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门小喜妇 上》 第01章 【正文开始】 夏至端着一只青花白瓷碗,上前轻轻扣了几下内室的房门。过了半晌,里面都没有动静,夏至狐疑似的转过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立夏。 立夏也是不解地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外头,示意两个人还是先出去。 无奈,俩人只得一块儿退回到外厅。外厅上坐着一个身着喜庆的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的女子。厅堂外头也站了一堆的婆子女使,焦急地朝里头张望。 「姑娘,二公子怎么说?」厅堂里为首的王婆子是这回婚礼的主管事,这新郎官迟迟不打开房门让新娘子进去,忙着准备好各项撒帐、合卺酒等流程的女使婆子们自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要知道这新郎官再不开门让大家进去,这吉时可就要过了,到时候错过这吉祥的时候,假如老爷和夫人怪罪下来,她们谁也担待不起。 立夏和夏至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不敢言语。 「要不,咱们去找夫人吧,让夫人来决断。」 不知道人群里的谁给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王婆子反正是第一个摆手拒绝,「不成,外头的场面都是夫人在撑着,她没工夫管这些琐事,咱们出去了,反倒是给她添乱了。」 今日前来胡家庆贺的人不少,全在前厅坐着吃酒,因为是图个喜气,这场酒宴摆得格外的大,还摆了一部分流水席,只要是乡亲邻里只要是进门儿,就都可以吃上一口喜酒。自然前院的夫人和少奶奶们格外忙碌张罗,愣是谁也抽不开空。 可良辰就在此刻,迫在眉睫,新娘子不进内室,这要如何行礼?一时之间,大家都七嘴八舌地互相给出主意来。 「咱们就在这儿继续吧。」一句轻声却有力的女声钻进了大家的耳朵里。 别说立夏和夏至了,就是见多识广的那些老婆子们都被这话给惊着了,只听坐在厅堂上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又肯定似的说了一遍,「咱们继续吧,就在这儿。」 王婆子明显露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来,横贯古今,哪里有新娘子在新郎官不出现的情况下,自己要求把入洞房的顺序走完的?新娘子向来都是一言不发,规规矩矩地配合仪典规程的。 那女子又搓了搓嫁衣上金丝银线绣出来的吉祥纹样儿,不紧不慢地提醒着她们,「要是误了时辰,谁也担待不起,我这个新娘子都不讲究什么,你们也别讲究了。该到了哪一步你们言语就成了,我都配合,一个人完不成的就请妈妈们搭把手。」 那女子心里也没有半分怨怼,话语说得甚是平和。本来她的婚事就算是自己应下的,她也早知道嫁进来不是能安安心心和官人过日子的,又何必太过挑剔这些事情呢?反正,刚才在外头的拜堂,也是她一个人拜的,现在一个人喝酒一个人掀盖头也没什么不成。 王婆子做了好一番的思想工作,又听见外头热闹的声音里渐渐夹杂了唱戏的锣鼓声,想必是宴席大半已经结束了,准备开戏了。这才狠下心,招呼大家赶紧进行下一步骤,切莫误了时辰。 新娘子经过被一番枣子、桂圆、莲子狠狠地砸在身上,又一个人喝了两杯酒之后,这混乱不堪的仪式算是完全结束了。 王婆子也长叹一口气,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其他人撤了出去。原本一直笔挺挺坐在那儿的新娘子等人走远了,才长舒一口气,靠坐在椅子背后,整个人瘫软下去。 立夏和夏至也没干动弹,两个人就规规矩矩地站在外厅,等候着新主母的吩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像她们俩这种自小就陪着少爷长大的丫鬟,日后的命运如何几乎全是主母的决断。 她们只瞧见一个削瘦的小姑娘堆坐在椅子上,红扑扑的鸭蛋脸,白净的尖下巴,一双凤眼流盼的凤泪眼直勾勾顶着前方。她把背结结实实地靠在椅子上头,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层浓密的细汗。 立夏和夏至俩人站了半晌,竟然发现那新娘子完全没注意到她俩。又过了一会儿,新娘子休息够了,才再次站起身来,才猛然注意到还有两个丫鬟站在了外厅的另外一边,想来应该是二少爷院子里的内屋侍候。她客客气气地问话,「我叫董秀湘,敢问两位姐姐的芳名是什么?」 她俩全然目瞪口呆地用眼神去传达彼此内心的惊恐,这是一个嫁进大门大户的媳妇儿应有的态度?怎么上来还自报家门了?不给她们两个一点子脸色也不摆谱吗? 「回少奶奶,奴婢立夏。」 「奴婢夏至。」 董秀湘点了点头,又不露声色地望了望里间紧闭着的大门,「以后就劳烦两位姐姐了,今儿你们也忙活半天了,快去休息吧,这参汤就放下,一会儿我进去送给二少爷。」 夏至为难地看了看立夏,立夏也为难地看了看夏至。 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谢恩,出门儿。 可两个人还没走出院子,就听见一声瓷碗摔碎在地上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 「你说二少奶奶不会有事吧?近来,二少爷的心情一直不大好呢,别是少奶奶撞到气头上。」 「二少爷因为什么心情不好你不清楚?还不是冲喜给闹腾的,都跟夫人吵了多少回了?还少奶奶呢,娘家还不就是个卖鱼的,比你我高到哪儿去?」 听了这话,立夏吓得一身冷汗都出来了,赶忙四周张望,看有没有人听到这些不妥的话,另一面也不忘提醒夏至,「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奴才,是签了卖身契的,人家是良民,单凭这一点你就别比着。现下少奶奶是咱们院儿里的正头主子,咱们没能耐去对她说三道四的,做好本分才是。」 第02章 「你怕什么,我可不怕,咱们可是跟着少爷一起长大的,都是先头老太太留给少爷们的丫鬟。哎,怪只怪啊,咱们不是什么喜年喜月喜日喜时辰生出来的喜娘,不然抬进胡家的就是你我了。嫁到二房,就算以后当了寡妇,那也算是一辈子吃香喝辣的了。」 立夏觉得今儿夏至说话愈发不成体统,便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你现在越来越有性子,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看我是不能与你相与了,免得以后把你说过的话都算在我头上才好。」 眼瞧着立夏快步走远了,夏至才轻声啐了一口,「我呸,不就是个花银子买回来的,少爷都不给脸,我给什么?难不成她还能当自己是正头主子?」 新娘子端着摔成碎片的白瓷碗,在内室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而里面没有再传出任何一点声音,就像刚才撒帐、喝合卺酒时一样。她只好轻声叹了口气,感慨了一会儿自己的命苦,然后转身去外室门口的软塌上歇着去了。 嫁到胡家的第一个晚上,董秀湘是在内室外的软塌上凑合的。立夏原本想拉着她睡到二房院子的东厢房里去,可董秀湘说什么也不跨出正房一步。夏至说,她这就是赖上了二少爷,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市井气。 但董秀湘是觉得,那软塌可真舒服。 她睡在软绵绵的塌上,盖着从立夏那拿来的厚被子,倒是一夜无梦,睡得格外踏实。相比她原来在董家,和三个异母姐姐睡在一个大硬炕上每日担心傍晚被掐死,还是董家的软塌好睡,虽然这床和好多年前自己睡过的席梦思床垫还有极大的差距,可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席梦思啊。 人人都说董家是为了高额的礼金聘礼才把闺女嫁过来冲喜,实际上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董家从原本的卖鱼大商户一点点落魄到如今的市井小贩全都是因为那个经营无门又热衷走旁门左道发家致富的董家家主。不仅家里的生意一路下坡,就是全家人的日子也是一日不如一如的。暂且不提董秀湘那软怂包的父亲和对她明面上客气暗地里阴毒的三个异母姐姐,她的亲娘可是自打她生下来就对她百般疼爱呵护的。董秀湘可没办法看着自己的同胞弟弟被家事所累,没办法进书斋,没办法去正经学堂,没办法去考科举,最后又沦落到做个卖鱼的商户。 不知怎的,突然间人人说她是喜年喜月喜日喜时出生的喜娘,紧接着豪门大户胡家的媒人就上了门来拉着她爹娘说亲事了。 董秀湘感慨:胎穿过来的我,可真是会选时候生出来啊。 某穿越办事处主任:小董啊,我跟你讲了嘛,你抽中了锦鲤套餐的。 董湘秀:那你不能给我个高富帅?咋非塞给我一个病秧子? 董秀湘猛然打了一个喷嚏,也不晓得是谁在背后嘀咕她。原本在一旁守夜打盹的立夏一下子被吵醒了,她抬头瞧了瞧还蒙蒙亮的天色,担忧地看了看里间。见二少爷并没有什么响动,她才安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二少奶奶,你再睡会儿吧,要是冷了,我去厢房给您多拿一床被子。」 董秀湘在董家的时候,常常帮着清晨起床帮着母亲去河边捞鱼或是烧火做饭,也不见得能睡上几个懒觉。现下虽是天刚亮,她也不是十分困倦,索性就起身去叠被子。 「二少奶奶,不成,您要是不睡了就把被褥放在这儿,我给您收拾吧,您哪儿能自己干活儿呢。」夏至见她动手干活儿,急忙上前去制止,在胡家大宅里,可没有主子自己动手干活儿的规矩,这要是传到夫人耳朵里,她非得被扒层皮。 「没事儿没事儿,不就顺手叠个被子嘛,我干得了。」董秀湘笑眯眯地露出自己两个梨涡,「我睡不下了,直接去给夫人请安吧,还麻烦姐姐帮我带个路。」 说话间,董秀湘利落地整理好了软塌上的被褥,并把它们规规整整地放到了一旁。 「少奶奶,奴婢夏至,您这一声姐姐千千万万使不得的。」 瞧着夏至那诚惶诚恐的模样儿,董秀湘只好吐了吐舌头,没想到这豪门大宅子里头的这些规矩还真的同电视剧里看来的一样啊,规矩森严。看来还珠格格里那种和奴才一桌子吃酒吃菜玩玩乐乐的都是戏说了。 在夏至的指引下,董秀湘成功来到了胡家正房大院,只不过夫人老爷全都没起,她只好直挺挺站在正房的院子外头候着。 她没想到的是,这豪门大户的作息和她在董家的作息简直是天差地别。她感慨了不止一次,有钱人果然是睡觉睡到自然醒,不用担心没饭吃没钱赚。在她心里头数了第三遍五千二百一十八只羊的时候,正房大院的院门才打开,而此时的天已经大亮了。 一个老嬷嬷笑眯眯地看着穿着红色刺绣镶边的如意纹百合裙,梳着利落的单螺髻的董秀湘,心里念叨着,果然还是夫人说得对,这野鸡好好打扮收拾一番,也能变成鸾鸟。 「二少奶奶快进来吧,夫人才刚起。」 董秀湘秒变小白兔,也不说话只是笑,虽然小脸看起来消瘦,但是嘴角边若隐若现的小梨涡莫名地感觉喜气洋洋的吉利。 不知道是不是拿着她这个新媳妇儿在站规矩,董秀湘又在正厅上站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迎来了自己的婆母,却并不见自己的公爹。 只见胡家夫人僵着脸,穿着孔雀绿镂花葫芦双喜纹圆领衣袍,首饰钗环也都一应是翠玉的,莫名让董秀湘觉得威严凛凛。 她也没敢多打量四周的人,紧忙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问安,奉茶听训。 胡家夫人郑氏见她如此乖巧,又想到她过低的出身,也是心里头一软,不好意思太过苛责。 「老二媳妇儿快起来吧,你公爹今儿出去的早,怕是见不着了,你在这儿把你嫂嫂妹妹们认一认,以后人前人后的别叫错了才好。」 起身的董秀湘用余光瞄了一眼四周才发现,这厅堂里不知道啥时候竟然坐了这么多的人。直到后来到郑氏这儿请安才知道,原来女眷们都是去内厅里,只有新媳妇儿才撅到这外厅上来。 「这是你大嫂嫂。」 第03章 董秀湘冲着一位身着黛绿色百蝶穿花纹散花锦的端庄妇人拜了拜,「大嫂嫂好。」 「这是你三弟妹。」 她又朝着一位身着嫣红色事事如意丝缎裙的俏丽妇人鞠了一个平礼。 「那是你四妹妹、五妹妹和七妹妹。」 她向着三个花团锦簇的小姑娘们拱了拱手。 胡夫人又随手示意了一下坐在最下首的甘姨娘和六少爷,「你见见就成了。」 董秀湘瞧着胡夫人的态度应付,也就只是远远地拱了拱手,没做声。毕竟大户人家里正妻和小妾之间的关系一直成迷,她也没必要去捧姨娘让婆母不舒心。 紧接下来就是胡夫人一番话,像是好好照顾夫君,好好打理家事,争取早日开枝散叶的话。 而在场的大家伙儿还都明白,什么开枝散叶不过是说着好听,就胡家老二的那个身子骨,能多活几日就不错了,根本别指望他延续香火。 一想到自己一贯优秀聪明的老二,可能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这胡夫人郑氏就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我苦命的儿啊,怎么就……」 「母亲别过于忧思了,现下已然给二弟弟冲了喜,想来二弟的身子骨是会越来越好的。」 大少奶奶一句话就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了董秀湘身上,董秀湘拿捏不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只好傻乎乎地笑起来。她这一笑倒是让原本哭得起劲儿的郑氏晃了神。 郑氏:这笑眯眯的吉祥模样儿,不是年画上头的喜庆娃娃吗?怪不得大师说她是大喜的人。儿啊,真是老天爷不薄待你啊,让你娶着了喜年喜月喜日喜时辰的喜庆媳妇儿啊。 「老二媳妇儿,为娘的我给你起上一个表字吧,日后在家里老二和我们叫你也亲切些。」 董秀湘乖巧地点点头。 林黛玉的表字是颦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也有个文艺的。 「就叫阿喜吧。」 噗嗤——在场的女眷们都不客气地掩着嘴笑了两声。 这哪里像个闺中小姐,或者大户媳妇儿的表字?听上去八成像个从菜市口买回来的小丫鬟。 「谢谢娘。」 董秀湘忍了。 她人还没回到二房的院子里,她被叫作阿喜的消息就传了回去。 前去正院接替立夏当值的夏至忍不住拿这事儿同立夏打趣,「一个正头娘子少奶奶被婆母叫成阿喜,恐怕咱们夫人也没拿她当正经儿媳吧。」 「你这猴儿嘴,那是夫人和老爷叫的,再不济还有少爷和别的奶奶们叫。不论叫什么,都轮不到你叫,那一声少奶奶你跑不了。」 立夏见夏至一贯规规矩矩的模样儿,只好撇撇嘴。 董秀湘嫁到胡家可同其他的儿媳妇不一样,她娘家穷,是个落魄户,她一个丫鬟也没有,自然是什么陪嫁都没有的,全要仰仗着原本二房里头的丫鬟老妈子。而以立夏为首的大部分下人们,则是千万般地不愿意听一个卖鱼女的使唤。 所以,当她请完了安,回到二房院子里的时候,愣是问了三四个人都没要到一口早饭。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到二房的小厨房里,准备自己动手做上点吃食。 生火、下油、葱花、鸡蛋、米饭,没过半柱香的功夫,她就给自己做好了一碗香喷喷的葱花鸡蛋炒饭。 以董家的经济实力,她早年穿过来的时候家里还是能吃到肉蛋的,近些年家里竟然是连鸡蛋都得算计着吃了。她自己又心疼家里的幼弟,多半分给她的那份鸡蛋她也都留给了弟弟。 捧着许久没吃到过的鸡蛋炒饭,董秀湘自我陶醉,并且一个人干掉了一大碗,撑得肚皮都鼓起来。她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又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董秀湘:都是因为董家的营养不良,才让自己失去了上辈子引以为傲的婴儿肥啊。 第04章 还没等她吃完了缓过神来,一个小厨房门外的小丫头就冲着她说道,「那个谁,快把少爷的参汤送到正院去,去晚了小心挨板子。」 想来是伙房的小丫头没见过刚嫁进来的新少奶奶,况且,哪家哪户的少奶奶自己生活火做饭还自己在伙房里吃的? 董秀湘:算了,不生气不生气,不就是端个汤嘛,我刚好顺路! 董秀湘把参汤直接端进内室的时候,她已经回想起了昨儿个自己好心好意推门送汤,结果被胡二公子来了个摔碗砸盘的下场。但是一次送汤的差事办不好,不意味着她次次都办不好。算上上辈子的人生,她还不习惯在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尤其是一块病恹恹的臭石头。 「拿出去。」 夏至服侍在塌旁,大气儿都不敢喘息,偏偏这董秀湘胆子大,径直端着碗凑上去,还直接举到了床前。 「我让你拿出去你听不见吗!」 只见床上的男子大手一挥,试图将碗盘推搡到地上去,可谁想到董秀湘一个干净利落地转身躲闪,参汤完好无损地待在了她的手里头,只是随着大幅度的动作洒出去了一星半点。 「你,你,你存心给本少爷添堵是不是!」 身子骨不好、长久缠绵病榻的胡家二公子胡仲念说几句话都要上喘接下喘的老半天。夏至见状立马上前去帮着胡二公子顺顺气,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胸口,「少爷,大夫说了,您别动气,千万别动气。」 董秀湘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丝毫不避讳和二少爷亲近的贴身丫鬟,忍不住撇了撇嘴巴,翻翻白眼,看来这个院子里心思活泛的人还真是不少啊。不过看着胡仲念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的样子,她心里倒是有几分想笑。 没想到,她还真做到了相由心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可她又立马意识到,人家生气你大笑,这不明摆着挑衅人家呢?于是,她赶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再笑出声音。 但是,为时已晚。 「你还敢笑?你是不是不把本少爷放在眼里!我就告诉你,这院子是我的,你别以为把你抬进来你就是主子了,好歹也要我过了话才成。我说不允的,就是这个宅子里也没人能反对!咳咳咳——咳咳咳——」 胡仲念卯足了劲儿,一口气说完这话,然后便上气不接下气呼哧呼哧喘个不止了。 「少奶奶糊涂啊,少爷身子不好,您,您就别再惹二少爷生气了。」 夏至这看似在劝架,实则是把屎盆子都扣在了董秀湘的脑袋瓜子上。 董秀湘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好些遍,自己还没跟主君搞好关系建好交,可不能跟这个小蹄子一般见识,四处受敌,这才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二少爷,我要是您,我就喝了参汤吃了药,祈求自己的身子早一日利落,然后就能从床上站起来,把我打出这个院子。我是夫人做主娶进来的,您躺在床上赶不走我,骂不跑我,只能受着我的气。」 人家都道是娶妻娶贤,胡仲念这才发现,自己被母亲逼着娶回来的是个泼皮无赖,没脸没皮,没羞没臊。 别说他光是在心里想这些,就是嘴上说出口,董秀湘也是不在乎。 董秀湘可没管躺在床上的二少爷用什么眼神瞪着自己,也没管他是不是喘不过气,她可是拿着勺子舀了汤就往他的嘴里送。 胡仲念紧咬牙关,说死不松口。 董秀湘执着地在他的嘴周围寻找突破口。 胡仲念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董秀湘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紧闭的嘴,直接送了一勺子,只见参汤顺着胡仲念的嘴角流了下来,一直钻到胡仲念的脖子里去。 胡仲念虽然缠绵病榻多时,但素来是个爱干净的。眼见着这一勺子的汤汁流到自己的颈窝,又顺着颈窝掉落进自己的被褥里,他浑身有着满满地不快。 「姓董的!你存心是不是!」 一听胡仲念开了口,打开牙关,张了嘴,董秀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舀了一勺子汤,灌进他的嘴里。 还在说着话的胡仲念被突然涌进嘴里的参汤呛了嗓子,猛然间顾不得骂董秀湘,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董秀湘淡定地顺着他张着嘴咳嗽的间隙,一勺子接一勺子地都给灌下去了。 夏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连上前帮着二少爷顺气都给忘了。自打胡家二少爷病了以来,这脾气日渐古怪,动不动就发脾气,就是她和立夏两个贴身长大的都手足无措,怎的就这个来冲喜的少奶奶这么有的法子? 一碗参汤灌下去,董秀湘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顺手把碗又倒了倒,一滴不剩。 第05章 「二少爷你真是太给我面子了,今儿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就退去外间候着了,需要我伺候你叫我就成了。」刚要转身出去的董秀湘又意识到什么,转够头来又道,「二少爷,我都嫁给你了,天地也拜了,不姓董了,我现在啊,姓胡,你刚才叫错了。」 董秀湘出门前还没忘关上内室的房门。胡仲念一直躺在床上一声一声地咳嗽着,根本腾不开空骂她,不过心里头早就把她骂过千八百遍了。 这事儿不到下午就由着夏至传到了胡府正院的郑氏那里。 「你说的当真?少爷当真把参汤喝得一滴都不剩下?」 「千真万确,少爷一直咳了好久,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还让奴婢扶着坐起身来了,说是要顺顺气。」 郑氏又听说胡仲念坐起身来了,心下更是欢愉,这老二有多久没起身了?不管是熬了多少参汤补品,他如今都一贯不吃的,现在娶了那个大喜的女人,竟然就吃得下东西了,果然大师给的是好法子啊,那董秀湘果然是个大喜大庆之人,保不齐真能治好她家老二的毛病。 「成,夏至,以后仲念的药你也都交给你家少奶奶,让她去喂。这样,以后进屋伺候汤水的差事你和立夏都以你们家少奶奶为主心骨。」 夏至应声答下,心里却别扭。郑氏这话明摆着是拿董秀湘当着二房院里的管事主母,她今后竟是真的要听从这个卖鱼女的差遣了。 原本胡家老二的病情就是梗在郑氏心里的头一件大事,如今见这个新妇竟然能拿捏得住脾气古怪的老二,她的心事也大半松懈了几分。即刻就召了老大媳妇儿和老三媳妇儿过来陪她吃酒,一块儿开心开心。 大少奶奶林菀清是个本分守己不多言语的,只是跟着一块儿乐呵说笑吃了几杯,可三少奶奶燕云梦却是个直爽性子,又因为三少爷胡仲意又是家中的嫡幼子,自然她们两口子平日里得到郑氏的偏爱多了些,她一直对二哥出身低微的新嫂嫂有了更多的不满。 「母亲,我是当真怀疑这个什么大喜之人,我一直怀疑是他们家里为了攀富贵,买通了大师,硬是说自己命格好的,不然哪儿有这么玄乎的事儿。」 这几年,郑氏为胡仲念寻了不少的大夫来诊治,皆说他身子亏损,若是能温补着,倒是还能多活上十几年。胡家家大业大并不吝惜这些补品,只是缠绵病榻的胡仲念愈发忍不了卧床不起,开始变得喜怒无常,还萌生出了早死早解脱的糊涂想法,一味糟蹋自己的身子。 「反正如今老二是吃得下了,我晓得,这丫头一定也有法子让老二按时吃药,总归我不用日日吊着我的心肝儿了。」 「母亲说的是,儿媳得空会去好好儿谢谢大师的,想法子多捐些香火银子。」林菀清笑着附和。 燕云梦鼻子里发出一阵弱弱的「哼」声。 「老三媳妇,仲意最近可有用功读书啊?这眼看着乡试可是又近了,今年可还有些把握?」 胡仲意当年考秀才就考了两次,乡试又是考了两次却没中。 他本不是愚钝的人,只是他心思压根儿就没在乡试上头,成日里同湖广的文人骚客吟诗作对,好不风流。燕云梦要是上前劝阻,他还有一堆「真名士自风流」等话来搪塞她,她若是仗着自己嫡妻的身份去严厉劝导,胡仲意还搞不好给她扣一个「妒妇」的罪名。她估摸着,无论胡仲意再考上多少年,这胡家的家业也都养得起她们三房,她索性就撂挑子不理会他考去功名这档子事儿了。 「仲意还算是用功,就是我心疼他大晚上看书会熬坏眼睛,天擦黑我就不让他再读了。」 郑氏满意地点点头。她又想起当年十三岁就一举中了秀才的老二,而如今却只能躺在榻上,连笔都拿不起了,这一番的伤感又重新涌上了她的心头。 林菀清瞧着郑氏的表情变化,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可也不好戳破,只得忙着转移话题「母亲,近来春姐儿已经能背诗了,前两日像个小大人似的,竟然还跟着仲恩一块儿念诗念词的,仲恩还打趣说,难不成要当个女秀才?」 果然郑氏的注意力从老二转移到了胡家唯一的第三代春姐儿身上,笑着拉着林菀清细细地问了好些春姐儿的事儿,又要求着她时常带着春姐儿来正房玩玩儿。 「你们两个啊,要多多为咱们胡家繁衍子嗣,人丁兴旺才是顶好的,免得我一个老婆子一个人在宅子里头静默冷清。」 林菀清和燕云梦无不应允。 与此同时,整个二房院子里的人也是觉得奇了怪了,这自从二少奶奶接手了胡仲念的药饮工作以后,她总是有各种法子把汤药给胡仲念灌进去。 比方说她会捏着胡仲念的鼻子不让他呼吸,等他张口喘气的时候,一股脑把一碗的汤水都灌进去。 再比方说,她还会故意坐在床榻便是言语挑衅他,一旦他忍不住回嘴,又是一碗汤药。 胡仲念渐渐地被董秀湘磨得没了性子。与其被逼着喝下去,咳嗽半晌,胸口难受,倒还不如乖乖地拿了药就喝光它。 在董秀湘照顾胡仲念的二十天的时候,明眼人都瞧得出,二少爷的轮廓胖了点儿,气色上也好了不少。 董秀湘满意地看着傲娇的胡仲念点了点头。 董秀湘连日来就睡在内室门外的软塌上,晚上,立夏几个当值值夜的丫鬟常常就坐在她对面,但也就立夏才能同她说上几句话,其他人没把她这个卖鱼女出身的夫人放在眼里,都不免应付了事。 她自己心里头也明镜儿一样,说她是八抬大轿娶回来的二少奶奶,可是自己的出身家世在胡家根本立不住脚,就是少爷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都不一定赶得上。最重要的是,正主二少爷就没拿她当正妻,郑氏和几个妯娌们嘴上客客气气的,可谁也没帮着她在二房院子里立过规矩。 第06章 在高门大户,大娘子少奶奶的地位跟抬到婆家来的嫁妆可是密不可分的,董秀湘那个卖了自己净赚五百两礼金的穷娘家,不提也罢。 只要是能踏踏实实把这二少爷的病给养好了,把胡仲念喂得白白胖胖的,自然她董秀湘少不了舒坦日子,娘家母亲弟弟也亏不了,这个道理她还是明明白白的。 临近了冬日,天气愈发冷了起来。 一日晚间董秀湘起夜去给里间的胡仲念倒水的功夫,因只穿了单衣进进出出,吹了冷风,着了凉,转日就开始额头发热,两颊微红,四肢无力,脑袋发晕。 早上来当值的立夏见外头日头都照出来了,二少奶奶还没起身,心下万分狐疑。 走近去瞧,只见二少奶奶脸色泛红卧在被子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探出手去摸了摸二少奶奶的额头,温度滚烫。 「二少奶奶,您这是着凉了,快好生盖好了被子,奴婢再去给您拿一床被子来。」她刚出了门儿就瞧见下了夜往耳房去的夏至,「夏至,你快去禀给夫人,二少奶奶受了风寒,眼下浑身烫得很。」 「大惊小怪什么,谁还没生过病了。夫人今儿跟大少奶奶去玉清观进香去了,哪儿还在宅子里。」夏至捂着嘴打了一个哈切,「我要困死了,得回去睡一觉。发完热出出汗就好了的,你我不也每回这么熬过来的。」 立夏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二少奶奶原本身子骨结实,可越是结实的人越是摊上病,越不得了。她没多加犹豫,就撇下活儿,赶去三房寻三少奶奶去了。 立夏不在,这内室的贴身伺候就没了人,小厮一应人都在外头候着,听见了立夏和夏至的传唤才能进来。而胡二少爷本来就身体羸弱,铆足了劲儿大叫一声立在外头的小厮们都不见得能听得见。 也是赶巧,立夏前脚出门,这胡二少爷后脚就开始叫人,「来人呐,来人呐。」 这么大的声音传不远,也就躺在门外头的董秀湘听得清楚。她见立夏半天没应声,便强撑着精神坐起身,穿好了外衣,推开内室的门,再绕过一扇屏风,一遍系着衣领处的扣子,一遍回应着胡仲念,「二少爷,什么吩咐?」 胡仲念探了探身子,打量是她进来,不由得眉毛一皱,「怎么是你,我不是说过不要让你进来了,你快出去,叫立夏进来,我不喝药。」 董秀湘进内室也就两个目的,一个是灌参汤,一个是喂中药,恰好这两个都不是胡仲念喜欢的。于是,他索性下令坚决不准董秀湘踏进内室。 「二少爷,要是立夏还在,你觉得我会这么不懂规矩进来打扰你?您是要水还是想吩咐小厮侍候,还是想些什么?」 董秀湘觉得自己整个人头重脚轻,脚下都是轻飘飘踩在棉花里似的,根本没力气同胡二少爷过多扯皮,可胡仲念却是有兴致得很。这些日子他连着汤汤水水的进补了不少,已然是精神比以往大好了不少,虽说还时不时咳嗽,浑身使不上力,可是看上去已然是比原来大好的。 自然,他也多了好些与董秀湘周旋的精神,「我想什么为什么要同你讲?我现在要你将夏至或是立夏带过来,我要吩咐她们,还不快去。」 如此这般舍近求远地吩咐人做事,在董秀湘看来,意图已然十分的明显,就是在挑衅她。这要是平日里,她肯定多的是精力同他据理力争,或是跑出去找一圈人也不觉得无趣,但今日里她是连多说一句话,都能让头多牵扯几分疼痛去。 「我说二少爷,您就别挑我了,有事儿赶紧吩咐吧。」 「你这可是朝着我不耐烦?这就是你这个新妇照顾夫君的态度?我倒是觉得应当让母亲找找你家人,好好说与一番,免得你后面的妹妹们将来也同你一般没规矩。」 提及家里人,这董秀湘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穿越到董家至今,不仅没过上半天好日子,还连带着帮董家的父亲还有三个异母姐姐收拾不少的烂摊子。如今还要为了同胞弟弟着想,嫁给一个病秧子,这可是守活寡啊。虽然这身子是个半大孩子,可是自己可是21世纪的先进青年,怎的不知道嫁给一个病秧子的苦楚。 「如若少爷有何不满,大可……大可……」 气愤使得血液一时间涌上大脑,原本就体温高热的董秀湘,竟然一动气,就顺带让自己大脑一时间供血不足,扑通一声一头歪倒到了地上。 董秀湘此时还没完全失去意识,但是就是浑身使不上劲儿,腿脚绵软无力,一时间趴在地上还真是起不了身来。 原本还兴致勃勃同董秀湘抬杠的胡家二少爷,见原本伶牙俐齿的女子软绵绵地在自己面前昏过去,竟是被唬了一跳。联想到平日里董秀湘巧舌如簧的鬼点子花样,他不由得觉得这番晕倒有点像是做戏。 他用手肘半撑着身子,抬起头来去张望躺到了地上的董秀湘,见她还半睁着那双大眼睛,便张嘴奚落,「我就说你本是个身壮如牛的农家女,怎的就这么弱不禁风了,看来果然又是哄骗我的法子,你这次又想哄我吃什么东西?是汤药还是补品啊?」 董秀湘:你才身壮如牛呢,你全家都身壮如牛。 胡二少见她半晌没应答,心下狐疑,「你别赖在地上不起来,要我做什么你说声便是了,地上阴冷,你当心别太冻坏了身子,不然以后谁来忽悠我吃药喝汤?」 「嗯……」 孱弱的叫声从地面上传来,胡二少这才觉察出不对劲,双手一使劲儿,自己又坐起来几分,「你可是病了?还说得出话来吗?头脑可还清醒?」 没等董秀湘应答,胡二少就扯着嗓子冲门外叫嚷道,「来人啊,来人啊,立夏!夏至!小丁子!」 董秀湘:震都被你震死了。 第07章 此时,夏至在耳房中休息,立夏则是去了三房里找三少奶奶请大夫,也就侯在外厅的小丁子隐约听见了叫嚷。 「少爷,奴才在呢。」 等小厮进到了内室,胡仲念一时间竟然不开口说下文了,他看了看进来的小厮小丁子,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董秀湘,这也不能让小厮把她抱起来吧?男女有别,连大夫看病搭手腕还要垫绸缎。都怪他自己这副烂身子,连抱个女人都不成。 「小丁子,你去院里找两个力气大的粗使丫鬟进来。」 小丁子须臾间就从小厨房拉了两个丫头,自己识趣地退出了内室,听候吩咐。其中一个还是前些日子在小厨房吩咐董秀湘端了参汤拿给少爷的丫头,如今她进了内室一见地面上躺着的熟悉面孔,还以为叫她来是帮忙把这不知礼数的给拖出去。结果,二少爷竟然开口让她们俩把这女人给扶起来。 「你们快把她扶起来,快。」 董秀湘在这两个小丫头来之前,已然成功地昏睡了过去,此刻已经完全没了知觉,也不知道即将来扶自己的还是个「故人」。 「你们把她放到床上吧,就放在我身边,动作轻些,别磕碰了。」 两个丫鬟目瞪口呆。 毕竟,自打二少奶奶蒙着盖头来了二房,还没怎么露过面儿,也没出面管制过院子里的各个房的丫头,她们俩压根儿也从没见过二少奶奶长什么样子。这会儿,她们俩也拿捏不清楚,这躺在地上的究竟是二少爷的正头娘子本院的主母,还是二少爷瞧中想要收房的小丫头。 胡仲念自己把身子往里头挪了挪,又从里头拿出了一个棉花软枕,腾出些地方给她们安置董秀湘。瞧着她的脸颊发红,浑身发热,原本半睁开的眼睛已经紧闭,他心里不由得紧了几分。 「还不快去叫人请大夫,都杵在这儿做什么?」 两个伙房的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她们两个小丫头又不包管采买,别说府门了,就是院门儿也不常出去,哪里知道大夫在哪儿。 胡仲念也是急了,「你们出去跟小丁子说找大夫,让他去找顾大夫来。」 两个小丫头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刚到外厅上就撞见了赶回来的立夏,她身边还跟着胡家五小姐,「怎么了,急急忙忙的,你们又惹到二少爷了?」 「二爷让我们去找小丁请大夫呢。」两个人推推搡搡低着头给五小姐请了安,就朝着小丁跑了过去。 五姑娘跟着立夏进了里间,只瞧见自家二哥哥竟然呆呆地看着躺在身边的女子,「二嫂嫂怎么这会儿躺在二哥哥的塌上?立夏你不是说在外厅的软塌上头?」 这一声询问让胡仲念面色一红,眼光中闪闪烁烁,心里有些被戳破的羞臊,「这家伙刚才晕在我床头,我吩咐丫头们把她扶起身的。她太重了,丫头们搬不动太远。」他看见跟在五妹妹身后的立夏,立马询问道,「立夏,你人跑哪儿野去了,刚才我统共叫了你多少遍,你竟然躲懒?」 立夏一脸无辜,「二少爷,我去寻人给二少奶奶请大夫去了呀。」 五姑娘掩面轻笑,想来她二哥哥是用这番言辞遮挡自己被戳破偷看二嫂嫂的尴尬。 「今儿个娘和大嫂一块儿去玉清观进香了,三嫂嫂又有事忙不开,我瞧见立夏着急,这就跟着过来了。大夫我着人去叫了,一会儿也就到了,哥哥知道我是通些药理的,我先帮嫂嫂瞧一瞧罢。」 五姑娘邵慧兰是胡家收养的女儿,生身父亲原是医者,过身后留给她不少的医书。她自己在这方面也颇有天分,简单的头疼脑热她瞧起来也没什么障碍。况且外男给女子瞧病始终拘着礼数,倒没有女子把脉来得方便。 「那有劳五妹妹了。」 邵慧兰轻轻地将手指搭在董秀湘的手腕上,只感觉她的脉象虽然是发热之象,可隐隐却依旧强健有力,浑身虽说是发热明显,但是隐约看得清她适才出了不少的汗,二哥哥的卧房里终年火盆旺盛,这一会儿也烘得她鼻尖微微渗出细汗。 「二哥哥不必担忧,嫂嫂就是寻常的风寒,况且嫂嫂的身子想来康健,只需发了热,吃两贴退热的汤药,定能痊愈。只是嫂嫂现在不能受凉,要多盖些被子多出些汗才好。」 立夏知趣地从门外拿了一床被子进来,给董秀湘盖得严严实实的,「二少爷,我去叫小厮们进来搭把手把少奶奶挪到外头去吧。」 「糊涂东西。」胡仲念斜着眼瞪着立夏,「我房里炭火不比外头足?难不成你是要她继续去外头吹冷风?」 立夏低着头不敢回话。 邵慧兰见了更是忍不住,没想到一贯话不多的二哥哥娶了媳妇儿也开始护短起来,她咯咯咯地笑起来,「自打二哥哥生病脾气就变得古怪,如今遇上了二嫂嫂,没想到只是更加古怪了。兰儿何时瞧见二哥哥训斥过立夏?」 胡仲念赶忙绷起脸来,装作严肃模样,「你个调皮的,笑闹到我头上了。」 「妹妹不敢呐,我这是羡慕二哥哥对二嫂嫂感情好呢。」 「她?」胡仲念看了一眼睡在身边单薄的董秀湘,嘴上虽硬,可心里去长松了一口气,「她病了倒是让我消停不少,用不着每日被她催命似的喝下各种汤药了。我耳根子清净得很。」 第08章 「二哥哥放心,嫂嫂不出两天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说话间,邵慧兰原本派出去请顾大夫的小厮回来了,她便转身出去同大夫商量用药的事宜。 胡仲念轻声吩咐低着头站在那儿的立夏,「你去把房里的那个塌收拾一下,扑上褥子给她安置好,再把她挪过去,记得轻着点儿,别吵醒了她。」 立夏点头应声「是。」 可她刚一转身,身后的胡仲念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赶忙叫住她,「你记得叫两个小丫头来挪她,别叫什么小厮!」 「是,奴婢知道了。」 董秀湘觉得自己睡了格外绵长的一觉。她又梦到了自己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那个瞬间。在公路上,一个小孩子即将被车撞到的千钧一发之际,她奔跑过去推开了那个小孩子,用自己的身子迎上了那辆飞驰而来的货车。等她再次醒来,她就不再是那个会计小董,而成为了湖广省湘江边一个卖鱼商人的四女儿,卖鱼还不要紧,在家里一天到晚,她还受着夹枪带棒的窝囊气。 这次她风寒发热,半梦半醒睡了许久,她似乎不敢睁开眼睛,害怕睁开眼睛,那个该死的穿越办事处主任又把她给分配到别的地方去了。她做了十几年的董湘秀了,好不容易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睡了几天好床,吃了几天好吃的,她可不想吃一顿酒,然后一下子回到解放前了。 「二少奶奶,您醒了,您醒了!」 她还没看清楚眼前的东西,就先听见立夏站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倒是想一闭眼睛接着睡过去了,不然吵也被这小丫头给吵烦了。 「哎呀呀,我没死呢,别大惊小怪的。」 她看清楚以后,映入眼帘的就是立夏哭红的眼睛,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同自己有点儿交情的小丫头还这么在乎自己呢。 「果然是身壮如牛,烧成这样都没事。」 胡仲念的声音从一旁悠悠传过来,董秀湘发觉了来自胡二深深的恶意,她依稀记得自己晕倒之前就有个人说自己身壮如牛来着,果不其然就是这个家伙。 她明明就是单薄身子,在董家就没怎么吃过荤腥好的,虽然因为干活儿不少的原因,力气颇大,可还是看上去孱弱轻盈。 睡了许久,也发了不少的汗,董秀湘的身子也比之前爽利许多,腰身上自己一使劲儿就坐起了身,「谁敢说我身壮如牛?不知道我这叫身量纤纤吗?」 董秀湘坐起身看见胡仲念距离自己不过五步之遥,着实吓了一跳,「我,我咋在这内间里头?不是在那个门外的软塌吗?」 立夏抽了抽鼻子,看见睡了将近一日的二少奶奶醒过来,她心下悬着的大石头也终于是落了地,原本五姑娘说等人转醒了,喝些汤药慢慢儿就好了,结果这二少奶奶愣是睡着了就不来起床,直接把午饭和晚饭全都熬过去了,顾大夫给开好的汤药也是丁点儿没喝,怎么叫少奶奶也叫不醒。急得立夏都恨不得给少奶奶兜头浇上一盆冷水,让她快些清醒过来,不然可就要被烧傻了。 立夏还是完全沉浸在少奶奶没变傻的喜悦之中,忽略了她本家少爷故意咳嗽提醒她不要乱说话的声音,「二少奶奶,少爷说了,屋里头暖和,您在外头怕再受凉,别再病情加重了,今儿就在里间养病。您没瞧见,我刚赶来那会儿,二少爷可是还……」 「立夏,咳咳咳。」 胡仲念听着立夏的话越说越多,越说越乱,赶紧强烈制止,叫她就此打住。可是话说出去得突然,他只好轻声咳嗽两声用来缓解,「咳咳咳,你还不去快把我的药端过来,都这个时辰了,你是想接着晚上值夜再拿给我喝?」 董秀湘:活久见啊,这二少爷自己找药喝了,太阳是打哪边儿出来的啊? 「记得给她拿碗白粥。」 「是少爷。」立夏连连应声出门,嘴角偷偷挂着笑,她就知道二少爷还是十分关心二少奶奶的,还记着半日前吩咐灶台上给少奶奶滚着的白粥。 许是刚才突然间起身起得有些猛,董秀湘觉得这会儿头上还是有些轻飘飘的,便抬起手去扶着额头,猛敲打了几下,想借此让自己清醒清醒。 正当她用手掌拍得脑门儿「啪啪啪」直响的时候,胡仲念心里头还奇怪道,怎么生了场病回过头变得失心疯了?怎的还自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喂,你在做什么,你这是要如何?头疼医头,脚痛医脚,你可别把自己拍得痴呆了,到时候可别让我们胡府为难,傻娘子我们胡家可容不下。」 董秀湘敲打了几下额头,依然觉得神志清醒得多了几分,回想起白日里自己晕过去前,是进了内室来听胡仲念吩咐的。结果吩咐还没等来,自己就先昏过去了。 接下来的事儿,她就浑然不知了。 「我是不清楚事情情况,仔细想得头疼!少爷今日叫人做什么,立夏可有伺候好了?」 「没什么,就是这几日精神和身子都比以往好多了,如今也能坐得住了,就想着找本书来看看,免得整日卧床不起,心中难免烦闷。」 胡仲念十三岁考中了秀才,算得上是年少有为,当年一举在湖广省扬名。本来是准备着参加三年以后的乡试,再好好儿地考取一番功名,争取早日能进京赶考的。可谁知一场大病下来,竟然让原本早慧的胡家二公子缠绵病榻而不起。说起来,也当真是造化弄人。 第09章 几年来,虽然胡仲念疾病缠身,但是他尚有一丝力气在,便仍会手持书卷,读上一会儿。只是近半年来,他深恶只能缠绵病榻的自己,也觉察出自己的病症不会再康复,转而自暴自弃,才扔掉了书籍。 「少爷还看书?是个读书人?」 「你没听说过胡家二少爷天资聪颖,四岁百家姓,五岁背唐诗,十岁上下熟读四书五经,十三岁就考中了秀才吗?」胡仲念斜眼看着有些发懵的董秀湘,忍不住想要抬手给她一个暴栗。就算真的不了解胡二少在湖广省的年少成名,动动脑子的人也都知道,这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们又有几个没读过书不识字的? 「哦,怪小女子我孤落寡闻了,谁让我们湘江边儿上的穷苦人家,终日只想着赚钱谋生不饿肚子呢,自然是不像少爷见多识广了。」 胡仲念瞧着这丫头是身子爽利了,反正是又存着力气来顶撞自己了。虽然言语上自己没占着便宜,可心里头还是隐隐愉悦。 「贫,这跟谋不谋生没关系,你现在就不用想着做活谋生,可是你依然没想着有时间去读书习字,可见这是态度问题,你没有做学问的态度。就算我给你腰缠万贯的家产,你的心思也不在上头。」 董秀湘听了这话,心里颇有不满,「少爷这话说得糊涂啊,我哪里不用谋生?我的营生不就是照顾你吃药喝药外加让你赶紧好起来?你瞧瞧夫人,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给我免了,说是只叫我做好照顾你这一件事而已,我哪里得闲?」 董秀湘:说白了,我就是一个高级丫鬟。 「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 「少爷哪里会错?你康健了,我才得空忙别的。」 胡仲念自知理亏,他原本的半放弃式养病,基本上是破罐子破摔,身体不继续每况愈下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而在面对董秀湘的「照顾」下,他还常常三推四推地不吃苦药,不饮参汤的,全是在给照顾他的人添麻烦。 「少爷若是觉得理亏,好好儿吃药便是了。」 董秀湘本轮稍胜一筹。 立夏端着汤药和白粥进了内间,先将白粥递给了二少奶奶,又将汤药端在手中,默不作声。 「少爷,那我就不客气了啊,现在肚子里没东西真是浑身酸软都使不上力气呢。」董秀湘舀一勺白粥,轻轻吹了几下才将其送入口中,米糯香甜,唇齿留香。她还不忘一边儿吹着勺子里的热粥,一边儿给胡仲念递了递眼神儿,示意他赶紧照顾自己,让自己的差事松快些,让他在喝药这个问题上妥协一番。 胡仲念内心orz:不能怂,不能输给女人。 只见胡二少痛快地一把夺过立夏手中托盘上的药汤,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连气都没喘一下。 喝完还故意将药碗倒过来,手上抖一抖,没有抖下一点儿汤汁,以表现自己喝得十分干净。然后冲董秀湘眨了眨眼睛,意在询问她自己表现得如何? 董秀湘自然是装傻,蹙着眉毛,好像完全没明白胡仲念的意思一般,双肩一耸,「少爷何故?」 立夏站在俩人中间,感受到她们二人异乎寻常的表现,自觉十分尴尬,「那个,二少爷,你喝的是小厨房给少奶奶熬好的药,您的药才熬上。」 最怕,就是空气突然停滞。 胡仲念脸色大窘,实在是没想到他难得主动喝一次药,还喝错了?喝成别人的配额也就算了,那到底原本属于自己那份儿还要不要喝了? 「呀,那少爷就权当抵抗风寒吧,立夏,麻烦你们再帮我煎一碗,就说,少爷口渴,嘴急,把我的先喝了,我还得再要一碗。」 「是。」 结果,这天晚上,胡仲念平白无故喝了两碗汤药,还有一碗是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 这话也没过第二天就通过伙房的粗使下人们传遍了整个胡宅。 胡夫人郑氏刚刚求神拜佛还缘归来,自然是念着佛法,在心里好好儿给这小两口求了一番祝祷,希望这大师算出来的喜娘能够好好儿把她家老二的晦气给冲走,早日完全康复,再抱个大胖小子。 大房夫妇对董秀湘极尽夸赞,「要是没有咱这个弟妹,估计二弟弟的精神相貌也不会重新找回来罢。」 也就是三房的燕云梦,瞧见阖府上下都在夸赞老二媳妇儿,自己闷闷地吃了半晌的醋。不就是喂药伺候人吗?她们三房里,哪个丫头还干不了这差事?不过就是送进来冲喜的而已。 自打二少奶奶董秀湘发了风寒睡在了二房正屋的里间,她就没再有寻机会搬出去。 胡二少爷说里间的热气足一些,少些阴冷,也免得病上加病,她自然就照此托辞不出去,等到她病好痊愈的时候,还依然是借此做托辞,坚决不出去,免得身子孱弱吹吹风也病倒了。 胡仲念也并不反驳。 第10章 董秀湘就此在二房院子里的地位就一下子又拔高儿了一截。 两人也常常在房间里闲聊看书说笑话,倒是让胡二少卧床养病的日子,比以往的冬天更加舒坦畅快。 虽然这个冬天比寻常更加寒冷,但胡夫人郑氏的心里却像是支了一个锅子一般,无时无刻不是暖烘烘的。 胡仲念的病情明显好转,不仅能够时常温书,还能够下床走动了。 这样的转变自然给郑氏带来了不小的希望,几个月里她前前后后跑了许多次玉清观,又是供奉灯油,又是吃斋念佛,以此感念大师指点将如此吉利的喜娘引荐到了胡家。 自从董氏进门,但凡她为了家事去求签,无一次不中上上签,解签的师父还提点她,该是她胡家子嗣绵延的时候了。 于是乎,「敬业」婆母郑氏旁敲侧击提点林氏和燕氏,生子,生子,生子。然而一个冬天快过去了,大房和三房依旧半点动静也没有。思虑再三,郑氏终于将胡家的重大任务放在了病情好转的胡二少爷身上。 当郑氏身边的郝妈妈来到二房的院子里叫二少奶奶前去正厅吃茶的时候,董秀湘坐在里间的桌子边儿上剥桔子,胡仲念则一边闻着橘子香,一边拿着一本韩愈文集在细细品读。 「夫人叫我?」 董秀湘再同立夏确认,每一次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她就纳闷儿了,她嫁进胡家也有几个月了,除了嫁进来的第二天去正房请安,统共就见过胡夫人两次,还都是她跑来二房院子看儿子的病情,哪里有正眼瞧过自己? 按照她自己的出身,郑氏不待见她也是人之常情,她还巴不得不用应付婆母。可是怎的如今又专门派了人过来,还是她贴身服侍的郝妈妈? 「不去。」 董秀湘还在思考着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坐在一旁的胡仲念倒先开了口。立夏求救似为难地看着董秀湘,询问她到底如何前去回话。 「你先陪着郝妈妈在咱们院里吃个茶水,再亲自把郝妈妈送回去吧,就说我一会儿就过去夫人那儿。」 「不成,不准去。」 胡仲念将书本合上,放在身前,开口就拒绝了郑氏的约见,「你专心扒橘子!立夏,把郝妈妈请进来,这事儿我当面同她讲才好。」 她委屈地看了看手里扒了一半的橘子,以及堆在一边已经扒好的两个橘子,都扒了这么些了,还要专心?这是能吃得下多少个橘子?「你不知道橘子吃多了上火吗?最多三个,不能再多了。」 立夏应了二少爷,转身出门给郝妈妈回话去了。 郝妈妈进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胡二少爷拿着半个橘子塞进了二少奶奶的嘴里,二少奶奶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反正就是还没说清楚就全被半个橘子给噎回去了。果然是新婚燕尔啊,甜甜蜜蜜啊,简直叫人难以相信,几个月前,二少爷还是个不喝药不听劝的暴脾气。 「二少爷,夫人备了茶点,说是想叫二少奶奶去说说话,没旁的。」 「郝妈妈,你同母亲说我今日身子不大舒服,还要麻烦她照顾我,就不方便过去了。」 郝妈妈又不傻,少爷都离开床榻坐在桌前温书了,能有什么身子不舒服的?况且她进来有一会儿了,愣是没听见二少爷咳嗽一句,他自然是康健的,显然是二少爷不想放二少奶奶过去,「既然二少爷这么说,那老奴就去回夫人了。」 她只管装傻充愣,把话传达到,也不招惹这对新婚的小夫妻。反倒是听了她回话的郑氏心里头大为舒坦,「当真?你瞧见仲念精精神神地坐在那儿看书了?」 「不止呢,二少爷还吃了不少橘子果子的,边吃还边喂给二少奶奶,老奴待了那么久,愣是没听见二少爷咳嗽一声。」 郑氏听闻这好消息,不由得双手击掌称赞,同坐在身边的林氏和燕氏说道,「哎呀,老二痊愈是大有指望了,到时候凭借老二的学识,别说考乡试了,就是会试也是没什么难的。咱们胡家这是又有指望了!」 胡家世代皇商,家中尚未出过什么高品阶的官吏,也算得上家中的一个遗憾。所以到了胡老爷胡先业这一代,胡家就格外希望家中能出个走仕途的,给他迎娶的是一位家里头都是清流读书人且有父辈在京做六品官的郑家姑娘,也就是如今的胡夫人郑氏。 郑氏从小在家耳语目染,读书考取功名才是实现人生抱负、光宗耀祖的重要途径。别看胡家在湖广省富贵滔天,手里牢牢握着皇商的名号,胡家的布远销各地,只有她郑氏的孩子其中有金榜高中的,才会让她在书香远播的娘家里扬眉吐气。 胡家老大胡仲恩自小就没什么读书的缘分,胡先业也因为他是长子,常带着他研习如何经营生意,自然是就此与科举无缘。可老二和老三以及甘姨娘所处的老六就只能自凭本事,靠着考取功名或是拿了家里分家的银子而谋求出路了。 「二弟弟当年可是十三就中了秀才的,那会儿我虽还没嫁进胡家,但也是多有所闻,想来要是二弟弟病大好了,能参加下次乡试,铁定不会叫娘失望的。」 林菀清这话是扎扎实实说到了郑氏的心坎儿上,原本老二卧病,郑氏的大半个指望就这么倒下了,加上尽管经过长年诊治,可胡二的身子骨总也不见起色,她已经渐渐地把儿孙考取功名的期盼都寄托在了三儿子胡仲意身上。因此,这些年她对三房的各项事务上也格外用心,对老三媳妇儿燕氏也格外疼爱。 「二哥哥的身子啊也不好说,治了这么久都没从根上治好,可见也不是什么一日半日能去病根儿的,还是叫二哥哥好生养着吧,身子最重要,别紧着什么考试不考试的,总归有我们家仲意支撑着呢。」 燕氏话里话外就是说胡仲念的病情说想痊愈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更不提科考,只希望郑氏莫要心急,还是该多仰仗胡家三郎才是。燕氏脸上虽笑着,双手却下意识地搅动着帕子,满心的烦躁不堪,心里也暗暗骂着自家男人不争气,愣是考了两三次都没中了名次,不然就已领先二房一步,自然不怕他痊愈不痊愈。 第11章 「三弟妹这话可是不在理了,念哥儿自幼就聪慧,母亲指着他早些考功名早些光耀一番咱们家的门楣,也是自然不过的了。更何况念哥儿读书的底子好,只要病情还是像现在这般不再恶化,下次乡试便可跟着意哥儿一块儿去考试了。」 郑氏原本听闻燕氏说的丧气话颇有些不悦,但转而林氏的话又让她觉得声声入耳,句句贴心,她转头看着林氏边笑边点头,一副婆媳俩其乐融融的景象,「老大媳妇儿啊,近来春姐儿可曾听话乖巧?」 燕氏被晾在一边,脸色上有些不好看。素来母亲都是更宠爱她和老三多一些的,如今因着二房夫妻和睦,身体逐渐康复,连胡家主母郑氏的风向都变了天了。她燕云梦好歹出身大户人家,虽说只是京城燕氏在老家的旁支,可是祖产上还是丰厚的,老家的人也是守着宗族的祠堂,她还是家里头的正经嫡长女,单是当年从益州抬过来的嫁妆就惊叹了多少湖广百姓的眼。 如今燕氏倒是被新过门儿又没家世的二嫂子处处压着一头,心里是半分都不痛快。 「春姐儿乖巧也孝顺,从小就不哭不闹的,很是让我省心。」 「咱们家的姐儿啊,都是省心的,尤其是思儿和慈儿细搜时候,那是最乖巧的,家里都没怎么听见过哭声的。要说闹腾人嘛,咱们家这几个臭小子,小时候都闹腾人!一个赛一个厉害」 「我们三哥儿闹腾我也能猜到,怎么大哥哥和二哥哥也是皮实的?怎么就,我一点儿都瞧不出来呢?」燕氏掩着面询问道。 「皮实,他们哥儿仨都是混世魔王,老三还算是消停的那个,三个要是聚在一块儿能把天捅个窟窿出来!」郑氏子女众多,孩子们还年幼时,胡宅里头更是热热闹闹的,她每日里好不欢快,「哎,倒是他们现在都大了,一个个儿都装模作样的了,也不跟我亲近了,也不缠着我要吃糕饼了。我倒是怀念一堆小混世魔王围着我转的日子了……」 郑氏嘴里说着怀念和儿子们嬉笑打闹的时光,其实是在两个媳妇面前表明自己想要孙子饶在膝前了。林氏自然是一提点就通透的,急忙应和,「前几日,玉清观的大师不是同母亲说了,今年咱们府里是有送子娘娘缘分的,保准儿是会抱孩子的,您就且放心吧。」 林氏好歹还生了一女,燕氏却是嫁进府里两年都没任何动静。面对这般话题,她不好言语,只能跟着干笑。 等燕氏从正房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她才开始发作起来。 「话里话外不就是怪着我嫁进门里两年都没什么生养吗?这生孩子怎么还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了?她们家儿子不争气,倒还怪到我头上?」话语间,她抄起桌子上的一个瓷杯子就要往墙上砸过去。 身旁的丫鬟红蕊赶忙拦着她,「姑娘,使不得啊,这套瓷碗子可是三少爷最中意的,要是您给摔了一个凑不成一套,那他回来定会又同您大吵起来的啊!您就消消气吧,夫人也不全是责备您呢,大少奶奶不还在那儿呢。」 燕氏甩开了拉着自己的红蕊,深呼了两口气,只把瓷杯子重重地搁在了桌上,旁边的秋分立马眼疾手快地把东西收走,免得三少奶奶再一个激动抓在手里,大家都提心吊胆的。 「他对我还不是没有什么书画古玩,瓷杯瓷盏来的上心!一天到晚只知道附庸风雅,谁不知道他在外头是那帮子雅妓的座上宾客!我倒是没哭着回娘家做主,给了他脸面,从不把事情翻在明面儿上闹,现在还说起我不给他们家开枝散叶了,这事儿是我一个人干的了的吗?」 红蕊是燕氏从闺阁里就近身伺候的,也远比秋分、立秋几个胡府里头的更亲近,更了解主子,她听见燕氏抱怨三少爷,立马示意秋分两个先下去等着吩咐,等人走远了才开口劝说,「我的好姑娘,小心隔墙有耳,毕竟这离咱们益州老家远着,远水救不了近火,您嫁到了胡家,就是胡家人,不能过分议论夫君的。」 「我过分?我过分还是他胡三郎过分?」燕氏越说越气,干脆又把嗓门儿拔高了许多,索性打算说个痛快,「是,他胡三郎仗着我娘家才不敢随便纳妾,可是天天在外头摆酒宴饮的,招惹了多少窑子里的女人?别说什么雅妓不雅妓的,我瞧他一点儿也没耽搁去找女人。不说自己儿子也就算了,现下倒说我生不出来了。」 原本燕氏只是埋怨胡家老三,可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胡家夫人头上去。红蕊一听,这妄议婆母可是不小的罪过,随便一个不孝的名头扣下来,那可是说休了就休了的,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姑娘,您说少爷也就罢了,怎得还说上夫人了?您忘记老夫人叮嘱您的,切记切记,小心驶得万年船啊。」红蕊压低了声音,附在她耳畔提醒着。 燕氏也晓得自己言语间有所冲撞,随即收敛了几分,长吁了一口气,调整了一番气息。 红蕊见她刚才那一股子脾气出得差不多了,面色多有缓和,才开口劝说,「姑娘,您不能遇事儿这么急躁,也不能时常在背后说婆母和夫君的不是,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告了状,你有一百个嘴都说不清楚。少爷是嫡出幼子,自然金尊玉贵地养着,性子难免风流了些,但还是顾忌燕家的脸面不敢随意纳妾的。这也瞧得出他是看重您的。」 「他是看重我?还不是看中了我娘家叔伯们的官场人脉?」燕氏冷哼了一声。 「便是看是姑娘的娘家,也是看重姑娘。有娘家撑腰,这就是姑娘的本钱!」红蕊抬手给燕氏倒了一杯热茶,「您需要的是赶紧想法子多留少爷在您屋里,先把嫡子放在那儿,愣是胡家谁也说不着你了。」 燕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是生嫡子生嫡子,可哪里有那么容易呢?胡三郎是见惯风月的,多少有情趣的女人没见过,还能对她这个大户出身的正妻有什么兴趣,想到这儿,她不免满脸的愁容。 郑氏的一波催孙子的话语,让三房的日子蒙上了一层阴影,而原本她最想催的二房却跟没事儿人一样,这只耳朵听见,那只耳朵冒出去,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少爷、少奶奶,这夫人明里暗里指点着各方该多多开枝散叶,而且还直言希望胡家多出男丁。奴婢回来的时候,听丫鬟们说,三少奶奶回了三院儿就发起脾气来,差点儿摔了三少爷最中意的茶盏呢。」立夏陪着郝妈妈去正方回夫人的话,倒是听了一股脑儿的八卦。 自打嫁进门儿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董秀湘听见这等热闹事儿,简直是乐开了花儿,果然家庭伦理剧的剧情是要在高门大户的宅院里才能上演啊。敢情婆婆端着架子,教训了一通儿媳,结果儿媳关上门来跟婆婆红了脸。 「那大嫂嫂呢?她可有……」 「我大嫂嫂是个性子极好的人,人人都说像个活菩萨,背地里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又怎会因为母亲念叨两句就回了院子闹脾气?这个热闹你是瞧不见了。」躲在书本后头的胡仲念打断了董秀湘的猜测。 「这少爷就不懂了,女人们都在乎小妾和嫡子的,就算是明着没发怒,暗地里肯定也会闹闹脾气。」董秀湘盘着腿最在自己的软榻上,手里头拿着一个绣绷子,上头绣着半只展翅欲飞的大雁,她正忙着绣那只雁的翅膀子。 本事因冬日里天冷,她除了在里间照顾胡仲念,没什么机会出去走走,这胡府里更没什么人可以同她闲话家常,就只好自己寻些事情做打发打发时间。近日她才想起,她自己还差了一个枕头套子,同立夏寻了针线秀绷子,自己开始做活儿。 「女子小人之心。」胡仲念瞥了她一眼,嘟囔了一嘴,又低头去看书了。 第12章 「这回是少爷说对了,大少奶奶什么都没说,回了院子该怎么照顾大少爷和春姐儿就怎么照顾,大房里并没有传出什么来。」 董秀湘见自己说错了,也不再搭话,只是低头绣着手里的翅膀。 反倒是胡仲念见她不言语了,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慢慢地朝床榻这边走过来,凑上去仔细瞧,「这是忙活着绣个什么东西呢?」 「大雁。」 「人家娘子不是都绣什么鸳鸯牡丹的?怎的你绣大雁?」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董秀湘头都没抬便拿话搪塞了他。今日他身子和精神渐好,越发转变了原来易怒的性子,反而脾气转好,又十分喜欢同她讲话。不管她一个人忙些什么,他总是能看上好半天,再凑过来,搭上几句话。 「没想到,你还读过书。」 「跟着我弟弟读过一些,我家里虽然落魄了,可是书本不能变卖,我父亲留在家中,闲来无事我就当打发时间。」 这话倒是不假,董家虽然日子艰难,能变卖的值钱器物大多被董家家主带去当铺变卖了,可家中祖上留下的老宅子里扔堆着不少卖不出的书籍。这也就成了董秀湘姐弟俩的「财富」。 董秀湘就是对照着家中的三字经、千字文、古诗词,把自己脑海中的简体汉字和繁体汉字进行转换的,然后又把自己认字的所有功劳都抛给了习字读书的弟弟。 「你识字的话,尚可平日里读读我的书来打发时间了,也不必每天绣字描画的,熬坏了眼睛。」 胡仲念瞧见她提到读书习字时,那眼睛里暗自发亮的光芒,就知道那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也不是她胡乱从书上记下来的。他主动提及让她同自己一块儿看书,便是希望她能在嫁进胡府后,日子过得比在董家更舒坦些,能做些自己真心喜欢做得事儿,也让她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鸿鹄之志」。 董秀湘虽然是有着新时代女性的思想,可是在董家活了十几年,也多半得知了女性在这个时代的命运。在这儿,女子多半都会是男子的附庸,需要习的也多半是女红、算账等帮衬得上夫家管理家事的活计。相较于诗书文墨,那自然是有钱人家金贵养着的女子才有机会学习的。通晓诗书的才女名号,也不过是女子出嫁时锦上添花的名头,而出嫁的妇人若是在夫家成日里只钻研这些,不去打理家事,更会落下个不贤的话柄。 她既不是出身名门、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也不是早已闺中名头远博的才女佳人,可胡仲念倒是觉得叫她去读诗读词胜过让她周旋于女红缝补,她听了这些,心下还是极其感激自己的这位名义上的官人的,起码他并没有低瞧了女子,也没看低了她这个卖鱼女。 感念之余,董秀湘灵机一动,看着附身看向自己手里绣活儿的胡仲念,心里存了几分调戏他的心思,登时抬起身来,伸手去环住胡二少爷的脖子,将他的头拉向自己,响亮地在他的脸颊上「啵儿」了一个,再故意拉长自己的声音,甜甜糯糯地叫上一声,「谢谢官人!」 别说胡二少爷了,原本站在门口的立夏见了这场景,被唬得直接退出门儿去,又关上了门。 老嬷嬷教过她的,非礼勿视。 胡仲念自小就是读之乎者也、克己守礼长大,哪怕是当年同表妹互相爱慕,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别说亲近了,就是一眼也不曾多看,哪儿见得过董秀湘这般的逗弄。 他瞧着董秀湘嘿嘿笑着的小脸儿,五官团在一起,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嘴角向上微翘,脸颊露出浅浅的梨涡。她在胡府顿顿吃得好,一个冬日也把脸给养得肉了颇多,可是那些肉又是刚好恰到好处把她的小脸撑了起来,并不觉得赘余。胡仲念脸颊微烫,竟被她调戏得羞臊了起来。 董秀湘在之前那辈子也不是没谈过恋爱没见过男人,但却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男生这般的羞态,只觉得甚是可爱,心里的那点调戏他而来的优越感瞬间让她情不自禁笑得更得意了几分。 「哈哈哈,官人,你怎么了?你脸怎么就红了呢?要不要我让立夏帮着拿点儿雪啊冰的回来,给你降降热气?」 胡仲念感到自己被娘子调戏了,而且娘子调戏完了还感觉心情甚好?内心愈发不淡定…… 「你……你……」 「官人可还有吩咐?」 董秀湘见胡仲念半晌说不全话,便只好给面子地收敛了几分笑容,扑闪扑闪眼睛,调整了一番自己的面部表情,一本正经地瞧他,不让他再大窘下去。顺其自然揭过此事。 「没事了,娘子记得去东边书房的时候叫上我一起。」 胡仲念默默地又回到了桌前,拿起了那本韩愈的文集,认真读起书来。 董秀湘抿着嘴低头绣大雁翅膀去了,心里却早已经笑得花枝招展了:官人呐,你读不进去书就说呗,书都拿反了,你看什么呢? 董秀湘在21世纪的父母都是医生,她也在每日的熏陶之下,深谙一些养生补身之道。胡仲念畏寒咳嗽之象,她选择多借助食疗帮其化解,常用人参须、当归、枸杞等温补的东西炖高汤,也就是咱们现代人常用的参鸡汤之类的大补品。 往年每到寒冬时节,胡仲念都格外身体寒凉,常常诱发寒症,这也是多年他的病没办法根除且越来越有体虚之象的缘由。 不过今年冬天,他在董秀湘的威逼利诱之下,他喝了不少的汤汤水水,还泡过不少她调配的药浴,身子愈发暖热起来,手脚也不再是冰冰冷冷的,就连屋里的炭盆也比往年撤掉了几个。 第13章 二少爷胡仲念虽然嘴上对自家娘子没什么好话,常说她是个凶巴巴的母夜叉,但是身体上确实很诚实,对董秀湘的吃穿用度都十分关心。曾遇上院子里的奴仆对二少奶奶不恭敬,他还拿着一个婆子当众做规矩。 这让穿越锦鲤少女董秀湘心里头还有点儿小感动,果然是自己养出来的懂得心疼自己。原本还把胡家二少爷当做是自己甲方金主爸爸一样讨好照顾的董秀湘,一瞬间差点儿把他当成金主了。反正是照顾得更加细心,更加vip了。 而胡家的三房,一整个冬天里就没停下过争吵。 郑氏似有似无地敲打,若有若无的暗示生子,给燕氏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她就自然把这压力转嫁给了自己的官人,胡家三郎。 胡三郎也不是省油的灯,面对家中正妻终日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没有对自己关心体贴,还处处指责自己出去寻欢作乐,他表示十分愤慨。家中没有知热冷暖的人,反倒处处被人念叨,他觉得这家回得也没甚意义,与其回到家中面对咄咄逼人的燕氏,他不如索性就缠绵在外头的温柔乡里捞得个清净。 胡仲意干脆直接将自己的被褥挪到了书房,回了胡府就窝在书房里,不让人去打扰。燕氏就算是气破了肚皮,也没法子真的闹到书房里,担心传出她扰了官人读书的闲话来。 这些话传着传着就传到了董秀湘的耳朵里,她也是感慨这偌大的胡宅,下人们竟然口风如此不严,实在是管家理事的主母的责任。推己及人,她在二房院子里也不敢有丝毫在言语上有丝毫懈怠,处处小心谨慎,以防遭人话柄。 临近除夕,湖广难得下了一场大雪,雪花片如牛毛,落地而积,洋洋洒洒,瞧起来好不雅致。 胡仲念赏雪的兴致甚高,命了夏至来把窗子上钉死的窗户起了,准备临窗而坐,赏一番园中的雪景。 「少爷,您身子畏寒,还是别起窗子了罢,这要是受了风寒,难保不是又卧床数日才能康复。眼瞧着除夕了,可别耽搁了去正院给老爷夫人请安才好啊。」 「你叫人来起窗子吧,我自有打算。」 夏至的劝说浑然没用,自是失落,她自由被老太太拨来服侍二少爷,二少爷就一直是讲究规矩的。冬日里封窗是胡家宅子里的规矩,为的就是防范冬日里开窗受寒,没有说能随便起开窗子的道理。 可如今二少爷就是吩咐人开窗子,还不自己听规劝,这分明和原来循规蹈矩的少爷大相径庭啊。 在外院忙着准备二房除夕事物的立夏瞧见夏至神色黯然,忙赶上去关心道,「夏至,你这怎么,被少爷训斥了?还是不小心打碎了杯盏?」 夏至摇了摇头,「少爷要叫人来起窗子,我劝了几句,少爷没听进去。」 立夏想起今日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时常在看书品茶的时候谈及到冬日雪景,已经冬日里寒梅的傲骨风霜。这二少爷不便到院子里来吹风受凉,就想开了窗子瞧瞧这湖广难得的雪景,也是合乎情理啊。 「少爷就是想赏个风景,叫人起就起呗。你说的话又不是圣旨,哪儿还非叫少爷听你的?」 夏至虽觉得立夏说的不无道理,可是原先明明少爷是最守着规矩的,怎的突然就变了呢。 「行啦,你赶紧让小丁子叫人去把窗户起了,我去烧热水,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泡茶用,可惜啊,咱们院子里没有梅花,不然少爷肯定更高兴。」 夏至一把拉住走出几步路的立夏,「什么?你说什么梅花?」 「近日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总是提及梅花,肯定是期待能雪中赏梅的。你当差的时候能不能把别总开小差,留神留神主子的言行,也就不会不该多嘴的时候多嘴了。」 夏至被立夏说得一时间羞臊起来,俩人一直以来一同服侍胡仲念,本事夏至更在主子面前得脸些。也就是近些日子,立夏才渐渐被二少爷用得多了些,她也是慢慢儿才察觉竟同少爷疏远了不少。 胡府里各个院子都是交由各自院子的主子打理的。林菀清打理这大房的翠园,燕云梦管着三房的庆园,四姑娘和五姑娘一起住在梅园,七姑娘年幼依旧跟着郑氏,甘姨娘带着六少爷在一个小偏园子,其他的姨娘们也是七七八八地住在正房旁边的各个小院儿里。而二房住着的康园是由郑氏把着管束。 要说赏梅,胡府里也就两个姑娘的院子梅园里才有。四姑娘是最喜欢吟诗颂词的了,也最喜欢什么花中四君子,院子里栽种的都是各色的花草,看起来十分风雅。 可四姑娘作为胡府的嫡长女,被父母兄长宠惯着长大,凡事都要最好的,眼高于顶,抬眼看人,家中的女使婆子她就每一个瞧得进去眼的。 夏至想要讨二少爷欢心,去讨要两只梅花,这可是天大的难事。弄不好,她就是被四小姐奚落责打。况且四小姐本就同体弱多病的二少爷没什么手足之情,只是一味地讨好家中经商且是未来家主的长兄,为自己的将来寻得靠山。 夏至并不想去讨这个不痛快。 她瞥见从小厨房端着鸡汤出来的二少奶奶,便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二少奶奶。」 「什么事?」 董秀湘在厨房里看着火候,炖了4个小时的鸡汤,满锅都是飘香四溢,自己的肚子早就咕噜噜地发出饥饿信号了。她巴不得夏至赶紧把话说清楚,自己赶紧进屋里去,好好儿地喝上一口热汤。 「奴婢知道少爷是想雪中赏梅,府上也只有四小姐的院子里有梅花,奴婢们不大好自己前去索要。」 董秀湘挑了挑眉,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丫头,眼角向上吊着,看着就不是什么善类。她待在康园的这些日子,这丫头根本不主动来自己跟前儿,想来也会懒得伺候自己被自己使唤。可怎的如今这个小丫头倒是故作热情来给她传递消息了? 第14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哦。」 董秀湘应了一声,继续端着鸡汤朝里间去,丝毫没有想搭话的意思。 夏至一看这二少奶奶好似没听懂她的意思,急忙赶上去拉着她的袖子,「二少奶奶,奴婢的意思是,少爷想看红梅,这事儿还是要麻烦您去找四小姐……」 「我明白了。」董秀湘低头瞧着小丫头拉着自己袖子的手,「你要是再拉我,我这炖了几个时辰的一大锅鸡汤就洒在地上了,你可赔得起?」 夏至见自己似乎是有些越了规矩,赶紧松了手,低下了头。 「我不去。」斩钉截铁的拒绝回应让夏至吃了不小的一惊。 「少奶奶……」 「谁爱去谁去,你主子喜欢看就你去,你要是不乐意去,自然有他自己去。反正我不想看,我也不去。」 董秀湘就此抬腿迈步离开了,留给了夏至一个潇洒的背影。 夏至心里隐隐不快,却又下不了那个决心自己跑去梅园折梅花,只好她愤愤地将此事作罢了。 董秀湘:我还收拾不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 她端着鸡汤进屋的时候,立夏正在收拾房间里的摆设,将桌子拉到距离窗户近一些的位置。小丁子也在丈量尺寸和距离,像是在和其他小厮商量到底怎么安排窗子的事儿。 立夏见二少奶奶手里端着鸡汤,颤颤巍巍,赶忙接过来,放在桌子上,「二少奶奶,您煲汤就算了,怎么还亲自端出来了,您招呼一声,自有人乐意帮您的忙。」 「又不是什么重活儿,就一个碗我端得动的。」董秀湘交出去手里沉甸甸的汤碗,随手掸了掸身上的褶皱,在厨房耗了一个上午,此事她的腿都是有些许酸了的。 「你是二房的少奶奶,就是这院子里的嫡妻,能不能拿出点儿嫡妻的派头来?还真像什么事都亲力亲为,那我是娶了一个老妈子回来还是正头娘子?」胡仲念稳平自己的气息,手腕上一点一点使力,在桌案上写着大字,保证自己的气息不变,手下的字迹不抖。 他可是好久都握不住笔写不出字了的,如今却渐渐恢复了原来的腕力。出不去门儿,他就好生用写大字来恢复自己身上的力气。 董秀湘还没有机会回嘴,就听见门外的小厮来报,「夫人来咱们院儿了,四姑娘、五姑娘和七姑娘都来了!」 她顾不上自己桌子上的鸡汤,仔细浣了手,就匆忙跑出去迎接婆母了。这是她进胡家门儿以来,第三次来康园,却是头一次直接就带着人进来,而没有提前通传给胡仲念。如此想来,这次郑氏的登门,应该不会过于简单,定是来瞧瞧她把胡二照顾得如何的。 郑氏上门儿,这儿媳紧张殷勤了半天,亲儿子却岿然不动,还劝一旁帮他拉纸的立夏别急,总归自己是要写完这幅字才能离开的。 董秀湘一直迎到了院子里,才瞧见郑氏披着墨绿色的狐皮大氅在一队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拉着七姑娘胡婕慈慢悠悠地走近来。 「儿媳董氏给母亲问安。」 董秀湘规规矩矩地给郑氏行了礼,又同三个胡家姑娘行了平礼,又老老实实站到了婆母身边,准备去扶着郑氏,「母亲小心雪天路滑,当心别摔了。」 郑氏对这个儿媳妇是心存了几分嫌弃的,虽说是喜娘冲喜的身份,但是实在是娘家门楣太低,自己不乐意同那些市井百姓过多的接触。她也从没亲自同董家的人来往过,就连上门儿提亲都是命管家,备足了银子去说亲的。 对于这个卖鱼商户出身的儿媳,郑氏也自然是不喜与她多有亲近。 今日仔细端详起董秀湘,发现她虽是市井出身,这礼数什么的却是半点儿都不缺,瞧着倒没有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家子气。 郑氏满意地点了点头,依然拉着七姑娘的手,另一只手转而挽过了配在自己身后的四姑娘胡婕思,巧妙地避开了董秀湘即将要伸出的双手。 胡婕思轻声嗤笑了一声,手上挽过了自己的母亲,并没有去看站在一旁尴尬的董秀湘。 五姑娘邵慧兰见状,从郑氏身后走过来,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还作势摇了摇,「二嫂嫂,快带咱们进去瞧瞧二哥哥吧,我可是好久都没见着他了。」 董秀湘咧开嘴感激地冲五姑娘笑了笑,谢谢她为自己解围,缓解了尴尬。 「走吧,母亲,二郎正在屋里头写大字呢,说是不写完这幅就不理人的。」 郑氏一听说胡仲念不仅能下地走动,还能写大字,这心里头一下子就爽利了,这眼角眉梢的笑意盈盈,藏都藏不住,可还偏要在孩子们面前装淡定,「什么?当真?念哥儿能写大字了?快走走走,咱们一块儿去瞧瞧去。」 第15章 郑氏明显一改刚才慢条斯理的小步子,左手拉着胡婕思,右手拉着胡婕慈,就往主屋里去,还不忘晃几下拉着七姑娘胡婕慈的手,叮嘱她,「你二哥哥呀是咱们家最有学识的,你要好好二跟你二哥哥学学,回头你就让你二哥哥给你当读书先生,什么都教给你!」 胡婕慈年幼,此时不过十岁上下,是郑氏老来得的女儿,可性子却半分都不像郑氏和胡老爷,整个人闷闷的不喜说话。 七姑娘听说二哥哥身体好了能给自己当教书先生,开心得拉着郑氏的上蹿下跳。 董秀湘在外头把郑氏一堆人带进了房间,瞧见得却是立夏磨墨、拉纸,胡仲念认真写大字的景象。 两个人靠得不远,莫名让人觉得他们关系匪浅,暧昧温存。尤其是郑氏,心下骤然不快,斜着眼就朝着身后的董秀湘瞪过来,认为是她为了讨好念哥儿,故意留房内一个贴身女使。 董秀湘:亲婆婆哎,天地良心,他俩清清白白,我俩也清清白白。 郑氏最是不喜男人纳自小贴身的女使为妾室,就比如甘姨娘,叫她受窝囊气一辈子。甘姨娘是自小照顾胡家老爷的女使,在郑氏进门前就被收房在身边,俩人感情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柔情蜜意。胡老爷胡先业对甘姨娘也自然是同那些走马观花的妾室不同,哪怕不是去那儿留宿,也是会时常去甘姨娘那儿瞧瞧,唠唠家常的,当做是寻常夫妻相交往。 郑氏并不是不能忍下妾室,只是忍不下比自己在夫君心里头还要重的妾室。最重要的是,这甘姨娘还恪守本分,根本不给郑氏出气的机会。 胡老爷不喜庶子庶女,几乎所有的子女都出自正房太太屋里,单单就留下了甘姨娘的孩子。甘姨娘这些年为人恭敬谦卑,才许多年没惹得郑氏发作。 所以,瞧见胡仲念同立夏那个小蹄子在一起靠得那么近,她就想起甘姨娘和胡老爷当初就是如此这般瞧着两小无猜的,她那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过今日,仗着胡仲念身子恢复得甚好,郑氏暂时压下了自己要发火儿的情绪,又挤出一个笑脸来,回头再去叮嘱老二媳妇儿。 「我的念哥儿啊,你竟然都能写字了,写了什么啊,给娘看看吧。」 立夏继续屏声磨墨,不敢出声,可郑氏话音刚落,她身边的郝妈妈就伸手拉拽着立夏出去了。 胡仲念坚持写完了最后一笔,才给郑氏和几位妹妹问安,又看见了被慧兰拉在怀里的董秀湘,心下纳闷儿这糊涂东西为什么不跑来自己这边儿,倒是同母亲站在一侧去了。 「没得什么字,就是昨日温习了孟子,随手写了两句。」 郑氏看着那腕力劲道的毛笔大字,心下慨然,「念哥儿的字真是比之前写得还要好!」 夸奖完了这副大字,郑氏满脸笑容地打量起了二房正院的摆设。 董秀湘适才想起,自己压根儿就是同胡仲念同屋不同床的,当时因着她受了凉,从外头搬进来,不是明眼人都以为他们俩已经是同塌而眠的。这才会闹得郑氏多次想自己传达她想要抱孙子的期盼。 可平日里,董秀湘的床褥枕头全都是放在自己的软塌上的,这郑氏只要稍稍往那边儿去看一眼,这一切也就都穿了帮。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瞄了一眼胡仲念的床榻,结果大吃一惊。 她的被子和枕头全都摆放在床上,尤其是自己绣的那副大雁,乖巧巧地摆放在里头的枕头上。 兴许是瞧见她不自然的神色,郑氏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也在枕头上瞧见了什么东西,可一时间也没看清。她松开了老四和老七的手,一步一步往床边儿走过去,这董秀湘的心也就扑通扑通地悬在半空上。 郑氏饶有兴趣地拿起枕头上的绣帕,仔细辨认了一番,「这……念哥儿,这既不是原样也不是梅花,莫非是大雁?」 她可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单独绣了一只大雁的,而且针线活儿上也极其粗糙,并不像是出于熟于女红之人之手。 「母亲,这是大雁,是我娘子秀给我的。」 董秀湘向胡仲念抛出了一个赞许的目光,然后又低下了头。 「大雁?还真是大雁,我真从来没见过有人绣大雁!」她拿着那绣帕问了问身后的女使婆子们,「你们有谁见过?」 「奴婢没有。」 五姑娘慧兰颇为好奇,也凑过去仔细端倪了一番,「嫂嫂,可是因为大雁也是两情缱绻的鸟儿?」 「不是的,五妹妹。」董秀湘抬了抬头,指着绣帕上的大雁解释道,「这是因为《史记》里的一句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二郎是鸿鹄,是志向远大的鸿鹄,我这才绣了这只大雁给他。不过……儿媳的绣工有限,看着好像不太像是只大雁。」 董秀湘显示夸了一番胡家二少爷,又卖了个乖,自黑了一番,果然这话在郑氏那儿十分受用。 郑氏拿着绣帕笑弯了腰,她出身书香之家,自然之道那一句「鸿鹄之志」指的是什么,这句话也极其贴了她的胃口,顺带着看起这出身不佳的三儿媳都顺眼了不少。 第16章 「说得好,念哥儿啊就是鸿鹄,是大雁!」 「娘,咱们也别坐在二哥哥的卧房里赖着不走了,如今有了二嫂嫂了,可不是想进人家小两口儿的房间就进,想待多久就待的呢。」 听见慧兰如此提醒,郑氏才意识到,自己的老二成亲了,如今也不便她这个母亲一直赖在主屋里,「呀,倒是我这烂记性,来来来,咱们去外厅上坐着说话,老二你穿得厚实些,咱们一块儿出来。」 胡仲念接过董秀湘递过来一条黑色的毛皮地斗篷,披在肩头,又随着大家上了外厅上。 二房因为二公子的长年卧病不起,已经是许久没有人前来正式拜访了,这外厅也是多年没热闹过。 郑氏见了二儿子,心里头十分地高兴,就想着能多跟儿子聊聊天,也多关心关心念哥儿。 「念哥儿最近有出门转转去吗?出去的话还是小心些,路滑,别摔了。」 慧兰好心地提醒郑氏,「母亲,顾大夫叮嘱了,二哥哥最好不要到户外去,外头寒气太大,本来体内的寒气都控制得住了,要是再受了一点儿寒凉,可是又要翻上来了呢。」 郑氏闻此十分愧疚,顾大夫的叮嘱竟然连慧兰都知道,偏只有自己不知道。她每日都说自己关心老二,全部的希望都搁在老二身上,结果却连老二的身体也就只知道个大概,心里愧悔极了。 「对,是娘的不是,是娘的不是,念哥儿好生歇着,除夕夜也不必去主屋请安了,确保自己身子没事儿。初一的时候我和你父亲来院子里瞧你。」 「是孩儿不孝,身子不康健,没办法侍奉父亲母亲在侧。除夕儿子不能前去庆贺,便由娘子代我前去给娘行礼吧。」 一听到提及自己,董秀湘一个激灵迅速反应过来,摆起笑得花团锦簇的小脸凑上去,「是啊,我替官人前去给父亲母亲拜年。」 郑氏瞧着董秀湘笑起来喜气洋洋的样子,忍不住心里跟着欢喜,感觉她长得就像那年画娃娃一般可爱富态,看着就有过年的景象。 「不用了不用了,你媳妇儿阿喜就留在你身边儿陪着你,省得你一个人在房里孤零零过年,到时候我们从府里的厨房给你们送菜过来,想额外吃什么,就让小厮告诉郝妈妈,我托人去给你们买回来!」 「不成不成,儿媳理应去陪着您的。」董秀湘嘴上说着不行不行,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儿。 原本郑氏只提了让胡二在院子里休息,可没提到她,那按照孝道,就理应在除夕夜前去侍候。可如今郑氏直接也免去了她的请安侍奉,她就理所应当地在除夕夜偷懒躲着了。这等于胡仲念给她讨要了一个「恩赦」。 而胡仲念不解的是,自己的大娘子不是闺名唤作「秀湘」?怎的就变成了母亲口中的「阿喜」了?可是她的表字或是乳名? 还没等胡仲念琢磨明白,郑氏就又开始拉着他询问生活诸事了,「念哥儿房里的丫鬟女使够使唤不?我知道你媳妇儿嫁进来的时候是没带着随从的,相必你成亲以后,院子里的人手颇有不够。我想着要不要帮你张罗张罗再送进来一波仆从,免得你们日后生活起来人手紧吧。」 林氏和氏嫁进来的时候,陪嫁的仆从差不多能各有二三十人,这还不包括他们带过来的贴身婢女。相比之下,董秀湘就是极为简单,自己一个人,一个包袱就直接进了董家门,就连当初董家下聘给的那五百两银子都尽数被董家留在了手了。 私底下,燕氏还嘲笑过董家,说胡家根本不是娶媳妇儿,是花钱给生病的儿子买了个媳妇儿回来。 「说到这儿,我倒有些事情想劳烦母亲了。」提及人手不够的事儿倒是叫胡仲念思虑起了一件大事,「孩子虽然不孝,多年缠绵病榻,但幸而得母亲给孩子安排婚事,娶到了贤惠温柔的大娘子,身体得以好转,所以孩子就想着是不是应该把康园里的管事权交给我的娘子了?」 郑氏听了这话愣了半晌,她之所以没把二房的管家权力让给新媳妇,无非就是觉得她小门户出身,哪有料理家事的能耐?别再把院子里搅和得乌烟瘴气。可如今老二明摆着把话拿上明面儿来问她,她倒是不好说这个理由,只好硬着头皮说合。 「娘还不是看你媳妇儿照顾你辛苦,想着就多帮衬帮衬,反正是正房里的人帮着跟总账一块管理,也不担心旁的。」 胡仲念心里自是不单单只着眼于二房院里的这点儿事情,他只是希望董秀湘能对大门户里的家务事早些研究琢磨,将来不至于见了泼天的大场面而应付不住。 「那今后,儿子院里的事儿就不再劳烦母亲了,就让我这个不争气的媳妇儿好好儿学习学习吧。」 面对胡仲念的再三要求,郑氏反正是半点儿拒绝的话都张不开嘴,只好答应了。 董秀湘:这么说,以后外头那帮丫鬟婆子都归我使唤了? 郑氏对此事颇为为难,她根本不想把管院儿的权力交出去,毕竟这个儿媳妇儿还上不得什么台面,以后要是胡仲念大好了,她董秀湘能够脱了身,难不成湖广省的那些官太太、富太太们的宴会都要她带着一个卖鱼出身的儿媳妇儿? 再者说,老二将来是要飞黄腾达考取功名,去京城里做大官的。难道让他以后带着一个粗鄙的媳妇儿出现在同僚面前? 还不被那些官家太太们笑话死? 别说她家老二了,就是她一把年纪都丢不起这个人。况且老二如今手里也有不少从家中分得的的田产铺面,她哪里又舍得把这些好好儿的东西交给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那儿去糟蹋呢? 「念哥儿啊,母亲也实在是想把东西都交给你媳妇儿,但是这管家的事儿啊,不容易上手,况且你媳妇儿在娘家也没学过怎么理财务账本,管账的事儿不如再让她多学学。倒是可以把院子里管事的机会放给她,多了解了解院子里的情况,也对你们的生活有不小的好处。」 第17章 郑氏在这方面还不算糊涂,绝口拒绝固然会伤了母子的情分,可贸然交出管院儿的权利她也心有不甘,索性她就谋划出了一个这种的法子。 胡仲念想着反正全部接管过来也有不小的压力,且自己娘子的身边没有什么得力的人,就是他身边的立夏和夏至都不能让他放心,更何况其他人呢。 「好,那便听从母亲的,让她从管理院子里的仆从开始学起。」 说了好些会儿的话,胡仲念毕竟又是大病初愈的人,脸色上略显疲态,董秀湘意识到他的倦容,便直接当着郑氏的面,大声询问二少爷,「二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怎的突然这样差?不然咱们回到里间吧,暖和些的。」 郑氏一听董秀湘大声询问,立马凑过来仔细瞧,果然发现胡仲念身子有些晃动不稳,登下也不敢再多留,只想着让胡仲念快些将养好身子,「念哥儿,你好生休息着,娘先带着你两个妹妹回去了,改日再和你父亲来瞧你。」 依礼,四姑娘、五姑娘和七姑娘都要来给胡二少夫妇行礼告别,可明显四姑娘并不想屈膝行平礼,只是僵硬地点点头示意。 她如此这般的态度莫要说是董秀湘了,就算是胡仲念心里也不舒服。 董秀湘想到先前丫鬟夏至告诉过自己,这胡府里,就数四姑娘五姑娘的梅园里梅花多还香。而二少爷近来虽不能出门,却也是有十分想迎雪赏梅的念头的,可自己势必是无法亲临梅园赏梅了。 思及此处,董秀湘觉得既然二少爷随自己如此照顾,那她自己也应当拿出什么点儿来回馈给二少爷了,她思忖片刻,就走上前去。 董秀湘迎上了冲自己点点头的四姑娘,拉着她的手,故作小心翼翼地询问到,「敢问四姑娘,院子里可是有傲雪的寒梅?可是绿梅吧?」 胡家四小姐胡婕思满脸不解,「你怎知?」她的梅园向来是极少与大房以外的人来往的,更因为梅园里住着两位小姐,其中一位还是没有胡家血脉的养女,所以,梅园是很少有人会登门拜访的。也就是说,除了梅园自己的人,很少有人清楚地知道那个院子里哪个季节有什么花儿。 董秀湘如今这般询问,显然是她知道了什么,自然是哪个不长眼的透露过去,就是她胡婕思接下来该询问的事儿了。 明显看到了小姑子脸上的不满,这董秀湘心里还是十分感慨的,不亏说胡家的四小姐是不好相与的,这的确不好相与透了,她光是说上几句话就觉得身上的汗出得厉害。 「我是听闻梅兰竹菊是花中君子,向来四姑娘你的雅名远播,定然是赏识她们的,我前些日子听相公温书,说这世上不仅是梅花清高孤傲,更有更加避世脱俗的绿梅。」董秀湘惭愧地低了低头,「我惭愧,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呢,所以想着,四姑娘如此傲雪风霜的人,一定是有的。」 董秀湘这一席话,简直是把胡婕思捧到了天上去,说得那是一个天花乱坠啊。偏生小姑娘胡婕思就爱听这些奉承话,被说得笑容不自觉从嘴角溢出,明显十分受用。 最后,在胡婕思离开之前,她允诺小丁子立马去梅园,折梅花回来给而嫂嫂欣赏,还格外叮嘱自己的小厮要拿那些个自己收藏起来的白瓷花瓶装着。 就连郑氏和胡仲念都不得不高看了她一眼,毕竟在胡府,还没几个四小姐能瞧上的人在。 不过胡婕思虽然对于她夸自己的花儿开心,但心里头还是觉得她是个低等的奴才出身,并不配做自己的嫂嫂,因为语言气度上均为自己而尊,让人觉得更像是在对自己的丫鬟呼来喝去。 好在这董香绣并不在意,无论如何,我有了梅花儿就行了呗,还要啥自行车?! 出席那天,董秀湘同胡仲念两个人待在自己的康园里,看着月色漫雪的院落,赏着从梅园摘回来的几只红梅和绿梅,别有一番风趣。 董秀湘倒是不在乎风景如何,她是觉得不需要前往正房拜年守岁,祭祖说话就是极自在,顶好的。因着开心,她还让人温了一盏酒,自己慢慢儿吃起来。 胡仲念倒是十分想跟着她吃上两口,可是董秀湘坚决拒绝,这生了病的人啊,就是要戒烟戒酒的,不然啥病都去不了根儿,往往这卷土重来的病还都会来势汹汹。 「养了几枝梅,就觉得自己清冷孤傲了?真是糟蹋了这红梅和绿梅。」胡二少爷对当时自己妹妹胡婕思对董秀湘的态度极其十分地不满。 好歹是自己的二嫂嫂跟她要几株梅花,非得把自己的姿态摆作是千金大小姐,语气更是颐指气使。胡仲念不仅觉得这是四妹妹没有对外给自己面子,更觉得董秀湘因此在胡家受了委屈。 而董湘绣却并不其然。 「有什么委屈不委屈,那我问你,我想要的梅花她给了吗?」 胡仲念看了看喝着温酒的董秀湘点点头,董秀湘露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那你还计较什么,既然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就成了呀。」 可胡仲念还是感觉有什么不对,这给了梅花也不证明就尊重她呀,难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她就心满意足了?那岂不是在这宅子里的要求太低了些?活得不像正妻,更像是小妾了。 「二少爷,我明白,府里上下都说,我是个卖鱼女,更有人说离近了我的身子,还能闻到一股子鱼腥味儿。」董秀湘装模作样地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可我不能为了证明我没有鱼腥味就到处让人闻我的衣服。我知道,不单单是你的妹妹嫂嫂,甚至是母亲,就连咱们自己院子里,卧房里的丫头都瞧不上我出身,觉得我当不得少奶奶。」 胡仲念默默地在心里寻思了一番这个问题,觉得这个情况是属实的。胡家虽然不是官宦,却是富贾,最认的就是出身门第、家产粮田。可惜,他娶回来的媳妇儿哪个边儿都不占,自然是在福利寸步难行。 看着他仔细琢磨的神情,董秀湘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反正都是她们抢瞧不上我罢,我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我越是烦闷,念叨我的人还不是越痛快?府里的小姐少奶奶我堵不住嘴,如今母亲给了我院子里的权力,我总归还是能管得住咱们院儿里那些浪蹄子吧?」 胡仲念听见她说「浪蹄子」的时候,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音来,「我还惯常以为你是个不在乎别人说三道四的,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有仇必报的,还信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第18章 「自然!」 这样的董秀湘,是胡仲念断然没能想到的,当真一个小门户出身的女子会有如此眼界?到了这会儿,他倒是开始期待是如何的商户父母才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了。 等过了初五,董秀湘就开始对这园子里的人们进行清点了,而彼时她身边也就只有一个立夏是她用得的。 董秀湘对于康园里的管事婆子、丫鬟忽视自己这个主子身份,早就已经不满了。别说她是正妻了,就算是个妾,在这府里的地位也该是主子以下奴才以上的身份,大家伙儿不说恭恭敬敬,也是要客客气气。 可如今,董秀湘却是使唤哪个都要使唤上好些遍,甚至明里听命,暗地里偷懒耍奸,或是私底下议论她。直到她住进了里间开始伺候二少爷,大家才纷纷收敛了。 从初五开始,她便让立夏数清楚,康园子里各个管事位置上是谁,下头带着几个老妈子小丫头,连名字及年龄、婚配与否、家里头都有什么人在府里,都一一写清楚,以便她日后去妥善记忆。 每日在房间里练习大字温习书本的胡仲念,好奇地期待着他的娘子到底能在康园正腾出多大的浪来。 今年虽说胡家老二还是没能同胡先业和郑氏一同守岁过除夕,但是他的病情已然好了颇多,这让胡家老两口今年过年期间的兴致十分高涨,不仅day也给出了颇多的新年赏赐。 胡家大少爷平日是跟着胡老爷一块儿在布庄往来做生意的,同父亲更亲近些,今年又办了几个漂亮的生意,大嫂林菀清也一直是郑氏眼里知书达理,管家有方的好儿媳,因此老两口今年偏疼大房尤其多了些。 三房的燕氏既不受夫君待见,也没得到婆母的疼爱,自然尤其会在过年这种阖家团圆、张灯结彩的节日里心里闹不痛快。这心里一空落落的,她便总惦记起远在益州的娘家,没过初五就提出想趁着年关里,就想着回一趟娘家瞧瞧家母家父。 燕氏娘家离得远,不及林氏的娘家就在临县,可时时去探望。燕氏一年到头也就回上一两趟,因此她便去郑氏处自请回益州。 郑氏是对这样的提议颇为不满的,这要是娘家离得近些,初二初三便可回到娘家去探望,一两天便可回家,可胡家和燕家相距起码两天的路程,一来一往就快要耽搁十几天,总不能让胡府家的三房整个正月里都不露面吧? 而提及此事时,郑氏也纳闷儿,怎的夫妻俩过得好好儿的,燕氏就自请回娘家了?她还特地向安排在三房里侍候的王妈妈打听,是不是这对小夫妻闹了什么不愉快,结果得到的结果差点儿没让郑氏在正月里头两腿一蹬背过气去。 「你说,意哥儿现在迷上一个戏子?」 王妈妈无奈地点点头,这都是她从三少爷和三少奶奶的争吵中听出来的,刚得知时她也吓了一大跳,可又不敢贸然吭声,想着总要真的自己亲眼察觉了才敢向上头回禀。于是,在王妈妈多日认真提防、留意之后,她终于瞧见三少爷有一日晌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快绿坊。 她小心翼翼地蹲在那儿等着,结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王妈妈就瞧见楼上一个阁楼门口儿的灯笼亮了起来,竟然到了晚上火光都不曾熄灭,显然这三少爷自然也是一直在里头温存着都没出来。 「千真万确,老奴亲眼所见,就在快绿坊。不过老奴身份卑微,不敢贸然上前去询问掌柜,已经吩咐了家中脸生的小厮日日去守着了,这么多天下来,定是不会错。」 郑氏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口,气得双手直发抖,呼吸急促,喘气也变得艰难起来,「好个老三啊,还真是给我长脸了啊,咱们胡家倒是出了这么个多情的种儿,我还道他是喜欢附庸风雅,不成想……」 要知道,这些年郑氏把自己的指望都压在胡仲意身上了,就指望着他能在科举上有所建树,光耀门楣,结果却是让胡三郎挂羊头卖狗肉这么多年,枉了她这些年对三房的好,流水儿一样塞给三房的银子。 「既然这样,那老三媳妇儿就不必回娘家了,省得这破烂消息传回益州亲家那儿,让咱们胡家面子上无光,等快绿坊的事情解决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王妈妈低头应答,心里思忖着,夫人这年啊,保准儿又过不好了。 而没有胡府里乌糟糟的事儿的二房,还真是过了一个清清静静又喜气洋洋的新年。董秀湘在董家的时候,上有三个异母的跋扈姐姐,下有家中唯一的幼弟,所以她日常吃穿用度都登不上台面,过年也不过就是加上件新衣裳,况且她还要跟着母亲在厨房里打下手,年关里连新衣裳都不敢穿。 如今,嫁进胡府,她也不用跟着一块儿在厨房张罗晚饭,也不用帮着父亲去沿街送鱼,已然是舒坦极了,更不用说老爷夫人处送过来的年礼。但她还是坚持着自己在董家的多年传统,除夕这天要自己动手包上一锅饺子,这才叫福气满满。 当然,她也没忘记趁着过年,同立夏把院子里的所有老妈子丫鬟小厮都确认一遍,细细留意他们的态度言行。 胡秀湘选择先从院儿里最有脸面的丫鬟下手,她先是极少召夏至进到里间伺候,多半给她的都是站在廊下守夜或是拾掇院子。院儿里大家的心思都是活的,眼睛也都是亮堂的,都明白这是因为当初夏至对二少奶奶颇有不恭敬,才惹得如今这个局面。 原本夏至还愤愤不平常常同立夏抱怨二少奶奶是狐假虎威,可后来连立夏也搬出了原本的丫鬟房间,转而去住了后院儿里一个单独的房间,这才把夏至的嘴给堵上了。 同时,董秀湘也没闲着,还放出消息,让大家给她推荐这湖广里靠谱些的人牙子,等着过完了年节,就叫出来好好儿商量商量安排买人。 这两个消息一放出去,二房的下人们个个儿犹如惊弓之鸟,生怕自己要么被针对,要么直接被少奶奶给打发卖了人牙子。一时之间,府里众人干起活儿来都精神百倍了。 「还是我们少奶奶有心,能让这帮子下人们在这年节期间都不敢有半分松懈,简直是比在母亲院儿里的管事嬷嬷都得力。」胡仲念近日来因着过年穿上了红色的褂子,整个人称得面色格外红润精神。 「官人还是好好儿看你的书吧,内院儿的下人们既然你已经吩咐了母亲交给我管着,那就对我放一百个心就成了。」上辈子身为工商管理出身的董秀湘,难道这点儿人还理不清? 胡仲念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倒也不意外,只是愈发期待,「听说你要找个靠谱的人牙子来,怎的,是准备买卖些府里的下人?府里要是有新买进来的下人,可是要过了母亲的眼的,这也是胡府的规矩,你要是想发卖了谁,最好也同母亲房里的管事嬷嬷知会一声儿。」 「我就没想着自己找人牙子买卖下人。」 第19章 董秀湘的话,倒是让胡仲念大吃一惊。这几日府里传出来的消息,他听在耳朵里都觉得真真切切,还觉得她这个决定是极好的,能把他生病期间莫名其妙被塞进来的人都给赶出去,结果竟然是她唱的一出戏诓骗众人? 「我这还没得到夫人的全部认可,只得了这管理下人的权力,在大家眼中也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罢了,没掌着院子里的银钱细软,手里没掌着管家的权力,院儿里的人都服不了我。我要是做得太急,也定然会惹得你母亲不快的,我可不想没了这刚来的靠山。」 董秀湘就是想简单地处置了府里头对她这个二少奶奶不满的下人,先是用夏至来杀鸡儆猴,然后用自己想发卖了他们再买新人回来的话来激将他们,让他们勤快些上工,恭敬些对主子。至于院子里的眼线,要是她真的大动作一一搜出来了人,再给打发出去,那还不是会破坏了这院子里的平衡,惹得人家安插进人来的主子心慌意乱? 「那你是明白了我所说的发卖一些下人的意义吗?」 胡仲念虽然卧床许久,但心却是像明镜儿一样,他用言语试探自家娘子。他知晓自己少年便名声在外,少不得惹人妒忌,即使是亲生的兄弟,也难保不暗中想窥探彼此的生活。 「你是说……大房?」 「三房。」 董秀湘讶异,胡二少爷竟然会怀疑三房? 「我大哥对我极为照顾,大嫂又格外温柔体贴,你怎么会说……」 胡秀湘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她也对自己的猜测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她总不能神神叨叨地同胡仲念说,这全是她的第六感预测吧?总之,她是觉得大房太过于安静了,太过于沉静的水面之下,必定有汹涌波涛,更不必说平静如水的大房。 「好了官人,你今儿看书看得太久了,赶紧把书收起来,熄了灯早些休息吧。」董秀湘每次懒得再在一个问题上说下去的时候就总是想法子,把话往「该睡了」这样一种思路上引导。 虽然说者无意,可是这听者胡仲念却是心里有好几份的心思的,他总觉得是这个女人准备要把成亲那日没完成的事儿对自己给办了,每次听到她同自己说「该睡了」,就莫名脸上觉得臊得慌。 而董秀湘每次见了他这般羞涩就全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瞧见,而心里却是万般地狂笑于这个纯情面子薄的男人,嘴上还不忘记再加上一句调侃,「要我给官人更衣吗?」 每次得到的应对都是他极力摇摆着手,说着「不用不用,无需如此。」,然后他火速地自己更了衣吹了蜡烛就寝,不再言语。 董秀湘会在蜡烛灭了以后,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笑。 伺候在屋里的丫头立夏每次瞧见了也会抿着嘴跟着董秀湘一块儿偷笑,但是她可不像二少奶奶,她不敢明目张胆哈哈哈笑出了声儿。少爷是不敢训斥少奶奶,可是收拾她还是易如反掌的,每每这个时候,她都谨小慎微地快速离开危险现场,退出里间,出去了再怎么笑,这少爷都听不见了啊。 坐在外厅上值夜的夏至见了她,总会用鼻腔发出一阵「哼」的声音。 「伺候完你主子就出来了?小心晚上更深露重,别看不清脚底下的路再摔一嘴泥。」 面对夏至的阴阳怪气,立夏真的半分都不怜惜她。她俩从小一块儿在老太太屋里长大,她原先是处处不如夏至的,可夏至待在康园久了,总把自己当成这院子里的二主子,时时刻刻惦记自己日后就是二少爷的通房,或是直接抬了妾室,全然没能正确地认识自己个儿,这才出了她不恭敬二少奶奶的祸事。 「夏至,我要是你,我就立马进去给少奶奶磕头认错,没准儿你这乌眼儿青似的眼睛还能有的救。」 胡家在湖广省也算得上的数一数二的富贾之家,每年年关来往走动的人情关系自然也不少。比如胡家总是年年要去那些官宦人家登门拜年的,再比如一些同是富贾的门户大家也总是要互相来往。 每年的年节,郑氏都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去应对那些官夫人、富夫人,而她们彼此之间所穿所戴都各有讲究,都各相争奇斗艳。至于送给官宦夫人的礼物更是要精挑细选,最好送到人家心坎儿里去,这才能保持官商之间良好的合作关系。 而今年,对于给湖广知府宋大人家的夫人送上什么礼物就非常让郑氏头疼。 湖广向来是富庶之地,历任知府更是走马观花,三年六年任期一换人,而这每一任知府所跟同前来的家眷也大有不同。前些年的赵知府就不曾带着正妻赴任,只携了一名妾室到了湖广,这妾室往往是没有正室的尊贵,只要送些金啊玉啊的便足以让她们眉开眼笑。 可今年刚刚上任的宋知府家的夫人却听说是出身京城的贵女,眼高于顶,又多喜诗书,不仅送不得金银玉器的富贵俗物,就是不够风雅恐怕也入不了宋夫人的眼。 郑氏实在拿不定主意,只能找林氏和燕氏前来商量。 燕氏因着婆母未曾同意让自己回益州娘家的事暗自赌气,她只托病说身子上不爽利。郑氏也猜到七八分,却未曾理会,只是着人叫了二房的董秀湘一同来。 董秀湘听说正房着人来传她的时候,心下一惊,除夕前不是曾打过招呼无需她前去正房拜见侍候的? 到了正房院儿里见到了婆婆郑氏,她才知道原来是郑氏担心着送礼应该送点啥,生怕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 「母亲,听闻宋夫人喜好烹茶,不如咱们专门去窑口里打上一套精致的茶器,也能让宋夫人日日烹茶的时候念起咱们家的好来。」 林菀清的提议,别说董秀湘了,就是在郑氏那儿都过不去,这知名的定窑汝窑又不在当地,一般的窑口能烧出什么好瓷器?再者说,哪怕是准备一套前朝的茶器也比现下去找人烧来得强。 京城贵女,深闺妇人,董秀湘仔细一琢磨,便多少摸出了些门道来,这宋夫人估计应当是个古代「宅女」。能打动「宅女」最好的东西,莫过于室外的丰富花花世界啊。 第20章 「夫人,您觉得咱们送些湖广当地的一些特色物品可好?」 郑氏的表情显然是对「特色物品」没有一个充足的认知,「那是送何礼物?」 「宋夫人出身京城名门,定是千尊玉贵养大,什么人间稀世珍宝没见过?咱们要是再找一些咱们觉得值钱的东西送过去,保不齐是去班门弄斧,她还觉得我们小家子气。不过想来京城的闺阁女子应当是没来过湖广,那我们何不准备些湖广特有的物件儿去讨她的欢心呢?」 湖广民风淳厚,多民族聚居,经济富庶,百姓富足,人们也常会在日常的一些器物上动动心思,因此湖广的特色物件颇多,单数小吃就琳琅满目。 可郑氏觉得,那些民间盛行的东西多半登不得台面,太过于粗俗鄙陋,不要说是知府的夫人,就算是知府带来的小妾也实在送不出手去。 董秀湘见郑氏的面色尴尬,猜到了郑氏觉得此礼太过于轻薄,随即开口解释道,「素来听闻,京城的官眷们常常无聊时观看地方志解闷儿,如今咱们送上地方的特色物件,一来让人家觉得惊奇,而来也帮着知府夫人尽快熟悉咱们湖广的乡土风情,岂不甚好?」 虽然董秀湘讲得头头是道,郑氏虽有摇摆,可总归觉得太过于寒酸,心下犹豫。而提出的意见已经被拒绝的林菀清只是微微笑看着董秀湘,也不多言语,只等着婆婆发落吩咐。 最后一整个下午,董秀湘都在听郑氏颠过来倒过去重复这个令她纠结的问题,直到晚饭的功夫,郑氏也每个决断,天黑透的时候她才被送回康园。 苦等了一个下午的胡家二少爷此事自然是满心哀愤,好端端陪自己说话看书开玩笑的人就被叫去了半天不放回来,一整个下午他都病恹恹地闷闷不乐。他这样子吓得立夏以为二少爷的病情又排山倒海地来了一回呢。 董秀湘刚回了院子里的时候,立夏就急急忙忙迎上去同她讲悄悄话,「二少奶奶,您不知啊,这少爷今儿晌午开始就在叹气,到了现在少说叹了几百回了,像是被什么妖精叼走了魂儿。」 「哦?那你可瞧见,是被松树精调走了,还是被喜鹊精?」董秀湘虽说硬撑着坐在那儿陪当家主母聊了半晌天儿,真是屁股坐的疼,腰挺得也疼,就连自己的脸都被笑扯得酸酸的。要想在大户人家里做一只恭恭敬敬好生过日子的小白兔保全自己,也实属不容易啊。 董秀湘回了房里,是半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把自己「毫无保留」地扔在了软塌上,四肢垂下去,仰面闭目养神。 「可当真有这么累?」 胡仲念眼中,自己的母亲是个极好相处的,虽然一贯捧高踩低些,没瞧上出身低微的董秀湘,可她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厉害婆母,单说她对家中的大房子和三房的儿媳都是和和气气的,胡家也从未传出过什么家中不和睦的消息来。 既然母亲极好相与,那躺在软榻上这个家伙又累着什么了? 「当然累,真是句句怕说错,处处怕行错。」董湘秀说话间,只是嘴巴动了动,「比不得背后有娘家的儿媳,我是半分也不敢出错,多一个字也不敢讲。」 董秀湘嫁进胡府已然数月,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她娘家,胡仲念这才意识到,因着自己身子的羸弱,没能在新婚三日陪着她回门,也就此让董秀湘没了回娘家的机会,他心里实属愧疚。如今听她如此说,心中的愧疚又增添了几分。 「那你可曾想回家?」胡仲念的声音从吼后的书本后面传过来,董秀湘猛然惊奇地睁开养精,用手撑着,即刻挺直了身。 「不想。」董秀湘悠悠地从最里头吐出这两个字。 这回反倒是轮到胡仲念挺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一副意外之象。 她说她不想?十几岁的小姑娘加入富贾人家,既没有陪嫁也没有亲人,况且丈夫是个病秧子,婆婆妯娌清高自持,她居然还不想念那个养了她十几年的母家?这在胡仲念眼中看来,实在是不合理,大大的不合理。 「你就不想你父母兄弟?」 「他们拿了当初胡家下聘的五百两银子聘金塞进了自己的腰包里,应当过得富足了,用不着我去想。」 董家的养父母将她养到这么大,自己赚下来的五百两聘礼也当得起是自己还给他们的答谢礼,毕竟这么多年董父更宠爱她那异母的三位姐姐,母亲更是珍惜疼爱自己的幼子,同她也都并没有什么情谊。 不过她看得开,反正是大家各谋出路。 胡仲念默默地看着董秀湘,仔细去思忖她嫁进来的点滴,突然发现这人活得分外明白。看破了娘家的不疼不宠,看透了婆家的不敬不护。她一心照顾自己的病情,也是尽了她嫁进二房的本分,更何况,只有他身子康健又考取功名,她在胡家才更有出路。 这本来,就是个活得通透的女子。 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她心里都有一杆秤。 「那便不回吧。」 董秀湘抬头笑眯眯地瞧了他一下,「你可觉得我提出送给宋夫人的礼物很好?」 「湖广特产,莫过于在吃穿用上头,不知你是想送哪种?」胡仲念极其喜欢董秀湘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梨涡,给他一种暖烘烘的感觉,是这些年他躺在冰冷的床榻上不曾有过的。 「嗯……吃的我倒是怕宋夫人吃不惯,毕竟像臭干子,也不是说谁都能吃上两口的,所以还是要选大家都能瞧得上的,免得碰到人家不愿意之处。」董秀香思量着饮食上个体差异过大,穿的名气又太大,她自己还是倾向于用的,「至于咱们胡家拿着宫廷每年的供奉,自然是京城里也有人穿得到咱们胡家的布料,想来宋夫人应该也不会觉得新奇。」 v第21章[03.10] 「这么说你就是准备在用的上下功夫了?」可,这湖广一带有什么特色的用品,还真是让胡仲念头疼,他日常能使用的无非也就是文房四宝,莫非她准备送什么湖光地带名人的字画? 董秀湘站在女人的立场上来看待礼品的问题,自然是想到了湖广的绣品。 京城里如今流行的是苏绣和越绣,苏绣细腻典雅,越绣明艳华丽,都十分贴合京城贵女们的不凡气质和雍容的气度,极其受欢迎。而由于湖广远离京城,且湖广地区的商户大多精通与邻国的贸易,并没有将生意做到更远的内陆去。 董秀湘其实早就十分看好湖绣的发展,湖绣一般更加生动形象,绣织出的物件往往栩栩如生,同时也更擅长以画入绣。若是能够将湖绣迁移到服装上去,想来势必会引起一番风潮。 当然,以绣织衣的想法,这都是后话了。如今想的还是给那位尊贵的宋夫人送什么礼物。 「夫人说,那宋夫人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我想她琴棋书画一定是都通的,不如咱们打听一下,这位夫人喜欢哪个名家的画作,咱们找本地的绣娘绣上一幅,想来该是有新意的。」 用湖绣制画,既是这宋夫人的喜好,又是湖广本地的特色,胡仲念心里头忍不住道一声好,「这想法甚是奇特,不过湖绣在湖广本也不是特别流行,并没有苏绣和越绣适合做在衣裳上头,能有如此能耐的人,估计已经不多了,你要仔细些,这时间可还来得及给你折腾。」 湖绣着实不擅长绣在布料上做衣服,所以没有苏绣和越绣的名气,手艺人没有饭吃,自然渐渐地就流失掉颇多。想要在湖广找得到出色的湖绣绣工,想来是不容易了。 「这倒是不难,我们家陋巷里就有一户湖绣手艺人,我年幼就同她学习刺绣,虽然并未将她的手艺全都习得,但是还是能以假乱真。」 胡仲念满是意外地瞧着董秀湘,竟然没想到她还能有这番本事。 董秀湘殷殷笑着道,「她年纪略大了,我若同她一块儿刺绣,估摸着小幅的山水画应当是可以赶在拜访知府大人之前完工。」 她对这次献礼的主意算得上是十拿九稳,尽快赶制绣品才是当下最该去做的,不过就是年节底下,这工钱且要高出平日里许多。而郑氏尚未同意,这钱就只能她自己来出,否则,就算到时候是郑氏点头了,这留下来的预备时间也是来不及的。 胡仲念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深谙郑氏是个拿不定主意的,耳根子又软,要是等她决定好送什么东西,那多半是准备起来也要来不及了。 不过,让他颇感意外的是,居然短短的时间内,郑氏这特点也能让董秀湘给瞧出来。 「钱你先从二房的账上支,算我的。」 董秀湘起身准备去正房的前院里支出银子,还不忘临走前冲他说上一句,「官人,你真好。」又是惹得胡仲念满脸至耳后通红。 她究竟是不是故意这样调戏自己? 不过,胡家大宅没有因此而消停。当天入夜时分,三房就炸开了锅,先是听得见里头的大声吵嚷,后来就灯火通明,再后来阖府的灯都亮了起来。 董秀湘先是听见了隐隐传来大声辱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乒铃乓啷东西摔碎的东西,她心口跟着一紧,然后披着衣服就起了身,右手还紧紧抓着自己左胸口的衣襟,安慰自己那些碎了的瓷器不值钱。 「可是因何事?这年节里闹得人心发慌的。」她转头瞧了瞧瞪着眼睛显然也被惊醒的胡仲念,开口劝说,「你就别跟着瞧热闹了,外头你也出不去,还是我带上小丁子出去瞧瞧吧,实在不成,我还能帮个忙。」 胡仲念反正也出不了房子,只得点头应允。 原本伺候在外头守夜的夏至,见二少奶奶慌慌张张披着大氅,带了几个得力的小厮就朝着远处的三房院子跑过去,自己反倒是心安理得地沏了一壶好茶,然后转身送到里间儿去了。 当晚,三房吵嚷的声音颇大,燕氏竟然怒气冲冲地摔砸了房里颇多的瓷器杯盏,如若不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乳母苏嬷嬷拦着,她竟然差点儿对胡家老三拔剑相向。 郑氏作为当家主母不得不漏液起身前去劝解,林氏和胡仲恩放心不下,也起身赶过去,三人赶到之时三房的院儿里正乱哄哄闹作了一团。 苏嬷嬷夺下了燕氏手中的长剑,又命着立秋和秋分上前去拦着燕氏,一干小厮则拦着胡仲意。地上到处可见破碎的瓷器残片。 董秀湘内心十分想去三房瞧这出热闹,可无奈自家二少爷是个出不了门户的,自己又没法子端起一个二嫂嫂的架势冲过去,就只能带着小厮在院子边儿听听隔壁三房的墙角。 「我燕氏在益州也是有头脸的人家,家里并没规矩说能同那些下作的女人同在一个屋檐底下,你若是想把人带进来,就别怪我今日起身驾车回娘家!」 燕氏站在院子当中哭哭啼啼,声音也不曾压着,存了心要将这府里闹腾得天翻地覆的,叫全胡府的人抑或是全街的人都听得这胡家三少爷都干了什么缺德事儿。 郑氏一心想把这事儿压下来,单单是家里头人处理,可偏生这燕氏就是个闹起来不嫌事儿大的。林氏在一旁拉着劝说,「三弟妹,咱们这事儿从长计议,你别急,爹娘会给你公道的,小叔这事儿做得不对,咱们帮你数落他。」 胡仲恩便是也拿出了长兄的架势,不停提点着老三,「你说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平白无故地,瞎闹腾什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偏着了烟花女子的道儿?」 胡仲意在大哥面前也不多言语,只是鼻子里哼哼,撇过头去,不瞧燕氏。 其实,胡仲意原本便不钟情于燕氏这般硬朗的女子,他更喜性子绵软温柔顺从的,但胡夫人瞧中了燕氏的出身,再加上燕云梦貌美,他也就对这婚事没有二话。起初胡仲意刚刚成婚,还尚觉得夫妻琴瑟和鸣。也是日子久了,相处之间才生了不小的嫌隙。燕氏又一直端着架子,不肯伏低,这才让胡家三少爷醉倒在了快绿阁的温柔乡之中,无法自拔。 v第22章[03.10] 今日之事,也全是他喝醉了酒,耳根子软,听了那女子的劝说,这才回来同燕氏摊了牌。 郑氏此时尤其后悔凑成了这俩人的因缘,简直就是水火不容。可是无奈之下她还是忌惮这燕氏的母家,如若燕氏当真坐着马车回了益州,这恐怕是当真要同老三和离和离。而胡家也就失去了这个颇称得上助力的姻亲了。 「意哥儿,你怎的如此不懂事?我胡家家规可没说允诺了那些个妓子能进家门的!」郑氏站在院子当间,扯着嗓子冲胡仲意嚷道。 胡仲意本就理亏气势弱,他只不过是贪恋那快绿阁的雅妓,又禁不住人家再而三的赎身请求,自己便同燕氏提了要给她赎身纳回来做个妾。 他如今肯为了那雅妓闹得这样大,也无非是看不惯燕氏处处言语对自己的冲撞罢了。 这会儿听闻郑氏的训斥,又见这半夜时分全家都站在院子里熬着,他心底一下子就软下来,「一切都听娘的,这次是孩儿不孝了。」 郑氏看胡仲意没继续犯浑,心里头一下长舒了一口气,知道今日的事儿也就就此停住了,「老三啊,你就是时常犯浑的性子,难怪今儿惹你媳妇儿生这么大的气,咱们胡家是准许纳妾的,可也不能纳些不三不四的,这不是你媳妇儿善妒,而是你触及了咱们胡家的家规。」 「是,今日都是儿子的不是。」 「你尽快同你那个什么姑娘的断了联系吧,或是你把人家赎身送到乡下去,莫要动什么歪心思,弄回来做什么外室的,我更是饶不了你的。」 燕氏手里还握着长剑的剑鞘,长剑已经被苏嬷嬷给抢了去,此时她狠狠地握着那剑鞘。她被刚才胡仲意的烟雨行径气得不轻,此时也断不会听了郑氏三言两语的训斥就解了气的。 「母亲,今日的事儿,可就是这么算了?刚才胡三郎朝着我扔杯丢盏,好不霸气,差点儿就一纸休书把我扔回益州老家,可您就连句像样儿的斥责都没有?」 这话听在郑氏耳朵里,让她颇为不舒服。好歹自己是胡家的大夫人,是胡家的当家主母,也是她胡家三房儿媳的婆母。何时轮得到她燕云梦这般同自己说话? 「三弟妹真是糊涂了,今日已经夜深了,母亲的意思当然是咱们先去休息,丫鬟婆子们赶紧收拾收拾这院子,至于如何责罚三哥儿,自然是要等到明日了,再者说,还要问过父亲才好的。」林菀清出言劝解,也是同给郑氏和燕氏两个人一个共同的台阶下。 站在隔壁墙根儿底下的董秀湘听见这一出,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给小丁子一个回去的手势,悄悄地走回了房里去了。 她回到正屋,先是坐在炭盆边儿暖身子,免得把自己冷气过给胡仲念。 「怎的这一会儿声音都小了?可是事情解决了?是我三弟找了个戏子要纳妾?」 董秀湘嗤笑,这家伙还真的耳报神,什么都听得清楚,「你三弟弟的相好儿哪里是什么戏子,明明就是个青楼雅妓,夫人自己都说明了,是个妓子。」 「雅妓?我这三弟可当真是风流啊,若是这半分心性用在四书五经上,也不至于这么多次都落榜了。」胡仲念原本是同三弟一起念书考取功名,可惜自己身子骨弱,连着多少年没法子去考,他一贯是羡慕自家身子康健的三弟有读书考试的身子骨的,可惜了三弟弟自己并不争气。 「反正一家子都去了三房院子里,这事儿你三弟不占理,想来是要被责罚的,再说,也不能真放着他们两口子和离啊。」 「三房如今乱作一团,倒也好,少个人找你麻烦。」 董秀湘感慨这男人还真是务实啊,啥事儿都要瞧瞧自己有没有好处可享。不过此话也不赖,燕云梦自己理不清楚自己房里的事儿,自然也没空在胡家到处笑话她。 俩人全当做是深更半夜听闻的一场笑话,聊了半晌就继续休息了。 不过对三房来说,这可不是一场简单的玩闹笑话。胡仲意当晚已经宿在了书房的榻上,燕氏虽然人没回益州,可第二日天不亮苏嬷嬷就偷偷地一个人从胡家的偏门儿出去,往益州老家去了。 三房的事儿终究还是没再继续闹腾下去,燕家远在益州的老太太亲自驱车赶来给胡家拜年,又送上了益州诸多的特产,言语上并没有提及此前燕云梦同胡仲意的争吵。胡夫人郑氏也不好主动提及,可当她瞥见跟在燕家老妇人身后的苏嬷嬷的时候就知道,这位老妇人可不是趁着年节前来串亲戚的。 燕家老夫人一把年纪,宗族里头又有在京做官的小辈,家里头田产又富足,哪怕是在皇商胡家面前,也无需矮人一等,腰杆子自然挺得直直的。 拜访过后,燕老夫人自然是住进了胡家的客房之中,再拉过燕氏好好儿亲近一番。 燕云梦自己叫着苏嬷嬷回了益州老家叫了祖母回来,自然不打算把胡家三哥儿的时候给隐瞒下去,她就是叫祖母前来胡家给自己撑腰长脸的,哪儿能就被婆家任意给拿捏了? 「祖母,您当真要给梦儿出出气才好。」 「你是想同胡家三郎和离了?」在得到燕云梦摇头的反应以后,燕老夫人伸手就朝着她的肩膀狠狠拍了下去,「那你闹腾什么?你是存心把你官人往外头推不是?」 燕云梦虽在燕家骄纵长大,但却极听祖母的话,此时见祖母动了气,自己原本的气势便丢了一半儿。 「糊涂东西,你的做法只会让胡家三哥儿厌弃你。你要做的是把他的心给拉回来,祖母真是白疼你了。」 燕老夫人当初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也是因着看中了胡家祖业丰厚,胡家三郎也是个准备读书入仕的。在仕途这方面,胡家算是有求于燕家的,也算上燕云梦低嫁了几分。 v第23章[03.10] 如若着胡三郎能考取个功名,燕家帮衬些,自然将来在燕云梦的日子蒸蒸日上。不到万不得已,着燕老夫人是不愿意燕云梦和离回娘家的。 「你且听你祖母这回的安排,不能再任性,规规矩矩地伺候好你官人,回头给燕家生个大胖儿子,听着了没?」 面对着强势的祖母,燕云梦只敢点头了。 这些热闹都是二房院子以外的热闹,董秀湘和胡仲念还是各有各自忙碌的事儿。董秀香不便出门,便由院中的小厮去了董秀湘娘家的陋巷里,请来了那位湖绣的手艺人葛大娘。 董秀湘又在二房的康园里设了一间房,给葛大娘暂住,自己则整日帮着葛大娘打下手,什么搓线,支架,理绣绷,全是她亲自忙活。葛大娘虽然是瞧着她长大,又手把手教了她好些刺绣技艺,但毕竟董秀湘如今成了大宅院里的少奶奶,她自然也不敢真的由着董秀湘同自己客气。 自大葛大娘进来开始忙绣活儿,这胡仲念就见天儿瞧不见董秀湘的人影,他要是询问立夏,得到的答案不是说二少奶奶去了葛大娘屋里,就是二少奶奶差人出去买东西。胡仲念本就一个人坐在房里憋闷,只能看书写字来打发时间。原本还能有董秀湘一块儿就着书本说上几句,如今就只能自己同自己讲话了,心里头也是好不烦闷。 二房虽对外闭塞,可是外头的小道消息却是传进来传得丝毫不马虎。 伙房里的「百事通」小百灵就能细细地说上好些,「听说三房的立秋姐被三少爷收了房了,还是三少奶奶钦点的呢,说是抬了做通房姨娘的,单独的房间都给置办了。三少爷现在感念三少奶奶贤惠了,也不提什么快绿阁的姑娘了,竟然还搬回正房睡去了!」 丫鬟们听说这三少爷身边打小伺候的立秋被收了房,统统都来了劲,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还是立秋姐命好啊,春分姐抬姨娘还是去年的事儿,今年就轮到立秋姐了。」 「这有什么可比的?贴身伺候少爷的几个姐姐们可是当年老太太在的时候亲自选的,谁瞧不出来老太太的意思啊,自然选的都是模样儿俊俏的,还不是给少爷们将来准备着的。」 「就是说啊,咱们这样的姿色,就老老实实待在伙房里烧火做饭吧,可别动什么歪心思。」 …… 谁也没瞧见,站在伙房外头端着茶水的夏至满脸扭曲。 这话也没过多久就通过立夏的嘴传到了董秀湘的耳朵里,她倒是十分诧异,三房那个凡是都想争个高低的人竟然会主动给自家官人纳妾,叹气摇头,这什么世道啊? 就是个吃女人的世道呗。 赶在元宵节前,董秀湘和葛大娘总算完成了李思训的山水图景湖绣。因时间略紧,她们只绣成了一幅小的,且工笔尚不复杂的。 葛大娘虽然时如今湖绣中技艺超群的绣娘,可由于湖绣并没有受到商人们的重视,她的日子也过得清苦。董秀湘也付给了葛大娘原本三倍的报酬,又拖小厮将她送回去路上好生照顾。 董秀湘在午饭前拿着这绘制好的绣品去了郑氏的正房,赶巧儿遇上了郑氏留着燕氏在房里。燕氏如今解决了闺房之中的不快,又见了几日娘家祖母,自然是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此时燕氏见了她一贯瞧不上的董秀湘,也未曾主动挑其毛病,而是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后便一个人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吃茶了。 「这就是你说的咱们湖广的特色?」郑氏狐疑地看着董秀湘手中的山水画,竟然一时之间不曾分辨出这究竟是画还是绣,「这是名家之作?还是仿品?当真要拿这个去……」 还是郑氏身边的郝妈妈远远儿地瞧出来这是湖绣的绣品,「夫人,您仔细瞧这针脚,这是绣品,是用针线绣出来的,真是像画上的一样啊。」 郑氏凑近摸了摸那细腻的针脚,当真是觉得漂亮极了。反正她还没敲定送人家宋夫人什么礼物,倒不如就先收下留着个备选,「成,也是念哥儿媳妇儿有心了,能帮着我想着这事儿,回头我就把它送去给宋夫人。」 董秀湘行了谢礼,也不便继续多待下去,知趣地告辞了。 临行时,她路过了燕氏的身边倒是还听见燕氏嘟囔了一句「谄媚」,不过她自己全没当回事儿,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帮人家忙,自然是另有所图的了。 元宵节那天,郑氏还是照着往常的规矩带着大房、三房、四姑娘和五姑娘一块儿去知府大人家的宅子里赴宴。原本她是瞧着董秀湘送来的湖绣山水图,可后来又觉得湖绣到底上不得台面,于是主礼还是选了燕氏最后提议的翡翠观音像。湖绣山水图倒是也没浪费,也一并包了连同一些新鲜玩意儿送过去。 本来郑氏已然觉得,礼物受不受宋夫人喜爱不要紧,只要不让人家厌烦便是好的。可结果第二日,宋夫人专门派人给胡家送来了谢礼,还感念郑氏送上的风雅湖绣山水,又询问到底何处能买到如此精妙传神的湖绣。 这可是郑氏万万没有想到的,一幅小小的湖绣还真的让她攀上了知府大人的官眷。而这番功劳也当然是董秀湘为大了,郑氏二话没说,直接赏了三房一百两黄金。 「官人你瞧见没?这可是我赢回来的。」 别说这辈子了,董秀湘就是上辈子也没一下子拥有过一百两这么多的黄金啊。她碰过赏钱的时候就感慨,这一百两的黄金可真是不轻啊,不过再重她自己也拿得了。 「这算是你在胡家赚得的第一笔银子了,心里头想必畅快了吧,也不枉你日日夜夜赶工了。」原本胡仲念还觉得这娶回来的媳妇儿虽没那么通文墨,但好歹是同自己一条心的,结果却还是个爱财的命,心里登时便不舒服了几许。 「那是自然,我当初的针线银子都是在官人账上支的,如今赚了这好些,自然要个按照比例分给二少爷,当然还有葛大娘。」 v第24章[03.10] 胡仲念听了这话不免嗤笑,「算了,你收下你的变好了,反正你也没什么嫁妆和私房银子,我总不会要你的钱。若是真想给,那你就给了一笔本金就好。」 董秀湘本就是会察言观色,她隐隐在胡二少爷的脸上瞧出了几分不自然的神色,心下便来了气,「没良心。」 「这是……何意?」 胡仲念被她说的略微有丝丝心虚,不再好言语,而是别过脸去,并不直视她。 「我且问你,这知府大人为何来了咱们湖广任职?」 「京城官吏大多都会外放。」 「那知府大人三年任期满了,会带着家眷回哪儿去?」 「京城。」 董秀湘双掌一拍,双手向上翻起摆在胡仲念的面前,同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意思恍然而出。 胡仲念确实仍旧迷糊,「你说这么多,又是要说什么。」 见过蠢笨无脑的,可董秀湘没见过如此蠢笨的,她索性拿起桌子上那一盘子金子,一股脑儿倒在了胡仲念的榻上,金子砸到了他腿上,他不由得痛呼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有两个字极其适合官人用作字。」董秀湘悠闲地看着被金子砸得龇牙咧嘴的胡二少爷,半分也没有内疚自责。 胡仲念嘴里倒吸着凉气,手上自觉地将床上的金子捡到一边儿,「何字啊?」 「春竹。」 「娘子的意思是,我犹如春雨后的竹子,能够节节高升?」 董秀湘标准的一个八颗牙式微笑送给胡仲念,「我是说官人,蠢笨如猪,就是蠢猪,谐音春竹。官人觉得可好?」 胡仲念:…… 他能怎么办呢,现在这样的身子骨,打也打不过她,嘴上也说不过她。他还是翻身睡觉去吧,他可不猜了! 董秀湘吐了吐舌头,她的心思呀其实不难捉摸,她娘家无依靠,手里也没嫁妆钱傍身,将来就算是想给予自家官人什么助力,也只能是痴心妄想。可要是她能靠着自己的能耐搭上了什么贵人,可就算得上是给胡仲念一个帮助了。 知府大人是京城外放来湖广的官员,任期满了,保不齐是要回到京城去的,且品级总不会再低过知府。这胡仲念日后不论是否高中,这会试总是要去京城的,若是有幸中了榜单,那可就是留在京城为官的了。而宋夫人自然也是京城大户人家的贵女,人脉颇丰,日后在官场总会又帮上些的时候。 当然,董秀湘自己也无甚把握,不过她却是个用于尝试并抓着机会的人。 索性,她也赌赢了。 过了年节,湖广的天气很快就热了起来。在原来董秀湘调教之下,二房院子里的下人们也都越发规矩了起来。 他们这一是担心这有能耐的少奶奶把他们给发卖了出去,二是眼睛瞧着这胡夫人郑氏对二房的态度是越来越好的,心里也难免多了一丝丝的恭敬之情。 这自然也是自打董秀湘献计给知府夫人送礼,才正中了郑氏的心口窝,宋夫人的感谢让她心里头畅快颇多,连带着对二房的媳妇儿也另眼看待。 胡家二少爷胡仲念心里头也畅快了不少,这外头天气暖和了,他便有机会能够出到院子里去走一走了。 只可惜好景未长,在一次午后吃过汤药没多久,胡仲念竟然咳嗽不止,只是须臾片刻,他脸色就变得煞白,惊得董秀湘端着药碗不知所措,只是大声叫着立夏去赶紧请大夫来。 大夫还没赶到,胡仲念便痰中带血,直挺挺地躺了下去,紧紧闭上了双眼。 郑氏听闻二房出此变故,未敢犹豫,放下了手中的念珠和佛经,急匆匆地跟着郝妈妈一块儿赶到了二房的院子里。 之前凡是原本照顾过胡仲念的两三个大夫们全被小丁子给叫了来,团团围在门外头商量对策。 「你们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进去问脉?难不成你们是存心看着我们胡家二少爷病死过去不成啊!」郑氏还没走到跟前儿,就忍不住赶着这几个老家伙往放里头进,心下更是焦急地不成样子,「老二媳妇儿!阿喜!你赶快把念哥儿的病情给我说得清楚些。」 v第25章[03.10] 此时,董秀湘正在房里头将顾大夫刚煎好的药喂到胡仲念的嘴里,怠慢不得,她便轻声同身边的立夏吩咐道,「你去回了夫人的话,就说我正在喂药,顾大夫说这药需快些喂下去,等我这成了,自会出去复命。」 听了这话,郑氏也不好意思再催促什么,只是急得摸了泪,「几位大夫,你们都是给我们家念哥儿瞧过病的,你们就给我拖个底吧,念哥儿的病到底是能不能完全好了?」 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大夫捋了捋胡须,安慰道,「胡夫人放心,二公子只不过是忧思郁结,加上病了这么些年坏了身子的根本,不过好在您这些年各种名贵的补品吊着,他才没失了心神,想要痊愈也不是不能的,不过就是日后身子骨比别人弱些罢了。」 另外一位大夫也随声迎合,「是啊,二公子就是病的久了,底子给熬坏了,以后别再累着就无妨了。」 郑氏听闻这老二的病已然伤了根本,心里头更是大乱,巴不得直接就掀开帘子冲进去,「里头好些了没啊,快快叫我进去瞧上一瞧才是啊。」 她心下还担心这老二日后会不会再无缘考科举和子嗣。 虽然顾大夫说了胡仲念的病只是开春之时,天气忽冷忽热引起的正常现象,并非完全变坏之象,可董秀湘还是觉得稀奇。 这外头天气随时忽冷忽热,可是房内长时间烧着炭盆,又如何会让人觉得忽冷忽热?既然说是换季时节惯常的毛病,可既然是病情反复,那么身子骨就一定会受到牵扯,又如何说并不是病情变坏之象? 适才胡仲念在自己面前吐出一口血来,而顾大夫却说这是常态,并不用过多在意,但她嫁进胡家以来,便从未见过胡仲念有次状态,询问了立夏和夏至,也是说很少有咳晕的症状。明显这不是常态啊? 带着这诸多的疑问,董秀湘决定,并不去听一家医之言辞,索性她就让另外几位给胡仲念瞧过病的大夫都在外头候着,又用煎药的名义留下了顾大夫。 董秀湘虽然心里盘算的清楚,但是并不方便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尽数告知,免得先打草惊蛇。 可郑氏对董秀湘的想法一无所知,她只是忧心自家念哥儿的身体究竟还能否顶得住,可董秀湘并没有当面同她讲清楚些,她心里头一急,便再也挡不住她的脾气了,不停地冲着里屋开始嚷嚷起来。 董秀湘喂完了药,只是坐在床边仔细地思索着,这场病痛究竟是缘何而来。 胡府原本一切平安顺遂,除了年节时下,三房闹的那一出大戏。 燕氏大闹了一场,又以给胡仲意纳了妾为告终,她自然是低头服软吃了亏的那个。原本胡家只有大房纳了一个通房,如今三房也纳了,却只有二房还就单单是董秀湘一个,再算上如今二房在郑氏那儿得到的恩宠…… 会不会是三房就此怀恨在心了? 可这也算得上是三房插手胡仲念病情的缘由吗? 董秀湘又思及了大房,可是竟然无迹可寻。单说胡家大少爷终日跟着老爷忙碌,根本无暇顾忌胡仲念的病情,也就是逢年过节才差人前来送礼问候的,更不必提及每日陪着郑氏念佛抄经的林氏了,俨然就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活菩萨,万分中挑不出一丝错处,竟然还真成了胡仲念口中说的贤惠长嫂。 董秀湘头疼极了,她原本从来没觉得过,胡家的水居然如此之深。 董秀湘还没来得及好好多琢磨一会儿,外头焦急等着的郑氏就实在忍不下去,直接冲了进来。她才走到门边儿,抬眼看见闭着眼躺在床上的胡仲念,心下就是一紧,眼泪唰唰地就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我的念哥儿啊,昨儿不是还好好儿的?怎的今日就……哎呀,我苦命的念哥儿啊!」 董秀湘在一旁没作声,坚持把最后一口药喂到胡仲念的嘴里。 郑氏看着这个因为冲喜被胡家娶进来的女子,而自家的老二并没有因为娶了他完全康复,瞬间心下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怨怼,「不是吩咐你好好儿照顾念哥儿?你可是懒怠了,或是不够仔细,你小心着些!」 董秀湘此时也不敢将自己内心的疑惑和盘托出给郑氏,毕竟她也不晓得这位胡家的主母是否是真心待着这位二少爷,毕竟他们母子两人的关系实在算不得亲昵,她又碍着身份,从未向胡仲念证实过自己的揣测。索性她选择同样对郑氏闭口不言,等着歹人自露马脚。 「怎么不说话了,平日里你不是挺能言善道的,怎的自知理亏便说不出话来了吗?我瞧着你是对管家理银钱的事儿倒是上心得紧,确实对我们念哥儿松懈了,都是我赏你那些金子,叫你存错了心思了罢。」 郑氏一幅气急败坏的模样,一时间将自己的怨气都撒在了董秀湘的身上,胸口更是气得上下起伏不定,大口大口地呼着气,伸出手去拉了拉胡仲念的手。 胡仲念因为临时发了病,手上冰冷,郑氏一摸竟然骇得心都快跳了出来,赶忙又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面颊。 温热。 郑氏这才放下了须臾之间跳出来的心,却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我得念哥儿啊……」 「夫人,顾大夫说官人这是正常现象,我觉得可能是长年闷在这房子里的缘故,要不您看能不能等官人身子骨稍微好些,让我带着他出去散散心,也顺顺气。」 郑氏心里头难过,话却也听了进去,她呜咽着掏出绢帕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也好,要不你就带着他去咱们益阳县老家暂住一段时日吧,那儿空气好些,还有好些长辈们在,我虽然担忧,却也能放心得下。」 v第26章[03.15] 她看郑氏答应的爽快,心里也更稳当了。 董秀湘原想等着郑氏回去了,再提人过来问话,可郑氏确实摆出一副要照顾儿子到他醒过来为止的架势,着实让她措手不及。她把顾大夫压在这二房院里一会儿还说得过去,要是压了太久,难保外头不起疑心。 无奈之下,她以去厨房里头看看炖品为借口溜了出来。立夏赶忙跟上前去,悄悄地伏在她耳畔,「二少奶奶,顾大夫压在厨房里头看着药膳呢,您就去厨房问话吧。」 董秀湘点点头,又吩咐立夏亲自在房里头守着,夏至则守在门口。 如今胡仲念出了事儿,她已然是不敢再轻信院子里的下人们了。如若胡二少爷的病真的是药物导致的,那么这院儿里的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除了进府以来同自己格外投契的立夏以外,她还真是不敢轻信任何一个。 厨房里头的人大都被遣干净了,里头单就一个小百灵在守着顾大夫。小百灵算得上是二房里的百事通,事事皆知,事事通晓,除了在厨房里偷吃外最大的爱好就是到处跟别人闲聊。 原本这样的人最该让董秀湘怀疑,可偏偏这小姑娘又做得坦然,事事都摆在明面儿上,反倒是让她觉得这姑娘并不是怀异心的。她也就把这桩差使吩咐给了她。 小百灵偏巧就是董秀湘当日第一天去正房回来时遇到的那个让她去厨房里端药的小丫头。她刚刚知晓自己将二少奶奶错认成新来的丫鬟时,惊得心都快跳出来,生怕二少奶奶拿自己做筏子在二房里立威,让自己挨板子或是直接打发了出去。 后来她见二少奶奶面善心慈,只是用话吓唬了自己,没有什么惩罚落在实处,才放下心了,做事也更加乖巧。 董秀湘推开门时,小百灵正瞪着大眼睛盯着顾大夫的一举一动,半分松懈都没有。她的骇人目光吓得顾大夫拿着勺子的手都隐隐发抖,可他又生怕自己手一抖将盐或是什么中药作料放得多了,只能浑身提住了一口气,格外小心翼翼。 顾大夫毕恭毕敬地冲着董秀湘行了礼,然后便立在那儿等着回话,他心里头稍显解脱,反正是不用被一个小姑娘如此盯着,盯到他浑身出虚汗了。 小百灵也是双目睁得久了,感觉双目都不大会眨了,一听二少奶奶说自己的任务完成了,高兴地赶紧闭上眼缓一缓,留下了满脸酸涩的泪水。 「二少奶奶,我就先出去了。」 等小百灵走了有一会儿,董秀湘才冲着顾大夫悠悠开口,「顾大夫,该说什么就说吧,也省了我好些问你的力气。」 顾大夫擦了擦鬓角的汗渍,冲着二少奶奶鞠了一躬,「老夫实在不知,二少奶奶在说什么,只消叫二少奶奶宽心,二少爷的病情其实并不难恢复,只是季节性反复,只要好生养在房里,便会痊愈。」 「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我是养在金银窝里的富贵闲人?」 董秀湘抻起一边的嘴角,挑起一边的眉毛,笑得鬼魅,让顾大夫看得毛骨悚然,他知道胡家的二少奶奶是年前刚娶进门的,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没想到竟然这一个笑容就吓得他不惑之年的老头子只能张开嘴,却说不上一句话。 「二少奶奶……二少……」 「顾大夫若是如实相告,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自然不会去您的医馆里闹,留给您一个清清白白的名声。您大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净。」 董秀湘瞧着顾大夫神色慌张的模样,心里大概也有了数,反正胡二郎今日的卧床不起绝不是天灾了。她脑袋里飞快地回忆近些日子,胡家各个人的状态,真的是极其难以锁定幕后的黑手究竟是哪一个。 「我是什么出身,顾大夫也清楚了,我是没什么母家依仗,自然我也是个不怕事儿的,要是我真的去了您那儿闹起来,怕是您要背黑锅了。」 这完全就是一场诛心之战,显然董秀湘是全然什么都不怕的那一个,而顾大夫则是顾虑颇多的那一个。 顾大夫其实只要是稍微硬气一点儿,胡家二少奶奶便无计可施了,毕竟她手头上只是有着满满的怀疑,也不是真的拿了他什么把柄。若是闹起来,也只是耽误了顾大夫的名声。 他内心忐忑得紧,想起当初那人来交代他来办这事儿的时候,同他说无需畏惧一个出身卖鱼商贩的女子,就是一个任人捏圆搓扁的无知妇人。可顾大夫定睛瞧了瞧,这简直就是女中的勇士啊,逼得自己半句话都说不出了,倘若要是让她这能言善辩的到外头去说上几圈回来,那还不是丢光了他们顾家的脸面,以后还如何让他开堂坐诊了? 「二少奶奶,老夫真是怕了您了。」顾大夫松了提在胸口的那股气,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屁股坐在了灶台边儿的地上,「哎,二少爷的病实际是被药石给耽误了,只不过若不是细细地诊治,压根儿就瞧不出来的。」 「还请顾大夫说得详细些。」 「我也是近些时日才接手了二少爷的病,不过二少爷进来心思明朗,已然是有大好的征兆,可如今莫名又再次发病,实则是药里头被下了猛药,二少爷的身子近年来已然是被掏得发空,断用不得猛药,药性反噬,只会让二少爷的身子情况恶化。」 竟然是在药上下了手。二房自年节前董秀湘亲自接手以来,已然是井然有序,那些稍显不得力的下人统统被她打发到外院,像是厨房和房里头的人均是她仔细盘查过的,多年待在这院子里的老人儿。 细思极恐,董秀湘心里头不免紧张了起来。 「还请顾大夫说得再清楚些,好让我们多加防范。」 顾大夫听了这话却是面露了难色,「二少奶奶实在是为难在下了,我也只是个坐诊的大夫,只是有人找我开了这幅药罢了,并没有人同我说清楚这番原委。一切也都是老夫琢磨出来的,并无实证啊。那歹人有这般的心思,也定然是怕让人知晓的,又怎会以真面目示人呢?」 这般看来,还是铺了一场大局了,自然也不会让她一个小门户的女子查出源头来。 v第27章[03.15] 「顾大夫稍安,今后这事儿你我都烂在肚子里,不必再提及,咱们守口如瓶就是了。我这就吩咐小丁子送您出去。」 顾大夫说了半晌的话,早就流了一身的汗。说来也怪,虽然这二少奶奶出身不高,可就是有一股子泼辣劲儿,站在他面前,倒是叫他一个见惯了世面的说不出半分假话来。 此时,二少奶奶放了他出去,他自然是千恩万谢,领了这份差事本就是心中忐忑,如今能保全自己安全退出这宅门之争也算是他自己的造化了,他巴不得给这位二少奶奶磕头谢恩。 当然,董秀湘还是在他临退出的时候嘱咐了他一句,「切莫多言。」 到底还是这句话,把顾大夫给吓得快尿了裤子了。 郑氏嫌弃董秀湘离开得太久,嘴上不免数落她许久,等到黄昏时分,胡仲念还是不曾醒过来,郑氏的年岁不小也实在是熬不动。加上院子里的慈姑娘又催她回去,她也就为难地离开了。 而胡仲念病情复发晕厥的消息,在这一天里也传遍了整个胡府。 在郑氏还未曾离开得时候,林氏和燕氏就已然前来探望过。当着郑氏的面,她们不外乎就是哭哭啼啼安慰郑氏,自己又说上好些宽心的话,送上不少自己房里珍贵的补品。 董秀湘只有站在一边儿安心听着她们说话的份儿,连插嘴都没机会。 林氏倒是一如往常,唯郑氏这个婆母马首是瞻,「母亲别太担心,实在不成咱们就派人去各地寻名医去,二叔的病定然会好的,您莫忧心,我今晚就同大郎商量一番,再去寻些好大夫。」 而反观燕氏便是格外不自然。搁在平时,她可不是这般喜好管闲事的人,而如今她却一改往常,变得格外殷殷切切的,似乎颇为关心胡仲念的病情。还提出是不是再叫顾大夫来府上一趟,或是直接就住在胡家,等着二少爷醒过来才进行诊脉。 这样的举动自然引起了董秀湘的格外注意,她心下对燕氏存了几分的疑心,却隐而不发。 直到傍晚时分,胡仲念才慢慢转醒。 虽然是吃了些猛药,身子不济,可到底这药不是毒害的,没有损伤身子根本,只是让他愈发虚弱畏寒,咳嗽加重些。 董秀湘自是贴身照顾,又趁着四处无人,同他讲明了此时的来龙去脉。 「你当真是把,顾大夫给吓得……」 哭了? 反正胡仲念是说不出口了,他好歹要给那个老大夫留点儿情面罢。 「官人你倒是觉得这事儿是谁做下的?是谁究竟这么多年都不想让你康复痊愈,让你躺在榻上,考不得科举?」 听闻董秀湘的询问,胡仲念只是默不作声。 相对于思考出究竟是大房、三房还是正房的母亲,他更多的,不过是心寒罢了。同为胡氏一族,胡家子孙,竟然为了些虚名或是银钱,对自家的同胞兄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亏得他以往还真的拿大哥和三弟当作自家的嫡亲的兄弟。 「你不用觉着心里头难过,大宅子里这等事情数不胜数,你也不是第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任何感情都敌不过利益,咱们现在只需想出来这乌糟事儿是谁干的。」 董秀湘感念,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还不都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那么庞大的家产和荣誉面前,多数人都会选择亲兄弟明算账。 「可我们毕竟是一母同胞,我并不是姨娘所出。」 董秀湘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用绢帕拭了拭他额角的汗水,「莫要想得太多,我已经同母亲请示,咱们稍微好些就去益阳县老家,我们在那儿找个干干净净的大夫,回头定然把身子治得好好儿的再回来。」 胡仲念的心思可没有那么容易就平复下来,内心仍旧是百感交集的。原本这几年来,他只是认为自己身子弱,病了一场大病一直没能痊愈,加上病情反复折腾,才落下如今的田地。结果害他的竟然有可能是他的至亲手足。 「正因为你们是同胞,才有可能心生妒忌。」董秀湘觉得眼前这个还不到弱冠之年的少年,经历得雨雪风霜磋磨实在是太少,似乎更像是温室里头生养起来的,「你放心,总会痊愈的。」 第二日,胡先业也带着长子胡仲恩来了二房探望。 两人常年忙于布庄的生意,鲜少在家中,这也是董秀湘为数不多见到公爹和长兄。胡先业是个勤于外宅而疏于内院的男人,他时时记挂着庄子上的声音,而对家宅之时并不十分关切,对于自己的几房妾室更是关心不足,全然交给郑氏管理。 这也是胡家虽然妾室不少,却从没出现宠妾灭妻之象的原因。所有妾室都清楚,伺候好老爷远没有伺候好主母来的实在。 但郑氏总归是女人,见了那么多妾,她心里也不舒坦。所以胡家的儿子大多都是少妾的,就算是纳妾也是先收通房而已。 胡仲恩就是完美复制了胡先业的模样儿,酷似一个年轻二十几岁的胡家家主,寡言少语,行事颇有风范。虽然他仅年长胡仲念几岁,可是眉梢眼角的痕迹,无不展示出他丰富的生活阅历。 v第28章[03.15] 果然同林菀清那般顺从婆母的大家闺秀是良配,也担得上长房长子这般的称谓。 然而,董秀湘担心在胡家宅子里住得更久会被院子里的眼线给再次下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人家在暗,他们在明,总是躲不过的。再者,院子里的眼线还没能找出来,保不齐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等胡仲念差不多能下地简单走动的时候,董秀湘就找人套了车,装上了收拾好的行李包袱,又亲自去正房回了郑氏的话,带着小丁子和他弟弟这两个小厮,额外又带上了夏至,赶着车就往益阳县老家去了。 立夏:少奶奶,你是不是带错人了?我呢? 夏至:少奶奶,你确定要带的是我? 胡府距离益阳县的老家算不上远,却也算不得近,统共驾车也要一天半的时间。董秀湘赶了个大清早,想着能少耽搁些时日尽早感到益阳县去。 而立夏一个人看着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离去的马车,内心一片慌乱。所以,这少奶奶是留下她独掌大局看着院子里乱糟糟的人吗?她不行的啊! 因为要出远门,旅途难免奔波,董秀湘向郑氏要的时胡家最宽敞的大马车,可以直接让胡仲念躺在里头。胡仲念虽然经过了些许日子的调理,身子好了不少,可长久的颠簸之下仍旧坐不得太久的时辰。 「你怎的如此着急就赶了马车出门去,到了益阳县,你人生地不熟,遇上老家的叔叔婶母们,难免不是又被人随意拿捏的。」 董秀湘看着马车外湛蓝的天空,嘴角轻笑,「官人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头,我自然是有备而来的,你只要远离了家宅好好儿养病就成了的。等你身子大好了,咱们回院子里去把那个里应外合的贼人揪出来。」 胡仲念还是不知她究竟何意,不过既然选择了信任,也就只能默默接受了。他此时最希望自己早点儿拜托病秧子的身份,好好儿去读书考试,叫宅子里的人都瞧瞧,日后他定是能光耀门楣的。也要叫害他的人狠狠地醋一醋,臊一臊。 「那就拜托娘子了。」 胡家的车马刚出门不久,另外的两名她本就雇好的马夫就到了顾大夫的家里,连推带搡就把他弄进了马车,然后快马加鞭追着胡家的马车就奔出去了。 董秀湘可是信不过院子里的其他人了,她宁愿花了自己的金子去外头雇两个马夫把顾大夫直接掳过来。反正益阳县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神医在,还是绑了顾大夫来治病靠谱些。 路途遥遥的,可是苦了顾大夫顾秉承了。他一把老骨头都多大岁数了?家里头连孙子都有了,却被董秀湘这个小丫头给绑上了车,又颠簸了一整日。为了赶在能把路程缩短到一天,半路上他们压根儿就没怎么休息,吃喝拉撒能在车上解决的就压根儿没多耽搁。 顾秉承坐的马车比胡家的马车晚了不到半个时辰,可却是觉得浑身都快被晃悠得散了架子,脸色上憋得煞白,就着他还不忘记自己伸手去掐掐自己的人中穴。 「顾大夫到了。」 看见台阶上站着的胡家二少奶奶,顾秉承就在心里骂了自己夫人千八百遍,早知道这大宅院里是这般的一大趟浑水,他几年前就不该接了胡家二少爷的这单子生意,也就不会招惹如今的麻烦。 「胡二奶奶多礼了。」嘴上倒是客气,可神色上顾秉承确实半分好脸色都没显露出来,直接鼻子哼了一声,转头甩了甩自己袖子。 董秀湘见顾大人略微有些生气,也只是用袖口掩面笑着,「顾大夫辛苦了,我为大夫准备了上好的厢房,请顾大夫好生梳洗休息吧,丁二照顾好顾大夫。」 小丁子的弟弟丁二领着顾秉承下去了。 回到房里,胡仲念正坐在桌子边喝着参汤,看见董秀湘忍俊不禁的模样,不禁询问,「可是顾大夫生气了?」 「何止生气?差点想伸手打我。」 胡仲念看着她这般不正经的模样儿笑着摇了摇头,「你偏生招惹人家,咱们到了益阳再寻好大夫就是,你又何必缠着顾大夫,他毕竟还为着旁的给我下过些猛药的,可是能全然信了他的?」 董秀湘走到窗子边盥了手,一边儿用棉布擦着手,一边儿转头帮着她官人分析,「你呀,也就读书还成,脑子一点儿也不灵光。既然他对你的病知根知底,咱们就根本没必要换了他这个大夫,再说有他在身边,咱们慢慢儿磨,也能磨出来究竟这下了药的是哪一房,不至于两眼摸瞎。」 而顾秉承也明确澄清,那药是他配的,可却不是他下在药方子里的。若是熬药留下药渣,他根本脱不了干系,所以他断然不会出这般下等的主意来。 在董秀湘眼里,顾秉承对于他们二房的价值,可完全不在供出幕后主使这一项上头。 到了益阳县胡家的宅子里,并没意味着他们就此过上了没有长辈们拘束的日子,相反,胡氏的先祖也在益阳县发的家,自然胡家的老宅子也在这儿,而胡家的祠堂同样在此,自然是有人待在益阳。 当初胡老太爷发家在益阳县,嫡出共有三房,胡先业是长房,不仅继承了胡家布庄的生意,更是将布庄的生意做得更好更大,维持住了当年胡老太爷挣得的宫廷供奉,成了湖广有名的皇商。他也算是对得起胡家的那块金子老招牌。 胡家嫡出的二房和四房相比胡先业一脉就稍显平庸,尤其是四房一户更是踩高捧低,阿谀奉承之辈,三番两次想找到胡先业谋求利益不劳而获,后来为了避免家宅不宁,胡先业径直于胡家四房翻了脸,除了祭祖,避免了与其的亲近。 但是如今胡仲念回到胡家祖宅里养病,自然是跑到人家的地盘上来,不能对二房和四房的长辈不予理会,于是第二天一早,董秀湘就代胡仲念前往胡家的宅子里去拜访长辈们了。 临行前,胡仲念千叮咛万嘱咐,同董秀湘交代,这跟四房的四叔四婶尽量少些言语,保不齐他们哪根筋搭不对就痴缠上了你,到时候保准儿像个橡皮糖似的,没完没了。 v第29章[03.15] 董秀湘又细细问了问胡家祖宅里的规矩是不是同家里一样,又问了二房四房都有哪些人在,该怎么叫人。得到了胡仲念的细心解答以后,她才安安心心出了门儿去。 夏至跟在她身边,帮着她提着从湘江边儿买来的特产,董秀湘轻声吩咐道,「你应当都认识人吧?待会儿见了二叔四叔,你且帮着我分辨分辨,免得我叫错了丢脸。」 夏至嘴上应答着,心里却猜不透这二少奶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己明明是她不怎么待见的侍女,她不领着得力的立夏来,倒是带了她千里迢迢跑到益阳县,实在是让人想不透。二少奶奶当着全院子的人下了自己的脸面,夏至心里怨气也是不小,可奈何自己就是个下人,并没有资格表达自己的不满。 董秀湘昨晚上住在了胡家大房在益阳县的旧宅,并没有回到祖宅里头去。一是大晚上黑灯瞎火,她可不敢吵醒胡家的两房人,二是她还没摸清楚益阳县里胡家二房四房的能耐,可不敢刚把自家官人的名从一母同胞的兄弟手中抢过来,再丢给同宗的叔父。 不过,今儿一早,她就派了小丁子去府上传话,说是早饭过后就来给叔叔婶婶们请安。 怎么着,董秀湘也要来着胡家摸摸底。 一听说府上的大房有人回了益阳县,胡二叔胡二婶同胡四叔胡四婶早早儿坐在了堂上吃茶等候。胡四婶还特地吩咐小厨房做了好些水晶糕点摆出来,又张罗着安排晌午吃些什么新鲜的吃食。 「我说老四媳妇儿啊,你就别忙活了,人家昨晚上刚来,还不得好好儿休息一番,要留饭也是晚上留罢,总要收拾收拾房子才能住得踏实的。」胡二婶看胡四婶那么急匆匆的,只好言语上劝着点儿。 可四房已经好多年没同大房通过气了,自打上次胡先业吩咐胡仲恩回益阳县帮着四房的独子胡仲愈料理衙门上的官司,大房再也没有同四房有过什么私下的交流。 对四房来说,没了交流就是没大房的助力。 四房不单单是在外头欠着一屁股烂债,同时那些烂事儿还不停地在扩大,要是不依仗着大房和二房兄长们的照拂,这四房恐怕早就赔得丢房子丢地的了。 如今胡四叔胡四婶瞧见湘州的大房来了人,还不得好好儿巴结抓着?着念哥儿媳妇儿简直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董秀湘刚一进了大院儿,就瞧见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迎了出来,热络地拉着自己的手,只管靠在她身上,把她往里头拉。 「哎哟哟,念哥儿媳妇儿这还是头一回来益阳呢,放心放心,四婶子一定带你逛遍了咱们益阳的好地方,保管你觉得不白来啊!念哥儿身子咋样了,还成吧?我打发丫头一会儿去给你们找个大夫去。」 「四婶婶,我们不劳烦您了,什么都备齐了,我们自会打发院子里的小厮去请大夫的,我和官人就是前来小住,实在不敢麻烦长辈们。」董秀湘时刻记着胡仲念的话,可不敢过分亲近。 胡四婶砸吧一下嘴,故作推搡了一番秀湘,「瞧瞧你,跟四婶婶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哪儿就让你客气了呢,都是一家子人的。」 走进了前厅,董秀湘才瞧见等在屋里头的二叔二婶还有四叔。 这宅子里还是二叔在当家,她眼瞧着一个看似老成持重的中年男人穿着朴素,衣服用的料子还都是实用舒服的,并不是只讲究华丽。 「念哥儿媳妇儿来了啊,快坐着说话吧,吃两口茶,歇一歇。」 董秀湘上千给长辈们挨个儿行了礼才坐在了下首,「官人是想回老家里养养病,这儿的空气坏境好,又安静些,宅子里就我们俩住着,人还不多,对他养病能有些好处。」 「是是是,咱们这县里乡下的,可不就是空气好人还少吗,比湘州适合养病。」胡二叔笑着看了看胡二婶,胡二婶意会也跟着笑起来,又给了身边的小丫鬟一个眼色。 「念哥儿媳妇儿尽管在益阳好好歇着,这些是我跟你二叔的心意,大房的宅子常年没人人住着,肯定是处处不方便。我和你二叔给你们备了这些日常用得着的,免得你们俩再差人去添置了。」 几个小丫鬟捧上来一些被褥枕头以及茶壶茶碗等生活器具,倒是十分贴心。董秀湘见都不是什么十分贵重的东西便应声接下了。 胡四婶在一旁撇了撇嘴,刚才她故意跑出去迎这念哥儿媳妇儿却都没得什么好脸色,这会儿老二家的又来这装什么好人,还送这些个东西出去,这不是存心要把她给比下去? 「不急在一时。」胡四叔轻声地在胡四婶的耳边嘟囔道,「来日方长。」 「我替我家官人谢谢各位叔叔婶婶了,还希望叔叔婶婶们不要生气,官人身子骨还是弱,昨天赶了一天的路,身子还是有些吃不消的,只能让我一个妇道人家出面来拜访了。不过等他身子歇过来,一定会亲自登门拜谢的。」 她这话让胡二叔脸色上颇为不好意思,虽然说着他是长辈,可胡家如今当家的是大房,且他们益阳县的二房四房并不受大房待见,作为大房的嫡出儿媳妇儿,她董秀湘就算是端了架子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偏偏这小媳妇儿就是这般守规矩,讲礼仪。 胡二叔胡二婶心里头对着董秀湘的好感竟是油然而生,「你们赶了一天的路,昨晚估计又是临时收拾府邸,铁定是没休息好的。你快些回去同念哥儿好生休息休息吧。」 董秀湘可是巴不得赶紧回家里头躺着再好好儿休息一觉,满口答应。 这胡四婶一听,好不容易见着的财神爷居然几句话就被二房给打发回去了?她准备的饭菜还没送上来呢,还没跟着大房的人套上近乎,咋就让人家走了? v第30章[03.15] 「不成,二嫂啊,我这把饭都给摆好了啊,都吩咐传过来了,咋就不在咱们这儿吃了呢?头一回见着念哥儿媳妇儿啊,年前念哥儿成亲,四房都没能……都又是耽搁了没去成的,今儿还不得把这口喜酒吃回来?」胡四婶也跟着董秀湘起身,大有她一迈步,四婶就冲上去拉着她休息不撒手的架势。 「吃酒?你当人家是来玩乐的吗?」 胡二婶没好意思揭穿她,他们没能去湘州吃念哥儿的喜酒,还不是因着大房近几年疏远他们,自从大长子胡仲恩成亲以来,大房的喜事就鲜少招呼他们了。这其中缘由,还不是因为四房这一房的「吸血毒物」让大房的人避忌? 「哟,二嫂,别你自己卖了好,就在这憋着我啊,二哥可还都没说什么,这家是他们胡家的,还没轮到你一个妇人做主。」 胡四婶是出名的泼辣户,蛮横霸道不讲理,当然不会在言语上逊色。同胡二婶说起话来,也自然是半分都不避讳。 董秀湘冷耳旁听,发现这益阳县老家也是个是非之地。 「四婶婶说笑了,我和官人还要叨扰长辈们许久呢,等我照料好了官人的身子,我们自当会来用饭的。不过今日官人还等着我回去给他伺候汤药,恐怕是同四婶婶准备的一桌子吃食无缘分了,四婶婶还是不要怪罪才好。」 胡四婶刚才还冷着脸面,一听董秀湘开了口,立刻转过头笑嘻嘻和蔼可亲地同她说道,「没事儿,你先回去好好儿休息,我一会儿叫丫头婆子装上几道好菜给你宅子里送过去。」 「那就谢过四婶婶了。」 董秀湘没再多留,离开了老宅就直接回去了。 而彼时,顾秉承顾大夫已经醒过来,拿着自己的药箱,去给胡仲念把平安脉去了。 「顾大夫,你觉得我还能痊愈吗?」 「哼,我不告诉你。」 顾秉承看着靠坐在床头的胡仲念,心里头嘀咕起了董秀湘,这个小泼皮,敢绑了我来?我就不告诉你们! 「顾大夫,你要是欺负我官人,我可就要欺负你了。」 董秀湘一进大门儿就看见那个老匹夫一边儿给自家官人把着脉,一边儿捋着胡子装模作样说不知道,却还故作神色紧张焦虑,这不明摆着是吓唬她官人。 顾秉承一见是那个牙尖嘴利的二少奶奶,原本满心高昂的气势顿时降了一半儿下来。 「哎呀,二少奶奶,你何时肯让老夫回到湘州去,我那医馆,我那小孙子,还有我那老伴儿……哎呀,我可怎么办哟。」 董秀湘接过立夏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别担心,医馆里有您的学生们坐着,只管对外说您去附近的山上云游采药,您那粉白可爱的小孙子自然有您夫人和儿媳照料,只不过他最近没得胡子可以抓挠。」 闻及胡子,顾大夫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又想念起小孙子平日里嬉笑扯拽的场景,心里不免怅然。 「至于顾大夫的夫人,我临走的时候送给她不少湘州最时兴的胭脂水粉同拆换首饰,我想,尊夫人这会儿应该想不起来您了。」 套路啊,都是套路,顾秉承这下子才明白为何自己消失了一整天,家里的人竟然都没赶过来追问,原来二少奶奶早就收买了他家夫人,竟然是里应外合把他绑到益阳县。 「哼,夫人真是聪慧,真是周到啊,看来你是早就打了老夫的主意了。」 胡仲念一上午就没见着董秀湘,又知道她定是去了老宅见胡家的那些亲族长辈,深知那些老家伙每一个是好对付的,心里格外心疼她应付了半晌,「快坐下歇歇,吃口茶配着点茶点,我估摸着你早饭都没用就过去了。」 董秀湘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上,伸出手去,隔着被子帮胡仲念揉了揉腿,「昨儿在马车里憋屈一天,腿是不是都麻木了,我帮你多揉揉。」 瞧着这胡家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一来一去,情意绵绵的模样,这顾大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哼。」 这才又叫董秀湘意识到身边儿还一个人呢,「哎哟,我说顾大夫,您这是瞧不见我们小夫妻俩过日子?您就快些说病情吧,省得留在这儿我让您都瞧了您不想看的。」 胡仲念:媳妇儿,你说,你这是不是都是套路? 顾大夫来回踱步了片刻,「胡二公子的病情,其实是有的治的,原本不是什么严重的,不过就是这几年活动少,吃得少,心情差,却还非要用那些补品吊着精神,合该着身子越补越糟。」 胡仲念病了以后,因着每回大夫都会说他气色不好,精神不好,于是郑氏便主张时时给他吃着补品,吊着精神,虽是把脸色吃得红润了颇多,可却是对病情好转无甚帮助的,直接就把人的身子给吊虚了。 「我听少奶奶说,二少爷的病情时常反复,一个原因是药方子里掺和了猛药,有伤身体,一个原因是我似乎察觉出二少爷的身体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引证。」 v第31章[03.19] 其他引证?也就是说除了这原本诊断出来的病情外,还有其他的? 「是毒吗?」一直对自己的病情默然的胡仲念做出了自己的猜测。 他自己的身体他就算不是全然了解,但多半也是有些认知。尤其是这些日子,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明明身子已然是大好的走向,可偏偏就是突然再次病来如山倒一般地让他绝望。他的身体告诉他,这绝对不是生病,更像是中毒。 「二少爷猜的不错,我怀疑就是中毒,而且毒量并不大,只是一点一点下在您身上,这样就算是平日里各位名医把脉,也几乎查不出什么来。至于这毒具体为何物,又要如何破解,还需要我为您行针后才能得出结论。」 「那就有劳顾大夫了。」 胡仲念即刻便配合顾大夫进行行针,他实在是想早日康复,祛除身上的淤毒,然后再一点点查出给他下药的究竟是胡家的哪一房,总之他是断然不会轻易将此事接过了。 细细想来,除了大房和三房外,四妹也并不能完全脱罪。他四妹妹本就自命清高,只巴结家中继任家产的长兄,并不会多看上他几眼。那么,可曾是因为长兄的原因,这四妹妹才把药下到他的身上的呢?然而家中唯一一个姨娘的孩子六弟弟,此时也无法摆脱掉自己的嫌疑了。 「二少爷,行针期间,还请专心配合老夫,莫要有杂念。您就专心养病即刻,老夫可保您康健,至于抓歹人的活儿,我看您还是丢给二少奶奶的好,她反正更凌厉些。」 站在门边的董秀湘听到里头提及了自己,登时反应过来,「什么?我怎么了?」 顾大夫受伤不曾有丝毫懈怠,嘴上只得得过且过,言简意赅,避免引起同胡二奶奶的直接冲突了,「二奶奶您好生歇着就成了!」 顾秉承照看胡仲念的病也就一年多,这一年多里,也就只有一个人鬼鬼祟祟来找顾秉承配过一次凶猛的药。 仅此而已。 这也得知,这个给胡二少下猛药的幕后黑手这次是实在等不及慢慢儿下毒,或是这次根本就没再有机会下毒,所以才导致他狗急跳墙,选择下猛药。哪怕真的被发现了,他也可以只拿下猛药对胡仲念病情好为借口,推脱下毒之事。 至于近段时间,无暇在二房中动手脚的,就证明有人在这段时间里本来就是很忙碌的,才会忽略了原先的安排。 站在一旁认真思索的董秀湘自然会想到三房的燕氏。 前段时间她不正是忙着同胡仲意因为纳妾的事儿而争吵?为此在胡家闹腾了许久,最终还是仗着娘家才解决了矛盾。 而转过了年,三房的事儿消停了,这胡仲念又奇怪地晕倒了。 不让董秀湘往三房多想,恐怕都会是一件难事儿了。 眼下他们二房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出那个里应外合的人,按照年头来算,这个人待在胡府的时间绝对短不了,也能让董秀湘一下子缩小个范围来逮人。当然,她也更希望她故意留在湘州没有带过来的立夏能排上用场,这也就不辜负她大老远的路上只带了一个说不上话的夏至。 立夏:二奶奶,您是不是想多了?我没用啊。 「二少奶奶,刚才老宅那边儿送来了好些样子点心,奴婢吩咐先搁在厨房里头了,您看要不要待会儿上一些,给您和少爷垫一垫。」 夏至自从被董秀湘打压,开始变得分外小心,说话言语上也更有了些分寸。也不为别的,毕竟如今掌管下人的权力到了二少奶奶的手里,她要是再一个不留神,保不齐就被少奶奶随便指给哪个门房小厮了,那这辈子还不就是清贫一生了? 「你上些清淡的给二少爷,剩下的你瞧上了几样就拿回去和小丁子他们吃些去。」董秀湘低声吩咐她。 时而铁手腕,时而也要柔情一些,否则难免下人记恨。她董秀湘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自己没地位没背景,初来乍到被欺负也是人之常情而已,她并不曾在这问题上记恨谁。 顾大夫忙活了没一会儿,就命人端来一碗清水,又将刚用过的针丢入水中,过了须臾,银针开始散发出些许黑色,连带着将清水染黑。 「这是什么毒?」 银针遇水变黑,显然是针中染了毒。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我刺入了二少爷的几个大穴,银针遇水尚才变色,可见这毒是隐性的,且性子慢,绝不容易被察觉,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种毒草。至于如何确认,又如何解毒,还需要老夫研究一两日。」 果然腌臜手段。 胡仲念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目光中透露出些许的鄙夷神色,「真是好手段啊,怪不得我多年卧床不起,原来是有人起了歹意。」 「官人莫要焦急,咱们尽管等着这病情转好便是。」 「急?我为何要急?等了这好些年了,我还在乎这一天两天的不成?」 v第32章[03.19] 如今,是逼着胡仲念心中对那些所谓的情同手足都打上了问号,只有健康的体魄才是他此时最想追求的,他心里想要健康活下去的念头也越来越重。 「其实,我还是要谢谢你的。」胡仲念心里清楚,自己这些年糊里糊涂,连被下了药用了毒都是一知半解,甚至缠绵病榻多日后,还萌生了不想继续活下去,了却残生的心思。若不是自己这刚成婚不到半年的娘子董氏,恐怕自己依旧是那个卧床不起,弱不禁风的豪门贵公子。 「官人莫要说这些,既然胡家把我抬进家门,我就是同胡二少爷一条心思,你荣光,我得日子才更好过,不是吗?所以,快些好起来。」 送走了顾大夫,又从那儿拿到了房子,董秀湘只是递给了夏至,叫她吩咐小丁子回来煎药,「官人莫要想得太过,还是踏踏实实睡上一觉的好,益阳县虽然远比不得湘州繁华,但所幸空气好环境好,又安静。好生听顾大夫的,住上个把月,估计就能大好了。」 「是啊,这儿清净。」胡仲念扯着嘴角笑了笑,慢慢闭上眼睛,沉沉地睡过去了。 二房夫妇回了益阳县去养病散心的消息,在他们走的当天郑氏吩咐丫鬟就告知了各房。 各房听闻了消息也都各怀心思,不约而同相约着来了郑氏这儿闲坐。 四姑娘胡婕思本就对二房的事儿不感兴趣,只是前来凑凑热闹,便没有过多言语,五姑娘邵兰慧心里头却是埋怨二嫂,为何有回到益阳县里玩耍的机会不同自己知会,她一贯是对胡宅里这复杂的关系头疼的,能躲出去都尽量是不会错过机会。 尤其是自小与她同住的四姐姐,没少仗着嫡出的身份压着她,时常让她倍感寄人篱下的辛酸滋味。 林菀清端足了长嫂的架子,柔声询问了人手是否带的充足,需不需要再送去些什么东西之类的关心话,也关心了一番二少爷的病情。此外她还宽慰了五姑娘,说是等夏日天气炎热了,可以由她带着五姑娘还有春姐儿一块儿回益阳县老宅子里避避暑,也去好生玩儿一圈。 邵兰慧只是笑着谢过大嫂,又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她一直都是尊敬胡家长嫂的,只不过长嫂太过于贤惠端庄,仿佛活在云端上头的大善人,根本就不沾染她们这些平凡之气。邵兰慧也就只是能同长嫂相处恭恭敬敬的,并不能说真的内心里散发出来什么好感。 林菀清这话要是出在别人嘴里,四姑娘胡婕思铁定是要嗤之以鼻的,但如今这话出在了长房长媳林菀清的嘴里,她听着就变得格外动听了。 「嫂嫂,这话可是偏心了,怎的只带五妹妹去?莫非是欺辱我这个嫡亲的妹妹吗?合该是要带着我一同去的呀,我还要同春姐儿做伴儿呢。」边说着,她还伸手拉了拉坐在身边的林菀清的衣袖,撒娇似的摇了摇。 四姑娘胡婕思向来以嫡长女自居,连她嫡亲二哥三哥她都不甚放在眼中,又如何会将胡家的养女邵兰慧放在眼中?这一句「嫡亲妹妹」本就是说给她听的,那是在时刻提醒着她的身份,莫要让她有越过自己的心思,也别想着让长嫂略了自己带着她回到益阳县去。 邵兰慧心思通透,听及此话,只是默不作声。 林菀清回握了邵慧兰的手,又转头冲着郑氏笑着道,「母亲您瞧四妹妹真是会说笑啊,真是一张猴儿嘴,我如何就不理会她了?咱们家想去的,我都带着去。」 这在郑氏眼中,俨然一片家庭和睦的景象,觉得盛世太平的她是半分也没瞧出来什么暗流涌动。 邵兰慧就只管低着头数数身上的衣服料子上有多少朵花儿,继续分心走神,默不作声。 燕氏一没有如此好的脾气,二没有高看林菀清一眼,坐在一旁却是闲不住,「益阳县地处阴冷,有什么可玩儿的,还不如去我们益州,那儿草长莺飞的,到处是山,还有河有溪,野味儿也多,母亲,不如,咱们一块儿同我到益州去玩儿吧。我叫我爹爹安排咱们一块儿去踏青去温泉,我们家有个老大的汤泉池子,真当是好极了。」 胡婕思不经意间翻了一个白眼儿,轻轻地拂了拂衣袖,看似是在拂尘,实则是在掩饰自己不耐烦的情绪,「益州人生地不熟,我看还是算了吧。」 这一句虽是胡婕思的小声嘟囔,可却真真切切传到了在座所有人的耳朵里,就是郑氏都不免尴尬起来。 邵兰慧作为胡家养女,是从不参与这些内宅之间的口水战的,每到燕氏和四姑娘拌嘴的时候,她都巴不得自己立刻隐身或是消失,总之是躲得越远越好。 坐在郑氏身边的幼女胡婕慈听闻益州在三嫂的嘴里那样好玩儿,不禁动了心思,转头拉着郑氏的衣袖,央求道,「母亲母亲,慈儿想去益州,慈儿想去抓兔子,还想去爬山,也想去泡温泉。」 燕氏白了一眼四姑娘,笑逐颜开地望着可怜巴巴求着郑氏的七姑娘,「小姑想去抓兔子?我们家园子里就有的,不仅有兔子,还有梅花鹿,可漂亮了呢。」 这话中还顺带着她自己满满的优越之感,毕竟燕氏的娘家富贵,相比长嫂林菀清娘家的清贫,她就愈发的高贵起来。 林菀清并不与她在此处议论长短,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春姐儿前几日本也说着想去益阳县踏踏青的,只是今日我帮母亲管着中馈,实在抽不开身,我还想劳烦母亲身子大好的话便拿回中馈几日,给我放个假呢。」 提及长嫂代理家中的中馈一事,原本还兴致勃勃,优越感十足的燕氏没了声响,反之更是双手牢牢攥紧了拳头。 谁人听不出林氏这是话里话外在提点她。燕氏无论再怎么养尊处优,出身不凡,家产丰厚,她燕云梦终究不是这胡家未来的当家主母。未来这胡家的宅子,这胡家的皇商名号,这胡家硕大的产业以及泼天的富贵,她们三房只能在分家的时候得到银钱,却得不到整个胡家。 而燕云梦也最是忍不了自己在这个问题上,一直被这般一个出身的大嫂压住。 郑氏却想不到那么多,只是就事论事,好好儿将林氏夸奖了一番,「菀清啊,你可是理家的一把好手,我隔三差五就把事务交给你,也是躲懒的,近来我这身子越来越不济,总想着陪着慈姐儿多些,还是日后都指望你帮我托管了,娘信得过你。」 林氏虽然出身并不如燕氏,可贤名远播,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郑氏一直甚为喜爱,「总归胡家日后是你个恩哥儿两夫妻的,我和你父亲都放心得很。」 单单这一句话,便叫燕氏的笑容硬生生僵在脸上,再也没说出来一句话。 v第33章[03.19] 便是大家从郑氏的正房都四散离去时,这燕氏的神色也是已然未有好转,直接谁也没理气鼓鼓地回了三房院子。估摸着又是回去摔砸什么东西出气去了。 而最感到大快人心的,就是四姑娘胡婕思了。终于这次有母亲站在她这边儿,帮着她去对付燕氏,狠狠地错了她的锐气。 「大嫂,你看我娘就疼你,当着全家人的面儿下了她燕氏的面子,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拿娘家说事儿。不就是多了几箱子臭嫁妆?日后咱们整个胡家布庄,整个胡府都是你跟大哥的!叫她们三房眼馋去吧。」 林菀清拍了拍胡婕思的手臂,示意她别乱说话,又拉着她一块儿朝胡府的后花园儿走过去,「咱们都是一家人,别对你三嫂戾气那么重,和气生财,胡家才能兴旺。」 四姑娘伸手挽住了大嫂的手臂,甜甜地道,「嫂子你就是太好心了,她当中下了多少次你的脸面了,你竟然还这样纵着她。全等着日后分家,你就直接把她赶出胡府去。」 俩人手挽着手悠闲地逛着后花园子,这期间,林菀清没再对胡婕思说出口关于燕氏的话作出任何回应,都是聊一些关于春姐儿的事情。 直到晚上回了房里,见了自家官人胡仲恩,林菀清才开口讲了今儿在正房的事情来,顺带着倒出了许多心中的不快。 「三弟妹口直心却不坏的,你别忘心里去,实在你若是觉得难忍,我答应你,日后爹娘百年了,我们就分家独过。」胡仲恩整天跟随着胡先业到处做生意,不是亲下染布坊,就是亲往布匹铺子,再者就是在酒楼里同他人谈生意,回家的时间本就短,身子骨也格外累,此时嘴上说着话,身子已然瘫靠在软塌上。 林菀清每每都是心疼相公工作疲惫,不忍叨扰,无论受了何委屈,能忍着的都坚决不透露,如今忍不住讲事情描述给胡仲恩,也当真是今儿上午被燕云梦给逼得急了。 三房向来就是个跋扈的,又仗着近些年受了郑氏的宠爱,愈发端起自己尊贵的架子,俨然是要骑到她这个长嫂的脖子上来。她自然是一忍再忍,不想把事情闹得大了,给胡仲恩添堵,凡事都是一再忍让的。 林菀清闭上眼睛,长呼了一口气,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心神。 「官人放心,我有分寸的。」她贴心地为胡仲恩宽衣解带,换下一身外衣,然后又帮着他穿上在家中常穿的衣裳,小心翼翼地将换洗下来的衣裳让自己的丫鬟喜鹊给收好,留着明日她亲自浆洗。胡仲恩的一应衣物,一向是她自己亲手浣洗。 换了衣裳脱了官靴的胡仲恩也是没有束缚一身轻松,他懒怠地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显得十分疲累,双目紧闭,连眉毛都揪在一块儿。 林氏看着他劳累的模样儿不禁心下里被牵动,只敢小心翼翼地询问,「官人可是还要去春姨娘那儿休息?」 过了半晌,胡仲恩才睁开了疲劳地眼皮,勉强用双手撑起了身,「那成,我就先去了春分屋里去了,你就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给母亲请安,还要照顾春姐儿,辛苦你了。」 望着胡仲恩径直离开的背影,林菀清的手也不禁攥紧了拳头,修长的指甲划破了皮肉,流下了点滴血迹,眼泪噙满了眼眶,她也只是狠狠地咬着牙,不让那泪水掉下来。 她的陪嫁丫头喜鹊愤愤不平,冲着西边儿春分的房子狠狠啐了一口,「偏是个狐媚子,每日姑爷回来那么累都还要常常过她那个屋里去住着,简直就是个妖媚的,不知道是有什么绝活儿把式勾引着,呸,下作的东西。」 林菀清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吩咐喜鹊小心言语,「这是在胡家,不是随随便便的地方,你言语上要注意,春分不是你的姐姐,是咱们院儿里的春姨娘,也是你半个主子,你不要让我再瞧见你有这般不尊重她的时候了。」 喜鹊被大少奶奶批评,尽管仍然愤愤不平,却也自知理亏,只是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 林菀清默默地一个人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开口吩咐,「睡吧。」 睡着了,心里就不难受了。 索性,她将这院子里的事儿藏得好,没人把胡家大少爷宠妾的名号传出去,哪怕是胡家夫人都不知道自家儿子是这般宠爱春分。林菀清也庆幸虽然春分在还是个通房丫鬟的时候,就是个听话的,直到今日成了大房里受宠颇盛的春姨娘,她也不曾仗着恩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她们倒还算是妻妾和睦。 罢了,反正她保全了大房的面子,也保全林氏的面子了,也就不求着什么了。相敬如宾,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另一边,在益阳县养病的胡仲念十分配合顾大夫的治疗,也就单单一个多月就已经配合施了七八次针,每一次都拔出一层毒素去除了一分病症。又过了两个月,他已然身子恢复了大半,只要不是做些剧烈的动作,几乎同常人无异了。 而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胡家老宅的四房也没少来折腾,不过每次都让董秀湘挡在了外头,反倒是四房送过来的东西,除了极其贵重的,剩下的她都一应接下。 在她的眼里,这些东西,可不收白不收啊,尤其是胡家老宅里的厨子,做饭那叫一个好吃啊。 胡仲念:你不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吗? 为了尽量少打扰顾大夫为她家二少爷诊病,她很少在这期间去招惹顾秉承,只是在他施针结束后,才上去同胡仲念说上几句。平日里她多半是默默地陪在一边儿,或是煎药,或是按摩,或者陪着聊天谈心。反正他们身边用得上的人就不多,她倒是觉得凡事亲力亲为更加好些。无论是浆洗打扫,都是她在董家做得极惯的事情,也不觉得有多疲累。 而如今,三个多月过去了,胡仲念体中的毒素几乎除尽,原本被猛药损伤的身体也调理了大半,剩下的只是多运动多吃饭了。 「二少爷日后要多晒晒太阳,多出门走动,多动一动,这样有利于您强健自己的身子,可别再听信他人的,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了。还有那些什么燕窝人参的,也可以少食了,您之前补得太多,身体底子已经颇为结实,只要把表征都给治疗好了,二少爷的身体保管比其他人好得多。」 胡仲念也感觉到自己如今浑身是力,身子大好,自然是将顾大夫奉为华佗。顾大夫说的话,他自然是定当遵从,只顾着一个劲儿地点头。 「顾大夫,您还不早些回家去?我可不敢保证您夫人现在还是对我送的那些胭脂水粉感兴趣呢,万一她要是对什么俊俏的老头儿……」 v第34章[03.19] 「你个小混账,给我闭嘴!」 顾大夫恨不得撕烂了董秀湘的那张破嘴,而反观董秀湘,笑得更是无比灿烂了。 「车呢?马呢?」 她瞧出来,离开湘州的时间越久,这顾大夫的心神就越来越不安定,她原本就从顾大夫弟子的口中打听出,顾大夫的夫人是个喜欢俊俏书生的。她心里也揣摩了几分,估计如今这老头儿担心的是回到家被自己的娘子扫地出门,家中反而多了一个俊俏的小白脸儿。 「顾大夫,我可不能耽误你的晚年大事儿,马车给您备好了,今日就差人送你回湘州,今日晚间就让您赶到,您放心。」 「哼。」 顾秉承拂袖而去。 胡仲念看着顽皮的董秀湘,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官人可觉得身子大好了?再休息两日,咱们也动身回家了。」董秀湘凑到他的塌边儿,看着如今容光焕发,不再病恹恹的胡家二少爷,她竟然羞耻地觉得眼前这个不到二十岁的玉面小生如此可人俊俏。 原来一个人的病容和他原本的样貌竟然相差如此之大?上辈子活了快三十年的董秀湘都不自觉想要多看上几眼。 董秀湘:这同在舞台上又唱又跳的小鲜肉们比,完全不输啊!快,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我临走前得同你见见二叔和四叔,好歹亲戚一场,你又收了人家那么多的东西。」 这倒是董秀湘万万没想到的,「见你二叔和四叔?你二叔倒罢了,你四叔……你莫不是不知道你四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吧?万一赖上你呢?」 听闻自家娘子在这人情世故方面贬低自己,胡仲念不由得轻笑,「娘子该不会是忘了,那是我亲二叔亲四叔,小时候我可是就就见识过得,可不比你了解得少。」 对于四叔以前是何等的败家,以及四叔家的堂弟是如何胡闹混账他都了然于胸。 尤其是当初因着四叔在大哥的成亲喜宴上为着独子的案子,当众撕破脸跪下求胡先业帮忙,这桩丑事瞬间传遍了湘州的富贵官家,几乎快闹砸了大哥的亲事,也几乎让胡家成了全湘州的笑柄。也就是打那儿以后,父亲才渐渐与益阳县的四房断了联系,就连他和三弟成婚都未曾邀请过,顺带着连二房也被疏远了。 二叔:我知道,我就是那个背黑锅的,不请他也没办法请我。 「你心里有数是最好,咱们不仅仅是要对你二叔四叔那儿做打算了,你也该想想你的路要怎么走。」董秀湘长吁了一口大气,「反正啊,总归是你痊愈了,可算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每日还躲在房间里,生怕出门儿病情加重了。」 自打来了益阳,开始给胡仲念治病,董秀湘的心就一直提着。她生怕一个不留神治不好他,就此再这么耽误下去。 如今可算是让自己的靠山平平安安的了,她也算是能在偌大的胡府里有了依靠,能松下一口气过上吃香的喝辣的生活咯。细细算起来这可已经嫁到胡府快有半年的光景了,她还没好好儿地摆过胡家二少奶奶的谱呢。 而在胡仲念眼里,自己的痊愈全是董秀湘的努力照拂。 没有她,便没有他今日的康健。 让他从一个原本已经自暴自弃的人变得如今这般,他单单是感激的话,他就能对着董秀湘说上一大箩筐。 望着董秀湘笑起来的面庞,他的心也就跟着软了起来,「我错过了去年的乡试,想要下一次也得等上个两年了,如今就先慢慢儿把落下的书本拾起来就是了,我对自己读书还是有不少信心的,你莫要担心就好。」 「你这十三岁的秀才我担心作何?你就算是一次不中,还能两次不中?我可没把你当作你三弟那般的废人。等回去了,你就踏踏实实看你的书,至于藏在咱们院子里的间隙,你就都等我慢慢儿逮住就成了。」 反正二房的男主人如今康健,只要万事小心,想来府里的任何人也不敢说轻易动手。 而此外,董秀湘还是有另外一番心思的。 此前她凭借着湖绣赢得了知府大人官眷的垂青,如今她若是上门找了人家宋夫人套套近乎,自然也是轻巧容易,没准儿还能借此成为自己母家势力缺损的弥补,也免得在胡府里招惹不痛快。 总之,在他们小两口子眼里,这回到了湘州,就是和和美美,顺顺利利,不会再有难处。只可惜,想法也终究只是个想法而已。 远在湘州胡府,简直就是他们婚后生活的第一道磨炼。 两人修整了两日才动身去了胡家的老宅辞别二叔和四叔。 二叔见到了许多年未曾见过的大房二侄子,心里欢喜极了,巴不得亲昵地拉着手坐下好生说说话,只可惜家族的规矩摆在那里,他并不敢过分上前亲热。 v第35章[03.19] 而四叔则是完全愁苦于人家说的「辞别」二字。这好端端的来养病,怎的就说要离开了?他还没来得及套上近乎,攀上关系啊! 「念哥儿啊,你这怎的就要离开了啊?不是说好了这儿清净,住着舒坦的吗?怎么走得如此急,还没提前知会啊?」 胡仲念带着董秀湘在大堂上先是冲着叔叔婶婶们一拜又拜,做足了辞别的礼仪,「叔叔们,孩儿已经离家三月有余,若是长久顾着自己,而不回到家中侍奉双亲,实属不孝之人了,还请两位叔叔多多包涵。」 「念哥儿啊,可四叔叔瞧着你这模样儿差得还多着呢啊,要不然就还是留在这儿多多休息吧,刚好愈哥儿还能同你做个伴儿啊,他如今也开始读……」 四叔话还没说完,就被四婶推了一把,闭住了嘴。 四婶婶转脸就笑眯眯地凑上来,「念哥儿还是多住些日子吧,如今身子好了,就搬回来老宅子,家里房间多得是,够你和你媳妇儿好生歇息的了,婶婶还有好些话想同你媳妇儿说说呢。愈哥儿没娶媳妇儿啊,我这一个人的,怪闲的。」 董秀湘:你侄儿如今都好端端的了,你们可别拿我做借口了啊。 只见胡仲念不急不慢,缓缓掏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四婶婶,其实是家母的生日临近了,无论我的身子是否大好了,我都该回到府上为家母祝寿,不然仲念实在枉为人子。」说罢他还不忘记弯腰鞠了一躬,「还请四婶包含,仲念若是得了空,必定回来拜见。」 为母祝寿,这是孝道,也是规矩。 四房没有任何理由拦着人子回家给母亲过寿,否则就是逼着人家有违孝道。于是,无论是四叔叔还是四婶婶,两个人都立刻偃旗息鼓,彼此心里头都在后悔,为何当初没有乘胜追击,天天去他们的宅子门口儿等着人。 等作别了长辈们,回了府邸收拾行装的时候,董秀湘才悠然地好奇问道,「婆母的生日将至,官人可想好送些什么。」 胡仲念会心一笑,「送什么寿礼我还不清楚,不过咱们可以慢慢想,因为我母亲的寿辰还有两个多月。」 董秀湘:????你骗他们??? 「你就不怕二叔叔和四叔叔记得你母亲的生日,当中拆穿你?」 胡仲念一边儿收着自己带过来的一箱子书籍,一边儿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没法子,谁让他们同我母亲关系都不好,谁都不记得呢。再说,咱们大房根本不会再请他们做寿,所以,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知晓,母亲到底何时的生日了。」 总之,全然是胡仲念动的小心思,深深地套路了胡家四叔,用孝道封住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董秀湘在心里不禁夸赞,「好手段啊,没看出来我相公还是个不弱的角色啊。」 反正,不论如何,这四叔四婶都挡不住即将要回京的胡仲念夫妇。 临行时,四婶婶还紧紧攥着董秀湘的手不愿意撒开,还是董秀湘一边儿笑着一边儿一点一点把她的手指从自己的手腕上掰开来的。 坐上马车走远了,董秀湘撩开衣袖一瞧,手腕上已然红肿一片。 董秀湘:这四婶子手劲儿真大啊!练过散打?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大手就把她的手抓了过来,紧接着一股子丝丝凉凉的感觉从红肿处传过来。 「呀,官人还亲自给我上药?」董秀湘瞪着大眼睛,盯着认认真真给子涂药的胡仲念,憋不住地一阵坏笑,「呀,官人这是心疼我呢?其实用不着涂药的,你给我呼呼就成了。」 胡仲念没抬头,装作满不在意,可是脸颊上泛起的潮红确实出卖了他,他感觉到自己微微发热,只是把头埋得更低,想要隐藏起来,免得让董秀湘瞧见。 可这哪里逃得过她的法眼? 「官人,你热吗?怎么倒是脸红了啊,还是你刚吃了什么辣的?该不会是又生病了吧?」董秀湘抿着嘴偷笑似的凑到胡仲念的耳朵边儿,悄悄地对他耳语。 当然,这样的举动也只会让我们的胡二少爷更加脸热心跳加快了。 「胡闹!不成体统!」 胡仲念火速伸手一把推开了董秀湘,想要与她保持起距离,可谁知他一伸手胡乱一推,竟然推到了董秀湘的胸口,他觉得手上一软,心底陡然明白了刚刚自己的动作碰到了何处,不止脸颊,就是耳朵也变得通红的。 凭空被摸了一把的董秀湘虽是颇为尴尬,可毕竟她是活过两辈子的,又是曾个现代大龄女青年,这举动在她看来并不觉得有何过分。 手误嘛,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再说嫁都嫁了,这胡家二少爷人又长得俊俏,她不吃亏啊。 「我跟你说话就不成体统了?那官人刚才在这摸我就成体统了?青天白日的,还是在马车里,官人要注意言行。」董秀湘看着这个羞臊到极致的官人,心下十分想笑,忍不住在言语上频频逗弄。 第36章[03.26] 胡仲念索性不言语了,坐到了另外一边儿去,只是把没涂完的药膏罐子丢给了她,示意她自己上药。 董秀湘:这还傲娇起来了? 「官人你不帮我涂药了吗?可是太疼了,我下不去手啊!」她作出衣服委屈状,哭唧唧地对着自己红肿的手腕又是呼呼吹起,又是嘶嘶倒吸凉气地嚷叫着疼,存心就是在撩拨胡仲念。 胡仲念看不下去,听不下去,只好再次坐过来,拿起她的手腕开始为她把剩下的那半边儿涂上药。 董秀湘看着此刻憨傻老实的小相公,竟然浑身暖意浓浓起来,心里头又想起了自己穿越来的那次,那个穿越办事处的主任,很保证地告诉她,她这辈子拿到的时穿越锦鲤命。在此之前她不止一次骂过那个不靠谱的破主任,让她小时候没钱长大了嫁给病人。可如今看起来,她这桃花运确实不错的,这么一个帅气的相公,真是「艳福匪浅」呐。 当然,胡仲念此时此刻可不知道董秀湘心理这些小心思的,否则应该要气得撞墙了吧。 她们避免在路上走夜路和半路投客栈,马不停蹄,日出时分出发,夜深时候到达,就一如他们去益阳县时那般。 原本以为阖府上下应该都已经歇下了,俩人原本想着悄悄地从西侧门儿直接回了自己的康园,可谁知郑氏和胡先业知道了二房今日回家的消息,竟然是一直从晚饭后等到了这会儿。 胡仲念和董秀湘刚下了马车,守在西侧门儿的门房就迎出来,「二少爷,二少奶奶,老爷和夫人在康园里等你们许久了,你们赶快先过去吧,剩下的行李就交给我们来收拾。」 董秀湘不惊讶于郑氏这个深宅大院闲散夫人有功夫过来,反而倒是惊诧于很少谋面的公爹竟然也来等着他们。 经过一天路程的奔波,郑氏极其心疼自己的二儿子,远远看见有亮光朝着康园的前厅进来,她就赶忙迎了出去,「念哥儿啊,念哥儿,是不是坐了一天的车,累得不成了?快去躺着歇歇!」 虽然回来的路程与去益阳的路程一样,但坐在车上的胡仲念已然不是当初病恹恹的胡仲念了,此时他面色上毫无疲态,步子也稳健。 当胡仲念稳稳当当,脚步半分都不虚浮地走到了郑氏身边时,郑氏差点儿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舌头。 几月前,还是羸弱的二儿子,怎的这些日子没见,竟像是脱胎换骨一般?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他当初还没有生半分病的时候。 郑氏呆立在那里,只是呐呐自语式地询问,「这还是我们家老二吗?」 「母亲父亲,孩儿多年来缠绵病榻无法尽为人子的孝道,是孩子的错。孩儿在这儿给你们赔礼了。」 郑氏看着自己担心了多年的儿子健健康康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给自己行礼,这心里头的酸楚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眼泪止也止不住。一瞬间她也忘记了用手帕拭泪,只是任凭泪水流过两颊,伸手去扶起儿子的双臂,嘴上念叨着,「病都好了就好,健康就好,健康就好。」 素日里看着没什么表情的胡先业见了二儿子的康健模样儿,也是心下备受牵动,半分不耽搁地从厅上走近来,好好儿看着老二的脸,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回忆之中,久久都不曾移开他的眼神。 郑氏将他扶起来后,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压着嗓子哭了好一会儿才作罢。冷静下来的郑氏,突然意识到老二的媳妇儿还在旁边儿站着,自己这毫不顾忌扑在儿子身上大哭的模样儿都让她瞧了个干净,那她这个当家主母,为人婆母的,不是半点儿面子都没处搁了? 她慌张地用绢帕擦了擦泪水,又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紧接着就摆出了一幅一贯平日里的端庄体态,「老二媳妇儿,这次都是你照顾得好,我们家念哥儿才能恢复得如此之快,今日你的功劳当属第一的,一定要好好儿赏你。」 说罢,郑氏便吩咐了郝妈妈回去封了五百两金子来送给董秀湘。 董秀湘原本得到的一百两金子,连着贿赂顾大夫的家眷和雇马车,以及在益阳的生活和买药材的,早就花得七七八八了。她之前还庆幸自己一下子能有一百两的黄金,可谁知,这有钱人家的生活真是银子不是银子,太禁不住用了,也就是三个月的功夫,从一个富家媳妇儿又变回了卖鱼女。 这次听说赏给她五百两金子,简直是欢天喜地、喜大普奔啊! 可正当她笑脸盈盈地准备「接旨谢恩」,却被胡仲念一把给拉到了他的怀里,「母亲,天色不早了,有什么事儿咱们明日再说吧,我虽然不累,可娘子还是有些劳累的。这些日子她照顾我也辛苦些。」 郑氏被儿子猛然打断,神色一滞,很快又缓过神来,「啊,好好好,你们先休息,是娘今晚太高兴了,明日咱们再好好儿说话,你们快好生歇息吧,歇好了再来娘那儿。」 胡仲念行了礼,又说道,「那我们明早就不去陪母亲父亲用早饭了,我们晌午再过去。」 董秀湘:我可以睡懒觉的意思了吗? 郑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胡仲念就又行了一次礼,搂着董秀湘回了院子去了。 胡先业瞪了她一眼,哼斥了一声,「非不该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活该。」 董秀湘被胡仲念搂着进了屋里,满肚子狐疑和不满,「你干嘛打断刚才我和夫人的对话啊,她要赏我五百两金子的!你知道能买多少东西?」 不提及此事还好,胡先业的气本就是已经消了一半儿,可冷不丁又听闻此事,他竟然是气不打一处来了,手臂上用了力气,径直将董秀湘给扔到了床榻上头。 这一扔一摔,董秀湘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被摔的七荤八素,心里还有点想念那个以前病歪歪没力气的胡仲念来了。 第37章[03.26] 可还没等她开口,一张俊俏的面庞就贴了过来,压得她呼吸急促。 胡仲念的声音从她的上方传过来,「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董秀湘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一脸无辜状地瞧着胡仲念,心里还细细盘算了一番,可怎么也没想着自己错在何处,反而是这胡仲念,明明是自己即将到手的五百两金子,让他三言两语就给岔开了话题,煮熟的鸭子都飞掉了,那可是她以前从来不敢想的啊。 「官人,我错在何处啊?」 胡仲念本就生气母亲郑氏用银子打赏自家媳妇儿,明明是胡家正经的二少奶奶,偏要变得像个被打赏的丫鬟。偏偏这小妮子还分辨不出这郑氏是在折辱她,屁颠屁颠还等着拿金子,这叫他如何不生气?难不成她就没把自己当成他胡仲念的妻子? 他心里头赌气,手上不自觉加大了捏着她手臂的力道,董秀湘感觉手臂上一疼,哎呀地叫出声音来,「哎呀,你做什么呀,你不让我拿金子,坏我好事,还这般理直气壮了?」 本来若是她不说这句话,兴许胡仲念自己生一会儿气,也就消了,也松了手,可偏偏她又在言语上不饶人,让胡仲念更加怒气大增,双手的力道渐渐加重。 胡仲念瞧着眼下这张玲珑的巧嘴还在不停地说她错失的五百两金子,心里甚是急躁,头一歪,径直朝着她的嘴压了上去,堵住她的嘴瞬间将董秀湘的话吞到了肚子里去。 柔软,香甜,胡仲念竟然发现他开始留恋这种感觉,并不想从这唇上抽离。 躺在胡仲念身下的董秀湘断然没想到,这大病初愈平日任由自己撩拨的相公,竟然敢强吻自己?这是在上演什么霸道总裁的戏码吗? 她愣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急忙想要伸手推开他,可胡仲念却先她一步,迅速离开她的唇,又从床上起身,背转过身去,不敢正面直视董秀湘。 「那个,要不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去母亲那里坐坐。」 董秀湘的唇上传来一阵干涩之感,她抿了抿双唇,点了点头,转而又想到他背对着自己,压根儿瞧不见她的动作,才又开口道,「早些休息。」 这一晚,小两口一个榻上,一个软塌上,虽然房间里灭了蜡烛,四处黑暗,可两人哪一个都没有入睡,辗转反侧,思来念去,脑海中闪动的都是刚才的那一次碰触…… 虽然胡家二少爷已经告诉了郑氏,午膳的时候才会过来,郑氏却是一大早就张罗了起来,吩咐厨房做了不少念哥儿爱吃的菜,还炖上了好些个补品药膳。哪怕二儿子已经瞧着康健了,可这该滋补的半分都少不得。 胡先业今日也吩咐人到布庄子去看着,自己告了假,准备好了要好好儿同自家儿子媳妇们用心吃上一顿团圆饭。 昨夜从二房处回来,胡先业就丝毫不隐晦地批评了郑氏一顿。 董秀湘是正经的二房少奶奶,怎的就同一个丫鬟一般,被她呼来唤去,又赏金子的。在他看来,这郑氏压根儿就没想好好儿地对待念哥儿的媳妇。 「怪不得你儿子生你气,谁叫你瞧不上他媳妇儿!」 郑氏听见自家老爷训斥自己,她心里也颇为赌气,「这你怪不得我,当初娶她回来,我还不是因为要给咱们念哥儿冲喜的?现在这喜也冲好了,念哥儿也好了,可咱们总不能叫个冲喜的给老二当嫡妻吧?」 胡先业就是在生意场上也没见过如此蛮横不讲理的合作对手,「你说娶了她给你儿子冲喜的,也是咱们胡家从正门把她抬回来,还摆了喜宴的,你现在抵赖不作数?可是有了她,老二才有了今天的。」 「那又如何,大不了我算她个贵妾啊。」郑氏也急了,直冲喜治病的法子还不是她想出来的,如今起了效用就要让儿子一辈子认栽了? 「你也知道,咱们念哥儿日后是要考科举成大器的,总不能日后拖着个大字儿不识得的小商贩妻子吧?我也知道她人好帮咱们照顾念哥儿,可感激不代表她可以霸着嫡妻的位子啊。」 听了郑氏的一番强词夺理,胡先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索性赌气转身离去,一晚无话。 而第二日一早,他见郑氏好生准备着迎接儿子前来吃饭,他赌了一晚上的气也疏解了几分。只可惜,他的舒心也没过多久,因为郑氏压根儿就是有备而来的。 自然,董秀湘也是丝毫没有察觉郑氏这一夜之间的变化,乐得自在。 本就是迎接胡仲念回府上的家宴,只是各房的人都聚到了郑氏这儿,大家一块儿坐坐,就连经常不在家的大哥胡仲恩都带着妻女过来了。 起先,董秀湘带着胡仲念回益阳县治病前,她就同五姑娘邵兰慧有不少来往,邵兰慧也格外喜欢二嫂嫂爽利直接的性子。今儿见二嫂回来,她自然是跑过去拉着二嫂好生亲昵了一番。 「二嫂嫂可是回了益阳躲懒去了,这么久都见不到嫂嫂,我可是无聊透了。」 邵兰慧人长得高挑,本意是扑进董秀湘的怀里,撒上一顿娇,可惜竟然成了她环抱住了二嫂。 「好啦,我这不是陪你回来玩儿了。」董秀湘拍了拍五姑娘的背。 不知何时,胡仲念走到了她们的身后,他伸出手,揪住自家媳妇儿的后背,硬是把她从邵兰慧的怀里给拖出来,「好了,不成体统。」 第38章[03.26] 邵兰慧怀里一空,又定睛看了两眼直挺挺站在自己面前二哥,面色精神,她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二哥哥?你……你这是,身子好了?」 「嗯。」 「二哥哥,你真的好了?用不着吃药了?是不是?」邵兰慧转头又去拦着她二哥的袖子,去盯着胡仲念的脸,看出来她从里到外透着的精神,心里头已经有了答案。 一贯端庄持重的胡家五姑娘,如今竟然同自己的二哥二嫂如此不讲究规矩,也是惊到了胡家人。而五姑娘这几句话丝毫没有压低声音,大家侧目而望,听闻胡仲念身子康复不用再服药的消息,大家都是心里都开始活动了心思。 大哥胡仲恩笑着看了看身边的林氏,而林氏的女儿春姐儿见着五姑姑如此开心,也询问似的看着林氏,「娘亲,春儿以后是可以和二叔一块儿玩耍了吗?」 林氏摸了摸春姐儿的额头,「你二叔身子好了可是要稳书考科举的,你过你可以拿着你书本去请教你二叔,让他指点指点你。」 二叔身子好了,春姐儿心里原本还颇为开心,又听闻母亲提及了读书用功,心里的喜悦也被浇灭了大半了。 燕氏坐在林氏身边,将这话真真切切地听到耳朵里,心下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滋味,反正她心里是没得半分开心,毕竟她嫁进胡家,这二叔就没康健过。 「二哥如今身子好了,可以同我一起去请教师傅,也可以一同与那些秀才诗人们吃酒赏月了,真是好不雅兴,他们知道了,定会羡慕我有个好哥哥。」胡仲意心里头兴奋得根本藏不住,还看了看二哥又看了看燕氏,结果遭到了燕氏无情的白眼儿。 最高兴的莫过于郑氏了,她一心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人考取功名光耀门楣,自从胡仲念生了病,这胡仲意就成了她的依仗,可惜胡仲意就是吟诗作赋的能手,上了考场却是不中用,连考了两次都不中。现如今,胡仲念恢复了身子,能重新回到考场,她的希望便又大了几分了。 「跟着你做什么?你哥哥可不喜好出去吃酒,他也定瞧不上你给自己找的那个先生。」郑氏埋怨意哥儿只想着吃酒玩乐,还想把他二哥拉下水。 「母亲说的是,我不是十分喜好吟诗作对,怕是同三弟与他们吃酒吃不惯,也说不开的,三弟诚邀的好意,二哥在此先谢过了。」胡仲念耽误读书许久,身子好了以后自然是要多下功夫在读书上头,而非附庸风雅。 反正胡仲意也没因为这些话而别扭,确实实打实为二哥高兴,他自己要是再遇上什么不懂的,除了去问先生,也大可以来问二哥了,二哥的学识必然在他之上。 胡婕思依旧是淡淡的,毫不在意,反正二房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只需好生巴结大房就是了。 胡家一家子聚在厅上,互相客客气气地说了没一会儿话,郝妈妈就来吩咐各位去用膳了,而胡先业已然在等着大家了。 原本胡家各房各院都是分开用饭的,毕竟都成了亲,胡家人口又多,坐在一块儿规矩太多,郑氏就没让一家子聚在一起吃。今日难得凑在一块儿用,尤其是一家之主胡先业也在这儿。 胡父是个严父,无论是皮猴儿的胡仲意还是常常容易发大小姐脾气的燕氏,在胡先业面前,那都是极为收敛,不敢轻易言语的。 董秀湘人也不傻,虽说她嫁进门以后没同公爹一起用过饭,但是看这气场架势,她心里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只要跟着林氏和燕氏的模样儿学,就肯定不会出差错。 正当她东张西望,瞧着林氏和燕氏的时候,一只大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拦过她的腰身,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过来,「你跟着我就好。」 董秀湘跟随着胡仲念坐在了郑氏的身边,而大房两夫妇则坐在靠着胡先业的一边,这样一来,三房就自然顺着大房的后面坐着,四姑娘和五姑娘跟着董秀湘的后边儿。 这原本家宴时,一惯都是大房和三房分别坐在胡先业和郑氏的左右两侧,并没有二房的人前来参加,而如今却是大不相同。 三房的燕氏更是心里不是滋味儿,尤其是瞧着郑氏百般呵护地眼神瞧着她身边的胡仲念,内心里也是不能平静,颇为不快。本就是三房受宠,可如今大房和二房都越过自己了,她成了胡家最不被重视的儿媳了。 除去胡仲念身子康复外,这也算得上是董秀湘的一场「庆功宴」了。胡先业是打心底里感激这个二房儿媳,他不像郑氏,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也不信什么喜娘不喜娘的,他知道,念哥儿的身子痊愈,全都是董秀湘悉心照顾的结果。 而此时的董秀湘压根儿没想到,自己的公爹胡老爷正在端详自己,她正小心翼翼地学着胡仲念的一系列动作,譬如接过丫鬟的热毛巾擦手,用茶杯漱口,吃饭不能将筷子和碗盘发出声响等等。 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都是爱这样类似的环境中成长的,他们更适应这般的规矩生活,也就是她,一路用下来磕磕绊绊、小心翼翼地,生怕闹出笑话来。当然,她自己脸皮厚,是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可是不能给她相公丢面子。 胡先业看出她用饭用着笨拙的模样儿,心下便了解了她定时不习惯这些规矩,「念哥儿啊,你这趟病可是如何调理好的啊?」 胡仲念捡着自己针灸和喝药的事情大致说了说,将顾大夫以及下毒一事全部略去,「主要还是益阳县的环境好空气也好,我的心情也就好了很多,后来也能慢慢儿出去转了。大夫说其实我常年卧在床上窝在房里,其实是不利于恢复的。还都是秀湘绑着我到处转转,放松了身心,这才能让身子骨大好了。」 董秀湘本没想到会提及自己,如今自己被当众夸赞,登时就拿出谦虚的姿态,「官人这话是严重了,我不过是陪在官人身边,还是他自己有毅力,要不然几次针灸下来,早就熬不动了。」 「当然是我儿子自己的身子骨争气,要说照顾,也就是只能照顾饮食起居了,不然还指望家里人给把脉针灸不成?」郑氏是半分面子也没给她,心里头还藏着昨晚上同胡先业堵得一口气。 这话一说出口,胡先业听着就察觉出了不对。 他知道接下来的饭局中,郑氏就会无数次暗示自家儿子念哥儿出去找个名门闺秀来当儿媳妇儿,而前来冲喜的喜娘就是个贵妾。 第39章[03.26] 胡先业虽是声音人,可却也是个讲究的生意人,从不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儿。既然当初图了董秀湘喜娘的生辰八字,那就大大方方接受人家做胡家二少奶奶。结果现在老二病好了,就把人家算作妾,这算哪门子买卖?这是砸了胡家诚信的招牌。 「把脉针灸都是大夫做的,她做不了,你也做不了。」 郑氏见老爷每个好语气,便知道他心里是不爽快了,也就闷不吭声,没自找没趣。 可郑氏给面子不代表全家人都给面子,比如燕氏就是个没眼力见儿也不知趣儿的。 她看见董秀湘吃得极慢,更是因为担心勺子碰触到碗盘,连汤都不曾喝过,她立马就明白了,这二嫂一定是因为嫌少有机会参与这般的饭局,才会如此小心谨慎。 「二嫂,你怎么不喝汤啊,这汤可是娘特地吩咐做的药膳鸡汤,从昨儿晚上就开始炖汤了,是特地给你喝二叔炖的呢。」她见董秀湘只是笑笑不语,便继续询问,「二嫂嫂可是不喜欢喝鸡汤?若是喝不惯汤水,也给二叔盛上一碗吧,毕竟娘说这是药膳,对养身子什么的,最是好了。」 董秀湘一时间颇有些尴尬,不会到是继续拒绝,还是就委屈接受。若是她继续拒绝,保不齐对方接下来说什么会给大家机会说自己不孝顺婆母,不照拂相公。若是她委屈接受,盛汤的过程中,要是出了什么声响,她还是依旧会成为今日的笑柄。 正当她两难抉择的时候,胡仲念再一次挺身而出。 「不比了,我并不适合喝药膳汤。母亲,大夫吩咐过我,不能随意补身子了,不然外头瞧着越来越好,内里却越来越差。之前孩儿身子病恹恹的时候,就多半是那些高级的补品炖品给补大发了,所以,孩儿以后还是不补这些了。」 郑氏心思并不算复杂,她头一回听说吃补品还能把人身子给吃坏的,可她明明是存了好心去给念哥儿送滋补品的啊,「当真吗?什么神医啊,难道我之前给你送的那些燕窝人身灵芝虫草,都是无用的?」 「不是无用,是孩儿本身底子够好,需要的是多走动,多活动,不然补得再多也不会有什么根本性质的成效。」 郑氏满脸恍然大悟,「那看来,念哥儿日后要常常出门走走,多出去跟着你弟弟出去转转,跟别人家的诗人才子多沟通,多出去坐坐。」 胡仲念并不以为然,但却也不搭话,只是又侧身同董秀湘说了一句,不需要盛汤。 然而,整顿饭下来,脸色最难看,吃得最别扭的就数燕氏了。她的话还有言行几乎全然后被郑氏忽略掉。 用完膳后,胡先业同胡仲意就动身会了染坊去了,留下剩下的人们在正房里闲坐这儿,聊天消食。 「如今念哥儿也顺当了,我这做娘的心思也就放下了许多,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了。等忙完你们几个的婚事,我自然就可以全然把心放到肚子里头去了。」 胡婕思和邵兰慧听闻提及她们的婚事,都羞臊地低下了头。 儿刚才郑氏提及尚未成亲的儿女时,顺带着指到了胡仲念。可二房明明娶妻了啊,为何郑氏还要说忙胡二少爷的婚事呢? 林氏这时候悠悠地提醒了一嘴,「母亲,念哥儿去年就成婚了,您不会是给忘了吧?」 郑氏只是抿嘴一笑,并未接下林氏的话,而是追忆起自己娘家的表姐家的女儿,「你们可还记得我那个表姐家的女儿王昭阳?如今已经嫁为人妇了,当真的贤惠又能干,才进门儿没到一年就给人家谢家填了一个大胖小子呢。我还听说把她夫家的生意牢牢抓在手里,那日子过得舒坦百倍哟。」 燕氏进门儿晚,自打她同胡仲意成亲以来,这王家的表妹就再也没进过胡家的门,全是在家人之中的对话中才能对这位神仙似的王表妹了解一二。 王昭阳是郑氏的同宗表姐与永州通判的次女,也是嫡女出身。由于郑家表姐两口子忙于朝政,这小昭阳就时长生活玩闹在胡家的院子里。 胡家的胡仲恩和胡仲念同她的年龄都相差不远且年长于她,三个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不过胡仲恩成亲较早,他议亲事之时,王朝阳还并未及笄,并不能议亲,于是胡仲恩就错过了这一门的亲事。 而好不容易等到胡仲念可以商议婚事的时候,胡家和王家也是一拍即合,就等着择日胡家对王家下聘。可谁知道胡家二公子突然身患恶疾,存亡的希望悬于一线。 王家为了孩子的终身幸福,不忍心让女儿到胡家去守活寡,意识两人的婚事也就化为了泡影。 可其他人都不清楚的是,起初王昭阳在面对自己同胡仲念即将定有婚约的事儿,激动得她一个晚上都谁不着。 王昭阳自年幼时来到这胡家,就依然对胡仲念芳心暗许,可父母长辈吩咐她成熟、顾全大局的选择,王家是需要她这门亲事来寻觅更好的商业友伴。以前胡家是值得托付,可如今的胡仲念却是个烫手山芋。 无奈之下,为了保全大局,王昭阳被逼同意了无视这段姻缘,王家和胡家的亲事也就一拍两散了。 不论是王昭阳的品性道德,还是王家在官场上的助力,她都是郑氏心中最佳儿媳的参考标准。 这个时候,郑氏无缘无故提起了胡家与王家的因缘,以及王昭阳,必然是心里没存着什么坦然的事儿。 胡仲念没回话,郑氏却不依不饶,「我就想啊,我要是能有个昭阳那般的儿媳,我也就死而无憾了啊。」 第40章[03.26] 胡仲念一人没作声。 「念哥儿啊,你大哥和你三弟算是没这么个指望了,我就是盼着你给我提点一个回来瞧了啊,你可不能让娘失望。」 郑氏紧接着又转过头看向董秀湘,「喜奶奶,你说是吧?」 董秀湘:你这刁婆子,又念叨我什么呢! 回府以后,董秀湘在胡家过得反倒是不如以前了,原本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已经低眉顺眼地尊敬她,可如今又是能怠慢的都怠慢了,根本不复以往的光景。 这还不都是因为当初郑氏当众的一句「喜奶奶」代替了「二奶奶」给弄出来的。这一句称呼直接模糊了董秀湘在胡家的地位,这要是不算上个正头娘子,那还不是就成了二房的妾室了。就算是下人们怠慢了她,只要日后能讨好进门儿的二房女主人,他们也没事儿啊,根本不怕这喜奶奶算后账。 还有的二房丫鬟直接泄露了,二少爷压根儿就没同这位喜奶奶同房,就连睡觉都是两个人分开两张床的。 「我说呢,就二少爷原来那身子骨还想着同房?那还不是纸片人儿,一吹就破了的。」 「你说说现在也不是正头娘子了,还不受二少爷喜爱,保不齐以后就不受宠了,随便扔在哪个房子里了。」 胡仲念虽然气愤,可是并不能当众与亲娘争吵,避免扣上不孝的名头,也不想去和多嘴的下人们分辨,只是吩咐小丁子去记住二房里说了二少奶奶坏话的人都有哪几个。反正他是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讲董秀湘看作是嫡妻的。 他自作主张地把董秀湘原本安置在软塌上的被褥枕头都挪到了自己的床铺上,说是以后要夫妻二人同枕而眠,堵一堵下人们的嘴。 在任何场合,他依旧称呼董秀湘为二少奶奶,也吩咐身边伺候的都这么叫。二房院子里的夏至、立夏、小丁子和王妈妈几个近身伺候或是伺候长久的都称呼董秀湘为二少奶奶,下头的人也就不敢轻易跟着郑氏的吩咐称呼。 相比甜言蜜语,油嘴滑舌的,董秀湘反倒是十分吃胡仲念这一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做给她看。 她心里欢喜,自然高高兴兴地搬到胡仲念的床铺上上去睡觉了,不仅如此,她还在晚上极其不老实地抱着胡仲念的胳膊入睡。 结果胡二少爷憋得一晚上都不敢动弹。 胡家的其他各房也都瞧出来了,这郑氏是准备翻脸不认人,不打算让董秀湘当这胡家的二少奶奶,准备给老二另寻良配。当然各房也都是各怀心思。 林菀清却是觉得极为不妥,劝解过郑氏好多次,「母亲,咱们若是不认了二弟妹,那咱们回头怎么跟佛祖交代啊。您别忘了,这可是咱们一块儿拜过佛祖保佑的,也是大师给咱们算的一卦,说是这喜娘才能冲喜给二叔治病,如今这般,怕是佛祖要怪罪的。」 郑氏也担忧过这么一个问题,可她不能拿老二未来的仕途去冒险啊,「就她那个出身,给抬了贵妾就很是了不得的了,佛祖不会不满意的。大不了我再给她娘家银子,好好儿谢谢她们养了这么好个女儿不就成了?她那个出身,还得如何啊?」 当然,郑氏也不是随便说说的,她真的又包了二百两银子送去了董家,又将之前承诺董秀湘的五百两金子送给了二房。 即使胡仲念冷着脸吩咐董秀湘不准收下,可最终董秀湘还是收下了全部的五百两金子,欢天喜地地收好了。 三房的燕氏最是幸灾乐祸了,她原本就没瞧上董秀湘,也不痛快一个卖鱼的同自己平起平坐。这要是将来她有个像王昭阳那般高贵的二嫂,那她就心里当真的痛快了。 生活总归是要生活下去,胡仲念身子已经康复,就没有再多耽搁时间,早早儿地就开始重新进入书房温习功课。早上寅时三刻就起身,用过早点,便开始温习,中午休息上半个时辰,继续回去练字,直到天擦黑才肯停下。 胡仲念这般在书房里苦读,也让原本还能跟着一块儿看书练字的董秀湘无所适从了。女子并不能随时都陪伴在相公的书房里,否则传出去还不让人觉得这是在狐媚? 如此一来,她只能靠着一个人在房里绣花练字打发时间。 「立夏啊,你说这一般宅门儿里的太太小姐们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啊?」董秀湘边吃着今日厨房里新送上来的甜瓜,一边儿看着站在自己身边并不拿正脸对着自己的立夏。 立夏这小妮子自打董秀湘回胡府,就在同她生气,不理人。立夏不满为何二少奶奶说走就带上夏至走了,回到益阳县舒舒服服过上了三个多月,而自己就一个人留在这康园里,连平日里睡在一个屋的夏至都走了,难免她孤苦凄冷。 瞧着夏至回来以后那圆润的身形,不用说都猜得到,她们自然在益阳是吃香的喝辣的了。立夏一想到自己被抛下,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接连好些日子都不拿正脸待见二少奶奶,这让董秀湘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立夏不说话。 「你说她们喜欢玩儿什么呢?赛马?绣花?还是种花?」 立夏还是不说话。 「立夏,你再不说话,我就把你配给小丁子的弟弟当媳妇儿。」 第41章[04.02] 小丁子是从小伺候胡仲念的,后来俩人关系好,胡仲念知道小丁子记挂着家里的弟弟,就让他把弟弟接到府里来了。小丁子同立夏夏至都是同一年大,而他弟弟却还是个稚童,小了个七八岁。这要是把立夏许配给小丁二,那还不是胡闹呢? 偏生立夏又是个认真的,听得这话立马觉得二少奶奶真的下得去手,心头一紧,「你胡闹!」 「呀,咱们的立夏小姐姐终于肯理我了?原来小丁二是你的软肋啊。」董秀湘坏笑着瞧着立夏。 只可惜,无论多能耐的人啊,只要一破功,再想拿出刚才的气势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索性她也就缴械投降了。 「二少奶奶你逼我说话也不用这样吧,真是凭白吓唬人。」立夏转过身子来,正对着她道,「我只知道,太太和几个少奶奶偶尔会在一块儿玩儿个叶子牌,要是人凑得齐,还会打牌,或是摸牌九。」 赌博?董秀湘不由得咂咂嘴,真是有钱人的生活啊,还能有闲情逸致做这么多娱乐项目!关键是这赌博只有快感,没有有益身心健康啊。这要是大家一起做个美容spa该有多好。 「那你觉得她们会找我玩儿吗?能带我吗?」 立夏看着二少奶奶那扑闪渴望的大眼睛,无情地给她的热情浇上了一大盆冷水,「不会的少奶奶,除非她们想把你的五百两金子给赢走。」 董秀湘从娘家来的时候啥也没带过来,现在好不容易得点儿上次,有了点儿积蓄,这要是输光了,那还不是得哭死?除非郑氏和那几个奶奶小姐们存心坑她,否则她们才不会来叫她呢。 一时之间,悟透了其中的道理,这董秀湘也是十分地纳闷儿,这到底是自己幸运不用被迫去赌博呢,还是郁闷自己人缘儿不好,别人连赢钱都不想赢自己的呢。 不过,这次她没想多久,外头就来了一个传话的丫头,说是郑氏叫她去正房里陪着打牌。 立夏是认为,劳动者出身的二少奶奶是不会打牌的,每日都忙于谋生计,哪儿来的功夫去玩这些?可谁晓得董秀湘蹭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径直就跟着那个小丫头出去了。 董秀湘心里可不傻,她心里可是有备而来的。上辈子她好歹也是个学经济的,概率什么的算得最是准,好些东西在脑子里就能想得通透,根本用不着拿笔去算账。至于打牌,她更是一把老手了,就是什么坐牌码牌的功夫也是多少桶她姥姥学过一点儿。 到了正房,只见郑氏、林氏和燕氏都坐在那儿打着叶子牌,林氏见她来了,忙起身去迎,「妹妹来了啊,咱们都等你好一会儿了,想着干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就打打叶子牌等等你,你来了就可以打牌了。」 董秀湘笑了笑,「嫂嫂,我可不大会打,要是打得不好你们可要多包容我呀,免得让我输的只能去找我家官人要钱了。」 林氏一边儿笑着,一边儿拉着她过来坐,还不忘在她耳边瞧瞧叮嘱,「都是哄母亲开心的,你要是输得多了就从我这儿拿。」 董秀湘看着林氏报以感激的眼神。 郑氏却是招手招呼大家赶紧坐下来先玩儿起来,「原本啊都是你五妹妹或是姨娘甘姨娘陪着的,可惜啊,今儿你五妹妹去进香还愿了,甘姨娘家的小六又病了走不开,这才把你叫过来的。」 「要是不会玩,就叫大房的春姨娘坐在你旁边儿教你啊。」燕氏这冷不丁一句,倒是在暗示她妾室的身份要注意,可她不知道这一句话不仅仅得罪了董秀湘,也得罪了林菀清。 「不用担心,我虽然没什么机会去玩,但好歹也会使唤这些牌。」 董秀湘看着燕氏乐得自在的模样儿,心下一横,不自觉地咬了咬牙,还就不信了,还不能把你玩儿的输掉裤子了吗?让你后悔撺掇我来陪你打牌! 大灰狼装小白兔你看过吗? 董秀湘这只满肚子坏水的大灰狼,就是用整个下午的时间披着兔子皮,在郑氏她们三个面前装了一把小白兔。 原本燕氏和林氏都觉得她不会玩牌,燕氏存心等着看她没钱输给大家看笑话,林氏就处处小心,准备给她喂牌,让她别输得太惨。 结果,董秀湘一路高歌,除了刚上来那几把故意客气输给了郑氏几笔银子以外,就接连胡了好牌,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林氏带过来玩牌的银子都给赢回了她们二房。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端在了立夏的怀里,她心里这个舒坦哟,这个美哟,自打她来了这个朝代,还没这么痛快过呢。没想到以前学得东西还能在这边儿用到赚钱上去。 当然,赢了那么多,她可不是纯粹靠着自己的脑袋瓜子去算牌,而是偷偷摸摸地在摆牌的时候坐了牌,也就是俗话说的出老千。 但是面对这些宅门里的小姐夫人们,她还是有十足的信心不会被抓包的,毕竟她们涉世未深,可没见过打个牌还能耍赖的。虽然她的手段不是十分的光彩,可是赢钱才是主要目的啊,这四个人里数一圈儿,就数她董秀湘最没钱了。难不成还让她主动输给婆母和两个妯娌? 又不见得她卖力讨好人家就能得到人家的认可。她可犯不上在这儿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董秀湘最后可是带着满满的战利品回的二房。自然看着郑氏是婆母的份儿上,董秀湘只赢了她一百两银子,就收手了,而林氏和燕氏都是输光了。 她当然也不是没心肝的,自然是记挂着林氏对自己今日的照拂,将从林氏那儿赢得银子尽数包好,等天色擦黑以后才叫小丁子揣着送回去。 第42章[04.02] 胡仲念从书房回来以后,就瞧见这胡二奶奶一直嘿嘿嘿傻乐,要不是她抱着一堆银子坐在床铺上,他都怀疑自家媳妇儿是不是撞了头把自己给弄傻了。 「你这又是作何啊?逛花园子捡了钱?」 董秀湘白了一眼他,随即双手怀抱住着一大堆的银锭子,认认真真地解释道,「你们家少奶奶今儿去了正房同太太小姐们打牌,非常幸运的是,她赢了这么多银子!怎么样,是不是比你每个月分的份例还要多?」 胡家是按照男女、嫡庶的区别,每个月给各房你给的少爷小姐们分发份例。此外,少爷小姐们还有可能回分到老爷和夫人给予的铺面田地,不过这些都要他们成亲以后自己去照拂管理。 胡仲念的份例相比嫡长子的胡仲恩是少一些的,与胡仲意的相同。但是,因为胡仲念当初成亲之时,他还病在床上,新婚的娘子又是个丝毫没有背景出身的董秀湘,这二房该分到的宅子和天地就都交给了正房的郑氏,同胡家的家产放在一块儿管理。 按照常理来算,这胡仲念身子骨痊愈了,这二房也活泛了,这些东西就该由二房拿回来看管,却因为董秀湘出身的问题,迟迟都没有解决。 「娘子,你既然如此喜欢银子,不如我明日回了母亲,将二房的田产铺子拿回来交给你看管把。」 胡仲念难得见董秀湘如此喜笑颜开,总想着能有更多的法子逗她开心,哪怕将田产要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愿意一试。 董秀湘其实原本根本没有想过这些家产的问题,也是此时才想起来,「你现在同夫人说这个,我估计是难以同意的,毕竟在她眼里我可不是算是你们胡家的嫡妻,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把我放在官家的位子上。」 她不是看不透郑氏的那点心思,只是不愿意点破,情愿同她在面子上做一对儿和谐的婆媳。 「不过嘛,若是官人有意支持我去做些营生,我倒是有个提议。」董秀湘故意卖关子,神神秘秘,说一半儿藏一半。 「何事?」 「我倒是可以拿着咱们的这些银子出去置办田产铺面,哪怕买不到什么好地界儿,但是这些钱可以置办不少了。家中分给咱们的,自主权肯定是不在咱们这儿,但是自己买的,总不能让夫人收过去把?」 出身会计的董秀湘何来能忍的不出去做生意算账啊?她就是想钱生钱,变有钱,根本对胡家已经有的不屑一顾。只不过这个朝代里,女子并不是能坦坦荡荡地站在众人面前去做生意,女人总要顾忌名声,多半是圈养在府内闺房之中。 可她上辈子是个积极开朗的社会精英,这辈子则是胡同里肆无忌惮的卖鱼老汉的女儿。她可是从来没注意过那些个名门闺秀的名声和脸面。 按照她自己去想,这脸面值多少钱一斤?是有钱重要还是有面子重要啊?别的她不敢轻易嚷叫,反正有了钱是真的会有面子的。 胡仲念也是欣赏她这般什么都敢不顾及的心境,「好啊,这是娘子自己挣来的银子,自然是你愿意如何支配就如何支配。」 他转身叫过小丁子。结果小丁子急忙跑过来,端着手里的一个小木箱子,递给了二少爷,「二少爷,您要的是这个吧?嘿嘿,小的早就给您准备好了。」 胡仲念满意地冲着他笑了笑,不愧是从小就服侍他的人,竟然能猜到他的心头上。 「给,你拿着。」 董秀湘莫名其妙地结果这个木箱子,只觉得手臂上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沉重感,原本她还猜测这里头都是胡仲念攒下的银锭子要交给自己呢,现在都不用打开也知道,这个重量压根儿就跟银锭子没什么关系。 「你给我这个箱子干啥?难不成你是让我用来装银子和金子的?」 胡仲念笑着故作神秘,「你自己打开瞧。」 她半信半疑地打开了盖子,定睛一看,竟是一时之间傻了眼,这里头虽然不是金灿灿银汪汪的,可却是雪白雪白的啊,全是银票! 「你这,是有,多少啊,我的妈呀……」 别说这辈子了,就是上辈子她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啊,就算是银器行业没有啊!这粗略估计,都算起来,仔细数一数,估计快有个十万两雪花白银了吧? 这么多银子,真是闪瞎了董秀湘的眼睛,这要是把银票都换成了银子来看,这得多打一个房间能装下?这到底能砸死多少个人? 自家相公一个爆炒栗子让她停止了自己的幻想,回归到了现实,「哎哟,你干嘛,疼死我了。」 其实受伤手上压根儿没使力气,胡仲念看着自己的的手指,难道是自己刚才用错了力道? 「你别犯傻啊,我给你看着银子是把咱们二房的家底儿交给你呢。」 二房,家底? 第43章[04.02] 「你是说这是你自己这些年留下来的钱?」 胡仲念点了点头,这可让董秀湘更加诧异了。她常常听林氏和燕氏同郑氏说自家手头紧,拿不出什么银钱来,可二房就胡仲念一个男人却能留下这么多,真是天壤之别。 「可据我所知,大房和三房可没什么多余的钱财的。」 「那可不是我的原因,大哥多半是忙着做生意,兴许是在外开销大,至于三弟,他一惯喜欢那些风花雪月的附庸风雅,多半是记账在酒楼上头了,再说三弟妹也是不是个勤俭持家的。」 「我这些年卧在床上,根本无处花销,除正常打点之外,我也就指着小丁子帮我出去买些孤本的书籍回来瞧瞧了,就连什么衣物用品都省下了。」 董秀湘细细想来,可不就是如此吗,卧病在床还指望着能到哪儿去花银子?看来这几年生病倒还不是坏事,起码把那些个什么人情银子都给省出来了。 「你要把这么多银子都交给我?你就不怕我给你败光了?」 虽然董秀湘对自己的专业知识十分有信心,但是她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粗俗的市井女子,父亲不过是个小商贩,自然也没什么做生意的天赋。 可偏偏胡仲念就是把一箱子的家底交出来给她,任由她自己去分配这银钱该怎么使唤。这样的信任交付予她,竟然是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感动。 「你放心,既然你肯交给我,我也就肯好好儿出力,保你升官发财我可不敢说,但是保准不会让你血本无归。」 胡仲念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看那一箱子银票的眼神,充满了宠溺,让站在一边儿的立夏浑身发麻。 立夏:二少爷,你真的要把这么多银子全都给二少奶奶吗?以前我见过的都是只给一点儿啊!万一我们二少奶奶把钱给你赔光了呢? 董秀湘:你给我闭嘴! 董秀湘自然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儿,她径直去安排了小丁子去大厅湖广四处的地产以及房产和铺面的消息,一点一点儿把湖广这周边全部的人流情况,地理位置,以及现如今的价格打听得七七八八。因怕小丁子问不到她自己的心坎儿上,她还特地写了类似表格的东西,让每个人看着她的字,去回答她自己的疑惑。 在旁人眼里,这是胡二少奶奶的胡闹,可是在董秀湘的眼中,她可从没觉得自己会赔钱,毕竟是优秀的商业人才,不赚个盆满体钵怎么能够呢? 董秀湘在分析了湘州周边的田地情况以后,选择用低价买上了十亩的贫瘠田。这样的举动,毫无疑问惹得旁人笑掉了大牙,众多人都觉得这董氏穷疯了,竟然为了能有块儿地,根本不管是什么地都大把买进来,反正就是想当个地主婆。 人家富贵人家买的都是良田,这二房拿了白花花的银子却去买这荒田,这种地怎么可能有什么收成?别说这地没人买,就是那些个农户佃户的,都不愿意在这般的田地上头劳作,压根儿一年就没啥收成啊。 而董秀湘不仅没有驱赶原本这田庄子上的佃户,还允诺他们,一年内不收他们租成,还给他们发银子粮食过生活,但要他们不能离开这儿,得听凭董秀湘的话去干活儿。这样一来,就连庄子上的佃户们都觉得这大户人家的少奶奶该是疯掉了,只做赔本的买卖。 介于胡二少奶奶的这番作为,临近的十亩八亩地的主人也按奈不住了,纷纷议论这隔壁的原庄子主是积了什么德啊,能这么快转手了自己的十亩差田。等他稍稍把口风透露给隔壁庄子管事的时候,对方爽快地开始同他讲价钱。 虽然对于土地主来说这么低的价格出给胡家二少奶奶是赔钱的,但毕竟这片地这么多年也没什么产出,索性长痛不如短痛,人家愿意花冤枉钱,那他也就不嫌低价卖出去了。 于是,董秀湘又拿了不到原价格一半儿的银子买了隔壁的十亩地。 俨然成为了一个拥有二十亩地的土地婆。 虽然胡仲念也是对她的做法满腹怀疑,但是他更加相信自家娘子的眼光。就算外头的流言蜚语传得漫天乱飞,董秀湘和胡仲念俩人还是半分都没在意过。 董秀湘心里还琢磨另外一件事儿,她手里可是握着这么好的一把本钱,不能随意地给糟蹋了。原先在董家的时候,她就想着大展一番拳脚,帮着家里头的生意蒸蒸日上了,可是无奈,董家父亲是个老古董,遵循着那些个旧礼,坚决不准女人家抛头露面,她只能在家帮着母亲料理家事。而她的母亲,更是每日抱着独子,只求女儿董秀湘温饱而已,在她的眼里,女儿将来说一门亲事,就可以平安一生,可儿子不成,儿子是得光耀门楣的。 奈何董秀湘肚子里一团的知识,竟然在董家无用武之地。 如今不同了,她手里头握着二房的银子,自己便能决定二房以后的富贵。 董秀湘对于二房院子里的下人们,并不十分信服,哪怕是贴身的介个中除了立夏和小丁子兄弟两个的几个。可小丁子毕竟精力有限,她没法子事事都安排他一个。于是她大胆提议,叫小丁子年幼的弟弟留在身边照顾二少爷,然后小丁子去到庄子上帮着先帮衬一年,等到田产那边儿的事情都解决了,再让他收拾收拾回来。 小丁子是打小跟着胡仲念长大的,他同二少爷的感情也深厚,先不提离开弟弟心里难受,单说离开二少爷,他心里就也十分的不是滋味儿。 「二奶奶,您当真没哄我?在那边儿忙活完了您能叫我回来?」 多少奴仆杂役都是得罪了主子才给打发到庄子上去的,说是带过去清净养病,实际上还不都是软禁折磨?小丁子不怕别的,就只怕再也没机会回到宅子里伺候二少爷, 「这当然了,你家少爷以后还指望着你呢啊!」董秀湘语气极其肯定。这其中,她主要是内心吐槽了一下胡家那位早早就仙去了老夫人。 第44章[04.02] 这老夫人说是心疼孙子们,给孙子们打小儿就找好了小丫鬟,还都是个顶个儿长得清秀漂亮的,自小时候就教养在老太太的屋里头,常常去陪着少爷们玩儿,稍大一点儿就直接指给几个少爷们做近身伺候。 胡仲恩房里头是春分和立春,胡仲念房里是夏至和立夏,老三是立秋和秋分,老六那儿是冬至和立冬。 董秀湘:这胡家老太太可能是个二十四节气迷。 这八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往人家少爷们的房间里一塞,然后就跟少爷们「青梅竹马」地长大了,时日长久,难保少爷们不动心思。比如这大房的春分,在胡仲恩还没娶大娘子的时候,就被收了房。胡仲意也是跟三房的那两个丫头腻腻歪歪,说不清楚。 这搁在别人家里头,谁家的长辈们会让丫鬟们贴身伺候少爷?那不是逼着少爷们往歪路上走?不都是等着少爷们年岁到了,由大夫人决定给他们几个塞丫鬟通房? 反正在董秀湘这儿,她是断然不能接受日后胡仲念再被这两个丫头贴身伺候了。其实从她进了门儿以后,这呼胡家二少爷的日常起居饮食,多半是她董秀湘照顾的,立夏和夏至其实是间接给她当帮手。 现在胡仲念身子大好了,原本夏至是准备跟着去书房里伺候的,可董秀湘稍微一琢磨就觉得极为不妥。这一个小丫头整日跟在少爷的屁股后头,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更何况还是有前科的夏至。 反正,在董秀湘眼里,这二房的两个大丫头就成了她的丫鬟,而胡二少爷的贴身小厮,就还是他的小厮,坚决不可能留在庄子上。 「把心啊,就放到肚子里头,我铁定等半成了事儿就把你给捞回来,当然,你虽然不在,可你可以指点丁二好好儿给二少爷办事儿当差啊,你也知道,咱们宅子里,我信得过的人,也就你们几个。」 小丁子也晓得,二房这么多年都乱糟糟的,总是有各房的眼线在他们这帮下人里头,也怪他自己愚钝,竟然这么些年都看不出来是哪个人藏在他们堆儿里使坏。 「二少奶奶,我会教给我弟弟的。要是我弟弟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您又不信院子里的人,我觉得您可以拿着银子自己去人牙子那儿买人回来,自己养起来几个。或者来不及的话,您上庄子上找几个农家子,带回来咱们只管教养使唤,比胡家土生土长的还肯干活儿出力。而且他们还都是知根知底儿的,老子老娘就在二房的庄子上做活儿,身家性命全抓在您的手里头,那还不痛快?」 平日里小丁子话少,都是站在后头,默默点头,贴心伺候的,今儿却摇身一变,提出了这般多的意见来,让董秀湘甚是大开眼界。 仔细想想,他说的话句句在理。怀疑身边人,无人可用,那就找新的来。她只想过去买新人回来,这等事情说着容易,操作起来极难,需要顾及方方面面。而从自家庄子上找几个人回来就显得格外容易些。 「好,小丁子,过几日你交接好府里的事儿,就上咱们城郊的庄子去,你就是我的大总管,你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成为我在庄子里的眼睛,看着他们好生遵照我的意愿干活儿。要是谁不听你的,你就规矩伺候,用不着小心翼翼。」 小丁子并没有那般的魄力,不过是深得胡二两口子的信任,董秀湘说了这话也是想要借着这般机会磨练磨练他的意志和能力,若是今后他磨砺出来了,回头他再回来康园,当个管家也不是不可能。 胡仲念得知,自己的贴身小厮小丁子要被董秀湘使唤到惊叫的庄子上去,他心中大惊,「这不是一般都叫自家不成气候的小厮使唤去了那些个庄子上干粗活?怎么今日竟然换做了我最得力的?难不成你瞧出来他有什么不妥?」 「没有的事儿,小丁子是你信任的,也是我信任的,他样样事情都做得极好,不仅如此,他竟然还谦虚好学,你可知道,他现在都去学着写字算数了。」 董秀湘边说边冲着胡仲念眨眨眼,「你舍不得他,我自然也舍不得,可如今不是形势所逼吗,再说我都把丁二给你留下来了啊。」 胡仲念还是一脸茫然,不晓得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你还是同我坦白讲了吧,免得让我猜来猜去的,还心慌意乱。」读了一整天的书,胡仲念早就头晕眼花了,眼见小丁子没屋里,便习惯性冲着外厅叫他。 董秀湘推了推坐在身边儿的胡仲念,「别叫了,他回去教他弟弟去了。」 下意识地,胡仲念叫了一声立夏,原本是想着叫她来给自己更衣洗漱。可是这话听在胡二少奶奶的耳朵里,就变了一番滋味。 先前提到,她心里头很是不喜胡家老太太给自己的儿子准备什么青梅竹马的贴身小丫鬟,如今果然叫他们这帮男人给使唤管了,形成了依赖了。这是胡仲念还没开窍,不然铁定是同大房三房一般,该收房的就收,该纳妾的就纳。 「不知羞。」 胡仲念面对这一句莫名其妙的指责,满脸莫名其妙。他做了什么了?竟然被指责不知羞? 「可是我有任何不妥之处惹恼了你?」 董秀湘也不是什么憋着生闷气的扭捏之人,「好,今儿个咱们就坦白说清楚,立夏和夏至是你从小使唤到大的丫鬟,还是你祖母派给你的,但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今儿起,你就别叫什么小丫鬟贴身伺候了。」 望着董秀湘莫名其妙的生气脸,胡仲念竟然觉得自己看着董秀湘吃醋,心里还极大地高兴,这种感觉,还真是莫名其妙的啊。 那日晚上,胡仲念见董秀湘莫名其妙吃醋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竟然鬼使神差地亲了她一口。 这在董秀湘眼里,就是赤果果地「勾引」啊,面对着一个书生气满满的俊俏小相公,又是两个人每日都躺在一块儿睡觉,该摸的也都摸了,该抱的也没少抱着,索性她就心一横,狠狠地亲了回去。 顺便,她再把她家官人扑倒在床…… 第45章[04.02] 董秀湘本以为自己是神不知鬼不觉办了自家男人,没成想,这事儿还是让人看出了端倪。当然,罪魁祸首就是厨房里叫小百灵的那个小丫头片子。 当晚,立夏在回到自己房间里去睡觉之前,把炖在灶上的燕窝交给小百灵,让她好好儿盯紧了,等时辰到了就给二少奶奶送到房里去。这些日子,二少奶奶虽然鲜少出门,可是日日都在操劳着置办田产铺面的,劳心劳力,应当好好儿补一补。因为原先二少爷的病,二房的库房里最不缺的也就是各种药材补品了,立夏就主张每晚给二奶奶做上些。 小百灵乖乖地端着燕窝送到主屋里头去,碰见门口守夜的小丁二,还没来得及把燕窝递过去,就被一声瓷器碎地的声音惊得脱了手,炖了一个晚上的燕窝全洒在了地上。 她慌慌张张地一个劲儿道歉,又是给小丁二擦擦衣服下摆,又是跪在地上收拾「残局」,匆忙中她似乎听到了房里传来了一阵微微地呻吟之声,霎时间她羞得红透了脸,顾不得仔细收拾,捡了碎瓷片放进托盘里,就匆忙跑出去了。 回到下人房的时候,她就越想越不对劲儿,自己是去送燕窝的,偶然间听到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闺房秘事,只要装作充耳不闻不就成了?干嘛被惊得像是自己做错了事儿一般呢?她安慰了自己半晌,才安心睡了过去。 本来小百灵是准备将这个事儿埋在肚子里,烂在肚子里的,可偏偏又让她遇见了王妈妈在背后同其他房里的妈妈们嚼二少奶奶的舌根。 「哎,我奶大的二少爷是多聪明的一个哥儿啊,打小就孝顺,对我千般好,万般好的,你再看看现在,自从娶了媳妇,压根儿就没过问过我这个奶婆子。」王妈妈是胡仲念的奶妈,将胡仲念一手拉扯大,也算是劳苦功高了,如今见他恢复了身子却并没有格外善待自己,渐渐变得刁钻刻薄起来。 「哎,说什么媳妇儿呢,睡不清楚,不过是养在房子里女使丫鬟,两个人都是分着炕睡觉,哪儿有半点夫妻样子?别说我瞧不瞧得上她,就算是咱们夫人也看不上她这个集市里头来的。」 「什么如今搬到一起睡了,还不是同床异梦的,这种事儿哪个进屋里伺候过的看不出来?反正就是喜奶奶的称呼着吧,日后啊,等二哥儿娶了正头娘子,或是又纳了爱妾,她自然要搬出来。」 别人都清楚,这王妈妈其实打的是把自己家的小侄女塞给胡仲念的主意。要是自己的小侄女能成为胡家二少爷身边耳朵爱妾,那她老婆子还不是稳稳地住在这康园里? 大家清楚却不说破,反倒是偶尔愿意听她念叨,这王妈妈也是越说越过分,渐渐就专门用来说道董秀湘不得二少爷宠爱,是个挂名的二少奶奶的事儿上来。 小百灵当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使唤过二少奶奶干活儿,事后二奶奶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因她的冒犯而处罚她,反而还格外关注她,给了她好些机会。多好的主子啊,她小百灵以前都没见着过这般人美心好的主子大娘子。 她深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关系,定是要提二奶奶出了这口恶气,好好儿收拾奶娘了。 「王妈妈这话说的真的羞臊了旁人啊,难不成你日日夜夜住在少爷和奶奶的床铺地下,偷听人家的闺房之事?」 「呸,你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蹄子,张口惯是胡说八道,我何时偷听了?亏你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开口闭口就是闺房之乐的,怎么着,你是着急爬上少爷的床上去了?这么急着要去当通房啊,我告诉你,我侄女儿还没机会呢,轮不到你个烧火的!」王妈妈上去就啐了小百灵一口,不依不饶地念叨她,半分亏都不屑于吃下。 两个人在后厨的院子里越吵越是激烈,王妈妈直接指着小百灵说她是个伙房的臭丫头,都没进过主屋,还说什么二少爷夫妻恩爱,全是胡编乱造。 小百灵是个火爆脾气,要是自己占着道理就绝对不乐意吃亏,「浑说!谁讲我没进过正屋里去,我不仅进去过,我还听见了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恩爱!所以你就是胡说八道!」 这话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王妈妈听见了这消息,心下一沉,觉得自己侄女进胡家的希望又渺茫了几分,「你听见?什么时候叫你听见的?」 小百灵转口就死不承认,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还说我胡编乱造,我看你就是面黑心更黑!」 她不愿意再与这老刁婆继续在院子里吵嚷,转身准备回到厨房里去,可谁知这王妈妈并不想就此作罢,从背后一把抓过她的胳膊来,「小贱蹄子,瞧你这一身的腥味儿,我得好好教训你了。」 这一句「腥味儿」明摆着是指董秀湘出身卖鱼市井,也是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小百灵。 卖鱼怎么了?人家董家没啥人也没放火! 小百灵回头顺手推过去,肘臂上一用力,结结实实把她给甩了老远去。这王妈妈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大屁墩儿,尾巴骨上都麻酥酥地疼,还没站起身来就大喊大叫让她给自己跪下赔罪。可小百灵哪里肯依?轻描淡写地瞄了一眼就准备转身离开,谁想到这王妈妈发疯一般冲上来与她扭打在一块儿。 站在一旁的人也不敢上前去拉架,只得赶紧出一个脚力快的回去给二奶奶回话。这一老一少谁也不客气,谁也不给对方留下情面。 董秀湘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盘算着如何治理郊外庄子上的田地,就只见立夏匆匆忙忙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二奶奶,不得了不得了,王妈妈在后院儿跟人打起来了,打得太凶了,大家都不敢上去拉架,就赶紧来禀报给二奶奶了。」 王妈妈?董秀湘满是狐疑,这王妈妈都多大岁数了,还打架? 她搁下手里的地图地契,一一收拾好后才跟着立夏往后院儿过去。后院儿一般都是下人们活动的地方,董秀湘也鲜少过来。 原本小百灵和王妈妈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大家是不敢上去阻拦的,可后来,小百灵逐渐占了上风,直接骑坐在王妈妈的肚子上,去扯王妈妈的头发让她别动了。但王妈妈哪里肯罢手?她偷偷地双手掐着小百灵的大腿,暗自掐了一小把然后还拧了拧。 小百灵疼得不行,直接抡起手臂就冲着王妈妈的老脸扇了好些下,这才让王妈妈的手从小百灵的腿上拿了下拉。 董秀湘刚刚赶到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小百灵跨坐在王妈妈的身上,轮着膀子狠狠地扇着王妈妈的耳光,王妈妈连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第46章[04.13] 她惊讶之余,赶紧催促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下人们,「愣着干什么呀,还不赶快给我拉开啊!」 两个人被分开的时候,王妈妈已经被打得头昏眼花,听见了董秀湘的声音以后更是开始故作弱势,哼哼唧唧地叫着疼。董秀湘深知她年龄大,又是胡仲念的奶妈子,不能完全不顾及,便吩咐夏至安排王妈妈回里屋养伤去。 董秀湘再转头看了看头发和衣服都被扯得凌乱的小百灵,她一直用上捂着自己的大腿处,每次手指触碰,似乎是疼痛不堪,疼得嘶嘶倒吸凉气。 「把她带到我屋里去,我自己问她。」随即又看了看刚才只是观看热闹而不主动上前劝架的众丫鬟婆子,语气之中加了几分怒意,「还不快去干活儿?难不成每日养着你们在我院子里看热闹?」 大家被当家主母训斥了几分,就悻悻地回去干活儿了。 小百灵依旧是一幅不卑不亢的模样儿,一直被两个小厮压着带回了主屋里。 「少奶奶,这事儿真不赖我,我不过是还手……」 「还手?你当我是傻子?她都被你按在地上打成那个样子了,你现在跟我说你是还手?她分明是手无缚鸡之力!」董秀湘见着小妮子上来就先撇清自己的关系,气就不打一处来,「再说,王妈妈一贯是个老实的,虽说愚钝,可未必见得就会欺负到你头上去。」 小百灵不过是个厨房里的小丫鬟,平日里离着王妈妈甚远,无缘无故又怎么会招惹到一块儿?想来是王妈妈多管闲事,在厨房里的事儿胡乱做主了一把。 「二奶奶,我不是为着自己,您不知道,王妈妈在私底下可没少嘟囔您。」 董秀湘自打嫁到这胡家来就没少受气,首当其冲的就是郑氏和三房的燕氏,话语言辞以及威力之恶劣,简直是强过其他的丫鬟婆子百倍,她全然不往心里去,更别提王妈妈。 只是她内心和犯嘀咕,这王妈妈的胡仲念的奶母婆子,算得上是一手把他拉扯大,二人的关系明面而儿上也是极好的。就单单他自己看二房的账本的时候就瞧出来,这二少爷给这位奶母又是在湘州买了宅子,又是帮着她在老家乡下买田买地。 反正从账面儿上看着,她瞧不出来着王妈妈和胡仲念之间有什么关系过节,倒是两个还是极尽相亲相爱。或许,这位王妈妈是站在了同郑氏一般的立场上吧。 她看着义愤填膺的小百灵满脑袋头发乱糟糟又气鼓鼓的样子,不自觉笑了起来,「你同王妈妈置什么气?竟然还敢同她扭打在一块儿,她是二少爷的奶婆子,我也要敬重几分的,刚听立夏说你近几日表现得甚好,我原本想让你离了伙房,进来正院伺候的。」 这话一说出口,小百灵立刻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办错了事儿,王妈妈地位摆在那儿,她当众和人家打起来,就算是二少奶奶有心包庇自己,都无从下手。 「二少奶奶,我刚才也是气急了……」她吞了后半句的解释,直接说道,「我不让少奶奶为难,该怎么罚我就怎么罚我,我承认我动手不对,但我也不否认王妈妈确实对您出言不逊,况且院子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瞧清楚了,是她先动手的,只不过没打过我。」 看着她一本正经讲道理的样子,董秀湘还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不过转念一想,郑氏当众不承认她正头娘子的身份,顺带着在众人面前打了她的脸。二房院子里的下人们原本对她毕恭毕敬,如今有了这么一出,自然她的威严大打折扣。 小百灵虽然冲动,却也是保卫她作为一院之主的脸面,她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只是,她坐在这个位子上就不能包庇任何人,这事儿处理得要公平公正才好。 「你倒是嘴甜,这么一来,你还是个忠心护主的好丫头了。」她拿话打趣小百灵,心里却是十分喜欢她,「要你看来,这王妈妈为何如此瞧不上我,对我出言不敬?就算是夫人也是说得隐晦,并没有露出什么来的。」 「二奶奶,这王妈妈两面三刀,在少爷面前就殷勤,私底下却不然,我知道她跟外院的老马太太关系好,成日里有大半时间两个人泡在一起。那老马太太的家住在耳朵胡同里,就是王妈妈哥哥家的邻居。这王妈妈自己有两个儿子没有贵女,就把她侄女儿当成是亲闺女一样,说话难听话,她是存了心思把小侄女儿塞到咱们二房里来的。」 小百灵是胡家府里的百事通,诸多事情她都门门儿清的,加上她脑子聪敏,转得快,一些本没什么关系的事情在她看来,就是有千丝万缕的大联系。 董秀湘苦于人手不够,在府里搜集各处的消息更是难上加难的,这也是她长久以来都没能逮住二房中那个细作的缘由。 如今小百灵的一席话,让她醍醐灌顶,王妈妈和老马太太?她知道老马太太的男人是胡家的马夫,他们老两口是每日都可以回家去住的,也是府里和外界链接最频繁的一个点。而老马太太平日里做活儿的园子是在三房旁边儿的一处僻静园子。 之间二少奶奶神色沉思,小百灵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轻声开口询问,「二少奶奶,您这是……要不我……先……」 「我会让立夏帮你安排,早点儿让你到内屋来侍候,当然罚也要罚,打你二十板子,你可受得住?」 原本这般闹事是得掌嘴或是打手心儿的,可董秀湘还指望着她将来进到里屋来侍候,不能没了那张脸和那双手啊,于是她决定改成打板子,也就是打屁股。 小百灵一听说打板子,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二少奶奶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发卖了出去呢,这么严肃的样子可真是吓到我了。打板子我承受得住,我从小就被我爸追着打屁股,早就磁实了,打吧,打了我,王妈妈就解气了。」 这反应当真是让董秀湘刮目相看了,还能有真不怕挨板子的姑娘在? 「你以为自己是铁屁股?我让立夏去招呼他们,看着用力,也会让你皮开肉绽,但是内里是不会让你伤到筋骨,你只要叫得十分惨烈就成了。」她也不太愿意让这小丫头进来了就先卧床个个把月,多耽误事儿。 小百灵十分配合,被杖责的时候,那一阵尖嗓子真是扯开了嚷叫,那声音别说前院了,就是后头的厨房里头都听得清楚。二房里的下人们都忍不住咂舌,这二奶奶看着心慈手软的,没想到竟然如此忍得心下手,看来真的是对待下人绝不手软的。 第47章[04.13] 坐在里屋的董秀湘都忍不住吩咐立夏,「你待会儿让大夫给百灵开点梨膏吧,就着二十板子喊下来,估计嗓子全哑了。」 而本次事件的另外一个参与者王妈妈,则是被罚了半年的工钱,移到偏院养病去了。 其他不明就里的人都认为董秀湘这是在偏帮了王妈妈,罚钱这种事儿也就是明面儿上做做样子,哪个不是私底下又把钱给了得。把王妈妈挪到偏院去养伤,也就是找个理由让她出去好好儿休息罢了,毕竟是二少爷的奶母,少奶奶怎么舍得责罚。 然而,知道苦的只有王妈妈一个人,她一把老骨头被搬到胡府的偏院,而二少奶奶还专门挑选了偏僻阴冷的院子。她没有人同屋居住,凡事只能自己亲力亲为,夜晚又常常因为到处漏风而睡不好。至于扣掉了银子,压根儿就没人来送还给她。再加上王妈妈确实被小百灵打得不轻,只能一个人躺在那儿,病恹恹下不来床铺。 如此一来,董秀湘心里的恶气算是出了一大口,对外还没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她可明摆着是向着王妈妈的。 但谁的心思说自己清楚,董秀湘前脚把小百灵给揍了,后脚就是又送药又送吃食的,过个没三五天,小百灵可以下地自由行走了,干脆二奶奶就把她给搬到了正房这边儿,让她住到了立夏和夏至的隔壁。 对此立夏倒是十分开心,她和小百灵算是投缘,小百灵知道那么多府里的新鲜事儿,她就是坐着听也觉得心里头高兴。 而夏至却是略微有些不满了,「我们可是老太太带过的人,比得上家生子了,哪里是她们配得起的?」她深谙,百灵搬过来住,就意味着日后伺候少爷少奶奶里屋事儿的丫头又多了一个,而她又是一直以来招惹了少奶奶得不到待见的,保不齐以后总是被分到不如意的差事。 董秀湘倒是不急于吩咐小百灵做什么活儿,她担心这小姑娘身子恢复得不成,只是叫她没事儿常在她跟前儿走走,听她说些府上的闲话。 小百灵人如其名,只要让她打开话匣子,就保准儿叽叽喳喳不得消停。不过也是神了,竟然真的多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能让她琢磨出几分的意思来。 「你说这王妈妈是当真想把她的侄女儿塞到二房里来做妾是她最近的打算?」 小百灵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故意压低了声音,「反正她除了二少爷这条路,一定还是有别的出路的,她在咱们院子里以前一贯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就连二少爷病着那么些的时日,她都几乎没有怠慢。可是这回二少爷病一好,她马上就来了精神,二少奶奶,你想想,这要是没人指点她,她怎么会那么长时间都想不到捞着一笔好处?」 董秀湘越想越觉得王妈妈身上一点儿都不简单,必然是同院子以外有关联的。这小百灵还当真是她捡到的宝了,她下决心要派人盯着 这个王妈妈,悄悄她一直是同哪些人勾连,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真凶来。 可又一个老大难的问题来了,她手里没人呐,压根儿没几个人值得信赖能使唤。 小丁子去了庄子里,丁二跟着胡二少爷,自己身边有立夏、百灵,还有个时时要防着的夏至。这再次让董秀湘愁得皱起了眉头。 「二少奶奶,我可以告诉你咱们院子里最老实的几个,和心思最活泛的几个,此外,您可以打发人去人牙子那儿再买进来几个根儿干净的。」 董秀湘这时候无比地嫌弃那个穿越办事处主任给自己的这个娘家,真是要啥啥没有,小时候不让自己读书上学,也不让自己出去做生意赚钱,现在倒是好,自己手边儿没什么值得信赖的人使唤,想去娘家要点人都要不来。 她只好先让百灵拿出一个名单了,让她细细安排。当然董秀湘也不是个一味信任人的,趁着小丁子离开胡府之前,她妥妥儿地叫小丁子去把百灵的家里头给摸了个清楚。 经过小丁子的查证,发现这小百灵身家清白,是好人家出身,不过是亲爹娶了后娘,为了给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换银子进学堂,才把她给卖了的人牙子的。 小百灵虽然甚是惨点儿,可耐不住她心里想得开,早就把爹娘弟弟的抛在脑袋后边儿了,人生在世,活不就要活得自己个儿痛快? 当晚,胡仲念从书房回到房里的时候,董秀湘将今儿的事儿细细说给了他听,期间他还揣度今日在院子里闹得这样大声,是不是惊扰到了胡仲念。 没成想,胡仲念只是点点头,「你觉得如何处置合适便如何处置,不用因为是我奶娘你就下不去手。」 「你……今日难道就没听见……」董秀湘纳闷儿这官人是不是关起门来学傻了,难道短短没几日就变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胡仲念喝了口参茶,准备起身去换寝衣,嘴上也没闲着,「我今儿个带着丁二去了马场,那小子没告诉你吗?」 马场? 丁二压根儿就没告诉她。这就是丁二不如小丁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丁二眼里只有二少爷,没有二少奶奶!以前小丁子多乖巧啊,别说二少爷出门了,就是想多要口茶喝,都屁颠儿屁颠儿地去告诉她。 「你不是日日用功,夜夜苦读,发愤图强,一击而中吗?」 面对娘子的质问,胡仲念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拿着寝衣重新走向坐在桌子边儿上的董秀湘,「怎么了?我去马场也不过是同原本的同窗去骑马,为的时强身健体。要不是我之前的身子骨太弱,我也不至于被人害成那般样子啊。」 他转过头才发现,她的柳叶眉微蹙,嘴角向下,不情愿和不高兴地情绪蔓延全身,原本的几句解释在她这般生气的状态下也显得绵薄无力。无奈之下,胡仲念只要伸出双手环抱住她,用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地蹭了蹭。 董秀湘竟然因为这般的动作有些轻微地局促,双手试图推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胡仲念,「你别后悔。」 「我抱我的娘子,我后悔什么?」说罢,胡仲念还自觉地继续蹭了蹭。 第48章[04.13] 而董秀湘严重的局促渐渐变成了狡黠,扯着嘴角阴险地笑了笑,又主动用头蹭了蹭他的脸和脖颈后,才报复似的开口道,「你娘子我,已经许久未曾洗头了啊。」 一抹宠溺的笑容凝固在胡仲念的嘴角。 轻纱幔帐,红烛摇曳,一室旖旎。 这再次被证实了,董秀湘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她不能轻易挑衅大老虎。不过她心里实在是纳闷儿,这当初所有人都嘲笑她嫁给一个病秧子,这现在看来,他半分都不病,而且这身体实在是好得很。 看来以后,她只能逞逞口舌之快了。 按照小百灵给自己的提点,董秀湘将府上的人彻底地又清查了一次,有那么七八个身世和背景极为复杂的,她便直接留在了西侧院,还有几个小偷小摸混顺摸鱼的,直接压在了后院,准备吩咐人牙子来打发了。 整个院子里的二十来个使唤下人,竟然有十几个都有着各种问题。当然,若是真的给这院子里全部的下人们大换血,她自己一个人还真拿不了这个主意,还是得去回复当家的主母郑氏。 不过尴尬的是,郑氏已经多年不怎么料理家务了,胡家大半的中馈都拿捏在长媳林菀清的手里。 董秀湘一时之间,并不知是应该前往郑氏那儿还是林氏那儿。正当她尴尬之际,五妹妹便上了门儿来找她说话。 五姑娘邵兰慧十几年来都是寄人篱下过生活,为人小心谨慎,处处小心翼翼,董秀湘平日里同她来往得多,也能得到她诸多的提点,因而她在郑氏那儿虽然不太得宠,但也不至于惹得郑氏厌恶。她待邵兰慧也是愈发地贴心。 「二嫂这是要出门儿?」邵兰慧带着自己的丫鬟惊蛰和雨水进了外厅,刚好撞见走到门口要出去的董秀湘。 董秀湘见着了邵兰慧赶忙拉着她往屋里坐,「怎么赶巧儿五妹妹来我这儿了?平日里你多半只是差人约我去花园子里逛逛的,很少踏足我们二房的啊。」 邵兰慧平日里多半是怕太过于瞩目,让胡家的人都觉得她同二嫂过分教好,才鲜少登门,只是相约在园子里,「嫂嫂,你可莫要打趣我,我今儿也是在院子里避之不及才出来的,若是我再不出来,保不齐就又要被撞到枪口上去了。」 大家都深知,四姑娘五姑娘虽然住在一块儿,但是两个人面也不和,心更不和,不过是都仗着规矩,大家客客气气的,谁也不去理谁罢了。可怎的如今,二人倒是把事儿翻到明面儿上开说了? 「这话别是赌气,好歹你们是姐妹,就算没有什么血亲,也是从小一处玩大,情分还是该有的。」董秀湘这番话,明显是在劝说她尽量别同四小姐胡婕思闹不愉快,以四小姐在家中的作闹程度,她就是自讨苦吃。 可这回,确实董秀湘想错了,「不是我,今儿若不是我出来得早,恐怕我也要受牵连了。是四姐姐同母亲闹了别扭,我不过是为了躲避开而已。」 这情况倒是让人瞠目结舌,四姑娘虽然目中无人目空一切的自尊高傲,面对胡家的父母和长兄一房,她还是极其顺从的,鲜少见过她翻过脸。而对于她丝毫不在乎的那些人,她压根儿就懒得发作,直接无视。 「她和夫人?四姑娘不是一向和夫人好得很?怎的会闹了这么一出?」 五姑娘长叹了一口气,「可能是婚配的问题吧,我知道母亲是一直在琢磨四姐姐的婚事。」 董秀湘知道这个五妹妹为人保守,不会轻易说别人什么话,哪怕是知道了她也会说的模棱两可些,尽量保全自己,不做多管闲事儿的人。 所以,当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董秀湘就能猜得到,一定是郑氏同四姑娘在亲事上闹了几分。四姑娘是胡家嫡女,自诩尊贵,一般的人家门户她也定是瞧不过眼的,按照董秀湘的推测,该是郑氏为她选择的对象,并不得她心意。 「还说四妹妹呢,我瞧着五妹妹和四妹妹的年纪相仿,已然是过了及笄,是不是你的婚事夫人也该提上议程?」 五姑娘邵兰慧是在她五岁那年被收养到胡家的,她原本是胡家的世交川渝邵家的人,因为一场天灾,家里除了她几乎都遭受到了灭顶之灾,撒手而去。 当年胡家老爷胡先业只身一人前往了川渝之地,带回来邵家仅剩下的一棵独苗,兰慧。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她,胡先业把她放在嫡妻郑氏的名下,让她被嫡母抚养长大,成为胡家的嫡出小姐。又为了几年世家交情,并没有更改她的姓氏,还是叫邵兰慧。 邵家原本也是商贾之家,家中不说有万贯家财,生意也是如日中天,知晓内情的人都猜测,当初胡先业在领回邵兰慧的时候,顺带着带回了邵家的殷实家产,以便于他拓展自家的布庄买卖。 当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全都是她从小百灵那儿听来的。 「咱们家嫁女儿,自然是四姐姐为先,四姐姐是长女,又是嫡出,她的婚事自然也是咱们胡家数一数二的大事儿了,我的事情当然不敢劳烦父亲母亲去多花心思。」 话虽说得如此,可从她的眼角眉梢还是瞧得出,邵兰慧的心中并不是毫无波澜。她在来到胡家之前已然记事儿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川渝的老家的那栋老房子,母亲的院子里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还有一口大水缸,年少时还时常跟着父母在那水缸处转着玩儿。 然而如今,她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养女罢了。 董秀湘同她素来较好,也深谙她敏感多思的性子,自是好好儿安慰了一番,又侧面隐隐地打听了一些有关四姑娘的事儿。 她这才知道,原来胡婕思年少时体弱多病,被胡先业送去了峨眉山上的尼姑庵养着,带回来的时候已然是九、十岁的光景,彼时邵兰慧已经到了胡府变成了胡家五小姐,而甘姨娘也生下了小六,郑氏也有了身孕。 第49章[04.13] 胡婕思深感自己并不再在胡府中受到重视,而就此变得孤傲,又时时刻刻将嫡长女三个字挂在嘴边,紧接着,渐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提及此处,董秀湘心中还是十分惋惜胡婕思的。不过她这番话也没白听,起码她知道,这胡婕思不会是伤害胡仲念的幕后黑手了,毕竟两个人压根儿就挨不上什么边儿了。原本她还觉得胡婕思是为了长兄胡仲恩而对二房怀有敌意,可如今瞧着,她丝毫不在乎长房是谁,她不过是关心未来由哪一个哥哥来掌管胡家而已。 根据此事之后,董秀湘已然是将全部的怀疑都搁置在了三房的身上,她责令两个小厮时常观察三房人的一举一动,以及他们三房同王妈妈亦或是其他二房下人们的关系。 一日晚上,董秀湘同胡仲念在被窝里悄悄商量,那些个准备发卖的下人该如何回禀郑氏再进行处理,可是让这俩人想法子想得都发都快掉光了。 郑氏既然已经瞧不上这位二奶奶了,甘愿做了卸磨杀驴的恶人,自然是不会再给董秀湘什么好脸色,她也就无处去讨好婆母。如今,董秀湘更是连「母亲」二字都不称呼,只是称呼为「夫人」,如此亲疏可见一斑。 胡仲念箍紧了一些手臂,将董秀湘完全揽在怀里,「娘子切莫愁苦啊,这事儿急不来,你就先紧着那些靠谱的人使唤不就成了?母亲那儿你要耐心等一个可以讨好她的契机。」 郑氏这个人向来是用得到你就对你眉开眼笑,用不到你就横眉冷对的。她不过是觉得董秀湘做不得正头娘子,却并没有觉得她不配住在念哥儿的屋子里头,她虽然无情,却也还有些感恩的心思。没有董秀湘的周旋,念哥儿也没法子重新站起来。 因而,她愿意承认董秀湘这个贵妾,但,也就仅此而已。 郑氏如此态度已经遭受到了胡仲念的冷落,以及胡先业的屡屡念叨,但她依旧觉得有恃无恐。 「也不知道何时夫人才能重新接纳我,少张罗些给你娶妻的心思。」董秀湘不自觉嘟起了嘴,心里觉得自己有些丝丝的委屈。 胡仲念看着她嘟起的嘴,轻轻地啄了上去,香甜,糯滑,「娘子若是肯给我生个大胖儿子,那以后母亲就什么重话都不敢跟你说了。」 胡家看中子嗣,且三个儿子成年以来许久胡家未出长孙,别说郑氏这个妇道人家,就是胡先业也是急得很。 「呸,又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还想让我给你生儿子?你还是踏踏实实准备着两年后的科考吧你。」 董秀湘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其实不过是掩盖她心里的小害羞和小窃喜。胡仲念却双臂收紧,不曾收力,反而加了几分力道,「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床幔洒落。 董秀湘将自己想好田地处理方案交给了新来正院的小厮小虎子,叫他亲自跑去庄子上交给小丁子。 她先是安排所有的佃户今年不要再更重,而是全体下地去,将整片土地进行深耕深翻,将下头的土地都翻到上头来。如此大型的劳作任务让所有的佃户农家们瞠目介绍,这么大的工程下来,今年定然是赶不上春种了,那不是要一整年都颗粒无收? 若不是董秀湘原来事先同佃户们商量好,怕是这些人都会纷纷担心自己今年的口粮问题。好在,胡家的二少奶奶是个讲信用的好主子,说了供养他们两年,就当真是给粮食给钱,不苛待他们半分的。他们感念胡二少奶奶的恩惠,自然也是在庄子上对丁管事的话言听计从。让深耕深翻就扛着锄头铁锹一家子人都出去,让在附近种植绿树,就跟着去运送树苗,虽然每日的劳作都极其折腾,还看不到成效,但是他们也乐得去干。 在忙碌庄园子之余,董秀湘同样拿出了一点子银钱出去寻看铺面,不过按照她原本肯出的预算银子,那些主街上能够招揽得到好生意的铺面她都是盘不下的。于是她只好支配小百灵出去打听这湘州里各处铺面的价格,再回来细细盘算。 还没等她来得及抽开空去讨好婆母的时候,郑氏便主动前来二房给她们找麻烦了。 那日,郑氏兴致勃勃地进了二房的院子,还对董秀湘客气一笑,惊得她以为这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还殷勤地邀婆母里屋上坐,结果,人家郑氏是前来找胡仲念给他说媒的。 这湘州城里有一位从京中告老还乡的老员外,颇为德高望重,家中算得上是书香之家。员外的孙女儿是自幼饱读诗书,精通诗词歌赋的大家闺秀,且去年刚刚及笄。 也是在一次集会之上,那老员外的小孙女儿听闻湘州有位才貌出众、年幼成名的秀才郎,她便透露出自己的倾慕之情。郑氏是巴不得这般的亲事落在自己的念哥儿身上的,既拿得出手,又有娘家的助力,这才是家中贤妻应该有的样子。 此番前来,郑氏就是准备将这门亲事订给胡仲念,并催着他前去员外的家中下聘说亲的。 董秀湘闭嘴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等着胡仲念。而二房一干下人们,也都在廊厅上一字排开,心里头忐忑不安。 「老二媳妇儿啊,你要有容人之量,可不能仗着自己进门早就欺负日后二房的大夫人啊。」郑氏瞧着董秀湘进了念哥儿的院子以来,极少冒失,心知,她是个省心省力,随即开口劝导她不要太过于执着,反而是自己拿了些好处就应该收手。 「夫人,孩儿万万不敢恃宠而骄,但是孩儿也觉得没有海纳百川之心。」 她明摆着放了话,自己是不会接受二女一夫的,她董秀湘可没有容人之量,也不想做娥皇女英,更不愿意做贵妾。 郑氏听了这几句觉得董秀湘是半分斤两都不知道自己个儿掂量,非要有执拗之心,索性不再理她,转过头安心等胡仲念出来。 胡家二少爷这段时间以来都疏于管教家事,一心扑在圣贤书上头,其实他原本就是病卧于床许久了,对院子以外的人和事更是没什么心思,就算是说谁家出了个天仙似的人物,他也没什么兴趣去瞧。在胡二少爷心里,没人比二少奶奶董秀湘更加可爱漂亮的人儿了。 见到儿子从书房中急急地出来,她赶紧从正厅奔出去,扑倒自家儿子的面前,殷殷切切地开始询问他的病情以及生活起居是否顺心。 第50章[04.13] 胡仲念自从有了董秀湘,每日不是在看书复习,就是在睡觉和玩儿媳妇儿,日子过得好不快活。二房里也就是董秀湘处处受气,又要大晚上伺候了相公,又要白日里在郑氏面前小心翼翼地侍奉。因此他对郑氏所带来的威胁察觉得并不觉更深。 「念哥儿,你瞧员外郎家的小孙女儿该当如何?」 胡仲念摇了摇头,继续看着眼前母亲,也不继续搭话,郑氏略微感到了些许的尴尬,很快她又换了一种方式,「明儿员外家有家宴,你收拾好些,娘带着你一会儿去他们家郊外的庄子上好好泡泡温泉,休息一阵子。」 这话虽然叫胡仲念心里头毫无波澜,可却让董秀湘心思活泛起来了。 温泉啊,那可是好东西! 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她董秀湘多少年没去泡过了? 胡仲念感受到自家媳妇儿的身子一紧,紧接着他的后背感觉到了丝丝被戳到的凉意,不错了 ,这是董秀湘在暗示他。 「温泉?这可是能够帮助孩儿恢复身子的好去处,不过母亲,咱们过去怕是会麻烦了员外大人,不然咱们还是隐匿了身份再行过去罢。」 「这念哥儿大可放心了,员外如今就住在那汤泉池附近,凭着咱们的交情,定然是可以在期间去往温泉池的,你尽管去泡!」 这其中话里有话,也算得出八成是郑氏自己的胡闹安排。 胡仲念既然答应了郑氏会如期参加,郑氏也就没再过多纠缠,只是又随便顺嘴问了两句功课的情况,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官人是准备去温泉出偶遇人家了?也是,毕竟你们是媒妁之言,门当户对,应当好好儿安排才是。」 董秀湘这番话在旁人听来就是存心同胡仲念闹脾气吃醋,可董秀湘自己的本意明明是吃醋于这些人竟然能够去温泉池泡汤,简直不要更快活些吧。 她原本已经决定,若是胡仲念不允她跟着前去,她就决定要就此翻脸撒泼一番,反正为了心心念念的温泉她是顾不得了。 结果,她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位二少爷竟然直接就邀请她一同前往,「娘子,若是府中事物不忙,可否愿意同我一块儿前去?」 董秀湘立马点头如捣蒜一般,半分反悔的机会都不换给他。 胡仲念环抱着董秀湘嘿嘿嘿地坏笑起来,鬼知道他这脑袋瓜里又酝酿出了什么坏点子?不过这会儿二少奶奶的心思全都寄托在了暖烘烘的温泉上头,压根儿就不在意这些了。 也是难为郑氏了,她还以为这胡仲念脑子开了窍儿,决定给自己一个娶正妻的机会,因此她立马派人前去员外府同人家示好,表示胡家想迎娶人家千金的诚意。而胡仲念的应允赴约也被双方看作是定亲的第一步。 这样的消息,郑氏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宣扬出去,虽然她十分乐得两户人家变成一个大家,可若是冒冒失失地表现出来,这万一胡仲念回头反悔,这胡家抱作一团,无论如何都能抵挡不住外头谣言的唾骂。 而除了郑氏,整个胡家为此事最为松了一口气的,便是胡家三少奶奶燕氏了。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是若能给二伯说亲事,让董秀湘难堪,她心里便是会再好不过的了。 自打郑氏来二房这么一闹腾,二房同郑氏的关系便是降到了极低,三房的燕氏自然是喜不自胜,她来往正房的次数也愈发地勤了。 也就是她的洋洋得意才叫董秀湘瞧出了端倪来,只不过她并不过分表现在面子上,而是细细地数着日子,自有一番自己的打算。 胡二少爷同员外郎家的小孙女的事儿渐渐传得沸沸扬扬,这会儿不论是胡府里头的人,还是胡府外头的人,来来往往的都忍不住去念叨着胡家当初冲喜娶进来的二奶奶。 难不成这现成的二奶奶原本就是个妾室? 董秀湘从百灵那儿听闻了这些消息,索性称病,闭门不出,连去正房请安都给推脱了,又叫立夏请来了顾大夫,说是给自己瞧瞧病开开药,自己则整日躺在床上头不起身。 胡仲念看着面色红润,精气神百倍的娘子窝在被子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哪里是病了,分明就是借机躲着。」、 她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嘀咕道,「不见得哦,待会儿见了顾大夫你就知道是我真的病了。」 另一边,郑氏听闻下人回话,说喜奶奶身子不好了,卧床起不来,就不前来给请安了。她这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啊,只不过是惦记给念哥儿娶有脸面的正头娘子,她就来给自己摆脸了?还拿不拿她这个婆母往心里去? 郑氏气得浑身发抖,可又没别的法子。她原本就是个炮仗脾气,遇事儿就着,做事情也没有章法没有套路,可她最怕的一点,就是别人当真不给她脸面对着干。遇上这般的人和事儿,她是当真半点儿法子的都有,完全横不起来。 燕氏听闻,还不忘了继续煽风点火,「母亲,她这般便是明着反对您给二叔安排的婚事,也忒恃宠而骄了些,一个贵妾怎么说也不该夜夜都住在官人的房里头,那是正头娘子才住得的啊。」 这话虽是燕氏在拿捏董秀湘的不是,可坐在一旁的林氏思及夜夜与春分睡在一处的胡家大郎,她心里也千百分地不是滋味。 第51章[04.17] 顾大夫听闻这回事二少奶奶病了,急急地匆匆赶来,他可是不敢再怠慢这位小祖宗,不然真的是很变着法儿地整顿自己,自己可是半点儿都受不住。下次若是再被掳走半个月,那自己的好媳妇儿就当真会给自己找个年轻的小伙子了。 他进了胡府,片刻也没耽搁,一路小跑进了二房那边儿,这看在别的房里的人眼里,喜奶奶病得看起来还不轻巧。听闻这一消息,郑氏的脸色也明显缓和了颇多,看来这病重也似乎是十有八九了。不过,要是这喜奶奶真的走到了鬼门关,这郑氏也深知自己同佛祖大师没办法交代,因此她心还是揪了起来,于是便低声吩咐跟在身边的郝妈妈,「待会儿要是那顾大夫瞧不明白,你就亲自去叫个更好的大夫来去二房。」 顾秉承把了半天脉,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胡二少爷交集地在他身边催来催去的,他只好狐疑地抬头瞧了瞧二少奶奶。只见董秀湘一脸明白地笑意融融瞧着他,一副等着他开口的模样儿。 顾大夫不自觉抬起头去完整确认二少奶奶的心思,这次见顾大夫如此诚惶诚恐的模样儿,董秀湘只是一下子笑出了声,「顾大夫,该说你就说吧,我也不怪你。」 这回,他看着董秀湘研究里那几分通透和喜悦,可总算是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知道了这二少奶奶其实完全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才放心地站起身来回复胡仲念。 「二少爷,少奶奶的身子可能是真的不大好了。」 胡仲念闻得此话,原本轻松些的神经立马就紧绷了起来,他才刚刚病愈不就,怎的就马上轮到董秀湘病倒了?难不成是老天爷故意作弄他们夫妻二人不成? 「顾大夫,快快说清楚,是什么病?可否严重?如何能治?」 顾大夫此时却卖起了关子,嘴里狐疑地说了两个字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皱着眉头,捋着胡须,显得颇为为难。 董秀湘看着顾大夫这般样貌,只是偷偷在心里头取笑,另外一边顾念这胡仲念焦急的情绪,她也不做声,只是无声地有一些小表情。 「顾大夫可是有任何的不方便?您放心,只要是能治好她的药材,我统统都会拿得到,您只需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症结便可。」 「其实倒也无大碍,就是,就是二少奶奶的肚子里偷长了些东西而已,需要从中取出来。」顾大夫边说还边做了一颗剖腹取物的动作给他看。 胡仲念想起自己曾经在书中见过有神医剖腹取物的场景,图画及其可怖,先要喝下麻沸散,再要用刀剖开肚子,将烂了的肠子,坏了的东西割掉拿出来,再用针把肚子给缝补上。想到这儿,他心里便颇为难受起来。 「是何物?」胡仲念回答的声音已然变得有些许颤抖,让躺在一旁的董秀湘更加忍不住笑意,却又咬着被角强撑在那里。 「其实想要痊愈,只可等上就是个月,等到肚子中的东西长大了,自然自己就会寻找门路出来,就此也就没什么其他的危险了。」 顾大夫说的一本正经,可听得胡仲念却是云里雾里,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个病情,也不知道这病到底该怎么治,只能等着顾秉承说着下文,「顾大夫你快些言语吧,咱们什么病症都尽早治疗。」 顾大夫捋了捋胡须,缓缓开口道,「二奶奶肚子里的乃是三月有余的黄口小儿啊。」 说到这儿,董秀湘再也憋不住了,看着胡仲念扭曲的难以置信的脸色,她直接捂在被子底下哈哈大笑起来,期间还不忘记夸赞顾大夫,「顾大夫啊顾大夫,你总算是站在我这儿一次,配合我一次了,哈哈哈……」 胡仲念则是愣在一旁许久,又细细品味了好半天顾大夫的话,才意识到,原来他是说…… 「你是说我娘子有喜了?」 面对一脸惊讶得胡家二少爷,顾大夫露出一脸明知故问的模样儿。 当二房的立夏一路小跑,忍着眼角眉梢的笑意,去到郑氏面前回禀二少奶奶有了身孕的时候,郑氏以及在场的林氏、燕氏全都瞠目结舌,惊讶不已。 胡家并没有长孙出生,且孙辈也不多,单单就大房的春姐儿一个,由此也能推测这子嗣对于胡家的重要性。 董秀湘进了门一年左右,不但把胡仲念从病床上拉起来,还怀了孩子在身,这让一向信佛信神的郑氏心怀敬畏。原本她还觉得这董秀湘治好了胡仲念,就尽了她冲喜的责任,可如今看来,董秀湘带给胡家的似乎不仅仅是念哥儿的痊愈。 「当真?二少奶奶真的怀上了?」郑氏此番也是当众改了口,不再叫喜奶奶,而变成了二奶奶。此番小小的变化,却是让整个胡府的风向变了天。 燕氏直接冷了脸,她心里猜测,有了此番情景,郑氏定是不会再坚持让二叔去办了和员外郎孙女儿的婚事了,此番事情也定是要推到后头了。 「顾大夫说,我家二奶奶身子骨康健,孩子三个月了,脉搏十分强健有力,半点儿事儿都没有,胎像稳固,只要好好儿地将养着就成。」 郑氏满心欢喜地点了点头,又吩咐正房的人送了好些个补品药材过去,「立夏,你是府里的老人儿,你好好儿伺候着,人手不够或是院子里有什么不得力的,你就只管做主给打发了,让你们主子宽心,只管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立夏一听这话,连连点头应答。 原本,二少奶奶就担心哪里有机会能够把二房中的下人给清理了,如今怀了身子倒是有了个顺理成章的借口,况且还是郑氏这个当家主母开的口,谁也干预不得。 燕氏虽然心里不快,但是又不得不扯着嘴角说道,「恭喜二嫂了。」 第52章[04.17] 而林氏也是缓了好大一会儿,才从自己愣神中转醒过来,又是犹豫了片刻,才小声地同郑氏言语,「母亲,儿媳也有要事相告。」 燕氏看着林氏那般小家子气很是不过眼,索性把自己心里头不快的情绪撒泼到林氏身上,阴阳怪气地道,「哟,大嫂这般小心,难不成是大嫂也趁着这般的东风?可是也跟二嫂一般,怀上了?」 林氏自打四年前生下春姐儿以后便再也没有生产,私底下大家都怀疑是林菀清当年生孩子时上了身子,八成是难以产子了。燕氏更是拿捏着大嫂的这个短处,处处压踩她。 谁能想到林氏竟然抿嘴一笑,暗自默认了燕氏看似无礼的猜测,「三弟妹真是料事如神。」 「啊,当真吗?菀清,你当真也怀上了?」 郑氏的话语中难掩高兴得神情,等她看见林菀清点头的时候,更是兴奋得再也坐不住。郝妈妈赶忙上前扶她,生怕她喜形于色再一下子摔了。 「夫人,小心啊,别走得太急。」 郑氏心里头就只想快点儿回到里屋的小佛堂,好好儿拜拜佛,感谢他把如此传神的喜年喜月喜时出生的喜娘送到了他们胡家来啊。 一夜之间,胡家的大房和二房均是传来喜讯。二少奶奶怀孕三月有余,大少奶奶则是刚刚怀孕了一个多月,郑氏又是烧香拜佛,又是准备开祠堂祭祖宗。 胡先业则是严令警告郑氏,不允许她再插手二房媳妇儿的事儿,娶了就是娶了,别管身份地位,若是在乎身份地位当初就不该娶人家回来。郑氏如今见喜娘降喜给胡家,也是担心冲撞神灵,加上她向来是在重怒的胡先业面前认怂的,此番也就只是低头不说话了。 由于深知自己愧对老二媳妇儿,却又担心自己总跑去二房给人家添堵,索性只是每日叫了立夏来正房问话。立夏也不掖着藏着,有什么就说什么,反正趁着二少奶奶怀着身孕,夫人也不会对她的做法抱有任何的反对。 而董秀湘也是趁着自己炙手可热的这段时间里,将二房里不得心意的下人尽数打发光了,又在庄子上接了好些个小丫头小厮回来。在交代人牙子来发卖二房奴仆的时候,她顺带着又买进了几个年轻的,想着好好儿带去调教。 如此一来,二房就显得清净了不少,处处都是老实本分的自己人,董秀湘这胎坐得也更加的稳当。对于远处田产里头的事儿,她自然安排起来也比之前更加顺手。 经过了这一两月来的彻底翻地,庄子上的土地已然是没有原来那般的贫瘠,当然,这地不仅是还没翻完,还需要其他的活计来继续处理。她又吩咐了一些精通于修理的人来,去给田庄子上的地都挖出排水的明沟暗管,方便地下的水排出来。 由此,她便更加可以得到安心了。 胡仲念听闻爱妻怀了身孕,自是喜不自胜,破格接连两日都未曾进入书房,而是悉心照料娘子,除了亲自料理两日的参汤茶点外,他还亲自为她按摩腿部。他素来听闻女子怀身格外辛苦,腿部浮肿,双脚屋里,腰身沉重,他虽然欢喜自己即将成为人父,可却当真舍不得董秀湘身子上有半分的不爽利。 董秀湘心里头深深感动,面对胡二郎的呵护疼爱,心里愈发觉得蜜里调糖,甜如蜜芽。 但是甜归甜,宠归宠,这正经事胡仲念还是半分都不应该耽误的,相较于其他事,董秀湘深谙如今认真读书,准备考学才是胡仲念的正途。 「官人,这两日你好生照顾我,也帮着我料理了那些仆役,可我也不能再耽搁你温习书本了,该用的功还是要用,你耽搁了这些年,自然是不希望自己错过下一次的机会。」 读书入仕,成就自己的一番天地,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是胡仲念的信仰和目标,无论是他当初躺在榻上,还是如今康健,这都是他所追求的。董秀湘既然成为了她的娘子,自然要同他一条心,一个愿,助他完成自己的事业理想。 「我不过是这几日太过欢喜,就算去了书房,或是去了先生那里,我也是念及到你多一些的,还不是同样会耽误学业?」 「耍赖,我可知道这两日马场上的人来催了你几次,都被你回绝了,你既然决定常去马场上跟着教习师傅学习,就不该偷懒请假。」 胡仲念为了使自己的身体更加健硕,此番痊愈以后更是在马场上找了骑射的教习师傅,学习马背上的功夫,一方面是想让自己的身子骨尽快好起来,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自己能多多参与些武举的内容。 提及此处,他不禁有一丝愧疚之情,「娘子说的是,这几日我是懈怠了,可我还是想多腾出些时间陪你,也陪孩子。」 说话间,胡仲念伸出手去抚摸董秀湘还尚未隆起的肚子,难以想象这其中有一个小家伙,连接着她和他的血脉,正在努生长。 「难不成日后咱们就这一个孩子不成?官人听话,你高中了金榜,才能给咱们的孩子多一份荣耀,也给他立个好榜样。要是个男孩儿,日后也同一般去考功名,自己争个前程,若是个小姑娘,就教她日后嫁个状元郎!」 两人相视对望,不自觉笑了起来。 岁月静好,大抵如是。 第二日,胡仲念便又拿着书本去了岳麓书院中,请教先生学问,不同的是,他不会再熬到天黑才回,每日无论学业多么繁重,他都尽量提高自己的效率,在下午天还亮的时候回到院子里,回到董秀湘的身边。 而董秀湘一个人闲暇下来以后,回想起了前不久,小百灵带给自己的一则惊人消息。 「二奶奶,那员外郎家的小孙女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还不都是有人跑到了夫人的面前去嚼舌根了。据我打听,这个人可就是三少奶奶,她常去夫人那儿吹耳边风,夫人这才打定主意要给二少爷娶正室。呸呸呸,咱们二奶奶还不就是正室,偏让她们在背后瞎琢磨。」 第53章[04.17] 董秀湘自问自己不是惹事儿的,她秉信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生信条,但是这话还是有后半句的,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燕氏就是撞到了她的枪口之上,她自然不能放着这一杆枪不扣动扳机。 「二奶奶,如今夫人可是站着咱们这边儿了,接连这些日子,郝妈妈可是给咱们送了不少的好东西,郝妈妈还悄悄告诉我了,夫人本想着亲自来瞧的,可是脸上挂不住,才没敢来。」 如今董秀湘不仅是自己怀孕,还连带着大房也怀了,简直就是胡家的吉星高照,胡夫人就算再瞧不上她,自然也是不敢轻易对待她了。况且胡先业一直以来都感念她的悉心照顾治好了二少爷,对她的态度一直是谦和的。燕氏如今是半分便宜也占不到。 「打蛇打七寸呐,要是让这三少奶奶心里不舒服,咱们就得想想她最在乎的,和最不愿意舍弃的。」 小百灵算是二房中最伶俐的小丫头了,立夏思来想去无果后,小百灵狐疑地猜测道,「三少奶奶似乎极其看中门第家世还有地位!」 董秀湘满意地看着小婢女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燕云梦是最在乎出身和位分的,也就是说她仗着自己的家世在婆家横行霸道,也仗着自己三房正妻的身份在自己院子里耀武扬威。这两样但凡是有一件收到了威胁,都是对她极大的打击。 可这两样东西,是她确确实实握在手里的,如何才能撼动分毫呢? 「要不怎么说你聪明有余,机敏不足?三少奶奶的家世咱们比不得,也攀不起,可是三房里头不能让她一人独大,过得太舒坦啊。」 董秀湘眼神狡黠,心思开始盘算到了胡仲意的身上。三少爷风流倜傥,丰神俊朗,也是个多情的主儿。当初为了一个雅妓,险些同燕云梦撕破脸,闹得府内上下不得安宁。后来多亏燕氏的老夫人出了主意,给胡三哥儿纳了立秋才作罢了那个雅妓。 「我只肖模仿燕家的老夫人,就能让这三弟妹,度日艰难,过得不甚舒坦了。」 小百灵灵机一动,深觉二少奶奶当真是自有妙计。 「二奶奶,您这招真高啊!」 「立夏啊,你好好教导着我买回来的那几个小丫头,今儿就百灵陪我去给夫人请安道谢了。」 立夏比较百灵来说,更老实憨厚些,不懂得随机应变,这会儿前去挑衅惹事儿当然是带着小百灵更加应景得力。 果不其然,立夏看了半天二少奶奶和小百灵挤眉弄眼,自己也是云里雾里没弄清楚没搞明白的,只是老实地答应了,看着俩人憋着笑走了出去。 原本侯在门外的夏至,看到立夏和自己同被留在房里,而刚刚进了正屋伺候的百灵被带了出去,不由出口对立夏道,「看看你我,如今连一个毛头小丫头都不及了,日后这府里,也定是愈发没有你我的位置了。」 自从二少奶奶进门,夏至就几番挑衅和出言不逊,后来遭受到董秀湘的收拾,还尚且老实了一些时日,但实际上确实表面顺从,背地里埋怨。立夏知道,夏至心气一直很高,不甘愿一辈子做丫鬟的,她只认为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并不同她争论,这才使得两个从小都在一处的姐妹渐行渐远。 立夏没有搭话,而是抬步往下人房过去,可夏至却是不易不饶,「让你去你还真去?你以为她同你说的都是好话?还不就是在用这些话来打发你,亏你还那她的话当成是圣旨。」 「夏至,你若是一开始就本本分分地伺候二少奶奶,也不会落得今日备受冷落的地步,你还是别再说这些话了,好好儿管好手里的活儿才是正经。」 「你我本来就是老太太准备给二少爷收房伺候的,你不会不清楚!我们本就不是天生的奴才命。你看看大房的春分和三房的立秋罢,二少爷如今已经痊愈了,难不成你半点心思都没了?」 立夏看着眼前陌生的姐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被家人卖到胡家的那天起,我就是一个小丫鬟,我没有主子的名,也不甘心于日后为妾,我要嫁人就要当正头娘子。所以,夏至,你也清醒一点吧。」 说罢,立夏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郑氏原本苦于没有台阶下,自己拉不下脸去二房自讨没趣,只好吩咐贴身的郝妈妈送些金贵东西过去,而她自己则是常常过去大房那边照看林菀清,以此来抒发自己即将再度作为祖母的喜悦。 为了让林氏不过与操劳,她将交托给大房的中馈拿了回来,又于林氏商讨将春姐儿接过正院去抚养,这般也是避免半大的春姐儿会出些什么意外。 胡仲恩也是每日被郑氏多方面提点,让他仔细照顾林氏,将生意的事儿先暂时放一放。胡仲恩倒是乖觉,自觉地将自己的生活重心移向了林氏,林氏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接连几日,连身材都丰腴起来。 而董秀湘登门的时候,这郑氏心里头的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立马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去门外迎接。 「念哥儿媳妇儿来了啊,这跟着你的小丫头真是面生,怎的也不知道扶着你家二奶奶些?立夏和夏至呢,可是用着不惯?要不要我再从正房给你拨两个得心应手的过去?」 看着郑氏急切关心的神色,董秀湘哪儿敢蹬鼻子上脸,她得了这几日的便宜,还不是要好好儿卖卖乖,「夫人,您太客气了,立夏和夏至使唤得十分得力,这个小丫头跟我有些眼缘,我便提了她从伙房里过来的。再加上儿媳前阵子从人牙子那儿买过来的丫头小厮,二房的人手已然是充裕。」 郑氏闻此心中便放心,可又故作嗔怪,「怎么进了门儿一年多了,还叫我夫人?不是早就该改口了?难不成以后生了孙子还要让孙子也叫我太夫人?」 董秀湘这才露出些小女儿姿态,掩着嘴咯咯笑了一阵,「母亲说的是,是孩儿的不是了。」 郑氏拉着她的手走进了上厅,又叫她赶快坐下,自己则在她的身侧坐下来。婆媳两个人坐得很近,彼此聊了很久的闲话,大抵都是郑氏同她说一些生养上需得注意的事情,又交代跟在董秀湘身边的百灵,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注意再注意,不能让二少奶奶走在临近靠水边儿上的地方。 第54章[04.17] 郑氏的嘱托句句殷切,字字走心,实则是她真心关怀董秀湘的这一胎,这也让董秀湘对这位胡府的主母有了重新的认识。望着她关切的眼神,她心里头也不自觉地暖意洋洋起来。 「阿喜,哦不,秀湘啊,女人头一胎是最为重要的,心情不好吃的不好都容易导致带胎位不正,那生孩子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儿,咱们可不能这样!你要多顺心,多走些路才好的。」 董秀湘频频点头,心里也盘算着,这关系是近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将话题引到了大房和三房。 「母亲,您叫我阿喜也蛮好的,我打小儿就没有表字。」郑氏听闻笑着点点头,「要说这府里除了母亲,也就是大嫂有过生育,我实在应该多同大嫂走动一番,好好儿跟大嫂取取经。」 原先自己给郑氏叫做阿喜是她时时刻刻都提点自己的身份有别,而如今却是当真顺口叫个小名,先前她也会称呼林氏作清儿,唤燕氏为梦儿。她也不在乎自己多一个叫阿喜的名字,毕竟这表字也够喜庆,够吉利,还能趁着名字映出好些个喜气来。 提及此事,郑氏还是些许不好意思了一些,转而就接了董秀湘后半句的话,「你嫂子生了春姐儿以后身子骨一贯不大好,如今能再次怀上也是祖宗保佑的。倒是三房,成亲这么久以来,还真是半点儿好消息都没有,眼看着你嫁进来才一年半的光景都已经怀上了……」 话到此处,董秀湘眼睛一亮,「母亲这么说,我也才注意,三叔成亲这么久还没开枝散叶,还是该找偏向妇科的大夫们来瞧一瞧,多给三弟妹把把脉,补补身子。」 这么些年,林氏和燕氏没少看大夫进补,可俩人就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别说郑氏了,就是燕氏的娘家人都送来了大夫给瞧身子,可燕氏这看着浑身康健结实的人,就愣是没怀上。 提及此处,郑氏不免也忧心忡忡,「阿喜啊,你进门儿晚些你不清楚的,这云梦啊也不知是怎的,天生体寒,别看她身子骨强健,偏偏内里是寒凉的,极难受孕啊,咱们家也是花了大功夫给她治着,就是开不见怀。」 「那三叔的膝下也不该一直空着,我听闻去年三叔房里纳了一个通房?」 董秀湘明摆着明知故问,当初三房两口子吵架的事儿闹得那般大,阖府上下有谁不知?最后收了通房的还是从小伺候胡仲意的立秋。 「是呀,云梦给他收了立秋的。」说完这话,郑氏就想起来,这立秋当了姨娘也好一阵子了,可仍然是丝毫消息不见。 按照常理,若是正房无所出,妾室也是不能被准许怀孕生子的,怕是担心这妾室的孩子占了嫡子的地位。但由于燕氏三四年仍没有产子,郑氏也就明着吩咐三房,不要干涉立秋生子的问题。如今细细想来,胡仲意那股子风流的模样儿,也没少宠爱立秋,怎能这么久还是没消息? 「呀,是我糊涂了,不懂规矩,我还以为妾室也是有资格产下长子的。」 董秀湘这番话倒是给了郑氏一个提醒,怎么着也得让老三先有后啊,她这脑袋一转弯,双手一拍掌,「是该催催立秋这丫头了。」 「母亲,咱们是不是也能给三哥儿的房里多添几个贴心的?不然我看三哥儿常常出去,这心思还不得走得野了?您看我们家官人,还不是踏踏实实的,一门心思做学问,也就这几日听闻我有了身孕,才能留下将看两天,第三天就坐不住了,直接就出去上书院去了。」 董秀湘这话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既说了胡仲念家门里稳当能让他专心读书,又表示这胡仲念一门心思都放在读书上,并不耽迷女色。而言下之意,就是在讽刺风流倜傥的胡家三郎。 如今,胡家的老二重新拿起笔杆子进书院做学问,等着下一次的科考,郑氏的心思也就从胡仲意的身上转下来了,心里想着只要是他们三房平平稳稳的,别惹事儿安心过日子就成了。可哪个当妈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出息啊? 董秀湘离开正房院子的时候,看见郑氏那殚精竭虑的神情,心里暗爽了不少。 果然这郑氏是个耳根子软还没主意的,怪不得之前被三房吹吹耳边风就开始给胡仲念找上了媳妇儿呢。既然三房对自己下手在先,也就别怪她这回做人不厚道了。只要三房因为娶妾生子的事儿自乱了阵脚,量燕云梦也腾不手来对付她。 「二奶奶,夫人这是墙头草,可不会一直站在您这边儿,您还是要担心这点儿,万一三少奶奶日后再去她跟前儿念叨您些什么……」 百灵看得明白,提点得也及时,这也是董秀湘为何在这种情况喜欢带着百灵而不是立夏的缘故。她说的这一点,董秀湘也考虑到了,郑氏明摆着是个没立场的深闺妇人,没甚能耐管理家务,也没甚能耐拿得住儿子儿媳,只会一味地撒泼。 虽然郑氏大多数时间里做迎风草摇摆不定,但是也不乏有在关键时刻变成软柿子的可爱之处。董秀湘看得很开阔,这样的婆母总比心狠手辣处处下死招的可爱得多。 况且,这郑氏也并非没有弱点,就拿她们二房来说,这郑氏是图了自己喜娘的身份同意的自己进的门儿,那么,只要自己这喜娘的身份更加坐实些,这郑氏还不拿自己当成是大罗神仙下凡? 「她能有资格念叨我,要先把她日后院子里的那些个牛鬼蛇神处理好了才能痛快来对付我,反正我怀孕到生产这段日子,她可是腾不出手来了。」董秀湘得意的摸着自己的小腹,「对了,王妈妈在偏院儿如何了?」 「王妈妈一开始并不老实,没事儿就破口骂人,指桑骂槐地骂二少奶奶,尤其是在那儿呆的久了,怨念就更加重。不过,大马家的去看过她以后,她就不哭不闹了,乖觉得很,还私下里托人给奴婢带了谢礼。」 大马家的果然是个幕后的军师啊,看来果然如她所料,这王妈妈就是某一房安插在二房里的奸细。 「王妈妈不是说,她想让自己的侄女儿进来咱们胡家做小?」董秀湘极其不厚道地挑了挑眉毛,坏笑了一番,「你呀,就差人把那姑娘先接过来,然后先安排在二房后面的院子里,你和立夏亲自教她规矩,给她收拾的光鲜亮丽些,就照着你们立秋姐姐那般模样儿收拾打扮。」 小百灵心下会意,只是暗自应下了,一边儿扶着二少奶奶,一边儿自己嘿嘿地笑着就快要憋不住。她自问自己的鬼心思不少,可是要说同二少奶奶相比啊,还真真是相形见绌,差得忒远啦! 小百灵果然是找到了王妈妈,刚提到二房人手不够,王妈妈就主动提及了自己的小侄女儿,百灵是半分力气都没用上。 「百灵姑娘啊,我们家侄女儿那是模样好,身段好,人也勤快利索,铁定让二奶奶满意的。」 第55章[04.17] 听及此处,百灵心里真是忍不住不屑,可面子上又要假装迎合,「那感情好啊,您侄女儿定是通透伶俐的,二奶奶保证欢喜,您记着尽快把她接过来,然后送给我,我带进去就成了。」 王妈妈心里登时美滋滋地得意,自己的目标已经达成了第一步了,「那百灵姑娘,咱们二奶奶说没说叫我回院子里啊?你看你都回到二奶奶身边儿去了,我这还住在这儿呢。我听说主子怀孕了,这不正好用上我的时候吗?」 百灵见她那般贪心的嘴脸,不由得板过脸去,免得自己不自觉露出什么嫌弃的神情让她看漏了陷儿,「王妈妈这是二奶奶照顾您,让您不用回院子里干活儿,您就好好儿在这儿舒舒坦坦的歇着就成了,回头我回了二奶奶再给您添两个丫头照顾,您就安安心心养在这儿,等着您侄女儿跟您见面就成了。」 她实在是不喜与王妈妈过多周旋,没寒暄两句就告辞回去了。 王妈妈一开始倒是因为不让自己回到院子里住有些不高兴,可又听闻这侄女儿要进府了,自己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不由得心思又美滋滋起来。也想不起来那大马婆子同自己交代的,一定要想方设法回到院子里,盯着二少爷的话了。 百灵办事效率极快,前脚王妈妈把自己的侄女凝香引荐给她,她后脚就给安排到二房后院了,为了避免这个凝香跟她姑姑一样是个不省油的灯,小百灵直接把自己的铺盖搬过去,守着她一块儿睡。 这事儿倒是惊吓到了立夏,虽说正院后院都是一个院子,距离算不得太远,但是条件可是千差万别的,而且后院多居住下人,颇为嘈杂,要是上了守夜的班次,回来可是万万睡不好觉的。 「二少奶奶抬举我,我就不能懈怠,那个凝香看着可不是什么好心思的,我盯她紧一些,别搞砸了二奶奶交给我的活儿。」 看着百灵抱着铺盖出门的背影,立夏示意夏至好好儿看一看,得到二奶奶的疼爱可不是没有理由的,就是她自己面对百灵这般,也是自愧不如。 凝香这个丫头是王妈妈一手调教出来的,虽然长得格外标志,但是眉眼之间就是诸多算计的模样儿,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儿。 她被董秀湘安排在了后院里跟着老嬷嬷学习规矩,认路认人,她脑筋快,加上王妈妈以往的耳濡目染,当真是伶俐有佳。就连本来冷眼旁观的百灵都忍不住暗中称赞,她也不禁在心里头感慨,这姑娘要是没有王妈妈那层关系,出身乖巧清白人家,定是要让二奶奶收在身边做伶俐小丫头的。不过换个角度想一想,这般了不得小姑娘日后就送到了三房去搅弄「后院」,定是会把三房给闹腾个天翻地覆,思及此处,百灵也就释然了。 董秀湘自打拜访了一圈郑氏后,这三房房里就开始不断被郑氏塞进去各色俊俏的小丫头。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郑氏知道自己的意哥儿是个喜欢俊俏姑娘的,索性就把标致的都送过去伺候,胡闹一番,保不齐哪个就能有机会怀上三房的孩子呢。这般操作,就算是意哥儿媳妇儿发现什么端倪,也不敢贸然冲过来对峙,毕竟她是好心送下人,反倒是意哥儿自己把持不住了。 胡仲念了解此事后暗自得意,知道这是他家娘子的手笔,意在给二房出气。他每每听到来往小厮念叨三少爷房里传来的阵阵吵架声,他可就忍不住看着董秀湘卧房的方向叹气再偷笑。 「你是如何想出这般的歪点子的?」 胡家二少爷用手里的书卷轻轻敲打着自家娘子的额头,看似有些嗔怪,实则语气中却全是宠溺。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这是官人从书上念给我的嘛。」董秀湘抓住了那只伸向自己的手,胡仲念顺势将手抚在董秀湘的脸上,揉搓起自家娘子的小脸蛋儿来。 胡仲念也知道,三房的人恃宠而骄,原先连执掌中馈的大房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没背景没权势的董秀湘呢? 他们早就知道这三房没对二房动过什么好心思,自家娘子想出口气,既然出了,先下手为强才是上策。所以他暗中也助了董秀湘一臂之力,帮着她找到了府上正房或是前厅里与他暗通款曲的几个小丫鬟,由着郑氏做主,全部塞到了三房去做活儿了。 「你放心,府上那些貌美如花的都在你三弟那儿了,就剩下的天下第一美人儿,而她此时此刻就在你面前。」 听闻自家娘子发嗔的话语,胡仲念一时间觉得自己浑身甚是酥软,正当自己即将意乱情迷之际,董秀湘猛然拍了他一下。 「相公,有个大事儿,我都忘了同你说了。你还记得王妈妈吗?」 提及王妈妈,原本就要俯身凑上去的胡仲念明显神情一滞,「她怎么了?莫非是不肯踏踏实实回庄里过上快活日子?可是偏要争什么?虽说她是我奶母,可是潜在我房里这么久,她必然也是害我不少次,恩怨两清,也不欠我什么了罢。」 「瞧你一身汗,」董秀湘伸手擦了擦他冒出来的冷汗,越是想着王妈妈的那张不老实的脸,她心里反而越是心安,还一边儿安慰他,「相公尽管放心,不管她以前做过什么,如今她侄女儿在我手上,以后定然是做不了什么了。况且我还给那凝香姑娘安排了个好去处,保准儿王妈妈心里头欢欢喜喜的,没准儿还非要来咱们面前叩头谢恩呢。」 他沉思片刻,又联想到府里这一阵来的大事儿,「莫非,那是给三弟……」 「官人,看破不说破的。你就等着看戏吧。」 胡仲念素来知道自己的娘子是个古灵精怪的,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一节连着节的,要是一门心思想整弄个谁,那这个人可是万万不得了的。原本他同王妈妈的感情深厚甚深,可如今他晓得反应过来那人其实是多年来插在二房的暗线以后,便就此不再信任什么所谓的忠厚老实,多年主仆之情。就是小丁子、立夏和夏至他都细细查了底的,踏踏实实的人他才肯近身。 要不是董秀湘能揪出来是王妈妈当真害了他,他心里也不会如此这般纵容董秀湘设局给胡仲意。 董秀湘:官人,你就好好儿地一边儿认真读书,一边儿等着这场好戏的上演了。 为了说服凝香住进三少爷的院子,百灵真的是坐在自己的枕头上,对着隔壁床上的凝香就是一顿劝解,说得嘴唇都快破皮了。谁知道那凝香就是早早儿地听了自己姑妈的话,一门心思认准了二少爷。 「不行的,百灵姐,我姑妈同我交代了,我这辈子都是要伺候二少爷的,她是二少爷的奶妈,我就是随了姑姑,也不能去伺候别人。」 凝香的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百灵咽了咽口水,只好在展开新一轮的理由阐述。 第56章[04.25] 「凝香,你怎么还没清楚呢,这是在为你好呢,给你找出头的机会啊。你想想二少爷的院子里有几个通房侍妾,三少爷的房里有几个?」 凝香一贯被王妈妈灌的迷魂汤,要出去色眯眯地勾引人的那种,只可惜她知识学了皮毛,没有学会东西的美感和伶俐。王妈妈变又教她要在二房里先当了丫鬟站住了脚跟,最好再努努力,拴住二少爷。她如今也一口咬定自己甘愿在身边做个洒扫的小丫头。 「二少爷没有侍妾。」 「对啊,二少爷本就不喜女色,你说你在咱们院子里,还要出头之日吗?你不说别的,就立夏和夏至两个姐姐,长得标致吧?她们都跟了二少爷多少年了,你瞧她们入籍能入二少爷的眼吗?」 凝香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确实这二少爷除了二少奶奶,其他丫鬟女使都不入他的眼。 「你看呢,这三少爷就不同了,而三少爷和三奶奶的关系也压根儿没有咱们二少爷二奶奶的关系亲密,你呀,这发挥上升的地步可是大了不少,没准儿还能当了宠妾,然后再鼓动三少爷宠妾灭妻……」百灵那张平日里说个不停的嘴,此时算是巧舌如簧,故意将事情说得既清楚又模糊的,给凝香一个隐隐约约的一个念想。 果不其然,如此大的晋升空间让凝香心里开始活泛了,但嘴上还是将这事儿推给了自己的姑母,「要不百灵姐姐去帮我问问我姑母吧,我还是要听我姑母的。」 百灵抿嘴会心一笑:差不多是成了。 王妈妈那儿虽说一开始也是推三阻四,她因着自己是念哥儿奶母的这层关系,觉着侄女儿去了念哥儿那里会得到特别的恩赦,况且当初大马婆子也同自己说要帮她把侄女儿送到二房里去,怎的如今就能变去了三房? 小百灵当然是将同凝香的话一并转述给了王妈妈,这王妈妈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三房的便宜大,索性一拍大腿,得,就去三房! 也就一个月的时间里,燕云梦半分好日子都没过上。胡仲意也是一点儿也不辜负了郑氏和董秀湘的期望,同院子里的标致小丫鬟们纠缠不清。 燕氏本来就是个大醋坛子,平日里一个立秋都能气得她浑身不爽快,如今一院子的莺莺燕燕,直接让她气血上涌,晕了过去,也就此卧床不起了。 她如此一病,倒是让胡仲意方寸大乱。胡家三少爷素来是个附庸风雅,留恋美色的人,但他却有一个极大的弱点,就是优柔寡头脑简单,俗话说的那种有贼心没贼胆。他一看见自己的夫人晕倒了,瞬间心里头就紧张了,一时间也是收敛许多不敢再太过招摇,除了立秋以外,别的丫头也不敢轻易再胡闹。 董秀湘也就是在这样一个空档中,将凝香带到了郑氏和胡仲意的面前,凭借她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凝香塞进了胡仲意的三房,并且抬了个姨娘。 凝香毕竟与府里的其他丫鬟不同,她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家奴,姑母又算是哺育了胡家二少爷的功臣,地位还要比立秋尊贵些。因此,立秋虽是被抬姨娘早些,可是面对良家子出身的凝香还是矮了三分的。 凭借一身好手段,以及自己进府里的热乎劲儿,凝香可是把胡仲意给鼓动得服服帖帖,三方中的其他小丫头都显得黯淡无光了。 躺在病榻上的燕氏,听闻府里消停了不少,一些有姿色原本在少爷面前得脸的全都被打发出去,她心里头就畅快了不少,病情也有所好转,心里还念叨这个新进来的小姨娘是个听话懂事儿的,起码比立秋那个傻丫头得力得多。 二房里,董秀湘踏踏实实养胎,安安心心指导庄子上的小丁子给她养地,额外又开始琢磨着当初献给知府夫人的那些湖绣绸缎的生意来。 要是能将湖绣的手艺人都召集起来,做个湖绣的绸缎铺子,专门给湘州的小姐夫人们做衣裳用。不过想法归想法,她口袋里的钱大部分都放在了那块地的治理上头,余下的银子可不够买什么铺面了,她只有等着那块地日后回了款才能再转投铺子去了。 不过,董秀湘也不是闲得住的人,铺子可以等,可是手艺人不能等,没有铺面可以先去摆摊。湘州里,地地道道的手艺人本来就不多了,如今又生活艰难,难保他们以后不放弃这门手艺,转投其他行业谋生。而年轻人见这湖绣费力不讨好,也不会再有更多人去学习。 她该做的,还是要先把这些手艺人都凑到一块儿,回头有了钱,买了铺子,直接就能投入生产了。 董秀湘自己做主,置办了一处僻静地支了一间房子,里头放上好些刺绣需用的针线和绣架子。这处房子在僻静的深巷里,价钱合心划算,她用来当做是湖绣的秀坊来用。先是请了葛大娘过来,按照如今市场价位的湖绣绣工来给工钱,每日吩咐她将一些吉祥好意头的花样绣在手帕或是布料上头。 如今湖绣的生意不景气,湖绣工人的工钱也极低,董秀湘如今承担这笔工钱没有什么压力,不过她心里却是觉得颇为对不起这些绣工。 她先是叫小厮接了葛大娘过去,又吩咐葛大娘可叫一些可靠踏实的绣工前来,一块儿聚在那个胡同小房子里做绣品。 葛大娘原本就是在家里靠着一些零散活儿赚银子,本就生活拮据,收入不稳当,如今胡家二少奶奶愿意出钱请她做长工,她可没理由不答应下来。她叫上了自家的小女儿还有隔壁街上的几个要好的绣工姊妹,一块儿去胡同那边儿帮忙去了。 董秀湘欣慰的同时,看着自己近来越花越少的银子,心里也满满不是滋味。 「娘子何故发愁?」胡仲念如今能减少出门的次数就尽数减少,巴不得每日多从学习读书的时间中抽出些时日来陪伴自家怀了身子的好娘子。 董秀湘的月份渐大,快五个月的时候已经是肚子微微凸出不少了,兴许是她身子骨消瘦,总让人觉得肚子格外明显。 「还不是没银子,这银子只出不进,半点儿也不见增多,反倒是越花越少。再不想想法子,可不是要没银子了。」二房原本拥有的铺子田产都在郑氏手下搭理,要等到年底才能分出银子来给二房,而每月二房的月份也是家里头早早儿就定好的数目,就是勉强够花,并不能指望是多大一笔的收入。 身为经济会计出身的二少奶奶,就算是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也没办法凭空变出钱来给家里贴补家用。 第57章[04.25] 胡仲念真是拿自家的娘子没法子,他也很是纳闷儿,自己怎么会觉得如此一般轻薄不稳重又看重钱财不清高的女子,是这世上对自己最重要的女子。自己原来明明是向往那书中的才子佳人的啊? 可能,这个叫做缘分罢。 「你莫急啊,你不是同我说,那二十多亩地过了两年就是大收特收的黄金宝地?」 胡仲念主动递过肩膀,让娘子轻轻靠过来,然后右手搭在了董秀湘的肩膀上。 董秀湘也不是爱钱,她总是觉得自己是胡家二少爷的贴身基金经理,帮着二少爷完成各项理财业务,确保这个富二代以后不需要过分啃老,要是有幸这个富二代日后成为了官一代,那自己也要赶紧把家里的生意办起来,方便日后的官商结合。 胡府里大多都在说二少奶奶是个贪财的,认为她就是穷怕了穷疯了,才会如此算计。胡仲念不以为然,反正在他的眼里,娘子就算是个大财迷,也是可爱无比独一无二的。 「不要急,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每日里多走动,多吃些,让咱们的孩子健健康康的。」胡仲念的手摸着董秀湘的肚子,眼神中也是愈加慈爱的神情。 不过转瞬他便记起,这些日子董秀湘一直没有再找过顾大夫前来问诊,不由得提醒道,「娘子啊,是不是也该叫顾大夫前来给咱们瞧瞧平安脉了?我怎记得你这一月有余都没叫过大夫过来瞧瞧,就连母亲给你请来的妇科千金手都被你给打发了。」 郑氏专门派人到郊外的医馆将湖广最最有名气的妇科千金手给请到了府上,想让他帮着家中两个已孕的儿媳好好儿看看脉象,多加调理。 她带着大夫从大房出来以后,这二儿媳胡秀湘却是说什么都不愿让除了顾大夫以外的人瞧病的。董秀湘左推三右推四的,才把郑氏给糊弄走了,又接连找了借口约五姑娘出去上香,才把这事儿给接过。 这么一耽误,她也就搁置了自己瞧大夫的这回事儿了。 也不是她怀疑郑氏心怀不轨,主要是胡府的情况她还是不得不防着,不敢擅自在饮食和大夫上尝试自己完全没有了解的部分。 「你不说我都忘记,今儿就叫他来吧,刚好让他给我说说该怎么补一补身子。」 董秀湘明显感觉进入第四个月以后,她整个人的身子都变得懒怠了,浑身都提不上来力气,虽然她每日也在不停地走动,锻炼,可是以往她走上两个时辰都是浑身力气满满,可如今却是走上半个时辰不到,就感觉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完全用不上劲力。 面对这样的情况,她自己嘴上却是时常调侃自己这样的身体状况自当是极其适合去找一门高人,练练轻功脚力才好,也不枉自己灌铅的双腿。 没过半晌,这顾大夫就风尘仆仆来了胡府,嘴上还念念叨叨地,「这二奶奶现在才想着叫我来?是不是叫别的大夫瞧出毛病,找我来收拾残局了?我就说了,那些个野路子的什么妇科圣手都信不得,非要找老夫。」 董秀湘苦笑着看了看胡仲念,两个人眼神一交流,透露出了同样的表情来。合着这个老家伙这些时日以为胡二奶奶另外找了别人看顾肚子里的孩子呢,这会儿保不齐正吃醋呢。 顾大夫也不听解释,上来就是拿出小垫子,再朝着胡二奶奶的手腕上铺上一层薄纱,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紧紧皱起了眉头。 顾大夫这幅表情是董秀湘最不乐意见到的,「眉头皱这么紧?顾大夫,这是何故啊?你可别款吓唬我。」 他其实也就是眉头皱紧了一小会儿,随即就松开了眉头,转而再次皱起来。 「顾大夫,可是我娘子今日的身子有问题?她近日时常同我说她的身子格外疲累,贪睡却不贪吃,吃什么都没胃口,可是什么缘故?还有她说自己腿上总像是绑了沙袋,走路不便……还有……」 「你跟我说了这么多,还有什么啊,我要不要等你都说完了,我再说她有什么问题?」 顾大夫满是不耐烦的神情看着啰嗦的胡仲念,「二少爷再说两句,我看老夫就不用说话了,直接回去便是啊。」 胡仲念知趣的闭了嘴,退回去默不作声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双生之子,总归让母体的反应大一些罢了。」 上一回顾大夫千里奔袭来把脉,正主儿董秀湘心里自有一番主意,她已然是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也就是拿顾大夫做做样子借此来敲打胡府里的其他人。 顾大夫回去就觉得,二少奶奶那副样子明摆着嘲笑自己,拿自己当了把破枪使唤。被耍了一通的顾大夫越想心里头越是憋闷,今儿这番机会前来问诊,倒是妥妥儿给了他一个报复回去的机会了。 他故意拐弯抹角,还不就是想欺负一下胡二少奶奶? 不过他演到一半儿,看见胡二奶奶那股子凌冽的眼神的时候,就什么都顾不上,立马怂了。算了,这个恶人他不做了,就说了实话,交代了吧。 「顾大夫的意思是……」 「二少爷,都是字面意思,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你要有什么不放心,大可以叫你们家请来的妇科一把抓来给二奶奶看。」 第58章[04.25] 顾大夫一脸傲娇地回身整理起自己的医药箱,留给了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一个背影。 胡仲念还一脸疑惑地去继续再三询问,是不是双生之相?而董秀湘已经一个人傻呆呆地抚摸着肚子坐在那儿,细细地感受肚子里由一个生命变成两个的神奇。 顾大夫被胡家二少爷缠的不耐烦,只好直白地平铺直叙起来,「就是你家少奶奶怀了双生子,我老头子虽说不是专门照看妇人产子的,但是这点把我我是十足十的,懂了吧?」 这句话说完,胡仲念开始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可是男儿有力不轻弹,他只好忍住了,转为啜泣。董秀湘一听这阵阵的啜泣声才隐隐感觉到不对来,马上凑上去瞧他,只见胡二少爷一边儿笑着,一边儿眼含热泪,仿佛自己已经抱着了自己的孩子。 顾大夫不明所以,那种药箱赶紧跑出去,找到立夏姑娘,让她跟着自己去拿药回来,他自己是眼不见心不烦,躲得远远的才是最好。 看着顾秉承离去的身影,董秀湘心里一阵哀嚎,这是让她自己一个安慰「疯了」的官人吗?她自己也才刚刚知道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啊,也是刚刚接受,怎么就能腾出心思来安慰胡仲念了? 虽说心里抱怨了顾大夫这人不靠谱,但是该怎么安慰,她还是要去安慰的,「官人?你还好吗?这是天大的喜事儿,你哭啥啊?」 其实胡仲念的心思也很简单,他在娶媳妇儿之前,都是一个常年卧床不起的病秧子,自打娶了董秀湘,这病也好了,有人真的在身边知冷热了,自己也重新拿起了书本来,没过多久他又知道当爹了。近来,他一直是好事不断,好运不断,可这期间没有一个过渡区给她渐渐适应接受,每一次都是一个晴天霹雳直冲而下,带着一个天大的消息。 这次或许是压抑了许久,他得知自己一下子要做两个孩子的爹了,竟然激动得完全不能自已,哭出来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但这始终还是不在董秀湘理解的范围内,这好端端的哭了做什么呢?难道不是新时代钢铁硬汉了? 好在,这喜极而泣的情绪还没有弥漫在胡仲念身边太久,他到底还是缓过来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赶紧转过身去背对着董秀湘没用袖口偷偷摸了摸眼泪儿。这才回过身去,附身到床边,拉起娘子的手。 「娘子,这般事情让我实在欢喜,我竟不知道,我胡仲念这辈子还有这般机会,当真的老天爷眷顾我。我原本还不信母亲说的怪力乱神之说,可如今我却信了,你就是我这辈子的福星喜宝,我定当一辈子爱护你,让你周全。」 这一番深情款款的告白,简直是让董秀湘满腹欣喜若狂之情,早就把之前的那些哭哭啼啼的事儿给忘到脑后去了。她一门心思望着自家官人,当真是无比感动的。 「女子生产向来辛苦,当初听闻你有孕我便心里头担心你生产凶险,如今得知你双生胎,这过程定当是比只产一子更加艰难,我不希望你有事,若是你也觉得辛苦,不然咱们就同顾大夫说了,来一副去子汤也可,咱们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什么孩子都比不得你……」 若是之前的深情表白是让董秀湘感动,那么这些话就是让董秀湘心里头为之震撼了。这个时代的人,大都顾忌子嗣,在女人生产之时,为了孩子而放弃大人的比比皆是。反而观之,这胡仲念在刚刚得知双生之子的时候,便拿定了主意,不能为了产子而让她有半分事情,着实是让她惊讶至极。 「双生之子生产也不是一定就凶险,只要我好生将养着,必定生产顺利,你如今这番话若是让孩子听见了,当心他们长大不认你这个父亲。」 董秀湘虽是微笑着答复,可眼中已经噙满了热泪,她只好把头靠过去,把脸埋在他的肩膀处,免得自己感动落泪再让他瞧见。 胡仲念顺势将自己的娘子揽入怀中,双手一遍揽着她的肩膀,一遍抓住她的手,轻轻而笑,「我实在担心冒这个险,我不能拿你去赌孩子。」 她埋在他的肩膀处久久不曾应答,胡仲念只觉得自己的衣衫微微沾湿,心下不免更加怜惜几分,「三妻四妾是世人眼中的平常之事,可如今于我却是不齿,我应你,今后我便是只有你一人,什么贵妾同房抬房,全都是混账。」 埋在肩膀处的董秀湘听了这话,登时破涕为笑,犹豫笑得突然,连带着自己的鼻涕一块儿流出来,鼻子上一用力,她的脸上呈现出一个巨大的鼻涕泡,她自己却浑然不知,从胡仲念的身上起身,忍俊不禁地看着自家官人。 望着那个硕大而又晶莹剔透的鼻涕泡,胡仲念原本自己营造起来的浪漫温馨氛围,顿时荡然无存。 「娘子……你当真不需要照照镜子?」胡仲念指着董秀湘脸上的鼻涕泡,强忍着自己的笑意以及想要伸手去戳破它的欲望。 被胡仲念如此一说,董秀湘也觉得鼻子上一阵痒痒麻麻的感觉,伸手摸了一番,轻轻地一声「砰」,戳破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胡仲念面前出了多大的丑。 不过,她有转瞬一想,这是自己官人,自己啥样儿没见过?算了,让你看就看吧。 「笑吧你笑吧,反正笑完了不准说出去。」她一边儿说着一边儿重新扑进了胡仲念的怀疑,在胡仲念不怀好意的笑声中,将自己脸上的鼻涕尽数蹭在了他的前襟儿上。 董秀湘:刚才我官人跟我告白到哪儿了?我怎么感觉好像接不上了? 当然,这二房的欢乐并不代表整个胡府的欢乐。 大房就不是十分和谐,因为姨娘春分也传出了坐胎的消息。这虽然对于胡家来说是个好消息,可是对于这林氏来说却不是什么贴心的事儿了。 这几个月本就是因为她怀着身孕,胡仲恩才多次留在了她的房里留在了她的房中照顾,她也清楚,如今春分怀上了,定然是要分去了胡仲恩的大把时间,她心里嫣然能不恼? 林氏听闻消息没两日,就心思郁结,出现了孕早期出血的状况,急得郑氏急忙把妇科千金手重新接回府里多加照顾,又亲自前往上中的佛寺求平安香,只求老天爷保佑胡家的嫡亲血脉。 而林氏却对胡仲恩的做法缄口不言,坚决不讲自己真正气恼憋闷的事情说出口来,哪怕是躺在了病床之上,已然没有言语胡家老大的半句不是。这反倒是让胡仲恩心怀了滔天的愧疚,渐渐疏远了春分一些。 第59章[04.25] 然而,彼时,胡家最最热闹的也要当属三房了。胡仲意纳了凝香以后,对府内的莺莺燕燕都搁置不理了,在郑氏的多番劝导下,也决定先以苦读备考科举为重,努力疏远女色,这燕氏的一身病也就渐渐康复起来。 可当她完全恢复重新打理起这三房院子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这病生的实在是太亏本了。新进们的香姨娘早就接手了院里的管事,而胡仲意也是对香姨娘百般疼惜,远胜过于青梅竹马的立秋。 而当她尝试着去欺压香姨娘时,又被这妮子的扮猪吃老虎招数对付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看着凝香在三少爷面前得了便宜还卖乖,自己担起了妒妇和恶人的称号,而凝香却成了胡仲意的心头好。 一向善妒、争强好胜的燕云梦自然不能甘心,抢过理家的权利后,便开始针对凝香起来,可无奈她段数太低,均被对方一一化解。她的日子也自是苦不堪言。 王妈妈虽然没有能够重新回到二院里伺候,但是自打亲侄女凝香被抬了姨娘,她这腰杆子又一次在胡府里头挺直了,就算是住在一个偏房子里,嘴里头对其他人也是丝毫不客气。 董秀湘拨给伺候她的人见状,立马将她到处惹是生非的事儿上报给二少奶奶,倾听发落。 听闻这一消息,董秀湘只是笑了笑,吩咐了百灵,「可以动手了。」 燕氏经过一番病痛后,重新开始接过三院儿的管理权,不过这时的三院子已经不及以前那般的省心了。单说这香姨娘的段位就要比原先的立秋高了不知多少,燕氏心里头憋闷,可又无计可施。 凝香这人贴心又可人儿,在胡仲意的面前总是楚楚可怜,将自己的身份放得极低,仰望着自家主君。而胡家三少爷自小就有两个优秀的兄长挡在前头,自己半分学识才情都没有得到父母族人的吹捧,成亲之后,大娘子还是身份贵重的燕氏,自然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会是敬仰和被敬仰的关系,反之,这燕云梦还时常提点瞧不上他。 如此一来,凝香对他的仰望,变成了他内心最柔软最感动的地方。再加之,凝香在他面前亦喜亦嗔,温柔体贴,自然是强势的正妻燕氏和谨慎小心的妾室立秋所没有的。当然,与原来流连花丛之中遇到的娇媚的莺莺燕燕更是有所不同,少了好些的风尘之气,给了他一种踏实的感觉。 郑氏见这姨娘进了门以后,老三也比以往更加踏实,比原来自己给他塞了好些个丫头进去的时候要老实得多。反正她想的时让三房赶紧开枝散叶,也顾不得其他,香姨娘是良家子出身,看着模样儿也能生养,她自然是不反对的。 私底下,郑氏还对董秀湘送进三房的香姨娘倍加称赞,反而对燕氏生病的事儿嗤之以鼻,认为她愈发娇气,善妒。 燕氏已然是在胡府式微,不敢有任何不满的表现,只能在郑氏面前赔笑脸,可偏偏她又不是能屈能伸的人,自然是渐渐被胡家的当家主母冷落,连带着在夫君那儿也不受待见。 她身边儿的贴心人也劝慰她,要想继续在郑氏面前,在胡家里有脸面有地位,就应当好好儿收拾一番这香姨娘,不能让她仗着宠爱真得把自己这个正妻给灭了。 还是从燕家陪嫁过来的苏嬷嬷为人老道,「梦姐儿你不能急躁,那小蹄子明显就是扮猪吃老虎,专门儿在少爷面前装可怜,你要是真的气不过跑过去凶她,她定然在少爷面前摆你一道。」 苏嬷嬷在燕家多年,看惯了妻妾争宠的各种手段,那些明面儿上看得见的,还有那些下作的,她都知晓。那香姨娘的段位,怎么能逃得出她的眼睛呢? 「姐儿现在要做的就是和和气气的,先同她和平共处,只要大娘子接纳她,她就找不到您这儿的毛病,只要你同她俩人能正常相处,姐儿就永远是压着她的正妻,等着她自露马脚就成了。」 燕氏的脾气其实压根儿就不是能沉得住气,忍得住挑衅的人。尤其是她看见凝香在胡仲意面前撒娇卖乖地卖弄姿态,转头又低眉顺眼地侍奉自己,她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嬷嬷,我不想忍她!」燕氏顺手抄起桌子边儿上的一个搪瓷碗儿,顺手就扔了出去,「她是个小贱蹄子,她每次都是故意在官人那儿卖乖叫我瞧见,惹得我生气。上一回,我说了她一嘴,立马就变换了嘴脸叫官人瞧见,真的是气得我半死。我恨不得叫人狠狠地掌她的嘴!」 「姐儿可使不得啊,使不得啊。那妮子就是在惹你同她翻脸,到时候她就能跑到少爷的跟前儿去念叨您,这不就正中她的下怀?咱们可不能让她称心如意了。」 燕云梦强忍着自己心里头的愤怒,胸口一起一伏地顺顺气。苏嬷嬷给身边的小丫头递了眼神,示意她赶紧把碎瓷片给收了,自己轻轻地拍着燕氏的后背,让她缓口气,「姐儿就是太冲动了,这胡家不是咱们燕家,不该这般冒失,如若今儿,姐儿跟我说,不想同姑爷过日子,想和离回家去另行婚配,那我就不再拦着姐儿,陪着姐儿把那个姨娘狠狠收拾一顿,再收拾包袱离开,咱们好聚好散。」 燕云梦面对苏嬷嬷的问话,不仅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她心里头是知道的,自己是千般舍不得,也是万般舍不得胡仲意的。胡仲意虽然风流,但是模样俊俏,生性浪漫,懂得讨女人的欢心。 她初初嫁进来的那些日子里,两个人也是有一段举爱齐眉恩爱缠绵的日子的。只不过胡仲意并非是专一专情之人,而燕氏又是自小被宠大的大宅门小姐,自然是不能容忍自家官人同其他女子恩爱。这才让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远。 苏嬷嬷轻轻地拍着燕氏的后背,她已经对燕氏的态度了然于胸了。原本她就清楚地知道,梦姐儿是离不开胡家三郎的,「所以,姐儿就听我的罢,先好生养身子,老妇人上次拿给咱们的药房上不是写了,心平气和,少动怒,才能有益于生养的。」 「他日日都留在那个姨娘那儿,如何让我生养?」 「只要姐儿听我的,别去找那蹄子的麻烦,姑爷自然会来。」 燕氏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而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住在偏房的王妈妈仗着自己是三房受宠姨娘姑母的身份,开始对大家出言不敬,又是把自己的身份架得老高,常常在其他人面前端起架子来。 就连原本初初提点她的大马婆子,她也不再给什么敬重的好脸色。 大马婆子被她阿谀奉承惯了,对她的态度便甚是不满,「你现在得意了?当初我们说好我帮你把你侄女送到二房里去当姨娘的,你怎的如今变了卦,把人送到三房去了?」 王妈妈不以为然,满是不在乎地装腔作势道,「我哪儿能劳烦您啊,我都搬出院子这么久了,你连半点帮我的动静儿都不见,我还要呆在里头傻等着?」 第60章[04.25] 「你……」 「你这老婆子,该不会是来酸我的吧?你是不是瞧见我那伶俐可爱的小侄女在三房院子如今受了宠,就想着后悔没来讨好我们了?我告诉你啊,现在晚了,那可是我们家的小侄女儿,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大马婆子结结实实地啐了她一口,「呸,谁稀罕你这玩意儿,你别臭不要脸了。」 她心里头只是担心,上头吩咐让办的还没办成,却在三房处办成了,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王婆子,你给我一句实心话,你们家少奶奶是不是揪出你来了?你是不是以后也回不去你们家的二房院子了?」 王妈妈现在心思哪里还在二房啊,虽然自己是念哥儿的奶母,可是明显她得罪了二奶奶,再也得不了脸了,她就算是死乞白赖回去了,也是再也不如以前,还不如索性跟着侄女换个主子。要是凝香日后能给三房率先剩下个一儿半女的,那燕氏无所出也不敢拿她们娘儿俩怎么样了。 「老马你就少管理我了,我反正是去哪儿都能成的,你放心,之前你对我的照顾,我以后能还你的,都记着呢。」 王妈妈得意得笑着看着一脸愁苦的大马婆子,心下以为对方是看自己攀上了高枝儿现在来巴结自己的。 其实这大马婆子是担心她日后嘴大,将她们的事儿全都给捅出去,「你只要能日后不说出咱们那些过往,我也就安心了,你好好儿休息吧,我还得去上工。」 门外,二房过来复试王妈妈的小丫鬟,滴溜溜转着大黑眼珠子听着俩人的对话,心口也扑通扑通地跳着,浑身紧张。 这自打王妈妈同大马婆子说完这番话,她自己的心里就开始惦记起在三房里享福的凝香来了。伺候她的小丫头劝她去给香姨娘递个纸条,让她顾着自己,把自己好接到三房里去享福。 「王妈妈,您都有香姨娘那么出息的侄女儿了,还在这儿带着做什么呀。这偏院说好听是来养伤,说句不好听的,还不就是二奶奶把您给发落过来的?」 王妈妈自然禁不住这些小丫头们的日夜撺掇,忍不住真的吩咐她们递了纸条子过去。 果不其然,她孝顺的小侄女儿第二日就回了胡家三少爷,安排了两个小厮过来帮着王妈妈搬过去。 「哎呀,你们就帮我简单拿着这些衣服过去就成了,我侄女儿那啊,什么都有的,可用不着我带。」 原本伺候她的小丫头却抓住王妈妈的衣袖,苦苦恳求,「妈妈,您带着环儿走吧,我留下伺候你,我成的,我不想回二房去了,让一个和我差不多出身的人使唤我,我心头别扭得很。」 环儿装作一副嫌弃二少奶奶出身卖鱼商户的模样儿,表示甘愿去伺候胡家的功臣王妈妈,又一个人趁热打铁说了好些王妈妈的好话,把王妈妈哄得满心冒金星,再也拒绝不得。 左不过就是个伶俐的小丫头,多一个也算不得多,况且,让她给凝香写字条,还是这个小丫头出的主意,出的力,她也没理由抛下她不理不睬。 环儿便顺利成章地跟着王妈妈欢欢喜喜地搬进三房去了。 另一个原先被派给王妈妈的小丫头回到了二房里,给董秀湘请了安以后,悠悠地说道,「二奶奶,成了。」 在董秀湘和胡仲念合伙儿商量以后,两个人决定,暂时不要将怀有双生的消息告诉其他人,一方面是免得许多迎来送往恭贺的麻烦,一方面是担心万一这生产之时有什么差池,也不好同众人解释。 董秀湘早期还没有太多的不同,无非就是孕期的反应强烈一些,腿部浮肿,头晕恶心,贪吃嗜睡,与其他孕妇无甚分别。可月份渐大以后,便是身材上也变换得太过于明显。她的肚子明显比用月份的妇人要大得多,就是衣衫也遮掩不住。 索性她自打怀了身子就嫌少出门去,也没有过多的人瞧见她不正常的身形。 郑氏以为先前得罪过她,虽然两个人已经握手言和,但是郑氏依然极少踏入二房里去。二房的常客也就只有胡家的五姑娘邵兰慧,她虽然还在董秀湘面前留着矜持和架子,但是她内心里已然是当董秀湘是自己的亲嫂嫂一般了。 邵兰慧没有生养的经验,自然对于肚子有多大的问题没有什么概念,只是看着董秀湘那隆起的肚子,想到了自己日后活泼伶俐的小侄子,内心欢喜得紧。因此,她常常拿着针线前来二房,同董秀湘一块儿给小孩子做些鞋袜帽子一类的小玩意儿。 这日两个人正一块儿坐在二房的暖阁里绣着花样儿,立夏火急火燎地从外头跑过来递话,「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董秀湘一听这句话,瞬间浑身紧张,动弹不得,还是邵兰慧自小养在胡家,见过世面也沉得住气,听见小丫头来报,头都没抬,就吩咐道「怎么了?立夏你缓口气说清楚啊。」 紧张的说不出话的董秀湘看了一眼,才言语道,「这事儿真是太复杂了,就是今儿先是三少爷上街听见有皇榜,然后带回来一个消息,咱们二少爷觉得这消息不一定是真的,于是也要出去瞧,可被一把就拦住了,大家说这件事儿是假的,然后……」 「能不能说结论啊,谁要听你讲故事。」董秀湘早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安安心心地盯着立夏说的每一句话。 接连这么久都呆在房间里,足不出户的,董秀湘已经站在快要无聊闷死的边缘了。如今好不容易府上有了惊天的好消息,她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然后自己好去积极地掺和上一脚了。 而五姑娘则依旧是稳如泰山,不急不躁,埋头苦干。 第61章[04.30] 「二少奶奶,你别急,反正现在已经确定的消息就是,先皇驾崩了,如今是新朝了。」 湖广距离京城迫远,任何京中的消息都需要快马加鞭,最少也要四五日才能收到的。如今这消息发了皇榜,也就是说,先皇驾崩已然超过了五日。 朝廷里换了新帝,不仅仅是全境内的人都要守国孝服国丧,一系列的律法、官员也会根据新朝的气象儿随之更改。 对于胡家这个皇商之家来说,也牵扯到了未来新朝能否依然掌握着宫廷的供奉一事。这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在胡家看来,并不是遥不可及,事不关己的事情了。 「那老爷夫人有没有叫我们统统都过去说明此事?」 按照常理,这等大事理应是全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对策,可立夏急忙赶过来半天,迟迟没有开口让她们俩动身,可见这俩立夏也就是单单跑过来传递消息,纯属她的个人行为。 也是这立夏同百灵在一块儿相处时间久了一些,总是沾染上了喜欢打听个路消息的毛病。 「哎呀,二奶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还没说呢,这个不是重点啊。」 董秀湘一脸狐疑,还有比朝廷更换了君主更大的事儿?难不成是边境的邻国军队打过来了?如今国难当前? 「重点是什么啊?难不成我家官人被官府收去服兵役吗??」 立夏这个小姑娘虽然同百灵在一起沾染了她的好奇心和八卦心,可惜她在口齿上始终没有百灵那般伶牙俐齿,说起故事来,随意安放起伏转折,真是能硬生生把人给憋死。 「二奶奶你想到哪儿去了,黄榜上说的是,新帝登基,因朝廷各位人员需要更迭,未免官员储备不足,所以今年的秋闱加考一年!」 这回连一直淡定的五姑娘邵兰慧也淡定不下去,径直把手中的活儿丢在了桌子上,抬起头去再三询问,「你说真的?那岂不是二哥哥和三哥哥明年就可以去考试了?也少了苦等一年?」 这般消息果然是更加让人惊讶。 原本还算是淡定的胡二奶奶,此时也是兴奋得大叫起来,「那官人就可以明年参加春闱了!也用不着苦苦多等待一年了,这真是,哎呀!好得很啊!」 胡仲念听闻胡仲意带回这个消息还颇为不信,说胡仲意眼神不好,看错了皇榜。毕竟,前几朝都没有这般的先例。但凡新朝更迭,这最先要赏赐的便是各家官府里关押的重犯,美其名曰大赦天下,亦或是提拔自己登基前的各路心腹的官职和地位,以便朝纲稳固,而并不会关心全天下寒窗苦读的寒门子弟。 因为不信三弟之言,胡仲念一个人跑去府衙观看皇榜内容,果然大出所料,上头当真是在说明明年增加一次秋闱之事。 他天资聪颖,又是少年考取功名,因着这病榻缠身才耽误了几次的科考。而他多年以来几乎没有耽误过读书温习,也可以说是很早就对科考准备得成竹在胸了,奈何三年一次,他还要等待下一次之期。 这次新皇的命令算是他长久以来心之所求,自然是喜不自胜。 董秀湘心里也会隐隐纳闷儿,这穿越办事处的人办事儿就这么准?自己这锦鲤体质还能把皇帝给克死,就为了加一年考试? 可胡仲念将这好消息带回府里,同胡先业和郑氏开心庆祝了好一阵子,他才想起来,今年秋闱的时日也差不多就是董秀湘的产期了。 若是两者相撞,也就是说,胡仲念难以有机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出世了。尤其,这董秀湘怀了双生,生产时更是异常痛苦,困难重重。 这要是万一生产时…… 思及此处,胡仲念内心便是一阵翻云覆雨。 「二嫂嫂,兰慧是要恭喜二嫂了,二哥哥参加乡试必然是没什么难度的,一定是会顺风顺水,安全通过科考,只待专心复习明年的会试变好了的。」 胡仲念的脑袋瓜,整个胡家的人都敢打包票,今年的乡试是半点问题没有,也就是明年的会试,会兴许中不上,需要多番磨炼而已。 董秀湘却是对自家官人在乡试和会试上都信心十足,「是啊,原本还是要多等两年,没想到今年却是又额外加考一次,真是老天爷眷顾啊。」 她此时的心思都扑在胡二郎的科考大事上,浑然不觉自己再今年秋闱之时便即将临产的事儿。邵兰慧机灵些,转念便想到了这一番情况。 「二嫂,苦了你了,秋闱的时候,兴许你即将临盆,怕是二哥就要瞧不见小侄子出世了。」 被提醒了这一番情况,董秀湘才意识到,这还是个比较严肃的事情。对于她自己来说,生孩子的时候男人在不在没有多大的区别。 她自己也在上辈子听父母形容过产房里产妇生孩子是什么模样儿的,别说在产房里含情脉脉地握着妻子的手,陪伴着共同使力气了,那会儿女人疼得八成把房顶盖子都掀掉了,哪里有功夫和心神去考虑男人在哪儿? 第62章[04.30] 况且,这夫君又不是大夫,就算是站在那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越舔越乱。 「他去考他的,只要带时候顾大夫和我的接生婆们不去科考就成了啊,就算是他在,他还能给我使上多大的力气?还不是事事都要我亲自动手?」 这样的言论,让邵兰慧心里一紧,不知如何作答。虽然觉得二嫂的说法荒唐,可是细细品味,又会发现却是都是这么一般回事情,没什么不同。 「二嫂,你这番话,还真是让我另眼相看了。我还以为……」邵兰慧偷偷小心翼翼地抬眼睛看了看董秀湘,「我原本以为二嫂会是那种,生孩子一定要在我身边陪着我,照顾我的那种人。没想到二嫂竟然看得如此透彻?」 董秀湘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也不是她自己想得开,而是在她原来的那个世界里,为了本职工作不能按时陪在娘子身边生产的人,还真是数不胜数了。 如今这胡仲念不过是孤身一人去到那湘州的贡院考试,也根本不耽误任何问题。 「我想得明白不是什么难事儿,可若是我想让他想得明白,估计这事儿可就太大了。」胡仲念是个又轴又认死理的人,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情谊放下担子和责任,径直一个人去参与科考的。 「那个,兰慧啊,嫂子还是要拜托你了,没事儿常常帮我劝说着点儿,若是实在不成,你就同母亲说,我也是绝对支持,绝对要强迫着去的。」 晚上胡仲念回了房里,将自己愿意留下陪着董秀湘安心生产的事儿一股脑说给了她,他已经等了这些年了,不在乎再多等下去一年。 董秀湘却是好心地安慰了他半天,表示自己并不是一定需要他待在自己的身边陪伴,「我仔细想过的,你不在也不妨事,其实那会儿肯定是疼得昏天黑地的,我肯定也没什么心思想起来你啊。」 可是在胡仲念心里,事情可并不是这般的简单,那可是双生子的生产,时时刻刻都危及到他娘子的性命的,「我已经等了这些年,真的无所谓再多等一年,我已经决定了,还是要陪在你还孩子身边,我们一家四口在一块儿。」 这话要是同寻常女子言语,估摸着会感动地泪流满面,再一个猛子扑进相公的怀里去,盈盈抽泣。可惜,董秀湘可不是寻常女子,她是经历过两辈子的女人,尤其上辈子她还活在新世纪,是个新世纪的女性。 在她眼里,生孩子这回事儿还不就是女人一个人忙活的?再者说,生孩子的时候全是看胎位正不正,大夫好不好,要说让胡仲念和顾大夫两个人在她生产时只能留下一个来,她百分之一百选择顾大夫啊,难不成选了胡仲念站在自己的床边儿上喊加油? 可是,她又担心自己的话会不会言语得太重,让胡仲念心里头大为不爽利,「其实我本来就觉得生产的事儿你实在帮不上什么,并不是因为劝你去科考。而科考的事儿上头,我是相信你今年的秋闱是绝没有问题的,明年的春闱可能会有些不安的因素。所以我只希望你多去考考试,也试炼一下自己,起码后面的春闱你也能十拿九稳些,切莫等待太久才是。」 这些既是场面话,也算是一半心里话,她可不希望自己的相公真的大器晚成,一把年纪了才能有所成就。再者说,这养孩子可要比生孩子还累人,她宁愿生孩子的时候一个人担当些,等养孩子的时候能心安理得递交给胡仲念去。 「可……」 「可什么呀,我都不计较,你还坚持个啥?你又不是去考个一年半载回不来家里头,就几天不就回来啦?今年你若是因着我生产而不去,你小心明年秋闱的时候我又怀上啦,那到时候你还是不去吗?」 细细想起来,这话也是颇有道理,胡仲念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满眼心疼地看着董秀湘,将她揽入怀里,小心呵护,「那你答应我要平安产子,不能有任何意外。」 董秀湘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我们娘仨儿都等着你。」 这郑氏也是担心了许久,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就算出来,今年秋闱的时间和老二媳妇儿生产的那几天撞上了,她知道按照老二的脾气多半是要留在家里头照看媳妇儿的。 关键是老二自己的情况,已经因为生病耽误了那么久了,如今再让他等上一年,她这做娘的心里倍感不是滋味儿。可是劝说董秀湘的话她也是如何都说不出口,她毕竟也是个母亲,当年生四姑娘的时候,胡先业就因为外出跑生意没有陪在自己身边,那份苦楚她自己尝过,很涩。她也不忍心让胡家的媳妇儿再感悟一次,可二者选择艰难的时候,她多么希望能够让念哥儿去考场上考取功名。 正当她自己别别扭扭一晚上没睡好的时候,第二日一早,立夏就来回了话,「夫人,我们二奶奶让奴婢来回您的话,二少爷已经同意参加今年的秋闱了,请夫人不必再忧心了的。」 郑氏满眼差异,这一个小娘子就同意让自己夫君去科考而无需陪伴自己了? 「你们家二奶奶真的如此说的?没有谁劝说?你们二少爷呢?是他劝的二少奶奶?」依据郑氏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这胡仲念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不理会董秀湘生产而自己去心安理得考试的啊,更何况昨日他的神色和表情已经近乎是告诉大家,他会陪在娘子的身边。 「回夫人,昨日我们二奶奶劝了二少爷一晚上,二少爷才同意的。」立夏乖巧地回复着。 郑氏心里更加差异了,这董秀湘脑子没坏了吧? 不论如何这也算是了却了她自己的心头大事,顺带着她对这位原本不看好的儿媳也增添了不少的好感。 说是乡试要等到秋天才会进行,可仔细算起来,时日也已经不多了,胡仲念抓紧时间温习,就连一向懒散的胡仲意也开始按时坐在书房中温习书本,几乎隔日就同兄长一同前往岳麓书院听学。胡先业一时间倍感安慰,心下也大为愉悦,时不时也开始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交给胡仲恩独自去处理,让他不要甘心落后于两个弟弟。 这段时日里,最忙的就算是胡仲恩了,除了生意上的事情要面面俱到,家中的一妻一妾也均怀了身子,他自是照顾不暇,多少都会有所疏漏,而被遗忘得多的那一个,常常是大房的正头娘子林氏。 郑氏得知春姨娘也有身孕,而林氏主母怀有孩子,两个人在同一房中难免有冲撞,而大郎胡仲恩每日辛苦奔波,回到家也没有了贴心的人侍奉,她心里头开始隐隐担心,便主动去同林氏商量起此事来。 「今日老大事情忙,你父亲交给他许多生意,难免回家陪你的时间就少些,你别往心里去,安心养胎,争取给咱们生个白白胖胖的长房长孙来。」 第63章[04.30] 林氏笑着微微点头,面带羞涩,心里却想到胡仲恩每日夜半归来都是以怕耽搁自己休息为理由不回到正房来休息,反倒是不怕影响春分休息,直接住到她的屋里去,每每想到此处,她心中就是无尽的酸涩。 「母亲,儿媳知道,儿媳不会往心里去的,常言道,男主外,女主内,我就是该把家务事料理好了才成。」 自打春姐儿被郑氏接到身边抚养,林氏虽然还在孕中,可是瞬间闲下来,也是颇为烦恼的。索性她便重新把胡宅里的账本拿了回来,继续管理府内的总账,也好过自己一个人夜夜独守空房。 「现在春分也是怀了,恩哥儿回到家中都没有一个可心的人伺候,娘也不是怪你们,你们辛苦给胡家开枝散叶,我们胡家也是要感激你们的。」 这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如若林氏再听不出端倪,那真是她头脑笨拙至极了。 「母亲说的是,还请母亲做主,为官人择选良妾。」 林氏一贯都是如此体贴大方,温文尔雅,自打她嫁进胡家大门的那天起,郑氏就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大房的儿媳妇。果不其然,如今他也没多动什么嘴皮子,就把事儿给办妥了,心中也满是得意。 「你如此懂事明理,当真是老大好福气,有你这般伶俐体贴的娘子。」 林氏只好扯了扯嘴角,附和苦笑。 但是,给老大胡仲恩纳妾的事情,可并没有就此解决了。林氏这个枕头娘子虽然不生气,有气量,可是大房的春姨娘却是不耐烦。 隔着半个院子,林氏都能听得见,春风喊叫出来的声音,以及瓷器碗盏摔落到地上的清脆响声。 「我才刚有了身孕,就要送新人进来?那我生完了孩子,还能有什么位置站?这断断是不能允诺的。」 「大奶奶?大奶奶是正妻,是未来胡家的当家主母,我是什么东西?我还不是仗着这点宠爱过活?就算大奶奶不受宠,那也是正头娘子,无人敢欺辱,我若是没了宠爱,那就任人拿捏了!」 林氏冷眼旁听,听着她从不满抱怨,到晚上胡仲恩回到府里以后的撒娇娇嗔,心里渐渐地一点一点凉下来。 陪嫁过来的翠峦好言相劝,「姑娘,别听了,叫人关了窗子,早些睡吧,就是您不睡,您肚子里的小少爷也要睡的。」 林氏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动也没动,仿佛长在了凳子之上,她浑身冰凉,那是一股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寒气,周身僵硬无法舒展。 「小少爷?是男是女还未可知。若是春姨娘生下了儿子,那我再胡家就压根儿没什么位置了。」 「姑娘,您说什么呢,您是胡家大房正妻,未来的当家主母。」 林氏轻笑,笑翠峦,也笑自己,「主母?你觉得如今我这个大奶奶能值几个钱,我让春姨娘压了这些年了,我也忍了,你觉得我可有机会翻身?」 翠峦语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地给林氏揉肩捶背。 「那就进来新人吧,最好让母亲叫个清新可人的,好好儿让那春分也受受这般的窝囊气好了。」 林氏起身进到里头去换寝衣,房间的窗户还是四敞大开,远处院子的角落里传来春分娇嗔的抱怨声,伴着低沉的胡仲恩的安慰。这些林氏都不在乎了,她就是要开着窗子睡,听着这些自己难以听下去的声音,她时刻提醒自己,今日受到的一切。 胡家的四小姐胡婕思已经是老大不小了,原本郑氏还在给她热热闹闹张罗说亲事,想着今年要把她嫁出去,可却突逢先皇去世,新皇登基。这事儿对胡家读书的胡仲念和胡仲意是顶好的事情,可对于备嫁的胡婕思和邵兰慧来说,就不那么善良了。 皇家国丧,是全境的人都要恪守的礼节。就算是已经定过了婚期的人,也不得不暂时推迟,三个月的国丧期间,处处都是不能见丝竹酒乐的。 郑氏想尽快把四闺女嫁出去的心思一时之间也就泡汤了。原本她是瞧好了两广总督在湘州的表亲,家事地位也能让胡婕思点头,为人又算是丰神俊朗,可奈何人家盘中的一块儿肥肉,被湖广地带家中有女的人家争相挑选。 等着郑氏磨开面子,国丧又过了头三十天,她准备上门儿去说亲事的时候,这位贵公子已然订了亲了。郑氏苦不堪言,四姑娘胡婕思的亲事迟迟不定,遵守礼法的话,这邵兰慧也不能越了姐姐的前头去成婚。胡家一时之间将要有两位高龄待嫁女,也是在是让郑氏的脸面无处安放。 原本静坐在二房院子中,冷眼旁观各方事务,安安心心养胎的董秀湘却是被一群不速之客给扰乱了生活。 这一群人,就是原本的市集鱼贩董家。 自打董秀湘嫁进了这胡家,就跟董家没了什么联系。原先是照顾胡仲念,顾不上离身,后来又莫名其妙有了孩子,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宅子里供养身子,更是无暇出门。 归根究底,还是她同母家的关系不亲密,并不受爹娘的呵护,就当初胡家出的五百两聘礼也被董家尽数收下,没有拿出一两银子给董秀湘做陪嫁。 不过,现如今的胡家二奶奶已然是不再在乎什么五百两还是八百两的银子了,她手里可是有过几百两黄金,以及二十亩地契的女地主。 第64章[04.30] 她原本还思忖,这董家一年多不同她往来,如今倒是拖家带口敲门来探望她,八成是原先那五百两的银子花干净了,又准备来讨要了。 当她瞧见董家母亲一边儿擦眼泪一边儿扑倒在她身上,嘴里悲切地叫着,「秀儿啊!」的时候,她就猜测,这母家一定是山穷水尽,无甚银钱了。不然一向同自己关系不咸不淡的母亲,怎的肯卖这么大的力气嚎啕大哭? 她身子怀着双生子,甚是不方便,只是示意立夏和百灵将董母拉到一边儿去,「母亲这是作何?进了胡家,就该有些胡家亲家的样子。就算是不想着自己,也该想想弟弟。」 董母听了这话,身子一紧,果然她还是最在意这个宝贝儿子。 对于自小董母对独子的偏爱,董秀湘早就习以为常。虽然这辈子是胎穿到董母的肚子里,可她同董母其实并没有过分亲昵的感情。董家一双父母唯唯诺诺,平庸不堪,不仅自身没有什么能力养家糊口,还挡着董秀湘不让她帮忙做生意。更不用说,董家格外偏爱家中的独子,以及董父对于亡妻的三个女儿格外亏欠。 如此看来,董秀湘的存在就是董家多余出来的那一个,可有可无。 她的年少时光,大多都是在居住的小巷子里的邻居家、小商贩处度过的。虽然少了父母的呵护,可还算是童年时光自由自在。 不然她也没机会认识到老巷子中的湖绣行家葛大娘了。 董秀湘嫁进胡家一年多以来,董家也只是觉得凭空多了五百两银子,换走了一个家中可有可无的女儿,以至于她当初有没有回过门都记不清楚了,董母却是出乎一辆地哭天抹泪,「秀丫头啊,可是想死娘了啊!」 原谅董秀湘的记忆里不是十分良好,她甚至都想不出来,这母亲的仔细模样儿是哪般,只好让立夏帮着自己把她扶起来,嘴上劝慰着。 董母也是心中拿捏着分寸的,哭了半天,也知道啥叫见好就收,抽抽搭搭地擦了擦眼泪,又整理了半天衣裳,才开口道,「娘也是想你想得紧了,不要脸面来府上瞧瞧你。你们房里的少奶奶呢,让我去拜见一番,也不算越了规矩。」 小百灵立在一边儿,可没管二奶奶的脸色好不好看,上前爽朗直言,「夫人,打紧些瞧着,您眼前这位就是我们府上的胡二少奶奶。」 这话一落地,董母就顿时僵在那里,手上也不动弹了,鼻子里也不抽泣了,只是张着嘴话都说不出来。当初,这胡家不是直接拿着银子买走了自家的丫头,什么时候说是带回去做正妻了?既然已经娶了自家丫头是正妻,又为啥非要给董家写那样的信,硬生生还要让她来规劝秀丫头,别妄想正妻之位? 难不成真是信上所说,是秀丫头强行霸占了正头娘子的位子,不顾及身份? 董秀湘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娘亲,「今日不知母亲前来是所为何事?庄子上的账务还等着我处理,母亲要早些说清楚得好。」 董母艰难地看了看站在房间里的两个丫头,双手揉搓着身前的衣襟,好像有颇多的话,就是张不开嘴吧。 「母亲放心,她们两个是我的亲随,都是自己人。」 听了这应答,董母才完全放下心来,「是前不久,我和你爹收到了信件,说是让我们来府上好好儿规劝你,别让你仗着狐媚霸占着胡家的大娘子之位,让我们来劝你,否则……」 「就把五百两银子要回去?」 果不其然,董秀湘猜测得十分正确,董母听及此处,心虚地低下了头,「上头还说,要让你弟弟以后都没得书念。」 是了,这董家人来了胡府闹了一出的根源终于让她给逮住了,董家的独子就是一大家子的希望,他们自然不敢拿这独子的未来去赌,只好听从信上所言。 可转念一想,这也不对,郑氏如今并不敢招惹怀着身孕的自己,怎的还会张罗给胡二娶正室?又为何会送这封信给董家人? 董母叹了口气,似是在嘲笑自己蠢笨,「我算是看透了,这宅子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怀着孩子还不让你消停。现下,你可千万不能着了他们的道儿,安安心心给胡家生个大胖小子,只要你生下了长孙,以后在这宅子里,你婆婆可就不敢欺辱你了。就算是到时候非要二少爷娶正房,你也能压着她一大头!」 刚刚还哭过悔过的脸,如今又变得狡黠起来,「反正我装腔作势地来‘调教’过你了,管它是谁让我来劝你的,肯定不会说是我没来,只会说我没本事。你不听我的,一意孤行,以后也犯不上再来找我了,我看就挺好。」 董秀湘心里头不免被这个算计起来还有几分可爱的董母逗得笑起来,还真是自己半分亏也不愿意吃,估计这个法子,也是两口子关上门儿,研究了老半天才琢磨出来的。既不得罪董秀湘,也别得罪胡家。 「你们能这么想是再好不过的了,如今我和二少爷夫妻和睦,况且当初也是走正门抬轿子,明媒正娶进来的正头娘子,我得位子自然不会被旁人占了去,虽然我不肯定你们以后会跟着我荣华富贵,但是确保弟弟一世无忧,安心读书科考,我还是做得到的。」 董家的老两口就是个没什么能耐出息却也没什么远大志向的,她们俩不想着荣华富贵,金银加身,就想无忧无虑做个能生活富足的买卖,还上欠下的债务,供养独子念书科考,光宗耀祖。 这一番话还当真是说道了董母的心坎儿里去,她笑嘻嘻地摸了摸刚才啼哭流下来的鼻涕眼泪,「成了,我该过来给你通气的也通了,该在你这惹闹一通也惹了,你安安心心坐胎,要是真不放心什么产婆稳婆,你就告诉娘,娘去咱们家巷子口找张婶儿,也让你踏实。」 这番的话别管是真心还是虚伪的假意,总归是董秀湘如今很少听得到的话,她心里头还是暖了几分的,只要自己能保着弟弟的前途不被毁了,这一家子人也就不会被什么歹人给利用了去。 说了一会儿话,董母才带着人离开了二房院子,立夏直接把她们从偏门送走了,走的时候又特意给拿了好些的吃食,招摇着从花园子里穿过去,惹得大家都瞧得清楚。 小百灵留在了董秀湘的身边好言相劝,「二奶奶,我肯这次夫人和董夫人都是被戏弄了,咱们夫人没理由这么做,在老爷那儿她就不得脸,就算她还瞧不上咱们,那也会等您平安产子以后。」 第65章[04.30] 「我懂,夫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断不会放着胡家的第三代不管,就任凭别人闹腾起来的。如今看来,还闲着能有时间掺一脚三门二房事情的人,也就只剩下我那个好弟妹了。」 董秀湘原本就是觉得事情不能做得太绝,才留了一些面子给三房,现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 科考迫在眉睫,最后的两个月里头,董秀湘干脆让胡仲念搬到了书房里去睡,成日里她只有用饭的时候才会出现在胡仲念的跟前,而胡仲念也全身心投入到了备考之中。 相比之下,胡仲意就没有那般的定力和耐心了,学了几日便要丢开书本出去好好找兄弟们喝上一局。还是郑氏死活拦着,把他关在了书房里,这事儿才算作罢。 而与此同时,三房的日子越来越乱七八糟。王妈妈作为二少爷的奶婆子,不去二房院子里,反倒去了胡家三少爷那儿,当然是仗着自己的侄女儿凝香是院子里头得宠的香姨娘。进了三房的院子里,那当然是把自己的地位架起来,一副总领管家之态,就算是燕氏身边的贴身侍女她都敢上去使唤使唤。 燕氏这火爆性子,总归是忍不住了,有一回因为自己的贴身翠峦让那王妈妈使唤去给她倒夜壶,气得浑身发抖打颤。 翠峦时刻记着燕氏的奶母苏嬷嬷的劝诫,无论如何不能先发制人,哪怕受些委屈,日后都能一点一点在那个姨娘那儿讨回来,可不该趁着姨娘受宠的时候去同她争执。她忍辱负重,帮王妈妈干了那腌臜活儿,可这事儿却在院子里按不住,让燕氏给知道了。 燕云梦贵为益州燕家的嫡出小姐,何时受过这般的折辱? 「打狗也该看主人的吧,这老婆子是将我放在什么位置上头?她觉得她也配骑在我头顶上?」 这般情况之下,燕云梦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不出去争执的。可王妈妈却是个不要脸的,她看着三少爷也并没有日和留恋于这三少奶奶之处,却十日之中有七八日都在她侄女处,更加肆无忌惮地使坏。 「三奶奶,我是香儿的姑母,自然算是半个长辈,这院子里的丫头,怎的就使唤不得了?」 「呸,腌臜婆子,你是觉得你自己是半个主子了?还敢在我这儿称姑母了?我益州燕氏是正正经经的大户人家嫡出,你们算什么东西!」 燕云梦站在院子当间儿,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控制不住想要冲上去打她。 王妈妈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灌了熊心豹子胆,竟然面对这般的景象,丝毫不怯场,「这妻妾的事儿啊,还不是看主君宠爱谁?别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当朝的贵公主啊,没了驸马的宠爱,还不是独守空房?」 这话结结实实地刺到了董秀湘的心坎儿上,她就是因为和胡仲意的吵吵闹闹才惹得他对自己越来越疏远,到了今日宠妾灭妻的境地。而她,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如今会被一个妾室的姑母指着鼻子辱骂。 一时之间,热气上涌,燕氏眼前一黑,一头栽到了地上。 这下,原本拦着燕云梦的苏嬷嬷和翠峦一下子用上去,急得慌乱无措,苏嬷嬷拼命朝着一旁的使唤丫头喊叫,「快去叫大夫,快去请大夫!报给夫人!」 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一点点从燕氏的身下渗出来,看着触目惊心。 这时候,别说是苏嬷嬷和翠峦了,就是王妈妈也傻了。 三房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董秀湘正在床榻上午睡。她即将临盆,肚子已经压得她直不起腰来,浑身难受,只有躺在床上才觉得心思放下了几分,身子上也舒爽安稳一些。 立夏匆匆进来回话的时候,她才有些微微转醒,看她急促的样子,便心下知道,这回事情好像有些棘手。 「二奶奶,二奶奶,三房出了大事儿了。」 待立夏附身在床边儿把事情都交代清楚,董秀湘便是半分的睡意都不见了。 她知道王妈妈闹腾起来不是个省油的灯,可也没想过竟然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王妈妈怎么说也是二房出来的人,她多少也要担待些。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她就吩咐立夏留下来照顾院子里,百灵同自己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一孕傻三年,月份大了以后,董秀湘觉得自己的脑袋是转得越来越慢,想法子也没有原来想得快了。百灵是她身边最机灵、鬼点子最多的小丫头,在她大脑短路的时候,兴许还能帮她出一出鬼点子。 董秀湘被百灵扶着去了三房,刚一进门儿,就听见燕氏娘家带来的苏嬷嬷哭天抢地拉着王妈妈不撒手,郑氏脸都被气白了。 那苏嬷嬷还口口声声说,要带着姑娘回益州的娘家去,让燕家的老夫人给做主,说胡家的三少爷宠妾灭妻,对不起正头娘子,唆使一个妾室的穷亲戚来欺辱正妻。 郑氏臊得实在没有脸面,叫人狠狠地拖出去打王妈妈板子,不叫停就一直打。林氏和董秀湘都怀着身子,尤其董秀湘月份还太大,她也没法子把这事儿交给她们俩处理,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主持。 香姨娘素来同王妈妈这个姑母亲昵,如今听到要将姑母拖出去杖责,心里头一下子不是了滋味儿,跪在郑氏的脚边,大哭着求情,「夫人,您饶了我姑母吧,我姑母年岁大了,说话没脑筋,她不是有意的啊夫人……」 这一场无头官司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解开的头绪,推推搡搡和哭闹求饶声之中,王妈妈被拖到了院子外头,外面响起了哔哩啪啦的板子声。胡夫人没有说打多少板子,外头的小厮也就没有朗声报数。 王妈妈的求饶和叫声在外头一下比一下声音更重,香姨娘的求饶声也越来越大,不住地给郑氏磕头赔罪,顺带着给苏嬷嬷磕头。 第66章[05.07]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嬷嬷,求求您饶了我姑母吧,她好歹也是二少爷的奶妈啊,对胡家没有功劳有苦劳啊。」 苏嬷嬷见王妈妈在外头挨打,心里头极其解气,面对求情的香姨娘,她更是冷眼旁观,冷嘲热讽起来,「那奶的也是二少爷,跟三少爷和三房有什么关系?对二少爷有恩惠,就能来欺负三少奶奶了?姨娘可别太拿自己当主子,就算少爷给你脸,你也不能蹬鼻子上脸。」 香姨娘跪趴在地上,呜呜止不住地哭,外头每一声板子都打在她的心头上。 大家就这么僵持着半晌,耳边王妈妈的叫声也是越来越小,估摸着人也差不多不成了,外头的小厮进来回报给郑氏,郑氏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明显苏嬷嬷没想这事儿善罢甘休,她自己心里却是担心万一摊上一条人命,胡家的清誉就毁了。 正当她犯难的时候,胡仲意从外头进来,嘴里也大声叫嚷着,「住手,母亲快住手!」 香姨娘见三少爷回来了,好歹也开始扯着嗓子大哭特哭起来,苏嬷嬷使了使眼色给身边站着的小丫头。 「母亲这是为何啊,闹得院子里鸡飞狗跳,一进了胡家大门就听见叫嚷声和哭声,这要是让父亲听见,该责怪母亲当家不当了。」 「放肆!」胡仲意刚一张口就抬出了胡先业这个一家之主来压制郑氏,明摆着是准备给妾室撑腰,叫她浑身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现在当得了家,做得了主了?你在自己的院子里宠妾灭妻,若不是你的爱妾今日折腾,如何会有今日这般的鸡飞狗跳?」 香姨娘缩了缩脖子,似乎想把自己躲起来,低着头。 在苏嬷嬷的授意下,大夫出来颤颤巍巍地来给各位主子回话了,「各位主子,三少奶奶刚才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见了些红,动了较大的胎气,这胎也差点没保住,若是在不注意好好安歇,恐怕……这三少奶奶的身子骨怕是承受不住滑胎之祸的。」 别说是郑氏和胡仲意,就是苏嬷嬷也愣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一直在院儿里同大家周旋,没有去听大夫说三少奶奶的病情如何,原本燕氏的月事就不准确,时常见红,她还以为是日常气得见了红,吃些补药就会痊愈的。没想到,这竟然还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还是燕家老妇人送来的那些调理方子管用些。 郑氏听了这话,顿时发出的火气比刚才大了好些倍,上前抬手就是给了香姨娘一巴掌,「贱蹄子,少奶奶有喜了,你还教唆人气她?你是存心让她不好过?让她没了孩子?呸,你当时我们胡家能让你当家?」 香姨娘这般情况下,连啜泣也不敢了,只知道这姑妈算是惹了天大的祸事,根本摘不干净,她只求这事儿别让三少爷就此厌弃了自己才好。 三少爷呆呆地楞在原地,不言语也不走动。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进去看你媳妇儿?难不成你还要留在这儿给你这妾室做主?」郑氏狠狠地盯着胡仲意,似乎能在他身上挖个洞出来。 胡仲意却是抬起脚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前行,他心里头觉得颇为愧对燕氏,又心疼妾室跪在地上,一时之间竟然想被点了穴。 董秀湘觉得这场面可不能就这么僵持住了,因为她顶着她的大肚子快要站不住了,只好上前当作和事老,「哎呀,三哥儿快进去看媳妇儿吧,香姨娘也别跪着了,大家赶紧散了吧,如今是喜事儿,大家别都聚着了啊。」 董秀湘猜到自己的劝解可能一时间没什么用,大家该僵持着还是僵持在那里,动也不动,她只好叹了口气,自己由百灵扶着进到里屋去,看看刚受到大刺激的燕氏去,留下胡家三哥儿和郑氏两个人互相僵持着。 百灵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小心三少奶奶把气撒在您头上。」 董秀湘扭过头,冲她嘿嘿一乐,「我脸皮厚。」 房间里头的丫鬟大都出去或是瞧热闹,或是陪着苏嬷嬷在外头哭天抢地给郑氏告状,贴身伺候的也就是翠峦一个人。听见门口有脚步声,翠峦赶忙进来张望,一看是二奶奶,顿时面色上隐藏的笑意,霎时间就消失了。 「怎么,只盼着你们家少爷,我就是来瞧瞧都不允吗?」 翠峦还不敢跟如今怀着孩子在太太跟前儿得脸的主子争执,只好让开一条路,让董秀湘进去。 之间燕云梦病恹恹地躺在榻上,面色发白,看起来甚是虚弱,也并不像是联合外头的大夫装出来的。可是想一想,胡仲念多年来都萎靡在病榻上的样子,以及磨得快要光滑的心智,她心里的几分愧疚也就减轻了几分。 「三弟妹可是好些了。」 燕氏听见这一声问候,满脸惊讶地抬头看了看来人,「是你。」旋即一声轻笑,随后又闭上了眼睛,希望自己眼不见为净。 「不然呢?如今大嫂和母亲都在外面调教三少爷,我自然要关心一番受了委屈的三弟妹。」董秀湘凑到近前去,站在床边儿,翠峦递过来一把凳子,可她也不坐下去,就这么站着瞧着。 「你关心够了,可以走了。」 燕氏每每看见董秀湘,都会想起自己在燕家原本受到的荣宠以及如今的冷落,心里头的憋闷就不打一出来,胸口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 「你别动气,如果你还想要你肚子里的孩子的话。」董秀湘见到她如今这般憔悴的怀孕模样儿,心下不免一颤,一软,「现在不能动气,你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有了他,难不成还想亲手断送了?我也不是来故意刺你心的,只是真的来关心你。」 燕氏好胜心极强,如今自己委屈到如此地步,已然是不肯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软弱,听闻董秀湘来关心她,她更是觉得这算是嘲讽。 第67章[05.07]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我之前对你们二房做过什么,我想你可能比我自己都清楚,现在又来装什么大善人?你不是应该心里念叨我活该?」燕氏强忍着自己的泪水,倔强地撇过头去,不想让董秀湘看见自己的懦弱。 「我清楚,你也清楚,可我不能因为这些就要了你的命了,你该好好活着,而不是现在这幅样子。你就不想顺利生产,把我们二房的荣宠再夺回来?」 她察觉到,这燕云梦一向争强好胜,到了今日的境地,竟然快要濒临撒手不理,举白旗投降了。董秀湘是想要帮助胡仲念出了这口恶气,可并没打算真的要了人家的命,好歹是同胞兄弟。董秀湘也不会做事情毫无分寸,毫无顾忌。 燕氏无外乎就是嫉妒心强,本心并不算坏,若是她能日后本分和气过日子,董秀湘自然不会想要再为难她。 「我对不起你们在先,你把凝香塞进来我也怨不得你,只不过,这丫头带着王妈妈这般在我府里闹腾,恐怕是你跟我都预料不到的,量你个市井出身的也没这么大胆子,明知道这般还给我送进来。」 听她说出这番话,董秀湘也琢磨出燕氏话语中求和的意思。我来招惹你们,你们也来招惹我,咱们打了平手以后就讲和。 「燕家小姐知道就好。」 转瞬间她又似乎想起什么来,「最好不要对三哥儿太热络,男人呢,总是喜欢你端着架子的。」 燕云梦依旧没把头转过来,董秀湘知趣地搭着百灵的手走了。 外头争执了一番,胡仲意被郑氏数落了一顿,没脸面进去见燕氏,也不管那凝香,而是回了书房去。王妈妈被郑氏做主丢出了府去,又勒令以后都不得进胡家半步。凝香被关进了三房的后院里,禁了足。 郑氏只担心吧王妈妈处置得太过严苛,念哥儿会不会心疼自己的这个奶母,不过万幸的时,董秀湘出面说该惩该罚,二房绝没有半句怨言。 跟着王妈妈的小丫头环儿也落井下石地道出了不少王妈妈坑害三少奶奶的事儿来,说她一门心思只求香姨娘当家做主,让主君彻底厌弃了主母。 王妈妈已经是在外头被打得半死,被小厮们拖进院子里回话的时候,就只是头脑里清醒着,四肢不能动弹,话也说不出来了。听见二奶奶如此同自己撇清关系,言语里没有半分的求情,她心里头就明白了大概,直到这环儿出来抢白自己的时候,她才完全意识到,这二奶奶就是存心把凝香劝说到三房里来的。而环儿八成也是她安排好给自己落井下石,最后一击的。 她没法子,只能认栽,当初也是自己贪财,拿了人家的钱,去往二少爷的吃食里头放了东西。 郑氏这回处理起这个王妈妈来,便是畅通无阻,无甚顾忌了。 燕氏在苏嬷嬷和翠峦的精心伺候之下,身子慢慢儿好了起来,凝香不在她眼前转悠,她自己的心情也没再被烦扰,心情好自然胎象就稳固了。 胡仲意经过此事,虽然只是趁着燕氏睡着时才去房里瞧过她两回,可正儿八经地道歉却始终还没说出口来。反倒是,接连几日,他在功课上格外地用功。 这让郑氏觉得有些反常,一度怀疑,是不是这三哥儿在自己的书房里藏着什么俏丫头伺候,才能忍得住日日夜夜都待在书房里不出来。 胡先业说她作闹,「三哥儿不读书整日花天酒地你不言语什么,还纵着他,如今规规矩矩在书房里头温习,你倒是还说他现在不正常?我瞧你是不是觉得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近来,新帝登基,朝廷的六部的官员都在更迭之中,胡家的布庄生意也自然是受到了波及,以及新帝对于将通商贸易之事上处理的极尽小心翼翼,这些消息也多多少少影响了胡家在各处的生意。 尤其是近来户部一团乱,管理湖广之地的户部官员更是动荡之中难以自保,就算是胡先业和胡仲恩拿着银子上去找了半天人,也是无人愿意接见他们。 他本就是因为这些生意上的事情心烦,偏偏大夫人还揪着 家中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肯罢手,不是三房闹出事儿来,就是怀疑三哥儿是不是藏了女人的,让他好不头疼。 心烦意乱之间,胡先业倒是有些觉得当初胡家太夫人说的话来,娶妻还是要娶有才有德大气稳重的,家宅若是不安宁,则会慌乱人的心神。而郑氏算得上同他青梅竹马地长大,感情深厚,可偏偏是个绵软性子,当属胡家太夫人就压根儿不同意这门婚事,还是他自己据理力争争得来的。 被胡先业这么一说,郑氏立马变成了打蔫儿的茄子,不吭声气。 当日跟着去三房里看热闹的两个孕妇,董秀湘自然是半分事情也没有,她年少时不少劳作,身子骨强健,又吃了胡仲念剩下的不少补品药品。如今也就是走起路来挺着巨大的肚子极其不便,身子上却没有半分不爽利。 可林氏却并非如此了。那日在院中站了半晌,热气打头,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脚底下软绵无力。等到回了房里,又举得天旋地转,恶心胸闷,只好赶紧叫府上的妇科千金手来给自己把脉。 大夫当即断定林氏动了胎气,因着身子骨柔弱,理应躺在床上安心养胎,不宜再下地走动。可林氏休息两天没当回事儿,又开始料理家事,结果不出三天见了红。 她原本已是六个月,月份实在是不小,见红之事实在是伤胎伤身,惊得她差点儿背过气去。她在胡家只有一个春姐儿,她若是没了这个孩子,还不是日子更加如履薄冰? 林氏心里头开始慌乱无主,托自家的丫鬟去回禀郑氏祈福烧香,郑氏也惊慌失措,只好亲自前去烧香拜佛,求签问大师。 正所谓,忧思郁结对怀孕并没有什么好处,林氏的症结之根在于心思太重,可诸多事情她做不到不闻不问。接连七八天,她的出血之症都未曾缓解,胡仲恩心里头也紧张得很,将旁人引荐的一个道家大师请到家中来,帮忙观看,是否是胡家大房的风水不佳。 郑氏心里却是犯嘀咕,自从董秀湘给胡家带来无穷好运后,她便只信家中的喜娘念哥儿媳妇儿,其他的风水论一概不管。 第68章[05.07]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位道长据说是东海道观观主的师兄,专门擅看风水术数,他只是刚刚踏进了胡家大房的院子,再环顾一下四周,吸一吸鼻子,闻闻周围的空气,便迅速断定出了这胡家大房的症结所在。 「大奶奶这是被犯了太岁。」 那老道士装模作样在大房院子中转悠一大圈,一口咬定大少奶奶是被人冲撞了肚子里的胎,「宅院里头阴气偏重,可是要遣散一些阴气,才能保平安生产。」 大房里除了胡仲恩以外,还哪里有什么阳气?全都是些丫头婆子姨娘的,到哪儿去要阳气?林氏只当他胡说八道,只是一堆银子想把他打发走。 可胡仲恩却觉得兹事体大,不能不顾及一二,于是他叫了这道士过去仔细盘问。这道士也直言不讳,径直言明了,这院子里的一个怀孕女人冲撞了大奶奶,没别的原因,命格所致,大奶奶天生的火命,结果那怀孕女子便是天生的水命,克制着大奶奶。再加上两个人都怀着孩子,更是克上加克。 大奶奶命格不硬,且缺少男子阳气的坐镇,自然是抵挡不住这阵的猛攻,只能越来越娇弱,长此以往下去,保不齐这胎也保不住。 胡仲恩心里甚是慌乱,这两个怀着的,都是他的子嗣,手心手背全是肉,他不可能只疼一个,不疼另一个。 大奶奶身子骨弱,可春分这么大月份也禁不住折腾啊。 「道长,我该如何应对,还请明示啊。」 胡仲恩诚恳地给这为老道士鞠了个躬作了个揖,实在是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处理。老道士却是粲然一笑,「大少爷,您太客气了,这事儿好说,无论是夫人还是姨娘,怀的都是胡家的骨肉,只肖让姨娘出了府去待产,同大奶奶分开,这样大奶奶便不会再收到她的压制。自然,大奶奶自己也不要太过于心思郁结,也请大少爷常常陪伴左右,为她挡一些煞气。」 道长的建议似乎也是合情合理,并不是什么将重装之人禁足或是拿掉孩子,只是移居其他处养胎,林氏便可不治而愈。 虽然胡仲恩格外疼惜春姨娘,可是毕竟此事事关了大房的嫡出子女,他丝毫不敢马虎。在胡家,胡家大少爷掌着家产生意,大少奶奶帮衬婆母执掌中馈,二人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为胡家添上胡家的长房长孙。林氏这一胎对于胡家大房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 「多谢道长了,此事我会尽快去办,还请道长多多为内人祈福祝祷。」 林氏初闻这一消息,竟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将春分送走,「虽然我是妻她是妾,可女子有孕极为危险,身子也格外柔弱,看似送出府去没什么大碍,可万一在外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伤了我们胡家血脉,我担待不起啊。」 林氏拉着胡仲恩的袖口,坚定地拒绝他的提议,这事儿传出去,也是就此毁了她胡家长房长媳的名声,她日后要拿何脸面去面对满湖广的贵家小姐太太的。 当然,林氏连续多日见红,躺在床榻上起不来,这春姨娘到底要不要搬家的事情,她也就没有什么做主对的权力了。胡仲恩将此事回给了郑氏,郑氏第二天就安排好了胡家一处豪华庄子上的别院,说虽是可以将春分挪过去生养,顺道可以带上几个府上的稳婆和大夫。 春分那儿起初也是不愿意离开胡府。她自打年幼时被太夫人指给了胡仲恩,她就每日都陪在胡仲恩的身边儿,在大少爷弱冠那年就被收了通房。两个人关系极好,就算是大少爷进京城里去谈生意都要带上她来伺候饮食起居。 如今胡仲恩要将她送到庄子上去养胎,她自然是心有不舍,不愿意离开大少爷,心里只想能长伴左右,于是她便央求胡仲恩,跟随自己一道住到别院里去,好让自己踏实心安,也了无牵挂。 可胡仲恩以来无法说服家中父母,二来胡家家风严明,他又是家中长子,自然不能带着姨娘移居别府落下口实,三来,林氏的身体有佯,且道长也说要他亲自坐镇在府中才能消散。 无奈之下,胡仲恩只能忍痛送别春分。 林氏也因为此事哭哭啼啼,说自己是对不起春分,愣是把伺候他们夫妇俩得力的立春叫过去陪着,贴身照顾春分,让她在孕中难免思虑过多。 就是府上的林氏、燕氏和董秀湘,无不赞叹着林氏的温婉大气,端庄大度。 说来也是极为神奇,自从这大房的春姨娘被送到了别院去养胎,这大少奶奶的身子也就慢慢儿一日比一日的爽利了。胡仲恩心下也渐渐放了心,只是踏踏实实地陪在林氏的身旁,只是日日都让身边的小厮去一趟别院,带回春分养胎的消息,又每日送过去诸多的补品。 大房这边便自此太平了许多。 就此事也没过多久,二房的就传来消息,二少奶奶发动了。 这原本是胡仲念和胡仲意前往参加会试的前一天,也算是这孩子懂得什么时候该生,就是想在父亲赶着考试前见上一面。 二房里的稳婆、产婆都一应俱全,顾大夫也早早儿就被请了过来,就连原本在庄子上看顾着二十亩地改造的二房小厮小丁子,听了消息都驾着马车往府上赶,车上装着庄子上这阵子在山里挖到的山参,采到的灵芝妙药。 胡仲念一时间也将自己的行李包袱置之不理了,只是在房门外头来回踱步,听着里头偶尔传来的一声惨叫。 董秀湘知道生孩子什么时候应该使力,什么时候应该韬光养晦。现在她还只是干疼着,远没到生孩子使力气的档口,除非是在憋不住,否则她都会选择咬着棉被,忍着疼痛。 外头的胡仲念却不知其中原因,只是一味地担心,询问郑氏,「娘啊,这秀湘怎的多半都是没声音?不是女子生产都是声嘶力竭叫喊?可是她人有什么危险?」 郑氏生过多少个孩子,她还能对生产时的事情一知半解?她只是内心里十分佩服这个三儿媳,产前疼成这个样子,都能忍着不做声,省着力气后头生孩子,当真是个女中豪杰啊。就连她郑氏自己,也是憋不住会叫喊的。 第69章[05.07]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种事儿,女人能够理解女人,可胡仲念却是不能理解了,他只觉得自家的娘子兴许是疼得晕了过去,危在旦夕。他为人父,为人夫,必当同她共同进退,生死与共。 胡仲念一门心思就是要见到董秀湘,想陪伴在她的身侧,径直往里屋冲。就算是郑氏和邵兰慧一块儿上前去拉架,都没能把人给拉下来。 「胡闹啊,念哥儿你这是胡闹啊!」郑氏死死地拖着他的袖口,愣是不肯撒手。 念哥儿这转眼间就要去参加会试了,进了产房就是沾染了血腥,就是犯了大忌讳,定时不能够如此的,否则胡仲念科考的运道便没有了,胡家的喜气财气也付诸东流了。 邵兰慧也不能见着自己的二哥,在马上要科考的档口儿,出这么大的问题。 「二哥,你冷静些,这要是这出了事儿传出去,咱们家百口莫辩啊,就算你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咱们不能做对不起胡家和祖宗祠堂的事儿来啊!」 邵兰慧的话当真是说到了胡仲念的心坎儿上去,他不在乎那些礼法,也不顾及这会不会伤了自己,可是他却不能对不起胡家宗族。当然,他也不能抛下他的妻子不顾,董秀湘是为了他在里头拼了命去生产,自己若是都不能陪在左右,那岂不是十分的混账王八羔子? 「娘!五妹!我不能做个负心人!」 「念哥儿,你媳妇儿还没到用尽全力生产的时候,你现在进去也是于事无补的。娘知道,新媳妇儿如今还没到使力气的时候,虽然没了声音,可是她定是在积攒力气,到时候一口气把孩子生产下来。你若是现在惊扰了她,她现在使唤错了力气,回头生的时候,定时艰难的。」 郑氏看既然动之以情实在是胜算不大,就只好慢慢地给胡仲念讲道理,「娘答应你,若是待会儿你媳妇儿生的时候真的是浑身无力,或是身子骨实在太弱的话,这样,你就直接进去,我不拦着!」 这话说出了口,也算是郑氏咬着牙,她知道,若是今儿没有胡先业在这儿强行拦着胡仲念,胡仲念随时都会冲进去。然而失策的就是,这胡先业已经是先一步带着胡仲恩去了临县的布坊,今日未必能按时而归。 胡仲念虽然听了这话稍头停顿,可转瞬又觉得实在是心中不安,只好焦虑地冲着里屋喊了一嗓子,「娘子,你可好些,需不需要我进去陪着你,只要是你需要我,我定当马上进去陪你的。」 董秀湘本来是个坚韧的女子,更何况她认为,这生孩子就要心无旁骛,想得越多越不好生。如今在古代,没有剖腹产的条件,她只能凭借自己的能耐,使得自己的胎位顺顺当当,安安稳稳的生产。 可外头,胡仲念一直叫嚷折腾,她本就是忍疼不发作为了节省体力,结果外头一直叫嚷让她分心,她就只好硬憋着不发作,结果如今有听闻胡仲念在外头主动询问她。 「闭嘴!我生孩子还真不需要你!」 董秀湘算得上坚强了,就连陪在里头的两三个稳婆都心生感叹,哪怕是到了孩子快出来的时辰,她还能咬着牙,不喊不叫,只是实在忍不住了才叫上几声,专注于储存体力。在后来成产过程中,呼吸喘气和使力上,她也是尽数听从稳婆的,让使劲儿的时候绝不含糊,边叫边用力气,让停下来的时候,她又老老实实咬着嘴唇,屏住呼吸,坚决不用处半分力气。 她知道,这种事儿啊,最最重要的就是要听话,要服从。 顾大夫侯在廊下,时刻同里头的稳婆保证沟通,诸如二奶奶还是否清醒啊,二奶奶生产是否顺利,是不是需要催产药啊。而产房里,稳婆传来的消息全都是一切顺利,二奶奶一切安好。 顾大夫心里也佩服这胡家的二少奶奶,这算得上他行医以来遇到过最省力气的产妇了。 终于,在当天快要黄昏的时候,随着产婆的一声令下,董秀湘把上辈子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终于顺利产下了第一个孩子。 一阵啼哭声从里屋传出来,胡仲念握着郑氏的手,不自觉加大了手上的劲道,郑氏笑着笑着便是眉头一紧,可是这会儿,二房正高兴得关头,她也不好意思劈头盖脸地埋怨老二。 在郑氏犹豫要不要开口让老二收敛一些,别再使劲儿捏自己的时候,只见胡府上方的天空,透出了一道道霞光,绚烂的紫红色铺满了云彩,一直绵延到远处,整个天空都亮得发红。想来,这般夕阳的霞光也算得上是奇景了,毕竟湘州平日里也没有这般的景象。 胡仲念原本抓着郑氏的手渐渐地松了开来,不自觉仰起头去看天上美妙绝伦的奇景,就连郑氏和站在院子里的丫头小厮、以及原本在房里头,听了别人叫喊的人也都站出来望着天。 里屋的接生稳婆用有力的声音叫了一声,「恭喜二奶奶喜得贵子!」 董秀湘咬着牙,浑身的力道还没有卸下来,她知道,她的肚子里头还有一个小家伙,漫长的生产过程和第一个小家伙的出生,已经花费了她太多的力气,要是此时她稍有懈怠,那么下一个孩子就很有可能憋在肚子里生不下来。 她抓着稳婆的手,轻声地同她说,「嬷嬷别放松,顾大夫说我是双生子,您仔细帮我瞧着些。」 稳婆一听这话立马将手中抱着的小少爷递给了身旁的立夏,自己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仔细瞧瞧,果不其然,这另一个小祖宗已经迫不及待要出来了。 经过了上一胎,董秀湘依然是承受疼痛的忍耐力强了许多,她再次屏住呼吸,听从稳婆的话,该用力的半分都不含糊。 过了一刻钟,屋里头再次传来一阵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恭喜二奶奶,喜得千金!」 本就心里头有准备的胡仲念,这回才是心里头大大松了口气,「娘子,你身子可还好?」 第70章[05.07]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二少爷放心,二奶奶无恙,不过是力气用尽了,虚弱些,养养身子就好了!」百灵的欢快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也算是让胡仲念的心完完全全放回到了肚子里。 此时天上的晚霞渐渐消失了。 郑氏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里出现了幻觉,刚才晚霞冒出来的时候,她明明记得稳婆说的是「习得贵子」啊,怎么变成「喜得千金」了?是不是接生婆告 诉了,直接把小孙女看成小孙子,或者把小孙子看成小孙女? 「念哥儿,念哥儿,娘可能岁数大了些,听不太懂里头的婆子说什么,什么贵子千金的,你快告诉娘,你媳妇儿生的是个什么?」 郑氏一脸茫然地抓住了胡仲念的衣袖,倒是让胡仲念笑话了半天,「娘,娘子怀的是双生子,如今产下的是一双儿女,您有小孙子,也有小孙女。」 这话刚落地,顾大夫就带着他头儿给胡家的主母和二少爷恭贺,「贺喜大夫人,贺喜二少爷。」院子里的下人们,也都纷纷跟着顾大夫跪下来道喜。 「龙凤呈祥?」 自古以来,龙凤胎都是寓意龙凤呈祥,是极好的兆头,尤其是作为商贾之家,更是信这其中的好意图了。再加上刚才孩子降生时,湘州天上降下来的万丈霞光,郑氏满心欢喜,竟然咧着嘴,无声地笑了好半天,愣是没把嘴巴合拢。 「顾大夫,我可以进去探望我娘子了吧?」 胡仲念顾不得还张着嘴呵呵傻笑的郑氏,只是一门心思想进到里间去探望董秀湘,里面的稳婆大概都是说孩子安好,鲜少提及大人,他心里还是几番放心不下,总是想着亲眼看看才肯放心。 董秀湘连续生了两个,咋就已经精疲力竭,这个年代没有剖宫产也没有什么侧切,只能靠她自己咬着牙顺产下两个孩子,而且她之前又担心两孩子会不会太大不好生,也担心会不会两个都太小,生出来没得活下去。 总之,平安产子后,她总算是放心了心中的那口气,可以安安心心休息了,不知不觉间她也就躺着榻上睡过去了。 胡仲念通过了顾大夫的看守进到里头来的时候,门口的那个老婆子还在把他往外推,嘴里不住地嚷叫,「二少爷,使不得使不得,血腥气太重了,小心你收了煞气啊。」 小百灵闻声,直接过来一把拉过那个老婆子,压低了声音,「二奶奶刚刚产子,累到极致已经睡过去,你是不是存心要把少奶奶吵醒啊!」 老婆子见大丫头来教训自己,也知道自己是理亏,只好小声冲百灵告状,「姑娘啊,是二少爷非要进来看二奶奶的,这真的是用不着啊。」 百灵给吓人使了颜色,自己则带着胡仲念进到了里头,「二少爷,二奶奶已经睡着了,您就瞧两眼出去吧,去替咱们二奶奶瞧瞧孩子吧,免得待会儿大夫人反应过来又斥责我们奶奶了,时辰不早了,明儿您也该去科考,二奶奶也让奴婢带了话,您考完了回来见她就成。」 这话其实也是董秀湘生产完以后,撑着最后一丝丝精神吩咐给百灵的。她实在是困倦得很,双眼实在也是撑不住,才沉沉睡过去。 这话倒真是没说错,胡仲念进去没多一会儿,喜极的郑氏就在外头反应过来了,这念哥儿真的进了产房实在是不吉利,立马赶紧叫人去把他给拉出来。 索性派进去的人刚进去没几步就瞧见了胡二少爷往外走来,「母亲,我去瞧瞧孩子们,娘子已经睡下了,稳婆说产双生子实在是太过于耗费力气了,恐怕她这次要睡上许久了。」 郑氏见胡仲念这般听话乖巧,心里头也会又软又喜,觉得这老二媳妇儿简直就是天降的福清高照啊,给胡家带来了一对儿龙凤呈祥,也给胡家带来了绵绵不绝的喜气。虽说这一双儿女出自二房,可却是胡家正正经经的长孙,此时的郑氏也是半点儿也不敢说董秀湘不是嫡妻了。 郑氏跟着胡仲念来到了小宝宝们的房间里头,在那儿,立夏带着几个乳母在侍候两个小主子。一看见那一对儿粉团儿似的小宝贝,这郑氏的心都快要融化了,半分也估计不上自己的老二了,先是一手接过了小孙子,咿呀呀地哄了半天,嘴里一口一个小乖孙,小长孙的,转头又把小孙女儿接到怀里,哄逗了半天,直到两个小孩子竟然慢慢儿地被哄得睡着了,她才肯罢手。 胡仲念默默地陪伴了一会儿孩子以后,又吩咐立夏好生照顾着,自己又去告诉百灵,若是二奶奶醒过来定是要禀明自己,而后他才回了书房去,收拾明日去贡院科考的东西。 傍晚时分,胡先业焦急地坐着马车赶回来,他讲胡仲恩留在那儿继续商讨生意,自己则赶紧回来瞧瞧自己的小金孙。 当家的主君归来,就算是林氏身子再不爽,燕氏的月份再不稳固,也是要一齐出来迎接的。她们两个也随着看了看二房的一双龙凤胎。 一贯迷信那些吉祥语句吉利事件的胡先业,如今听闻龙凤胎降临时,天上又布满了粉红色的霞光,是大吉之兆,登时便想着第二日开仓放粮,做些积累德善的好事。 他还夸奖这男娃娃哭声响亮,必定是将来有大作为的人物,「这男娃娃的名字,倒是需要叫我好好儿想一想了。」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旺门小喜妇》上 作者:白露横江 02、《旺门小喜妇》下 作者:白露横江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