有嫁出去的闺女有几个?外面大概会传言说朕生了个丑八怪的女儿,嫁不出去了。” 她板着脸说:“我就是一辈子都不嫁人,随他们说去,反正又不会缺胳臂少条腿儿的。” “那怎么行。”凤皇一摆手,“那天我听了你母后的一些意见,她说你挑三拣四,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要,看来寻常男子是不能人你的眼了。今天你大哥到朕这里来,和朕提了一个人选,朕倒是觉得很不错。” 九歌心弦一紧。“谁?” 凤皇看着她的表情,不解她的心事,哈哈笑道:“看你这丫头,嘴上说不急,其实心里才急呢。愉儿,还不赶快告诉她?” 凤星愉笑咪咪地说:“九歌,这夫婿你肯定满意。他是南黎国的南昭英王子,自少年时期渡海来我凤朝学习文化,今年正好十九岁,到了明年就要回国登基。他的文采武功父皇都亲眼见过,绝对是一等一的人物一一” “我不要则九歌喝道,“原来你是想把我远嫁到外国去!什么南黎王子!什么文采武功!我才不要” 凤皇沉下脸来,“九歌,这是大事,不仅关系到你,也关系到两国的邦谊。你既然是一国的公王,就该知道你肩负的使命。父皇也不忍把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但看来看去,只有让你嫁到南黎为后,才不算辱没了我朝九公主的名号。” “什么怕我辱没名号,分明是你们要把我当做和亲的礼物送人门眼泪倏然冲出她的眼眶,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一手指向凤星愉,“太子哥哥,我以为你是真心疼我的,没想到你这样设计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她和他还有个心结未解呢,日前,他在朝上举荐鸾镜去南方贩灾,这舟车劳顿啊,哪是鸾镜受得起的,但皇命既下,鸾镜那死脑筋根本不可能违抗,还阻止她去向父皇说情。说来说去,都怪太子哥哥多事。 凤星愉沉沉地说:“九歌,大哥是为你好,不想你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怕你有一天误入歧途。” 九歌暴怒反驳,“你们都是正道,只有我是歧途?我还没有走歧途给你们看呢。” 撂下话,她冲出殿门去,凤皇心中不忍,想命人去安抚,但凤星愉摆手阻止。 “父皇,此时您不狠心一点,这丫头是不会答应嫁人的,难道您真的要她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不成?” 凤皇叹道:“但是嫁到南黎那么远,朕和她母后实在是舍不得……” 第四章 “父皇别忘了,南黎答应了我们,只要联姻成功,就会送来大批的铁器当做聘礼。眼下大氏国磨刀霍霍,似有准备向我们发动一场大战,我国的铁矿向来匾乏,如果两军交锋,只怕会无法应付,更无胜算了。如果九歌一人就能保得凤国两百年的基业,让她牺牲一下又算什么呢?” 沉默许久,凤皇虽然没有发表意见,但显然已算是默许。 过了一阵,他又抬头问道:“这丫头这么坚决地反对嫁人,无论提亲哪家公子她一慨否决,不知道是不是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似这丫头的胆大性格,该不会和人私定终身了吧?” 凤星愉心中想起自己平日里的观察,古怪地笑笑,“儿臣想……应该没有谁有胆子敢凯靓我们的九公主的。 那个人……谅他也无法有什么作为吧! 九歌跑得很急,泪雾迷眼,让她看不清路,她知道自己一路撞到了很多东西,包括许多人,但她根本不想抬头去看,风将热泪吹飞过脸颊,冷了心那种冰凉的流动,是她此刻唯一的感觉。 猛地,她的身子被人硬生生地扯住,一道久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一 “九歌,怎么跑得这么快?” 她霍然仰头,泪眼蒙胧地看着眼前人,顿时眼泪骤然如溃了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她一下子扑进对方的怀里。 这泪水是思念,他被派去南方贩灾,他们已一个月不见;这泪水也是委屈,她真气她自己的人生没法自己作主,非得像这样被父兄捏在掌里。 鸾镜一怔,轻轻拍拍她的肩头,柔声安慰,“有人惹九歌伤心了吗?我希望那个人不是我。” “就是你!就是你”她边哭边说:“我之前不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贩灾放粮,我都说过了,会去找父皇为你说情,不让你去,可你偏要去,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他温热的手指轻轻抹去她的泪水,“原来是这样。我说过,那是太子和陛下对我的器重,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在陛下面前能好好表现吗?现在我总算平安回来了,公主殿下该笑,不是该哭啊。” 他浅笑盈盈的声音并没有立刻平复九歌心中的焦虑和悲伤,不过总算稍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你……你好像又瘦了点。” “天天在河堤上转,总是要累一些的。” “我听说你要过几天才回来。” “本来是要晚几天,但后天就是公主殿下的芳辰了,我要赶回来送寿礼啊。” 九歌双眸一亮,心底的乌云被吹散了些。“你为我准备寿礼了?是什么?” 鸾镜笑道:“金山银山公主都见得多了,会在乎我的寿礼吗?” “口亨,你一定根本没给我准备礼物,所以草话绕我。”她娇噎着转过身去。 须臾,一个小小的吊坠出现在她眼前,这是一颗莹白如王的石子,石子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歌”字,石头被钻了眼儿,用一条红色的丝绳穿过,长度刚好可以戴在颈上。 她先是一怔,然后惊喜地说:“呀,这是什么?” “是我在河边捡到的一颗石子,不知道被河水冲刷了多少年,已经像块王石一样圆润晶莹了。不知怎的,我看到它,忽然觉得好像看到你,就亲手在上面刻了你的名,找工匠打眼穿绳。这礼物微薄,公主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随手丢掉。” 她急忙从他手上扯过那个吊坠,逞自挂在脖子上,对他嫣然一笑。 “我喜欢,我会一直把它挂在脖子上,到死也不童下来。”她拉起他的手,“走,到我那里去,看你这么瘦,我那里有好多吃的,一定可以把你喂胖些。” 鸾镜摆手道:“今天先算了,陛下那里等我去复命交旨,我若是先去你那里,就乱了规矩。” “那,晚些时候我给你送到清心苑去。你等我啊。”九歌终于破涕为笑,让她满是泪痕的脸上看来更加惹人心怜。 他点点头,目送她喜孜孜的捧着那个吊坠离开,正要往凤栖殿迈去时,花木扶疏之中不意走出一个人,那人像是站在那里许久了。 “你离开了一个月,还是这样拴着九歌的心啊。”说话的是宋星桐,“只可惜啊,九歌这枚棋子你是用不了多久了。” 鸾镜侧目看着他,“殿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故做!防借的说:“太子已经向陛下进言,要将九歌许配给南黎王子南昭英,父皇好像也已经答应了,估计一年内,九歌就会嫁到南黎去。虽然她在宫里是可以帮你不少,但是好在这一次你顺利贩灾,让父皇对你另眼相看,将来就是没有了她,你也可以平步青云。” 鸾镜的手指在身侧悄悄捏紧,指上依稀还留有的余温残香都在这一刻渐渐冰凉。 九歌,要出嫁了…… 晚上的清心苑,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清澈如水,宁静如心。 鸾镜在院中摆上一壶清酒、两个杯子,九歌打开手边的食盒,端出几个果盘。 他看了一眼,有些讶异地问:“桃花酝?” “你认得这个?”她笑着解释,“这是太子傍晚送来讨好我的,说是大氏国的什么水果做的,味道很特别,我都还没有吃呢。” “这种水果长在大氏国的水边,叫酝芒,颜色是粉色的,远远看去,好像一片桃花林,听以做出来的点心又叫桃花配。” 听了他的解释,她不禁啧啧称赞,“还是你博闻强记,宫里就没有几个人说得清它的来历名字。” 他打趣道:“你一个下午哭哭啼啼,别人就是说给你听,只怕你也没心思去听。” “谁一个下午都哭哭啼啼了?我就是生气掉了两滴眼泪,结果被你看到,别草这事来取笑我。”她故做不悦地打了他肩膀一下。 “到底为什么哭?你一直都没说清呢。”鸾镜瓣了一块点心,递了一半给她。 九歌接过来,却变得有些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你这次出去,有没有看到什么漂亮的姑娘?” 他失笑回应,“我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也不是去秦楼楚馆的,哪能遇到什么漂亮姑娘?” 她的神情显得心事重重,一脸欲言又止的,又好一会,才再问道:“鸾镜皇叔,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他想了想,却摇摇头,“不知道。” “总有个大概的样子吧?比如,温柔的,还是活泼的?” “不好说,也许等有一天我见到她,心中有了『命中注定』这四个字,就算是遇到了。” “那,你现在心中对谁有过这种感觉吗?”她的心都提到喉咙了。 他却只是淡淡地说:“没有。” 四周一下子陷入寂静,只有鸟叫虫呜。鸾镜吃了口拼,再抬头时,看到九歌竟痴痴捧着酒杯,杯口放在唇边,似是忘了喝还是不喝。 他一笑,伸手将她的杯子草过来,“杯中都没有酒了,你捧着它做什么?” 她干笑道:“是啊,我怎么会忘了斟酒呢?瞧我也不知在发什么呆。” “我听说,你要大喜了?”他将杯子注满,再递给她。 九歌低下头,“这件事连你都知道了?”烦躁的情绪已经少了许多,似乎她正逐渐开始接受这个现实,认命了。 “南昭英那个人我认识,的确是个不错的青年才俊,日后如果能统领南黎,应该会是一代明君。” “可我不想嫁他。”她闷着声道:“我不想嫁给我根本不喜欢的人。” “你只是还没有见到他,如果见到了,也许你会改变想法也说不定。” “如果你的心里有喜欢的人了,你还会喜欢别人吗?” 九歌的质问让鸾镜怔了怔,她火热的目光让他一时语塞。 最后,他苦笑了下,“也许……不会,但怎知后来的人不会好过先前的人呢?” “我就是知道。”她喃喃细语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眼神却是清灵灵的看着他的。 “后来的人再好,也好不过先前的人,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喜欢的人,我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她眼中的深情和坚决,足以让人动容,鸾镜望着她纠结在一起的眉心,缓缓开口,“你若是真的不想嫁,也并非没有办法。 “真的?什么办法?”她闻言大喜,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快说!是让我去向父皇求情吗?” “这件事关系到两国邦交,如果陛下认定了,是不会改变的。你要想从这种联姻中逃出来,关键要看那位南黎王子的态度。 “我去找他”九歌急急地站起来。 鸾镜连忙拉住她,“现在天黑了,你堂堂公主去找他做什么?当面退婚?这种羞辱你让他怎么受得了?” “那,我怎么办?”她焦虑急切的问。 他笑盈盈,引导似的问她,“你知道怎样让别人讨厌你吗?” “啊?”她一愣。 “让别人讨厌你,甚至是厌恶你到恨不得绕着你走,躲开你,逃离你,再也不想见到你……” 九歌到底是冰雪聪明,明眸闪烁了几下,赫然明白了。 她嫣然一笑,“我想我知道。” 第三章 越界 南昭英和鸾镜并不仅是认识这点交情。 南昭英少年时期就来到凤朝学习,因为酷爱读书,有一次和正在文书院同样借书的鸾镜相识。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从此就成了朋友,大小事都聊,爽朗的南昭英对他尤其推心置腹,连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他不少,遇到事情也都会想找他商量。 只是他碍于罪臣之后的身分,行事低调,也因此让两人平日不常见面,少有走动。 这一次鸾镜因为贩灾有功,凤皇特意赏封,将他从礼宫调到文书院去管事。 文书院汇集看凤朝及海外上万种书籍经典,事情并不繁杂,很是清闲,平日里除了有个别官员需要查阅资料而上门之外,门口甚至难得见到一辆车马。 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南昭英忽然出现,急勿勿地说要见鸾镜。 门口侍卫将他领到后堂,鸾镜正在查阅手边的资料与书目核对,一见到他来,便拱手招呼,“王子殿下怎么有空到我这里喝茶?” 南昭英谨慎地四处看看,小声问:“鸾镜,你我是朋友吧?” 他笑道:“当然,殿下何出此言?”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可一定要对我说实话。” “知无不言。” 南昭英的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说出口,“九歌公主,你认得吧?” “当然。” “她……脑子是不是有病?” 鸾镜讶异地问:“此话怎讲?” “今天一早我在会馆外头碰到她,她和我唠唠叨叨说了老半天,前言不搭后语,一直自说自话,我要走,她偏拉着我不让我走,疯疯癫癫的,就好像……神智错乱。” 他听了一笑,“你对她感兴趣?怎么会突然问起她呢?” “不是感兴趣,是……唉,你不知道,前几日太子来找我,说陛下有意把九歌公主许配给我。坦白说,了尚若两国联姻,自然有益我回国登基执政,而且听说公主长得花容月貌,当时我就一口答应了,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她会异于常人。” 鸾镜轻叹一声,“太子也真是的,虽然他是一心疼爱九歌,但……总不该拖你下水呀。” 南昭英听他这样说,脸色大变。“你的意思是,九歌公主真的……” 第五章 “这事本是皇室家丑,不好外扬,宫内一直视为禁忌。”他溉叹道:“本来公主幼年很是聪明伶俐,一直是皇宫上下的心头宝。只可惜她十岁时骑马摔了下来,不小心摔到了头,御医说她颅内有琉血,影响到她的言谈举止,结果她一天夭长大,病情也越来越重,眼看年过十八,依然不能出嫁……” “那也不能坑害我啊”南昭英激动地叫出声来。 鸾镜急忙摆手道:“这件事你千万别动怒,你也知道这样的联姻多半是邦交之亲,其实你娶了公主,凤朝感念你的恩情,总会加倍报答,你回国后,三宫六院殡妃也少不了,算起来也不吃亏。” “不行!我好歹是一国王子、未来的君主,怎么能娶一个疯老婆为后?这件事断然行不通!我这就去找太子回了这件事。” “这也不好。”鸾镜再劝他,“你当面说破此事,既让太子难堪,也让自己难堪。好歹你现在是凤国之客,一旦说开,脸皮扯破,难道你要立刻回国吗?” 南昭英着急的问:“那你说怎么办?” 鸾镜思忖片刻,“依我之见,你不妨和太子扯个小谎,就说你父王母后刚刚捎信过来,说碰巧为你定下了与邻国公主的亲事,而这边的事情你尚不及禀明,只好先依从父母安排,断了这边的提议。” 南昭英大喜,“好!就这么办。” “万一太子或陛下和你索要国内来信,你只说是捎来口信,没有文字就好。” 他拍手赞道:“鸾镜,还是你想得周到。这凤朝里我没什么朋友,只能找你商量,也多亏有你,使我免遭暗算啊。” 鸾镜则说:“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再对别人提及了,尤其不要提到我,你知道我的立场,在凤朝并不得宠,万一说破,只怕我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南昭英频频地点头,“我也听说之前你去贩灾,其实是太子暗中算计,对你嫉贤妒能。难为你辛苦这一趟之后,总算是混到文书院,可以轻松多了。你放心,我绝不会出卖你,只是日后你自己还要小心谨慎才是。” 他点点头,说了些感谢之语,亲自将南昭英送到门外。 转回身时,眼角余光膘到一丝红裙衣角,“人都走了,你还藏着做什么?” 他淡淡的一句话,将那个人影勾了出来,巧笑嫣然又得意扬扬的笑容,不是九歌公主还能是谁? “你这个计策真好,真的把他吓走了。”九歌跳跃到他身侧,掩饰不住的笑意从唇底流出。 “我可没有什么计策,这装疯卖傻的招数也不是我想出来的。”鸾镜自顾自地往回走,“公主还是赶快回宫吧,说不准这位南黎王子辞婚之后,陛下或太子会追究下来,你今日去人家会馆前闹腾,难道就不怕被别人看见吗?” “那时候天还早,我只拉看他在车里说话,不会有什么人看到。就是看到了,也听不到我们说了些什么。”九歌依旧沉浸在摆脱婚事的喜悦中,“哈哈哈,你不知道这位南黎王子看到我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样子,脸色有多难看。” “其实,他真的不失一位可以托付终身的好夫婿,错过他,也许将来你会后悔。 她霍然直视着他,坚定而认真地摇头,“我绝不后悔。” 鸾镜迎视着她的目光,向来清澈宁静的眼波中竟也泛出波澜。 “九歌......”他低低地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嗯?”她也极轻地回应了声,这一声说不出的娇柔婉转,又似有许多的渴盼。 “你……”他迟疑着,斟酌着字句。“今天这件事,你算是做得有勇有谋,或许你不该是个女孩子,若是男儿身,太子也未必能比得了你。” 九歌缓缓垂下长长的羽睫,轻声说:“以前我也希望我是个男儿身。但是现在,我庆幸自己是个女孩子,否则……你不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他呼出一口气,笑叹道:“傻孩子。” “我不傻,也不是孩子……”她不接受他对她下的这句判语,但是后半句话,她到底没有勇气能说出口,那是一句或许会让她的父皇母后以及诸位兄长震惊的心里话一一 她,不是什么傻孩子,她其实是一个倾慕他的女人。 和千千万万怀揣登藕芳心的少女一样,她既想有人爱,又想被人爱,倘若这个她倾心所爱的人,也能倾心爱她,便是美梦成真了。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否等到那一天,毕竟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阻碍,可不是一步可以跨越的。 所谓咫尺天涯,应当如是啊…… 南黎王子的突然退婚,的确让凤皇和太子大感意外。本来已经是拍板定案的事情,怎么说没就没了? 尽管南昭英的理由看似圆满,但又透着蹊跷,凤星愉无论怎么好言询问,他就是一口咬定国内父王母后已经为他定亲,必须遵从父母之命。 九歌冷眼旁观几天,看到太子的脸色一天比一夭难看,心中的喜悦简直无以形容。 这日,是她的生辰,夜晚的皇宫灯火如花般绚丽。 人群中的九歌众星拱月般坐在凤皇的一边,和皇后、太子平起平坐。 下面依次是各宫宫眷和各位皇子以及近亲大臣。 照例,鸾镜悄悄而来,依旧坐在边远的角落里。 但是抬头时,视线交会,他找到了九歌期盼的目光,两人遥遥相视一笑,许多话尽在不言中。 就在酒酣耳热之际,鸾镜看到一个太监急匆匆地捧着一封信走到凤皇面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凤皇的神情立刻僵凝起来,连忙亲手将那封信拆开一看之下神色大变。 此时九歌悄悄溜下高台,来到他身边,举起酒杯对他说:“镜皇叔,你今天还没有和我道贺呢。” 他站起来,端起酒杯说:“恭祝公主殿下千秋万福。” 九歌趁人没注意将他的杯子抢过来,又将自己的杯子塞回到他手里,然后饮了一口杯中酒,笑着离开。 鸾镜看着手中那杯被调换的酒,迟疑了一刻,也慢慢饮下。 他遥遥地看着九歌在不远处对着众人或噎或喜的神情变化,颇有一种欣赏绝品名画的心情,嘴角不自觉的带笑,神思恍惚。十八岁了,他们认识也四年有了吧,这数年来的点点滴滴,在他心中流淌而过,像一弯温柔的河,滋润他荒寂干涸的心灵……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高台上传来一声高喝一一 “星桐!在你妹妹的寿宴上,不要再谈这些事来烦人了,下去则 鸾镜和众人看将过去,只见凤星愉和凤星桐兄弟俩怒气冲冲地看着对方,凤星桐虽然表情不甘,但又不敢得罪凤皇,只好悻悻然退开,此时凤星愉急急地和凤皇又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但凤皇只是摆手摇头,示意不要再说下去了。 凤星桐退下,经过鸾镜的身边时低声说:“太子已经被我说动,但父皇不准。” 他只简洁说了这一句,旁人看来两人是擦身而过,没啥异状,但鸾镜已明白高台上发生什么事了。 看来应是边疆有战事传来,凤星桐激太子出征,显然太子中计,却被凤皇阻止。 但难道他苦心安排的这场戏就要这样收场了?哼,那岂非让人失望?! 当太子也退下,来到他身边时,他略微上前低低说道:“太子殿下在怕什么?” 凤星愉脚步凝滞,侧目盯着他,“你说什么?” 他合笑抬头,“都说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战死沙场。殿下是万金之躯,当然不该以身犯险,只是殿下今年二十四岁,尚不曾走出这片皇城吧?以这样的见识胸襟,日后怎能一统凤朝江山,德服万民?” 凤星愉脸色惨变,怒道:“此事不需要鸾镜皇叔操心!不要以为你贩灾一趟就是功臣了,早晚我会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让你们看看” 说完拂袖而去,旁边的殡妃们都感觉气氛有些不对,纷纷停杯停著,互相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没有人知道其中缘故。 次日清晨,一道紧急消息传到宫中,震动了整个凤朝! 太子凤星愉,深夜私自调军三万,出城去了。 凤皇大为震怒,下令立刻将太子调回来,一连发三道金牌严令太子返回。 但没想到太子一意孤行,率军直奔卫城,那里是距离大氏国最近的一片海域,也是大氏国刚刚率置侵犯凤朝之地。 凤皇见无法召回太子,便下令立刻增援,务必把太子平安护送回宫。然而事态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就在凤星愉刚刚赶到卫城的时候,他竟被已经拿下卫城却伪装成凤朝士兵的大氏国兵卒围捕,死于乱箭之下。 他的刚恒自用、心胸狭窄,终于害了他…… 本该是百花齐放的凤朝皇宫,此际被一片素白的颜色替代,若非四周的荫荫绿树还能透出春意,这情此景会让人误以为又回到了冬天。 九歌红肿着眼睛从凤栖殿中走出来,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好好吃饭了。自从太子哥哥遇害的消息传来,父皇母后相继病倒,她两头奔波,自己也瘦了一大圈。 昨夜起,母后几度哭得昏厥,她整整陪了一宿,一大早,又被叫到凤栖殿。她本以为是父皇有什么话要交代她,但是父皇只是握着她的手,默默垂久久无语。 她感同身受,父女就这样相对垂泪了一天,直到黄昏,有大批的朝臣再三恳请拜见凤皇,她才得以暂时离开。 只是走出凤栖殿门时,她觉得头晕眼花,差点要摔倒在地上。 身边一道雪白的人影适时走上前,扶住她,悄声说:“九歌,你要挺住。” 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鼻音很重地问:“鸾镜皇叔,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儿?” “哪里都好,我只想暂时离开这里。”她脆弱地低喊着,“我不想再看到这片白色了。” 这种慢买漫地的惨白,和冬日里映人满眼的莹白完全不同,置身其中,她觉得好压抑、窒息,她只想逃,逃得远远的。 鸾镜本来是跟着众臣一起入宫的,但是看到九歌憔悴的样子,他再也顾不得入内面圣,扶住她的肩膀,柔声说:“去我那里坐坐吧,好歹,我能给你一杯热茶。” 他不是将她带到清心苑,因为此时此刻九歌不能离开皇宫内院,更不能离皇上皇后太远,他带她来到莺和院。他虽然不住在这里了,但此处仍是归给他的。 这里的陈设比之以前更加简单了,几名留守的宫女看到他们到来十分诧异,鸾镜只是简单地吩咐,“准备一壶热茶,再看看御膳房有没有点心饭菜之类的,拿一点过来。还有,派一个人到凤栖殿守着,如果陛下要找九歌公主,就回来这边通知。” 九歌任凭他去布置,自个儿四肢无力地靠他搀扶,他将她带到屋里床榻边。 “你想躺一下,还是坐一坐?”鸾镜低柔的声音问。 “我坐一坐就好,母后那里还需要我,我不能睡着。”她虽然疲倦,但是很坚强。 鸾镜的手指轻抚着她眼角,“九歌,你好像长大了不少,懂得为别人着想了。” 她无声地苦笑了一下。“是吗?可我但愿自己不要长大,因为长大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片刻的沉寂之后,她表情僵木地开始说:“太子哥哥出皇城之前,我本来一直还在为他给我张罗亲事的事情和他斗气,还有之前他要你去贩灾,气得我好多天都不理他,我也都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现在想来,我真的很懊悔! 第六章 “太子哥哥对我一直是很好的,从小就很疼爱我、护着我,虽然他没有像二哥那样做人圆滑,但他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鸾镜轻轻拥着她,静静地听她说,一双手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着个孩子一般。 “我的脾气实在是很坏,能容得下我的人没有几个。我知道宫里人是怕我多过喜欢我,因为他们没有我在父皇面前那样有地位,只有太子哥哥,他的得宠、他的地位都远胜于我,然而他还这样让着我,他真的是一个好哥哥……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我。刚才父皇叹着气对我说:『九歌啊,你信不信一语成徽这句话?当初你在还凤寺,说他当不了皇帝,结果, 他真的就当不了皇帝了。』” 说到这里,她浑身轻颤了一下,“真的是因为我的那句话吗?难道真的是我咒死太子哥哥的?” “太子之死与你无关,你毋需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徒增困扰。”鸾镜柔声安慰,“各人有命,他命中注定只能做太子,当不了凤皇,若要怨,只怨他一时冲动,走错这一一步。” “可是,我怎么想都觉得我有错,有天大的错……”九歌说到这里时,早已清泪横流,“我一看到父皇母后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就觉得我好像是罪魁祸首,是个灾星。我不该用那句话咒他的,甚至不该办那场寿宴,这样太子哥哥也不会和二哥吵架,他也不会在急怒之下贸然出征。 “以前太子哥哥老说我是个麻烦精,其实,我是他的命中煞星……” 她叨叨不断的都是自责,凤皇和皇后的悲伤已经完全感染了她,让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鸾镜心疼不舍,明白言语的劝慰安抚不了她,于是抬起她小巧的下颚,在她额上烙下轻轻的一吻,沉声地说:“九歌,你这样给自己扛上有罪的枷锁,知不知道我会很难过?” 额上的温度让她陡然一愣,呆呆地抬眼望着他,久久才回过神来。 “鸾镜……皇叔……你、你刚才是亲了我吗?” 他轻叹道:“是,这是我犯下的一个重罪,但是倘若能让你清醒一些,我不在乎让罪再重一些。” 蓦然间,他托住她的下额,双唇柔柔地覆盖在她的红唇之上。 这一吻的热力,如陡然冲入她心底的激流,让她全身一震,所有的神智都在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只剩本能回应。 干渴的唇也许是因为渴盼了太久,所以当他的舌尖冲破她的齿关,触到了她柔软湿润的丁香时,就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幼苗一样,拚命地钻营汲取,甚至忘记了喘息,顾不上呻 吟。 鸾镜大概也没有预料到她的反应会这样热烈,原本是处于主导地位的他竟然被她带动地倾倒身子,一下子重心不稳,倒在床上,将她压在身下。 陡然改变的姿势,终于让两人喘息着清醒过来。近在毫厘的对视和呼吸,让他们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自己是怎样激动的情绪。 九歌细细地望着他的五官,喃喃道:“我以为,我这辈子等不到这样的一刻……你会永远只做我的皇叔。” 鸾镜的声音好像叹息,又好像呻 吟。“迈过这一步,我们可能会万劫不复。九歌,我不该拖累你,你现在逃离,还来得及。” “不”她激动地紧紧抱住他,“我不会逃的i我一定要留在你的身边!镜,你是我的” “我是个不祥的人,会给你带来无穷的烦恼和危险。”他的声音饱合痛苦压抑,刺入她的心里。 什么烦恼和危险,她才不在乎呢!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好,只要他会是她的就好!她全然不顾他的警告,此时此刻,这种巨大的悲喜交加让她根本无法让理智作主。“我不在乎!我只要你。” 这是她唯一的宣言,最坦白赤裸的宣言。 他的回应是给她一记更深切缠绵的吻。 当他俩额碰额,喘息着结束这吻时,她抵在他唇边,喃喃的问:“镜,你真的喜欢我吗?喜欢到如同爱一样,可以刻骨铭心?不是把我当做小孩子来 哄我?” 鸾镜低吟着,“不爱你,不会为你做下这一切。” 这句话,他语带双关,但她此刻不会听懂。 “这一切”三个字可以包合的意义很多,而这些意义可是足以掀起惊涛骏浪。然而现在的她,要的只是前半句的答案一一他爱她,如同她爱他一样有这一句话,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镜,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她乐观地想。 而他的回答是一一“我知道,我相信。” 比起她暂时显得虚幻的想象,他的回答里有更多的把握和自信。 她与他的未来,早已在他的计算之中,一步步,如画卷般,正慢慢展开一一 太子大殡刚过,凤皇就作了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一一他要御驾亲征,为太子报仇! 顿时,朝野上下,皇宫内外,再次轰动。 凤皇当年的确是驰骋沙场、战功显赫的皇子将军,然而他不上战场毕竟已二、三十年,身为一国之君,再次披挂上阵,岂非太过草率? 但是无论所有人怎样劝阻,他一律置之不理,甚至除了上朝之外,女口非特召,不再在内宫面见外臣。 不少的皇亲国戚,宫中殡妃,甚至是朝中大臣,纷纷找上了九歌,请她帮忙向凤皇进言,务必让凤皇打消御驾亲征的念头。 她虽然都一一答应,但也深知父皇的脾气,与太子哥哥有个相似之处一一固执。 来到凤栖殿,让她讶异的是,鸾镜竟在此,她当然不会避讳什么地说出心里话,不过几句劝说无效之后,她心知肚明,此事已成定局,不可改变。 “可父皇走后,朝中的大事怎么办?”她只好转而去问旁枝末节,虽然这些事也不是她能操心的。 但是凤皇的回答却让她大为震惊一一 “兵宫交给你二哥打点,吏宫交给你三哥和四哥处理,刑宫是南王和你五哥共同执掌,户宫……联想交给你和鸾镜。” “啊?”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交给我和……” 她迅速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鸾镜,他微微点头,表示这件事他已知道了。 “但是,我从不过问国事,对户宫一窍不通……”她结结巴巴地说,无法从父皇的这个决定中反应过来。 “大军前行,粮草补给是最重要的关键,朕想来想去,这件事必须交给朕最信赖的人。九歌,朕以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父皇知道你没有经验,所以叫鸾镜来帮你。他贩灾回来,有许多这方面的心得,皇宫上下,你俩感情也好,配合起来应该有默契。” 凤皇的话本是一句无心之语,但却让心中“有鬼”的九歌听来觉得脸颊发烫。若是以前,她会兴奋父皇把这个重大的位置给了鸾镜,然而此刻,她察觉到父皇决定里那孤注一掷、背水一战的决心,不免有些忐忑。 这个决心是可怕的,因为视死如归。 就在她还迟疑不决的时候,凤皇重重地握住她的肩头,晃了晃,说:“九歌i别让父皇看错了你这个女儿,我凤家的孩子,没有不敢担当的!你要想让父皇平安回来,就要让父皇安心这一战。” 九歌知道自己无法推卸这巨大的责任,越过父皇的肩头,她看到站在父皇身后的鸾镜。他的容颇一如往昔,那种安静、坚定,如一股强大的力量,透过他眼底微微流露的温温笑意,让她将最后一丝顾虑在瞬间一扫而净。 “我答应你,父皇。”她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凤皇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安心而又疲倦的笑容。 一起走出凤栖殿时,九歌不解地问:“父皇怎么会忽然想到让我们两个一起管理户宫?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鸾镜摇头,“他若知道了什么,就绝不会让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他此时满心都是为太子报仇一事。” 她燮眉道:“我很惶恐,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我这一生,除了做公主外,一事无成,我想不出父皇为什么会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 “这可能只是他交给你的第一副担子。”他悠然轻吐预测,“以后,也许还会给你更重的担子。” “什么担子?你指的什么?”她不解地看着他。 但鸾镜只是微微笑着,像是隐瞒了什么巨大的秘密般高深莫测。 “镜,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帮我吧?”走过一片假山时,九歌悄悄握住他的手,停住了脚步。 “当然。”他沉静地回答,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额,神情庄重,没有任何的玩笑意味。“我不仅会帮你走过这一段路,以后还会有更长的路,我会一直陪着你走下去。如果有一天,你不是公主了,我还是会留在你身边。” 她轻轻靠进他怀里,柔声地说:“如果我可以选择不做公主,那我希望能做你的女人。” 他一手轻拥着她的纤腰,让她紧紧贴在在自己的胸前。 这一刻的安静,让彼此听清对方的心跳,胜过千言万语。 然而,远在咫尺之外的另一片假山背后,一道窈窕女子的身影僵立在那里一一 那是太子妃云初浓。 她苍白的脸色甚至胜过了她身上孝服的颇色。 如冰似雪。 第四章 独宠 虽然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户宫的事情远比九歌所以为的更为艰巨复杂,她不能想象粮草补给问题怎么会牵扯到那么多方面,而除了为战争准备,还有凤朝日常事务需要户宫处置的事项,也都一并交到她眼前。 “难道户宫尚书不用负责这些事情吗?”她急得快要发火了,案头前永远有处理不完的公务。 坐在她下手边,一直安安静静批阅文件的鸾镜回应道:“户宫尚书和陛下一起去前线了,他必须在那边坐镇指挥。” 她伸头看过去,“你在写些什么?” “批给周边四郡的调拨粮草手谕。四郡的粮库中还有不少存粮,如果都调拨出来,应该可以维持大军三个月左右的粮草。” “三个月,要打那么久吗?”九歌诧异地问,“父皇临走前说,只要一个月就能班师回朝。 “那是陛下的想法,这场战役不是我军单方决定的,还要看大氏国那边的迎战准备状况。如果两军陷入胶着,那就不只是打一个月,三个月、半年或者一年都有可能。” 九歌大为震惊,“真的会打那么久吗?若真的是那样,凤国岂不会被拖垮?” “世事难料。”鸾镜也燮起了眉,“我现在只怕各地方官员不能配合,内乱比外战更难对付。” “不配合?为什么?” “各人有各人的利益,虽然口上都说是食君棒禄,忠君之事,但是因为备自私利,执行起来也会有各自的安排。” 她拍案怒道:“这怎么可以?若是每个官员都这样拖拖拉拉,只顾小利,凤国还怎么强大?” 他认真地看着她,“这其实就是陛下让你成为户宫当家的原因之一。” “嗯?” “户宫的油水最多,各地方官员都会想尽办法和这里攀扯关系,互相钻营。平日里这样的关系会导致各地弊政不断,贪污不止,但哪朝哪国这种事情都是免不了的。 “然而如果正逢战事,这样的弊政和贪污却会拖垮整支军队,你的各位皇兄涉入官场多年,关系错综复杂,没办法清白做事,所以陛下才选了你。” “这是我父皇和你说的?还是你自己认为的?” 鸾镜笑笑,“有句话叫旁观者清。” 第七章 九歌大叹一声,将公文丢开手,“我可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这些关系我理不清,事情也不会做。镜,我把它们都交给你好了,需要我做什么,你再叫我。” 他好笑地反问:“就这么信赖我?不怕我变成一个最大的贪官?” 她离开案前走向他,一下子从侧面抱住他,柔声说:“你只要贪了我,就什么都有了,还要贪什么?” 他低声阻止她的行为,“这里人来人往的,别太放肆了。” “我不管,我很累,就只想靠看你坐一坐。外面的门关了,没有我的命令,谁敢进来?”她任性地撒娇,腻在他身上晃了灵。 鸾镜只好推开手边的纸笔,将她拉到自己的膝头上。 “你看,这是各郡县库存粮食的报告数字,从中可以看出什么?”他指着桌上的文件问地。 九歌瞥了一眼,“我怎么知道?就是一堆数字而已,最多是知道谁的粮食多,谁的粮食少。” 微微侧转过头,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俊逸挺秀的鼻梁,他一直有看让她都羡慕不已的白哲皮肤,到了冬天那种白哲还透着一种莹白的亮色,吹弹可破。 鸾镜不知道她正在窥视自己,认真地开始为她讲解起来,“各郡县的数字和户宫记载的库存数量总数差了很大的斤数。你知道这又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算帐的人算错了?”她胡乱应着,眼睛盯着他鼻梁下薄薄的嘴唇,正泛着珠王一样的光泽,她还记得那里温温软软的感觉。 “各郡县的数字都是自己报上来的,每年一报,按说户宫应该派人查察,但是户宫的人这两年都没有做查证的工作,只是按照往年的数字预估一个大概,这才导致两者的数字相差过大。” “这么说来,户宫的人办事太不严谨了,应该好好整顿一下他们才是。”她悄悄环住他的脖颈,柔声说:“镜,我爱你。” 她突然的表白让还沉浸在公务中的他一怔,抬起头,看到她满是娇羞的笑脸,随即她竟大胆地主动吻上他的唇,学看第一次他吻她的样子,深深汲取着他的温度和体息。 他虽然有些诧异,但是没有推拒,他环抱住她的腹后,将她向下一拉,拉倒在膝盖上,俯下身回吻她。 原本掌控节奏的她,气息一下子乱了套,不甘心地咬了他的舌尖一下,让他负痛的松开了唇。 “没良心的小东西,居然咬我。”鸾镜好笑又好气地按住她脖子,让她动弹不得。 她娇笑着,一手却袭上他脸颊,喘着气说:“镜,你有没有这样亲过别的女人?” 他的神情一肃,又诡笑着问:“很在意这个?” 她望着他的笑容,忽然发现自己总是不能清楚这些笑意背后的意义。“别和我东拉西扯。有,还是没有?”她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他迟疑了一下,刚要开口,外面冷不防传来太监的声音一一 “公主,王爷,太子妃来了,要见王爷。” 两个人急忙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有些皱乱的衣衫。 九歌不解地问:“她来找你做什么?” “为了太子身后的一些事吧。”镜说:“你在这里等我就好,我去去就来。” “不行,我要一起去。”她扯着他的衣角。 他回身笑问她,“你能保证不在她面前露出破绽吗?云初浓可是很聪明的人。” 这句话打消了九歌想尾随的心。此时不宜公开她和鸾镜的秘密,而云初浓那双睿智明亮的眼,的确让她不能放心。 她看着他走出大门,又将房门紧紧关上,再低头看到那一大堆待处置的公务,开始觉得头疼。 鸾镜走到大门口时,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车旁站着两名宫女和两名太监。 他上前一拱手,“见过太子妃。” 云初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您是皇叔,我是晚辈,不必和我这样客气,我实在承受不起。打扰皇叔办公了,我有要事找皇叔商量,请上车一叙。 鸾镜迟疑的婉拒,“太子妃,车厢狭小密闭,鸾镜不便入内。” 但她的语气很坚决,“外面的人是我的奴才,王爷还怕他们传话给别人知道?或者王爷要我下车,另辟一屋再聊?” “那……请恕鸾镜放肆了。”他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门一关上后,一双纤纤玉手芍刚民地抓住他手腕,尖尖的指尖嵌入他手腕的肉里,让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疼了?”她冷冷地看看他,“可你知道我这些天心里更疼吗?” 鸾镜缓缓抬起眼,这双眼波中氰氦的雾气甚至带看一些诡异的妖魅,是他以往从未在人前展现的风情。 “太子妃,您现在是未亡人,请自重。” 他的话惹得云初浓的手更深地掐进他的肉里,“让我自重?!当初你让我劝太子出征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告诫我的。” 他微微笑道:“太子妃后悔了?” 她紧咬银牙,恶狠狠地说:“是,我后悔了!我后悔当初不该听信你的花言巧语,劝太子出征,到如今,你有了新人忘旧人,丢弃我就如丢掉一双臭鞋般无情” “太子妃,请注意您的用词,不要侮辱到自己了。” 鸾镜此时还保持着优雅从容,让云初浓看了更是钻心的痛。当初,就是他这样云淡风清的笑容,在第一眼便牢牢抓住了她的心,让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她,在婚前为另一个男人失了心、丢了魂。 “我要去告诉皇后娘娘,告诉前线的陛下,你正在勾引他们宝贝的九歌公主!你们叔侄乱伦,天理难容。” 鸾镜闻言也不惊慌,只是微笑道:“那太子妃殿下写给我的那些情意绵绵的书信,我是不是也该一并供出呢?” “你”云初浓勃然大怒,“你早已算计好了,将我拖进来,想让我身败名裂,是不是?” “太子妃,请您想清楚,当初是您主动接近我示好的,我并没有刻意勾引您,不是吗?而且,说到底,我从未对太子妃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情,又怎么称得上是算计呢?” 她梗着一口气,好半天才冷笑道:“好,我说不过你,也做不过你。鸾镜,但你不要以为你可以只手遮天,这凤朝还轮不到你来当家作主,兴风作浪。” 鸾镜也沉吟片刻,然后幽幽一笑,“浓儿,看来你是真的生气了。” “不许再这样叫我的名字门她眼眶发酸,“把你的甜言蜜语说给九歌听去吧。” “吃醋了?”他斜着眼睛笑道:“你吃酩的样子还真是漂亮,难怪说你是凤朝宫中的第一美女。” “我是第一美女?那九歌呢?”她逼问他。 他想了想,依旧笑言,“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你是说,当她从女孩子变成女人之后,就无人可敌了吧?”云初浓是个异常敏感聪明的人。“她早已不是孩子了,一个孩子,不会扑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哭哭笑笑,抱着他,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眼神缥缈,仿佛回到那一天的假山旁。 “鸾镜,你是个很可怕的男人。”她盯着他,一字一顿,“我不知道有谁可以看透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很显然,你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做可以玩弄的棋子。” 他伸出手,勾住她的一只耳环柔声说:“浓儿,这样的我才让你迷恋,不是吗?” 云初浓的身子一僵,没有回答。 正如鸾镜所预料的,这场两国之战的胜败决定权不是在凤朝这一方,还要看大氏国的决心,而显然的,大氏国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面临这一战。 当凤朝的大军抵达前线的时候,敌人已经摆开长长的阵形迎接。 战事开始后一个月,依然没有停战的迹象,可后方已经乱成一团了。 主要是文臣武将两派意见针锋相对,文臣希望双方议和,冤家宜解不宜结;武将则认为这事关国体,岂是说和就能和的? 就这样内外交困了又一个月后,凤皇终于决定退军。 正如开战时的决定权不仅只在其中一方一样,撤军的原因也很简单,双方大军在胶着了两个月后,发现彼此势均力敌,想一口吃下对方是根本不可能的。两军继续耗下去,只会把国力耗空。 恰逢赏月节将至,这是个举家团圆的日子,两国遂以此为借口,休兵停战。 经过几日的议和讨论,双方签署停战协议,开始撤军。 今天是凤皇返回皇城的大日子,本来九歌要去迎接,但是凤皇吩咐下来,严令不要有任何迎接仪式,一切从简,所以她留在户宫,处理完一些紧要的事务后,才回宫等候父皇的归来。没想到一回宫就得到消息,凤皇已经回来了。 她匆忙跑去凤栖殿,殿外有几名殡妃神情焦虑的徘徊,见到她都像见到救星一样,抓着她急忙请托,“九歌,快去帮我们看看陛下好不好?” “你们自己怎么不进去?”她不解地问。 殡妃们叹气道:“陛下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寝殿里,说谁也不见。九歌,看来只能指望你了。” 九歌闻言抿了抿唇角,迈步推开殿门。 她没有立刻走入,而是在门边叫了声,“父皇,儿臣来看您了。可以进来吗?” 等了许久也没有回应,她越想越不放心,就逞自走了进去。 凤皇坐在里面一张桌案旁,面前摆着一面铜镜,正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他一身甲胃还没卸下,满身的风尘让他看来极为萧瑟倦怠。 “父皇……”九歌站在他背后,又小声叫了一句。 他这才幽幽开口,“九歌,父皇是真的老了。” 她的心头一痛,跪了下来,“父皇不老。” “以前朕一直以为自己还不老,结果今天朕才发现,镜中的自己已是两鬓斑白。”他失落地将铜镜一下子摔翻在桌子上,声音低沉苍凉,“我曾经以为这一仗我会轻易取胜,没想到最终是这样一个结果。” “父皇并没有败啊。”她安慰道。 凤皇摇摇头,“没有胜,就是败了。我凤朝国土面积是大氏国的三倍,结果却与大氏国打了平手,这不是败是什么?” 她垂着头,“父皇,是孩儿无能,不能为父皇分忧。” 他苦笑的转过身,扶起她,“九歌,与你无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两个月粮草补给一直源源不断,朕知道要做好这一切实在是难为你了。” “那……是多亏有鸾镜皇叔,他帮了儿臣许多。” “嗯,看来鸾镜是可以重用的。”凤皇点了点头,“以前朕一直担心鸾镜这个人会因为他父亲的事情记恨朕,不敢过分亲近,但是一路看下来,他对朕还算忠心,这份忠心比起别人更为难得。” “父皇要重赏鸾镜皇叔吧。”她趁机为鸾镜讨封。 他笑了笑,“户宫以后就交给他打点好了。” “这么说来,儿臣可以功成身退了?”九歌娇笑着,握住父皇的手。 凤皇沉吟许久后,望定她,“九歌,户宫的事情你是可以不管了,但要做到功成身退,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她不解的问。 久久的沉默之后,凤皇凝视看女儿的眼,缓声问她,“九歌,你知道朕当初为什么要你管理户宫吗?” “我起初不知道,后来鸾镜皇叔跟我解释过一些个中原由,这才有些明白的。” “哦?鸾镜说什么了?” “鸾镜皇叔说,户宫是个关系复杂的地方,极容易有贪污舞弊的案子,而我什么都不懂、什么人都不认识,管理起户宫反而合适。” 第八章 凤皇点头,“这的确是朕的意思,没想到鸾镜都能想得明白。他告诉你了也好,因为朕还有后话要告诉你。 “九歌,管理户宫这两个月来,你应该将朝政看得更明白了,凤朝虽然表面强大,然而实际有很多弊端漏洞亟待根除。朕是老了,下不了这个手,太子去世之后,朕更没有这份心了,而你的其他几个哥哥,朕看了这么多年,都不是大才,朕只怕凤朝会逐渐衰落,再过二十年,就彻底不是大氏国的对手。” 九歌一惊,急忙说道:“父皇千万别这么想,您春秋鼎盛,几位哥哥也都有雄才大略…… “行了,孩子,这些话让给外面那些喜欢歌功颂德的文臣们去说吧,朕听了几十年早就听腻了。朕现在和你说这些,是有个心里话要告诉你,这件事,不能说给别人听,连你母后,朕都还没有和她商量过。” “什么事?”她隐隐觉得不安。 凤皇紧紧抓住她的手,认真而严肃地说:“九歌,如果凤朝交给你,你能治理好它吗?” 血色一下子从她脸上褪尽,手指都变得冰凉。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地说:“父、父皇,您怎么会突然有这种古怪的想法?” “南黎王子曾经和朕说起过,在他们那边有个西凉女国,世代都是女人统治,而国力却可与战国东野抗衡。中原也有武氏女帝临朝,开创基业,相比之下,为何我们凤朝不可以有一个女皇帝呢?” “可是儿臣……儿臣怎么可能有这个本事?” “你有”凤皇肯定的说。“你虽然是个女孩儿,却比男人还要勇敢坚强,所有皇子中,你的底子最清白,没有被任何权欲浸染,正好可以帮你整顿朝纲,开创一个新的格局。” 九歌还是木木呆呆的,“父皇,您……一定是从战场回来,累到了才与儿臣说这些玩笑话……儿臣,我…… 凤皇看到她躲躲闪闪的样子,很是失望,摔开她的手,燮着眉道:“看来朕谁也指望不上,罢了,这就是朕的命!你走吧,朕现在不想再见任何人。 九歌被他的力道挥退得倒走了几步,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的心绪非常乱,想想,先离开也好。一出了寝殿,外面一干殡妃团团拉住她,追问凤皇说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那一天,她忽然发现自己很孤独,因为父皇和她说的事情,她没办法和几位哥哥讨论,也不敢和母后说,她唯一可以商量的人,只剩一个一一鸾镜。 但是鸾镜并不孤独。 清心苑中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让九歌没有想到的人一一云初浓。 当她来到门口时,没有让守卫通报,而是独自走了进去,所以看到嫂子和鸾镜相对而站,且嫂子还一脸忧伤地对着他隅隅私语时,她呆住了。 一种极度不安的情绪占满她的心头,虽然她没听到两人说了什么,但本能告诉她,云初浓和鸾镜的关系绝不像她之前所认为的那么简单。 她想抽身离开,但是转念一想又留了下来,倚靠着圆圆的月亮门,提高声音,用懒洋洋的腔调说:“哎哟,真是没想到,皇叔这里来了贵客,看来 我来得实在是太不凑巧了。” 她眼露精光地盯着两人,看到云初浓的脸色明显变了,而鸾镜却依旧姻一然平静,看不出一丝异样。 “九歌,你不是去接陛下了吗?”他淡淡地开口。 “我已经见到父皇了。夕史子,你不要去见见父皇吗?”她的声音一冷,“父皇毕竟是为了大哥才发兵的,你难道不该去谢恩吗?” 云初浓一低头,“是啊,我是该去了。” 她匆匆向外走去,和九歌擦身而过的时候,两个女人的目光电光石火般一擦,一瞬间,九歌什么都明白了。 待她出了门,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后,九歌牙根咬得紧紧,满怀妒意道:“原来……你们交情这么深。” 鸾镜微笑着走过来,“太子妃和我能有什么交情?她不过是来还书,顺便聊聊。” “顺便?”她冷笑道:“一个『顺便』能把眼泪都顺便出来?别以为她眼角的泪痕我没有看到。镜,我大哥尸骨还未寒呢。” 他伸手紧握住她的双肩,“你以为我和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门她愤而想要甩脱他的手。 但看起来文弱的他居然将她箍得很紧,她挣疼了双臂,也没能挣开。 “鸾镜皇叔!请放开我”她愤怒地大声道。 他望着她的目光很执着热烈,双臂一用力,将她圈进他怀中,俯头吻向她的唇。她拚命挣扎,左躲右闪,最终被他按住后脑勺得了逞。但她也不是好惹的,重重一口咬到他的唇上,让他负痛不得不松开了手。 她向后一退,看到他皱着眉,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痕。 “九歌,你简直是一只小老虎,居然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你自找的!她扬起头。“我生平最恨被人背叛、被人耍,结果你居然敢背着我勾引我大嫂,还将我玩弄干股掌之间。鸾镜皇叔,你以为我是好骗的吗?” 鸾镜望着她,默然片刻后,忽然将她一下子打横抱了起来,反身走进内房。 九歌一边瞪喘,一边叫道:“放我下来!你干什么?” 他将她抱到房里,丢到床上,在她还没来得及坐起的时候,他一下子压到她身上,捏住她的下额,迫使彼此在毫厘间四目相对。 她咬牙威胁,“鸾镜皇叔,你要是敢对我做出什么逾矩之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会让你后侮的。” 他却柔声笑说:“九歌,我不怕背上什么千古罪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同样的事情,我没有对云初浓做过。” 说完,不等她回应,他的舌尖一下子探入她唇中,带着血腥的味道席卷她的大脑。 她用双手抵在他胸前,想隔开两人的距离,但是她两手却被他拉开,按在她身体的两侧,动弹不得。 他的吻,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火热缠绵到了极点,让她所有的愤怒一点一点地被烧融掉,只剩下本能的反应。 呻 吟声一波波响起,彼此的衣物也被他灵巧的手指一一卸掉。她感觉到他的手指探索着自己未经人事的身体,羞涩和紧张都在这一瞬间唤醒了她的神智,但这份清醒只是片刻,因为下一刻,她被一种极度的痛占满所有的思绪。 她久居宫中,也曾听一些上了岁数的宫女在没人的地方闲聊起男女之事,但是偷听来的只字片语,怎比得上此刻真实接触后的感觉来得震撼? 最初的羞涩和疼痛过后,九歌不得不承认,她爱死了这种激 情的奇妙滋昧,爱死了被他拥着、爱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的感觉。 几番欲海沉浮之后,她和他才终于找到平静呼吸的频率。 鸾镜将一床薄被裹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唇 办,“小东西,现在你明白了吗?” 她睁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视看他,目光清亮,“知道你是我的了。” 他一怔,随即哑然失笑,“这种话该是男人对女人说吧?” “不,从今以后,这句话是女人对男人说。”她从被褥里腾出一只手,像他习惯握住她下额的样子,托住了他的下巴,“如果我做了皇帝,你就是我唯一的专宠,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他的笑容忽然凝住,敏锐地追问:“是不是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你猜到了?”她眯起眼,“镜皇叔,你好像很有本事提前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到底比你大几岁。”他躺在她的身侧,闭上眼,“让我猜猜,陛下该不是将整个凤朝江山都托付给你了吧?” 九歌不由得为之震惊,“你是诸葛孔明转世吗?” “这不难猜,因为他已经在许多地方流露出这个意思,只是你没有察觉而已。” 一阵安静后,他再问道:“那么,你答应了吗?” “你这么神机妙算,应该能猜得到我的回答吧?”她故意不说答案。 他笑了笑,“你大概是被吓得跑来找我吧?” 她完全被震住了,他对她居然可以看透到如此地步?! 过了片刻,她又笑了。“你猜对了一半,我的确被父皇吓到了,我不信我能做凤朝的第一女皇,所以被吓跑了,不过现在,我改变心意了。” “哦?为什么?” “因为你。” 鸾镜睁开眼,“因为我?” “只有我做了女皇,你才可以真的和我在一起,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九歌半撑起身,换成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口勿住他的唇。 他一边回应着她,一边悠悠的笑了。 她察觉到他唇角的弧度弯起,皱看眉问:“你笑什么?你以为我做不到?” “不,我只是在想,九歌女皇的凤朝该是什么样子?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变成你的『男宠』。” 她冷冷的,又带着一丝得意的笑,“你会知道的,你很快就能看到。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对,我不是让你做我的男宠,而是做我的皇夫。我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谁也休想拆散我们,无论是云初浓、父皇、母后,还是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只是在此之前,我必须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镜,你会背叛我吗?” 他一笑,反问道:“你不知道我是一个从一而终的人吗?” 她又皱起眉,“我不喜欢听这种合混不清的答案。” 他再度苦笑,“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还让我说什么?” “我只要你回答我刚才问的那句话。” 鸾镜再度?起眼,仿佛沉寂了几百上千年那么久,他幽幽回答,“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九歌深吸一口气,伏倒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一声,两声,三声……沉沉的,如远古的敲击传来,沉稳,坚定,节奏始终如一。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 她相信,明天天亮之后,她会有个全新的开始。 为了做一个女皇而努力,为了做一个配得上他的女人而努力,为了两个人不能动摇的未来而努力。 “镜,我爱你。”说完这句话,她听到他的心跳乱了几个拍子,于是她抬起头,笑望着他,“怎么?又不是头一次听我说这句话。” “总怕你分不清爱和迷恋的区别。” “嗯?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有,很大的区别。”他轻吁一口气,“以后你见得多了,就会知道了。现在,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给你听。 “我不用听,因为我只要你知道我爱你,就够了。” 她的笑容如窗外的月光般明丽,那份骄傲的自信却如阳光一样灿烂,让他惑于她的光芒,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她说她爱他。这世上只有她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真奇怪,跨过漫长的路途,经过无数的风雨,居然有个人,在这里,等待着他,对他说,她爱他,说得这样真诚,不容置疑,这样……撼动人心。 他不想伤她的心。 不能背叛她呵,不能背叛她啊…… 第九章 第五章 出征 一个月后,凤皇忽然对全天下颁布了一道诏谕一一封九歌公主为皇太女,即王位继承人。 对于凤朝来说,这是则让所有人都震动的消息,因为凤朝两百年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女皇,更何况,虽然太子身亡,但凤皇不是没有儿子了,往上数,九歌公主还有七位哥哥,每一位都在官场历练已久,比她熟知且具备身为一个帝王该有的知识和能力。 因此,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这位深居内宫的娇宠公主做皇帝,除非凤皇是疯了? 众多臣子都到皇宫门口聚集,请凤皇三思而后行,收回这道旨意。 几位皇子也在凤栖殿外,等候父皇给予一个明确的答复。 然而他依旧谁也没有召见。 事实上,自从与大氏国战和之后,他就很少再公开露面。 起初或许是因为战役的结果不让凤皇满意,因为失落和颓废而不愿见人,后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连和人长时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显然,太子之死,边疆之战,这两个大打击将凤皇的精神重挫得破碎不堪了。 但是,他越不见人,就越难服众。 尤其有个人,是所有拒绝接受这份旨意中反对最激烈的一个,那就是凤星桐。 他原本以为,太子死后,于公于私,怎么也该轮到自己当太子了,万万没有想到,他父皇居然会把皇位托付给他本来认为毫无威胁性的九歌? 这样的愤怒和不甘让他恨不得杀个人出出气,但是按照旧例,他也只能先到凤栖殿门口请命。 等了两夭,不见父皇召见,他心知父皇是铁了心了。于是,他没有再浪费时间等下去,而是转道去了九歌那儿。 九歌公主府此际大门紧闭,门口有一班太监站岗,笑咪咪地迎接着二皇子。 “殿下,我家公主病了,现在不能见客。” “胡说!前几夭她还活蹦乱跳地去外面踏青,怎么今天就病了?” 凤星桐当然不信,然而太监们档在门口,好说歹说就是不放他进去。 他急了,在门口大喊,“九歌!你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早晚你都要出来见人!你觉得你这么做对得起谁?这个皇位你若是想要,就明明白白地和我说,公开和二哥争,不要在背后搞阴谋诡计” 在门口痛骂一阵之后,里面毫无回应,最终,凤星桐只好怒气冲冲地走了。 就在两扇紧闭的大门口,九歌和鸾镜坐在一张石桌旁,悠闲地喝着茶。 听着外面的喊叫声消失了,她才招手唤来一个太监,“二皇子走了吗?” “刚刚走了。” “呼,没想到二哥的脾气这么暴躁,这么沉不住气。” 鸾镜摇着手中的一柄折扇笑道:“他一直心心念念想着当太子,怎么也想不到皇上会选你做皇太女,当然要勃然大怒了。” “看来以后和二哥有得闹了。”她凝眉寻思,“下一步怎么办?只要我一走出门,那些朝中老臣铁定要围着我唠唠叨叨个没完。” “事情总会有过程,你想担下这副担子,就必然要经过这些艰难。”他用折扇打了她的手背一下,“等你真的做了女皇,看谁还敢不服你?现在你缺的是可以服众人心的威严,以后走路可不能再蹦蹦跳跳,说话做事也不能太任性而为了。” “当女皇就要改变自己的性格吗?那我可有些后悔了。”她撇撇嘴,“要不然等我当了女皇之后,我禅位给你,如何?” 他笑道:“又胡说八道,这皇位是说让就能让的?” “只让给你,其他人我不会让。” 鸾镜拍拍她的脸,“连我也是不能让的,因为你才是未来的凤朝之主。你要牢记这一点,你的皇权,绝不容许任何人动摇。” “你要去哪儿?”九歌见他站起身要走的样子。 “你不见人,我总是要见人的啊。户宫那边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去处理,难道就丢着不管了?你还怕外面的人找不到攻击你的把柄吗?” 鸾镜笑着走出公主府。外面却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热闹”,毕竟所有的臣子皇子应该都还集中在凤栖殿外。 他即将跨上马背之际,从旁走来一名太监躬身享告,“王爷,我家主人请您那边说话。” “你家主人?”鸾镜看他一眼,一时间看不出是哪个宫的。“你家主人是哪位?” “王爷过去就知道了。”那太监很是守口如瓶。 鸾镜想了想,便跟着他走过去。在公主府侧墙的一角,一辆马车停在那里,马车四周空空荡荡,此处向来僻静,鲜少人迹。 看到马车之后,他立刻明白了是谁。“太子妃,有事传召在下吗?”他对着马车拱手而道。 “不敢说传召,王爷现在是当朝红人,掌管户宫,还是公主……哦不,是皇太女身边的第一谋臣,我这个小小未亡人,怎么敢说传召?只是要见王爷现在实在是太难了。 “有事?”他淡淡地问。 “有。”云初浓打开车门,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目光幽冷得仿佛是从很深的寒潭泛出的波光。“王爷请走近些。” 鸾镜依言走到车门前,仰着脸看着端坐在车内的她。 她的脸色很难看,沉声问道:“她当皇太女,是你的主意吗?” “是陛下的意思。你该知道,这种大事,我怎么可能左右得了陛下。” “但是你乐见其成。”云初浓哼了一声,“这下子,你算是攀到了更高的枝头,而我,就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吧?” “何必把自己说得这样不堪?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虽然太子已故,但是你在宫中的地位不会变。” “太子妃?”她惨笑道:“太子已经死了,还要我这个太子妃做什么?”她的眸光陡然犀利起来,“镜,我告诉你,我自小有个脾气,就是不喜欢别人欺辱我。” 他眨了眨眼,“太子妃的意思是,我欺辱到您了?” “你以言词举止挑逗,陷害我走上背叛丈夫的不贞之路,最后,又将我丢于身后,这种羞辱我是绝对不能忍气吞声的。 鸾镜张张嘴,刚要说话,忽然觉得胸口一疼,低下头,只见一只纤纤王手握住一柄短刀,扎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有些怔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再抬起头,却看到云初浓苍白的脸色和满眼的泪水。 “是你逼我的。”她从牙缝中咬出这几个字。 车门倏然关上。鸾镜倒退了几步,扶着墙边稳住身子。 马车在顷刻间疾驰而去,他怔了一会儿,然后扶着墙,忍痛一步步挪着脚步到公主府的正门。 门口的守卫见状惊呼,“王爷!您怎么了?” 他勉强的微微一笑,头冒冷汗,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受了点小伤,没什么,麻烦帮我找个太医来。” 守卫手忙脚乱地扶住他,连声向府内喊叫要人来帮忙。 鸾镜只觉得四周一片模糊,连声音都断断续续地,听不清楚了。 这时候,从大门内冲出一道红色的人影,扑到他面前,将他的身子紧紧扶住,然后喊叫着什么。 他鼎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忽地眼前一黑,倒在了九歌的怀里。 凤朝朝堂之上。 凤皇终于上朝了,但关于立九歌为王位继承人的事,他依然只字不提,即使有人提及,他也只是摆摆手,不愿意多谈。他今日上朝是为了一封来自边关紧急军情的信。 他将书信展示给群臣看,大声道:“大氏国欺人太甚!明明已经签订协议,前日却还侵犯我凤朝边关。” 众臣脸色大变,“大氏国又来骚扰进犯了?” 凤皇将信丢下,急怒使得他不停地咳瞰,“哪位、哪位将军可以带军迎敌?” 朝堂上纷纷扰扰,但就是没有人出来接话。 看了眼站在近前的二皇子,“桐儿,你现在暂摄兵宫尚书的位置,你怎么说?” 凤星桐不冷不热地回答,“父皇,以前这种事都是先问太子意见,儿臣不敢逾越规矩。” 匡当一声,凤皇将几上的茶杯重重一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朕知道你对九歌做皇太女不服,但眼下大局当前,朕问的是你对战事的看法,和她无关! “怎么会无关?她既然已经是皇太女了,为什么今天能不上朝?难道国事就和她无关了吗?”他继续顶撞。 “你”凤皇气得又剧烈咳嗽起来。 殿外,有个响亮的声音回答一一“父皇不必为难,儿臣来上朝了。” 众人向外看过去,只见九歌一身隆重朝服,头戴金色冠冕缓步走进大殿。她素白的面容冷峻,整个人端庄中透着威仪,过去的淘气娃儿不复见, 仿佛换了个人。 走到殿内,她先向凤皇行礼,接着转身看向二皇兄,“多谢二哥关心,我前几日身体不适,所以今天上朝迟了些,没想到惹来二哥非议。大氏国之事我也听说了,既然二哥问我的意见,我的回答就是:绝不坐视姑息,即刻发兵迎敌” 凤星桐哼笑道:“说得轻松,上一战我军已经吃了大亏,父皇领兵都没能占得了便宜,这一次又该派谁去?” “二哥是兵宫尚书,难道不该为父皇分忧吗?” 他又再冷笑一记,“九歌,你已经是皇太女了,何必还要对几位哥哥赶尽杀绝?是你怕我们在朝中会档了你的路吗?” 九歌反唇相稽,“这么说来,二哥是铁定自己不能活着得胜回朝了?” “我一一”凤星桐被说得语塞。 她一转身,拱手享明道:“父皇,既然二哥无能领兵,儿臣请求领兵出征,为我凤朝打这一仗。” 满殿顿时哗然,连凤皇都大惊失色。 “九歌,这种事可不能逞凶斗狠,信口胡来。” “儿臣不是一时兴起的胡来。”她从袖中捧出一封奏折,递交过去,“这是儿臣昨夜拟定好的作战计划,呈交父皇御览。” 谁也没想到她竟是有备而来的。凤皇接过那道奏折之后,看了好半天,脸色越来越霖和,虽然眉心依然堆燮。 “九歌,这作战计划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不敢有瞒父皇,是鸾镜皇叔帮儿臣一起制定的。” “哦,鸾镜。”凤皇了然地点点头,“难得他文武全才,听说他前日从马背坠下,不知道伤势怎么样了?” “还在休养中,不能行动。” 凤皇又想了想,说:“这封奏折朕留下了,但是带军之事,朕还要再议。今日朝会就到这里。” 九歌急追一句,“父皇,我凤朝选用人才向来是能者居之,而不是任人唯亲。既然二哥这个兵宫尚书有名无心,何不让贤出来?” 凤星桐急道:“九歌,你已经有了户宫,还要来抢我的兵宫吗?” 她瞥他一眼,“二哥,我是在为你分忧,你不肯为战事出力,却要占看兵宫这个位置,不觉得脸红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兵宫吗?”他咬牙切齿道:“你是为了那个鸾镜。哼!你们俩想将兵户两宫都抢占在手,然后独揽大权,我岂能让你们如意?” 九歌哼气,“二哥,既然你要这样说,我也要问问,鸾镜皇叔会受伤,与你有没有关系?” 凤星桐一怔,复怒斤之,“你以为是我下手杀他?他还不配则 “不是最好”她凌厉的目光疾扫过满殿的人,锐利如刀,“若是让我知道凶手是谁,我必不会放过他” 第十章 “好了,九歌”凤皇也不得不喝止住他们两人的争执。说来真是让他伤心,眼见一双儿女竟公然在朝堂上争执,互指对方不是,让满殿大臣目睹皇家宫闹不和,简直是皇室一大羞耻。 但是,这些明争暗斗他又岂不知道?只是桐儿今日的表现,的确让他失望了。 “你们都先回去,今天晚间,朕会给你们答案。桐儿,不要怪你妹妹急躁,身为皇子,你的眼光不能只盯看皇位,九歌有句话朕很赞同,『高位,应该能者居之。』朕的确不是一个任人唯亲的人。” 凤皇的话说出口,让凤星桐的心头登时重重一撞,大感不妙。 下了马车的九歌站在清心苑门口,刚才她一身的凌厉杀气仿佛随着她脱下披风时就卸得无影无踪。她轻声问着门内的宫女,“王爷醒了吗?” “已经醒了,正在等公主呢。” 她镊手镊脚地走进内院,穿过几进堂屋,来到后院的小荷塘。已是夏夭,芙蓉朵朵迎风招展,荷叶不大,一片片连成满池的绿色如菌。 鸾镜就躺在池塘边的一席软榻上,微?着眼,手中握着一卷书,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睡觉。 她悄悄靠过去,看了看他,然后靠在他的身边坐下,他一下子就醒了,对她微微一笑,“回来得好快。” “父皇身体不适,早早就散朝了。”九歌轻声回应,像是怕惊扰到他似的。 “奏折交上去了?陛下说了什么?” “父皇很喜欢你写的折子,但他说还要冉议。看来让我带军出征,父皇真的不敢随便下这个决心。镜,其实我自己心里也很没底。”她不再有刚才在朝堂上的自信据傲,在他面前,她宪全展露出一个小女孩的柔弱和迟疑。 “你不信我吗?”鸾镜将她散落的一缕秀发拨到耳后。 “不是不信你的那份作战计划,只是纸上谈兵和付诸实施毕竟有所不同,更何况,现在是二哥掌管兵宫,他铁定会和我作对到底的。 “你没说让他交出兵权?” “我说了,他一下子就动怒了。” “陛下呢?” “父皇说再议,晚间会给我们答案。” 鸾镜悠然一笑,“这说明陛下有可能会答应你。” “为什么?” “如果陛下不想同意,他可以当殿否决,而二皇子的能力,在之前的一战中,陛下也已经看到了,是不堪大用。就算不让你出征,这一战,只要二皇子继续掌管兵宫,无论是谁在前线作战,都会成为很大的阻碍。” 九歌沉吟片刻又看着他,话题一转,“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到底是谁刺伤你的?” “我不是说了,我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样子。” “不对。”她严肃地说:“你肯定知道那个人是谁,最起码,你知道那名刺客的幕后指使。你不告诉我,是怕我和对方过不去吗?” 鸾镜叹道:“既然你知道我的用心良苦,就别再苦苦逼我说答案了。” “但是我只要一想到你的伤,就不能不恨那个人。”她葆紧了拳头,“太医说,倘若再刺得偏一点,就会刺到你的心肺,那你就必死无疑了。到底是谁会对你下这么狠的毒手?” 九歌一再的逼问,让他只能苦笑,“现在我为你做事,恨我恨得欲除之而后快的人也可能是恨你的人,备选名单太多了,我也说不准,总不能胡乱猜想吧?” 她狐疑地盯着他说:“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故意瞒着我。好,这件事我可以暂时不追究,但是我不会忘记的。” “别老记看和别人的仇怨,想想周围人的好处,你自小到大,多少人宠着你啊。” “但是我在乎的,只有父皇母后,和一个你。”她伸手掀开他的衣角,看看包裹他伤势的绷带,“今天还没换药吧?来,我扶你回屋。” 他艰难地尘起来,靠着她的身子,一步步慢慢挪回到房里。 “换药的事情其实不必你来做,让其他人做就可以了。” 她沉着脸吃醋了,“让别的女人看你的身子,摸你?” 鸾镜笑道:“还没有当女皇,已经有皇帝的霸气了,我是个男的,让人看一下又会怎样?” “她们是女的,看多了会出事。”她哼了声,“我就是这样被你拐到床上去的。” 他哈哈笑斥,“我那时候可没有在你面前宽衣解带。” “不宽衣解带,怎么会滚到床上去的?”九歌拉下他身上的绷带,那道伤痕赫然显现。虽然看了许多次,但是每次她都还是会倒抽一口冷气。 “太医说,你至少还要再休养两个月,才能恢复元气。如果这一次我带军出征,你就不能和我同去了。” “我留在后方,对你有好处。”鸾镜低着头看她在自己面前熟练地换药。“后方有更多的事情要决断,二皇子那班人只能由我对付。” “你不是故意把我派到前线去的吧?”她忽然仰起脸,神色古怪地问:“自从你被刺伤以来,我发现你的老朋友一直没有来看你啊,莫非她是在等我离开?” 他眨眨眼,故做不解,“你指谁?” “你心知肚明。” 鸾镜一笑,对她勾了勾手指,待她狐疑地靠近时,他忽然将她一把拉到面前,吻住她的唇。 “哎哟,小心你的伤口。”九歌发觉自己压到他的伤口,急忙想站起身。 他的脸色是有些苍白,勉强笑道:“下次再乱吃飞醋,我的心会更疼。” 她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不许你这样虐待自己的身体来气我。你是我的,你的身体也是我的,没有本公主的命令,不许你伤害自己。” “你也不要胡乱猜忌,现在我们两个该一条心做事,不是吗?” 他清澈明亮的眼神让她渐渐安心下来,嫣然一笑说:“你啊,真是我的克星,总是能拴住我的手脚,全天下只有你能管住我。” “我不会拴你,也不会管看你。”鸾镜握住她的手,“大氏国有句古话说:『被救过一次,生命就该献给救自己的那个人。』所以今生今世,我的生命是献给你了。” 九歌听了又是得意,又是感动,不知为何,酸涩的泪水竟充盈于眼眶。 虽然前路艰难漫漫,但是只要身旁伴着他,她就有无限的勇气和动力,更有自信可以战胜一切。 其实,她的生命又何尝不是已经献给了他呢?如今,她好像正为了他而重新活过一样。 当晚,凤皇作出了决定一一出征大氏国,由他的胞弟骏武王爷领军,还任命一位名叫金绢的副将随同,而兵宫由鸾镜协理凤星桐负责。 此令一出,又让人大惑不解。金绢是谁啊?以前从未听说过,再说,鸾镜协理凤星桐,到底谁是主谁是副呢? 这位金绢将军简直是凤朝大军中一个谜样的人物,他没有任何的军功,仿佛从天上掉下来似的,突然成了一支大军的二号人物,仅次于元帅,且这个人平时深居简出,很少露面,更增添了大家对他的好奇。 其实,这个人的身分说破实在不值几个钱一一金绢将军就是九歌公主。 骏武王爷对于凤皇让九歌化身副将入主凤军之事颇为头疼,他不能让九歌亲自带兵杀敌,一是因为她没有经验,不擅长马上功夫,二是九歌皇太女身分太过尊贵显赫,之前凤朝已经损失一名太子了,因此九歌在他手中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但九歌也不是来混吃等死的,她既然进入军队,就一定要有所作为,所以一天到晚缠着骏武王爷给自己分派任务,缠得骆武王爷见了她就头疼得要命,总要绕着她的帐子走。 这天骏武王爷在外面布阵一整天,待到太阳都快落山了,才悄悄摸回营地。路过九歌的帐子时,他伸头看了看,里头帐门紧闭,很安静的样子。 他松了口气,掀开自己的帐帘,却差点吓得退出了帐子。只见九歌正笑咪咪地坐在帐子里看着他。 “骏武皇叔,您回来啦,我都等了您一天了。” “公主怎么还不休息?”骏武王爷硬着头皮开口,虽然外头还有晚霞余晖,他也硬要说得好像已经三更半夜了似的。 九歌扶看盔帽,拱手而道:“来向皇叔请命啊。” “请什么命?”他额冒冷汗。 “我想带军偷袭敌阵,请皇叔给我一支人马。” 骏武王爷惊吓不浅,连忙阻止,“九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没有闹着玩啊。我掌握到敌人刚刚在河对岸落脚,正是慌乱时候,如果今夜我们涉水偷袭,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就可以一挫大氏国锐气。 “但是敌军虚实我们还不清楚。” “无论虚实如何,总要探一探吧,倘若一击不得手,我们再撤,只是一支小部队,不会吃大亏的。”骏武王爷还在迟疑,九歌又嫣然笑道:“皇叔,当年您可是战场的一员虎将,怎么现在变得婆婆妈妈起来?难道人年纪大了,做事就瞻前顾后了吗?” 他被说得脸色一红,板着脸训斤,“九歌,皇兄真是太骄纵你了,对皇叔说话都敢这么没大没小的?好吧,这个计划我同意,但是不能由你带军,我会另派人手。你先在帐子里等着。” 九歌耸耸肩,不置可否。 那一夜,骏武王爷派精兵五百,摸河探营。一把火,烧乱了敌军三万,大氏国的部队被迫退军十里,重新安营扎寨。 虽然九歌没有能亲自上阵,不过这次的得胜归功于她的奇兵之计,骏武王爷没有贪功,据实上报,还用尽言词地吹捧一番。 捷报传到后方,凤皇大悦,虽然不能公开说这个金绢将军其实就是九歌公主,但也算是挽回了凤朝一个天大的颇面。 这事当然也传到鸾镜耳中,他不禁也对她大感佩服。 这丫头可说是少见的将才啊!出征之前,他细细地给她讲了一夜三十六计,做为恶补。她当时听得不是很认真,最后甚至还睡着了,他还担心她这一去能有多少所学可以落实到战场上活用呢。 他最初为她设计的几个迎敌方案中,便有这涉水探营一计,她用了,用得还相当不错。好歹这第一关她算是闯过了。 接下来,粮草的补给和兵源的配备,千万不能疏忽,户宫那边现在由他掌管大权,没什么问题,就是兵宫这边,凤星桐依然不肯放权,做起事来难免绑手绑脚。 这日天快暗时,他正要回清心苑,宫里太监来传旨一一 “陛下召请鸾镜王爷进宫一叙。” 已经有很久时间凤皇没有单独召见他了,这一次,应该是为了战局吧? 果然,当他来到凤栖殿时,凤皇见到他就开门见山地问一一 “你觉得此战我们能胜吗?” “能。”他答得斩钉截铁。 凤皇望着他的眼,“这么有自信?可是朕却没有你的自信,到底是年轻啊。 “这战与前次不同。”鸾镜清晰地分析,“上一次陛下怀恨出兵,难免全军心浮气躁,想一举草下敌军,结果反而被对方牵制。而这次是敌军毁约侵略,我军为的是保家卫国,气势上就会有高下之分。” “可是九歌那丫头并不懂兵法。”凤皇的目光灼灼,“镜,和朕说实话,那些兵策奏疏,是不是你代笔的?” 他笑了笑,坦承不讳,“陛下圣明。” 凤皇停顿一会儿,忽然前言不搭后语的问:“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哪头的人?” 鸾镜的七中猛地一沉。凤皇怎会如此问呢? 第十一章 凤皇板起脸,“鸾镜,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比你死去的父亲应该聪明百倍,韬光养晦、审时度势,这是你的本事,但是不要在朕的面前耍小聪明。朕只问你,你这般拉拢九歌,为的是什么?” 一阵沉默后,他沉声说:“陛下今天召鸾镜来,是要跟鸾镜要一个答案,还是只要问鸾镜的死罪?” “什么意思?” “陛下心中一直认定鸾镜是逆臣之后,所以也必定是逆臣贼子,今日无论鸾镜说什么,陛下还是会说我巧言诡辩。如果陛下想让我死,就请下旨,鸾镜不敢有丝毫辩驳,陛下也可以一了百了。”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凤皇一瞪眼,“朕虽然老了,但可不糊涂!没错,朕今天叫你来,不是要一个答案,而是要你的命” 鸾镜惊拾起头,眉心燮起,“陛下,公主大军还在前线作战,可否让鸾镜帮公主赢下这一仗再说?” “哼,赢下这一仗?你以为朕会信你吗?”凤皇冷不防从案上甩下一张纸。“你自个看看,这是朕今日收到的密报。鸾镜,鸾镜……你骗得朕好苦,朕实在没想到,你的胆子如此之大,居然敢撒下这等弥天大谎。” 他俯下身,捡起那张纸,上面寥寥数行的文字,让向来沉静如水的他都不禁苍白了脸色。 被揭穿了?他隐忍多年的秘密,竟然会被发现? 而知道这个秘密的凤皇,当然不会放过他。 今日,他必死无疑! “怎样?是要朕下令把你推出去问斩,还是你自己自绝于朕的面前?” 凤皇冷冷的声音像是从阴阴的地狱中传来,鸾镜一手捏紧那张纸,脸色数变,另一只手悄悄摸住袖口。 该怎么办?束手待毙?还是奋起反抗?这凤栖殿周围必然埋伏了无数兵卒,他就算是一击得手,也逃不出重重禁卫。 就在他飞快地思考着目前局势时,此刻居然从屏风后转出一道窈窕的人影。一见到对方,鸾镜的心就又沉了一下。 凤皇看到她,却很诧异。“初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云初浓自从太子死后,一直是一身的素白,看起来弱不胜衣,楚楚可怜。 她捧着一盏茶,向凤皇屈膝一礼,“近日儿臣一直苦心为父皇烹制长寿茶,今天好不容易烹煮而成,想请父皇品尝一下。” 凤皇烦躁地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现在跑来吗?茶放在这里,朕回头再喝。” “茶凉再饮,会伤到脾胃。”她浅笑着,“父皇知道儿臣闭门许多日子,这是儿臣第一次走出来,父皇不想给儿臣这个面子吗?” 她声情并茂地恳求着,凤皇看着她,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大儿子,长叹一声,接过茶杯,慢慢将茶饮下。 将茶杯搁下,他一手指着鸾镜,正要说话,忽然脸色大变,一手紧捂住胸口,痛苦地喘着粗气,像是疼痛得快要晕死过去似的。 “父皇,您怎么了?”云初浓嘴上焦急地问,眼睛却去看向鸾镜。 “叫、叫太医……”凤皇艰难地说看,上气不接下气。 “好,儿臣这就去。” 她一转身,拉上鸾镜就冲了出去。 “你还不快走。”她推了他一把。 “你在茶水里下了什么?”鸾镜赫然明白过来,他万万没想到云初浓会这样大胆,更没想到她会跳出来为他解围。 云初浓的脸色很是苍白。“我听说陛下调兵在凤栖殿附近,又听说他派人叫你。那封信,我偷看了,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不管怎样,你赶快走,茶水里我下的草药很罕见,喝下后会让人发作心悸病,太医是查不出原因的。” “浓儿,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为什么要救我?”鸾镜不解地停驻在原地。“你不是很想我死吗?” “是很想要你死,但我要你死在我的手上,我不要假手于他人。”她喘了口气,又说道:“你没有将我刺杀你的事情供出来,这算是我还你一个人情。走!现在不走,你可能就走不掉了。” 鸾镜咬了咬牙,蓦然撕碎了手中的那张纸,旋即转身而去。 这是一次大胆的行动。行动的计划、开始、过程,都不是由他掌控,所以他完全没有把握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 如果凤皇没死,到了明天,他依然难逃一死。 如果凤皇死了,这将是轰动凤朝的大事,凤星桐那里必然会成为九歌的第一劲敌,九歌能否登上皇位还是一个未知数。 当务之急,他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胸口的刀伤此时剧烈地疼痛起来,好可惜,此时没有人为他换药止疼了。 你看你,都说了不让你乱动,你非要跑来跑去,累倒了自己,谁来心疼你? 那娇噎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这是九歌出征前对他说的话。 真想见她一面啊。虽然不过分别数日,却犹如数年之久。她……应付得来吗? 倘若,他能在她身边,多帮帮她、提醒她,那该多好……但是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吧? 等等!或许……鸾镜忽然直起身,雪白的脸孔上重新洋溢着自信。 对,这将是他和她一次重要的转折,上天赐予他这机遇,他一定会把握住的! 第六章 思念 凤朝的军队已经接连打了几次胜仗,军心大振。 骏武王爷一高兴,斗高赏三军,休整三日,然而九歌却对休整有歧意。 当夜,她悄悄领了一队人马,出了大营。 “将军,我们要去哪里啊?”这队士兵不知道九歌的真实身分,但是人人都看得出来这位俊俏得不得了的小将军和王爷的关系十分密切,且似乎连王爷都怕上三分,所以人人对这小将军都十分恭敬。 九歌低声说:“别作声,我们去敌营对面的河岸边看看。” “将军,这太危险了。士兵们劝阻道:“深更半夜的,不知道那边情况深浅。您贸然去探营一一” “少罗唆,跟着我就好,胆小鬼滚回去。”九歌不与他们多说,逞自骑马前行。 月明星稀,对岸的敌军大营营帐密密麻麻,只能看到人影吴动,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谁跟我到那边的树上去?”九歌说的是距离敌营最近的一棵大树。 一名士兵自告奋勇地举手,“我陪您去” “好样的门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这个人向大树靠过去,其他人原地待命。 快走到大树前的时候,那士兵又说:“将军,这边视野不好,不如我们到那个小山丘的后面去?” 九歌看了眼他所指的山丘,那是在敌军的侧翼,一个不算很高的山坡,但是隐蔽性很好。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动作要小心点,不要被敌人看到。” 于是那士兵在前,她在后,涉水渡过河,渐渐靠近山丘。 当他们绕到山丘背后时,九歌刚要挺身上山,忽然背后觉得一凉,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她的后背。 “对不起了,公主殿下,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公主在九泉之下不要怪小的。” 九歌全身冰冷,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力持镇定地问:“你是谁派来的?让我死也死得明白些。” “这个……小的不能说,百年之后,公主会在地下遇到他。” 那士兵剑身一刺,扎穿了她身上的盔甲,她陡然甸富在地,剑势顿时出现落差,没有扎得很深。 九歌抓起一把土,反手丢过去,那士兵被迷了双眼,没来得及补第二剑。 她立刻反身往回跑,那名士兵随后提剑又追。这里距离敌营很近,她不能大声呼救,以免招来敌人,只能奔过河去,先回到自己的地盘再说。 就在她跑到河边时,不意被一块石头绊倒了,一下子跌倒在地,当她要爬起来的时候,那士兵已经追来,一剑刺向她的咽喉一一 刹那间,一声闷哼响起,出乎意料的,倒下去的却是那名士兵。 九歌还在震惊中没有回神过来,只见那人倒在水里,咽喉处中了一支飞箭。 是谁救了她? 夜色迷离,她眯起眼向河对岸看去,只见一个人骑在马上,手持弓昂然挺立。 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然而那身形却给她异常熟悉的感觉。她不禁呆住,因为此时此刻那个人不会出现在这里的,绝不会。 但是……但是那个人又会是谁? 她慢慢过河,向那道人影一步步靠近。对方也下了马,一步步朝她走近。 就在河中心,两人相遇。这一刻的面面相对,让他们都深吸了一口气。 “九歌……你太冒险了,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危险就在左右,绝不能孤身犯险,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九歌呆呆地望着他的面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她赫然清醒过来一一 “镜!你怎么会在这里?天啊!我不敢相信!你的身体,你的伤……”她一把抱住他,像是抱住了整个天地。 “先离开这里,回营。”镜果断地拉起她往回走,将她抱起放到马上,然后自己再跳到马背,从后圈住她,一拉马头,奔回凤军大营。 后半夜时,骏武王爷发现九歌居然带人出营去了,顿时吓得三魂七魄都没了,急忙让人打着火把追出去找人。来到半路,九歌和鸾镜竟一起回来,他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是对于鸾镜的出现,他也倍感意外。 “你……怎么会……”诧异得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九歌出声道:“我有事和鸾镜皇叔私下说。骏武皇叔,军中有刺客,也请您多加小心。” “刺客?”骏武王爷惊得还想多问几句,可公主却已拉着鸾镜走入自己的帐内。 “你就这么单人独骑地跑到前线来了?”九歌紧紧拉住他的手,“是不是皇城里出什么事?” 鸾镜审视看她全身上下,沉声道:“你刚才是不是受了伤?” 被他这样一问,她这才觉得背心有点疼。 “没事,我穿着盔甲呢,那人的剑没有刺得太深。”她没将背上的伤当回事。 鸾镜不接受这样的安抚,拉着她转过身子,果然在她的背心处看到一片血渍。 “还说没事?”他的眉头紧燮,环臂过来将她的盔甲脱掉,里面青色的衬袍一露出来,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背心上的血迹。 他再撕开青袍和贴身衣服,伤势顿时一览无遗。的确不是很大的伤口,但是乍看之下也是血迹斑斑,很是骏人。 “别乱动。”他喝住她企图站起来的身子,在帐内寻找了一圈,看到桌上的酒壶,拿起来先是闻了闻,然后二话不说的倒在她的伤口上。 九歌后背肌肉猛地抽紧,呻 吟道:“疼啊” “酒能杀毒,不知道那人的剑上有没有淬毒,而且疼一点,才能让你记住今天的教训,怎么可以给敌人留下这么大的把柄,将自己置于如斯危险境地?” “我哪知道身边会有刺客要杀我?”她嘟起红唇。 “大半夜的,你也不该带着这么几个人马就出营,我给你写的战策里有这条吗?” “『是夜,遣轻骑数人,夜窥敌营,伺机而动,得胜即归。』这不是你写的?” “你之前不是已经夜探敌营一次了吗?同样的兵法,在战场上连用两次就是老套,更何况你这样私自作主,有没有和骏武王爷商量过?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第十二章 鸾镜的语气很重,让九歌脸上很挂不住。 “我还不是想早点得胜回朝?l这样谁也不会再说我不配当皇太女,不配接掌皇位了嘛。”她夺过衣服,“算了,我自己来。” 她生气地跑到帐内一角,那里有常备的药箱,她胡乱翻拣着,也不知道该选什么,就随便童了一个瓶子出来,往后背上撒倒。 鸾镜惊呼一声,急忙伸手夺过那瓶子,“你知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吗?这是杀虫药粉,去除蚊虫那一类小虫子用的。” “你管我用什么!像我这种不听话的人,不就该得到点教训吗?”九歌还在赌气。 他轻叹道:“我大老远跑来,还饿着肚子呢,就要和你吵架吗?你若是要生气,好歹等我吃了饭,到时候就算是要我抱你背你,我也有力气。” 九歌噗嗤一笑,“谁要你抱啊?我在这里是金绢将军,堂堂男子汉,跟个大男人抱来抱去成何体统?呀,你还没吃饭呢门她边说边跑到帐门想叫人备饭,却被他一把拉回。 “你现在这样衣冠不整,要叫外面人看吗?”鸾镜好笑地将她拖回到帐子内,“行了,我也不是很饿,我们就这样说说话。你转过去,我给你上药。” 这一次她顺从地转过身去,任由他柔软的大手抚摸她的背脊,将另一瓶药粉洒在伤口上。绒许是药粉很清凉的缘故,伤口的疼痛感一点点的减少。 “你还没有说,怎么会突然跑到边关来呢?”九歌侧着脸问。 “怎么?不想见到我?” “当然不是。但你别有事瞒我,丫尚若皇城出了事,我要知道。是二哥容不下你吗?还是父皇?” 鸾镜的动作依然轻柔,口气也轻轻的。“如果皇城有变,你要怎么办?” 她赫然转过身,直视着他,“你不开玩笑?” “大事上,我从不和你开玩笑。” “是怎样的变故?” 他微一沉吟,低声说:“也许……是可以改变凤朝历史的变故。九歌,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一次,如果你不能当上凤朝的女皇,你我当中就必然有 人会死,也许是你,最可能是我,抑或,是我们两个。” “我不怕死。”九歌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生死都可以。” “但我希望你活,好好活着,风风光光地活着,让全凤朝的人都为你而骄傲。”他捧起她的脸,“我们一直是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着,不是吗?” 她燮起眉,“我努力是为了你我,不是为了别人。好吧,不管为谁,总要先让我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知道我向来没什么耐心的,就别再和我卖关子了。” 他屏住呼吸,眼睛直盯着她,“你父皇,要杀我。” 她身形一震,“为什么?” “因为……他认为我会伤害到你。” 她皱着眉,“他不知道我们的事,我去和他说” “不,不必说了,已经晚了,他已在凤栖殿下令要杀我。 九歌闻言花容变色,“那,你……” “我逃出来了,只为了再见你一面,然后,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她怔怔顺着他的话问。 “你想让我活着,还是死去?” 她勃然怒道:“这还用问!我这样玩命,不惜上战场,为的是谁?” 鸾镜黑瞳中精光闪烁,“你若要让我活下去,就要和你父皇为敌。你要想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及后果,赌注很大,如果输了,不仅会丢掉你皇太女的封号,也可能会丢掉属于公主的一切。” 九歌安静下来,像是想了很久很久,然后才缓缓开口,“做公主固然很风光,但如果我不能按照心愿去活,即使再风光地活着,也不会快乐。镜,你不信我吗?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的决心。” 他将她拥入怀中,唇 办擦着她的额角,柔声说:“我信,所以我追随你而来了,天涯海角,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不会有做不成的事情。” 两人就这样坐拥了很久,直到她又轻声问出一句,“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静观其变,稍安勿躁。” 这是一招险棋。凶险无比,前途未卜。 所幸,找到了她。有她在身旁相伴,他就再无顾忌。 从皇城到边关,这一路鸾镜走了十天,他曾以为自己还没有到边关的时候,皇城就会有重大消息传出。 如果凤皇不死,那么追捕他的命令会立刻濒布。 如果凤皇死了,皇城发丧的公告会在全国通告。 然而,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就这样安安全全地抵达边关大营。 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后面该有多大的风雨呀? 骏武王爷对于鸾镜的到来一直充满困惑,但怎么问都问不出原因,只好暗自防备,观察了几日也发觉不出所以然,又见九歌如此信任他的模样,也就稍稍松下心来。 这日,九歌和鸾镜在校阅士兵时,有兵来报一一 “金将军,王爷请您即刻回营,皇城里传来了消息。”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备自作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皇城里来的消息并不是圣旨,而是一道口谕一一 “命骏武王爷及金绢将军,即刻率军回朝。” “为什么?”骏武王爷大惑不解,“现在战局正是大好时机,再过半个月就能大胜了,这是陛下的旨意吗?” 传令的人有些支吾,“这是皇后娘娘的豁旨。” “皇后?”骏武王爷更疑惑了。“军务上的大事,皇后娘娘从不干预过问的。皇后的懿旨在哪里?” 来人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封的信。打开信,骏武王爷又起疑了。 “这信怎么盖的是兵宫的印监?到底是谁下的撤军令?” 九歌偏头看了眼,哼笑道:“二哥搞的鬼咯!他八成看我们在前线作战捷报频传,脸上挂不住了。 “但是他也断然不敢越过陛下,直接要求我们撤军啊。” 此时骏武王爷和九歌都将目光投向鸾镜,因为他一直没有发表意见。 骏武王爷对他有心结,所以虽然想问他的意思,却没有问出口。 九歌拉了拉他的衣角,问道:“你在想什么?要不要撤军?” 鸾镜缓缓开口,“你们就没有想过,是皇城有变吗?” “皇城有变?”骏武王爷到底年长,见的世面多,立刻脸色一变,“你是说陛下出事了?” “也许陛下被人禁锢,以致不能濒布圣旨,所以这道命令才由兵宫发出。” “但是兵宫由二皇子负责,如果陛下出事,他不会察觉吗?”骏武王爷反驳。 鸾镜反问:“倘若二皇子就是禁锢陛下的人呢?” “胡说”骏武王爷登时大怒,“鸾镜,我绝不允许你这样离间二皇子和陛下的父子之情,九歌还在这里呢,你这样信口开河,让九歌怎么想?” 九歌幽幽的道:“我相信事实。皇叔,您知道之前是谁刺杀我吗?” 骏武王爷一愣。 “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二哥派的人。” “这、这怎么可能?”他结巴了。 “口亨,皇叔,您身为皇室中人,几十年看尽宫廷里的大小事,您不觉得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吗?” 她的话让骏武王爷彻底语塞。 “那……公主准备怎么办?”他好不容易才问出一句话。 九歌看了眼鸾镜,说:“我们可以回朝,但是不能完全按照对方的要求行事,否则万一皇城有变,我们就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不过如果我们突然撤军,大氏国会不会又趁势攻回来?” “这件事我去办。”鸾镜开口道:“我去和大氏国的将领谈判。既然他们这一次没占到什么便宜,我想他们会答应和解的。” 她闻言惊问:“你要去敌营?l那怎么行?大氏国人向来狡猾,他们怎么会答应和你谈判?况且现在明明是我们占上风,你这一去,不就说明我们这边出问题了?” 鸾镜笑道:“几天不见,你成熟了不少,考虑问题比以前要深入多了。但是你可以放心,我有把握说服对方,大氏国人虽然狡猾,却也并非没有漏洞可抓。” 九歌皱着眉说:“别和我说这些虚的,要去,我和你一同去。你又不会功夫,万一谈判不成,反而被敌人抓来当人质怎么办?” 鸾镜再笑道:“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更何况,我鸾镜是什么人?凤朝内外都知道,抓了我,并没有多大的价值。” “不许你这样贬低自己”她有意无意地看了骏武王爷一眼,“若是谁敢轻视你,我绝不会饶他。” 骏武王爷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鸾镜一摆手,“好了,时间紧迫,骏武王兄请先暗中准备撤军,不论陛下那里是否有事,我们总要回去。陛下若无事,我们就遵从旨意撤军,陛下要有事,我们必须回去勤王护驾。我这就去大氏国的敌营。” 他出了帐,九歌追了出去,急急地拉住他。 “你怎么说去就去?这件事我还没有同意呢。” 他低声道:“这是我们的大好时机,你一定要把握。” “时机?什么时机?”她听得一头雾水。 “现在的部队统帅是骏武王爷,而他与我们不是一路的,你要想办法将统帅权握在手中,然后以勤王护驾的名义返朝。若是二皇子背后操纵这一切,你才有足够的实力与他抗衡。” 九歌明白了他的意思,然而一一“你孤身进敌营,万一对方要杀你……” “大氏国既然暂落下风,就没必要斩我这个来使。我虽然在皇室中不是什么要角,但我好歹是个王爷,谅他大氏国也不敢轻易动我。 他将她拉到一棵大树后面,紧紧将她圈在怀中,声音在她的头上温柔地飘起,“乖乖地等我回来,好吗?” 九歌心弦绷紧,死死拉住他的袖口,“你保证你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他幽然低语,“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把我从你身边拉开。” 大氏国的帅营里。 对外声称是此次领军主帅的胡湘南正躬身对一个穿着甲胃的男子说:“殿下,明日我们要撤军吗!” “没有打败对手,为什么要撤军?”那男子很年轻,弯弯的鹰钩鼻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郁感。 “启享元帅,凤朝来了一位使者,说要见我军主帅。” 帐外士兵的报告让帐内两人一愣。 “怎么?凤朝居然想谈判了?”胡湘南看看那名年轻男子,“殿下,见吗?” “当然要见,看看凤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别说我是谁。” 帐帘掀起,从外面走进的人却出乎胡湘南意料之外,他本以为来人无非是凤朝一个跑腿的小文官,没想到对方身材高瘦,容貌俊雅中透着清贵之气。 “没想到凤朝大营里还有阁下这样的人物。”他很傲慢地拱拱手。 来人正是鸾镜。他虽然微笑还礼,但是目光却越过胡湘南,投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语不发的黑甲男子身上。 “我来,是想见贵军主帅。” “我就是。” 胡湖南的回答让鸾镜一笑。“胡元帅是吧?久闻元帅大名,但您不是此军主帅。” 黑甲男子抬起头,瞬间,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 “是你?”他惊呼,像是看见了鬼似的。 第十三章 鸾镜悠然的笑容中也有着一抹难以名状的复杂深意,殿下原来还记得我。” “你还活着?”黑甲男子惊得喃喃自语,几步走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夭!我要去告诉一一” “殿下门鸾镜打住他后面的话语,“我此次来这里,是为凤朝和殿下谈判的。” “为凤朝?”黑甲男子诧异地喃喃自语,“你?你怎么成了凤朝的人?” 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逞自又说:“殿下带军出征好些日子,也该累了。凤朝和殿下这几战,殿下没有占到便宜,如果不能体体面面地撤军回朝,陛下那里大概会对殿下有所责备吧?” “不过是几场小败,凤朝一个老头子、一个臭丫头,就以为能从我的手里占到便宜吗?” 鸾镜眉骨一沉,“殿下说的臭丫头是谁?” “口亨,凤朝皇帝以为他让那个九公主扮成男儿身,我的探子就探不出来了吗?看来凤朝是真的无人了,他们的太子成了我军的刀下鬼之后,居然选个黄毛丫头当什么皇太女?真是千古笑谈!我若是把这个皇太女也杀了,凤朝就再也不会有和我们争雄的力气了。” “不行。”鸾镜的声音赫然提高,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你要是敢动她,我保证,会让大氏国再也过不了一天安生日子。” “为什么?”黑甲男子诧异地迎接他的视线,忽又领悟过来,“她是你的女人?” 鸾镜轻轻点头。 他十分不以为然,“你什么女人不去喜欢,竟喜欢上凤朝的这个皇太女?我听说她刁蛮骄纵,除了有几分姿色之外,一点优点都没有 “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鸾镜的眸中闪过一丝柔情,“不管她的身分是什么,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我的女人。她曾说过,谁若是要动我就要从她的尸体上踩过去,同样的,我对她的心也是如此,谁若是想动她一根手指头,得先将我放倒。 “所以,鹰翼,你记住,我是来找你谈判的,但不希冀你一定会同意我的要求。” “你是来警告我的?”鹰翼眯起眼。“好,我答应你不动她,那你答应我,和我回大氏国。” “不可能。”鸾镜断然拒绝。 “为什么?”他诡笑道:“因为那个黄毛丫头?大氏国有得是美女。” “但我只要她。” 鹰翼听到这话满脸的不可思议,“你失踪了这么久,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我知道怎么样让自己活得好。” “做凤朝未来女皇的丈夫,靠女人吃饭,就是让自己活得好?”这话尖锐而犀利。 “让我喜欢的女人过得更好,我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 只是斜貌看他,鹰翼无法认同地摇摇头,“你变了,以前你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也不见你有半点心软,这个丫头有什么好的?让你竟然变成另一个人无名,听我一句,你和我一样,身体里流着的都是大氏国嗜杀好战的热血,可不是凤朝的温情脉脉。” 无名。 身体里像有个尘封已久的箱子被人一脚踢开似的,这两个字刺穿的,不仅是鸾镜前生的记忆,还有他不愿意再想起的痛苦。 他面上却还是保持微笑,任那些记忆翻涌,然后渐渐平息。 鹰翼见他不为所动,气氛一时僵持,好半天后,才硬生生开口,“你想怎么谈?” 鸾镜遂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九歌等得很焦急,现在她知道什么叫“煎熬”了。 从日头高照的正午等到天色黄昏的傍晚,鸾镜一去敌营后,始终没有消息。 她坐在他离开的路口一直等候,数着从天上飘过的云彩,数着河水卷走的落叶,一直数到大脑一片空白。 终于,她看到一人一骑的身影从落日余晖中缓缓映出。顿时,所有的忧虑、恐惧,都在这一刻化为热气,蒸腾在眼眶中。 她站起身,挺直背脊望看那人影缓缓靠近,觉得马蹄踏过河水的声音简直是一种极为美妙的节奏。 鸾镜当然也看到了她,来到她近前时,他下了马,对她微笑。“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她点点头,问道:“你的事情,办完了?” 他也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回去吧。”他牵起她的手,走回大营,马儿慢悠悠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九歌抬起头,看着天际,轻吐一口气,“两千零九十五。” “嗯?什么?”他好奇地问。 “看那云,是我今天数的第两千零九十五片云彩。我告诉自己,如果我数到第三千片,你还不回来,我就带上人马,冲到敌营,把大氏国杀个片甲不留,救你回来i如果他们敢对你不利,我就直接冲到大氏国国都,一把火烧了它的都城” 鸾镜纵声大笑,惹得她斜眼瞥过去,“你笑我幼稚?你以为我做不到?” 他的手指在她的颈后轻轻一捏,“不,我是笑敌人。” “笑敌人?”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死心塌地的追随着你。” 九歌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因为你是我的人嘛。” “对,我是你的。”他纵容着她这一点小小的占有欲。“不过你有没有想过,骏武王爷那里怎么办?” 她偷偷一笑,“骏武王爷历经征途,累了,正在大帐里睡觉,我看他这一睡,大概要睡个十七、八天。” 鸾镜眼波一闪,赞道:“下手好快啊。” “跟了你这么久,总不能什么都没学到吧?” 他一点头,“那从现在起,我们和皇城里的人面对面的一决雌雄则 第二夭,凤朝大军拔营,整兵,回朝。 第七章 登基 凤朝皇宫里,安静得像没有一丝呼吸似的。 皇后忐忑不安地坐在乘风殿,等待看外头传来的消息。 见到一名宫女勿忙地走进来,她立刻紧张地问:“怎么样?有九歌的消息了吗!” “听说大军已经在返回皇城的路上,估计这一两天就会到了。” 皇后焦虑地喃喃自语,“该怎样通知九歌,让她不要进城啊……” 宫女又说:“宫里到处都是禁卫军,守卫非常森严,要想把消息传递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总要找到方法啊。”皇后急道:“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九歌回来送死。” 她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这时,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凤星桐的声音跟着响起一一 “母后想出来国玺放在哪儿了吗?” 皇后浑身一震,看着他,强作笑容道:“这个……还没有想起来。你不要看急嘛, “母后,请你最好不要和儿臣故意拖延时间。”他阴阴地笑着,“就算拖到九歌回朝,儿臣还是一样要做这个皇帝的。满朝文武凡是反对儿臣的,儿臣都已把他们关了起来,现在凤朝上下,谁还可以与儿臣争锋?母后就不必逆势而行了。” 皇后壮着胆子说:“不是我逆势而行,而是你想逆天而行,你明知道你父皇要把皇位传给九歌,却还如此大逆不道。” “父皇是神智错乱才会作下那样的决定。”他的言词非常不敬,“哼,以为中原天朝出了个武则夭,我们凤朝就也要有一个吗?” 他的声音一冷,“儿臣再给您一天的时间考虑,如果您乖乖地交出国玺,儿臣还是恭恭敬敬地奉您为皇太后,否则……就别怪儿臣翻脸无情了。” 说罢,他反身离去。 皇后面色如土地跌坐在玫瑰椅中。 宫女在旁边战战兢兢地听看,此时,她凑过来说:“皇后娘娘可要早作打算啊,听二皇子的口气,似是连您都不能放过,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皇后长叹一声,“他娘亲死得早,他一直认为自己没当上太子是因为他娘的出身低贱,所以对所有人都怀恨在心。陛下也是看出他心胸狭窄,才不肯将皇位传给他,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如今我还能和谁商量去?” 宫女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要把太子妃找来一起商量?” 皇后迟疑着,“她现在能过来吗?” “奴媲去找找看,好歹多一个人,多一份主意。” 她叹着气,点点头。 等了好久,云初浓这才终于跟随那名宫女来到乘风殿。 皇后一见到她就像是见到救星,紧紧拉住她的手,“初浓,你有没有可能联系到你父亲?” “我现在已经不能出宫门了。”云初浓回道:“即使是到这里,一路上也有几路人对我盘查。母后,看来宫变是近在眼前,不可避免了。” 皇后闻言,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我真不知道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为什么陛下会出事?为什么星桐那孩子要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我只想保住九歌,可是,却没办法给外面送出消息。外面的文武大臣,真的都很支持星桐造反吗?” “怎么可能……二皇子是这样和您说的?那不过是他骗您的鬼话,不用相信。”云初浓沉静地分析,“造反之事,自古以来,海域内外,哪朝哪代可以容得的?但是现在九歌公主不在,大臣若是反对也无施力点,所以大家隐忍不发。” “可是……都不出头,我们妇道人家能做什么?” 她低头想了想,忽然问道:“您有鸾镜王爷的消息吗?” “鸾镜?”皇后燮眉,“他不是一直在兵宫那里?是了,他也是星桐的人吧?” 云初浓诡话地笑答,“鸾镜已经不在兵宫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只怕他现在在九歌公主身边。” “在九歌那里?”皇后又是不解又是担心,“那他会不会对九歌不利?” 她笑得更加深沉,“母后还不知道吗?鸾镜和九歌的关系。” “鸾镜和九歌的关系?”皇后更加困惑。“他俩还有什么关系?” 云初浓咬看唇角,“九歌对鸾镜一往情深,而鸾镜对她,似乎也……志在必得。” 她的话让皇后惊得几乎快跳起来,浓浓的惊诧在乍白的脸色上浮现。 “老天爷啊一一” 此时被云初浓议论的两位主角,正在距离凤朝皇城不到十里的一座小山村中。 撤返的大军并没有按照.质例整队前行,而是分散成二、三十支分队,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悄悄向皇城包围而来。 鸾镜与九歌就带着其中一支部队,先行抵达了皇城外的这座小山村中,暗自埋伏。 当务之急,他们要了解皇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是派出去的探子都被拦阻在城门之外,得到的唯一消息是一一城门已经封锁,所有要进城的人都要进行严格的盘查。 “看来皇城的确有事,而且是大事。”九歌忧心如焚,“父皇到底出了什么事?” 鸾镜心知肚明,但是他不能说。 他这一天都忙着绘制皇城的防御图。 九歌看到成图时十分惊诧。“这图你以前画过吗?” “曾经在兵宫见过一次。” 他过目不忘的本领和极强的画工简直超过她的想象。 “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九歌忍不住感叹道,“你现在要是说你能未卜先知,我都信了。” “只不过是画张图,也能得到公主这么高的评价?”他戏谑地说,同时在画上点了几处,“这里和这里的守城将领,都是二皇子的心腹,且是皇城守军中的精锐部队,日后如果要突围进去,这几处应该避开的。” 第十四章 她认真地看着那张地图,问道:“二哥会不会以为我们要乖乖地回朝,不会对他有所防备?” “我们撤回来的速度很快,外人看来,的确像是奉旨而行。” “如果我们能够打得二哥一个措手不及的话……” 鸾镜放下手中的笔,“你在想什么?” 她转着眼珠笑答,“我觉得,我们应该从二哥防守最严密的城门进去。” 他稍一思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想从他的精锐部队下手?这方法并非不可行,只是得冒一定的风险。” “我们无论从哪个城门攻进去,都是要风险的,不是吗?”她沉吟道,“既然要冒险,不如冒一个最大的,得到的结果说不定也是最好的。 鸾镜一笑,“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好吧,我同意,不过计划实施的时候,你我要分开带兵。” “为什么?” “指挥官不能聚在一起,万一一个被捕,还有另一个可以前来营救。” 九歌又转起眼珠子,“二哥知道你到我这里来了吗?” “我没有和他说,但是我这么多天没有去兵宫,他找我也找不到,应该猜想得到我会在你的身旁。你又想怎么样?” “我想……诱二哥出来。” “不行。” 他斩钉截铁的否定让她不服地追问:“为什么不行?” “因为危险。” “你去敌营谈判不是也很危险?”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和我,不一样。” 九歌倏然跃起,“好啊,你看不起我?” 鸾镜叹气,“九歌,这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二皇子若是和你见了面,反囚住了你,我们的所有努力都成了白费。” “不是还有你?” “我?我又不是皇位继承人。” “若我要传位于你呢?” 鸾镜燮起眉心,“又胡说。” 九歌忽然扑进他的怀里,像牛皮糖一样在他身前碾来滚去,“你老是把我当孩子,可是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当真的。” “九歌,皇位继承是大事,不是你随意一句话就可以变更。我的职责是保护你登上王位,不是篡权夺位。” “我就让你篡了,又怎样?” 他听着她如此任性的话,声音一冷,“那我只好离开。” 九歌呆住,她没想到她的想法会让鸾镜如此嫌恶。“你就这么不想当皇帝?” “因为……这个皇位不属于我。”他习惯性地拨着她的头发,盖住她有些受伤的眼神,然后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她却不满足于他这安抚的一吻,牙齿立刻咬住他的唇 办,主动伸出舌尖挑开他的唇齿,让他的呼吸骤然节奏变乱。 “小东西……”他喘着气笑道:“越来越没有个公主样。从哪里学得这么轻浮?” 她也喘看气频频而笑,“为了拴住你的心啊,万一哪天有个更轻浮的姑娘勾走你的心,我可怎么办?” “要比你轻浮,可还需要点功力。” 鸾镜的话像是挑逗,惹得她皱起眉,伸手扯掉他的腰带,吻上他的脖颈。 他惊诧她的主动,连连倒抽冷气,“不对,你、你这是有人调教过,是谁……” 九歌抬起小脸,看着他有些僵硬的表情,得意地嘻嘻一笑,“我买了几本苏全子的大作,认真的参考了一下。” “苏全子?”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那人是凤朝有名的春宫画手,专为有窥私欲癖好的皇室贵族而画,他的作品一幅就价值不菲,这丫头居然斤资买了好几本?就为了学习里面的技巧? “你这份心思,用到参研国事上肯定会大有进益。”鸾镜感叹道。 “你若是肯好好教,就会知道我是一个可造之才。”九歌温润如王的身子绵柳似的贴在他的胸前,眼波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接下来的事情还要我主动吗?” 他再叹一声,“你有本事点火,却没本事灭火吗?”但还是反身将她压下。 “眼前局势这样紧张,你我还有心情在这里儿女情长。”他苦笑着一手支腮,俯视着她。“九歌公主,我希望你不是真的把我当成你的男宠了。” “怎么会呢?”她忽然变得有些羞怯,或许是这样暖昧的姿势已经达到她身为女人所能承受的撩拨底线,抑或刚才她的主动和大胆本就有过度表演的成分,所以当他用灼灼逼人的目光盯着她的时候,她的眼神便开始闪烁了。“镜,我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我才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 她的柔声低语让他心头一震,说不出那感觉是欣慰、辛酸,还是心痛? 于是这一夜他给予她最温柔的思绪,让她沉浸在他的温暖中,忘记了所有的焦虑担忧,只记得全心全意地成为他的女人。 清晨,凤朝皇城门前,一队人马从远处疾驰而来,一马当先的是名女子,临到城门前,大声疾呼,“开门” 守城的士兵不认得她,问道:“你是谁?进城做什么?” 女子身边的一名士兵喝斤,“瞎了眼的混帐东西!这是九歌公王,外出狩猎回来,现在要回城,还不开门?” 守城士兵听呆了,又不敢私自作主,于是急匆勿去跟队长报告。 队长也作不了主,便再上报最高将领王将军。 王将军听到这消息大吃一惊。他从来没听过九歌公主出城的消息,她不是都在自己的公主府养病吗?怎么会突然跑到城外打猎去? 急急地上了城头,向下一看,果然是九歌公主,正在城门外不耐烦地用马鞭抽打路边的杂草。 “怎么还不开门?”九歌仰起头,一眼看到正在探头向下看的王将军,大声又说:“本公主现在是皇太女了,你们不知道吗?居然敢这样轻慢我l小心我上报父皇,砍了你们的脑袋。” 王将军低声对身边人吩咐,“赶快去告诉二皇子殿下这边的情势,我会拖住她。” 接着,他笑着对城下的九歌说:“公主殿下别生气,目前城内出了点小状况,正在戒严搜查,所以末将不敢给公主开城门,以免放走了钦命要犯。” “混账!”九歌杏眼圆睁,斤责道:“开个城门让本公主进城的工夫,就会跑掉什么要犯吗?那你这满城的守军莫非都是吃干饭的?再不开门,你就是请本公主进城,本公主都不进去了!” 他知道眼下若是不留下她,任她离开,而二皇子那边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就更要责备他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留住再说。 他笑咪咪地亲自打开城门,躬身迎接,“参见公主。” 九歌却看都不看他一眼,逞自带着十几名侍卫,纵马进了城门。 而就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有一支近千人的部队已秘密埋伏。 鸾镜传令下去,“只要看见城头上的旗帜倒下,即刻攻入城中。” 城内,王将军请九歌下马休息,想拖住她回宫的步伐。 九歌假意同意,等到入内后,蓦然抽出佩剑,架在王将军的脖子上。 “公王?您这、这是在做什么?”他毫无防备,被她擒了个正着。 “呵呵,将军别害怕,本公主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若是乖乖听话,我保证你的脑袋还会安在您的脖子上。” “公主,这、这个玩笑可不好笑。”王将军冷汗频冒。 “是不好笑,不过比起夺宫篡位,应该还是有趣些吧?” 九歌的话引得他脸色大变。 她又冷冷一哼,“我二哥许给你们什么好处?让你竟然变节,违背我父皇的旨意,你以为他真能做得了皇帝吗?” 她对手下打了个手势,其中一人迅速登上城头,一刀砍断立正城头上、足有碗口粗的大旗杆。 城内的守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城外忽然喊杀之声震天,紧接着,如潮水般涌至的大军瞬间就逼到城门之前。 九歌走到众人面前,大声宣布,“我是九歌公主!陛下御旨亲封的皇太女i谁若反抗,就视为谋逆大罪,诛灭九族” 所有的守军见主帅被擒,九歌公主这番话又说得杀气腾腾、冷气森森,全都吓得不敢乱动。 就这样,鸾镜带着大军,轻而易举地攻陷了这座城门。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并非一直这么顺利。 凤星桐得到消息,知道九歌竟然带着大队人马从城外攻入时,他先是吃惊,随即就明白了。 “九歌果然就是那个金绢将军!父皇心机还真是深啊,想让九歌立下战功,再回来登基,以为这样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了吗?” “殿下,现在怎么办?”副将们急问。 他冷冷道:“你们既然已经决定效忠我,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她不是喜欢当什么金绢将军吗?那就让她一直当下去好了,人人都知道九歌公主现在 在公主府养病,鬼才知道这个带看大军闯入皇城谋逆的什么金绢将军,到底是哪条路上的鬼?调集所有的守军去围攻,只要抓到那个金绢,就地格杀” 九歌带兵一直向前突围,越是逼近皇宫,遇到的阻碍就越大。 她环顾四周,大声问道:“谁能进宫去给陛下和皇后送个信?” 若能里应外合就好办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最困难的事是不知道宫里的情况。 有士兵自告奋勇地冲过去,但是被乱箭射死。就在九歌心急如焚之时,只见远处有一群人簇拥着一队人马向这边奔来,人群中的那个人,赫然就是曾经被她称为二哥,如今势不两立的敌人一一凤星桐。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冒充我堂堂凤朝公主?” 凤星桐傲慢而冷酩的话让九歌心头顿时冰凉。她立刻明白了,在皇位的诱惑之下,二哥已经不准备要她这个妹妹了。 她也倔傲地回答,“二哥,看在妹子还叫你一声『二哥』的份上,最好放弃你那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吧!皇位是父皇赐予我的,我绝对会坚守住,不让与他人” 他冷笑,“你这个黄毛丫头,假扮公主已经是死罪了,还敢乱攀皇亲,口出污言秽语?来啊!还不把她草下” 他带来的人马多过九歌的人,顷刻间就将他们合围了。 九歌心中凄冷,叹问:“二哥,你是一定要杀我了是吗?就算背上兄妹阅墙的千古骂名,你也一定要当这个皇帝吗?为什么?” 凤星桐一咬牙,喝道:“你们还听她继续胡说八道什么?把这个丫头的嘴巴给我一箭封住。” 嗖一一顿时,利箭破空之声响起,但翻身坠马的人却不是九歌,竟是凤星桐! 巨变突起,两军一阵大乱,此时从九歌的身后有更多的人马涌了上来,鸾镜一手持弓,纵马来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拉抱到自己的马背上。 九歌怔怔地低问:“是你杀了他?” “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鸾镜一字一字清晰地敲击着她的耳膜。“九歌,他已经不当你是妹妹了。” 垂下眼,她不去看倒在乱军马蹄之下的凤星桐尸体,沉声问:“战况怎么样了?” “兵宫已经被草下,叛军现在群龙无首,他们撑不了多久的。” “那么,我们尽快人宫吧。我想看到父皇和母后。” 鸾镜却说:“再等一下,宫中情形现在最不清楚,到底你那几个哥哥里还有谁参与了这次的谋反,我们也不知道,你不能贸然进去。还记得我的话吗?你我两人,不能一起涉险。” 第十五章 九歌回头看着他,“你又要丢下我?” “不是丢下,是暂别。”他轻轻吸了口气,“我进去看看情况,如果没事,你再进来。” “如果有事呢?难道你要死在里面吗?”她拽住他的衣襟,四周嘈杂的人声人影,都入不了她的耳目,她的眼前、心里,都只有这一个人。 “我不想和你分开。”她低声道,“我怕万一分开了,你就再也回不来。” “怎么会呢?”他柔声安慰,“我不是一直都守在你身边吗?” “但是我现在益发不敢相信身边的一切了。太子哥哥、二哥……都消失得太快……还有父皇,如果我失去了他,又失去你……我该怎么活?” 鸾镜轻叹着捂住她的嘴,“九歌,你想得太多了,身为未来的女皇,你不该这么多愁善感。” “所以我不想当这个女皇啊。我希望是你来当。”她的黑眸中除了哀伤和遗憾,还有很多的困惑和不解。“镜,你有太多才华,又好像有很多我未知的谜,我不想知道谜底,只希望你能一直守在我身边。我只要你在此刻跟我保证这一点。” “我保证。”他紧紧地环住她的腰,感觉得到身下的她不住地发抖。是因为天冷衣单,还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切对于久居深宫中的她,来得太过突然、太过残忍了? 他努力的将自己身上的热度传递给她,为她平息所有躁动的不安和忧伤。 鸾镜一步步地走进宫去,周围都是见着他的军队而惊恐不已的太监、宫女,但他依然像平时一样,有如闲庭散步般,悠然地和大家微笑点头致意。 “皇后娘娘现在在哪里?”他招手叫过一个小宫女,柔声问。 宫女结结巴巴地回道:“在、在乘风殿。” “陛下呢?” “我、我不知道,好多天没有看到陛下了。” 他点点头,然后朝乘风殿的方向走去。 乘风殿的门口有一排士兵,这是凤星桐留在这里看守皇后的,现在这些士兵面对巨变,都茫然无措地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各位辛苦了。”鸾镜却对他们寒暄似的笑着,“我要进去看看皇后娘娘,请各位让个路。”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识时务的让了路。 刚走进乘风殿的宫门,一柄长剑就抵在他胸前。 他低头一看,居然是云初浓手持长剑,立在他面前。 “外面的暴乱已经平息,太子妃可以不必再这样戒备了。”他伸出手,想拨开她的剑,但是她的手一抖,剑尖在他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鸾镜再没有动一根手指,两人面面相觑,云初浓幽幽说道:“王爷,你这次回宫很威风嘛,和您逃跑出宫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冷不热的说:“我能活着回来,要多谢太子妃相助。” 她冷笑,“你是想说,我们俩是拴在一起的一对蚂炸,飞不了你,也跑不了我的,是吗?” “这样粗俗的民间谚语,太子妃竟也知道?”鸾镜转了话题,“不知道陛下现在的情形如何?” 云初浓盯着他的眼,问:“你希望他活着,还是死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 如果凤皇活着,他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如果凤皇死了,对于他来说是最大的安全,但是……他不想看到九歌的眼泪。 云初浓始终盯着他的神情,等了许久,忽而领略了什么,又冷笑说:“你不必担心什么,他还活着,却如同死了一样。 他皱起眉,“此话怎说?” “他现在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如同一具活死人。” 鸾镜轻轻吁出一口气。 “放心了?!你要怎样谢我?” 他看了眼依然停在胸前的剑尖,又看了看她,笑问:“你想我怎样谢你?” “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已经不想留在宫中了。镜,带我走!离开皇城,去天涯海角都可以。” 她急转直下的要求,让他的笑容敛了几分,柔声道:“太子妃不必着急,等女皇登基,江山平定,我可以送您出宫,找到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为太子妃安顿一一” “我说的不是要你送我走,而是要你跟我一起走”她从齿间挤出的句子里带着极大的挣扎,“镜,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而你,却还是要留在她身边吗?” “是的。” 鸾镜不假思索的回答,让云初浓所有的期盼都化为虚无,她陡然撤剑,再也不想和他有更多的纠缠,平静地说:“好吧,那就随你。皇后娘娘就在殿中,你现在可以去邀功请赏了。” “等一下。”他叫住想离开的她。 云初浓陡然一回头,阴冷地问:“怎么?难道要杀我灭口?” 他迟疑一瞬,叹了口气轻声说:“浓儿,我希望你以后可以过得好,不要再为别人而活了。我,不值得你的真心,我是个身背罪孽、双手染血的罪人。” 她的笑容有些凄苦,“难道我不是吗?所不同的是,你还有人爱,而我……只有孤独一人。” 鸾镜什么也无法回应,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名状的伤感。 这个女人,他利用过、同情过,也被她救过,如果她没有爱上自己,她可以平安幸福地过完这一辈子吧?! 如今,她死了丈夫,身藏拭君大罪,接下来的人生,她要怎样度过? 他想得出神,连闯入一个人都没有留意到。 对方直接撞进他的怀里,惊呼道:“镜,你的手在流血” 他这才想起手背上还有一道伤口。这伤口不深,只是很长,看起来有些可怖。 他也意外低呼,“九歌,你怎么也进宫了?” “你进来这么久,我不放心,还是进来找你才放心。你看,我不在你身边一会儿,你的手就受伤了。是谁伤你的?外面那群混帐吗?我要他们的命” 鸾镜用带血的手拉住她暴躁冲动的身形,一笑道:“两军交战谁都难免受点伤,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这伤和外面的人无关,他们没有为难我。” “那是谁?” 他没有回答,因为内宫门口出现皇后颤巍巍的身影。 “九歌,是、是你吗?”她颤抖而惊喜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 九歌的眼中霎时浮现一层浓浓的水雾,她叫了一声,“母后门然后扑向皇后的怀中。 鸾镜抬起受伤的手,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血溃。这种腥腻的味道似乎注定要陪伴他一生啊。 许多年前,他从一处高崖坠落,几乎死去。那时,这股血腥味就缭绕在他身边,整整一个月都不散去。 不久前,云初浓用匕首刺伤他的胸膛,他又一次闻到血腥腻昧,那时候他认为,这昧道是一种决裂,也是一种心伤。 今天,他第三次闻到这熟悉的气息。这次,它带来的是什么?是焕然一新的未来?还是遥不可测的变数? 景新三十二年秋初之际,震惊凤朝的景新之乱以二皇子被杀为结局,轰然开场,又轰然落幕。 这一次由皇太女九歌公主指挥,抓捕了跟随凤星桐的乱党一百二十七人,但是九歌并没有把他们全都治罪,她以令人吃惊的宽容态度释放了大部分的人。她的理由是——凤朝还要继续,仇恨毋需蔓延。 就在这一年黄叶挂满枝头的时候,因为凤皇病重不能主政朝事,以鸾镜王爷为首的皇亲贵族、文武群臣,连上三道请表,力请九歌公主尽快登基称帝,稳固江山。 九歌再三推辞,终于勉强答应。 当黄叶飘落,冬雪将至的时候,凤朝举行了盛大的登基大典。 九歌遂成为凤朝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皇,国号改为“銮境”。 鸾镜已有许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九歌这位女皇算不上懒惰,只是不够用心。登基之后,她上朝归上朝,实际上下朝之后,国事都交给他处理。 若不是他坚持反对,她甚至想封他一个“摄政王”的头衔。 “摄政王是在国主年幼、不能主政时,迫不得已而立的一个王位,现在你都十八岁了,再立摄政王就成了笑话。” 九歌只好悻悻然地放弃这个念头,而她的逃避职责也害了她自己。 鸾镜天天忙于政务,实在抽不出时间和她见面说话,她也不好公然将他留宿在皇宫内。两人聚少离多的情况,使得她非常烦恼。 “你若是多用点功,你我都会有好日子过。”累得只能靠在软榻上看奏折的鸾镜如此说道。 九歌趴在他身侧,手指摸着他的额头,心疼地说:“唉,看来世上没有清闲日子可以过,如果当初我继续当公主,就让二哥去当这个皇帝……” “那你我不会有今天。”他笑着推她一把,“行了,你忘了今天有外国使节要来见你吗?你该去应付一下,别赖在我这里。” “那今晚和我一起吃晚饭。”她走时下了道“旨意”。 “倘若这些奏折看不完,我就只能抗旨了。”鸾镜苦笑打趣。 她对他耸耸鼻子,做了个威胁的手势,然后走出殿门。 过了片刻,有名宫女在门口禀报,“王爷,太后娘娘想见您。” 鸾镜抬起头,只见皇太后已站在宫门口了。他连忙站起身,谦恭地微笑长揖,“见过太后娘娘。” 皇太后无声无息地走进来,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此刻的沉寂使得四周的空气彷佛都变得凝滞。 “鸾镜王爷,”皇太后轻声开口,声音冷淡至极,“如果我请你离开九歌,你要什么样的条件做为交换?” 鸾镜直起身,眉心一蹙而展,不假思索的吐出一句话,“任何条件,都不能。” 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条件,都不能将九歌从他的身边拉走。 皇太后对于他的回答并不吃惊,很快又说了下一句,“那么,我会把九歌从你的身边带走。” 她的自信和坚决,超乎鸾镜的意料。 蓦然,有一种沉重的坠落感揪住了他的心尖。 九歌是绝对不可能离开他的,即使用千万匹战马来拉,也拉不走她。太后深知女儿的脾气,那她此刻能有如此的自信,只说明一件事——她掌握了能将九歌带走的关键。 会是……那件事吗? 九歌匆匆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只见宫门口幽幽伫立着一道纤细的人影。显然,那人是在等她。 她一愣,随即堆起笑容,她亲热地笑迎过去,开着玩笑道:“嫂子,今天没在宫中读你那些城墙砖一样厚的书吗?” 云初浓也笑着,但是笑中有些冰凉。“陛下,我给您带来了一封信。” “信?什么信?”九歌疑惑地接过她递过来的信。 说是信,其实是一张纸,而这张纸竟然是由无数碎片拼接而成的。 “这纸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她皱着眉,发现连辨别上面的字迹都有些困难。 云初浓幽幽说道:“这是陛下病倒之前收到的一封信,被人撕碎了,我捡了起来,重新黏好。” “父皇病倒前的一封信?”九歌倏然一惊,明白过来这信里应该藏有什么秘密。 她逐字逐行地去看,渐渐,脸色由涨红变得苍白,嘴唇也在不住颤抖起来。 “不,这、这不可能!”她被激怒地再次将这信纸撕个粉碎。“这信上的话都是造谣!” “陛下如果不信的话,可以派人去查,或者,直接去问鸾镜王爷,他对陛下如此『情深义重』,应该不会欺瞒陛下的吧?” 第十六章 云初浓的话音里,那种阴阴冷冷的味道让九歌听得十分难受。 她大声道:“我当然会查!谁也休想骗我!” 她如风般反身跑了回去。 鸾镜还在和皇太后对峙,他在思索着下一句话该怎么说、下一步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九歌如旋风般冲了回来。她的头发有些散落,头上的金冠都歪了,但是最让他诧异的,是她的目光和表情,与她刚才出门前的巧笑嫣然判若两人。 那是一种近乎疯狂、愤怒、困惑和质疑的表情,那表情他从未在她的脸上见过。 他的心陡然提起,一股冷气从背脊窜上。 九歌一步步逼近到他身前,咬着牙,逼出三个字—— “你、是、谁?” “我……是谁?” 久久的沉默之后,鸾镜轻轻吐出这三个字,脸上浮现一抹嘲讽似的笑容。“九歌,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尤其,在你的母后刚刚威胁过我之后。” 九歌波澜起伏的眼波又被他的话震碎了许多,“威胁?”她赫然转身,直勾勾地看着站在旁边的太后,“母后,您威胁他什么了?” 皇太后阴沉着脸,直言道:“我要他离开你!” “母后!”她难以置信地叫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不需要您替我安排。” “九歌!你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到底有多危险吗?”皇太后也急了,“初浓和我说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你知道我第一时间想的是什么?就是你的安危啊!” “初浓?”九歌一震,“云初浓?她和母后说了什么?” 皇太后瞪着鸾镜,“她给我看了一封信,一封原本给你父皇的信——” “是这封信吧。”她举起手,在她的指尖还捏着一张碎纸片。 皇太后一惊,“怎么,你……” 九歌垂下头,片刻的静默后,她沉声道:“母后,请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单独和鸾镜皇叔说。” “九歌,你不能再被这个人迷惑了。如果信上所说属实,那他……该是多可怕的人物。你父皇的病倒,太子的死,只怕都与他脱离不了干系!” 九歌娇躯轻颤,但她只是没有半点语调地重复一遍要求,“请母后离开。” 皇太后恶狠狠地盯着鸾镜,一字一字地道:“不要以为你可以只手遮天。若让我知道你的确做了对不起我们凤朝的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殿门重重地关上,只剩下九歌和鸾镜面面相对。 无声的沉默比起连珠炮似的质问更让人心悸。 九歌将那片碎纸缓缓举到鸾镜的面前,冰凉的眼神,彷佛暴风雨将要来到前的夜风,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镜,我要你解释给我听,这纸上的内容是否属实?” 鸾镜瞥了一眼那片纸,淡淡地笑:“这纸上什么都没有,你让我解释什么?” 九歌将纸片缓缓翻转,虽然已经碎裂得不能看出它原来的样貌,但上面还残留着两个字清晰可见—— 身亡。 她将这两个字递到鸾镜的面前,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反应,但是鸾镜的眼波没有一丝紊乱,彷佛这两个字对于他来说全无意义。 “身亡?很不吉利的两个字,说的是谁呢?” “这应该是你讲给我听才对啊。”九歌的嘴角僵硬如石,“这张纸你没有见过是吗?那让我讲给你听……这上面说,我的皇叔鸾镜……在四年前,已经在返回京城的路上……染病身亡。” 臣奉圣命登长月岛,查靖锦余党,暗访数十日,岛屿荒凉,未见反贼,唯惊见靖锦墓碑之侧另有墓穴,碑名乃刻“鸾镜”。后寻访王府旧人,知鸾镜自幼体弱,受命返京途中染病身亡,后尸骨运回,与父邻葬。故京中鸾镜是何人假扮,亟待查实…… 鸾镜静静听着,等她用让人室息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居然笑了,依旧是春风化雨、冰雪初融般的笑容,“身亡?那么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鬼魂吗?”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九歌逼近一步,直视着他的眼,“你、是、谁?” 他轻吐一口气,伸出手去托住她的脸颊,俯下身,“九歌,我们历经生死,千难万险,才有了今日的局面,虽然你二哥已经不在了,但并不代表你的王位无人觊觎。我在你身边这几年,有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自己仔细想想就会明白。 “再者,送这封信给你的人是谁?又是什么目的?你可曾想过?你盛怒之下,跑来质问我,无妨,我不会生气,也不会和你计较。但是陷害我、企图破坏你我感情的那个人,是不是正躲在暗地里偷笑呢?” 九歌的眼波震荡,苍白的脸色忽然涨红,突然间,她猛地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他的腰,不停地说着,“对不起,镜,对不起,我不该轻信对方这点谎言,胡乱地猜忌质疑你。 “对不起、对不起,你千万千万别怪我,自从大哥走后,父皇病倒,二哥也死了,这世上我曾看重的人一个个都不在了,我越来越不敢轻信周围的人,如果再失去你,我宁可死掉。” 鸾镜叹口气,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柔声安抚,“没事,只要你我误会冰释,一切都没关系。” “我这就去找云初浓算帐”九歌越想越气,忽然跳起来,咬着牙说:“是她把这封信给了我看,同时又草给母后看,企图低毁你的名誉,对你造谣中伤,我绝不能饶了她” “不行。”他拽住她,“你还是这么冲动。九歌,这件事不会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你有没有想过,她中伤我为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要离间我们的感情?” 她一怔,脸色阴沉下来,“我知道。” “你知道?” “她喜欢你。”她缓缓吐出这四个字,神情冷峻,“不许反驳,我知道我的猜测没错,我曾经见过她合情脉脉地望着你,还眼带泪光的从我面前走开,要不是那晚你……故意岔开这个话题,也许我不会再允许她靠近你。” 鸾镜笑叹道:“好吧,算你聪明。” “这么说,你承认了?”她挑起眉毛,“她好大的胆子!我大哥才死了多久,她居然就对你有所觊觎,不能得手就使出这样的毒计企图陷害,这样的恶毒女人,你还要帮她说话吗?” “我不是帮她说话,而是想要提醒你,她是你大哥的未亡人,你要用什么理由制裁她?说她企图勾引我这个鸾镜王爷吗?整个凤氏皇朝在这一年历经的风风雨雨还不够多吗?记不记得我对你说的话,该给凤朝一个休养将息的机会了。其实所有的仇恨在一百年之后都不再是仇恨,那么,计较眼前这点得失,又有什么必要?” 他连篇的劝告终于让九歌压抑住冲动,但是她依然愤慨不已,“这件事我不会罢休的,就算暂时不动她,镜,我告诉你,我早晚会报复回去!一定!因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妄想拆散我们。” 他环住她僵硬的身子,柔声道:“不会的,我保证不会的,只要……我们始终并肩站在一起,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 九歌“嗯”了一声,身躯终于软化下来,依靠着他,静静享受着两人独处时的亲密与甜蜜,眼前的乌云也慢慢散开。 但是在鸾镜的眼中积蓄起来的不是温暖,而是阴霆。 没想到危机到来如此之快,这只是对方第一轮试探性的进攻,他知道,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即将爆发…… 站在凤栖殿门口,鸾镜对守殿门的侍卫说:“禁卫军统领来过了吗?” “来过了,王爷。”侍卫急忙回答,“将军提醒我们要严加看管陛下的寝殿,请王爷放心吧。” 他看了看四周,“正门的防守固然重要,但若有敌人,是不会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来,所以后门,尤其是侧面的窗户要照看仔细。还有,若有异常,不要急于放箭,免得伤到陛下。” “是。” 鸾镜刚刚迈入殿门,就见九歌托着腮坐在院子里,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道:“出什么事了吗?刚才童将军来了一趟,嘱咐我半天要注意安全,现在你又来了。” 他笑笑,对她长长一捐,“参见陛下。” 她秀眉挑起,几步走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直接拉入寝殿之内。 帷帐曳地,香炉已燃,她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吻上他的唇。 他不禁笑道:“怎么这么猴急?就是青楼缥客召妓,也没有你这么毛躁的。” 九歌燮着眉,“什么青楼缥客召妓?我是堂堂凤朝女皇,你是凤朝王爷。” “我们是叔侄。”他躺在床上,一只手托着头,满眼都是笑意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的母后是怎样威胁我的?她问我,用什么样的条件才可以让我离开你?” 她闷闷地反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任何条件都不能。” 她满意地轻吁一口气,“还好你这样回答,否则我一定会气死。” 他的手指习惯性地帮她理着鬓角,“小东西,忘了我怎样答应过你的吗?没有人可以将我们分开,除非……你赶我走。”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赶你走。”她伏在他身上,倾听着他的心跳,轻叹道:“镜,你知道吗?我从来没对哪个男人这样疯狂地痴迷过,所以,你不可以对不起我。” “我知道。”鸾镜抚着她长长的秀发。不知道是她的头发凉,还是他的指尖冷,为什么触到的都不是温暖,而是寒意? 她笑着抬起头,直视着他,“我想过了,要怎样对付云初浓。” “哦?”他有点好奇,“你想怎么做?” “把她改嫁。”九歌说得很轻巧。“找一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让她改嫁过去,她就不会老是惦记着你了。” 他不禁笑出了声,“怎么?你以为这办法行不通?!我不想在皇宫内给她竖什么贞节牌坊,改嫁之事自古有之,更何况她青春年少,改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是笑这个。算了,你想怎么做就去试试看吧,不过我只怕她不会同意。” 九歌的眼珠转了转,口亨道“她当然不会轻易同意!是啊,再找一个像我的镜这样好的男人是不可能了,但是她也没权利抱怨,因为如今我才是女皇,凤朝之主。” 鸾镜笑望着她满是傲气和得意的神情,悠悠的说:“那么,我的女皇,微臣现在是要一直这样躺下去,等看您临幸,还是把今日的朝政和您交代一下,免得明日上朝时,您被下面的人问得驴唇不对马嘴。” “你才是驴唇马嘴。”她诡笑着,“虽然是很漂亮的驴唇马嘴。” 她压上他的身,顺手扯开彼此的衣衫。在男女之事上,自从过了初夜,九歌一直顺从热情,时常将本想好好办公事的鸾镜硬生生的“拖下水”。 每到这时,他总是由着她胡闹,因为他知道她外表奔放,骨子里却很羞涩,正如他以前所说的,她是个有本事点火,却没本事灭火的人。 这一次,鸾镜起初是抱着戏澹的心态看她胡闹,但渐渐的,他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变得不一样了,今夜的九歌热烈得好像一团火,连他都有点招架不住。 “九歌,你怎么了?”他不禁诧异地扶住她的脸,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心中一定有事。还为了那封信不能释怀吗? 她半垂着眼,好半天才说:“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你。” 第十七章 “母后威胁你,朝政又给你这么大的压力,我不该再听信小人谗言,怀疑你。” “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鸾镜微笑着用拇指抚过她的唇 办,“以后谁也不要再提起了。” “镜,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你的人。”她娇羞的说出这句话,却让他不禁动容。从来她都是霸道又孩子气的宣布他是她的人,这回,她颠倒了说词。 她是他的人,很简单的五个字,却蕴合无数的深义。 因为她是他的人,所以他们两个人会像一个人一样,身心都融合在一起。 因为她是他的人,所以无论有多大的艰难,她都会和他并肩作战。 因为她是他的人,所以从今以后,她更会无比忠诚坚定地信赖他。 因为她是他的人,所以,没有任何人可以将他们分离。 听到这样的表白,鸾镜心中应该充盈了甜蜜,然而他却反倒打了个寒颤,脑海中闪电般划过的是那样一句幽冷的话一一 如果我能带着她的人头回国,大氏国的皇位就是我的了。 九歌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他对她展颜一笑,“没什么,只是,好冷。” 翻过身,将她压在身下,纵情点火,燃烧。既然她已将自己全部交付到他的手上,他便要履行自己的“义务”和“职责”,完完全全地,拥有她。 曾经,他的身上除了沾满鲜血的战袍和冰冷坚硬的恺甲,什么都不会碰触,直到遇到她,被她温暖娇软的身子紧紧贴着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是会跳的,血,也是热的。 九歌,是他以全部生命追逐的爱恋,他永不能失去的热源与力量。 朝堂之上,九歌正襟危坐地听着朝臣们一件件讲述着军政民事,眼角余光却悄悄地瞥着站在自己左手边第一位的鸾镜。 每次上朝前,他一定会把朝政事先为她讲一遍,朝堂上她再“临阵迎敌”。不过,昨夜他们两人缠绵很久,以至于他要和她讲的时候,她却因为疲倦睡着了。今天一早,他也没有再来见她,若是一会儿遇到什么难题,该怎样抛给他呢? 正想着,就听到有臣子问道:“陛下以为如何?” 她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陛下以为如何”,无论别人普她草了多少主意,最后的决断还是要由她来做。这样大的一个国家,大大小小的责任都要她一人来扛,如果决断错了,她就是凤朝的罪人。 她不会忘记父皇把凤朝交到她手上,册封她为皇太女之时的那份沉重,如果她做得不好、做得不对,她最辜负的是父皇。 见她沉默,鸾镜很有默契地侧身迈出一步,躬身道:“陛下,户宫孙大人的意见所言极是,倘若再不加筑堤坝,三两年后,河水泛滥,危害我凤朝的大灾兴许就会到来,还请陛下早日决断。” 这回她听明白了,但也没有立刻决策,而是问道:“加筑堤坝要多少银子?” 孙大人答道:“大约~一七、八万两。” 九歌语调淡冷,“孙大人,你是户宫的老人了,当年和我父皇要银子的时候,也是这么合糊其词吗?回去算好一份清单呈上来,再议修堤之事。 孙大人没想到碰了个钉子,呐呐地只好退下。 她在鸾镜的眼中捕捉到一丝赞赏的笑意,也不禁启唇回以一笑。 散朝后,她宣鸾镜来见她,在他面前,她总是可以轻易卸下女皇的威仪,就像个普通的小女孩一样,放纵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娇笑看问他,“我今天的表现如何?” 鸾镜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反应很快,颇有女皇的样子了。” “还不是你调教得好”她的脸上尽是得意。“以前你说六宫之中关系复杂,利益交缠,我还不大理解,现在我是有点明白了。户宫来要银子,兵宫那边也要,好像我这里是个大钱库,谁不来刮一笔就会觉得自己吃亏似的。” 他帮她分析着,“兵宫原来是二皇子的地盘,兵宫上下不少将领也都是二皇子的心腹,二皇子之死让很多人不服气,所以,一直找机会想给你这个女皇、我这个王爷下马威。对于他们,还是以安抚为主,毕竟他们手中握有重兵,不像户宫那群文人那么好打发。” “这样想来,我朝的军权分配不大合理。”九歌皱眉道,“各地方的将领都握有重兵,若是他们勾结串联,岂不是要威胁朝廷?” “所以在大氏国就有以虎符调兵的规矩,而凤朝没有。”鸾镜和她对视一眼,两人的心意瞬间相通。 九歌笑道:“那你就帮我拟个旨吧,从今以后,各地将领可私自调兵不超过一千,超过一千者需以虎符相对。虎符一分为三,皇帝握其一,兵宫握其一,地方将领再握其一。” 鸾镜赞了一句,“不错的点子,不过执行起来只怕下面会有不少反对声浪,你可要想清楚了。” 她耸肩,“无妨,反正自从我由九歌公主变成皇太女之后,反对我的人越来越多,到现在我做了凤朝的女皇,还是有很多人看我不顺眼。反对就反对,大氏国的战场我都不怕了,还怕他们不成?” 他笑着拍拍她的手背,“除了勇敢,你还要有面对各种困难时清醒的头脑,我看你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个女皇,你父皇果然是没有选错人。” 走到一旁,他在案上浦开黄维,为她起草圣旨。 九歌跟过来,托着腮看着他的动作说:“不过我对你可是越来越不能理解了。镜,你居住的那个长月岛上,有老师专门教你功课吗?” 他苦笑道:“那个地方,除了我父亲和几个家奴,再没有别人了。 “那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多治国之道?要说心机之深,你是我所认识的人里最深的一个。” 鸾镜赫然抬头,眼中的精光让九歌吓了一跳,那种陌生锐利是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 “我、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她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恐惧。她很怕看到这个样子的鸾镜,仿佛他是一个陌生人。 他慢慢低下头去,轻叹着放下笔。“九歌,我不知道你是在赞我,还是在怀疑我?也许,那封信并不能从你心中真正的抹去,它还是动摇了我在你心中的信心。” “不是、不是的,你别乱想。”她急切地摆手,“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你别往心里去,你看你,板看脸的样子好吓人。” “有吗?”他哑然失笑,一手拉过她,“好了,我们不提这事,我也不板着脸。” 九歌长出一口气,“都是那个云初浓可恶,没有她,哪会折腾出这么多的是非?我一定要尽快把她嫁出去” 云初浓今天照例要来向太后请安,走到御花园时,却有个陌生的青年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她看了对方一眼,认出他来,遂停下脚步,柔声问:“是南殿下吗?” 那人即是南黎王子南昭英。当年因为凤星愉曾经有意让他和九歌联姻,所以南昭英与云初浓也有过一面之缘。 他立刻走过来拱手道:“太子妃。” 她苦笑道:“早已经不是什么太子妃了,现在的皇帝是九歌,而我,不过是凤朝皇子的一个未亡人而已。” 南昭英脸上浮现出一抹怜惜,“太子妃不要太伤感了,太子的事情,实在是上天注定。” “天注定,也要人来算。”她一语双关,但他却没有听明白。 云初浓本想打声招呼就走,然而又忍不住好奇的多问了句,“御花园里的花叶都已雕谢,殿下不是在赏花吧,是在等人吗?” “是,等鸾镜王爷。” “鸾镜王爷啊……”她幽幽地念看这个名字,不露痕迹地打听,“殿下和鸾镜王爷是旧识?” “是。”他不疑有他的坦言回答,“我们两人以前常在一起研究学问,鸾镜王爷博览群书又待人亲切谦和,是我在凤朝难得的朋友。” 她想起件旧事,开口又问:“说起来,我倒有一事要请教殿下。” “太子妃请说。” “当日殿下本已答应和我们九歌公主联姻,后来却中途反悔,说什么国内父皇母后已经为你定亲,只是至今也不见你回国完婚,不知道当初定亲之事是否是殿下的借口托词?” 云初浓这样一问,南昭英脸皮薄,竟然红了。 她目光敏锐,立刻看出他神色尴尬,笑言道:殿下不好意思我也不会强问,只是现在物是人非,太子也已去世,九歌公主当了女皇,殿下就是说出来也不会伤到什么人的。” 他呐呐无言了好一阵,才吞吞吐吐地说:“当初我本来是很愿意结这门亲事的,但是……有一天我在路上无意中遇到九歌,她、她拉着我疯疯癫癫的说了一堆没头没脑的话,我怕……” 她听明白了,笑看说:“你是怕我们九歌公主脑子有问题?唉,九歌她生性顽皮,又不愿意出嫁,所以去哄骗你玩呢。” 南昭英像是被惊道:“哄骗我玩,可是……” “可是什么?” “我后来去问了鸾镜王爷,他也说九歌公主的确是脑子有点问题……”他立刻住了口,想起鸾镜曾经对他的提醒,很是不好意思。“既然九歌公主不愿意远嫁,我也不能勉强。” “原来如此。”云初浓眼中闪看狡猾的精光,“殿下,您是个至诚君子,只可惜……难免被人利用了。” “啊?被人利用?”他不解地问,“您指的是什么?” 她小声说道:“倘若殿下今日有空,可以到太子宫来,我慢慢地说与殿下听。” 她身上熏染的茉莉花香,幽幽淡淡地飘到南昭英的鼻翼前,他浑身一颤,这香气和着她的笑容,像是钻进了他的心里…… 第九章 无名 鸾镜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心头有种冷冷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进去。 他抬起头,大殿里很安静,只有那扇大窗被风吹开,夜风呼呼地吹了进来。 他站起身,才走过去几步就叹了一声,“殿下怎么还不回国?” 不知何时,一个漆黑的人影伫立在角落里,一阵笑声朗朗飘来。 “还是瞒不过你,我的足音只有你一人可以听得出来。” “好久没听,几乎是听不出了。”鸾镜望看从黑夜中走来的人一一鹰翼。 鹰翼盯看他,似笑非笑的说看,“为了那个丫头,你快拚掉半条命了吧?皇宫里的守备明显增加,你又把这么多的朝务带回家做。当初在大氏国,我也不曾见你这么卖命过。” 鸾镜淡然道:“当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拚命都没有目标。” “怎么会没有目标呢?难道父皇的赞赏、我的倚重,不是你的目标?”鹰翼轻笑,“我真的很佩服你,到底是怎么摇身一变,从大氏国的影子将军,变成凤朝的堂堂鸾镜王爷?” “死过一次之后,你就会知道了。”鸾镜冷冷地说。 “上次在战场上你就和我说,你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那时候也没来得及问你,什么叫死过一次?” 他的问题让鸾镜抿起了唇,眼中划过的阵痛并没有逃过他的眼。 “是长空搞的鬼?”鹰翼沉声道:“当日你们从战场撤军之后,长空说你遭遇敌人伏击,尸骨无存,我便觉得可疑,但是又查不出证据来。你知不知道,父皇以为你真的死了,伤心得三日三夜不吃不喝,还下令为你造了个农冠家,为你厚葬。” 第十八章 鸾镜的唇角流过一丝嘲讽的笑意,“那就当我死了岂不是很好?你又何必来找我麻烦?” 在大氏国,有一句谚语一一如果你不能光明正大地活着,那么你就默默地死去。 他在大氏国就是个默默活着的人,他的出身注定他不能光明正大的活看,即使他是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影子将军”,他也没有一个体面的名字,所有人都叫他“无名”。 曾经在那个寒冬腊月里,他带军深入凤朝疆土,一连攻破七座城池,凤皇调集十万兵马,倾举国之力,才将他这一次的进攻勉强阻挠。 这是凤朝有史以来最大的国难,可凤朝并不知道指挥这场战役的人究竟是谁。大氏国对外宣称,此战的首将是太子长空,然而实际上的指挥者却是副将无名。 如今,就让无名这个名字永远消失在那座家墓之下吧,今后的人生,他的名字只有一个一一鸾镜,尽管,这是借来的…… “你以为在战场上打败了我,就可以全身而退了?”鹰翼语气强硬,惹得鸾镜紧张地盯着他,但是他又哈哈笑道:“吓到你了?这就算是报复你让我在战场上丢脸。实话告诉你,父皇已经知道你还活着,他要我带你回去。” 鸾镜直视着他,毫不犹穆的回答,“不。” 鹰翼燮起眉,“你别忘了我们大氏国的谚语,『离开故国的凤凰就不再是凤凰,而是不值一文的尘土。』无名,跟我回大氏国,我保证你不再是影子将军,长空不在了,父皇和我都更需要你。 “你留在凤朝,即使你现在位高权重,只要你的身分暴露,一定会成为千夫所指,受尽唾弃,你全心全意保护的那个女人,也绝不可能原谅你对她的欺骗。”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鸾镜不寒而栗,然而他始终扬着头,据傲地屹立原地,微笑着一语不发。 鹰翼皱着眉问:“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往心里去?” 他这才缓缓地回应,“我记住了,但是,我总要和天斗一斗,既然老天让我活了这一次,我就该好好地活下去。和你回去,我依然是『无名』,一个虚幻的影子。只有在九歌的身边,我才可以像个有尊严的人,真实地活着。 “鹰翼,你无法理解我没关系,但请你不要阻挠破坏我的生活。如果,你的心中的确还对我存有一丝一毫的……手足之情。” 鹰翼的瞳孔紧紧一收,久久地凝视着他,无言以对。 九歌借口赏枫,找了一堆皇室内眷来到枫园聚聚。 太后自从那日为了鸾镜和她争执之后,总是对两人的关系担惊受怕,几次叫人去找九歌,她都借口推辞不肯来见她,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太后的心渐渐凉了,只觉得自己曾经那么疼爱的女儿,如今却和自己渐渐疏远。 这一切,都要归咎于那个至今身世成谜的鸾镜。 今天,当太后来到枫园时,只见九歌笑容可掬地正和贵妇们在聊天,大概是为了不显得过于正式,她穿的衣服、梳的发式,都还是她做公主时的俏皮装扮,乍看过去,仿佛她还是那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九歌公主。 看到太后来了,九歌笑着跳起来,几步跑到太后面前,挽住她的手臂,亲热地说:“儿请母后来赏枫,母后怎么现在才来?这么不给皇儿面子呀。” 太后已很久没有与她这样亲热,忽然问,她恍惚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时光,不禁感叹道:“九歌,是你很久不肯见母后了。” 她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又恢复巧笑嫣然。“母后应该知道的嘛,儿皇刚当上女帝,还有很多要学要做的,实在腾不出多少空闲,今儿个难得清闲半日,就赶快来见母后了。” 太后小声的说:“九歌,我知道你心中恼恨母后揭穿鸾镜的事,但那件事一一” 九歌偏过头,对着刚走到院外的云初浓招呼道:“嫂子也来了?快这边请。” 微微笑着,她漫步走近,“陛下今日是怎么了?忽然想起让大家赏枫?你以前可不喜欢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啊,是被谁调教出这种雅趣的?” 九歌故做感慨,“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而已,我是比不了嫂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云初浓回笑道:“不过是些没用的东西,学来之后依然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走出这皇宫大门,我就一无是处了。” “那可不一定啊,女史子就把孙子兵法背得滚瓜烂熟吧?那本书最有用处了。”九歌眸光一亮,“否则,女变子怎么会轻描淡写就差点让这皇宫内风浪滔天,真是杀人于无形听。” 太后闻言一惊,生怕她们的对话被其他人听到,急忙缓颊,“好啦,别站在这里,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云初浓笑对九歌,淡淡回应,“陛下自幼就是宫内最得宠的,但是得宠的是您的身分,不是您的头脑,您知道您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就是过于自信 ,因为过于自信而自负,因为自负而身处险境而不自知。这大概也是你们凤家人的特点,所以太子最终死于自负,陛下重病亦是因为自负,二殿下之死也是因为自负,现在的陛下您……同样因为自负,正在自掘坟墓。” 九歌终于忍不住了,脸上笑容一扫而光,冷冷地盯着她,“大嫂足不出户依然这样有见地,若是让你一直守寡下去,岂不是埋没了你这一身的才学? 她一怔,“陛下是什么意思?” 粲笑着挽起她的手臂,九歌亲亲热热地在她耳畔俏声道:“我,不,是朕,准备再给你说一门亲,你看好不好?” 成功地在云初浓的脸上捕捉到她想要的愤怒,九歌爽朗地笑起来,像个胜利者般。 “陛下想把我改嫁给谁?”云初浓的声音冷冷的从齿缝中逼出来。 九歌假意思忖了一下,诡笑道:“只要不是鸾镜王爷,谁都可以,凤朝男子,举国上下,任凭嫂子挑选。” 云初浓狠狠地一掐自己的手腕,那生疼的感觉如同她心头盘据已久的恨意,可以将她扎得皮开肉绽一般。 “这是……陛下的主意,还是他的?”她艰涩地问。 “有区别吗?”九歌笑着欣赏她眼中的痛苦,慢悠悠地答道:“镜是我的,而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对他染指。” 沉寂了很久,云初浓忽而慢声问:“陛下,恕我大胆问一句,您和鸾镜王爷已经有了……那种关系了吗?” “初浓”太后惊得死死按住她的手,一边悄悄瞥着远处正好奇地向这边张望的贵妇们,一边沉声喝道:“你疯了?怎么能问出这么有失体面的话?再说,九歌还是个云英末嫁的姑娘呢……” “没事的,母后,我不怕她问。”九歌冷笑,“您应该猜猜,她为什么会问我这句话,因为一一她嫉妒。母后,您的这位儿媳并没有您想的那么高洁,品德贞淑,您也应该再问问她,当初她躺在我大哥身边的时候,心中惦记的是谁?她为什么要陷害镜?这都是源于嫉妒。她嫉妒我和镜在一起,嫉妒心中爱的人是我,嫉妒……镜只会抱我一个人。” 秋日的枫园,气温从没有像此刻这样下降得如此之快,太后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迅速充满,胀得她头疼欲裂,眼前一片模糊紧接着双目一黑,直直地栽倒下去一一 鸾镜听完手下的回报,颇有兴味地自语一句,“没想到太子妃居然和南黎王子搭上关系,这倒是有趣。 自从上次云初浓用那封信逼得九歌差点和他翻脸之后,他就派人日夜监视跟踪她。以她的身分,既无兵力,又无实权,能掀起的风浪并不大,然而他却对这个女人不得不防,因为她是他所见过的,最敢豁出去的女人。 这阵子南昭英时常出入太子宫。 即使勇敢如九歌,也不见得会有云初浓的狠心,为了感情,眼不眨的牺牲掉丈夫和公公,王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又有人来享报一一“王爷,兵宫来人问能否晋见?” 如今的清心苑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冷冷清清的清心苑了,六宫大事小情每日都会堆积如山地摆在他面前。 “又是为了军晌。”他一摆手,“叫他们都进来吧。” 从门外走进来几名将领,都是凤朝负责驻守各处重地的将军,今日他们联袂而来,一个个脸色铁青,鸾镜提醒自己小心应付。 他起身笑道:“各位将军,有什么事不能留到明日到兵宫上书给陛下再说的?” “王爷是否故意和我们兵宫的人过不去?”吴迁心直口快,脱口质问,“我们请廷调拨军晌,陛下迟迟不应,王爷做为陛下最倚重的左膀右臂,也不帮我们进言几句。这也罢了,可恨的是陛下怎么忽然动起什么虎符分权的念头?请问这是王爷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鸾镜淡淡地说:“吴将军真是抬举我了,我不过是陛下的臣子,只能为陛下分忧,不敢左右陛下的圣意。军饷之事不能各位说加就加,陛下已经会同户宫的人正在商榷,几日内便会有答复。至于虎符并不妨碍将军平日行权操兵,各位又担心什么呢?” “表面虽然看起来无差,但其实就是将我们下面的人架空了而已。”吴迁恨声道:“王爷,我们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做错了什么事,让陛下对我们如此不放心?” 他闻言一笑,“俗话说:『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既然各位问心无愧,又何必怕陛下收权?各位的棒禄也好,排场也好,都不会减少的。 站在吴迁身边,一位有些年纪的老将军宋孟德始终静静地注视看鸾镜,忽然间他开了口,“王爷,您看起来很面熟。” 鸾镜的目光移过去,对视上一双异常锐利的眼,冷不防让他心头一紧,面上依然笑着。“老将军是不是在兵宫或是朝堂上见过我?” “奉将是今日刚刚返抵皇城。”宋孟德盯着他,又说:“王爷的父亲靖锦王爷曾是我的旧识,不知道他是否曾经和王爷提过我的名字?” 鸾镜略做思忖状,摇摇头。“父王自从被贬到长月岛后,过去的人事很少说起,时常默默独处,大概是往事惆怅,不愿再谈吧。” 宋孟德额首,而直到几位将军要离开时,他忽然故意停了一步,对送行的鸾镜低声说:“王爷是否听说过大氏国的影子将军,无名?” 他面上波澜不兴,“未曾听过。” 等宋孟德一行人走后,他的屋内鬼魅般的出现了鹰翼的身影。 “那老家伙认出你了。”鹰翼沉声道:“当日在战场上,你和他一定交过手。” 鸾镜的手心不知何时泌出一层汗,他缓缓启唇,“四年多前和凤朝那一战,凤朝的首将便是他。虽然战场上我向来都戴面具,但是……只怕他是认出我的声音了。” 鹰翼面带异样地冲看他眨眨眼,“怎样?要我派人杀了他吗?” “不。”他断然否决,“他现在只是狐疑,没有证据便不会公开说什么,我若是杀了他,岂非欲盖弥彰?” “无名,你以前下手可不是这么瞻前顾后。”鹰翼冷幽幽地说:“是因为你已经把自己当做凤朝人了,所以才对凤朝的臣子心软吗?但是你别忘了,你的血液里永远流着的都是大氏国的血。” 第十九章 鸾镜望向他,“殿下,我若是彻底忘了我是谁,不会让你留在我的府邸。你的存在才是对我最大的威胁,不是吗?” 鹰翼哼道:“你把我留在这里,是怕我对你的女皇不利吧?就近监视而已。唉,其实我何必这么费心费力地劝你走?只要我去和你的女皇说出你的真实身分,你自然会乖乖地跟我走。” “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那么,我保证,你带回去的只是一个鬼魂。”鸾镜的目光一冷,像是箫瑟的冬风已经提前吹入了他的眼中。 云初浓面对一个年老的妇人,微笑道:“王蟾嫉,听说您在宫中许多年了,是宫里资格最老的人。” 她诚惶诚恐地说:“老奴十五岁进宫,至今已经五十余年,不敢说资格最老,但年头是比较长的了。” 云初浓进一步探问:“那您应该认得靖锦王爷吧?” “不敢说认得,只是见过几次面。” “靖锦王爷……长得什么样?” 王嬷嬷回忆道:“他的个子很高大,人长得挺气派的,不要说我们一般奴媲,就是皇室中人也鲜少有人敢靠近他。 “这么说来,他和鸾镜王爷倒真是两种性格。” “是。” 云初浓想了想,又问:“靖锦王爷被贬逐到长月岛时,带走的家人多吗?” “只有当时正怀有身孕的夫人,还有一些老仆吧。” “那些老仆有您认得的吗?” 王嬷嬷想了下,这才说:“王府的管家张通是我的同乡,以前他陪王爷入宫时,我们曾经说过两句话。” 云初浓笑意更深,有备而来的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塞到王嬷嬷面前。 低头一看,竟是张一千两的银票,不禁又惊又怕,连忙跪倒。“太子妃若有什么吩咐就请尽管开口,这钱老奴不敢收。” 她低声吩咐,“拿着吧,我的确有事求您。这个月您就可以离开皇宫,返乡了,对吧?您的家乡很远,我想派人送您回去,顺便在路过长月岛的时候,请您帮我找几个人回来。” 王嬷嬷一愣,“太子妃想找谁?” “找……鸾镜王爷的家人,任何认得鸾镜王爷的人,只要您能找到,这一千两银子就是您的,您可以踏踏实实地拿着这笔钱安家养老。怎么样?” 盯着那张银票。犹豫了很久,王嬷嬷终于抵档不住诱惑,勉勉强强地答应了,“老奴……愿意试试。” 这几天鸾镜忽然开始作梦,他已经很久无梦了,梦中的他好像回到了四年多前,大氏国与凤朝的战场上一一 人死后,会是什么样的? 那叫无名的自己,站在战场的边缘,看着眼前无数的尸体,心中泛起一丝怅然。 “将军,太子殿下要您快点过去。”有士兵叫他。 他走到太子长空的马车前,躬身道:“太子有何吩咐?” “无名啊,敌人的大军都已经撤退了吗?” “是的,已经撤了,但只怕会卷土重来,所以请陛下还是尽快撤离。” 长空说:“我要是走了,这战场就留给你压阵,叶将军会留下来帮你。” 太子出乎意料的好脾气让他觉得疑惑,可他还是恭恭敬敬地遵命而行。 他知道叶将军是长空的心腹,他想长空之所以留下叶将军,还是对自己不够放心。于是他请叶将军走比较安全的地方,自己率领一小队士兵,正面迎敌。 大败凤朝宋孟德之后,他即刻命手下撤退。 这时叶将军带着人过来接应,对他大声喊道:“无名,那边的路已被凤朝的人封堵了,走这边” 叶将军所说的路径是一处密林,他不疑有他,带着人便冲了过去。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密林之后,是一条等待他的不归路…… 蓦然惊醒,冷汗直流! 夜深入静之中,鸾镜听到自己l呼l呼的心跳声。 原来他也会有恐惧之心?原来,他不能因为换了个名字和身分,就以为自己能高枕无忧。 “镜,怎么了?”九歌的声音响起,让他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藉着屋内洒进的月光,他看到那道熟悉的纤细身影正缓缓向他走来。 “九歌,你怎么会在这儿?”昨夜他没有入宫陪她,此刻他是在清心苑。 九歌已经走近,手中还捧看一杯茶,坐上床沿,“我在宫内睡不看,想起母后被气到病了的事情心里就很烦,你这两天又没入宫,我就过来找你了。” 他接过茶杯,揉着太阳穴,“天啊,九歌,现在……至少是二更天了吧?” “三更。”她笑着纠正。 “你就这么跑出来了?女皇陛下,你总要顾虑一下旁人的看法吧?” “你知道我向来心中只要有了你,就想不到旁人了。”九歌轻抚着他的脸,“镜,你刚才作了恶梦吗?怎么脸上都是汗?” 鸾镜躲开她关切的眼神,捧着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只是梦到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你是说在长月岛时吗?”她靠着他的肩膀,一对了,我还记得你以前给我唱过一首歌,那是长月岛的歌吧?再唱一次给我听好不好?” 他叹道:“这么晚了,你想吵到谁啊?” “就是因为这么晚了,谁也不会吵到,所以才叫你唱啊。”她软语央求。 他向来童她没辙,只好轻轻地在她耳边唱响那首古老的情歌。“哎一一是谁把明月挂在天边?是谁把大海留在我的脚畔?我日日夜夜等候在崖顶,山花开了又谢,明月碎了又圆,究竟我心上的人儿啊,何时才能把家还?” “我喜欢这首歌,它真美。”九歌心满意足地赞叹,“就是曲调和我们凤朝的歌谣不大一样,因为长月岛靠近外邦的缘故吗?” 他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不回答,是因为无法回答。 这首歌并不是凤朝的歌,它,属于大氏国。自大氏建国以来,无数的青年男女藉由这首歌传情达意,他第一次为她唱这首歌时,就已在心中确定了对她的感情。 这时候的他有些忐忑,或许,这首歌将为他们种下了不可预测的祸根…… “真是岂有此理!胆大包天。” 九歌看到今早送入宫的密信,不禁大怒。 “这几个狗屁将军,仗着自己有点军功,居然敢在皇城闹事”她将那封信递到鸾镜面前,“你看看吧!这是九城提督刚刚叫人送来的。” 他接过,但并没有打开,而是平静地说:“我已经知道了,是吴迁和宋孟德那一干人联手闹事。” “你知道了?知道了怎么还能这么平静,一点也不看急?”九歌瞪看眼睛,“镜,这不同于以往的朝政纠纷,以前只是动动嘴皮子、摇摇笔杆子,但是这一次人家是实实在在地要骑到我头上了!” 鸾镜一笑,按住她的肩膀,“不错,越来越有分析能力了。你说的对,宋孟德和吴迁手中有兵,所以不同于文臣的动动嘴皮子、摇摇笔杆子,但这也正说明他们心中也许早有反意,与其在某年某时他们趁你不备,突然举兵,还不如现在就暴露出野心,也好一网打尽。” 她气呼呼地往宝座中一坐,“你说得轻巧,一网打尽?l我刚登上宝座,皇城内外可以调配的兵力并不多,我们要怎样做才能与他们抗衡?” “很简单,四个字:软硬兼施。”鸾镜献计,“他们拥兵自重,和你讨要所谓的公平说法,其实,无非是想让你撤回虎符的决定,你只要先派个使者和他们谈判,示弱一点,他们就会暂时松懈戒心,这同时你调集皇城所有兵力,擒贼擒王,将吴迁、宋孟德两个人草下,这回叛乱就不攻自破。” 九歌下意识地咬着自己拇指指甲,思忖着他的计划。“这样虽然好,但是那几个人都老奸巨猾,我派谁去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你面前不就有个最好的人选?” “你?”她抬起头,眉心堆燮。“不行。 他笑道:“九歌,你现在是女皇,不是那个任性的九歌公主了,为大局着想,除了我,你还能派出更放心合适的人选吗?” 她嘟起唇,“我不能每次都让你站在危险的悬崖边。” 鸾镜一怔,这句话触到了他记忆中的隐痛,让他有点失神。 “镜,你在想什么?” 他立刻收回心神,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这一生,能有一个人如此关心我的生死,真的是一种幸福。” 她一嘟嘴,“你不会现在才知道这一点吧?” “不是才知道,只是……总不确定它能保存多久。” 鸾镜忽然泛起的惆怅让九歌有种捉摸不透的惶恐,她立刻紧紧抓住他,审视着他的眼睛,“镜,近日你好像总是有些神思恍惚的,你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托着她的脸,柔声说:“我想的一切都与你有关。九歌,不要再犹豫了,明日我就出城去见吴迁和宋孟德。我保证,这一次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九歌凝视他良久,长叹一声后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你就知道为难我,你知道我不可能不答应你。” 他轻声回应,“这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啊。” 未来,多遥不可及的两个字,太过虚幻,根本无法捉住,只能想象。 第十章 冷战 吴迁和宋孟德等人知道九歌是铁了心要剥除他们的兵权之后,下定决心以武力逼迫她收回圣旨。他们来皇城时都有带一些兵马,如今联合在一起,便是不小的力量。 为了避免日后背上“反贼”的罪名,他们不做实质行动抗议,只是每日在城外操练兵马,以示声威。 但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皇城内却一直毫无动静,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似的。 终于,性急的吴迁跑来问宋孟德,“宋将军,您不是说只要我们在城外演兵,兵宫那边就一定会派人来问责吗?” 宋孟德也不解,然而他到底年长一些,心思填密,思虑再三后回答,“只怕这一步我们是走错了。” “走错了?”吴迁惊叫,“怎么错了?” “陛下到现在还不派人来,就是对我们有所怀疑,并另有打算,这样按兵不动,比之当日我们希望她大肆斥责还来得难以对付。” “那……现在怎么办?没想到这个十八岁的女皇竟是个厉害角色,这么难对付。”吴迁恨恨道:“我可不要撤军回去,这次若不逼得她出来见人,哼!休想我罢手” “陛下的战略只怕不是她自己作的决断。”宋孟德思忖道:“我听说当日在和大氏国决战的时候,骏武王爷曾经带着一名叫金绢的副将出征,而那名副将在战后就杳无音信,军内早有传闻,说金绢就是这九歌公主。” 吴迁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不会吧?她一个女流之辈怎么能上战场?” “这也并非不可能,那时先皇立她为皇太女,她身无寸功,下面有几个会服气?让她出征,便是要为她挣得一份军功,让旁人闭嘴。只是没想到她作战回来,正好先皇病倒、二皇子夺宫失败,凤朝江山就这样拱手让给她坐了。” “那,这和她的战略是不是自己做的有什么关系?”他还是不懂。 宋孟德冷笑地说:“当日九歌曾在朝堂之上公然请命出征,还拿出一份作战计划的奏疏,那份奏疏,就是鸾镜王爷为她写的。” 他霍然明白,“这么说来,那个鸾镜王爷其实是她的背后军师?” “嗯。”宋孟德皱着眉,“不过,这个鸾镜王爷总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第二十章 “难道他曾经是你手下的一个小兵?”吴迁好笑地问。 “不,”他一眯双眼,“像是一个久连的对手。” 吴迁也皱起眉,刚想追问,忽有小兵进来享报,“将军,鸾镜王爷前来拜见。 “哈哈,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他大手一摆,“有请。” 宋孟德本想拒绝接见,但怎奈吴迁答应得太快,已经来不及了。 鸾镜只身一人被引领进大帐,见到两人时,微笑拱手,“两位将军,别来无恙。” “王爷不是向来很忙?今天怎么会有空来看我们这等不值一提的小官啊?”吴迁据傲地昂着头。 “吴将军这话真是让鸾镜惭愧,几位将军都是朝廷栋梁,难得来皇城一趟,鸾镜还没有尽地主之谊请几位将军聚聚,已是很不应该了。” 宋孟德开口,“吃饭就不必了,王爷这次来若是没有带了女皇陛下的手谕,就请回吧。” “手谕?!什么手谕?”不解地问。 他哼笑了声,“不是女皇收回成命取消虎符、调整军晌的手谕,就是下令要杀我们兄弟的手谕喔” 鸾镜朗声笑道:“将军真是多虑了。本王这次来,只是私人拜访,女皇并未有任何的吩咐交代予我。” “没有?”吴迁面露失望之色。 宋孟德则冷冷地研判着鸾镜的表情。“王爷,我等与王爷没有旧交,王爷不会无缘无故来看我们。真人不说假话,王爷有什么事最好明示,我们不同于那些咬文嚼字的酸腐文官,不喜欢兜圈子说话。” 鸾镜乌黑的瞳仁慢慢浮现冷峻,“既然宋将军是直言爽快的人,我也只好如宋将军的意了。宋将军该猜晓我来的目的,虽然陛下没有旨意,但是宋将军和吴将军,以及各位将军现在的举动,实在让陛下不太开心。” 宋孟德冷笑,“陛下会不开心,是微臣等意料中之事。不过微臣等的不开心,陛下不知道考虑过没有?” “宋将军,您是陛下的臣民,身为凤朝人,应是为陛下分忧,而不是添乱。”他的声音更冷了。 吴迁陡然拍案而起,“我们为凤朝打天下的时候,她九歌公主还在宫内优哉游哉地荡秋千呢!凭什么刚登上皇位就要和我们兄弟过不去?” 鸾镜看着他,幽幽地笑。 他按捺不住地问:“你笑什么?” “我笑将军的说词,不管将军过去有多少军功、陛下是多么年幼的小姑娘,可将军只是凤朝的将军,而陛下是凤朝的皇帝,您是她的臣子,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我劝诸位一句,现在陛下对各位的异心是睁一眼闭一眼,只要各位回头是岸,就不算晚。” 宋孟德冷冷地问:“若是我们不肯回头呢?” 鸾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我的话已经带到,各位将军,我先告辞了。” “且慢”宋孟德忽然抬手阻止,“王爷既然来了,不如在我军中小住几日。” 他斜晚着他问:“将军是想留下我?” “听说王爷是陛下最倚重的重臣。”他无声地笑着,“如果王爷站在我们这边,陛下应该会听我们说话吧……” 鸾镜也直笑,但是笑得深沉,“将军,不是我小瞧二位,你们要想留下我,只怕还没有那个本事。” 吴迁瞪起眼,“怎么就留不下你” 说着他一伸手,去抓鸾镜的肩膀,没想到鸾镜的身形竟然闪得极快,如鬼影一般闪到了他的身侧。 他大为惊讶。原见鸾镜甚是文弱,还以为他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但他向来自负,便哈哈笑道:“没想到你还有两把刷子,正好我吃饱了饭,陪你走两圈玩玩。” “吴迁,别大意”宋孟德却看出鸾镜似乎是深藏不露,赶紧提醒。 他偏头笑说:“没什么一一”话音未落,他半个身子忽然麻了。 鸾镜从他身侧走出,对着宋孟德微笑地说:“将军提醒晚了,对这样的莽人若要提点,请早说。” 宋孟德全身一紧,盯着鸾镜,大声喊道:“来人啊。” 帐外应声走进几名士兵,他一指鸾镜,“把他抓起来” 鸾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那几名士兵执着长枪要将他困住,只见他陡然从枪阵中飞身而出,回手一抖,几道黑色影子如流星般打中那几名士兵的肩膀,哀嚎之声顿起,长枪纷纷落地。 就在宋孟德震惊得欲抽剑迎敌之时,鸾镜右手横如刀刃,抵在他的脖颈上。 “宋将军,输了就是输了,只要您肯放弃那些不可能的念头,我会在陛下面前为您美言的。” 宋孟德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只修长白哲的手,咬着牙根,良久都没有回答。 九歌听说宋孟德和吴迁已经被俘,欣喜若狂,她要给所有的朝臣一个警示,所以下令将这两个人五花大绑的带到朝堂之上。 在满朝文武的众目睽睽之下,九歌端然稳坐在宝座之中,威严地看着下面那两名重犯,冷冷问道:“二位将军知道自己为何被捕吗?” 吴迁嘴硬,“微臣不知,微臣自十六岁参军,时至今日为朝廷效命已经二十年,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要被陛下如此羞辱。” “吴将军,朕一直以为您是敢做敢当的真男子,没想到是个装模作样的真小人。”九歌冷嘲道,“你有心造反逼宫,怎么不敢承认?” 被她一激,吴迁索性也豁出去了,大声道:“好,说就说i我们是有反意,但我们并没有想真的对陛下不利,我们反的是陛下对我们的轻视。我们一个个都是在战场中舔血过日子的,谁不是对凤朝忠心耿耿?陛下却把我们当做了什么?” 此时宋孟德忽然冷幽幽地开口,“陛下如果真要抓反贼,只怕抓错了人,我们几个对凤朝的忠诚,可昭日月。” 九歌晒笑道:“哈,倒成了笑话了,你们在城外以重兵威胁朝廷,这都不算反贼?那你说,谁才是反贼啊?” 宋孟德目光如犀利的剑,刺向站在朝巨最前面,神色自若的银白色人影,“就是陛下最器重的鸾镜王爷。” 顿时满朝哗然,九歌一楞,随即拍案而起,怒斥道:“好大胆子!不但谋逆,还敢公然诬螟皇室贵胃!鸾镜王爷对朕的忠心,才是天地可表。” “是吗?”宋孟德死盯看鸾镜,“那么请王爷解释一下,身为凤朝人,为何能使出大氏国将军的绝技一一飞鹰斩?” 鸾镜的瞳孔紧收,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他在被俘的时候没有多做挣扎,原来他该死的是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对自己施以致命的一击。 飞鹰斩……他太大意了。即使四年没有真正动武,但是在临战迎敌的时候,他还是本能地使出了这项绝技,当年在战场上,他用此技擒草了多少敌军将士,宋孟德这个在战场上和他交过手的人,竟凭着这一招认出了他! 但是,他怎么可能承认?! 鸾镜侧过脸来,装傻说道:“宋将军说的飞鹰斩是什么?是指这个吗?” 他伸出右手,五指并拢,做个横斩的姿势。“这是我父亲生前教我的防身之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字,是否与大氏国有关,我也不好胡乱解答。在场诸位是知道的,家父生前也是一名将领,曾和大氏国作战数次,若是战场临阵偷技,也未可知。” 宋孟德闻言冷笑连连,“鸾镜,你还真是鬼话连篇呢!陛下,微臣知道在您心中鸾镜王爷的地位不可动摇,但是微臣不得不提醒您,鸾镜王爷与大氏国的关系只怕不仅于此。不知道各位可否听说过『影子将军』这个名号?” 陷入震怒的九歌皱紧秀眉,“什么影子将军?” “这是几年前大氏国最可怕的一员将领,他从不在军中挂名,但据说他是大氏国军队的真正幕后指挥。此人狡猾多智,作战冷血无情,杀伤我军无数将士,因其如同影子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所以我军称他为『影子将军』。” 九歌不耐烦地挥手,“朕不想听你说以前的典故。来人,带他们下去!打入夭牢,稍后宾宫会同吏同,一起定罪。” 宋孟德被侍卫拉起,他不服地大声喊道:“陛下,那影子将军在四年前和凤朝一战后,撤军途中突然失踪,此后再无音信,而这位鸾镜王爷便是四年前突然出现。微臣曾在战场上和影子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他和这鸾镜王爷的身形、声音,如出一辙” 她涨红了脸,喝令,“拉下去i不用再审了!朕赐他一死” “陛下”鸾镜望着她,一字字地慢声道:“请三思。” 九歌瞪着他,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为什么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怀疑又在此时被人勾起?她是信任鸾镜的,然而宋孟德的这番话,真的是胡言乱语吗?他不可能知道云初浓草给她看的那封信之事,他为什么也来指说鸾镜不是真的鸾镜? 难道……她不敢再想下去,强迫自己停止这可怕的念头。无论如何,她已答应过鸾镜,绝对会相信他,她会一直坚守这个诺言! 她全身轻颤着,坐在龙椅上闭起眼睛,直到鸾镜在台阶下方忧心忡忡地低声唤她一声“陛下”,她才勉力一摆龙袍长袖,吐出两个字,“散朝”。 寂静的凤栖殿,九歌倚着窗子伫立很久,她茫然地看着窗外,眉心堆燮成结。鸾镜静静地走到她身边时,她也浑然未觉。 “九歌一一”他幽幽唤道。 她身形一震,这才转过脸来,看着他的眼神里装载着复杂难解。 他了然的轻声说:“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摇摇头,转瞬又点点头。 他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怀里一带,“想问什么就问吧。” 懦动了下双唇,却终究没问飞鹰斩,也没问宋孟德的质疑,她只是轻叹道:“为什么最近冥冥之中总像是有股力量,故意在拆散我们?” 鸾镜一震,没想到让她如此伤心的症结是这个,来时的忧虑和担心顿时一扫而光。 他轻声安慰道:“但我们不会被拆散的,对吗?” “嗯。”九歌习惯性地让自己埋在他胸前,将全身力量都卸给他去承担。“镜,是不是因为我们身处皇权的顶峰,所以才会被这么多人嫉妒和破坏? “也许吧。”他小心翼翼地疏导着她的情绪,“这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么,如果我不当女皇了呢?” 她忽然提出的想法让他惊讶,“不当?” “嗯,把皇位让出来,给三哥四哥,或者随便别的什么人,然后我们两人,找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哪怕是和你回长月岛都好,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心事了。” 鸾镜将她反转过来,像往常一样托起她的脸,在她的眼角发现一抹泪痕。 “九歌,面对困难的时候如果只是一味地逃避,困难并不能真的离开你。”他严肃地说:“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你父皇是如何将凤朝交托到你手 上的。他现在还昏睡不醒,而你,就要这样不负责任地丢下他、丢下你母后,和我一起跑到那无人的茉岛上,过着你以为会逍遥自在的生活吗? “九歌,长月岛不会真的让你自由,如果你和我到了那里,你会发现你更加想念皇城里的一切。” 她避开他严峻的眼神,抓紧他的腰带,“我知道你不想我这么懦弱,但是,最近我总是有点怕……” “怕什么?” “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像以后还会有更大的风波。”她喃喃自语的道出纠结于她心头的阴霆。 第二十一章 虽然想要忘记,但是自云初浓草出那封信之后,一直到现在宋孟德跳出来指责鸾镜有假,她本来应该坚如盘石的心,就像被人用巨大的锤子一下下地敲砸着。 她是信任鸾镜的!一定是信任的……那为何还是不能坚定这份信心呢?她不断地自责,然而外界施予她的压力,她又无法化解。 看出她的困惑和茫然,鸾镜没有多做解释,他轻轻抬高她的脸,在她的唇上柔柔地吻下。 他知道九歌需要什么,她需要能让她坚定的力量,而这力量,只有他能给她。 果然九歌在他的一吻之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攀住了他的肩膀,拚命地从他的身上汲取温暖和力量,仿佛要将自己都融化在他的身体里似的。 忽然间,殿外起了些骚动,依稀听到有侍卫压低声音说:“别乱嚷嚷,小心惊动圣上!去那边搜搜看。” 鸾镜和九歌闻声同时分开,她几步奔到窗边,厉声喝问:“出了什么事了?” 有侍卫连忙回答,“陛下,有人说刚才宫中出现可疑身影,怀疑是刺客。请陛下留在殿中,不要出去。” “刺客?”她惊疑不定,“有人要杀我?” 她连忙回手想去拉鸾镜,“镜……”却拉了空,再一回头,只见鸾镜拉开了殿门。 “镜”她唤道,“情势不明,先不要出去。” 他回头一笑,“不错,很有女皇的样子了,你留在殿中不要动。” 说完,他逞自出了凤栖殿,还反手将殿门紧紧关住。 鸾镜走出殿外,叫住一名正在搜捕的侍卫。“有人看清刺客的样子了吗?” “刺容动作很快,属下没有看清楚。” 他微微燮眉,再问:“刺客有几人?” “像是只有一人。” 刚刚才将宋孟德和吴迁之乱平定,他们是这次作乱之首,其他的将领应该不会轻举妄动。而且他也信吴迁所言,他们并不想真的不利于九歌,只是想以武力讨回自己的权力,那么,今夜的这名刺客又是谁派来的? 目光迅速在四下梭巡,此时不远处又传来侍卫的呼喊一一 “刺客在这边!快来人” 鸾镜陡然腾身而起,掠上凤栖殿屋顶,居高临下,只看到众多侍卫举着火把,如游龙一般正向西南方向聚集,他立刻飞身而下,奔向火光所在之处。 远远的,他就看到一个黑影被侍卫们困在其中,虽然那人武艺超绝,已经打倒了一些侍卫,但是更多的侍卫正在赶往这里,眼见那人是插翅难飞。 他眼波黯沉,忽然高声道:“都围在这边,陛下的安全谁来保护?”他用手一指东边正赶来的十几名侍卫,“去凤栖殿守着!陛下若是有事,你们谁能担待?” 这一队侍卫立即离开,遂给那名黑农刺客一个脱身的空隙,但对方竟十分胆大,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闪身来到鸾镜面前,低声说了一句,“谢了”这两字中全无恐惧惊惶,反而还带着几分悠然的得意。 鸾镜一咬牙,急促低喝,“走。” 那刺客飞身掠向旁边一棵大树,几下腾跃后就无影无踪。 他微微松了口气,刚刚转身,不禁又怔住一一 只见九歌被众侍卫围在当中,在火把的映照下,她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威严。 “陛下,你不该出来的。”他走到近前,低声埋怨。 九歌却怔怔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得连他都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镜……”她低低开口,音色如银光一般美丽而清冷。“你为什么要放掉他?” 鸾镜一惊,声音梗在喉间,不知该怎么出声。 她看到了!而且猜透了他的心思。但他怎么能说他放人的理由? 九歌望着他,像是在等待他的回答,渐渐的,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和哀伤。她倏然向后退了一步,盯着他冷然道:“王爷,希望明日早朝之时,你能对朕有个交代。” 语毕转身,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保护之下,疾步返回凤栖殿。 鸾镜的心一沉,有种清冷的感觉,刺痛了他的脸颊。 用手一摸,竟是一片结成冰凌的雪花。 不知不觉中,冬天已悄然而至了吗…… 今年凤朝的冬天提早降临了。 九歌没有在第二天的朝堂上等到鸾镜,事实上不只这一天,此后接连十几日,她都没有见到他。派人去清心苑询问,得到的回答是一一鸾镜王爷生病,不能上朝。 所有朝政如山一般全压在九歌头上,她这才意识到,没有了鸾镜,她这个女皇将会当得多么辛苦。 起初几日,她心中恼怒,甚至有些怨恨,不知道鸾镜是不是藉此逃避对她的解释,抑或是故意向她施压。但是再过几日,所有的愤惫都化做焦虑,担忧起他是不是真的病了?如果他病得很重,那她该怎么办?没有鸾镜,以后她还能依靠谁? 她一再派太医去清心苑问诊,却都被档在门外,只说王爷想静养,不想被打扰。 九歌不禁又生气了。她的一番好意他一定要这样拒绝吗?是不是他算准没了他,她这个女皇就真的会一无是处、手足无措了? 两人陷入冷战,她不再过问他的身体,而六宫的大小事,让她不分昼夜地忙得昏天暗地,只为向鸾镜证明一一她,可以做一个称职独立的女皇。 啪!这日,九歌将一叠厚厚册子摔到大殿的青石板上,冷冷地对户宫主簿说:“你们以为朕年幼,就无知可欺吗?去年全国粮产三百万石已经是极限,今年怎么会变成五百万石?还写这样一堆阿谈奉承的话给朕看,以为朕是昏君吗? “滚下去!限明日交出实数,朕不怕少,最恨谎言欺骗” 跪在台阶下的,除了户宫等人之外,还有另外几宫的官员,全都战战兢兢地聆听九歌的斤责。 她一眼扫将过去,冷笑连连,“共事了几日,朕的肿气看来你们还是没摸清楚。没错,朕以前当公主时,没有管过朝务,但是你们心中那点小算盘别以为朕不知道,兵宫要声势,户宫要钱财,吏宫要权法,礼宫要体面……你们一个个都想从别人身上多捞些油水,却一点都不想看该怎样把自己的那点事情弄好。 “朕给你们七天时间。七天之后,朕要挨个儿查帐,还要派人去民间询问民意,看你们到底是好官坏官。” 满殿的大臣转瞬间走得干干净净。九歌侧身端起一杯茶,茶水已经冷了她也不管,胡乱喝了几大口,终于把心中的怒火暂时平复了些。 习惯性的,每次处理完朝务,她都要看一眼鸾镜向来伫立的位置。以前只要她做完一项决断,就会去看他的眼神,只要他眼中有笑意,就说明她做对了,如果他皱了眉,就表示她做错了。 但如今看去……那里连一缕清风都不再有了,空荡寂静。 “镜……”她幽幽叹着。他们到底还要分离多久?那一夜是不是她错了?她不该用那样严厉的口吻对他说话,不该用那样质疑的眼神看待他。 或许,他并不是故意放走那名刺客,他只是要放走一外钓饵,好找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或者,他另有其他她想不透的安排,她当时应该听他解释,而不是那么勿忙地就离开。 怪她,都怪她,因为心有动摇,一旦有个风声鹤唉,就作出错误的判断。 她怎么可以不信任他呢?这个和她相依相偎的男人,始终坚定地站在她的身侧,将她推向女皇的宝座却隐身于幕后的男人;她唯一用尽心血,全力去爱着的男人……她怎么可以不信任他? 疲倦地坐在宝座上,她默默地思忖了很久,忽然大声吩咐,“来人,备车。” “陛下要出宫吗?”近身太监问道。 “嗯,朕要去清心苑。”她抓起搭在宝座上的雪狐披风披上。 “陛下,请留步。”清幽的嗓音在大殿内悠悠回响。 九歌擎起眉,低下眼注视着刚走入的一道窈窕身影,冷冷道:“太子妃啊,有事要见朕需命人通传,朕很忙,无暇陪你聊天。” “陛下,我是有正事要和您说。”云初浓嘴角却挂着一抹刺眼的微笑。“这件事,我相信陛下会有兴趣听的。只是不知道陛下是否敢听吗?” “朕有什么不敢听的?”九歌挑起眉,微扬起下巴,“不过朕要警告你,不要又编造一些毫无根据的谎言,恶意中伤什么人。” “毫无根据的事情,我不会讲给陛下听的。”她接着对殿外招手道:“进来吧。” 这时由殿外走进一男一女两位老人,并排l跪倒在九歌面前。 她狐疑地看着他们,不明白云初浓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云初浓先指着那名老妇道:“这位王嬷嬷待在宫内多年,陛下应该认得。” 九歌看了她一眼,“认得又如何?” “她旁边的这位,陛下大概是不会认得的,因为当年他出皇城的时候,陛下还没有出生。 她的话让九歌皱紧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故弄玄虚。” 云初浓对那老者说:“你自己和陛下说,你是谁。” 那老者再伏低身子,战战兢兢的享告,“陛下,老奴是靖锦王爷的家人,服侍靖锦王爷四十余年。” 九歌有点吃惊,又隐隐明白了云初浓的意思。她冷笑地看着她,“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老头来哄骗我?!这回又想说鸾镜什么了?” 云初浓笑着回答,“您倒是听他说下去啊。” 那老奴继续说道:“当年老王爷带夫人和老奴几人到了长月岛,后来夫人生下小王爷。二十年后,老王爷和夫人相继病逝,老奴就一直服侍着小王爷。四年前,太上皇开恩,下旨接小王爷入宫,没想到……”说到这里,他有些欲言又止了。 九歌追问:“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小王爷因为自幼体弱,不堪长途跋涉,在半路上一病不起,中途……过世了。” 龙袖怒拂,将茶杯碰摔倒地,她气愤的反驳,“你胡说门 “老奴不敢胡说。当年老奴体弱,派小儿伺候小王爷回皇城,小王爷的灵枢也是老奴儿子亲自去置办的,他亲自护送小王爷的灵枢回长月岛,是老奴亲手将小王爷安葬在老王爷的墓穴旁。” 陡然,一道身影冲下台阶,那名老奴感到脖领一紧,九歌的手颤抖地揪住他衣领,将他拉起,那声音又是震怒又是愤恨,与其形容她眼中是怒火,不如说是刀,是血一一 “你胡说!你每个字都是在胡说!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云初浓淡淡开口,“陛下,这位老人家和王嫉蟾是同乡,王嬷嬷可以为他的人品作证。” 九歌连连冷笑着,“他们都是你找来的人,当然你想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会说什么。” 老奴哆哆嗦嗦地说:“陛下、陛下若是不信,老奴还有一个证据。” “什么?”她死死盯着他。 “当年,小王爷出世时,按凤朝皇室规矩,必须上报朝廷。是老奴亲自撰写奏报送到皇城,交由后宫保管。老奴写了小王爷的出生时辰,还有小王爷胸前的胎记。” “胎记?”她一愣。 “对,一块有点像字的胎记,老王爷说,那个字看起来好像个『归』字,还感慨了良久。” 第二十二章 九歌松开手,踉跄着倒退几步,心底不断冒出阵阵冷意。 胎记?有吗?她没印象,是真的没有还是她没注意? 她回想着,两人缠绵之时,都将彼此的身体看了个遍,她记忆里,除了在他身上看到一些细碎的伤痕之外,不曾看过任何的胎记…… 她开始茫然、惶恐。没有胎记这说明什么?难道他真的是假的?不,这些人是云初浓找来的,他们才是骗子!骗子一一 云初浓看出她的挣扎和打击,又淡淡地说:“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他的身分是假,只是,要陛下配合我。我知道陛下心中一意想维护他,除了他的话,别人的话一概不听,那么,我也可以让陛下听到他亲口说出实话。” 九歌缓缓抬起眼,瞪着面前这个貌似仙子,心肠却如罗刹般可怕的女人。 声音,一字一字从她身体内的另一个世界里飘出,“你,想怎么做?” 第十一章 永诀 鸾镜接到云初浓的一张密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一一 千般错,万般恨,盼能一见,此见即永诀。 他迟疑了很久。错与恨,指的是她还是他?一见即永诀,这永诀是生离还是死别? 他本可以拒绝,但他还是去了。 太子宫里,所有奴仆不知道被遣到了哪里,四周冷冷清清的,引路的媲女将他一直领到一扇门前,恭恭敬敬地说:“王爷,太子妃在里面等您。” 这是很小的一间屋子,布置清雅,看得出来是云初浓的私寝。 鸾镜走进去,云初浓就坐在床边,垂着头,像是看着床上的绣花出神。 “太子妃召见,不知道有什么吩咐?”他负手而立,客套生疏地问。 她缓缓抬起头,但并没有看他,而是在唇边绽出一抹苦笑,“王爷,你看这被褥上的花色绣得好不好?” 他没有走到近前,遥遥的,打量那一床大红被褥,上头绣着一对凤凰。 “是宫内绣房的手艺吧?想来绝不会差的。我不懂绣工,看不出来好坏。”他小心应对。 她幽幽一叹,“我在嫁给太子之前,只与他见过一面,乍然听说自己要当太子妃,满心都是欢喜。不瞒你,我自小就心高气傲,做什么都希望能做到姊妹中最好的,今日的太子妃,就是明日的皇后,是天下多少女儿家的梦想,这等好事怎么就落在我头上?这床喜被,不是宫内绣房做的,是我亲手一针针缝绣出来的。你看这花色、这绣工,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我当时的真情流露。” 她边说,眼睫却渐渐盈泪。“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大婚之前竟然会遇到你,一见误终身,当你第一次在那株枫树下叫我『浓儿』的时候,我整颗心就都交给你了。” 鸾镜依旧沉默。 “可是,我却忽视了你其实故意利用我……不,我该想到的,因为你不可能娶我。我成了太子妃之后,你我就更不可能在一起。但我总还是存着一点妄想,希望你对我有份真心,只要这份真心在,哪怕让我去死……我都甘愿。 “所以,即使你让我去怂恿太子出征,明知他去了有生命之忧,我还是不顾妻子的本分,帮看你,一手促使丈夫走上死路。然而你回报我的是什么?你和九歌在一起,亲亲热热,双宿双栖。鸾镜,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他对上她哀伤的眼,缓缓开口,“这世上,总是有些人要辜负一些人。你,辜负了太子,而我,辜负了你,说不上是谁对得起谁,又对不起谁。” 云初浓霍然起身,惨笑道:“好,你已连我的这些付出都不愿认同,那么,当初陛下要揭穿你身世的时候,是谁救了你?是我!你又是怎样报答救命恩人的?” “太子妃今日是想要我的一句『感谢』吗?” “不,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她冷不防地起身冲过去一把抱住他,“你知道我自始至终要的只是你。那日你从战场回来,我求过你一件事,求你带我离开皇城,到天涯海角,任何一处都可以。今日,我还是这句话,镜,只要你带我走,一切的一切我都可以抛掉。” “若是我不肯呢?”他的声音淡淡的在她头上飘响,“太子妃准备把我怎样?” 她感觉到自个双臂下拥抱的身体是如此冰冷僵硬,就像是一块冰,一根木头,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心,渐渐凉了,松开手,缓缓抬起眼,注视着他,“那么,我就毁了你,不惜一切毁了你。” 鸾镜微微一笑,“太子妃,你和南昭英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哭哭笑笑地迷倒了他吗?” 云初浓花容失色,倒退一步,“你……” “你和南昭英在一起的事,我都知道了。”他平静地说:“太子妃,听我一句,南黎王子人品不错,是个可以交付一生的正人君子,你若是对他真的有情,就好好把握,不要再错过了。至于我,活着,不是你的人,死,也不是你的魂。忘了我吧。” 她眼中忽然泛出暴庚之色,从床头抓起一本册子,丢到他面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记录你出生的王碟!你出生的时辰、地点、父母,以及你身上所该有的每一处记号,这上面都记录无遗。我已经找到了靖锦王爷身边的人,只要把他和这王碟一起交给九歌,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吗?” 莺歌眼波一震,望着脚下那本散落的册子,又再看向她,“你若想交,就交吧,九歌终是信我,不会信你的。” “这么说,你要抵赖到底了?”她不以为然地哼道:“你以为你还能骗她多久?” 他默然良久后才缓缓道:“九歌,要的是我这个人,不是鸾镜这个名字。即使我不是鸾镜,我,依然是我。” 云初浓却陡然爆出一阵狂笑,笑声凄厉得让人不忍卒闻,接看只见她几步跑到床边的衣柜前,猛地将衣柜门一拉,大声道:“那让她自己告诉你, 刺入鸾镜眼中的。是一袭金黄色的衣裙,这是属于皇帝的服色,这是一种明亮到极致的颜色,此时此地,看到一这抹颇色,他的心却瞬间沉入到无边无底的深渊之中。 九歌,就蜷缩着坐在衣柜中,紧紧用双手捂住嘴,像是生怕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而惊扰到了外头的他们。 他本来以为她在流泪,但是当她缓缓抬起头,望向他时,那双大大的明眸中却是干涸的,一滴泪也没有。 没有愤怒,没有表情,她像是一个布娃娃,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这种呆滞,比之狂暴的斤责和痛骂,更让他心痛如绞。 终于,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一刻吗? 他闭上眼,平生第一次,他怕看到一个人的眼睛,即使这双眼睛中什么都没有,却比什么都有更让他恐惧。 再睁开眼时,九歌已经站在他的面前,她的脸色比满地的冰雪还要苍白透明,那双大大的黑瞳中,慢慢晕出一层难以言说的复杂颜色。 “你,给我唱的那首歌,是哪里听来的?” 她开口了,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却是这个? 旁人或许不明白她为何问这问题,但他明白。 鸾镜咬紧牙,从未答得如此艰涩,“是……大氏国的情歌。” “大、氏、国……”她茫然地念着这几个字,然后自言自语着,“所以你认识大氏国的文字,认识大氏国的桃花配,还能顺利说服大氏国撤军,这都是因为——你是大氏人。” 他没有回答,僵硬的身体甚至抬不起任何一根手指,他向来巧舌如簧,但是此时,他连一句叹息都发不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接近我?”九歌的脸和他贴得很近,“因为有趣?因为想借助我帮助你们大氏人?” “不。”他用尽力气才吐出这个字,“因为,你是唯一把我当人的人。” 这是他的真心话,这句话的背后是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他只希望九歌能明白,即使他用一万个谎言来遮掩自己的身分,但是在她面前,他最不曾遮掩的,是他的真心。 然而九歌听着他这句告白,表情依然迷迷茫茫,她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轻蔑而鄙夷,“可你,却没有把我当人,我只是你的棋子、玩物罢了。” “九歌” 他喊她的名字,却换来她更加鄙夷的目光。“不许喊!从今以后,不许你再叫我的名字,那是我所爱之人才有的特权,而你,将是我要痛恨一生的人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就不会断绝对你的恨,即使我死了,也依然会恨你” 她抬高手,扯出挂在脖颈上的石子吊坠,狠狠地向下一拉,红绳被扯断,她白哲的脖子因而勒出一道血痕,看在鸾镜眼中,心痛更甚。 九歌仿佛全然感觉不到疼痛,她面无表情地将吊坠举到他面前,重重地、芍刚良地、无情地将它用力一摔一一 鸾镜闭上眼,避开九歌那无情而绝望的眼神,却无法掩去石头吊坠在地上撞击出的清脆声音,那样决裂的声响,久久回荡在四周,缭绕不去。 “从我的凤朝滚出去!滚回你的大氏国,一辈子不许你再踏上凤朝的土地则九歌冷冷的宣布,如同在朝堂之上对臣子们颁布圣旨一样。 她没有下令杀他,可这句话却比将他千刀万剐还要来得让他痛苦千万倍。 斩断了所有情爱,掏空了所有眼泪,他和她都只剩下伤痕累累,心如死灰。 不知过了多久,鸾镜再度张开眼时,屋内空空荡荡的,九歌和云初浓都已离去。他伺楼着身子,弯下腰,半跪在地上,摸索了好一阵才摸到那枚吊 坠。 吊坠虽然是石子磨成的,但在重击之下,依然被摔碎了一角,原本圆润的石头有了锐角,冷不防地将他毫无提防的手指割破。 鲜血,滴到这白王般纯洁的石头上,一滴、两滴…… 红色的鲜血滑过石头,滴到地上,他傻傻发楞地看着石头,想着,浸不透呐……他的血,这样努力地浸染着它,为什么浸不透它的内心? 血和石,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只有傻子才会以为它们能融合在一起吧? 傻子,一个早死了一次的傻子……死了一次的人,怎么会妄想再活一次? 无论他是谁,他的心早就该随着身体一起埋葬在那处悬崖之下。 如果当初那个真正的鸾镜没有救他,如果他没有愚蠢地答应了对方临终的托付,他就不会冒名顶替来到凤朝,不会见到九歌,不会爱上她,不会费尽心血,拚掉性命也要帮她,不会……这样残忍地,无情地,再被杀死一次。 “千般错,万般恨,盼能一见,此见即永诀……” 云初浓的话,原来已经注解了他和九歌的结局。 一见,即永诀。 两匹马,两个人,走向凤朝皇城的城门,马背上的人,一黑一白,甚是惹眼。 快到城门前的时候,黑衣人偏头说:“不再做凤朝人就真让你这么难过、这么失魂落魄?无名,打起精神来,回到大氏,你要做的人物可不下于这个什么狗屁王爷。” 白发人是鸾镜,或许,他现在已不能被叫做鸾镜了。 脱下那身跟随了他数年的银色王服,摘掉束发的紫金冠,离开他住了一年多的清心苑,他,应该被叫做无名 无名,一个连在大氏国都没有名字的人,一个在敌国将领口中被叫做“影子将军”的人。 但他不想抛弃这个名字,那代表一个最美好一一就算现今是如何的痛,也削减不了的美好。 第二十三章 自从和鹰翼离开清心苑后,他始终苍白着脸,一语不发。听到鹰翼这样说他,他也没有回答。 鹰翼挑起眉毛,还要再说,这时自城里飞骑而来一名太监,大声喊道一一 “前面的人,请停一步。” 两人勒住了马,待那太监来到他们面前,跳下马背,恭恭敬敬地对鸾镜说:“陛下有旨,相交一场,虽然情分已断,但念在旧情,赐离别酒一壶,望公子一路平安。” 鸾镜怔怔地看着对方草出所准备的托盘、美酒,忽然嘴角抽搐,笑了出来。 公子……这是什么可笑的称呼!而这壶酒又代表什么呢?九歌已经那样决绝地和他决裂,又送什么酒给他喝? 他盯着那壶酒,慢声说:“这是离别酒,还是断肠酒?” 太监一楞,竟不知怎么回答。 鹰翼陡然警醒,怒道:“若是你们陛下想害他,小心我会做出让你们凤朝后悔的事来。” 那太监吓得不轻,连忙答复,“这、这真的只是一壶离别酒,公子若是不肯喝,小人就端回去,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向陛下复命。” “翼,算了。”鸾镜伸手一拦,档住鹰翼想要下马的动作,他笑着从马背俯身抄起那壶酒,“她不会杀我的。” 九歌若想杀他,在太子宫时就会直接下旨了,盛怒之下的她如果没有起杀意,现在也不会多费一道手续,叫人送毒酒给他。 只是,九歌你可知道,有一句诗是这么说的: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 他仰起头,就着壶嘴,将酒液倾入唯间。那辛辣的味道霎时侵入了他的身体,让他不由得连连咳嗽。 鹰翼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鸾镜对看他笑了笑,然后将酒壶丢回给太监,“谢陛下赐酒。” 说完,他用鞭子一抽马臀,奔向城门。 城门守卫本来是要拦他的,但有人认得他,立刻叫道:“是鸾镜王爷,快让开” 于是他的马,风驰电掣地冲出城门,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鸾镜王爷一一这是这一生最后一次有人这样叫他了。自今而后,一切尘世的恩怨情爱,都与他无缘。 忽然间,他纵声长笑,笑声冲天而起,惊得路旁树上的飞鸟振翅纷飞,行人也侧目闪躲。 拍马追至,鹰翼大声喊他,“无名,你跑那么快干么?有什么好笑的一一无名” 话音未落,惊见鸾镜的身形在马背上软软地倒了下去,飞驰的骏马颠簸,无力支撑的他终于跌落马背,摔倒在路旁。 鹰翼惊得大叫,勒马跳下奔过去,只见鸾镜嘴角流出一丝血沫,却还挂着浅浅的微笑。 “她,真的想我死……”他喃喃低语,凄然地说:“她……真的恨我如斯。” 他以为她不会杀他,他以为即使她再恨他,也不会想置他于死地。 但是,他错了。又错了。 她在悲愤中曾经对他大喊一一 从今以后……你将是我要痛恨一生的人,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就不会断绝对你的恨,即使我死了,也依然会恨你! 她真的这样恨他,恨到骨血里,恨到来生来世,恨到死也不能阻隔这份恨意蔓延。 依稀间,他像是听到了一阵风声,那是当日他被叶将军骗得掉落悬崖时在耳畔响起的风声。 那一次,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他却活了下来。 可早知道活下来会如此痛苦,当初就不该选择生。 这次,就这样死去吧!因为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九歌让他这样心碎神伤,情断肝肠。 九歌站在凤栖殿的台阶下,虽然脚下有鞋,然而她却有像是赤着脚的感觉,从脚心钻入的寒意,让她冷得浑身都在打哆嗦。 但为什么即使如此的冷,都不能让她停止想他? 鸾镜,那个在她脆弱时可以倚靠、在她高兴时可以扑入怀中寻求安慰、在她生气时可以肆意地冲着他发脾气、在她陷入危机第一个挺身而出的人……是假的? 怎么会?这一切一定都是在作梦。 手指下意识的抚摸到胸前,却摸不到那个被她摩掌了无数遍的小石子,摸到的,只是颈上的伤痕,和一丝刺痛。 不是梦,梦不会有这样真实的痛感,梦,不会让她如此绝望。 “陛下,该是用膳的时间了。”宫女上前小声提醒着。 她茫然地转身,摆手道:“我吃不下,东西都撤走。” “今天有太后特意命人添加的几道菜,太后吩咐一定要奴媲伺候陛下吃好。” 母后?九歌微微垂下眼,说不出心头漾起的是感动还是更深的忧伤。即使和母后发生那么大的冲突,然而唯一不会欺骗她、唯一全心全意待她的还是母后啊。 “算了,我今天去太后那里吃。” 刚来到乘风殿门口,就见一个太监探头探脑地看到她,也没有过来请安,而是立刻往殿内跑。 她立即心生疑窦,喝道:“狗奴才,站住!看到朕,跑什么?” 那太监急忙跪倒叩首,“陛下,小的是想去通享太后。” “胡说!朕来看母后,从来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几时需要你们通享了?”她盯着那太监的脸,见他神色惊惶,更生猜忌,“你站在这里不许动,要是敢喊一声,朕回头叫人割了你的舌头。” 她吓住那太监,接着逞自大步走进殿门。 殿内一定有事!否则母后不会派人守着殿门。九歌满腹狐疑地走入内室,用眼神制止所有想开口的宫女太监们。 寝室门虚掩着,依稀可以看到里面除了斜靠着软榻的母后之外,还有一名太监跪在那里,像正在禀报什么事情。 “……那么,事情就这样办妥了。”太后吩咐,“但是这件事,绝不许告诉陛下一个字,明白吗?” “是,小的明白。” “出去吧。” 太监起身,退了出去,没想到门一开,竟对上九歌冷幽幽的双瞳,吓得双腿发软,登时跪倒。 “陛、陛下·~一” “太后让你去干了什么事情,一定要瞒着朕?”她认得这个太监,是太医院的,宫内有人生病,都是这个太监负责送药入内宫。 太后听到她的声音,连忙唤道:“是九歌吗?决进来” 她母后焦急的呼唤声更让她心中疑云丛生,她动也不动,只是紧紧盯着那名太监,逼问:“你若不说实话,朕就命人灭你九族”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太监吓得连连磕头,“小的什么也没干,只是、只是奉太后之命去送了壶酒而已。” “送酒?给谁?” “给……给……” 太后急切起身,身子未痊愈的她跌跌撞撞地来到门口,连声叫唤,“九歌,进来!进来再说” 九歌看向她,那目光冷淡疏离得让太后心底寒彻。 “母后做了什么事这么怕我知道?”她再度用可以杀人的眼神盯看那太监,“说!朕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不用问他了。”太后深吸一口气,“母后告诉你,我让他给那个假鸾镜送了一壶酒。” “鸾镜?”九歌的指尖开始发凉,“什么酒?该不会是……” 太后努力挺起身体,“九歌,母后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呀,你若真的看透他,就该知道他是个多可怕的人,你今日放了他却不杀他,他要带多少凤朝的秘密回大氏国?这会让你自己、让整个凤朝都陷入最危险的境地。” 九歌颤抖着,不可思议地盯着母后,连连惨笑,“母后真的是爱护孩儿啊,想得真周到,真周到……可您,为什么一定要对他赶尽杀绝呢?” 太后受不了她指责的眼神,反过来斥责,“九歌,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维护他?” “因为……”她仰天长叹。“我想明白了,他从没有害过我。” 如狂风般,她冲出乘风殿,不顾身后母亲的痛楚呼喊,满心只充满着一个念头一一去找他法找他! “鸾镜王爷呢?有谁知道他往哪个城门去?”她抓住一个人就问,那凄厉的声音、灼热的眼神,让人见之恐惧。 终于,有人提供了线索,“镜王爷像是和什么人去了东城门。” 九歌立刻下旨,“叫太医院最好的大夫,带上最好的解毒药,和朕一起去东城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追上鸾镜王爷。” 她要追上他,找到他!她怎能让鸾镜就这样凄然而悲凉地离开自己的生命中?她虽然在痛极时说过绝望、伤人的话,但是她从没有要咒他死啊! 不能死!不要死! 上了马,她狂抽马臀,以前所未有过的速度奔向东城门,一路上是否踢翻了菜摊,绒是撞到路人,她全然顾不上,只是努力地向前追赶。 来到东城门时,她勒住缓绳,急问守卫,“有没有人看到鸾镜王爷?” “镜王爷?他刚刚出了城门不久。”守卫诚惶诚恐地对她行礼,可她又在顷刻间风驰电掣地往前直奔。 也不知道奔驰了多久,直到她座下骏马累得筋痕力竭,不得不停下来大喘粗气,她再怎么用力抽击马臀,也赶不动这匹畜生。 她再一次知道什么叫绝望。放眼四周,是无垠的荒原,茫茫天地之中,哪里有鸾镜的身影呢?他是活着,还是已经…… 她不敢想,流着泪,挫败地在呼啸的冷风中放声狂喊,“镜!你回来!你回来。” 风声呜咽,每一声都像是陪她哭泣。 她,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鸾镜了吗? 再也没有机会了…… 最可悲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这是生离,还是死别…… 昏迷中的鸾镜突然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下,全身一震,倏然张开眼睛,但是,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醒了吗?”耳畔响起鹰翼的声音。 “鹰翼?”他困惑地问:“我现在在哪儿?天怎么这么黑?” 鹰翼闻言却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们快要进入大氏国的国境了。”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我没有死吗?” 记忆的最后画面,他喝了那壶离别酒,酒液在身体内肆意翻滚、烧灼,让他支持不住地跌下马背,他甚至看到从自己口中流出的鲜血,浸染了身边的土地。 他以为这一次他真的会死,结果,终究是醒了过来,为什么上天对他这样冷酩?难道他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吗? 鹰翼大笑道:“别说傻话,我怎么能让你死在该死的凤朝人手里?门 鸾镜侧耳倾听,“你的笑声听来真是古怪,还有,为什么天色会这么黑?黑得我什么也看不到。” 依旧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鹰翼逞自笑着又说:“父皇那边应该已经得到我派人送回去的消息,说不定父皇会亲自来接你一一”倏然,话音略硬,视线凝固在他的身上。 鸾镜缓缓伸出一只手,停在自己眼前,然后翻转了一下,接看,他的动作僵住,脸上的震惊很快被惨笑取代。 “我看不到了,是吗?”他幽然问道。“那毒药很霸道,你救了我的命,却救不了我的眼。” 鹰翼硬咽的说:“我带你回大氏之后,一定能把你的眼睛医好,放心吧门 但鸾镜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反正我什么也毋需看了。” 与九歌诀别,连心都死了,看不到九歌,他的生命再无意义,此后就是春花胜,夏荷开,秋叶红,冬雪白,四季轮转,世间的一切,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第二十四章 看不到,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惩罚他用卑鄙的手段欺骗了他的挚爱,为了让她登上顶峰,牺牲了无数人。 不死,但生不如死。 有命,却无光明。 这便是他今后的人生。 第十二章 追随 九歌刚下了朝,路过荷花池的时候,听到水榭对面传来一阵女子歌声。 很久以来,宫内都没有歌声了。所有人都看出她的心情不好,所以连乐坊都不敢大声手!l练任何曲艺,今天,是怎么了? 她遂走过去一探究竟,看到一手!!十几岁的女孩子正在教习的指引下,认真地练着新曲。她们的歌声清婉悠扬,沁人心脾,只是九歌听到这样美妙的歌声,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她皱着眉,问:“最近宫中又没有庆典,你们在为什么演练?” 因为她是独自前来,无人事先通报,众人看到她时都吓了一跳,纷纷跪倒,教习赶紧跑过来享报,“陛下,我等奉太后之命,为陛下的生辰演练新曲。” 她的生辰?九歌这才恍然想起。对啊,她马上要十九岁了。 往年这个时候,满朝进献的贺礼会堆满她的公主府,而今年……冷冷清清的皇宫让她连这个日子都忘记了。 她摆摆手,“停了吧,朕今年不想过寿。” 教习为难地说:“可是,这是太后亲自吩咐,说是怕陛下觉得冷清……” 九歌沉下脸,“我喜欢清静,讨厌热闹。”她转身欲走,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于是回头问道:“刚才你们唱的是凤朝的歌吗?为什么朕听着觉得不像?” 教习躬身回复,“这是新排练的曲子,加了一些邻国民歌的曲调。” “邻国?”她沉吟一瞬,“是……大氏国吗?” “是的,女皇好耳力。青岚是大氏国人,这曲子就是她家乡的歌。”教习指了指一旁一个穿素色衣裙的女子。 九歌看向她,“你叫青岚?你会唱很多大氏国的歌?” “是,陛下。” 那女子走出来要跪倒行礼,九歌摆摆手,“不用跪了,有首歌……你会唱吗?” “陛下请问。” 她的黑眸空渺,像是望着不知名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歌的名字,只记得那歌词:我日日夜夜等候在崖顶,山花开了又谢,明月碎了又圆……究竟我心上的人儿,何时才能把家还?” 青岚笑道:“这是我们大氏国的情歌,陛下怎么会知道?” 接着,她小声的唱了起来。 她嗓音很甜美,唱起这首歌来轻灵婉转,自有一份少女的甜蜜和羞涩。唱完之后,她的脸有几分红了,说道:“在大氏国,如果你心中有了一个心爱的人,就唱这首歌给他听。若是他听了,心里也喜欢你,就会再送你一个吊坠做定情物。这样,就算是定亲了。” 这样娇柔的轻述,却让九歌如遭五雷轰顶。 原来,鸾镜给她唱这首歌的背后,还有这样的一层合意。 原来,他送给她的吊坠,并不仅仅是一件生日贺礼。 定情,该是彼此相送,但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付出,而她,只有接受,最终回报给他的……竟是那样绝情的一刀两断。 倏然间,泪水湿润了眼眶,让本来笑着讲述的青岚惊得立刻噤了声。 九歌仰起头,不让泪水坠下,她强迫自己压平了声音说:“你唱得很好,不过朕今年是绝对不过生日的,还是停了演练吧。” 青岚和教习面面相觑。教习只好道:“是,陛下。” 她又发了一会呆,突然又问:“大氏国到底是个怎样的国家?”对于她来说,大氏国只是一个永远都在威胁凤朝安全、有着狼子野心的邻国。 想了想后,青岚回道:“陛下,奴媲不敢说大氏国有多好,论富庶、风上的美丽,大氏国远远比不上凤朝,只是,大氏国的百姓大都心地单纯,对周围的人总是全心全意地付出。这大概是大氏国最大的优点吧。” 九歌勾了勾唇角,像是在笑,“是吗?这么说来,大氏国还挺让人向往的。那么你又为什么会来凤朝?” 青岚的脸更红了,低下头,慑懦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倒是教习笑着替她解释,“这丫头是个痴情人,她喜欢上咱们凤朝的一个兵士,所以就跟到凤朝来了。” 九歌讶异地看着她,“你在大氏还有亲人吗?” 青岚点点头。 她又问:“那你就这样把他们丢下了?” 抬起头,青岚理直气壮的说:“在大氏国,为了追随自己所爱的人,无论到天涯海角,也不会被人嘲笑。” 九歌再度被震动。为了追随自己所爱的人,无论到天涯海角,也不会被嘲笑。 她苦笑地喃喃道:“我,真的很羡慕你,有这样的勇气,也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把握。” 而她,虽然也有这样的勇气,却已找不到那个要追随的人了。 山花开了又谢,明月碎了又圆,究竟我心上的人儿,何时才能把家还? 这个家,是她的家,还是他的家?他们两个人可曾有过一个共同的家?这一生,他们还能共同拥有一个家吗? “凤朝的三军元帅是那个骏武王爷。这个人你应该很熟。” 鹰翼跌着腿坐在一张巨大战图前,手中握着一根长竹竿,指着战图上的某一处。 他已被封为太子,他在正式受封的那一天回报给父皇的是一份战策一一一份重新进玫凤朝,以抢夺凤朝一半疆土为目的的战策。 而大氏国国主也允诺,让他带兵出征,而鸾镜虽然眼盲,却无法置身事外,他这大氏国过去的影子将军,如今成了鹰翼的头号军师。 “这老家伙当年也是凤朝的一头猛虎,不过现在年纪大了,排兵布阵总是畏首畏尾的,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咱们不用怕他。” 鸾镜在一旁静静听着,此时开了口,“仗还没打,你就要先轻敌了吗?” 鹰翼看他一眼,笑道:“说的是,我的确不该轻敌。不过你对凤朝这么了解,你倒说说,凤朝除了骆武王爷,还能派出什么厉害角色迎战?” 他想了想,“宋孟德和吴迁都是大将,不过他们之前因为谋反被九歌下狱,若是已经获罪,你在凤朝就没有什么敌手了。” “说到这两个人的下场啊,那还真是有意思。”鹰翼哼笑道,“不知道你那个女皇怎么想的?居然没杀他们,而是把他们降级罚棒,这哪像惩处反贼反倒像是安抚他们归乡养老似的。” 鸾镜眉心一燮,随即失笑,“若这是九歌的安排,那么她长大了。” “怎么说?” 他淡淡道:“你觉得一个『杀』字,能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吗?” 鹰翼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这其实是九歌故意放他们一马?这样看来,那我这一战还是要小心宋孟德和吴迁这两个人啊。” 接下来,他又跟几名大将讨论起战局安排。 这时鸾镜却忽然站起来,鹰翼叫道:“你去哪儿?” “出去走走。” “没人陪着你,你连台阶都下不了,走什么走则他跟了出来,小声道:“这回我做了太子,这一仗绝对不能打得像长空当年那么窝囊。无名,只要我胜了,父皇就有可能禅位给我,这是父皇昨日透露给我的消息。” “那我先提前恭喜你了。”鸾镜扶看门框,试探看走下第一级台阶。 “你少损我,我知道你心里一点也不在乎这个。无名,我也不是只顾自己的,只要我登上皇位,立刻封你为王。” 莺钡笑笑,“不需要这样,我身无寸功。” “回来之后还没有,回来之前你的功劳军中朝内又有谁不知道的?就只是因为你娘身分低贱,你就一直不能正式载入皇室玉碟,这个破规矩等我登了基,一定会改!”鹰翼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所以,这一战你我都不能输!我赢了,登基,你助我,就会正名。” 他又追加一句,“别说什么你不在乎之类的话,你就是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要让那个九歌后悔心痛,让她知道她错过了一个多么好的男人,哈,我要让她尝尝失去国土和心上人的双重打击。” 鸾镜站定,侧着脸问:“鹰翼,九歌有得罪过你吗?” “我这是在帮你出气呀则他耸耸肩,“再说我们大氏被凤朝骑在头上很多年了,也该换我们扬眉吐气一次。怎么?你觉得我的雄心壮志行不通吗?” “你会是大氏有史以来最有作为的君主。” 这番评语让鹰翼不禁眉飞色舞,“好,你我兄弟同心,定然其利断金” 鸾镜仰起脸。现在失去了光明,白天和黑夜对于他来说,最大的区别就是阳光。 阳光照在脸上、手背上,很温a,但是这种热度却射不进他的眼中,也照不进他的心里。 如果鹰翼真执意要带兵进攻凤朝,他和九歌将在两个阵营,壁垒分明。 所幸……自己再也看不到九歌愤怒的脸了,而在九歌的心中,他也会是个不存在于世上的前生记忆吧? 这一战,会怎样开始,又会怎样结束呢…… 凤朝銮境二年,初春。 大氏国太子鹰翼率重兵,大举进犯凤朝边境。 他这一次来势汹汹,率军七万,涉过两国边界昆玉河,大军长驱直入,五天攻下凤朝三座城池,而凤朝这方一直退军防守,似乎没有招架之力。 鹰翼对于这样的战况非常满意,他踏进刚刚夺下的蒙城将军府后,一脚踩在掉在地上的将军府区额之上,朗声笑道:“无名,你看我的作战计划没错吧?当初要是听了你的,搞什么『一步一缓』,不这样『贪功冒进』,你想我们现在在哪里?大概还在昆王河对岸吃烤羊呢。” 鸾镜平静地听着他得意地吹嘘战果,并没有露出赞同的神色,反倒燮眉分析,“你不觉得这胜利来得有点太容易了吗?凤朝可不是一只羔丰任你宰割。你想想上次你取得这样战果的时候,是以多少士兵的死亡做为代价?” 鹰翼脸色一沉,“你就非要拨我冷水吗?” “不是泼你冷水,而是好意提醒。”他思索道:“凤朝至今没有组织一次有效的反攻,各地部队各自为阵,这太散漫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凤朝现在无将可派,自然仗也打得乱七八糟。” 鸾镜盒张了几下唇,却没有再说什么,只在嘴角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 他没有和鹰翼说,凤朝现在的作战计划,看起来很“眼熟”。 诱敌深入、退而不档、示弱屯兵,待时出击。 这十六个字是当年九歌化名金绢将军出征前,他为她制定的作战方案。只不过因为当时领兵的是骆武王爷,且对大氏国的作战形势太好,所以这个作战方案并没有实行。 如果凤朝这一战幕后的指挥者是九歌的话,那现在大氏这种一路凯歌的战果,就有可能是个诈。 九歌,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吗? 九歌在兵宫之中全天候坐镇,她命令下面必须一日三次汇报战况,不分日夜和将领们商讨战局走势。 因为宋孟德和吴迁谋逆之事,兵宫中有人对九歌敬畏,也有人对她不以为然,甚至是不满,但是这一战开始后,众人对她又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从没想到一个女人,可以承担起这么大的一个责任,而且这样认真耐心地和臣子们商讨作战计划,她提出的作战方案也都令人折服。 第二十五章 “现在敌方连续进攻三日,他们就像是吃到了甜头的豺狼,若不能整只吞下,一定会心有不甘,所以他们此后几日应该还会推动进攻速度。叫青山关以南的守军继续撤,撤到东越关这边来,他们就彻底钻入我们的口袋了。” 九歌下了指示,几位将军频频点头,在场的除了兵宫的人之外,还有大氏国以为被弃之不用的宋孟德和吴迁。 原本两人该接受降级处分,但边关战事爆发,九歌遂将他们留下,诚恳请教作战之术,让两位将军都心生惭愧。 吴迁本就是个实心眼儿的人,当初在朝堂上和她大吵大嚷,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还有活下来继续为国效力的一天,女皇又这样谦和容气,主动道歉,让他实在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忠心都掏出来给她看。 而宋孟德最初对九歌能力还抱有一点怀疑,然而几日相处下来,也觉得她这个女皇着实不简单,让他的倔傲也收起不少,主动提出建议。 此刻他发言道:“鹰翼这位新太子,不同于之前的太子长空,长空是个刚恒自用,又无雄才大略的人。而鹰翼这人却很有些手段,无论是陆战或是水战,都无明显弱点,当年他和影子将军曾并称大氏国双璧。” 九歌陡然一震,“影子将军?” 宋孟德点头,“微臣曾和陛下提过这个人,就是那个假鸾镜。” 鸾镜的事,外界没人知道具体情形,曾有人试着问女皇,鸾镜王爷怎么失踪了?但她从来没有给予过答案,外界私底下议论纷纷,传言甚多。 如今他当着女皇的面再度提起影子将军,女皇紧绷的唇角让他隐约猜出了点什么。 她沉吟半晌,缓缓问道:“这个影子将军……到底是怎样的来历?宋将军能和我说说吗?” “其实能和陛下说的,当日在朝堂上微臣也说得差不多了,对于这个影子将军,外人知道的并不多,我也只是在战场上和他交过手,没见过其真实面目。在大氏国,这个人被奉为战神,据说当年他为太子长空立下不少功劳,但是因为身分不高,所以军功都归给了长空。” 九歌不懂,“既然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又怎么会身分不高?” “这点也是个谜,只是听说而已,否则他不该有个那么古怪的名字。” “什么名字?” “无名。” 九歌一愣。这是什么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要接近我?因为有趣?因为想借助我帮助你们大氏人? 她曾经这样愤怒地质问他,他是怎样回答的? 不。因为,你是唯一把我当人的人。 她……真是一一蠢啊! 被愤怒冲昏了头,以为他的每句话都是可恶的谎言,却没有用心想过,他说的话背后,是有怎样悲惨的前尘往事。 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一个无论做任何事都得不到别人的认可,功劳永远是旁人的,罪责却是自己的,他的人生,若每一日都是这样,又怎么能熬得住这二十多年? 九歌?上眼,急促的喘息,忍耐着心底泛起的疼楚,甚至忘了周围还有那么多的臣子在看着她。 宋孟德猜测着她的心思,过了一会才又试探的问:“陛下,您是想找那个影子将军吗?” 九歌睁眼,苦笑道:“只怕是这辈子也找不到了。” “倒也未必。” 这句话让她陡然睁大眼,直勾勾地瞪着他,“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孟德笑了笑,“这不过是微臣的猜测。以前他和鹰翼一起出征的时候,总是一个左先锋,一个右先锋。这一回虽然鹰翼没有安排左右先锋,但是他的行军速度和布军格局,更像是影子将军无名的风格。” 她双眼亮起,嘴唇微颤,“那,你们能找得到他吗?”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有些讶异,“陛下要找他?可是一一” 九歌抬起手,制止他后面的话,起身走到他面前低声说:“宋将军,后面该是你去迎敌了吧?” “是,微臣要在疡阳关狙击敌军。” “务必替朕去打探关于这个影子将军的消息,看他是否在大氏国军队之中。” 宋孟德毕竟年纪有了,就算有再多的怀疑困惑也能不动声色。 于是他躬身道:“是,微臣遵命。” 这是九歌这段时间里第一次看到曙光。她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抓住这线希望,哪怕只是海市厘楼的幻梦,她也绝对不能再错过了! 鸾镜的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光,已经是他记忆中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而九歌,就是这团模糊的影子中唯一清晰的影像。 他还记得九歌的笑,九歌的怒,九歌的泪,九歌的怨。 九歌的一切,都是前尘往事化成的刀镌刻在他心头的痕迹,他不曾去擦,不是因为擦不掉,而是只要碰触就会痛得不能自己,所以宁可让它残留原地,痛到麻木。 鹰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无名,你觉得怎么样?如果我们走东边,越过峡泰关,走诡水,然后到达凤朝皇城的话……” “不行。”鸾镜断然否决他的想法,“峡泰关因为去年被你的部队骚扰严重,今年特别加强兵力,你要从那里走,必然是场硬仗。” “真的?”他狐疑地说:“可是我派采子去探查,没有这方面的回报啊。” 鸾镜淡淡地说:“增加兵力的命令是我亲自在兵宫签署的,不会有错,除非九歌后来改了。” 鹰翼忖度,“那女人不懂军事,应该不会乱改你的意见。那好,不走峡泰关,你说怎么走?” “走西边。”虽然看不到,但他眼前仿佛就摆着那幅巨大的战图。“穿邓城,过冬山,从泅水过河,就能到达皇城的腹地了。” “可这条路线会严重耽误时间的。”鹰翼皱紧眉头。 “去日减少了你硬碰硬的机会,这一路都没有重兵把守,原本是吴迁驻守邓城,宋孟德看守冬山后面的疡阳关,你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这两处应只是副将留守,不足以与你抗衡。” 鹰翼盯着地图看了许久,又看着面无表情的鸾镜,忽然问道:“无名,你心中现在还惦记着那女人吧?我希望你这样的安排不是故意为她争取时间。 他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对于一个恨不得我死的人,我若是帮她,就是傻子。” 再想了想,鹰翼终于下定决心,“好!明日大军开拔,去邓城。” 鸾镜表面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心中却微微松了口气。这样……九歌那边至少可以多出三天的时间调军迎敌。 全心去帮一个想让他死的人,他早就知道自己愚蠢至极。 九歌得知大氏军队改道西边进军的消息时,真是又惊又喜。 峡泰关兵力防守薄弱,从来都是大氏国进犯的重点,虽然去年年底鸾镜曾经帮她制定要在那里增兵的计划,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下来,东边战线就一直是她心中纠结之地,没想到鹰翼会舍易就难,这不仅为凤朝争取的时间,也让凤朝在接下来的反击之战中取得主动权。 而大氏这个决定,在兵宫内也被众臣热议着。 “不是说鹰翼是个精明的人,怎么会走这一步棋?” “大概是被之前的一路得胜冲昏了头吧?” “还是他们另有打算?得通知宋、吴将军,千万不要轻敌。” “翼随行该有些参谋和军师吧?他们也赞成他这么走?” 九歌听着,忽然心眼一亮。参谋?军师? 如果,如果……在鹰翼那边有一个凤朝的奸细,那么他会对鹰翼提出怎样的建议?放弃东线,走西线?! 不可能吧,这应该只是她美好的想象,毕竟有谁可以对鹰翼有着如此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她紧紧盯着眼前的战图,不断地在心中提醒自己:九歌啊九歌,你在期盼什么?不要骗自己了,你明明知道鸾镜不可能在那里,他喝了毒酒,早就不在这个人世。即使他还活着,即使他就在敌军阵营中,也一定会为那杯毒酒恨她,就算不恨,也不可能冒着巨大的危险帮助凤朝。 她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是生,还是死。 但,无论她怎么告诉自己不可能,仍是剪不掉心中那线希望,甚至,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涌现,越来越按捺不住…… 第十三章 唯一 鹰翼没想到部队刚走到邓城就遭到了激烈抵抗。 城墙上的守军就像早就等在那里似的,准备大量的石块和火箭,使得大氏国的军队损失惨重。 这结果让他非常震怒。“邓城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的守将吴迁不是被降职为一个小小的千总了吗?”他对着手下大吼道:“难道连个凤朝的小小副将,你们都打不过?” 一员将领小声回复,“太子殿下,这事有些古怪,现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还是吴迁的作风,只怕背后主持大局的依然是吴迁本人。 鹰翼锁眉深思,目光瞥了眼坐在不远处一语不发的鸾镜,于是扬声道:“无名,这路线是你力推的,现在你怎么说?” “看来情报有误,吴迁的确有可能还是邓城的守将。”他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吴迁并非锐不可当,这个人其实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在朝中他向来不服人,只敬重一位老将。” “谁?” “宋孟德。” 鹰翼盯着他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先抓住宋孟德?” “要抓住他,就要从邓城外绕路,翻过冬山,去疡阳关。如果吴迁被释放回来,那宋孟德也有可能在疡阳关主持大局。” 别的将领闻言提出反对,“这可不行,万一我们绕道去疡阳关,吴迁和宋孟德联合起来把我们围正当中,我们岂不就成了人家的瓮中之鳖?” 鹰翼也有此担心,所以并未立刻表态。 鸾镜则说道:“我们未必要派全部兵力去攻打病阳关,对病阳关只能智取,不能力敌。我们可以留一部分兵力继续和吴迁对决,然后暗中另派部队 偷袭疡阳关。” “派谁去?”鹰翼问。 他笑了笑,“我。” “你?”所有人都盯着他。他现在今非昔比,一个瞎子,在战场上能有多大作为? 鸾镜额首,“我和宋孟德是老对手了,他会出什么招数我最清楚不过。我知道殿下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我的眼睛,但眼盲未必心盲,除了我,殿下可还有其他人选能将我取而代之?” 鹰翼沉吟了很久,这才点头。“好,你带一万人马走,若是不行,立刻退回来。” “殿下放心。”他微笑回应。 宋孟德得到战报,知道吴迁已成功阻档鹰翼第一轮进玫,非常开心。先前他和吴迁虽都被降职罚傣,但是大军当前,女皇也秘密恢复了他们原来的职务,重新率领各自的部队抗敌。 按照计划,他应该绕到大氏国大军之后去包抄其后路,不过今儿个一大清早,他安排在山岗上的哨站传来消息,说有一支部队悄悄来到疡阳关的侧面,他大吃一惊,立即召集将领,准备迎敌。 就在他们正于将军府中商量对策时,忽然外面守兵来报,“将军,有一位自称是大氏国首将的人要见您。” “谁?”众人闻言都非常惊诧。 “他说将军见到他就认得了。” 宋孟德哼了声,“故弄玄虚,让他进来。” 第二十六章 来人并未身着钟甲,一身深蓝色的长衫佐以过于清瘦的身材,让他看起来不像个将军,反倒像个读书人。 当他一步一步被引领着来到大堂上的时候,宋孟德惊异地脱口而出,“是你?” 这人曾在凤朝皇城郊外的军营里,谈笑之间将他和吴迁拿下,送到朝堂之上问罪。 他万万没想到,时隔数月,再见面时,他们虽然依旧是敌对双方,却已经换了身分和立场。 “镜王爷。”宋孟德咬着牙根冷笑,“您不是我凤朝的股脏之臣吗?怎么成了大氏国的首将了?” 鸾镜不理这挪愉,拱了拱手,淡淡道:“宋将军别来无恙。听说将军官复原职,再蒙眷宠,可喜可贺。” “这要拜您所赐啊。”他导入正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两军对垒,伤的是百姓和兵士的性命,而将领们都渴望名垂青史。鹰翼殿下对这一战志在必得,几万大军来势汹汹,不达目的绝不撤军,这一点,我想将军应该看得很明白。将军若是心怀仁义,希望凤朝能尽快太平度日,我想和将军合作,以平息这场战火。” 他不以为然的哼笑,“说得轻巧,你身为凤朝王爷,现在却在敌军阵营,你到底代表的是谁?” 鸾镜苦笑,“将军还不知道吗?凤朝之中已没有鸾镜王爷这个人了。” 副将在旁提醒宋孟德,“将军,可不能听他在这里胡言乱语,他一会儿是凤朝人,一会儿是大氏国人,他的话绝对不能相信。” 看着眼前鸾镜王爷黯然的模样,再回想起女皇的态度,他心知这其中必有他不了解的蹊跌,而这部分恐怕不是他介入得了的。 双眉一沉,宋孟德道:“跟我到内室来。”他不想让两人的对话被所有人都听到。 等他走到内室之中,回头看时,鸾镜慢慢的被他的人搀扶到门口。 宋孟德心生疑惑。看他的脚并没有受伤的样子,为什么他走路还要人搀扶? “你……”他忽然发现了症结所在。“你的眼睛怎么了?” 鸾镜幽幽一笑,“如将军猜测,看不见了。” “为什么?”连宋孟德都忍不住为之惋惜。他记得他那顾盼生辉的眼神,虽然他一直对这个人高度戒备,却也不禁敬服其风采。 凤朝的鸾镜王爷也好,大氏国的影子将军也罢,他都是个顶尖人物,如今失去了双眼,如同雄鹰失去双翼、猛虎失去利爪,光彩顿失,风华不再。 他犹豫了很久,才缓缓说道:“陛下……很惦念你。” 鸾镜闻言全身微颤,面色有些苍白,但依旧笑着,“是吗?请代我向陛下致意……哦不,不用提起我了,在陛下心中,我应该已经是个死人,就让她这么认定吧。若是如此,她应该会安心了。” 宋孟德皱紧眉头,不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心中觉得他说的并不对。临出兵宫前,女皇那急切恳求让他帮忙寻找鸾镜王爷消息的眼神,是他怎么都不能忘记的。 他相信,女皇那样热烈期待的消息,绝不是鸾镜王爷的死讯。不过,是否要通知女皇,稍候再来伤脑筋吧,现在重要的是,眼前的男人到底要说什么? 宋孟德和鸾镜谈了许久,才一起走出内室,并一改之前的态度,亲自送鸾镜出将军府,此举可是让一群副将们很是不解。 之后,副将们找上他打听情形,宋孟德只是笑笑,“放心吧,各位,这一战很快就能结束,我们快要可以向女皇报喜了。 就像是在响应他的这句话似的,忽然有人来享报一一 “将军!陛下亲自到疡阳关来了。” “什么?”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簇拥着来到将军府门前,果然见女皇正从一辆马车上缓步走下,扬起脸,对着他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陛下,您怎么……这样冒险''?则宋孟德又是吃惊又是担心,不禁埋怨起来,“这里可是战场啊” “这已不是朕第一次上战场。”九歌笑道:“比这里更危险的地方朕都去过了,所以将军不用担心。再说,你们在前线浴血奋战,让朕在后方坐享其成,这可不是朕的脾气。” 宋孟德恍然间觉得,这真的有点像梦。鸾镜王爷刚刚离开,女皇就来了,仿佛命运跟他们开了个大玩笑。 他迎到九歌面前,脱口而出,“陛下,鸾镜……刚刚离开。” 她一怔,瞬间有点惜了,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宋孟德说得更清楚些,“鸾镜王爷,刚刚从微臣这里离开。” 九歌全身颤抖,热血像是一下子冲入太阳穴,心跳加剧得好似会立刻从胸腔中蹦跳出来,她一把抓住宋将军的手臂,几乎语无伦次的急问:“在哪儿?他在哪儿?” “他离开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她一听反身就要追出去,宋孟德连忙阻拦,“陛下可知道他现在是什么人?” “什么人?”她的脑袋已经不会思考了,她不管鸾镜现在是谁,只要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就让她惊喜得近乎疯狂了。 他沉声说:“陛下,他现在是大氏国人,刚刚代表大氏国来找微臣谈判。他的确就是那个影子将军无名。” “朕不管他是谁!朕要找到他!见到他i立刻!现在” 九歌推开他,一下子跳上马车,夺过车夫手中的马鞭,亲自驾车追赶。 宋孟德生怕她出意外,急忙叫人牵来两匹马,硬拉下她改车为马,两人一起照鸾镜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这是九歌第二次疯狂的追逐,这一次距离鸾镜是如此的近,近到她觉得自己的鼻翼前已经感受到了鸾镜的呼吸。 终于,在追出疡阳关的城门时,她看到两匹马在遥远的前方。即使看不清马背上的人,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她依然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喊出,那个让她心痛纠结的名字。 “镜一一” 山谷之中的鸾镜陡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整个人愣住了。 九歌……好像九歌呀,这又该是他的幻觉吧? 然而身侧护卫的话却证实了这并不是幻觉。“将军,后面有人追来了,好像是那个宋将军,哦,还有个女的。” 女的?不,这不可能,九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知她如他,该想到九歌做事最喜欢出其不意,冒险的勇气从来不是她所缺乏的。可,她追过来要做什么呢?确定他还活着? “走”他无法回头,不仅仅是因为他已无法看到她的面容,而是因为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狠狠地抽鞭在马身上,原本走得并不快的马儿急速奔跑起来。山谷之中,他如风如电一样的飞驰,仿佛要冲出眼前这片黑暗。只是无论跑得多快,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九歌眼睁睁地看着鸾镜的身影渐行渐远,她不顾一切地想追上去,但是被宋孟德死死拦住。 “陛下,不能再走了,再走会进入敌人的势力范围,请陛下回城。” 回城?她怎么能现在回去?她从皇城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寻找他,如今他就在她的贩前,她怎么就这样半途而废?! 他还活看!她要找到他!要和他说……和他说……说她爱他,这份爱已经渗入她的灵魂,和她的呼吸一样,与她同生同存。 所以,她怎么能让鸾镜再度从她的眼前消失?回到他那个冰冷的世界里? 镜一一我一定会找回你的!一定! 她挥去眼眶浮现的泪雾,想努力看清,然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终至消失在路的尽头。 鸾镜回到军营的时候,耳畔依然回荡着九歌的声音,那撕心裂肺般的呼唤,让他本已麻木得不知道痛为何感的心,又开始抽搐起来。 九歌真的还惦记着他吗?是后悔当初赐鸡酒给他,想当面道歉?她的呼唤,似乎不是出于恨…… 他有点出神,这时听到鹰翼的声音,“我们的影子将军终于回来了” 鹰翼?!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鸾镜循声抬起头,“你怎么来了?吴迁被你拿下了吗?” “当然没有。你说的,对付这种人不能力敌,只能智取。”鹰翼的声音靠近,“所以我留下了一万人马和他周旋,然后来和你会合。怎么?你好像很吃惊?不对,是很失望。” 他扯动一下唇角,“怎么会?!你这个计策不错,只要能骗过吴迁,不要让他和宋孟德联手,把我们当做包子馅儿一样围起来就好了。”嘴上虽然不动声色地应付着,但是他的心却在下沉。 他知道鹰翼已经开始不相信自己了,放弃他为他制定的作战计划,单独行动,追击而来,显然是对他不放心。 然而现在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他知道九歌来到这边的消息。 “你刚才去哪儿了?”鹰翼的声音充满压力地压到他面前。“我听说你就带了一个人去疡阳关?该不会是去观察宋孟德的战备状况吧?” “不,我去见宋孟德本人。”他坦言相告。 “哦?”鹰翼挑起眉,“去见他做什么?” “劝他识时务一点,早点投降。”他谎说得面不改色。 不过鹰翼却不怎么信他的话,冷笑道:“这只老狐狸会听你的?” “当然不会,但是他最近被九歌羞辱,大损面子,对于朝政又早有不满,这个时候正是说动他倒戈的大好时机。” 鹰翼哼了声,“那你可是带着他的降书回来的?” “他说要好好想想,不会这么快就作决定,毕竟叛国的罪名不是常人敢背的。” 他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大喝道:“无名!你还想唬弄我到什么时候?我看是你想背叛大氏国吧?从大氏出征到现在,一路上你提的作战计划七扭八拐,明着帮我,暗地里却向着凤朝,刚才你去见宋孟德,到底是劝降,还是你要投降?” “看来你不信我。”鸾镜一脸受伤样,“既然如此,那你立刻把我撤换掉,赶我回国。” “我不会让你置身事外的,那岂不是遂了你的心愿?”鹰翼冷笑。“不过,看在你我的情分上,我暂时不会对你怎样,只是别让我抓住你叛国的证据。” “殿下一一” 下属的打断让鹰翼登时发火,喝问道:“什么事?没看到我在和将军说话吗?” 那士兵吓了一跳,连忙叩首道:“凤朝派人来了,说要见将军。” “哦?”鹰翼看了鸾镜一眼,见他神色安宁反而狐疑,“我亲自去会会这个人。” 鸾镜听着他离开,心中很是平静。按照他和宋孟德的约定,他们定下的是一招反间计。 当年中原赤壁之战,周瑜黄盖的反间计,孔明借东风,一把火烧了曹操百万大军。如今要想把鹰翼的骄气逼退,这一招未必老套。 来人应是宋孟德的副将吧? 这时,他听到帐外两个路过的小兵在嘀咕一一 “凤朝怎么派了个娘娘腔来谈判?” “什么娘娘腔,只怕是个女的。” “女的?凤朝没人啦,哈哈。” 鸾镜陡然像被人丢进千丈深的寒潭之中,从里到外冷得彻骨。 女的?该不会是……九歌吧?她疯了吗? 鹰翼走进王帐,和来人一对视,彼此都愣了一下。 他以为来人会是个副将,没想到却是身材瘦弱的少年,仔细打量对方几眼,他倏然眯起眼。 第二十七章 此时对方也迟疑的开口问:“你……是大氏的将军?” 鹰翼走到近前,微微低下身,盯着对方的眼,嘿嘿一笑,“你是……凤朝女皇。” 这少年的确是九歌,她本以为自己变装前来,万无一失,因为大氏国的军队里没有人会认得她,没想到刚一开口就被人看穿身分。 她震惊地瞪着眼前这个看起来阴郁而冷峻的男人,这人绝不是什么普通人物。一瞬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鹰翼微微笑道:“女皇陛下不认得我,这很正常,因为我和陛下也只有一面之缘,而那一次,我在暗,陛下在明。” 九歌沉住气,心想自己的身分已经暴露,再隐瞒也是枉然,索性一甩头,也恢复了女皇的稳重和威严,沉声要求,“不管你是谁,朕今日来是要见大氏国的首将。” “大氏国的首将?”鹰翼诡笑道:“你是来见无名的吧?” 她咬咬唇,“是,叫他出来。” “他不会见你的,女皇陛下,一个都已经被您下旨杀死的鬼魂,怎么可能活着见您呢?” “不,如果你指的是那壶毒酒,那不是我下的旨”她急忙辩解道。 鹰翼冷笑,“陛下,当日的事我可没工夫和你探讨,您只身冒险来我大氏国军队,我不知道凤朝的将领是傻了还是想害您,无论如何,您来了,就走不了了。” 九歌从对方的语气中察觉到冷冷的寒意,但她并无惧色,只是坚决地重复自己的要求,“我要见他” “你见不到他。”他阴阴笑着,“不对,也有个机会能让你见到他。” “什么?” 他陡然抓住她的手腕,低下头凑近她说:“若是我娶了你,你我大婚之时,他就会出现。” 九歌大惊,努力甩手却根本挣脱不开他铁一样的栓桔,不禁花容失色,惊问:“你到底是谁?放肆!你可知道擅动我是什么后果?” “别装清纯了。”鹰翼戏澹道:“你和无名早就上过床了吧?我不在乎用他用过的女人,已经算是很大度了。” 他将她按倒在地,另一只手粗鲁地扯开她的衣襟,她惊呼一声,更加用力挣扎。但鹰翼到底是男人,几下就将她的衣衫脱了一半。 九歌万万没想到自己来到这里会受到这样的侮辱,因为挣扎被鹰翼按得更用力,肌肤上出现了瘫青。 就在这时,鸾镜厉声喝响,“鹰翼!你在干什么?” 他停了手,冷冷笑道:“就算你看不到,也应该听得出吧。” 鸾镜怒道:“你这样做会惹怒整个凤朝。” “我会惹怒的是你吧?”他松了手,看看手背上的几道伤痕,“你的这个女人也不是好惹的,别以为她就吃了亏。” 鹰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你终于不再用那张令人讨厌、没表情的脸对着我了,无名,承认吧,你忘不了这个女人鸾镜愤怒地推开他,四下摸索着,试探的轻唤,“九歌……陛下?” 倏然,一具温暖柔软的身躯扑进他的胸膛,将他紧紧抱住。 “镜!别走”九歌颤抖的声音埋在他的胸前,冲入他的身体深处。 他已许久没有感受这样强烈的拥抱,甚至快忘记这种拥抱的热度和力量。当她真真切切地抱住他的时候,所有的记忆瞬间回笼。 他怔怔地任她抱了好久,才缓缓叹了口气,“陛下,您不该冒这个险。”他摸索着帮她把衣服重新穿好。 他的动作,他的神情,让九歌再度震惊、疑惑。“镜,你……”她的手掌悄悄在他眼前灵了一下,却发现他那黑湛如宝石般的眼眸眨也不眨。 “不,不则她拚命地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谁干的?谁?”她大声问道。 鹰翼冷笑着丢过来一句话,“这不是拜女皇陛下您所赐吗?您那壶香醉的美酒虽然没有要了他的命,却夺去了他的一双眼,您这也不算是白费心机一场吧?” 九歌的心尖霎时冰凉彻骨,所有的愤怒,心疼都化做一块巨石,死死地堵在心口,让她无法呼吸,无法言语,只剩下泪水狂肆流泄。 鸾镜本想木然地面对一切,但是当他的手背感觉到一串串水珠滴落的时候,再大的自制力也迅速崩溃瓦解。 “九歌……别哭,我差点忘了件事,今天是你的生日。可我没为你准备贺礼。”他柔声安抚,想给她一个微笑,然而这笑容看在九歌的眼中却是如此凄凉。“这眼睛……是我咎由自取。” “不,不……”她抬起脸,忽然间,目光停驻在他的脖子上一一她颤抖着伸出手,将那条红绳轻轻拉起,就见一个白色熟悉的、却有残缺的石头。 再也控制不住了,她重新投入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他,将泪水毫无节制地蹂嘀在他的衣服上。 鸾镜的心震颤着,嘴唇轻轻贴着她的鬓角,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我会送你回家的,你放心。” “不”她紧紧抓着他,像抓着能救命的浮木,“带我们一起回家,我想明白了,你和云初浓当日说的那句话一一我要的是你这个人,即使你不是叫鸾镜,你依然是你。而我,不能没有你。” 他的内心大为震动,她的话是如此动人,让他误以为自己在作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美梦。 这个梦是这么美,这么真。 人生若只如初见,但愿长醉不愿醒,一梦,即一生。 鹰翼决定他看够了,冷冷下令,“来人!把这人给我带下去关起来,严加看守。” 鸾镜对手下人吩咐,“准备点饭菜,送到俘虏帐中。” 他刚和鹰翼为了九歌的事起了争执,没想到邓城那边来报,发生变故,鹰翼赶着回去一一 “我要把九歌带走。” “你有把握降服得了她?” “一个女人而已,千军万马我都可以统领,有什么降服不了的。” 鸾镜却将话说穿,“你是怕把九歌放在我身边,我会放她逃跑吧?” 鹰翼走到他身边,盯着他许久,忽然也笑了,“你总喜欢用激将法,你知道我最吃的就是这一套。好吧,我给你们一夜时间互诉衷肠,但是明日无论战事如何,你要带着她赶来与我会合,否则,别怪我对你们做出让你们彼此终生后悔的事情。” 他走后,鸾镜马上来到俘虏营中。 九歌在帐中坐立不安,见到他,她几步奔过来,紧紧拉住他的手,将他搀扶到椅子上。 鸾镜笑道:“九歌,我不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不需要你这样照顾我。” “他呢?”她担心地看着帐外。 “你说鹰翼?他暂时走了,战事有变。” 她大惑不解,“他就这样放心地将我们两个人留在这里?他不怕你放跑了我?” 鸾镜轻叹,“你以为若我想放你走,真的能成功吗?” 九歌心思灵动,脱口问:“你是说,他其实也软禁着你?” 他笑笑,“这部队是他一手带起的,即使我顶着将军的头衔,只要他开始怀疑我,我就无法指挥这支部队了。也许在这帐外,就有许多双眼睛正注视着我们两人的一举一动。” 她沉默片刻,在他身边坐下来,抱着他,将头亲密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低声说道:“九歌,你·~一” “我不管外面有什么人在看,我也不怕他们看,反正我现在找到了你,就绝对不会放开你。你们大氏国不是有句谚语说:『为了追随心爱的人,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被人嘲笑。』吗?” 鸾镜讶异地问:“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一个来自大氏国的女子,她的勇气让我佩服,更让我汗颤。”九歌微微垂下眼,“不,是我的自私和偏狭,差点害了我们的幸福。” 手背又有湿濡的感觉,他不禁轻叹道:“九歌,你又哭了。” “别拦着我,我想哭,我已经很久没有哭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如果眼泪能洗清我的罪孽,我愿意哭上三天三夜。” 他沉声道:“你没有任何罪孽,有罪的是我。九歌,你该知道我最不喜欢看到你给自己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当初她的太子哥哥死去,她自责不已,那悲伤合泪的眼眸第一次让他难以自持,也是他们初吻的起因。 而今,历经种种,他和她说话时还是忍不住以皇叔的身分谆谆教诲。 “镜,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你面前流泪了。找到了你,我再也没有什么可哭的。”她擦着眼角的泪水,笑着说。 但他却沉默下来。他的安静似乎是在否定她这个美丽的幻想。 她紧张地问:“你还有什么顾虑?那壶毒酒吗?那不是我下令的,是母后……从头到尾我就没想让你死。” “我知道。”鸾镜幽幽叹息,这是他从一开始就认定的事,只是那壶酒太过断肠,让他失去对她的信心。但,他们之间的问题又岂是仅仅这一桩?“九歌,我的许多事情都还没有跟你说过一一” “没关系l我不在乎。”她急急地打断他,像是怕听到他会说出什么可怕的秘密,再度伤害两人的感情。 鸾镜抓住她挥舞的双手,沉静而坚持地说:“你必须知道,既然秘密已经被撕开一角,我不希望这道伤痕永远淌血,要不,全部撕开,要不,就此尘封。对于你我,一次尘封的结果已是如此惨痛,你还想再自欺欺人第二次吗?” 他的郑重其事让她失了音,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屏住呼吸。 “我认识鸾镜,那个真正的鸾镜。”他淡淡讲起。“当年我被人出卖,逼落悬崖,几乎一死,是路过的鸾镜将我救下,延医诊治,终于保住了我的一条命。” 九歌讶异地抬起头,听到真相,她的内心反而坦然了。镜说得对,正视伤口,才有让它痊愈的一天。 “镜的身体也很差,长月岛常年寒冷,风沙不断,他每天吃药甚至比吃饭还多。我们两个人,一个重伤,一个重病,倒是同命相怜,于是一路走,一路治,一路聊,渐渐地,也成了朋友。” 他的声音忽然一沉,“但是没想到,他终究没能撑到皇城。他临终前,把我叫到床边,托付我,代替他。 “九歌,也许你不相信,不过这世上就有这么单纯又傻的人,他说皇城是他二十多年来魂牵梦萦的地方,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心中却无限向往。他想知道自己的父母生活了半生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他父母在世的时候,最想的事就是返回故里。而今,他不能替他们完成心愿,是为不孝,他只能拜托我,帮他达成这个心愿。 “他又和我说了些他知道的皇城人和事,让一位家中老仆陪我回皇城。若是你,你能拒绝一个将死之人如此沉重的嘱托吗?” 九歌动容了,在他的讲述之中,依稀可以见到当时的情景。 “我同意帮他,他才放心离世,由同行家仆将他的灵枢送回长月岛,与他的父母合葬。我和另一位老家仆,来到皇城,以鸾镜的身分出现。我本以为,这是到死都不会被人知道的秘密,没想到……” “以后这会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九歌急急地保证。 第二十八章 他苦笑着摇头,“你还是在自欺欺人i秘密,如果被两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了。现在这个秘密除了你我之外,云初浓、你的母后、宋孟德、吴迁……已经有无数人都知道了,你要如何封住这上上下下无数张嘴?而且一一”他深吸一口气,“还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你的太子哥哥之死,与我有关。” 九歌一震,悄悄瞥了眼他,双眸又很快垂了下去。 鸾镜斟酌着字句,“当日,是我联合云初浓与你的二哥,一起激将,逼得他带兵出征。”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他平静地回答,“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你应该不会信吧。但事实如此,当时……情况复杂,我只能说,如果是由你大哥继位,你与我不可能有未来。” 九歌咬紧唇办,咬得充血,十指紧紧掐住掌肉,弄疼了自己也不在意。 重逢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沉淀,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座巨大的山石陡然压在他们中间。眼前这个人,是害死她大哥的凶手呐…… 她咬紧牙根,逼问出一句,“那,我父皇是怎么昏迷的?” 鸾镜懦动了一下双唇,最后只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那时候你父皇已经知道我的身分,下旨要杀我,下手的人是为了救我。 “那么,是谁下的手?” 鸾镜反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心好冰凉,“是谁下的手并不重要,这个罪孽应该算在我头上。” 九歌盯着他,缓缓吐出一个名字,“云初浓。对不对?” 他深叹了声,“现在我在你面前已经没有秘密了。” “你不劝我别杀她吗?”她冷笑问。 他反笑道:“如今你我自身难保,就别说大话了。” 九歌沉吟许久,然后轻轻低语,“我自小受宠,想要什么就一定草得到,可直到现在我才渐渐明白那句话,『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倚进他胸膛,似咏似叹地说:“还有你说的那句话,我也不会忘记,『凤朝还要继续,仇恨毋需蔓延。』” 闭上眼,她感觉着自己的呼吸,和他的渐渐一致,仿佛融合在一起。 “镜,让我们重来一次吧,我会做得更好。” 她郑重承诺,感受到他的身子因而为之轻颤。 “九歌一一”他唤着她的名字,魂魄震荡,心头几乎滴下泪来。 第十四章 孽缘 “宋孟德实在不该让你来这里。”鸾镜燮着眉说:“之前我与他……” 九歌忽然抱住他的脖颈,嘴唇火热地捕捉着他的。 他一怔,“九歌,现在·~一” “嘘,若是外面有人,这样就听不清我们的话了。”她的唇在他的耳畔低语。 他露出欣然一笑,“你的确长大了。”以前的她可没有这么多的心眼。 “我和宋孟德说,倘若他不让我来,我宁可不当这个女皇。”她呢啾着,手掌大胆地探进他的衣服之中,在外人看来,他们正在上演一场香辣火热的春宫戏。 “他就由看你胡闹?”鸾镜扣住她的腹,深深呼吸看她的气息。 “他告诉我你们的计划。镜,你的计划虽然好,但是这个鹰翼实在是太狡猾了,你想引诱他进入你的圈套,一个宋孟德是不够分量的。” “所以你来了?” 她顿了顿,“镜,如果我不来,你的这个计划又成功了,你就是大氏国的叛徒,你要怎么办?我知道你是不会回凤朝的。” “我早该死了。”他的话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却也因为没有波澜而更令人心碎。他轻轻抚摸着九歌的脸颊,回忆着她的一颦一笑,淡淡地说:为凤朝解决这次危机之后,我会无牵无挂地去死。” 九歌一惊,浑身战票的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还好早到了一步。 鸾镜一声深喘,“九歌,你来真的?” 这个时候,她对他的“下手”不是掩人耳目的做戏,他一只手抱着她,腾出另一只手在身边抓了好久,终于抓到一床被褥,立刻将两人裹入里面。 “天还没有黑吧?你这个样子要是给外人看到,以后怎么做你的女皇?”他的手碰触着她的肌肤,那熟悉玲珑的曲线,在在让他的自持越来越崩解。 “我不管别人,只要你……能看到我。”她吻着他的眼睑,将自己的丁香小舌探进他的口中撩拨。 鸾镜叹息一声,干脆投入其中,外人看不到被褥里的春色,只见到一个巨大的布球在床上翻来覆去。 帐外,果然有两双眼睛正盯着里边,那是鹰翼临走前安排的兵卒。这对小兵年纪还轻,未经历过男女之事,看到眼前的情景都不禁红了脸。 其中一个嘀咕问:“我们将军怎么和凤朝的女皇这么『熟』?熟到一见面就滚到床上去了?” 另一个哼道:“这女皇看来也不是什么好女人,大概看上我们将军长得俊俏。” “但将军不过是个瞎子,瞎子能有什么魅力?” 那小兵有点担心地说:“我们要不要进去打断啊?殿下临走前也没说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他的同伴嘻嘻笑道:“你还怕他们会这样跑了不成?打扰人家好事可是不道德的,再说,我也还没有看够呢。” “呸,都被被褥档住了,能看到什么?” 失去了光明的鸾镜一双耳朵变得非常敏锐,依稀之间,他听得到外头有两人正在嘀咕什么,于是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一一鹰翼真的留下人来看住自己。 他很想好好思忖一下该怎样安排之后的事情,但是九歌……却让他无法定下心来思考。 此刻她那双顽劣的小手探索着,像他身上有什么宝藏似的,探遍了一圈之后才停下来,伏在他的胸膛上低喘着问:“你身上的这些伤痕,以前我问过你,你说是小时候摔倒留下的,其实,是作战时候留的,对吧?” 鸾镜寻觅到她的耳垂,吻了一下,“是。” “为什么你在大氏国叫『无名』?”她问出最让她不解的谜题。 “因为,我从出生就不被允许有名字。”他的音色沉下,“我的母亲是大氏从某国掳劫来的奴隶,国主看上了她,有了几次宠幸,然后她怀了我。大氏的律法规定,奴隶的儿子世代为奴,不被赐名。” 九歌讶异地问:“即使你的父亲是皇帝,也不可以吗?” “是的。” 她不由得义愤填膺起来,“岂有此理!难道你就该世代为奴?” “这是律法,任何人撼动不得,即使国主很喜欢我,也不能改变国法。但是他也没有让我流落在外,把我留在宫中,和皇子们一起读书练武。” “那是应该的,你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但就是这样又如何?你依然无名” 她忍不住叫了出来,鸾镜急忙用手捂住她的唇。 “你想让外面的人都听到吗?”他小声的说,“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只说眼前。明日我必须去和鹰翼会合。宋孟德知道该怎么做吗?” “他知道,我也并非没有安排,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前来。” “你做了什么?” “我威胁了个人,让他帮我,如果他帮了我,我会许给他让他梦寐以求的渴望。” 九歌的神秘兮兮让鸾镜很是好奇。他怀中的这个女人,在这几个月里的成长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猜得出那个人是谁吗?”她洋洋得意地问。 沉默半晌,他缓缓道出一个名字,“南昭英。” 这回换她诧异地低呼,“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无声地一笑,“这并不难,因为朝中人都是你的臣子,不需要你威胁就会为你卖命,只有南昭英这个外国王子,才需要你使手段。” 他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想起了南昭英曾经告诉过他,甚至亲自展示给他看过的“能力”,九歌这回找了南昭英,若能善加利用,或许他会变成一支奇兵也说不定。 “我要他说动南黎国主,为我凤朝出兵增援一万。那么你知道我许给他的好处是什么吗?” “云初浓。” 九歌笑着叹息,“我就是瞒不过你。”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能猜得出来。” “嗯?什么意思?”她挑起眉。 鸾镜摩掌着她的唇 办,然后覆盖上去,将所有的呢喃吞没一一 好一会,他退开后,微喘着气道:“因为从你十四岁起,我全部的心思就都在你身上了。” 十四岁时,她那样不拘礼仪地跑到他面前,围着他打转,然后满是顽皮与好奇地对他笑着说:“你看来年纪不老,也能做我的皇叔?” 自那一刻起,他的眼睛里,除了这张清澈又骄傲的美丽笑脸,就再没有容纳过别的风景。 是缘分吧?只有缘分,才可以将相隔千里,身分如此差异的两人拉在一起。 明的,他是她皇叔,他们的亲缘关系不会允许他们走在一起。 暗地里,他是敌国臣子,他们世代为敌,还有杀兄之仇无法化解。 无论怎样,这该都是孽缘,而不是美满姻缘。 只是,人心的陷落岂能用缘分的类别划分?当他用尽心机将她捧上女皇宝座时,他也清楚,自己的生死亦已交到她的手上。 她要他,他活,她不要他,他死。 “我要的是你这个人,即使你不是鸾镜,你依然是你,而我,不能没有你。” 当这句话从她口中吐露时,他被命运判定,可以为了这个女人活下去。 活着,为了见证她的光彩与荣耀。 活着,为了拱手河山时她灿然的一笑。 即便双目已盲,心眼依然能看到。 鹰翼在邓城的确受阻,他没想到吴迁会这么顽强抵抗,即使他用上一半兵力,工仔城依然固若金汤,尤其在他带军去找鸾镜之后,吴迁的偷袭让他的后方军队损失惨重。 清晨,他在大营中制定一次大规模的攻城计划时,鸾镜带着人马也撤回来了。 鹰翼看着他,幽幽笑道:“我没想到你真的会乖乖回来。” “现在形势如何?”鸾镜没有与他寒暄,第一句话便直切主题。 “吴迁让我们损失了三、四千人马,这个混蛋”他咬牙切齿地咒骂。 “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宋孟德昨夜送信过来,说愿意投诚。” “真的?”鹰翼闻言虽然有些惊喜,但向来多疑的他还是保有理智。“他知道他们女皇在我们的手中还敢投降?不怕被凤朝的人骂成千古罪人?” “宋孟德算盘打得很精,他说他虽然投降,却不会公开,只是在我们军队要穿过疡阳关时,他会打开城门,故意放两声炮。若是你能攻下凤朝皇城,他会立刻率军为你护驾。” 鹰翼皱起眉,“若是我攻不下皇城呢?这老小子带着大军就在我的身后,岂不是要暗算我?” “所以我让他交出虎符。”鸾镜一笑,“当日在朝中,为了虎符之事他不惜造反,但现在虎符就是控制他们这些地方将领最好的办法,没有了虎符,他不能私自调兵,否则就是叛国。” “那,虎符呢?” 鸾镜手举起,一枚用黄铜打造的虎头调兵符就在他掌中。“这虎符一分为三,三者合一时才可以调动千人以上的兵力。其中一枚在地方将领手中,一枚在兵宫,还有一枚在皇宫的御书房内。” 鹰翼双眼一亮,伸手草过那枚虎符把玩。“这鬼点子是谁想的?还真是妙!回到大氏之后,我也要劝父皇这样改一改。” “那么现在你想怎样做?” 第二十九章 他的眼珠转了转,嘿嘿一笑,“很简单,既然你和宋孟德已经说好,那么你先带着人走,凤朝应该还有不少人不知道你被贬默了王爷的身分,你做先锋可以迷惑他们。而九歌,我留着她压阵在后。” 鸾镜迟疑片刻,“你是想用九歌做人质来要胁我吗?” “你是聪明人。”鹰翼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与其说用九歌来要胁凤朝,不如说要胁你,你要是想让她好好地活看,就要在这一战上好好表现,才有可能保得住她的性命。” “你留了一个很大的麻烦在自己的手上,鹰翼。”镜居然从容地笑了,“九歌在你手上,你就是众矢之的,如果被吴迁知道,他会倾巢而出和你拚命的。” “那好啊,我很久没有和人玩命了,正想活动活动筋骨。” 鹰翼盯着他的笑脸,心中虽然觉得不舒服,却也说不出到底哪里让他觉得不对劲。 但他还是语重心长的半讨人情、半威胁,“无名,自小你我一起长大,感情不错,太子害你的时候,我可是很努力地派人到处找你。这一次,也是我把你接回大氏国的,所以你别嫌我罗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件事一一你应该清楚,对我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和事,我看都不屑看一眼,而背叛我的人,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鸾镜微微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鹰翼的话外之音他岂会听不出来?和鹰翼相处二十几年,其为人他当然十分清楚,若他没有了利用价值,或者敢背叛他,鹰翼会亲手杀了他。 世人活在世上,大多数交往的朋友都是因为彼此之间可以互相利用而已,就像当年的长空利用他为自己挣得军功,就像凤星桐利用他想登上王位,就像如今的鹰翼,虽然深入险地救他回国,说到底也是因为他有利可图。 世上,唯一对他毫无利用之心的人只有一个一一九歌。 因此为了她,他也可以牺牲一切。 他再问道:“要我何时出发?” “即刻。”鹰翼思索后道:“我但愿你我能在凤朝皇宫里会合,到时候,若你还要九歌这个女人,而她也不和你计较灭国之恨的话,我可以放你们两个去双宿双飞。 鸾镜笑笑伸出手,“多谢。” 鹰翼和他两手一击,清脆的击掌之声在空中回荡,可鸾镜心中却暗自冷笑。他知道鹰翼的许诺是个一辈子也不可能触碰的美梦,若他真的能灭得凤 朝,他和九歌,只能共死,不可能同生。 所以,该是他反击的时候了! 九歌轻轻摸着挂在颈上的石头,这是昨夜她从鸾镜的脖子上职下的。她找到了他,就不会再放手,而这块石头她也要一并收回。 鸾镜说:“这石头破了,我再给你找一块吧,磕破的棱角很容易扎伤你。” 她却摇头,“不,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说过我会戴到死,以后我再也不把它草下来了。若是石头扎到我,每疼一次,便是提醒我当初对你有多残忍,提醒我应该珍惜眼前。” 其实,那破碎的棱角已经有点圆润,不该是最初摔碎的样子,想来,是有一双修长的手,时时地在石头上摩掌,渐渐地磨平了这处伤痕。 想到那双手也曾经温柔地在自己的身体上抚过,九歌的脸不禁有点红了。 “在想无名吗?”鹰翼阴阴冷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九歌顿时收敛了所有的笑容,抬起头,警惕地注视着眼前高大的黑影。 “不用担心我会再撕你的衣服。”他低下身,凝视着这双美丽而冰冷的眼,“再怎么说你也算是我的弟媳,他在前方作战期间,我不会对他的女人怎样。” “他走了?”她睁大眼,十分讶异的样子,“他去哪儿了?” “自然是去打仗。他没和你告别吗?”鹰翼笑笑,“只要他按照我的话去做,你放心,你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她冷冷地看着他,“一直以来,你们都把他当做奴隶一样对待吧?指使他听从你们的命令,不听,说什么兄弟情都是假的。” “这是他的命。”他转身走出去,“人各有命,怨不得人,而且我给过他许诺,只要他听我的话,等我登上王位时,会给他一个公开的身分。” 九歌凝视着他的背影,冷笑始终挂在唇角。 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再轻视鸾镜了。他们当然会重逢,但绝不是在鹰翼的阴谋得逞之时。 看着外面的天色,鸾镜现在应该已和宋孟德见面,吴迁那边也快该行动了,还有被她威胁利诱的南昭英……也该到达战场了吧? 在疡阳关的将军府前,宋孟德再次和鸾镜重逢。目光交流中透看深意,彼此一开口就知道对方心中的意思。 “宋将军,又见面了。将军的信我军已经收到,所以殿下派我来和将军交接投诚一事。”鸾镜微笑着先出言。 宋孟德也笑着迎过来,“有劳将军跑这一趟,请代我向贵国殿下致意。在这里说话不便,将军还是和我到里面去吧。” 他扶着鸾镜要走进去,看到鸾镜身后有两个副将也想跟上,立刻脸色一沉,喝道:“现在是本将要和你们将军交谈秘事,我的人马都不能跟随,你们跟上来做什么?” “可是……这是我们殿下的吩咐。”副将解释道。 宋孟德怒斤,“现在是在我的疡阳关,当然是我说了算门然后一扯鸾镜,“走!我们进去,看哪个不要命的敢跟进来,本将一刀宰了他” 鸾镜几乎是被他拖进密室的,一踏进门槛,他不由得笑出声,“宋将军的气势很惊人。 “不这样不足以震住他们。”宋孟德笑道。 他侧耳倾听,“这屋中还有人?” “鸾镜,你的眼睛……怎么了?”熟悉的声音中带着一份吃惊,在他面前响起。 “昭英殿下。”鸾镜道出对方的名字,“很高兴你能来。只是我这样见你,有点狼狈了。” 一双大手下一刻紧紧握住他的,温暖得沁人心底。“鸾镜,我真没想到……一别之后,会发生这么多的变故。” “我也没想到你在知道真相后,还会答应前来……帮我。”鸾镜微笑揭开两人的心结。当初,为了不让九歌远嫁,两人连手编造出公主有病的谎言,骗得南昭英退婚。此后九歌登基,他辅佐,皆再也没有见过南昭英。 显然,如今这个秘密已不再是秘密了。 南昭英却呵呵一笑,“那件事不用再说了,我心里明白,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小小的不择手段一下,没有什么的。” 鸾镜也笑笑,“殿下这次来帮我们,是因为九歌的利诱,还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也要『不择手段』一次?” “你……都知道了?”南昭英被点破心事,虽然有点尴尬,但是很坦荡。“这边的事情了结之后,我要带初浓回南黎。这并不是因为我答应了女皇陛下什么,即使不来帮你们,我依然会带她走,来这一趟,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而且,我不想初浓心里背负着那么重的担子一辈子。” 他轻呼一口气,“初浓是个好女人,只是没有遇到一个好男人。还好后来她遇到了你,相信今后不会再有遗憾。多谢你来帮我和九歌,也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宋孟德在旁边听得有些糊涂,但此时不是探人家隐私的时候,他最担心的是九歌的安危。“女皇陛下现在在哪里呢?” “她在鹰翼的看守之下。不过鹰翼为了用她来要胁我,不会对她不利的。”鸾镜解释,“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将计划变动一下,既然昭英殿下来了,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宋将军,你应该知道南黎国有种世传的异能吧?” “有所耳闻,只是无法相信。”宋孟德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南昭英。 他是听说过海外四国中有一些奇特的能人异士,比如东野国有人能用风,西凉国有人能操控水。而南黎国据说王族中有人可以布置结界,所谓的结界,不仅能抵御风及水的攻势,也会让外人找不到结界中人的所在。 不过这些事情在外朝人看来,简直像是传奇小说,没有人会当真。 难道眼前这个南黎王子,真的可以布置结界? 鸾镜再解释,“请昭英殿下从现在起在这疡阳关四周布下结界,让鹰翼那边的人突然失去了我们的踪影。宋将军封住城门,不许任何人将消息走露出去。他遍寻不着,定会按捺不住自己追过来,这样,我们就能将他困在疡阳关和邓城中间,围而歼之。” 第二日,鸾镜的计策就奏效了。当鹰翼没有按时收到鸾镜这边的战报,而后派出的探子也说失去了他们的踪影时,不禁大吃一惊。 起初他以为是鸾镜临阵脱逃,但若是如此,不该整支军队都找不到了。他连续派了几波探子夹查。得到的回报都是一样的一一大军失踪。 “见鬼了”鹰翼捶桌案,“难道他们能飞天遁地不成?” 他斜眼瞪着坐在一旁好像没事人似的九歌,“女皇陛下该知道他们在哪儿吧?” “他们不是你的部队吗?你问朕,朕怎么会知道。”她却不屑地嘲笑回去。 鹰翼几步走到她面前,大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说!你一定知道” 感受到脖子上让人室息的压迫力,九歌的眼中却没有惧色。她冷笑的说:“你想知道吗?那你自己去查啊!要你这全军首领干什么?前不前,后不后,畏首畏尾的,你这个样子的将领,在我凤朝会被笑掉大牙。” 他眯起眼,“要像你这个女皇傻呼呼地自投罗网,才是聪明吗?” “起码朕死后,凤朝的史书会记载朕是为国殉难,死得光荣。” 他闻言朗声大笑,“女人果然是愚蠢的!真想不通无名怎么会为了你,失了心,丢了魂?” 她轻声说:“那是因为你不懂爱。” “爱?”他嗤之以鼻,“那是最没用的东西,又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酒喝。”不死心的又再追问:“这是不是你们商量好的计策?好诱骗我上钩!” “是。”九歌笑笑,“我们的目的就是引诱你赶快去疡阳关,好让你丢下邓城这个毫无用处的鸡肋。 鹰翼盯着她看了许久,默不作声。 她暗自偷笑,鸾镜深知鹰翼多疑多虑,昨夜他这么对她说过一一 “中原有个司马懿.,乎生最忌惮诸葛亮,所以当诸葛亮设下空城计,在城楼上邀请他入城的时候,他根本不敢进。而今鹰翼也是司马懿,我们就是要摆下这个貌似空城计的实城计,诱他上当。这一点,就看你如何激将了。” 果然,今儿个到了半夜,她听到外头人声马嘶地闹腾起来,很快就有人进来“请”她上车。 她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陛下之后会知道的。”士兵口风很紧,奉命不得透露一个字。 她看到不远处的鹰翼,故意笑着大声说:“殿下终于决定退兵回大氏国了吗?” 鹰翼冷冷地看她一眼,“我决定退兵之日,就是陛下为凤朝牺牲之时。所以陛下还是不要期盼这一天了。” 她秋波流转,再故做不经意似的问身边士兵,“我们今晚能赶到疡阳关吗?” 一个小兵不防备,脱口而出,“就是要半夜去,殿下说,这样才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终章 九歌立刻明白一一鹰翼上当了! 得到鹰翼已经起程来到疡阳关的消息,鸾镜丝毫不敢懈怠,立刻展开部署。 吴迁那边也已得到飞鸽传书,秘密从邓城出发,翻过两座山,中途出现在大氏国的军队右侧,将其军队横截成两段。 宋孟德则率军出关,和大氏国的军队正面迎敌。鸾镜带来的那近万名大氏国兵马被安置在距离战场最远的地方,严加看管,也不知道关外发生的战役,一个个还优哉游哉地静静等候将领下一步指示,殊不知鸾镜以下的所有副将都被软禁了。 于是,一场大战就这样开始一一 鹰翼这辈子没有打过这么窝囊的仗,自四面八方涌出来的凤朝军队像是天兵突降,让他所有的情报都变成了笑话。 当他的军队被截成两截时,他知道自己中了埋伏,所幸他还握有九歌这张王牌,他不信凤朝人真的能丢下他们的女皇不管。 战场上,他将载着九歌的马车安置在自己身边,带着部队一路杀进,直至病阳关关口。 “无名,我知道你在关内i给我滚出来。”鹰翼愤怒地大喊,“我和大氏国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竟然敢叛国……” 城关大门打开,鸾镜骑着一匹马从内走出,他并没有带太多人跟随。 他遥遥拱手,“殿下,请下令撤军吧!保护大氏国的子民才是身为帝王该有的仁爱和胸襟。” 鹰翼霍然跳下马,拉开马车车门,将九歌从内拉出,档在自己身前,“你少和我废话!告诉凤朝人,若是他们不投降,我就杀了他们的女皇” 他的话果然让战场上的凤朝士兵忌惮,两边的厮杀声渐渐平息,成千上万双眼睛注视着这边的动向。 鸾镜也下了马,倾听着鹰翼所在的方向,大声道:“陛下!战场之上,刀箭无眼,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九歌笑着回应,“朕生是凤朝的人,死是凤朝的鬼,不会怕大氏人的刀剑!凤朝将士听令,有懈怠军机,让大氏人灭我疆土地,视为叛国懦夫。” “喝一一” 九歌视死如归的气节,顿时感动了无数凤朝士兵,她的话一传十、十传百地散布开来,当上万人奉旨领命的呐喊声震天响起时,即使是鹰翼,都不禁为之畏惧。 他大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他手中的刀刚一举起,忽然一支利箭扶着破空之声飞来,他本能地转身撤步,躲开箭势,再定睛一看。射箭的人竟然是无名! 他更加怒不可遏,“无名,你居然敢向我射箭?!当日这听音射箭的功夫,还是我教你的” 鸾镜昂然道:殿下,当年你我习武,发誓绝不恃强凌弱,但是你今日以一女子做为要胁,不觉得有违你的誓言吗?” 鹰翼环目四顾,惊见不知何时自己的身边悄悄围拢过来许多凤朝的士兵,而九歌已经在他刚才转身之时被人拉到安全地带。 他愤怒至极,“既然如此,无名,就别怪我不顾念你我手足之情了。” 说着丢下手中长刀,抽出马背上的弓箭,瞄准鸾镜,箭如流星,闪电射出。 九歌惊得大喊,“镜!小心!” 鸾镜听到声音,本能地一闪,箭尖擦着他的脸颊射过,他只觉得脸颊一疼,用手一摸,已有湿液的血腥气浸染手掌。 但他只是笑着放下手,大声道:“这箭,就算你我绝情绝义的见证!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大氏国人了。” “但你也休想做凤朝人则鹰翼的第二箭已在他的怒喝之声响起时同时飞到。 鸾镜刚要做出反应,忽然迎面扑过来一人,将他重重地压倒在地。 他先是怔住,继而立刻做出判断,扶住对方,连声急唤,“九歌l你怎么样?” “我,若是死了,你会为我哭泣吗?”她喘息着,让他听不出她的伤势如何。 “不许胡说门他急疯了,双手急速地在她身上寻找箭伤。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他耳畔响起,“我没事,只是吓吓你。” 他陡然沉下脸,“战场之上岂容儿戏?” 她紧紧抱住他,“不是儿戏,只是你好久没和我发脾气了,我喜欢那个会对我板起面孔的鸾镜,不是那总是心怀忏悔的断肠人。” 他的心蓦然被一种巨大的温暖包裹,一时忘了这是战场,忘了他们还躺在地上,只是紧紧拥着她,将她火热的心一并融进怀中。 立在城墙上的南昭英看到这一幕,不禁悠然一笑,感慨道:“看来这辈子他们是分不开了。” 不远处,鹰翼已被无数的凤朝士兵用枪尖抵住了全身周遭,动弹不得,且更多的凤朝军队像一只巨大的蚕茧,缓缓包裹着这片连绵数里的战场。 这一战,凤朝大败大氏军队,俘虏了大氏军的首将太子鹰翼,重创大氏国元气。以至于许久之后,大氏国都再也没有力气侵犯凤朝。 尘归尘,土归土,冥冥之中,世事总有定数。 尾声 珍宝 九歌最近爱上了为鸾镜梳理头发这件事。 起初是从战场回来时,他脸上受了伤,她遂坚持每日亲自为他包扎伤口,甚至是为他更衣洗头。他闹不过她,想说她早晚会腻了这件事,就由她去做,没想到这一做,就是一个月。 当梳子缓缓从鸾镜的长发上顺滑而落时,九歌怔怔地看着他脸颊上那道依然清晰的伤痕,轻叹道:“唉,眼睛还没有治好,这脸上又落下新疤了。” 鸾镜笑笑,以为她在伤心,刚想安慰几句,没想到她下一句话却是一一 “看以后除了我,谁还会来抢你?” 他哑然失笑,“九歌,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想昨天终干嫁走的云初浓啊。”她哼了一声,“把她嫁给南昭英,怎么说来她都不吃亏,好歹她一个寡妇却还能有机会再当一国之母,该连作梦都偷笑才对。结果她昨天来辞行,看着你的眼神还是那么幽幽怨怨的,我还真怕她旧病复发,又想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不会的,她这一回该是彻底想通了。”鸾镜拉住她的手,“她既然肯答应南昭英的求婚,就是下定决心斩断和凤朝的恩恩怨怨,这份勇气也是难得。” “是逃命才对,否则以她做过的那些坏事,石欠她一百次头都不为过。” 听到她咬牙切齿的低语,他于是劝道:“九歌,你就是这样,爱恨分明,得理就不晓人。 “你不过是想说我心胸狭窄罢了。”九歌挑挑眉,“我为你做的难道还不够?哼,要不是你劝我,我早就杀了鹰翼那家伙,怎么会放他回国?为凤朝留下这么大的一个隐患。” “你已经利用他逼得大氏国国王签下国书加重了岁贡,立誓永不侵犯边境,还想怎样?若杀了鹰翼,才是给凤朝留患。” “这还不是你极力争取的?我是卖你面子。”她一翻身,倒在他怀中,“对了,宋孟德前几天进皇城来,说要见见你,被我驳了。” “为什么?” “他这个人啊,以前那么看不上你,谁知道这一战后态度大变,又说要来看看你的伤势,又说要和你聊聊兵法。你现在伤势还没好,怎么能见外人? 他笑着摸摸自己的脸,“我这点小伤又不耽误事情,怎么就不能见人。” “我说不能见就是不能见。”她轻轻啃咬着他的唇,“你是我失而复得的珍宝,在我、在朕没有『御览』够的时候,绝不允许他人觊觎。” 他为之失笑,托起她的头,回应着她的热吻。 其实他很想对她说,她之于他,同样也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是他要用一生时间小心珍藏的。 “母后不许我嫁给你,她说我们的身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无法向臣民交代。但我才不管这个,我说嫁就嫁,就算你不肯娶,我都是要嫁的。” 她霸道地述说着她最近的烦心事。 鸾镜轻笑道:“难道你没发现我们之间漏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做吗?” “嗯?什么事?”她愣住了。 他不禁笑叹,“我还没有向你求婚啊。” 她一怔,霎时泪盈于睫。 “九歌,你愿意嫁我吗?”他执着她的手。如今他没有身分、没有权势,甚至还是个瞎子,他有的,只是他的一颗心而已。 她将头埋入他的胸前,柔声低应,“除了你,这辈子我没想过会嫁别的男人。” 纵使曾经风云生变,心碎如死;纵使曾以为阴阳相隔,永生难以重逢,但她的心、他的情,都始终系在彼此身上,没有变过。 不嫁他,还能嫁谁? 不娶卿,此身宁可孤独一生。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