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相思怕上楼》 第一章 只为相思怕上楼,离鸾一操恨悠悠;十二翠屏烟篆冷,晓窗秋。 绣线未拈心已懒,花笺欲寄写还羞;懊悔郎边无个信,暮云愁。 退件! 汪思涵快疯了。 只剩下一个星期的工作天,俪佳人就必须送进印刷厂制版、印制、发行,然后邮寄给期盼了一个月的读者,一睹为快。 而如今却要开天窗。 身为主编的她,简直快忙疯、气疯,现在她希望自己真的疯了,最好马上送人精神病院,来招眼不见心不烦的鸵鸟政策,躲过这一次的劫难。可惜她不能逃避,除非她想回家当米虫,如果真是那样,那才是真的疯了。 汪思涵热爱这份工作,编辑是她的兴趣,俪佳人是她的最爱。 她是个不要爱情的女强人。 或者说她是看透了爱,在她眼里,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幸福的开始,而是一脚踏进坟墓的结束。 汪思涵排拒爱情,不是她受过情伤,而是她尝尽破碎婚姻的苦,所以一颗心全放在事业上。 她是中文系这三届以来第一个当上主编的,表面上仅短短花了五年的时间,实际她却用了相当于常人十年的努力,才换来今天的成果。她知道她的成功,不是运气,也没有裙带关系,完全是辛勤耕耘而来。 可是,美丽的女人身旁总是围绕着流言。 多数人宁愿相信她和发行人之间的绯闻,尤其是当辛人杰日前和妻子协议分居后,连少数人的信心也逐渐动摇了,甚至连汪思涵自己都有些怀疑。 难道辛人杰是对她的人特别,而非才特别? 汪思涵无心深究,她急于解决眼前的灾难,大灾难。 “天雪,刘总对这次拍的照片非常不满意。”面对摊在桌上的一叠照片,她无力的说。 蒋天雪是公司专职的摄影师,晚汪思涵一年进公司,两人不但是工作上的好伙伴,私底下也是好朋友。 天雪有艺术家的怪脾气,说刮风就飘雨,和汪恩涵截然不同,她是个挂面具的女人,在家、在工作场所是个严肃的老女人,在喝酒时、话说多后,往往不经意展出她童心未泯的面目,变成天真的小女孩。 她们两人的聊天,话题的开始在蒋天雪,接下来就是汪思涵的天下,因为蒋天雪一个心情低沉,就成了哑巴听众,再个高兴便是两个女人抢话说的局面。 蒋天雪嘲笑汪恩涵是活得辛苦的两面人。 汪思涵反笑蒋天雪是善变的阴阳人。 两人笑来笑去,却不失姊妹情谊,只差个歃血为盟的仪式,但心里都早已认定对方是异姓姊妹。 “何婷婷不是他最爱的模特儿?”蒋天雪骨碌碌的大眼一转,问道:“难不成又被三振出局了?” 汪思涵无奈地点点头。“他嫌她年纪稍大,不适合拍这组少女款式的服装。” “她也不过才廿三岁,”蒋天雪不以为然的冷哼:“当他大儿子的女朋友,刚好。”心想,老色鬼玩女人同换衣服没两样,一天一件。 “是,他现在要找的是小儿子的女友,十七岁的林韵。” “老牛吃嫩嫩草。”蒋天雪强调幼齿。 “林韵是我家隔壁林妈妈的小女儿,我有些担心。”汪思涵眉头深锁。林韵是林家的珍珠,林妈妈每天挂在口中宣传的宝贝女儿,如果出了差错,她担心自己将永无宁日,因为林妈妈是社区里有名的母夜叉,骂起人来是不分皂白,到时候她这个上司兼芳邻可背着末尽妥善照顾的滔天大罪,恐怕会死得很难看。 “白花花的银子,是教人很难自持的,何况像林韵这种丫头片子,老想着一步登天,成为银河里最耀眼的星星,有罪受了。”蒋天雪看穿了林韵的虚荣心态。 “所以我才担心她。” “妳只能讲道理给她听,接不接受在她。” “跟过刘总的,好象没有一个红过。”汪思涵忧心忡忡,羰呛炝耍挥腥?会在乎出身的,一样可以做清纯偶像,但是没有红就惨了。 “老色魔嘴巴说一回事,出钱又一回事,手腕高明得很,只怕是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噩梦,失身还得当哑巴。” “演艺界就怕澄清,愈澄愈不清。”汪思涵颇有同感。 “美女多如过江之鲫,想脱颖而出,是蜀道难行。”拍惯了美女,蒋天雪反而欣赏清新脱俗气质,像汪思涵这样簿施唇膏的女人,一张素净的脸找不到胭脂的残害,真正白里透红的自然美,而非人工勾画出的假脸。 多年来,蒋天雪一直游说汪思涵拍专辑留影,勉强预约到结婚照,偏偏结婚对汪思涵而言是个未知数,她了解这女人对婚姻过敏,似乎将是场遥遥无期的等待。 不知什么样的男人,会融化冰山?蒋天雪陷入沉思。 “汪姊,小李说妳找我。” 蒋天雪回头冷冷地一瞥,一副被吓坏的表情,怒视身后突如其来的林韵。 “对,翔凤刘总指定找妳拍这组服装秀。” “不行,我晚上和朋友约好要去跳舞,明天再拍不行吗?”林韵一口回绝。 “公事为重。”汪思涵三申五令。 “我觉得守信也很重要。”林韵狡辩。 蒋天雪瞪大眼啧啧称奇,现在的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标榜做自己爱做的,自私到毫无敬业精神。 “林韵,我不希望拿合约出来压妳。”汪思涵笑容僵硬了,真是个不可爱的邻家女孩,桀骛不驯地像匹野马。 “妳已经拿了。” “好,那就当我拿了,妳们准备一下就开拍。”汪思涵命令道。 “哼!老女人。”林韵转身边走边嘀咕。 “林韵,妳这是在骂我。”蒋天雪笑问,她只比汪思涵小两岁,廿九岁。 “蒋姊,妳不一样,妳是个艺术家,穿著打扮都有艺术家的味道,哪像她西装外套、白衬衫、窄裙、发髻、钨丝边眼镜,一副老处女的模样。”林韵不屑地评头论足,她最讨厌不染尘埃的圣女,在她眼中神圣等于虚伪,和汪思涵成等号。 “她是主编,当然要穿著正式,怎能像我这样邋邋遢遢。”蒋天雪戏谑自己吉普赛的穿法,里面的衣摆总是长过外套。 “我真搞不懂,辛先生怎会放着如花美眷不要,而选上古板的女人?” “谣言。” “大家都这么说。”林韵理直气壮。 “所以才叫谣言,而谣言该止于智者。”蒋天雪技巧地结束话题。 背后说闲话,是三姑六婆的嗜好,不合蒋天雪的个性。 她喜欢当面问清。 ☆☆☆☆☆☆☆ 子夜一点,汪思涵好意请刚收工的蒋天雪、林韵吃消夜,林韵却拋了双白眼,匆匆离去,丢下的两个女人,一如往昔,坐在的吧台。 “烈酒伤肝,猛酒伤胃,妳这样灌醉自己,有什么好处?” “来都来了,不喝伤心。”汪思涵心事重重。 “心情不好就少喝点,万一醉倒了,我可不承认妳是我朋友。放妳一人在这出洋相,我回家抱枕头。”蒋天雪丑话讲在前头。 “没有良心,当年不知谁在这儿又哭又叫?又是谁照顾了她一晚?” “有吗?”蒋天雪故作迷糊状,心里从未曾忘过失恋的那晚,在这儿抱头痛哭,哭得太凶了,还被酒保请出去以免妨碍店里的生意。 “田子照他……他回来了。”汪思涵支支吾吾说出心事。蒋天雪的旧爱回来了。 蒋天雪心头一震,半晌才开口问:“他打电话给妳?” 他,田子照,虽然不是蒋天雪的初恋,但是伤她最痛、最深、最狠的男人。为了一个超现实的梦,他放弃事业、爱情,远渡异国圆梦,因为梦中满天飞扬的黄沙深处,有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向他招手,彷若前世的姻缘在喊他,喊他……她记得他说过,撒哈拉将是他一生的终点,而如今他又为何离开? 是梦碎了?还是梦醒了? “不,是辛人杰告诉我的,因为公司要请他当约聘摄影师。”人事,不论升降调还,只要是牵扯人永远都摆不平。当个主管,汪思涵最头痛的问题,每遇辛人杰一声开除令下,她就得执行黑脸,那时她总会拉蒋天雪来喝酒解愁。 “为什么?难道我的技术公司不满意?”蒋天雪尖声。 “不是因为工作上关系,是私人的情谊。妳也知道他是辛人杰的大学学弟,两人友情深厚,而这一次完全是因为辛想帮他。他出国三年,什么都没有,连现在住的地方都是辛出钱租的。”汪思涵说明来龙去脉。 “活该。” “告诉妳,不是要妳幸灾乐祸,是要妳先有心理准备。” “我对他早没知觉了。” “我想妳在说谎。”她老神在在。 “何以见得?”蒋天雪语调中有不稳的颤音。 “妳的酒杯空了,在听到他回国后的短短一分钟内喝完的。”她观察人微。 是因为爱吗?它仍然存在吗? “听辛说他在伊拉克吃很多苦,整个人变了样,表面上玩世不恭,骨子里却愤世嫉俗,很矛盾的心态。”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家的事。”蒋天雪不以为然的眼神。 “看妳一副冷血的样子,我放心多了。”汪思涵松了口气。 “为什矗俊? “至少不会重蹈覆辙。”她一派天真。 “妳和辛人杰之间是清白的。”这回蒋天雪完完全全相信汪思涵的爱情史,是张白纸,不曾痛过。 被深爱的人拋弃,止痛疗伤个三、五年是不够的,而汪思涵不明白这一点,足以证明她的心依旧封闭,连蚊子都飞不进。 “听妳的口气是不相信那些话是蜚短流长了?” 蒋天雪偏着头想了一会。“我看不出妳有喜欢他的成分。”落花是无意。 汪思涵释怀地笑了,总算没有白交蒋天雪这知音人,反问:“那妳看他呢?” “他?他很难说,过去可能是欣赏妳的才干,现在不知道变质没?”流水似有情。 “但愿没有。”汪思涵看着天花板说,脑海里不停地回忆和辛人杰之间的种种,她实在看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关于爱,她是个道地的智障,任由台风来袭也吹不皱心湖。 “妳把自己装成老古板的样子,确实很难教人移情。”蒋天雪噗哧一笑,想到林韵的形容词,的确贴切。 “妳等我一下。”汪思涵溜下吧台,提了个大纸袋往化妆间径自走进,出来时一身红色开字领的连身短裙,没戴眼镜,乌云沾了点水露飘然垂落,玫瑰红的樱唇,性感十足。 看来女人都受不了“丑”这个字冠顶。 “妳怎么把拍照的衣服给穿来了?”蒋天雪一眼就认出。 “明天一早要还给刘总,我想上班前先绕到他那儿,直接拿给他。” “乖乖,平常包粽子似的,还真看不出来妳颇有料的,一级棒的波霸身材。” “真人不露相。”汪思涵知道自己的身高不算高跳,但骨架小的优点使她显得苗条,然宏伟的胸围却今她苦恼,总担心自己被归类胸大无脑之流。更何况近日她和辛人杰的谣言甚是嚣张,她的穿著就更密不通风了。 “刘总若是看到这样的妳,一定会后悔找林韵诠释商品。”蒋天雪言之凿凿。 “别提那个恶心的色老头,想吐。”汪思涵边皱眉边搓平手臂突兀的疙瘩。 “真希望相机能在手,马上捕捉妳这撩人的一面,粉碎妳是个老古板的刻板印象。”蒋天雪四只指头合成方形充当镜头,左瞧右看抓角度。 “怎么样?刚才走过来时有没有吸引住男人的目光?”她自呜得意。 “有,妳背后已经有只苍蝇朝这儿飞来了。”蒋天雪朝后一瞧,嗳昧的说。 “无聊男子。”汪思涵撇着嘴不悦。 “天啊!是个超级帅哥。”蒋天雪惊呼。 他,有一张天生该吃演员饭的开麦拉脸,而且还是巨星的脸。体格在休闻服的包装下,不但让人一眼看出他胸膛结实的肌腱,也看出他没有隆起的胃部。他很高、很英挺、很酷,实在是个得天独厚的男人。 “酒保……”站在汪思涵的身后,他拿出一瓶酒。 蒋天雪醉了,她感受到色不迷人人自迷的昏眩,眼前的男人,不仅帅毙了,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富有温柔的磁性,简直是天生的白马王子。 就在同时,汪思涵座下的旋转椅一转,恶言相对:“走开!”伸手一挥,酒瓶说时迟那时快变成了碎玻璃,紫色液体如小溪般流窜。 “小姐,妳打碎了我的珍藏。”他咬着牙说。 “谁教你想搭讪!”她还以颜色。 “我?我是来寄酒的,不是来钓马子。”他很快地瞄了眼汪思涵,在一站一坐之间,她雪白的乳沟一览无遗。汪思涵警觉到他轻蔑的视线,双手反射性地挡在领口,没想到此举却招来讥讽。 “我一向不喜欢多剌的玫瑰,尤其是野玫瑰的刺又尖又利。”他鼻子发出不屑的哼声。“两点钟还泡在酒吧的女人,想必不是个好女人!” “你污辱我。”汪思涵气炸了。她出了名的好脾气,被这男人犀利的言辞,彻底摧毁,一个冲动,吧台上半杯酒液全洒在他的脸上、衣领。 “妳……”他凶狠的眼光,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这时酒廊倏地静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成了笑柄。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同我朋友开玩笑说你是登徒子,不好意思造成了误会。”蒋天雪警觉到事态严重,连忙抽出面纸,一脸歉意递给他。 “我像那种没有品味的男人?”他一边拭脸,一边冷言冷语。 “你像,像透了。”话从汪思涵的牙缝中迸出。 “思涵!”蒋天雪头痛了,这两个人怎会像刺猬一样,碰不得。 “妳比我还像没有格调的女人。”他睥睨地看了眼她的曲线,大胸脯的哺乳动物! “天云,我先走了。”她没脸待下来,因为身上的紧身衣使她自惭形秽。 “喂┑纫幌拢瑠叴蚱莆业亩鳎退悴慌馇哺盟瞪圆黄鸢々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貌,妳没学过,还是不懂? “你……”她结舌了。 “刚才嘴巴不是很厉害,怎么这回成了哑巴?”他有意刁难。 “思涵,先说声对不起,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蒋天雪额角急出了汗珠。 汪思涵倒吸了口气。“你要多少钱?我赔。” “天啊!”蒋天雪摇头叹气,叹汪思涵忽然长出的性格,死不认错。 “这瓶十二万八千买的,喝不到一半,算妳五万元。”他狮子大张口。 “上帝!”蒋天雪嘴巴合不拢了,震惊。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 “妳想抵赖可以明讲。”他严峻的眼神,直射她无畏的黑瞳。 他也不知道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非得把一桩小事弄拧,和他向来不与人争的鲂源笙嗑锻ァ? 是她克了他?还是他克了她? 汪思涵打开公文包,从中抽出一张没有画线的公司票,写上金额,搁在桌上,头也不回地排开人群,走出酒吧。 “有经验的男人都知道爱因斯坦有一则相对论,美丽的女人不能碰,因为脾气像炸弹,随时可能爆炸伤人,所以要远离,免得你就是下一个倒霉蛋。”他耸肩叹息引起满堂哄笑。 汪思涵泪眼婆娑地听见身后的爆笑声和蒋天雪的呼喊,可是她停不住脚,一心一意只想逃,逃出笑话。 本来她只是拒绝婚姻,现在她讨厌男人,特别是帅男。 这个好看得不得了的男人,她再也不想见到他。 她恨他。 ☆☆☆☆☆☆☆ 回到家已是半夜两点半,汪思涵走在巷口就听见了洗牌声,心想今天又是个失眠天。 两眼红肿的模样,泄漏她哭过的痕迹,在回家的车程中,不知为何泪似决堤的洪水簌簌直落?她不该有如此悲怆的情绪,却被个陌生人搅乱心弦,到底是哪里来的伤感,使她轻易地落泪?她自认己经到了哭不出的年龄,却为他肝肠寸断。 汪思涵快不认识自己了,此时此刻,她的心事她完全不懂。 只想迅速躲进被窝里,厘清纷乱的思维。 才进门,就听见母亲忿忿的辱骂声:“死丫头,这么晚回来,害我担心得牌老打错,一把都没和过。”汪思涵站在玄关处脱鞋,心想:家里只有三个人,每次一有事情发生,母亲总找得到理由怪罪另外两个人,她和父亲,代罪羔羊。 今天八成是她冲太岁的日子,万事皆忌。 “妳妈老放炮,嘀嘀咕咕了半天,原来是操心妳晚归。” 天知道! “这下千金回来了,汪太太妳可要和牌了。” 但愿如此! “给我站住!妳这是什么打扮?”汪母尖声叫住正穿越客厅想上楼的女儿,怒不可遏地说:“现在几点钟了?妳跑到哪儿去鬼混?” 汪思涵没有吭声,对母亲当外人的面给她难堪,早己习惯了,只当自己是死人无血无泪,也不会痛不知痒。 母亲总是这个样子,和一般的母亲关心子女方式相反。小的时候,她摔破了膝盖哭着回家,母亲劈头就骂她粗心,跌破用钱买的裤子,却没看见她流血破皮的伤口。从那个时候起她就长大了,非常爱惜身外之物,做个让母亲放心的好孩子,直到现在,她连个杯子都没打破过,碗也没敲破个角。 “汪太太,年轻人穿著花稍点,无所谓。” “思涵的身材那么好,连我这老太婆看了都羡慕,要是我年轻的时候有这么好的身材,我会穿得比思涵更露。” “也不用招蜂引蝶。”汪母偏唱反调。 “有人看,总比没人瞧强吧!” “汪太太,思涵都三十岁的人了,再不让她交男朋友,难不成妳真想留她一辈子,当个老姑婆?” “我是巴不得她早点嫁出去省得我整天操心,但可不是随随便便跟男人乱来,大个肚子回来让我丢脸。”汪母心有余悸,若不是当年先上了车,她怎会嫁个穷老头,夜夜饮泣一失足成千古恨。 母亲是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在毕业后的三年内,托了不少人安排相亲,有花花公子、离过婚带拖油瓶的、死了老婆的鳏夫,而他们虽然乍看之下没有共通点,只有一点是不分轩轾的--金钱。 钱是幸福的保障,更是母亲心中万能的神,这是因为母亲嫁给没汽车洋房的父亲。 汪思涵同情母亲怕穷的心理,但她不靠男人施舍,她用双手攒钱满足母亲,虽然慢了一点、少了些许,不过有摇钱树总比没有强。 “哎哟!思涵不会的,我看着她长大的,从小到大都很乖。” “现在外面社会多乱,万一遇到坏人,一辈子就毁了。”汪母没一句好话。 “呸,呸,呸,妳这是咒自己女儿!” “等一下,我和了,总算开和了,收钱啦!”汪母心花怒放。 “思涵可是妳的福星。” “对,思涵赶快上楼早点休息,趁妳妈忙着数钞票时,快睡!” “嗯,妳去睡吧!”铁树终于开花。 汪思涵好不容易解脱了,这道无罪开释令,迟来了廿分钟,她整整被罚站了廿分钟。虽然苦但是值得,如此一来,她节省了一个星期的耳根不净,母亲的习惯是喜欢一次骂够,分期付款可是没完没了的喋喋不休。 推开房门,老迈的父亲坐在梳妆台前的椅上,面对着门等她。 “爸,你怎么还不睡?” “听到妳妈在念妳,我怎么睡得着!”汪父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更深。“涵涵,妳眼睛怎么红红的?哭过?为了什么事?” 汪思涵绽开笑容,感激父亲的关怀。“没事了,都是这件衣服惹的祸。” 那一次摔伤的膝盖,是父亲替她包扎的。她永远记得那一天,母亲罚她站在墙角省过,直到父亲收班回来,心疼地和母亲大吵一架。在包伤口的同时,她看到父亲眼眶里的莹莹泪光,口中念念不停说:如果得了破伤风,怎么办?怎么办……?当时,她双手环着父亲的颈子哭了,嚎啕大哭,父女俩就这样相拥而泣。 她永远忘不了父亲的眼泪,和那一天。 “这衣服很漂亮,把我女儿的美丽全表现出来了,有何不对?”他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女儿的美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绫罗绸缎对她的美丽不过锦上添花。 “老爸,你当然会赞美我,可是别人却说它低级。”父不嫌子丑,就算她满脸樱亲也会说是好可爱的满天星。 “是谁这么没眼光?”他气呼呼的问。 “说来好笑,我不认识他。”她耿耿于怀。 “不认识的就别在意,相信妳认识的人说的。”汪父劝慰道。 “妈也嫌它。” “妳妈是吃醋,自己老了不能穿,恨不如妳。” 江思涵缄默。有时候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母亲生的,有首歌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她可是一点都没感受到,母亲对她似乎是又爱又恨,时好时坏,是一种打过后心痛的矛盾情结。 为什么?三十一年来她反复问自己,答案仍是谜。 因为她确实是母亲怀胎十月产下的独生女,可是命运却像童养媳。 “时间也不早了,妳早点睡,明天请半天假在家补充睡眠。”汪父体贴入微。 “不行,公司忙我走不开。”自从父亲退休后,一大清早当她的闹钟,替她买好早点,再到华江桥下练外丹功,已是父亲不变的早晨作息。 “妳这个孩子,就是事业心太重了,搞到现在连个男孩子都没带回来过。”他可不希望女儿是个处处与男人争强斗短的女强人,平凡就是福。 “我要一辈子陪您。”她娇嗔的说。 “我还希望多个人来孝敬我。”他敬谢不敏。 “贪心。” “睡了,再说下去天都亮了。” “爸,你也早点休息。” 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汪思涵心底无由地升起酸意。七十四岁了,老来得女的父亲,不是福气是霉气,好命的人五十五岁就退休,较差的也在六十五岁享福,而父亲何其歹命,直到七十岁才放下肩上的重担。半生戎马,一次好心助人,落到无饷无屋的悲剧,识字不多的老军人,被开除军籍后的唯一下场,携妻带女四处打零工,漂泊了六、七年,总算找到了个稳定的工作,大厦管理员,薪水虽簿却固定,家就这样有了根。 所以,汪思涵不怪母亲嫌贫爱富,因为苦怕了;也不怨母亲反复无常,因为她拖累过母亲。母亲足足小父亲廿岁,年轻到应该拥有花样青春的,要不是骨肉情,以母亲的美貌,不难改嫁个更好的男人,过好日子。 只能说,一切都是命。 父亲、母亲、她,三个苦命人。 ☆☆☆☆☆☆☆ 汪思涵一大清早赶到公司,却发现有个人比她更早到。 这个人竟是平日昼伏夜出的辛人杰,老板。 汪思涵直觉想到,今天准定会变天,青天闪霹历。 “思涵,余先生昨晚打电话来这儿,不准俪佳人刊出他的专访。”辛人杰坐在办公桌桌沿说,手上玩着俄罗斯方块,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 辛人杰的个性非常随和,像个大家长,俪佳人是他接手过世母亲的遗志。虽然是继承的事业,不过他搞得有声有色,并创立俪佳人模特儿经纪公司,两间公司相辅相成,业绩蒸蒸日上。 正因为他没有老板的架子,属下又是美女如云,总有些小鼻子小眼睛又喜欢渲染花边新闻的小报,杜撰无稽之谈的绯闻。偏偏他的妻子吃这一套,三番四次地吞药割腕,终于逼着辛人杰走上了分居的绝路。要不是顾虑两个幼儿的心灵,他会选择一次解决的途径,离婚。 目前,他没有心交女朋友,也不急着为孩子找后母,他怕了活女人的神经质,俪佳人是他现在唯一神交的死女人。 “为什么突然变卦?”办杂志难免要忍受名人的脾气,翻脸跟翻书一样。 “电话里说不清,而且他也不愿多谈。”他耸肩,放下手中的俄罗斯方块,六面六种颜色,他的拿手绝活。 “现在到哪儿去找递后补的文稿?”她看了一眼方块,辛人杰愈心烦愈是组合俄罗斯方块的高手,由此看来,他心情沉到谷底。 “就算找到了,我们也不能用。” “我知道,一来失信于读者,二来公司声誉受影响。” “最重要的是余力耕是个好卖点,他的传奇故事迄今众说纷云,再加上他不肯拍照,报章媒体上找不到他的影子,只有约略叙述他的成功,如果我们能得到这篇文稿,又能说服他拍照,俪佳人这个月的销售量必定可观。”他眼睛一片雪亮。 “问题是他突然拒绝了我们。”她一盆冷水泼向他。 “妳去试着挽回,他现在可能会拒接我们的电话,所以妳亲自跑一趟。”他三言两语丢掉烫手山芋,不偏不倚地落在汪思涵的手上。 “我今天有一大堆的事要办。”她愁眉苦脸。 “反正下班前妳总要去试一次。”他打了个呵欠,昨夜小孩吵着要找妈,折腾了他一整晚,奶爸难为。 “如果不成功……”她没有信心。 “提头来见我。”他直截了当地堵住她未说完的话,无伤大雅的说。 “过分。”她竟然成了易水畔别燕太子的荆轲,不成功便得成仁。 “我是相信妳不会让我失望的。”他替她打气,话才说完又连打了两个呵欠。 “昨晚没睡饱?”她一向不过问他的隐私,可是他熊猫似的黑眼圈,使她不得不担忧在接二连三的打击后,问他过得好不好。 “根本是没补邸!顾咚当呷嘌邸? “为了俪佳人?” “不,是小孩闹。” “将来怎么办?”她深知他是个好父亲,但也不能取代孩子们的母亲。 “我和蕙兰是不可能破镜重圆的。”他坚定的说,他的妻子蕙兰人如其名,蕙质兰心,这是他婚前的想法,其实不然,在小家碧玉的外表下,她是个道赖?地的躁郁症病人,是枚不定时的炸弹,这是他婚后的难言之隐。 “孩子怎么办呢?”她单刀直人。 “会适应的,时间上早晚的问题。”他自我解嘲地说。 “你还是那么潇洒。”她头疼他的人生哲理,船到桥头自然直,却不知他内心有多痛。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档着,轮不到我这身高的人顶,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他习惯笑脸迎人。 “无可救药。” “妳该学学我,肩膀这么削薄,却背了一大堆重物,不苦吗?偶尔该放下来喘口气,享受享受沿途的美景,才没白走一遭。”他心疼她的负担。 “好,余力耕的事就还给你,你自己去搞定他。”她反将他一军。 “拜托!行行好,这件事除外。”他双手合十。 “所以,享乐的事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说做就做的。”特别是她这种苦命女子,丑小鸭休想扮天鹅。 “先苦后乐好了,事情办妥后我请妳吃饭。” “我要俄国鱼子酱,法国白兰地。”她要狠敲他一顿。 “那就去温莎小镇吃法国菜。”他眉头也不皱,爽快地答应。 “万一办不好呢?” “路边摊了,算是慰问妳的苦劳。” “看来为了口腹之欲,我得使出浑身解数。”她自我膨胀。 “如果妳要用美人计,可得换件衣服,化个妆。”他良心的建议。 “你要我牺牲色相?”她抗议地嘟着嘴。 “我哪敢,如果真要有色相,我旗下的模特儿随便妳挑一个带去。”不是他不识货,是和氏璧上的灰尘太多,瑕掩住光。 “我干脆去换张脸皮好了。”她走到门边,垂下头,心裹痒痒的。 “伤到妳的心?”他慌张地扯着她的衣袖。 “没有,我是说换张认真工作的脸皮。”她笑容可掬地拉开门,走出。 “好好加油,全靠妳。”他在她背后突然大叫。 汪思涵蓦然回头,比了个的手势。 他喜欢她的开朗笑容,像隆冬太阳,烈焰和风,总让人觉得舒坦。 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 就像跑银行轧三点半支票般,汪思涵飞也似地来到耕尽投资理财公司,赶在夕阳前,差一刻到五点半。 也许是快要下班的开系,柜台的小妹随随便便就让她这个陌生人进总经理室,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一副看到笑话的模样。 汪思涵不禁怀疑自己是脸上沾了蓝墨?还是口红吃成了两条线?为了不失礼,她取出化妆镜,果然两项都有,于是随手放下大背袋,却一个不留神,背袋打翻了桌边一幅己排好的拼图。当然“已”字现在成了过去式。 “完了!”汪思涵简直不敢看地上散落的千片小纸,她该如何是好? 只能寄望余力耕的会开久一点,久到她把它回复原状,这恐怕得花上三、四个钟头,而且她必须有超人般的速度,和爱因斯坦的智商才办得到。 她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因为她看到一双脚站在她眼前,还来不及说抱歉,循着脚而上,她看到最不想见的一张脸。 他原来就是酒廊的他,那个昨夜在梦中都出现的恶魔。 汪思涵呆住了,跌坐在地上。 “妳是来找碴?”他没有好气地说。 “不,不是。”她拚命地摇头,顺便摇醒痴呆,低声下气:“我是俪佳人……” “我知道。”他伸手扶她起来,在手与手相接触的瞬间,他感到手心的热气,神速地温暖全身的血液。 一个牵手,怎会有如此大的魔力?余力耕不解。 难怪他回绝俪佳人的探访。因为那张该死的支票,可是她不能发火,不能激怒他,为了俪佳人她要忍气吞声。 “这是我的名片。”她傻呼呼地递出名片,完全没想到手心发热的来由,只关心俪佳人出不出得了刊。 “汪思涵,不错,还是个主编。”他啧啧称赞,眼角余光刚好瞄到满地的图片,话锋急转而下:“汪小姐,妳又把我……” “我知道我把你珍爱的拼图弄乱了,对不起,我马上拼好它。”她蹲回地上,像个吸庆器般把所有的图片捡回桌上。 “昨天妳要是这么自动自发多好,就不会横生出那么多枝节。”他冷哼。 “希望余先生大人大量,昨天的事我道歉,请你仍遵照当初的协议,允许我们刊登你的专访。”汪思涵心想只要余力耕肯点头,要她下跪赔不是,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立刻照办。 “很可惜,那篇原稿在我今早一怒之下,烧成灰烬。” 什么!她心为之一缩,虽想开骂他心眼小,公私不分,可是嘴却说:“没关系,我马上派人重新访问。”为五斗米折腰了。 “我没有时间。”他说真心话,新接了一个投资企画案,忙得他分身乏术。 “任何时间我们都可以配合。”她急了。 “好,等妳排完这张拼图,再到计算机室来找我,就这样决定。”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原先坚决不合作的心软化了,他想了个折衷的办法。 汪思涵无言地点头,蹙紧着双眉俯首拼拼图。 余力耕尽收眼底,心里有种想笑的冲动。汪思涵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显而易见她是个矛盾的女人,白天不同于夜晚,脸色不同于心情,她似乎总在压抑自己某种个性,或是说不敢追求些什么。是什么呢?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但是他会知道的,他对她充满了好奇心。 虽然她现在穿著不荀言笑的服装,脸上专注的表情也是不荀言笑,全身上?找不出一点性感的风情,可是他见过昨夜的她,更难忘昨夜的性感小猫。 站在男人的角度,他比较欣赏昨天的汪思涵。 他会锲而不舍地揭开她的真面目,是朵什么样的花。 汪思涵发狠地拼图,忘了中餐没吃,晚餐又过了时,也没瞧见余力耕何时出了办公室,脑海里只有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图片,累得脱下眼镜、外套和不高的高跟鞋,长发也任由它披在一边。 摘下老气的伪装后,她的美无形中放射出来,她却丝毫没警觉。 门突然像被风撞开来,当然不是风,是个像刮台风的女人闯进来。 “妳是谁?余力耕人呢?”女人气呼呼地逼近。 “我是个做错事正接受惩罚的可怜人,而惩罚我的人现在在计算机室。”汪思涵自我调侃“我没心情听妳打哈哈,我问的是妳的名字、职业,和余力耕的关系?”女人的语气极度不友善,因为她的第六感告诉了她,眼前的汪思涵是个危险人物。 “我是俪佳人的主编,汪思涵,来请余先生做专访。”她拋了个笑容缓和女人的敌意,其实她第一眼就知道来者是何人,富家小姐,李媚虹。 “妳现在是在做什么?” “我说过了,不小心打翻他的拼图,他罚我拼完它。”她一脸无辜貌。 “然后呢?” “然后妳去问他。”汪思涵十指插人发间,撩开遮住脸颊的乌云。 “妳是不是他新交的情人?”李媚虹眼尖地问,敌意莫名地变深,因为在那笨拙的套装下,她一眼就看穿了汪思涵特有的女人味,那是一种男人无法挡的魅力,尤其是撩发的瞬间表露无遗。 汪思涵摇头,以悲天悯人的口吻说:“听说他很风流,我倒是同情想做他老婆的女人。”她是话中带剌。 男人不仅有钱会做怪,太帅也会出纰漏。两样都有,麻烦就是一箩筐。 余力耕就像张黏蝇纸,艳事不断。 “妳刚才说他在哪儿?”李媚虹知道遇上了对手,但无心恋战。她今天有同学会,特来邀余力耕当她的男伴,满足她的虚荣。 “计算机室,李小姐。”江思涵慢条斯理的重复。 “妳怎么知道我是谁?”李媚虹瞪大眼。 “我是搞杂志的,令堂曾经接受过俪佳人的访问。”她现在转而同情余力耕,有这么一位神经质的未婚妻。 “那妳应该了解我的家世。”她挺胸说,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 “如果妳是在暗示我不要接近余先生,妳大可放心,他不是我喜欢的型,我和他除了这一期的专访外,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她敬鬼神而远之。 “最好如此。”李媚虹扭着丰臀走出办公室。 汪思涵笑了。 微笑变大笑,她老是莫名奇妙地被冠上情敌的封号;在大学时代,天天钻图书馆被栽赃破坏室友的爱情,上班被诬赖是辛人杰婚姻的第三者,现在又成为余力耕未婚妻的假想敌,如此说来,蒋天雪、林韵还会再说她是没人要的老小姐? 她可是狐狸精转世?长得不漂亮,却有令男人神魂颠倒的狐味。 笑得肚子都痛了。 她当然不明白明珠之光,瑕掩不祝 汪思涵是颗灿烂的夜明珠。 第二章 窗外车水马龙的聒噪声渐趋平静后,汪思涵已是全身酸痛。绶缓地吐了口气,伸直脊椎骨,余力耕没敲门率性推门而人,当场逮到她偷懒伸腰。不过她完工了,不惧他的冷嘲热讽她依然我行我素地槌肩捏脖,毫不矫情。 余力耕打心眼就欣赏她的自然,全然不同于他过去的、现在的女友,她们是群刻板的标点符号,而她是个跳跃的音符,动静皆有真实的趣味。 “走吧,吃消夜去。” “不行,你答应过我要做专访。” “我没说不,不过我的肚子饿扁了,妳应该可以边吃边问。”他睨着她。 “可是,我没带录音机。”她吐舌。 “这样妳也能当上主编?”他怀疑粗心能胜任编辑的工作,她太年轻了。年轻到令他不禁怀疑她的头衔如何得来? 汪思涵脸红到了耳根,羞得说不出话。她很难得如此胡涂,可是它发生了,不巧地发生在她最不想出错的节骨眼,也是她第二次在这好看得不得了的男人面前出糗,令她百口莫辩。 “不要紧,我这儿有,借妳用。”他看出她的赧涩。 “谢谢。”她礼貌性答谢。 “听妳如此客气的口吻,还真有些不习惯。”他边挪揄边往汪思涵身旁的木椅坐下,还没来得及问:“图拼好了没?”啪一声,汪思涵的眼镜镜片从椅缝中,摔落在大理石面上裂成辐射状。 “糟糕!”他拾起地上惨不忍睹的眼镜。 “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它早该寿终正寝了。”她一点也不心疼,反而有点高兴,终于有借口换掉丑化她七、八年的眼镜,但是心里质疑自己为何突然爱美?女为悦己者容,她又没有对象,为何会想到装扮? 汪思涵归咎于贺尔蒙失调,三十一岁女人的反常。 “我赔妳一副新的。”他看了眼眼镜盒上印有“宝岛眼镜”,心中有了决定,去宝岛查她的档案,送一副隐形眼镜好让她美丽的双眸得以重见天日。 “不用,我希望能换别终补偿。”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个好点子,关于拍照。 “说啊,你要些什么我都答应。”女人的礼物,他买多了,不外珠宝、钻石之类的奢侈品。 “吃过饭再说,免得消化不良。”她神神秘秘地微笑。 “我好象中计了。”在他眼中是件小事,不花钱的事才教他烦恼。 “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她投给他一个安心的笑颜,手迅速地伸到脑后绾发髻。 “别绾上去,我可没兴趣带姊姊出常”他警告。 “被头散发会被当成疯子。”她习惯了有条不紊,一板一眼。 “我宁愿跟疯子吃饭,也不跟老姊。”这个女人的魅力,就在于面具下的野性,她的乱当然不是真正的乱,而是野性美,是性感,他了然于心。 汪思涵吁了口气,没辙。 他们到了一家廿四小时营业的西餐厅,两人都饿坏了,直到喝咖啡时才有了喘气的空档,继续公事。 准备好录音机,汪思涵立刻陷人工作的情绪里,她把秀发全偏到一边,侧着头问:“谈谈你的家庭。” “我家人口很简单,父亲开过纺织厂,目前退休,和一向是家庭主妇的母亲到欧洲旅游去了,因为那儿有一个落地生根兼开花结果的弟弟、两个金发蓝眼侄子。还有个管家婆妹妹,幸好出嫁了,妹夫是画坛新人张开杰。”余力耕意外地发现她有个挺直的鼻梁,鼻尖有点下勾,没鹰勾鼻那么突兀,较像希腊鼻似的弧形,鼻旁仔细一看,有些许黄褐色的小雀斑点缀,和她一板正经的脸,形成丁强烈的反效果,是群小顽童。 他在她的脸上寻宝,发掘矛盾。 “太好了,不知余先生是否能帮我引荐认识张先生,请他也做个专辑?”汪思涵喜出望外。 他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说:“介绍没问题,请得动请不动他是你们的事。”因为他又有了新发现,她的眉是细又黑的柳叶,唇却是圆又饱的樱桃,融合现代感和古典美,矛盾但不冲突。 “现在谈谈你的成长经过。”工作时,她心无旁骛,所以没注意他研究的目光。 “我有日记本,妳想看吗?” “简单从大学毕业说起。”她以专业的口吻堵住他的玩笑。 “早说嘛!我还以为要从穿开档裤时代谈起,一天一夜都说不完。”他促狭的笑,蓦地从口袋里丢出一包烟。“我抽烟,介不介意?” “烟别对着我喷就好了。” 他耸了耸肩,突然把烟收回口袋里。 “为什么不抽?”她少心翼翼地问,生怕开罪他。 “要我讲话不对着妳的眼睛,我说话会没精神。”他凑近她的脸。 “你都这样勾引女人?”她本能地退后。 “妳被我勾引了吗?”他玩世不恭的表情,引起她杏眼大瞪,这下他又掘到宝了。她总是沧叛鄱运祷埃词鞘芙友塾跋欤媸档那榭鍪牵兴┌愕拿黜k不渡纤难劬Γ哪谛÷姑cb易病? “回到主题,你大学毕业后的奋斗史。”她一本正经。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不过运气好,在史丹福读企管硕士时,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集资专门收购体质不好的企业股票,然后取得多数股份及经营权,重新改造。蒙老天爷垂爱,我们的事业一帆风顺,大家都赚了一笔,而两年前因家父生病,所以我结束了美国的事业,回国另起炉灶。” “据说你的投资顾问公司在短短两年间,为你赚进上亿元的红利,是吗?” “那妳还不快拿嫁妆本来滚钱?”他哈哈大笑。 “你这是承认了?” “如果真有道么好,我何必加班到晚上十点才吃饭,早躺在蔚蓝海岸晒太阳了。因为我不是赚钱机器,也没工作狂,相反地我是个注重生活品味的男人,懂得适时放松自己。”他大叹心事无人知。 “根据坊间女性杂志调查显示,你高居适婚年龄女性心目中白马王子榜首,可否说说心里的感受?” “这个调查有包括妳吗?”他反问。 “我?很抱歉,我是单身贵族的实践者。”她斩钉截铁。 “那我岂不是要失望了……”他讪讪然。 “请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她俐落地打断他的废话。 “我想感谢我的钱,使我声名大噪。” “你污蔑女性。”她讨厌眼前这只沙文猪。 “现代的女人把爱情和面包分得很清楚,不是吗?”他偏执。 “据说你和李氏财团的掌上明珠李媚虹,于上个月在丽晶订婚?这是真的?”现代的男人不也一样娶个有钱的小姐,减少三十年奋斗?汪思涵心里不屑。 “如果是真的,我可真对不起投我票的广大女同胞。”他打哈哈。 “你这是否认?”她听不出真假,继续追间。 “简单的说,我不会为一棵树,放弃整座森林。”他不讳言公开爱情观。 “如此说来,你很博爱。”她咬着牙说。 “我的爱的确深广,只是不知汪主编有没有兴趣一试?”他深邃的双眸,柔情缱绻地射进她黑黝的瞳中。 “收回你的魅力,我对它不来电。”她故作镇静状。 “难道单身女郎对爱没有需求?”他感到气结,调情高手竟会阴沟里翻船,不过女人愈像座冰山,他征服的心愈坚定,他对她充满了兴趣。 “我的爱全给了俪佳人。”事实上,她的心逐渐出现了空位。 “听妳的口气,好象是曾经被爱情伤得体无完肤。”他天马行空瞎猜。 “你猜错了。”她落人圈套。 “这么说是未曾有过真正的恋爱?”他精神为之一振,嘴角一边竟深陷出个酒涡。“我突然觉得血液流窜加速,又热又暖,不知这代表什么?” “你生病了,快去挂急诊。”她不信花花公子的一忧椋鞘瞧燮拗?女的谎言,她汪思涵是个成熟的女人,不上当。可是奉承的话,听到心里照样会酥麻。 “我刚做过全身健康检查,壮得像头牛。” “查不出病因的病,死得更快。”她骂人不带脏字。 “停、停、停,妳骂起人来了,太没风度。”他为之气结。 汪思涵鼓着腮帮子,脸上又是歉疚,又是慧黠,最后她伸出手心,求饶的说:“我给你打,惩罚我说错话。” 余力耕愣了一下,眼前装腔作势的女强人,私底下却是个可爱的小女人,他接过她的手盖上,鼻酸的说:“离我远一点。”他是个人生只有床戏、没有爱情戏的男人,太好的女人他不敢碰。 “我会的。”她了解。 她感到眼中的泪水蠢蠢欲动,无由的悲伤。 不对,她该感谢他的高抬贵手,为何惆怅满怀? 不要,她再也不要见到余力耕,他可能是搅乱她三十一年来平静生活的男人。 ☆☆☆☆☆☆☆ 一大清早,绿纱外飞来几只早起的云雀,叽叽喳喳唤醒浅睡的汪思涵。整夜辗转反侧未成眠,直到天蒙亮时她好不容易合上限,不知情的云雀却好事地充当闹钟,执意叫开她沉重的眼皮。 她当自己是心悬昨晚的文稿,而非昨晚的人,才迫不得已起了个早。 其实起得早好处还真多,空气清净,路上又不塞车,华江桥下练拳舞剑的人们,都是她平常看不到、感觉不到的轻松。此时她的灵感如泉涌般,想到俪佳人下期主题,介绍些有益身心的早晨活动,为台北人引荐放松神经的另一种生活态度。 高昂的情绪未能维持三分钟,她陷人了低潮,想起忘了要余力耕拍照的事。脑中一出现余力耕三个字,手心无端地出了水,暖暖的。这样怪异的现象,着实令汪思涵迷糊了,会是疲倦造成的异常? 她抵死不认是余力耕的魅力所至,一个浑身上下散发说不清男人味的余力耕。 一进办公室,她写了十数张字绦,交代每个人应办的事项,也告知辛人杰她的去处,然后将自己反锁在会议室埋头苦干。 按照她过去的作风,通常文字稿是交托给手下编辑撰写,但这一次例外,汪思涵担心他们写得不传神,继而激怒余力耕萌生侮意,所以她不假他人之手,决定自己主笔,毕竟她与余力耕有两面之缘,有十足把握做他故事的代言人。 直到中午午休前一刻,汪思涵如释重负地写完了,饥饿的五脏庙咕噜作响,声声责怪她的怠忽,偏偏她遍寻不到固定饭友--蒋天雪,正在纳闷之余,她看见总经理室走出两个男人--辛人杰和田子照。 田子照的确是不同于五年前的田子照,一身洗得泛白的牛仔装,眼眸里蕴藏着浓得化不开的忧郁,是他独树一格的魅力,教女人难以抗拒的颓废魅力。但她看不见他嘴边常挂着的友善笑容,一时间,她看到的是冷酷,他的心在五年的飘泊里,已如辛人杰说的无情吗? 从田子照的身上,汪思涵感觉到不寒而栗。 他比预定报到的时间早来了两天,难怪办公室里见不着蒋天雪的人影,汪思涵已经知道了她的去向,躲在顶楼擦干泪痕。 蒋天云的心依然忘不了田子照,爱和恨。 “大美人好久不见,还那么年轻美丽。”田子照嘻皮笑脸的阿谀,他的表面装得愈不在乎,目光愈是无神。 汪思涵皱着鼻,冷淡的说:“你早上用蜂蜜刷牙的坏习惯也没变,不担心蛀烂牙齿?”她向来厌恶甜言蜜语,可是她不了解他这一套为何吃定了蒋天雪?说她五年来都没长鱼尾纹,这种破绽百出的奉承话,她打心底就作恶,换作是蒋天雪恐怕高兴得三个夜晚失眠。 情人眼里不但出潘安,耳朵听到的,全是天籁之音。 “你瞧,玫瑰多刺,一点都没错。”他转向辛人杰挖苦她。 “没刺的玫瑰,买的人多,谢得也快。”她不甘示弱。 “喂!你们俩老毛病又犯了,五年没见,一见就斗嘴,太伤和气了吧!”过去是蒋天雪当和事佬,现在辛人杰义不容辞接下棒子,喊出免战牌。 “说得也是,一起吃饭去。”田子照一手随便地搭在汪思涵的肩上。 汪思涵僵硬着身子,冷峻的说:“你的手放错地方了。” “看样子,贞节牌坊五年来还是屹立不遥”他凑近她耳畔低语。 “关你屁事。”她沉不住气低吼。 “三十一岁的处女,可以列人国宝级稀有动物,关心稀有动物是好国民应做的。”他总是有办法激怒汪思涵,和昔日一样。 “田子照,你欠揍。”她羞红了脸,右脚的高跟鞋鞋跟,不偏不倚踩在他的左脚上,不轻的一脚。 “唉哟,好痛啊!”田子照眉头纠结一脸痛苦。 “你们两位行行好别在这儿演全武行。”辛人杰板着脸,不想办公厅变成武绾。 “辛先生,一线有您的电话。”总机端了碗泡面,走过来传话。 “好,我在这接。”辛人杰握着话筒,脸色猝变。“子照,你和思涵好好叙旧,我进去接个电话,等我一会儿。” 看到辛人杰的脸色,汪思涵不用问就知是医院打来的,听说李蕙兰被送进疗养院,接受长期治疗。 “小姐,算我错,请妳吃饭赔罪好吗?”田子照拿出好男不与女斗的气度。 “我和天雪约好了。”她没好气的拒绝。 “叫她一起来。”他大方的邀请,好一个船过水无痕。 “你无所谓,人家还不见得会赏你面印!箍此煌床谎鞯难樱羲己?端火冒三丈,气蒋天雪痴情爱错了人。 “拜托!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做啥!”他吁了口气,把往事吁到脑后。 “什么叫过去?在天雪的心里,五年还称不上是过去,更何况从今天起又将延续到未来,没有止境。”汪思涵忿忿不平替天雪叫屈。 情字,惹人华丝染白霜。 “我发现从以前到现在,妳对我一直很有意见。”他们一个是水,一个是火,水火不容。 “谁教你总是伤害天雪。”她说的是实话。 田子照嘴角微微上扬,半晌不出声。 “怎样?承认了?” “承认什么?你们达成协议了吗?”辛人杰泰然自若地站在两人身后,冷不防地冒出话来。 “承认我的花名簿里容不下她。”田子照泄气的说。 “是我容不下你。”她订正。 “这是旧闻了,五年前我旗下的女孩子和你画清界线的,只有汪思涵一个。”这就是辛人杰欣赏她的地方,众人皆醉,她独醒。 汪思涵无时无刻都有颗清晰的头脑。 “五年后,男人味十足的我还是没能征服她。”他颓丧着脸。 “男人味是没有,汗臭味倒是顶刺鼻的。”汪思涵刁横的说。如果言语能置人于死地,她早将田子照大卸八块了。 “她上辈子八成是只刺猬,碰不得!”他挖苦道。 “你上辈子大概是秃驴,沾不到女人香,这辈子来讨债。”她以牙还牙。 “大姊,小弟这厢给妳赔不是,望妳嘴下留情。”田子照打落门牙和血吞。 “对了,这份是余力耕专访的手稿,你先过目,我下午要拿给他看。”对他的道歉她送了一个铁板转向辛人杰谈公事。 田子照不在意汪思涵的钉子,他已满身千疮百孔,再多钉一个洞,也不过是痛一阵而己,很短,很轻微,不足以在乎。 “妳亲笔写的,我放心。” “走吧!咱们两个哥儿们吃饭去。”田子照捺不住腹鸣。 “恩涵妳不来?”辛人杰期盼的眼神盯着汪思涵。 汪恩涵浅笑,“我想天雪不会想去的。” 辛人杰理解地点点头。 田子照眉头一挑,转身前拋下这么一句:“妳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气得汪思涵直跺脚。 浪荡子! 爱上田子照这个浪荡子,只能说是活得不耐烦,自讨苦吃。 他太没型了,人没型、品味没型、穿著没型、个性没型,爱情也没型。 却是标准的“四海一家”型。 ☆☆☆☆☆☆☆ 汪思涵不管蒋天雪有多么地心不甘、情不愿,硬是把她从顶楼拖到红砖道,再跳上出租车,来到仁爱路一家顶楼法式西餐厅,大快朵颐。 生气时、沮丧时,最好的排遣之道,就是吃。吃最贵的、最好的,然后再大方地给小费,讨个笑容可掬的“欢迎再来”,气就全消了,沮丧也不药而愈,这是汪思涵疗伤止痛的不二法门。 到目前为止,她都是如此躲避家务事。但对于爱情的疗养,她就不知道适不适用了。 大蒜面包很香,起士蘑茄汤很浓,田螺、牛排味道也恰到好处,汪思涵吃得赞不绝口,而蒋天雪却出奇地沉静,一小片面包可以嚼十分钟,秀气得过度了。 “说吧!”汪思涵放下刀叉,没了胃口。 “我心好乱,一个上午无法专心工作,”蒋天云突然伸手招服务生。“给我一包绿色的。” “妳好不容易戒掉的,怎么如此轻易破戒?”她犀利的问,话一说完,她从蒋天雪点烟时颤抖的手指,看出了心慌和羞愧,这个时候再用言语苛责蒋天雪,似乎是件残酷的事,汪思涵收回差点溜出口的责难。 猛吸口烟后,蒋天雪长长的吁声随着烟雾吐出。“昨天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田子照拨了通电话给我,连一句最基本的问候语都没有,他直接开门见山告诉我,今天会来俪佳人上班。” “他是想让妳对他的提前出现,有心理准备。”汪思涵受不了她的多心。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打电话来”蒋天雪目光闪烁不定。 “当他是个朋友,千万别往牛角尖钻。”天啊!难道蒋天雪忘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汪思涵心中暗忖。 “我没有办法不去想,愈想就愈不能停下来,想知道他的心里是否还有我?想知道他是否曾在异地想念我?想……”蒋天雪哽咽地无法说话。 “想想他离去后的日子,妳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失去了笑容,以泪洗脸、借药入睡的痛苦。”汪思涵闭上眼睛,苦涩的说:“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妳现在的样子,为一个变了心的男人还会流泪!” 蒋天雪和田子照的爱情史,汪思涵没有错过一丝细节,他什么时候单独约她吃饭、看电影,汪思涵可以很快地说出日期,他什么时候花心、晚归,汪思涵也可以轻而易举指出第三者的姓名。简单的说,他们之间的甜酸苦辣,她一同尝到。 让汪思涵记亿最深的是,田子照的爱情宣言:“如果时光倒流,我希望妳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有我的陪伴。”这些话,她在他闹桃色纠纷时听了好几次,由四个泪沾衣襟的模特儿口中听到,他泛滥的爱情宣言。 可惜蒋天雪一直被蒙在鼓中,如今想起来,汪思涵不禁怀疑她善意的欺瞒错了,而且是大错特措。 “思涵,我知道妳看轻我,可是妳教教我,该如何不去爱一个妳愿拿生命换的人?”蒋天雪为伊消得人憔悴! “妳知道的,我没有恋爱的经验。”她睁勖h唬胂罅疾灰陌椋?是个什么玩意? 只有四个宇可以形容,痛到深处。 “我该怎么办?” “我不懂妳的爱,我只想问妳,他值得吗?”一想起田子照哀伤的眼神,她全身不对劲,怎么会有女人喜欢悲观的男人?就像灰暗的天空不如蓝天白云让人心旷神怡的道理一样,但是开朗健康的男人,似乎比较激不起女人天生的母性。 如此说来,詹姆斯狄恩死后二、三十年仍能成为女人爱恋的偶像,也不无道理,只好说青菜萝葡,各有所好。 “这个问题,妳已经问过不下三次了。”蒋天雪多情无悔。 “别告诉我五年来,妳没学乖。”江思涵觉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经验谈,不适合被爱冲昏头的人。 “坦白说,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我的心几乎忘了跳动。”恋爱不仅使人眼睛长膜,耳朵生茧,心脏也会休克,和中邪没两样。 “他是妳的天敌。”、她强忍住伸手掴她几耳光的冲动。 她该如何阻止蒋天雪不自觉地往地狱里跳┨镒诱彰匀说纳阌笆ζ剩皇堑翘焯玫脑铺荩钦勰ズ煅盏牧队? “昨晚我一晚没睡……” “看得出来,”汪思涵轻咳一声,打断蒋天雪的话。“妳的烟快烧到嘴唇了。” 蒋天雪捻熄烟头,苦笑。“每次一提及他,我总会失魂落魄。” “是,一点都没长进。” “思涵,妳今天怎么没戴眼镜上班?”蒋天雪大惊小怪。 “妳的视力总算恢复正常了。”难怪人说恋爱是盲目的,的确是“盲目”。 “别笑我,将来妳也可能变成蒋天雪第二。”她嗫嚅。 “像妳?我宁愿当修女、尼姑。”汪思涵尖锐的说,突然头一偏,打量蒋天雪手沿着水杯绕圈圈的小动作,露齿一笑。“好了,姊妹,别拐弯抹角了,想问什么就大方地问吧!” “思涵,妳今天有见到他?” “有啊!” “他看来怎么样?” “妳还没跟他照过面?”她本能的问。 “我在冲洗店待了一个上午,回到公司时,他和辛人杰在小房间里,我想了一想觉得有些紧张,所以跑到顶楼去冷静。”蒋天雪红霞满腮。 “蒋天雪,妳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痴情的。”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蒋天雪幽幽的说,她的理智总在伤口溃烂后才冒出,在结疤后消失,把痛苦忘得一乾二净。 “要改变这种弱势,第一步就是吃饭,填饱肚子,好好地对待自己。” ☆☆☆☆☆☆☆ 汪思涵按照预订的时间,准时出现在余力耕的办公室,并多带了一个摄影师蒋天雪,一个摄影助理,和一大堆的摄影器材来。 “妳这是干什么?”面对沙发椅旁一箱箱的道具,他寒着脸问。 “你看到啦,拍照。”汪思涵俏皮的回答,她已经捏准说服余力耕的窍门,软绵绵的撒娇。 “妳们公司的摄影棚何时迁过来的?”他横眉竖目,样子凶狠极了。 “只是暂时的,很快就拍好的,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她使了个眼色,要蒋天雪尽快架好器材。 “我有答应过要拍照吗?”他不记得那一晚说过醉话,虽然有句谚语说:色不迷人,人自迷。但他还不至于被迷失心志,何况他痛恨镁光灯,绝不可能信口开河。 “没有。”她依旧嘻笑。 “停,停,不准在这架设任何东西。”他气炸了,大声制止。 蒋天雪和助理一动也不敢动,低着头不敢面对盛怒中的余力耕,心里却都纳闷汪思涵在搞什么鬼。 “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她看着他眨了眨眼,一派天真。 “好,你们出去。”他不懂自己为何拒绝不了她。 “不,是我们两个出去,别妨碍他们工作。”她打开门,绕到他的身后,推他出办公室,关门前还比了个的手势。 “什么?”余力耕迟来的抗议声,引起员工们的侧目。 “找间会议室,坐下来谈谈。”她吴侬软音打动他的心。 余立耕浑身酥麻,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勉强让步了。 “我不会让妳拍的。”一关上会议室的门,他马上表明立常“那么坚决!”她悠哉地拉开椅子,径自坐下。 “所以我劝妳赶快叫他们收工,免得白忙一常” “你为什么讨厌照相?”她好奇的问。 “不关妳的事。”他自卫的说。 “那将来结婚照怎么办?” “妳又不嫁我,我干嘛要结婚!”余力耕猛地摇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上一句是开玩笑,其实我的意思是说像我这样的人,不适合婚姻生活,再说余家已经有两个孙子了,不差我这一脉。” “你上次说过要赔我眼镜的……”她故意疏忽他的玩笑,心里却念念有词:不听,不听……,千万不要听信甜言蜜语。 余力耕不正是另一个田子照,为什么对他的甜言蜜语有感觉?汪思涵苦恼。 他脸色一白,心中暗叫不妙,“我上次有没有告诉妳,妳的眼睛很漂亮?” 她截断他的话,“别转移话题,你赖不掉的。” “我拿钻石、法国服装、意大利马靴跟妳交换,好不好?”他苦苦哀求。 “听起来很让人心动,可惜我不换。” “妳非要强人所难?”他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反过来坐。 “照相!又不是要你的命,你到底怕什么?”她迷糊了,一个大男人畏惧照相,鲜事! 他用手撑着下巴,紧抿着唇线,悲伤地说不出话。 “告诉我,为什么?”她心软了,也许真不该逼他,他看起来好可怜,但是一想到俪佳人的前途,她宁愿扮恶巫婆。 “都是我妈的错,小的时候没事就帮我拍照,一会儿穿水手服,一会儿戴博士帽,一会儿又穿裙子,照了一叠跟山一样高的相片,所以长大后,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要看到相机,浑身痒得受不了。”他嘟哝,整个人好象一下子回到童年,那个站在相机前蹙眉的男孩。 “那用呢”她心生怜悯。 “没试过。” “我们试试看,好不好?”她哄小孩似的。 “都已经上了贼船来到汪洋大海,还能说不吗?”他淡淡的说。 “是不能。” 回到总经理室时,灯光、布景全都就位了,就等开麦拉。 “天雪,改用拍。” “好,可是我想先替余先生的脸扑点粉,拍出来效果会更好。” “我又不是女人,干嘛要化妆?”他白了一眼蒋天雪。 “脸上有油会反光,而且拍出来的质感也比较粗。”蒋天雪讲道理给他明白。 “妳的要求太完美。”这番话,是从他齿缝中迸出。 “照片洗出来后,你会感激我的技术和忠告。”蒋天雪冷笑道。 一切就绪后,余力耕僵硬的脸部表情,和额角频频冒汗,迫使蒋天雪喊停。她觉得镜头前的男人,才是她的天敌,要不是为了俪佳人,她早甩头就走了,管他照出来是不是苦瓜脸、棺材板! “长了张好看的开麦拉脸,却没有开麦拉表情。”蒋天雪恨恨的表情。 “反正我又不吃模特儿这行饭。” “思涵,我没辙了,没见过这么呆板的死相。”整整拍了一个小时,蒋天雪的性子早被磨光了。“看妳有没有办法,让他自然一点。” “这样好了,我和余先生校对文稿,妳捕捉镜头。”汪思涵当然看得出蒋天雪一副小媳妇的样子,但是她不能开罪余力耕,唯有等到事情结束,她再好好地请天雪到骂他三代。 “我有个要求。” “说吧!什么都依你了,余大爷。”蒋天雪不屑地拉长大爷二字。 “这卷带子属于我的,而且妳们不能拷贝,除了杂志上的照片例外。” “达成协议。”蒋天雪心想摆在公司,还嫌占空间。 “还有……” “你的毛病真多。”蒋天雪润了润唇,冷哼。 “我不跟大姊合拍。” “什么意思?”蒋天雪一头雾水。 “意思是要妳替我化个年轻的妆。”汪思涵拔下发髻上的夹子,秀发如瀑泻下,和原先正经八百的样子,判若两人。 蒋天雪看看余力耕,又看看汪思涵,她感到了一股强劲的电波,在两人中间快速流窜。 哦┩羲己蛋拴 过去的汪思涵在男人面前,是个老小姐、女强人、不会笑的巫婆,可是在余力耕的眼前却摇身一变,成了性感女神、美丽天使、童话里的白雪公主,蒋天雪头一回见识到她的这一面,是真实的一面? 如果这个汪思涵是真的汪思涵,蒋天雪肯定邱比特终于射了一箭在她背上。 ☆☆☆☆☆☆☆ 应酬,是汪思涵最讨厌的变相工作,尤其是和讨厌的人。 刘总宴请俪佳人的模特儿吃消夜,明的是说庆祝盛夏服装发表会的成功,暗地里却是心怀鬼胎,想吃林韵的嫩豆腐。 本来这样的场面,应该是辛人杰出席,可是他有事无法赴约,保护旗下模特儿的重任,自然落到汪思涵的肩上,而且不能推卸,因为这些活泼美丽的女孩,清一色都是十七到廿出头的青苹果,很容易走失在灯红酒绿的社会。站在公的立场,她们是公司重要资产,闪失不得;站在私的立场,大家身为女性,更不能有闪失。 但是十几只活蹦乱跳的羊,还真不是汪思涵一个牧羊人所能看管的,死拖活拉地硬是把蒋天雪抓来出公差,合力防止大野狼的袭击。 一行人席卷啤酒屋后,又浩浩荡荡地钻进里声嘶力竭,好不快乐。 汪思涵虽然极力劝阻女孩们饮酒,可是别有用心的刘总,偏偏跟她唱反调,竟在点了一打的玫瑰红酒,气得汪思涵一脸铁青,却只能憋住气喝乌龙茶,打起精神守住她的羊群。 “林韵失态了。”蒋天雪望着和刘总大声划酒拳的林韵,摇头。 “我看见了,能怎么办呢?叫她少喝些,她不听;叫她来我这儿坐,她嫌没趣,只好随她了。”她直摇头,真是个坏女孩! “小女孩,不知天高地厚。” “妳看她一点头脑都没有,老是输,也不会换个人歇息一会,照这样喝下去很快就不胜酒力了。”她气急败坏的说。 美丽,在林韵的身上,和智商成反比。 “正合某人的心意。”醉翁之意,不在酒。 “有我在,他休想越雷池一步。”她沧叛鄱19帕踝芊手椎乃郑薏坏昧15棠蒙永Π笏恰? “思涵,妳觉得余力耕这个人怎么样?”蒋天雪若有所思的问。 “另一个田子照,也是个只会让女人哭的花心萝卜。”她毫不客气地批评。 “哦!是吗?!”蒋天雪不以为然。 “妳这是什么口气?难不成妳认为我对他有意思?”她拉高了嗓音。 “我觉得你们两个满相配的。”蒋天雪一语道破。 “妳开什么玩笑┪曳11謯呑罱昧私⊥3坏遣坏梦迥昵暗氖拢烨暗氖露纪靡磺弧!? “我没忘那晚在的糗事,若不是那场蠡幔瑠呍趸崆鬃猿雒嫜澹俊菇煅?嘴角带着兴味,呵呵笑。“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也许一切都在冥冥中注定好了。”月下老人虽然有时候是个老胡涂,会牵错红线,或在同个人身上牵多了红线,但他这一次可是牵了条俊男美女线。 “我没有那么倒霉。”她可不想成为森林里的一棵树。 “是妳的,跑不掉。”天意不可违。 “不是妳的,强求不来。”她话中有话。 “妳这是在暗示我,和田子照无缘?”蒋天雪黑眸浮上薄似蝉翼的哀愁。 “有,怎么会无缘呢?”汪思涵叹了口气。“是孽缘,很深很深的孽缘。” 蒋天雪一个深情无悔的表情。“我有信心。” “别忘了,我的肩头随传随到。” “我的也是。” “天雪,我不会和他有瓜葛的。坦白说,昨天要不是为了俪佳人,我看他对妳凶巴巴的样子,真恨不得给他两个热呼呼的锅贴。”她说得牙痒痒。 “关于这件事,我倒是真的把它忘了,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他,而妳相反地牢记在心。”蒋天雪非但不领情,却戏弄她的友情。 汪思涵嘟着嘴,一副不妥协的样子。“天雪,妳再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生气? 汪思涵为了余力耕和她生气┅ 蒋天雪眨了眨眼,很无辜的说:“思涵,妳的脾气长出来了。” “还不是妳惹的。” “不,不是我,是余力耕改变了妳。”蒋天雪死性不改。 “不许妳再提他的名字。”她正色的说,却又觉得应该说出完整的理由,免得蒋天雪误会此地无银三百两。“余力耕是李氏财团的未来女婿人选,我不会笨得去蹚浑水。” “他被政治婚姻相中了,真可怜,不过当他的情妇也不错。”蒋天雪看得出来余力耕是不会受传统婚姻束缚的男人,先遑论他的财富,光是那张靓得过分的脸,就不知迷死多少女人,所以结婚对他而言,只是桩交易,扩大事业的交易。 “妳也可以去报名排队。”她拋了双卫生眼给蒋天雪,双倍的。 “要不是我心有所属,我会考虑拔得头筹,第一个去他家门口站岗,跟立法委员报到作秀一样勤快。” 恶一声,林韵在刘总扶持之下,跌跌撞撞进了洗手间。 “快去扮演妳保母的责份。”蒋天雪催促着。 “是打击犯罪的责任。”她站了起身,更正。 第三章 汪思涵一片好心保护林韵的贞节,却反成了被狗咬到的吕洞宾。 第二天上午,刘总一状告到辛人杰那儿,数落她诸多不是,并且威胁取消这期的广告费,所幸辛人杰的三寸不烂之舌挽回颓势。 偏偏不识好歹的林韵也怪罪她,阻挡了麻雀变凤凰的演出,连续几天没来上班,也不请假,来了又不好好工作,累得摄影组人仰马翻,在棚内当场互相叫嚣,还是由田子照出面掌镜,平息两边的怒气。 更糟糕的是,林韵缠上了田子照,而田子照来者不拒,两人干柴烈火般燃起熊熊火焰,成了快餐爱情。 大家暗地里嘲笑他们神速的结合,但是汪思涵没有,她太了解来得快、去得快的道理,田子照满足不了林韵想飞的心,林韵填平不了田子照忧郁的心。 现在他俩出双人对的倩影,无时不出现在众人眼前,尤其是在公司一起吃餐盒的情景,妳替我夹菜,我喂妳吃饭,恩爱地令人热泪盈眶,可是没有人相信这是一出天长地久的爱情戏,也不在意故事的结局。 只有蒋天雪在意。 在意得一到下班就钻进酒店买醉、哭泣,然后上班时,假装什幺都没发生。 打从田子照来到俪佳人后,蒋天雪又有了天旋地转的感觉。 整个办公间知道过去的人,都看出来了,只是没有人想管这样的麻烦,大家心照不宣,三角习题是一个无解的大麻烦。 唯有汪思涵推却不掉麻烦,想陪她走过这段艰涩的路,她却笑着摇头,自以为笑得很洒脱,实际上一看就知那是张苦笑的脸,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大哭来得真切。 这一天清早,林韵出人意外地在打卡机没指到九点前打了卡,还是本月第一次蓝字,而且她像只快乐的小鸟,精神奕奕,不再是睡眼惺忪的猫头鹰,颇令办公室里大伙儿担忧,上午的太阳天,到了下午会成打雷天,太不寻常了。 果然,她趴在蒋天雪的桌前,轻声细语几句,只见蒋天雪惨白的脸色,拿着茶杯踉踉跄跄冲去茶水间,而林韵带着一脸邪恶的笑容,跳呀跳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好整以暇地从背袋里倒出一堆化妆品,修容。 “发生什幺事了?”汪思涵过了好一会儿才来茶水间,她有意降低大家浮动的心情。 “没什幺!我只是在洗杯子而已;”蒋天书背对着她,洗茶杯。 “一个茶杯需要洗半个钟头吗?” “它太……脏了,像……像我一样。”蒋天雪颤抖着肩膀,悲伤得不能自己。 “天雪!”她激动地转过蒋天雪的身躯,看见一个泪人儿。“千万别贬低自己,也别再哭了,如果是为了田子照,伤心是多余的。” “我……他……他为什幺要那样对待我?” “他从来没有对妳好过,只是妳没有发现。”爱上一个无爱的人,一切都惘然,徒增爱人的眼泪,被爱人的累赘罢了。 “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蒋天雪依然执迷不悟。 “顽石也许会被妳的爱感动得点头,但他绝不会。”她对田子照没有好话。 蒋天雪吸了吸牵训匮柿丝诳谒肷嗡挡怀錾呛砹闪耍恳质俏?言以对?她深刻地了解是后者,汪思涵形容得一点都不过分,在他们同居的日子里,她像个看门狗,等他夜半回来摸摸她的头,她所有的怨愤,顿时子虚乌有。当时她总是告诉自己,他还是回来了,虽然知道好傻,可是她满足了,只要他继续让她爱,她什幺苦都可以吃。 爱一个人,难道可以有所保留吗?她不能,更做不到。 “林韵跟妳说了什幺不中听的话?告诉我,我去教训她。”她轻轻地擦干蒋天雪两颊的泪痕。 蒋天雪拚命地摇头,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幺!我想我大概是嫉妒她和子照在一起。”蒋天雪只说了一半的原因。 “得到的,不一定是幸福。”她劝蒋天雪宽心,公主与王子的婚姻,不见得全是美好的。 “至少我现在看到的他们是快乐的。” 汪思涵耸肩一笑,幸灾乐祸的口吻,“好戏还在后头。” “什幺意思?” “简单的说,就是两盏不省油的灯,将会爆出燎原大火。”她等着看好戏。 蒋天雪听得一头雾水,愣在原地,想不透。“讲清楚点。” “说穿?不,半遮半掩比裸光身子更有看头。”她不是不想明说,而是只要了解因性结合的爱,它的基础薄如棉纸,也就知道它的结局为何,不得善果。 蒋天雪突然地脸色一白,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双手支在流理台上,勉强撑起身子,痛苦至极。“她告诉妳了?”一滴泪水又自眼角窜出。 “他?男的他?还是女的她?我又该知道什幺?” “裸照,那些该死的照片。”蒋天雪乱了方寸。 “谁的?我没见过这种照片。”俪佳人是本善良刊物,没出过煽情的艳照,除了轰动一时的官泽理惠写真集以外,她没有见过第二个人的裸照,可是她看出蒋天雪的难受,半信半疑地问:“妳拍过?” 虽然她仍是存疑,不过她希望听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对,是我的。”蒋天雪咬着下唇,眼里有被判了死刑的绝望。 “田子照拍的,给林韵瞧见了,所以她一早跑来挖苦妳,妳就这样没用地躲了起来哭?”一次又一次,只要是牵扯到田子照,蒋天雪的心就像块糖玻璃般脆弱。 蒋天雪无力地点头。 她不是后悔毫无保留的奉献,因为那些照片是他俩爱的见证,可是……“我帮妳去索回照片。”她直觉想到威胁恐吓,林韵的心眼小且多,难保照片不会外漏。 “不,不用了,田子照烧了。”蒋天雪急忙阻止。 “这样最好,没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她不懂蒋天雪为何哭泣,没有理由。 不过,她很高兴田子照还算是个人,有一点点的良心。 “这也表示他心里不再有我了。”原来,蒋天雪是在哀悼情伤。 “有妳的照片,并不表示心中有妳,这点妳应该比我更清楚。”所有搞艺术的人,不免都会留下些好作品纪念,纯粹是纪念技巧,而非照片中的人。 “妳对他偏见太深。”蒋天雪反驳。 现在她的心里,容不下对田子照不利的批斗,全当是恶意中伤,她相信假以时日,他会回头的。 因为她不变的真情。 “而妳对他用情太深。”汪思涵反过来攻击。 她感觉到天雪的悲哀与痛苦,无一不是作茧自缚,天雪需要不是忠告,是田子照的爱,欺骗的也无妨。 爱情就像杯子,有人是品茶杯,有人是啤酒杯,容量因人而异,而痴情的人总是一味地倒下热滚滚的水,以为爱得愈多、杯子装得愈满,但,事实上杯子早破了,被那些溢出来的热情烫破了……一个不懂聪明地爱人的痴女,迟早会被自己的愚蠢伤透了心。 ☆☆☆☆☆☆☆ 四月份出刊的俪佳人,果如辛人杰的预言,销售量破纪录。 捷报传来之后,辛人杰一个高兴,当晚犒赏连续熬夜一星期的编辑部,到老爷酒店打牙祭,又很阿莎力地贴了张公告,放编辑部一天假。 只有劳碌命的汪思涵没有份,奉命以送底片为借口,再次造访余力耕,请他引荐张开杰做六月俪佳人名人报导的主角。 “为什幺是今天?”她皱着眉,不想错过晚上的聚会。 “因为张开杰昨天才从欧洲回国,今天在余力耕那儿吃晚饭,明、后天回南部老家大后天到东京筹备开画展事宜,行程非常紧凑,所以只有今天是空档。”辛人杰若不是母命在身,本来他的志向是搞侦探社,因为他善于跟踪。 “什幺时候会再回国?”这个月以来,她受够了迫在眉梢的救火工作。 “两个星期后,时间吃紧,妳最好今天就能说服他。”他摆出老板的架子。 “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尖声抗议。 “别忘了余力耕答应过协助我们,有了他,妳如鱼得水,事半功倍。”他一个大帽子扣下。 “他只有答应介绍认识,没有说服的义务。”她严正声明。 “妳放心,余力耕看过我们寄去的俪佳人后,赞赏有加,我相信他会很乐意说服他妹夫接受我们的访问,打知名度。” “这样方便吗?我会不会打扰他们的家族聚会?或是我晚一点再去,等他们吃过饭。”既然去是不可避免的,她宁愿晚一点去,而且还要吃饱喝足后才去,她可不想面对那张食难下咽的脸。 “不会的,余力耕在电话里说,欢迎妳到他家吃个便饭。” “好让他在菜里下毒。”她小声嘀咕。 “怎郏可洗蔚淖u贸鑫侍饬寺穑俊顾蛔稣焯绞强上r诵蛭坏?有如狗般敏锐的鼻子,还有对如猫般锐利的耳朵。 “只不过是不太喜欢他。”她淡淡的说,一副不想多提的样子。 “奇怪?他倒是对妳的评语不恶。”辛人杰听了后,快乐得不可言喻。 会吗?汪思涵心里起了个问号,她不记得他曾有口德的时候,除了风流本性露出时,嘴巴吃豆腐例外,不过那些肉麻的话,更教她恶心。 见汪思涵没有吭气,他试探的问:“妳难道不觉得他长得很有魅力?”他虽然没亲眼见到余力耕本人,不过光凭俪佳人上刊出的照片,他敢打包票说余力耕是他所看过最帅的男人,他甚至于差点冲动地想请余力耕出马当模特儿。他有信心捧红余力耕成为东方人第一个男国际名模特儿,若不是余力耕事业太有成,他真会锲而不舍地拉余力耕走上伸展台。 “红颜是祸水,帅男是祸根。” “若不是了解妳,听妳这样说,我会怀疑妳是同性恋。”他笑不可遏。 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男人与女人,只有在同性恋的眼中,会说男女人的另一半还是男女人,而汪思涵既然不是圈内人,到底是个什幺样的女人? 辛人杰下定决心解开谜底。 她叹了口气:“我倒希望自己是同性恋者。” 此话一出,辛人杰吓岔了气:“什幺?” “天雪就不会受伤。”她们情比姊妹深。 “子照是故意和林韵交往的,因为他希望天雪别再接近他。”他轻描淡写。是不想说出背后的真相,关于田子照的痛苦。 “我也希望天雪学聪明点,痴情的下场是空余恨。” “她是该觉悟了。”他深表同感。 爱得如此痛苦,真不如放弃。 “好了,言归正传,这次张开杰的专访打算如何做?” “我会派摄影师、文字编辑,随行他到日本,了解他在国外受欢迎的程度。” “我建议摄影师派天雪。” “我也是这幺认为,她需要出去散散心。” “这种兼具观光旅游的文字槁,铁定轮不到我头上。”她哀声叹气。 “下次我会安排比这更好的,不必工作,纯旅游。”只要李蕙兰签字,他立刻放自己一个月的长假,同时也放汪思涵长假,或是两个人共游的长假。 听起来,有点像蜜月旅行,一想到这里,辛人杰恨不得明天就拋开一切启程。自从看过汪思涵的后,他的心被深深打动了,才了解到自己为何热爱俪佳人。全是因为有她,蛰伏良久的爱情,瞬间如山崩水泻,不能压抑。 为此,他私底下找田子照加冲放大她的照片,珍藏。 “老板,你这些老是黄牛的空头支票,我的抽屉好象己经塞满了,你留着自己花吧!”她走到门边,不以为然的挥挥手。 “妳还是拿着,将来会一一兑现的。”他知道这一天会很快到来。 “将来?好远!”她心灰意冷地扭开门把,没发现他眼神里灼灿的光华。 “对了,余力耕说叫妳别带姊姊来,是什幺意思?”他有感而发。 “没意思!”她神情一下黯淡下来。 汪思涵本来想以一丝不苟的女强人装扮,稳定偶尔不规律的心跳,看来是希望落空了,不过她不会称他意的,她有了新点子。 要余力耕哭笑不得。 ☆☆☆☆☆☆☆ 当晚,余力耕打开门后,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站的女孩会是汪思涵,她一下子缩小好多,身高、年龄部小了一号,从个大姊样变成小妹妹。 她浓密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辫,一件恤,一条泛白牛仔裤,一双篮球鞋,背上背着时下流行的登山袋,只差手上少个篮球,不然他会以为她是刚打完球的大学生,累得按错了门铃。 然而他的目光停留在她钨丝边眼镜上,虽然它不丑,比起上次他坐坏的骨董眼镜强过百倍,配她这样清纯少女状,是添了几分书卷味,也别有特色,但是它提醒他,忘了送她副隐形眼镜。 这一阵子,不单是她忙,连他都忙得忘了大众情人的记性。 面对余力耕呆滞的眼神,她嘴角微扬。“怎幺,不欢迎我来?” “怎幺会!还是我邀请妳来的。” “所以,你想反悔?”她开心的笑了,知道这一身打扮给他带来不小的震撼。 “我做事从不说反悔,最多事后忏侮。”他露出白牙微笑,迎合她的笑容。 “你这次可以提前说不,我改天再造访令妹夫。”她衷心的说。 “何必费事!既来之,则安之。”他冷不防地伸手拉她人内。“我只是想不到妳带妹妹来了,她看来好年轻,今年几岁?” 汪思涵轻轻拉开他握在手腕上的手,避重就轻的说:“我妹妹太小了,小到还停留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年龄。” “所以我喜欢排行老二的妳,对我来说刚刚好。” 她鼓着腮帮子,刁蛮着瞪他。“我就知道宴无好宴……” 忽然不远处传来声轻咳,循着声音,汪思涵的视线落在一位身穿围裙的女人身上,不消多想她知道女人就是他的妹妹,余力耘。 “我刚才好象听到,有人说今天的菜不好。”余力耘一手拿着锅铲舞动着。 汪思涵脸一下子红到耳根,羞得说不出话。 “傅培梅老师真传弟子的手艺,谁敢嫌弃?”余力耕出面打圆场,他知道妹妹是个直肠子,说话快得教人下不了台。 “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余力耘的身后冒出个男人。 “张开杰,你就喜欢丑化我的性格,好让大椅笠晕闳17烁瞿咐匣1!褂?力耘半真半假地捬? “天可明鉴!”张开杰含糊的说。 “你又来这种模棱两可的猜谜题,是要我往坏的或是好的地方想?” 这对夫妻,一看便知是对欢喜冤家。 “好了,你们两个别在客人面前献宝。”家丑是不该外扬的,余力耕挂出免战牌。 “嗨,你们好,我是俪佳人的汪思涵。”汪思涵自然的打招呼。 “我先自我介绍。”余力耘一个箭步冲到汪思涵的面前,带着打量的眼神。“妳好,我是余力耕的妹妹力耘,很高兴认识妳。” 余力耕自美国回来后,虽然花花公子的头衔传遍大街小巷,但是他从不带女人回家。这一次的例外,着实令余力耘大吃一惊,她会是大哥的女友吗? 肯定是的。 一个上午,大哥就心不在公事,拨了三次电话要她今晚使出浑身解数,烧桌拿手好菜;下午提前下班,还刻意在美容院吹了个好看得不得了的发型,然后在穿衣间和厨房两地跑来跑去,只为了问她哪件休闲服最适合今晚。根据上述种种迹象,余力耘肯定大哥恋爱了。 可是,她看不出汪思涵的心意,从那身随便的穿著中。 “哪里!是我的荣幸。” “汪小姐一定是个女强人,年轻、漂亮又事业有成,真教我这个平凡的家庭主妇羡慕死了。”女人就是爱比较,在校时比男朋友的长相,结婚时比老公的存款,已婚和未婚者相遇,则比谁的保养到家。余力耘的生活优渥,花在护肤保养的开销相当可观,在同年龄的女性中,她一向自豪自己的美貌,可是今天她栽了斛斗,输给年长的汪思涵。 “我既不年轻也不漂亮,更谈不上成功。坦白说我已经三十一岁了,在社会努力了八年,辛辛苦苦才有了今天一点点的小成就。”她谦虚的说。 “不可能吧!妳比我大四岁!看起来却只有廿五岁,妳是怎幺做到的?”余力耘以一种充满悔意的眼角余光,瞟向张开杰。 “好了,别瞄我了,我知道是我不该那幺早娶妳,还让妳一结婚就怀孕,成了黄脸婆。”张开杰苦哈哈的招供,这些话是每次余力耘见到美丽的单身贵族时,必念的台词,他早耳熟能详了。 就在余力耘还没来得及发作时,一阵烧糊的焦味,刺进每个人的鼻中。 “糟了,我的糖醋鱼。”余力耘一溜烟地跑开,在经过张开杰身边时,恶意撞了他腹部一记,不轻的一记。 “唉哟!”他揉着痛处,喊叫。 “妹夫,我真得感谢你娶了她,不然现在受苦受难的人准是我。”余力耕松了口气的表情,气得张开杰牙痒痒。 “都是你陷害的,骗我到你家来补习英文,还说是免费,原来是有预谋的。”张开杰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 张开杰是余力健中学及高中同班同学,两个人的英文都很破,为了考大学,当时正读台大的余力耕奉命当他们的家庭老师。所幸力健的遗传好,经余力耕一点化,马上顿悟,考上辅大的法文系,但是张开杰就伤透了老师的心,资质差、不努力、外加爱上了老师的妹妹,来补习的目地反成了追女孩,勉强上了艺专。 自此,他就被余力耘看牢了,连其它女孩的小手都没碰过,只见余家两兄弟拚了命似地替换女友,而他的新陈代谢却停滞不动,到结婚生子后的今天。 他虽然眼红余家兄弟的际遇,可是他心里很满足与初恋人天长地久的爱情。 “分明是一箭双鹅,有了学位,又抱得美人归,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你还不满意!” “汪小姐,我要以过来人的经验先向妳预警,来余家是要付出代价的。”张开杰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力耘,妳老公在对外宣扬余家的坏话。”余力耕大声嚷。 “余力耕你出买我。” “彼此彼此。” “好了,大家准备上桌了。”余力耘和蔼可亲的笑脸,暗藏玄机。 “唉!”张开杰吐了口很长的叹息声。 余力耕悄悄地对汪思涵说:“这叫笑里藏刀,张开杰要倒大楣了。” 汪思涵除了微笑外,实在不便表示什幺,她只是个外人。 不过,她心里很清楚这次的任务将会圆满达成,因为他们是好人。 很好相处的人。 ☆☆☆☆☆☆☆ 在余力耘的坚持下,余力耕领旨护送汪思涵回家。但是余力耘临送秋波,以眼皮眨了眨,示意大哥月皎如瀑,别辜负谈情说爱的好时光。 虽然这是场宾主尽欢的佳宴,可是余力耘的心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她怀疑大哥的花名是以讹传讹,明明就是喜欢汪思涵,偏偏在餐桌上和张开杰话说得最多,也相看最多,实在是太不主动、太不积极了,难怪三十六岁了还没有牵手。 当然都怪张开杰这个电灯泡,平常吃饭时间是埋头苦干,今天却违反常理,一口饭含在嘴里十分钟,边吃边忙着吹嘘自己在画坛上的成就。而余力耘是愈看愈冒火,几次以脸色警告他闭嘴,他竟置之不理,全然地沉醉在自我的牛皮中,若不是她那出不小心将红酒洒在他裤子上的假戏,张开杰才大梦初醒,安安静静地扒饭。 余力耘可是充分尽了做妹妹和红娘的双重责任,接下来的月下赏心,就全靠余力耕的个人魅力,她相信他不会议她失望的。 余家的男人,情场上向来所向披靡,甚至于年过半百的余父,年轻时候的风流事也不输儿子。 但是,他们却又茏ㄇ椋谡业秸姘蟆? 余力耕不是不懂妹妹的心意,而是觉得她太鸡婆,管起他这做大哥的爱情。 他是个不想结婚的男人,也不想玩弄好女孩的感情。然而所谓的好女孩,只有一种,处子之身的女性。 他肯定她是他认识的众多女人中,唯一的拒绝往来户。 所以他必须小心谨慎与她保持距离,可是心里却不是如此想法,完全不同于理智的大脑,他想了解她,和属于她的一切。 而且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 车子从天母驶出,沿途两人一言不发,似乎是两人都有意回避什幺,他们不知道。 余力耕按捺不住了,她可以不和他说话,但是不应该脸一直对着车窗,当他是不相干的、或是令人厌恶的男人,他觉得自尊受挫,更觉得没面子,但没感觉到是自己多心了。 汪思涵只不过是心事太重,她想着公事,关于张开杰的专栏;也想到私事,关于蒋天雪、田子照和林韵的三角恋爱;却不敢想身旁的他。 她逼自己心里不能有他。 一个大转弯,车子改变了方向,朝中山北路底去,走回原点。 他决定听从妹妹的建议,好好地赏月。 “余先生你走错路了。”汪思涵一发觉窗外景色与回家的路不同,惊讶地把视线由窗上的倒影移到余力耕的脸上,一张责怪的脸。 “妳总算回过神来,知道坐妳旁边的人不是司机,是利用价值刚结束的余先生。”他的话里满是说不出的酸味。 “我没有那个意思。”她不自在地笑了笑,笑容中有些歉疚。“我只是不晓得要聊些什幺?而且也不想妨碍你开车。” “我开车开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说话时出车祸的状况发生。”他故意刁难。 “那……你说要聊什幺?”她投降,不想被说成只会利用人的小人。 “妳来开头啊!” 她迟疑了一下,“今天天气不错。” 他傻住了,诧异她找了个最俗气的开头。“不错,没下雨、没刮风、有星星。”同样地,他接了句没营养的对联。 “听说晚上看得见星星,代表明天早上天气也不错。”她继续掰。 他气厥了。“所以说明天也会有个好天气。” “你说对了,气象局是这幺预测的。”她想笑地挑挑眉。 “而妳,可以考虑转行当气象播报员。”他郑重地画上句点。 “我可不可以请问你,要去哪儿?”她正经地问,心里七上八下。 “妳担心了?”他吓唬人的语气,带着花花公子般嗳昧眼神,瞟了她一眼。 “我不怕,只是想弄清楚你是不是不想送我回家?如果不是,请先经过我的同意,再去你心里的目的地。” “妳不怕我载妳到偏僻的地方,一亲芳泽?”他想起有些小道消息,绘影绘声地报导他曾和哪些女性睡过,并不实地暗示他有霸王硬上弓的暴力纪录。 “我提不起你的兴趣吧?”她也想起他一些声名狼藉的事迹。 “妳怎幺对自己这幺没信心?” “余力耕,你别寻我开心。”她急了。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到圆山饭店喝杯咖啡。”从她不定的目光中,他不再逗她,免得她真以为他是头色狼。 “不了,我今天吃太饱了,胃里的束西都胀到喉咙。” “那去看台北夜景,消化消化。”他吃了秤跎,硬要强人所难。 很少有女人能够像她一样,拒绝他的邀请。余力耕三个字是不容说不的金字招牌不单是从前,就算是现在直到永远,也不会阴沟里翻船翻在女人的手上。 “看来我是无法拒绝你的好意。”张开杰说对了,天底下没有白吃的晚餐。 “妳不觉得拒绝我,是很不礼貌的,尤其是我帮了妳两次忙。” 她点点头,想也知道多说无益,她的确是吃人的嘴该软,拿人的手该短。 当陪他一段,是还债。 下了车后,徐徐的晚风迎面吹来,连带吹走刚才在车里的热气。 来圆山欣赏夜景的男男女女,几乎清一色是情侣,害羞的,在暗处相拥;胆大的,在明处身影相迭;没有人是真的来看夜景,除了汪思涵和余力耕这对。 他们真的是来看夜景的,只用了眼睛在看,没有交谈。 “平常下了班,妳都做些什幺消遣?”他受不了她的沉默。 “看些国内外的仕女杂志。”她坦诚自己生活无味,上班和下班没啥差别。 “除此之外?”他想多了解她,从做朋友的角度。 “不是每个人都有多彩多姿的人生,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起伏,我喜欢平凡,更热爱宁静的生活。” “妳大概没有兄弟姊妹,我没猜错?”他直觉判断。 “我确实是独生女。”却不是掌上明珠,她把悲哀藏在心底。“你怎幺看出来的?” “如果妳有兄弟,就会像我妹妹一样有霸气;如果妳有姊妹,就会有女人爱说话的特性。不过妳什幺都没有,只有孤独的光环在头顶。”他一针见血。 “光环?我又不是天使。” “在我眼里,妳比天使更美丽、更纯洁。”他受到了周遭的影响。 她低头不语,看到沥青地上,两个分开的影子显得好不凄凉。 蓦地,她的不巴被轻轻抬起,不由分说地,他的唇盖在她的唇上。 没有谈过恋爱的汪思涵,这下子慌了,她知道他在吻她,但不知道她该怎幺办?学电视上被强吻的女性,推开他、赏他一耳光,可是她不敢做这种戏剧性的表演;或是配合他,共同投人激情的漩涡中,偏偏她又不懂吻是个什鄱鳎恢?好瞪大眼睛看他究竟还要越轨到什幺地步? 余力耕感觉到她的呆板,但他是个中高手,舌尖很快地攻进她湿润的嘴里,双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腰际,尽情地享受这美妙的一刻。 他从没有想到吻,可以是这幺神魂颠倒。 她从没有想过吻,可以是这幺惊心动魄。 他们成了今晚圆山情侣中,最火辣辣的一对,直到他的唇滑到她的耳沿,又顺势而下,吸吮她的颈项,他的一只手握住她的胸部,然后她听到自己喉咙发出呻吟,并感受到他逐渐坚硬的身体,愈来愈激烈,像团火球,急欲吞噬她。 她抓住脑海里闪过的一丝理智,一个用力,摆开他早已放松戒备的手,想都没有想,就掴了他不轻的一记耳光,头也不回地冲下山。 余力耕被钉住了,他没有去追她,思绪一片紊乱。他没有过这种强烈的念头,要一个女人,很想很想要,甚至于不惜以结婚得到她。 第一次,他想到了婚姻。 他惶恐、迷惑。 汪思涵也在为她的第一次哭泣,初吻。 她现在应该是集悔恨、痛苦、悲伤、无助于一身,可是没有,没有上述的感觉,只有欲生欲死的飘飘然。 甚至于是担心,她是不是打他打得太大力了。 她迷惑、惶恐。 ☆☆☆☆☆☆☆ 回到家后,汪心涵原本已是头疼得不得了,可是家里凌乱的客厅,更让她头痛。 “爸、妈,你们又怎幺了?” “思涵,妈不要活了,不要活了……”汪母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拍着桌子。 “妈--”她不知下面该说什幺? “我真是命苦,嫁了这个死没良心的糟老头,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汪母哭天喊地,嗓门大得足以从街头传到街尾。 “妈,都快十一点了,有什幺事慢慢说,不要打扰街坊邻居的安宁。”她了解母亲的本领,黑可以说成白,白可以说成透明,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是天下最苦命的人。 “妳自己去看看桌上那些信,就明白了。” 又是一次大清洗。这个家除了母亲以外,她和父亲是不能有秘密的,所有的信件、字条、电话,母亲都有知的权利,所以她和父亲宁愿出外打电话,也不愿留下只字词组的把柄。不过从桌上数封新旧交陈的信函看来,父亲这一次恐是凶多吉少,她眼皮不祥的跳。 果然,信是从父亲山西家乡寄来的,有叔叔写的、姑姑写的,还有两封大妈写的,也就是父亲的原配,李玉涵。 一个中国历史上最多生离死别的战争憾事。 “玉涵,思涵,你竟然把你女儿的名字,取来怀念你的老相好。”江母突然扑身到江父的跟前,拳如雨下。 “妈,妳不要这样打爸爸,爸都已经是七十四岁的老人了,经不起槌打。”见父亲没有躲避的意思,汪思涵跪向母亲的身边,泪沾衣襟,拉住母亲的手。 “人老,心不老,一心想着回去团圆,两边都是半只脚踏人棺材里的人,还想干那种事,死不要脸。”汪母毒话连连。 “妳可以拿拳头打我,也可以用话剌伤我,但妳没有资格讲她。”汪父忍无可忍。 汪思涵对父母没有爱的婚姻早己习惯,却没料到在父亲的心中,竟有如此坚贞的爱,她感到动容。 “哟!你真以为她没有再婚,就表示她是个守妇道的烈女?告诉你,也许她的床早就让上百个男人躺过,她的身子更是……”汪母冷哼。 汪父气红了脸。“住口,妳给我住口。”一只手高举了起来,眼看就要挥下去,一个叹息声后,缩成了拳头,停在空中。 “你打呀,你最好把我打死。”汪母凄厉的声音比刀还利上数倍。“杀了我,你也要坐牢。” “我不管妳高不高兴,我是一定要回老家一趟。”思乡情切,自从两岸开放探亲以来,他每到夜里总是想起故乡,久久无法成眠。 “你要是敢踏出大门一步,我马上找人换锁,让你永远进不来。” “随便妳,况且也许我不再回来了。”他义无反顾的说。 “爸,不要。” “恩涵,妳长大了,不再需要爸了,我和妳妈迟早都要分开的,只是小的时候爸放不下妳,现在妳大了,爸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江父说着说着,眼眶充满了泪水。“老爸也没几年好活了,现在最大的希望是和家人再见一面,以及在有生之年,能参加妳的婚礼。” “爸!”汪思涵泣不成声,靠在父亲膝上。 有人说,儿女是婚姻的润滑剂、汪思涵却不这幺认为。 打从有记亿以来,她整天看到的,就是母亲的喋喋不休,父亲迅速转白的头发,他们的不快乐因她而更深,因她而不能化解。 所以说,儿女是不幸婚姻的磁石,紧紧吸住两边的不幸。 “我知道妳排拒婚姻,但爸仍然要劝妳,没有爱的结合是错误的。可是爸相信妳会遇到真爱,到时候要好好把握。” “爸,我不会拦住你去探亲的,至于要不要在那儿定居,等你去过了解后,再作决定,到时候你打电话、或写信告诉我,我绝对尊重爸的决定,以后我也会去大陆探望您。” “恩涵,妳真是爸的好女儿。”汪父欣慰地擦干女儿双颊斑斑的泪痕。 “你作梦,我会切掉你的电话,烧掉你的倩,让你到死都合不上眼。”汪母眼红女儿偏向老头,气得胸口一痛,狠话尽出。 “妈!妳这是说什幺话?”她惊讶母亲的冷血。 “恩涵,妳别笨了,妳爸要……” “够了,妈,妳是阻止不了我们父女间血脉相连的亲情,如果妳真要这幺做,我会立刻搬出去,当自己生下就已是孤儿。” “妳这不肖女,竟敢威胁我!”汪母受不了女儿的顶撞,怒斥。 “我不是威胁,只是说出心里的话。”她厌倦了做乖顺的羊。 “妳……妳以为他真的……爱妳吗?”汪母向来如机关枪的利嘴,突然结巴。 “我从来没怀疑过爸的爱。”她没有察觉出母亲心虚的表情,她眼里只有父亲,父亲的爱,每分每秒都在付出,她感受得到。 汪母怒气冲冲地站起身,踢桌踩椅,口中叽叽咕咕一堆丑话,砰的一声,关上门回房生闷气。 “好了,恩涵,妳快去洗个澡,早点休息。” “爸,你搭什幺时候的飞机?”她不舍的问。 “下个星期。因为妳最近每天加班到好晚,所以爸没有告诉妳,是不想妳操心。”他忧愁的表情,是割舍不下女儿。 “爸,我懂。” “思涵,别来送机,爸怕分离,也不知道这一去是不是就真的留在那儿。但爸不忍心和妳说再见,爸会受不了的。”汪父伤心的眼神又回到四十多年前,在太原车站与妻一别的情景,他泪洒月台。 “爸,我听你的话,但您别忘了您有个女儿在台湾。”她鼻酸了。 “傻孩子,爸这四十多年来,最大的快乐,就是有妳陪伴,怎幺会忘了?” “爸,我想问您一件事?” “妳想知道大妈是个什幺样的女人,对不对?” “嗯。”父亲一向洞悉她的心事。 “爸第一眼看到妳时,妳小小的娃娃脸上,却长了一对又明又亮的眼睛,当时的妳使我想起了玉涵,她也有双水汪汪的大眼,所以我替妳取了思涵的名字。” “这幺说,大妈一定很漂亮。” “她最美的不是外表,是她的那颗心,永远都是那幺地善良,体贴人意。”汪父虽然是看着女儿说话,但眼神落到遥远的地方,一个穿著花格布的村姑,在月台上带着微笑的脸庞,挥手与他道别,直到车身消失视线,她都没滴下眼泪,为了给心爱的人:永远记得她最美的微笑。 “大妈有生小孩吗?”她没有仔细看信的内容。 “有,一个男孩,算是妳大哥。十七岁那一年,”江父声音瘖哑的说:“大陆文革,吃不了身为黑五类的苦,吞砒霜自杀了。” “爸,对不起,我不该提及这件伤心事,惹你伤感。”汪思涵泪如洪泄,为没有缘的哥哥。 “妳大哥有留下一个小女孩,玉涵就是为了那个孙女没改嫁,现在老爸已经有两个曾外孙,一个曾外孙女,在老家早升格成曾爷爷,倒是妳还在原地踏,不赶快结婚生个小娃儿,给老爸享享含饴弄孙之福。” 汪思涵笑而不语,她颈上的吻痕被汪父瞧得一清二楚。 “有男朋友了?” “没这回事,爸你瞎说。”她娇嗔抗议。 “记住爸的话,只要他是爱妳的、人品又好、职业也安定,千万别放弃。” “他?连影子都没有。”她一抹红霞飞上脸蛋,脑海里却出现了余力耕的影子,和刚才相吻的镜头。 他不会是父亲说的,理想中的好男人。 她肯定他不是。 第四章 汪思涵伤脑筋了,透过镜子的反射,她看见脖子上的淤青。 麻烦!到底是要用粉掩盖?或是用长发遮羞?最后她选择了贴块撒隆帕斯。幸亏她的声誉一向清白,有人问起时,大可敷衍一句脖子扭伤了,没有人会起疑的,她长长地吁了口气,放下忐忑不安的心情,上班去。 今天空气中散漫了霉气,一大早华江桥塞车,车阵以蜗牛般的速度爬行,公车里挤满了人,差点每个人都站成了金鸡独立。好不容易轮到她下车,却发现皮包被扒了。然而霉气依然尾随着她到办公室,由于难得迟到,她成了注目焦点,甚至是嘲笑的焦点。 在打卡到走到座位的途中,她从容不迫回答三个不期而遇部属的疑问,但似乎没人相信她的谎言--脖子扭伤了。 不可能!大家不可能怀疑她的,汪思涵一笑稳住情绪,直到桌前那束纯白的蝴蝶兰和眼镜盒也对她笑时,她的脸瞬间僵住了。 原来如此,她已经不打自招。 “是余力耕送的哦!”蒋天雪用手肘从背后戳了她腰际一下。 “妳别吓我。”她喃喃自语,显得有些招架不祝“思涵,昨晚的宴会很棒吧!有吃又有得拿,还外带--”蒋天雪手指着她的撒隆帕斯,眨了眨眼。“一个热吻。” “没有这回事,这是……”她脸红心跳的窘状,迫使她主动闭嘴。 “妳不善于说谎,还是不要说了。”蒋天雪促狭的说:“蝴蝶兰呀!我第一次看人送这么名贵的花。平常假日花市看到这样的盆栽,一株起码要一万块以上,现在被剪下来当花束,只剩下一、两个星期的寿命,价钱一定非常惊人,噢!由此可见妳是幸福的。” “天雪,妳胡言乱语一通,到底有完没完?”她板着脸。 “汪思涵,我郑重宣布,妳的单身生活不保了。”蒋天雪预言。 “蒋天雪,我也郑重宣布,上班了。” “还有一件事,楼下的咖啡厅,有个女人找妳。”蒋天雪卖关子。 “谁啊?” “妳的情敌,李媚虹。” “不要乱讲,我和余力耕根本没什么。”她一口否认。 “是吗?她可不这么认为。”蒋天雪沧叛郏萑顺了肌? “妳又怎么知道?”她反话。 “她来公司的时候,一脸杀气腾腾,好象妳欠了她几千万的债,恨不得把妳千刀万剐。”这番话不是开玩笑的,李媚虹不分皂白地直奔办公室,东探西望,一看见那束亮丽的兰花,眼神里闪着有如血海深仇的恨意,就在她动手的前一秒,蒋天雪机灵地挡住她的去路,适时拦阻辣手摧花。 “太夸张了吧!”她不当一回事。 “千万别掉以轻心,她是不好惹的。” “放心,我会解释清楚的。” “思涵,要不要我陪妳?”蒋天雪的担忧写在脸上。 “不必,我真的跟余力耕没什么,这束花是赔罪的,不是追求我。”她的解释不但于事无补,反是欲盖弥彰。 “他何罪之有?”蒋天雪追根究柢。 汪思涵苦笑,指着颈项,自圆其说:“意乱情迷之罪。” 这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附近高楼栉比鳞次,不时有些上班族偷得浮生半日闲,在此喝杯香醇的咖啡、泡壶雅致的乌龙,享受这儿独具巧思的装潢。 今天,汪思涵完全没有昔日来此的心情。她领教过李媚虹的脾气,也许不待她澄清,就胡乱判了她个死罪。 既然吵架是避免不了,她不想忍气吞声,她会理直气壮地回顶。 李家虽然是财大气粗的望族,钱多得可以压死人,却压不到她一根毛发,因为她没有错。就算她真的和余力耕有什么,她也不怕,男未娶女未嫁,谁管得了他们?老天爷是不会在乎男欢女爱的对或错,只要喜欢,有什么不可! 推开墨色玻璃门前,汪思涵给了自己一个笑脸,神采奕奕地迎向挑战。 李媚虹看着她走进来,从门外到桌前,从鞋子到发型,冷冷地拋了个白眼,二话不吭就把头撇到一边,留下站也不是、坐也难过的汪思涵。 余力耕怎会喜欢上她?李媚虹心里起了很大的疑问;从她那张素颜,和找不出曲线美的套装、可笑的阿婆包头,李媚虹几乎相信自己是庸人自扰,可是却又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他的的确确送花给她--所费不赀的花啊! 也许是余力耕看惯了精雕细琢的美女,想换口味吧!一时的游戏。 不过汪思涵不是弱者,更不会把尴尬丢给自己,她反击回去。“如果妳没啥重要的事,那么我先行离去。”她没做错事,不需要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 “妳请坐。”李媚虹硬生生的说,心里有了谱,面对的是个强敌,因为很少有人不把李家放在眼里,她对汪思涵刮目相看。 汪思涵点了份鲔鱼三明治、热牛奶,像参加早餐会报般潇洒自若。 李媚虹捺着性子等她吃完。“昨晚,妳和余力耕约会?”这句话充满兴师问罪的味道。 她冷冷地瞅李媚虹。“我没有偷你的男人,请妳不要用捉奸在床的口吻质问我。”她轻啜一口冰水,降低怒火。 “我是好心奉劝妳,别玩火自焚,他迟早都会是我们李家的女婿。”李媚虹猫哭耗子假慈悲。 “那你应该去劝劝他,要他收心。” “有些事是只有女人会受到伤害,我想妳是个聪明人,明白我的意思。”李媚虹一副扼腕的表情。“汪小姐,妳的条件很好,应该会有个好归宿。” “谢谢妳的谏言和祝福。”她言不由衷地笑了笑,总觉得自己好象真的是婚姻的第三者,在和正室唇枪舌战。 “我希望妳能够答应我,不再接近他。”李媚虹命令道。 “我?对不起,我没有理由答应妳任何事,妳同样不能要求我任何事,我们谁都没欠谁,谁也不必听谁的。”她嗤之以鼻,不接受李媚虹一身的铜臭味。 “妳和他不会有结果的……”李媚虹苦口婆心。 “爱情是要靠缘分,不是手段。”她听不下去陈腔烂调。 “汪思涵,妳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李媚虹终于爆发了,半杯冰水泼到汪思涵的头上、发上。 “李媚虹,我回敬妳一杯。”她气愤地拿起李媚虹末喝完的咖啡,从头灌下。 “妳……妳给我小心,得罪我,有妳受的。”李媚虹泫然落泪。 “随时候教。”她抬头挺胸,坦荡荡。 李媚虹泪眼婆娑地冲出咖啡店,带着满腔的羞愤,跳上停在路边的私家车,心里有如千万只虫侵蚀,好苦、好痛。长这么大,没受过委屈的公主命,竟在众目睽睽的场所,遭受了生命中第一次,也是最不能忍受的侮辱。 这样的奇耻大辱,她发誓绝不轻饶汪思涵,她要毁灭汪思涵。 另一方面,汪思涵静静地坐在原位擦拭湿濡的头发,像尊落水观音,长发垂在两边。她不懂自己哪来的脾气,大得吓人,正如蒋天雪说的,在遇见余力耕的第一天,她就变得阴阳怪气,完全换了个样。 她不要现在的样子,想恢复原本平静的面貌。 只有一个办法,远离余力耕。 ☆☆☆☆☆☆☆ 辛人杰一进办公室,桌上摆了张留言条,李氏企业龙头李恩邦请他回电,他感到情形不大对劲,俪佳人在国内是有知名度,可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容忽视,但绝不可能引起李恩邦这号人物的青睐,其中必有蹊跷。 他按了个内线电话,询问秘书有无不寻常的事发生,在秘书加油添醋下,他得到了结论,就是他大错特错,竟然笨得帮情敌的忙,拿砖头砸自己的脚。 所幸及时踩了煞车线,他不能让错误继续下去。 有了一次失败的婚姻,辛人杰更珍惜第二春的到来,对江思涵,他有一种梦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醒悟,她也许就是他寻觅的终站,因为他们的志趣相投、性格温和又彼此了解,是对不可多得的好搭档。 就在今晚,他订了桌烛光晚餐,与她第一次单独约会。 辛人杰全身的细胞都苏醒了,心如搥鼓般怦怦跳,他又有了活着的感觉,在历经六年痛苦的婚姻后,他总算破茧而出了。很辛苦但值得,他告诉自己,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拜恋爱所赐,他脱胎换骨再生了。 汪思涵接受辛人杰的邀约,完全是基于朋友之谊,她的心情太坏了,坏到需要找个地方、找个人,好好吃顿丰盛的晚餐。 以前,她宁愿一个人安安静静享受疗伤止痛的时光,现在,她感到孤独比悲伤更教人害怕,因为她已经无法再过一个人的日子了。 她变得脆弱了。 当李媚虹连奔带跑冲了出去后,她一个人坐在咖啡厅发呆,虽然不时有人投以异样的眼光,想象她是不是个疯子?她仍然一动也不动,等待着衣服快快干,好早些回公司上班,她只不过是做了宁愿陌生人笑,不愿熟识人看笑话的选择。 直到蒋天雪提了包旅行袋,出现在她眼前,她的泪水才不争气地落下。 原来蒋天雪早来过了,看见她的难处,火速地疾驰回家拿了套衣服和整发器具,给她带来面子。 回到办公室时,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不解与好奇的疑问,却没人晓得她为何换了样子。那套衣服一看就知是蒋天雪的,又是一个吉普赛女郎! 汪思涵很合适流浪味的装扮,有些野性和轻佻的美感,眉宇中也和蒋天雪生了同样的纹路,纠结的皱痕。 大家都看出来了,这是为情所苦的标志。 只有汪思涵没有察觉心碎的原因--爱上了余力耕。 他们在温莎小镇分享静谧的晚餐,倾听柔美的演奏曲,闲聊风花雪月。 一切显得美好而舒服,直到门上的叮当声响起,汪思涵无意识地往门口一瞥,脸色乍白。最不想见的人又见面了,她连忙低下头,以手遮脸。 “怎么了?不舒服吗?”辛人杰开心地拉下她发冷的手心,盖上他温暖的大手,以为她是吃到了不洁的食物,闹肚痛。 她摇头,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身体的颤抖剧烈。 “思涵,是不是冷气太强了?” 她点头,心里想着余力耕看到这样的情景,会不会误会?误会什么?她为什么怕他误?又为什么要在意他的看法?她的思绪一团乱。 辛人杰抬头四处找寻空调通风口,发现她的理由太薄弱,通风口是朝天花板吹。“思涵,妳到底哪里不舒服?还是遇见鬼了?”后面的问话,是玩笑性质,代表他的黑色幽默感。 她的脸更白了,余力耕虽不是鬼,但比鬼更恐怖,这几天以来,日日夜夜缠着她,脑海里全是他挥不去的影子。 “思涵,妳说话啊!”他心一急,捏痛她的手。 “你把我的手弄痛了。”她低呼,尽量不引人注意,尤其是那个人。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大力的,我……”他惭愧地松了手。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她回了一个温柔的笑靥,忍住不去揉红肿的手,她的体贴令辛人杰感动不已。 “要不要我现在送妳回去?” “不,不要。”她怕与他碰个正着,偷偷地抬眼转了一圈,松口气说:“好,我想回家休息也好。”因为她发现余力耕背对着坐,和一位性感的女人。 难怪他没过来和她打招呼,他的身边已经有尤物了,眼睛盯着尤物不放,怎会看见她这种姿色平庸的女人!她感觉到不悦,而且愈来愈生气。 见她脸色红润后,他反而显得有些失望。“一听到回家,妳整个人都有精神了。不喜欢陪老板吃饭啊?” “是不喜欢陪老板吃饭。”她吊胃口的说:“但喜欢和朋友吃饭,你愿意当朋友吗?” 他的心情又从谷底窜上了云端。“我当然是妳的朋友,而且我们还可以……”他差点挖心掏肺地说出心里的话,做夫妻。 “我们还可以有下次、下下次,多得是吃饭谈心的时间。”她误会了。 “好啊!就这个礼拜六,来我家尝尝家庭主夫的手艺。”他逮到机会了,让汪思涵见习当后母,小孩习惯新妈妈的机会,他乐得想大叫。 “没问题,我们说定了。”她站了起身,只想赶快离开,趁服务生刚端主菜到余力耕桌上时,她好拔腿开溜。 “一言为定。”他控制住在大庭广众下手舞足蹈的冲动。 血液在血管里已经开始跳舞了,辛人杰感到亢奋,虽然他曾作了一次糟糕的决定,舍汪思涵而娶李蕙兰。她们两人一起进人俪佳人,当时李蕙兰像株娇艳的玫瑰,她只是朵含羞的海芋,他却是个眼里只有外表的年轻小伙子,如今他为当年的肤浅付出六年的岁月,不知现在是不是老天又给了他重新来过的缘分? 他相信有些事,冥冥中早有定数,错过不代表回不了头。 汪思涵还是属于他的。 ☆☆☆☆☆☆☆ 车停在窄巷外,辛人杰依旧不想结束今晚,毕竟时间还太早,毕竟还有好多话没说,毕竟她的气色好多了……。一时之间,他可以找出十几个理由,延续今晚的欢乐,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等她开口邀他进屋喝茶。 她没有邀他的念头,从巷口望去最后一栋屋子,灯火通明,又有洗牌声隐约响起,所以她不会开口留人。 家,总使她感到自卑。 “对了,思涵,妳和李媚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在说再见前,他突然想到李恩邦的电话没回,他是故意不马上回电的,因为他不是趋炎附势的人,而是硬汉。 “在公共场合,互给对方难堪。”她轻描淡写的说。 “妳?”他咋舌。“这种铁娘子的个性,不合妳的处世风格。” “是她先不对的。” “为了什么?”他咄咄逼人。 “一场误会,她以为我横刀夺爱。”她含糊的说,今晚她累了,不想多谈。 “妳没有?”他要她的心。 “我不喜欢你怀疑的语气,而且这不关你的事,如果李家要采取行动,你大可把麻烦推到我身上,我没有什么好损失的。” 他两手按在她的肩上,加重语气。“我一定会保护妳的。” “让他们威胁俪佳人?我宁可辞职不干。”她感谢他拔刀相助的侠义。 “不,我以个人的力量保护妳。”他的两全其美法子,她嫁他。 她摊开手问:“螳臂如何挡车?” 他的手掌一出力,轻松地拥她在怀中,颔首噙住她的唇。 不一样,原来吻不全是一样的,她没有天旋地转的晕眩,也没有脸红心跳的激情,更不想品尝这个吻,她只想推开他,和他的唇。 她清醒了,这一刻,她明明白白知道自己爱上了余力耕。 眼泪簌簌落下。 他感觉到他的脸颊有湿热的水滴漾过,她哭了,是他的心急,吓到她了。 “思涵,我……”他慌了。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现在心好乱,没有办法思考。”她脑里想的全是余力耕,没有别人的空间。 “那我……” “你先回去,我需要时间。”她要时间来厘清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余力耕的。 辛人杰理解地点点头,知道她一下子不能接受两人的关系生变,从工作伙伴、朋友升华到情人的境界,是应该审慎考虑,不过,他很高兴她心里有他。 她会想通的,他愿意等。 汪思涵没有留意辛人杰眼里闪烁的光芒,他以为她给了他希望,她没有,她甚至于忘了他刚才吻了她。她的脑筋短路了,或是说她的时间暂停了,只痴痴呆呆地想着昨晚的吻,那种甜蜜的感觉,彷佛在她的唇瓣再也洗不掉他的吻痕,就像颈子的淤青,颜色会变淡消失,但记忆是永恒的。 她把钥匙插人大门锁孔,没来得及转动,突然身后冒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连拖带拉,整个人被架到巷尾拐弯的暗处,一部积架车内。 她太紧张了,光线又不足,就在歹徒松开她咬出血的手后,说时迟那时快,她差一点就要喊破嗓子,叫救命,因为她闻到了熟悉的古龙水味,而冷静下来。 “是你!余力耕。”她没有想到他会出现,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温莎小镇喝咖啡的,如果不在,不就表示他早看见了她,并一路跟踪而来? 他为何见了她,假装没看见?又为何装作没看见后,还要尾随她的车? 难道……不,她不敢想下去。 余力耕一进餐厅,眼角的余光就瞄到了一个躲躲藏藏的女人,当时他气坏了,不知是气她故意避着他?抑是气她的男伴?现在他知道了,他恨死了那个吻了她的男人,若不是君子风度,他会不惜暗箭伤人,杀了那个男人。 最令他气不过的是,她被吻后的反应,走路都走不稳,一副飘飘欲仙的陶醉样,简直气得他腰疫背痛,心肺调位。 “妳的牙齿真利,几乎要咬掉我一块肉。”他吸吮伤口的血渍。 她仍有些惊魂未定。“你活该!” “干嘛!见到我跟见到鬼一样,我那么令妳讨厌?” “你被人一声不响的掳上车,会不会吓破胆?”她不应该解释的,可是嘴巴偏不当说谎的代罪羔羊。 “我可没有一声不响,叫了妳两次,妳都没反应,我还以为我的身价又成了跌停板,不屑一顾。”他打翻醋坛,酸溜溜的。 “凭你的丰功伟业,我会随传随到,听候差遣。”她口是心非。 “在餐厅见到我,为什么要躲?”他审犯人似的。 “你不也一样。”她针锋相对。 “刚才那男人是怎么吻妳的?妳到现在看起来还意犹未尽的样子。”他轻藐的问。 汪思涵瞪大眼。“小人,偷窥狂,心理变态……。”天知道那只不过是个友情的吻! 他好整以暇地点起烟,摇开车窗。“他是妳什么人?” “我和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何况如果我反问你 和你在一起的是谁?你会说吗?” “辜莉莉,我表妹。我回答了,该妳说他是何方神圣?” “我老板,辛人杰。”她气得要吐血,上他的当了。 “老板?做妳的老板不错嘛!除了陪吃饭、献吻外,不知妳还有没有陪其它事?”他气得弹掉指间的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陪朋友吃饭错了吗?一个友善的吻,值得你大惊小怪?余大花花公子。”她气咻咻道,虽然声音和表情很吓人,但说词薄弱。 “这么说妳来当我秘书好了,我很需要妳的友善。”他寒着脸说,心里挣扎着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天使或荡妇? “我懒得理你这张臭嘴。”她一刻也待不下了,早该用力甩门而去。 不等她开门,他的唇再次封住了她的唇,这不是温柔多情的吻,而是惩罚的一吻,他霸道且专制地掐住她的下巴,痛得她不得不张开嘴,接受他的粗鲁。慢慢地,他蛮横的探索软化了,变成浪漫、温暖的吸吮。 一接触到他湿热的吻,她又像被百万伏特的电力一击而中,全身瘫痪酥麻,每个细胞都醉了,脑海里充满了我爱你三个字,可是她没有勇气说出口。这三个字对她人生来说,太陌生,太拗口。 余力耕已经没有了理智,谁都无法迫使他喊停。他回复到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年龄,那个时候他是个叛逆少年、纨夸子弟,富裕的家境使他成了有车族,一些爱慕虚荣的女孩,对他英俊的外表、拉风的跑车趋之若骛,有主动的、也有半推半顺的,就在车上玩起禁忌游戏,现在他又有了年少的冲动,炽热的唇像雨点般,吻过她的脸庞。 不过,他想先征求她的同意,从她喘息的声音听来,他有十足的把握,这次尝不到闭门羹的滋味。 “我要妳,好不好?”他凑近她的耳畔,性感的吐着热气。 她猛地推开他到一臂之远。“不,不,我不要。” 汪思涵好生失望,她以为在这种紧要关头,会条文艺片最通俗的剧情一样,男主角如梦呓语般说出我爱妳。但是电影归电影,现实是现实,男人是可以心中没爱情,做出爱的低等动物。 男人! “如果妳不喜欢在车上做爱,我们可以去宾绾。”他被欲望冲昏头了。 “下流、无耻。”她的声音又恨又抖。 砰的一声,汪思涵跳出车外,并使尽全身力量甩门。她觉得如此还不能发泄心中的怒意,又狠狠地踹了车头一下,然后飞也似地冲回家。 不该有梦,不该有幻想,她大彻大悟了。 余力耕没有追她出去,也没有打算发动引擎,静静地坐着沉思,沉思自己在她面前为何变成个披人皮的狼?他向来不缺女人,在比她更美的女人面前,他也稳如泰山,唯有与她独处时,他总是失了心、掉了魂,犯下滔天大错。 看她离去的模样,余力耕心碎成千万片,痛得不能自己。 ☆☆☆☆☆☆☆ 今天的阳光特别地刺眼,汪思涵嘀嘀咕咕地抱怨,昨晚去得太快,她刚合上眼没几刻钟,清晨又来得太急,害她一脸憔悴苍白,而眼圈下一片黑暗,成了头货真价实的熊猫。 她没有办法请假不上班,虽然她心烦,虽然她头疼,虽然她可以编出一大堆病痛,但对不起她的不是俪佳人,也不是辛人杰,是该死的余力耕! 她希望从今天起,不想、不念、不看他的人和影。 一出家门口,她的身后响起喇叭声,回头一看,竟是逆向行驶的积架车。 心一下子凉到了谷底,她才许的愿,竟如此不蒙老天爷的厚爱。也许这就是她的命,被捉弄的命。 “思涵,我送妳去公司。”他把头伸出车外,大喊。 汪思涵皱着眉头,听见楼上的铝门窗拉动的声音,晓得他惊醒了母亲,更晓得母亲看到这部车子后的表情,乐上天了。晚上保证是母亲洗手做羹汤,发挥母爱的时间,为的是巴结钓了个金龟婿的女儿。 天晓得!她和他的关系,非友是敌。 自从认识他,好运总是离她好远、好远。 硬着头皮上车后,她诧异他一夜没回家,穿著留有昨晚激情过后绉巴巴的衬衫,心有些抽痛。但很快地,她劝自己别胡思乱想、别自作多情、别再当傻瓜。 像他这种男人的心态,俪佳人不只分析过十次,得到如敝屣,得不到是无价之宝。她当然选择后者。 “昨天晚上的事,我很抱歉。”他楚楚可怜的样子。 “不用在意,就当我们两人的恩怨一笔勾消。”她很高兴画清界线。 “怎么能打平?”他不甘心就此打上休止符。 “那你还想怎么样?”她先声夺人,心里明白自己比较占便宜。 “是我欠妳,妳总要给我一个机会弥补。” “可不可以放弃?” “妳一定不希望我良心不安吧?”他受了伤的表情。 她嘴角微扬,莫可奈何的点头。“先说好,别再送花到我公司来,我不喜欢骚动。”指李媚虹。 “女人不都喜欢男人送花?” “花太便宜了,而且我也不想那么便宜你。”她也猜到他仍被蒙在鼓中。 他想破了头,终于有了好点子。“妳玩过帆船吗?” 她摇头。“你会?” “我高中时就是个中好手了,就这个星期天早上七点,我们到海滨俱乐部,我教妳如何操作『流浪汉』。”他笑出一排白牙。 好吧!江思涵又退了一步,因为她希望句点是圈在互不相欠的时候,也就是这个星期天莎哟娜啦。 她刻意选在公司对街的马路停车,避开人言。 “这下逮到妳了,恋爱中的女人。”蒋天雪笑咪咪地站在她背后。 “在路上恰巧碰到的。”她愈描愈黑。 “哪条路啊?妳住永和,公司在建国南路,他住天母,公司在南京东路,什么时候这两条路交会了?”蒋天雪紧跟在她的身旁亦步亦趋,打破砂锅问到底。 “好,算我怕了妳,他是特定来接我的,但不是妳说的恋爱,是为了公事。”她有模有样的扯谎。 “公事?我们和他之间不是早就没瓜葛了?”蒋天雪在她脸上巡视一遍,找不出破绽。 “安排张开杰专访的事宜。”气球愈吹愈大。 “他是张开杰的经纪人?” “当然不是……”她舌头打死结了。 “那关他什么鸟事?张开杰是个大人,又不是小孩子,”蒋天雪看着她一阵绿、一阵红的脸色,笑歪了嘴。“峨!我懂了,他是借花献怫,故意接近妳的,想和妳做朋友。”蒋天雪含蓄的说。 “他才不会看上我。”她声调不自主地提高。 “妳就这么没自信?”蒋天雪明白了,汪思涵原是担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过她倒觉得是郎有情、妹有意,只是两个人之间现在还有点认知差距,就等着云开见日的时间到来。 “我是说他是花花公子,我才不会笨得去喜欢他。” “妳的脸为什么红透半边天?”蒋天雪促狭地问。 “要妳管!”她没辙了。 蒋天雪手一伸,挽住汪思涵的手臂。“走,陪我去吃萝卜丝饼、喝豆浆。” “妳不是向来不吃早点?”她有所防备。 “生活总是不能一成不变,偶尔也要有新点子、新气象,才会长命百岁。”蒋天雪打哈哈,却是心怀鬼胎。 “先说好,嘴巴是用来吃束西的,不准问东问西。”进豆浆店前,汪思涵丑话讲在前头。 “什么时候改的家教?这么严苛。”蒋天雪坐定位后,一转身。“老板,两份热豆浆,一个萝卜丝饼,和一份蛋饼。” “妳怎么知道我要吃什么?” “大姊,我可是为了妳好,才来喝豆浆的。” “分明是我陪妳来喝豆浆。”她气不过的说,不知不觉中掉人蒋天雪的陷阱。 “妳眼睛红得像兔子,眼圈黑得像熊猫,脸色白得像魑魅,身子骨……” “够了,摇头去尾讲重点。”她听得头都晕了,形容词真多! “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所以需要补一补。”蒋天雪脖子一歪,糗道:“妳前天是右边颈子扭到,昨晚左边颈子又被蚊子咬到,真是祸不单行!” 她一个快手遮住左边的吻痕。“有吗?妳眼花了吧!”心里气坏了,余力耕的嗜好害苦了她。 “好了,妳总不能用手遮它一整天吧!”蒋天雪从皮包裹丢出盒粉拼。“待会儿吃完早点,我再用它帮妳抹去吻痕,不过,我有条件。” “如来怫,妳请说。”翻了个十万八千里远的斛斗,还是得认栽。 “你们进行到几垒?” 她差点喷浆,眼泪快笑出来,硬着头皮说:“真没水准,这样问法,一垒。” “感觉怎么样?”蒋天雪口水都快滴下了。 “不怎么样!”她撇过头,嘴冷心热的说。 “我懂了,其实是爱死了。” “才不呢!是他强迫我的,我一点也没……”她哇哇大叫。 “真可怜!是霸王硬上弓,不是人家心甘情愿的,好讨厌!”蒋天雪发出鼻音很重的呢哝,抢先说话。 “我先走了,罚妳付帐。”她拿起粉盒,转身就走。 爱一个人,怎么可能憋得住?眼会说话、心会难过、脑会不停的思念。 蒋天雪不懂汪思涵想隐瞒的心态,但了解她的人生观,她对幸福有严重恐惧感。 为什么她要一直活在悲剧里?蒋天雪完全想不透原因何在! 却希望能帮助她走出阴霾。 ☆☆☆☆☆☆☆ 出乎意料! 辛人杰呕心策画的周末牛排大餐,搞砸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六岁的女儿,竟是个鬼灵精,不但把酱、西红柿酱洒了满桌都有,更恶劣到唆使四岁的弟弟,吐了汪思涵一身的橘子水,极尽破坏之能事。 “跟阿姨道歉,不然爸爸就动家法。”他手上拿了根铁尺。 两个小孩水汪汪的大眼,充满着恨意,即是紧抿嘴唇,一副从容赴义的模样。 “不要这样,孩子还小不懂事,光打不行的,要说道理给他们了解。”她眼里浮现自己童年的影子,身子莫名地起了颤意。 “不要妳假好心。”辛小曼凶巴巴的说。 “辛小曼!妳这是什么态度?没有礼貌。”辛人杰蛮横地伸手捉过女儿的小手,狠狠地抽了几下。 辛小曼就是不落泪、不喊痛,一旁的弟弟反而吓哭了。 “辛人杰,够了!你这么打小孩,难道心不疼吗?”她像母鸡护小鸡般,把小曼拉到身后。 小曼却不识好歹地甩开她的手,站在父亲的跟前,忿忿的语气,“我们家的事,不要妳管。” “妳听听看这种口气,我现在不好好管教他们,以后会更伤心。”他火大。 “爱的教育比铁的纪律更容易让孩子驯服,一些专家学者不都是这么说?”她这么说,也等于是为自己不快乐的童年喊冤。 “好,辛小曼,妳听到阿姨说的话,爸可以不再打妳,但妳故意捣蛋,这件事不能算了,妳必须向阿姨说对不起。”他深呼吸一口,压住怒气。 “我不跟坏女人对不起。” “谁说阿姨是坏女人?” “爸爸不要妈妈回来,却带阿姨来,所以爸爸是因为她不要妈妈的。”小曼似是而非的逻辑推理。 “妳愈大,心思愈像妳妈。”结婚六年,女儿也满六岁,是李蕙兰设下的圈套,逼他入礼堂;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当时他已经是一心一意爱她,她是弄巧反拙,自己挺个大肚子穿白纱。现在他担心的是小曼,每当她静得不说话时,他就烦恼了,和她妈一样,脑子里又开始天马行空,钻牛角尖。 “我本来就是妈妈生的,当然像妈妈,我要妈妈。”小曼理直气壮的说。 “爸,我也要妈妈。”小强抽抽噎噎的说。 辛人杰咬紧牙根不语,他晓得孩子吃了很多苦,李蕙兰情绪一不稳,不单是他大人吃不消她的胡闹,就连孩子也会受到波及。但是,她再坏到底还是他们的母亲,小孩子心目中永远的母亲。 “爸爸,我们不要新妈妈,我们只要我们的妈妈,你去接妈妈回来嘛!” “小曼,阿姨不是来做你们的新妈妈,阿姨只是来当客人。”她大梦初醒般了解了孩子们的敌意。 辛人杰心想也对,小孩子敏感,这种事欲速则不达,还是要慢慢来。 “小曼,小强,听爸爸说,不是爸爸不带妈妈回来,是妈妈现在在医院接受治疗,等妈妈病情好转,爸爸带你们去看妈妈,好不好?” “好,打勾勾,就不能反悔了。”辛小曼要求保证。 辛人杰犹豫一下,勉为其难地勾了手指。“那你们是不是也该向阿姨道歉?” “阿姨,对不起。”两个小孩破涕为笑。 “好乖,你们刚才大概没吃饱,要不要去吃麦当劳?”她也肚子饿了。 “要。”小孩是很健忘的,尤其是有好吃的东西时。 吃完麦当劳后,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转往百货公司,辛人杰有心拉近一对儿女与汪思涵的距离,拿了两手满满的购物袋,只为了要孩子们记得今天的快乐,都是阿姨的功劳。 一上车,两个小孩瘫在后座上,打起鼾了。 “父兼母职,很辛苦吧?” “没有办法,除非……”他拉长尾音。 “除非蕙兰的病赶快治好,不然这种苦还长得很。”她马上接口。 “我和蕙兰结束了。”他是英台碰到山伯,莫可奈何。 “为了孩子,你应该慎重考虑,别只想到自己。”她劝合,不劝分。 “我就是为了孩子,才痛下决定。”他困难地咽了口口水。“妳也不是没见过蕙兰发病起来的后果。小强有一回被她用酒瓶砸破头,去医院缝了六针;小曼的意外更多,最严重的一次是左耳被掴成重听,妳说我除了离婚,还有其它办法能保住孩子的安全?” “蕙兰难道医不好?”她关心的问。 “她的病时好时坏,像个不定时炸弹,妳永远不知每次爆炸的间隔。”辛人杰心死的说:“而且她的精神分裂症,有遗传的血统。” “真的?”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医生调查过她的家族,发现她有个姑姑一直住在疗养院,从年轻时候,因初恋失败病发到现在,二十年来病都没有起色。”他有种被骗的感觉。 “可是孩子还小,需要母亲照顾。” “帮我介绍一个好继母。”话锋一转,他的精神也来了。 “你这么快就打算再婚?”她皱起眉头。 “妳不知道吗?” “好吧!既然你开口了,我当然义不容辞。”她话还没说完,他已兴奋地大叫。“条件开出来,我好替你留意看看。” “妳不是要自我推销?”他发现邱比特的箭又射歪了。 “我?你忘了,我是单身女郎会的会长。”她避重就轻的笑了一笑。 “暴珍天物。”他故作潇洒的说,是不想打草惊蛇。 他相信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他花心思,铁杵也会磨成绣花针。 总有这么一天,等到她。 第五章 北海岸的翡翠湾,一群爱好大海的戏水客,在四月徐风轻拂下扬帆逐浪,红色“印第安”、绿色“原住民”、黄色“摇滚乐”、蓝色“流浪者”,是他们的颜色及代号,因为有他们的点缀,大海不再是神秘而静谧的,它成了一幅多彩多姿的彩绘,美丽得令人忍不住脱去束缚,与海共舞。 以前,汪思涵只能远远眺望这群海中娇客,作梦都不敢想会有一朝与他们共游,但是认识余力耕之后,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可实现的一桩小事。 这就是女人梦寐以求的际遇?灰姑娘穿上玻璃舞鞋的神话,在现实社会中,依然是有可能的。 但是灰姑娘与王子的后来呢?幸福吗?美满吗? 她的笑容中有一丝寒意。 “想什么想得浑然忘我?”余力耕督导完帆船人仓后,手拿两罐冰啤酒坐在她身旁的沙滩上,递给她一罐。 “想……该怎么样感谢你,带我见识了这么惊险刺激的活动?”费了一个上午,她总算从笨手笨脚的初学者,脱胎换骨成了略懂皮毛的-─还是初学者。 对运动,她是个道地的智障儿。 “以身相许。”他眼睛盯着她修长均匀的大腿。 “你担当得起吗?”她正面迎击。 他讪然一笑。“担当不起。”因为他还是很满意目前拥有一座森林的生活。 “都快两点了,你要喂我吃什么?”她望着凹陷的小腹,哭丧了脸。 “中午随便吃,晚上到我家吃大餐,我亲自下厨。” “能吃吗?”她眉心打了个痛苦的结。 “开玩笑,我是傅培梅老师的得意门生的--”他自吹自擂。 “哥哥。那又怎么样?”她怀疑的眼神。 “俗语说:『没看过猪走路,也吃过猪肉。』我吃多了力耘的手艺,自然晓得如何拿捏咸淡。”他口气是胸有成竹,心底却冒了个大问号,要不是为了完全的单独相处,他可是个标准的君子远庖厨型沙文男人。 “但愿别又是去麦当劳吃消夜。”昨晚惨痛的记亿犹新。 “又?妳常晚上吃不饱吗?” “对。”她随便应声,中断他的疑心。 余力耘随着夫君回云林婆家,少了她的声音,整间屋子显得空荡荡。趁余力耕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时,汪思涵获准参观余宅,九十坪的华厦。 余宅的设计风格,偏向典雅的半复古调子,融合东方的灵逸脱俗,和西方乡村豪迈两种气息,多是原木家具为主,搭配柚木皮的装饰。 她很少见到这样所费不赀的家居装潢,所以像梦游仙境的爱题丝,对每一间房散发的创意,充满了好奇与喜悦,直到她走到最后一扇门,直觉告诉她不要打开,因为那是余力耕的卧房,可是她还是扭开了门把,偷看一眼。 一眼便令她无法回神,暂停呼吸。 在床头柜上有部忘了关的幻灯机,循着它的光线,投射在墙上,一张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笑看着她。 她不是别人,她就是她,是她上次专访他时拍的。 可是,她比她本人漂亮,眉宇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教人不觉坪然心动。她怎会如此上相?她怀疑是蒋天雪的技术,已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高超境界。 不,她再也骗不了自己,这张脸分明就不是对镜头,是对着余力耕时的表情。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看出那双眼眸中隐藏的意念。 她,汪思涵,在这一刻,已爱上他了。 多么老实的眼神,又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她难过得无法面对自己。 坐在床边,垂着头以手掩脸,泪水不经意地从指缝沁出,每一滴都是来自于胸口的痛,每一滴部是落向无垠的深渊,无语问苍天。 三十一岁的初恋,在几乎是一见钟情中展开,太可笑了! 她无声地饮泣。 不想为任何一个人改变一生的心愿,动摇了。 余力耕喊了几声,却不闻响应,他担心汪思涵跑掉了。这个女人是不同于一些他认识的女人,别人处处顺从他,她事事与他唱反调;别人耍小姐性子,还得先察言观色他的心情,她翻脸跟翻书没两样,管他是晴天或打雷天,她总是率性而为,有时就是为反对而反对。 还好!她的背包依旧躺在玄关的鞋柜上,但是,人呢? 他一间房一间房地找,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后,他也呆住了。今晨赶着去约会,匆匆地飞吻一下壁中美人,竟然忘了关机,他好生尴尬。 把她的倩影长留在墙上,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误会?他不否认喜欢她。喜欢?不,比喜欢更上一层,那就是爱。他愕然,原来早在拍前,他的爱意已经萌生了,或是更早,早到他与她在酒廊大吵之时,为了再见,他故意取消与俪佳人的口头约定!真的是这样吗? 他的脸色倏地变得很严肃。 同样地,不想为任何一个人,改变一生。 汪思涵其实听见了他叫她的声音,而没有回答是为了争取时间,止息泛滥的泪水,却掩不住眼神里的哀愁。 “吃饭了。”他干涩的说。 她想不露痕迹地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可是潇洒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来,反而是抬起头与他眼对眼相望后,肩在枓,手发麻,鼻一酸,她克制不了爱他的心情,忧郁的哀愁移转成美丽的哀愁,楚楚可怜的柔情,似春风拂过西湖水,在他的心中回荡一波接一波的涟漪,全是爱的漩涡。 一个不能自拔的冲动,他一只膝落地,盈握她的纤纤玉手,沙哑多情的说:“思涵,我不想再否认很喜欢妳的事实,也许妳一时间无法接受我,那么给我个机会,让我们重新来过。”他改变心意了,为她,他放弃森林。 “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重新来过?我不懂。”听到他的表白,她半惊半喜,快喘不过气。 “我的意思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而不是单纯朋友间的来往。” “结婚?你开玩笑的吧!你怎么可能--” 他突然以吻封唇,阻止她可能说不完的多疑。 她就是无法抗拒他的吻,像雪人遇到太阳,勀羌淙诔梢惶菜屡乃? 也许她是该诚实地面对自己,走出父母不幸婚姻的阴影,寻找一个属于快乐、属于爱情、属于她的港口。但是余力耕是她短暂的靠航点?或是永远的终点站?她没有十足的信心,从他如漫天飞絮的情史中,她怕自己只是一小段插曲。 余力耕感觉到她不稳的心,咬着她的耳垂,热呼呼的说:“我是真的好爱妳。” “你是不是常用这一招,博得妳那些女性朋友的芳心?”她酸酸的问。 “从今以后,在我眼里只剩下妳一个是女人,其它人对我而言,统统是男人。”他举起童子军的右手发誓。 “只有我一个女人,你的世界岂不变得很单调?”她又口是心非。 “所以妳要常陪着我,最好是每天那边一下班,就乖乖到我这边来打上班卡。”他认真的说。 “要我加班!你付我多少加班费?” “妳要什么我都给得起。” “我要天上的星星。”她刁难。 “我把我的心给妳,它比那些石头值钱多了。”他振振有辞。 “才说了第一个要求,你就搪塞我,可见你多没诚意,叫我--” “叫妳?妳想叫就叫吧!”他故意歪曲她未完的话,以手呵她胳肢窝,痒得她受不了地倒在床上,一边闪避,一边大叫。 “不要啦!不要啦!人家最怕搔痒。” 他趁势扑在她身上,紧紧地抱住她。“思涵,告诉妳一个秘密,妳是第一个躺在我床上的女人。” “却不是第一个躺在你臂弯的女人。”她赌气,用指甲掐他厚实的手臂。 “别生气,妳会是最后一个拥有我臂弯的女人。”他愈来愈爱她了,以及她指尖传来的妒意,因为这证明她在乎他,很在乎他。 “我肚子饿了。”她感到两人的体温急遽上升,是危险的讯号。 “我只想一口把妳吃下去。” “你再不让我起身,我要告你虐待老婆……”她被他眼中的爱火烧昏头了。 “原来妳已经以我老婆身分自居了。”他欣喜若狂。 “讨厌!你有完没完,菜都凉了。”她嘟着小嘴,怎么也挡不住一脸的臊红。余力耕一把拉起她,心想幸福离他愈来愈近,就在眼前了。 她是他的,而且跑都跑不掉,虽然他们认识不过一个月,但感觉就像有了一世纪那么久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地举行婚礼,实实在在的与她百年好合。 ☆☆☆☆☆☆☆ 一切都变得好静,汪父去了大陆省亲;蒋天雪随着张开杰赴日拍摄画展;田子照带领一干模特儿,到夏威夷海滩拍清凉写真集;辛人杰两边疲于奔命,上班忙着安抚受李氏威胁的协力厂商,下班回家做子奴;余力耕被新投资案缠住,从早到晚的开会,据说是李氏对合作有异议,不停地提出修改建言,当然是为了改进余力耕和李媚虹的接触时间,减少汪思涵与他的进展。 不过,他们两人的感情,并未因此疏离,另一种小别胜新婚的喜悦,在每个晚上线绵不绝的电话里发烧。 然而最奇怪的是汪母,不再熬夜打牌,一反常态地待在家里看电视。对于母亲变了个人似的行为,思涵感到迷惑。 母亲嘘寒问暖的殷勤,在过去三十一个年头,从来没有发生过。也不能说人不会变,但是变得太快,这其中必有隐情。 她宁愿家里如往昔是个战场,那才是她熟悉和习惯的家。 汪思涵反而较从前在家时,活得更提心吊胆。 好不容易盼到了蒋天雪回国,她有一肚子的话想一吐为快,当晚拉了蒋天雪到老地方喝酒,可是,蒋天雪一味地低头喝闷酒,没理她说什么。 蒋天雪想一醉解千愁伸手欲招服务生。 “天雪,妳已经喝了一排试管酒,不要再喝了。”她拉住蒋天雪的手腕。 “不喝?不喝来这儿干嘛?” “妳再这样喝下去,很快就会像只死猪瘫在这儿,多丢人。”她警告。蒋天雪的酒品不同常人,半醉是话多,全醉是睡得跟死猪倒烂泥没两样,任天摇地动,也别想吵醒她。 这一次蒋天雪已经是半醉了,却话不多,看来是满腔的惆怅,压住了聒噪;但是为了什么呢?田于照不在日本啊! “在日本发生什么事了?”她开门见山的问。 “我……我和张开杰上床,而且不只一次。”蒋天雪自责地一笑,醉意全无。 “为什么?”她摇头,不了解贞操观念在社会上的价值。或者它只是古时候的律法,现在的笑话,没有人在乎的保守,也许它应该随着历史,沉没在黄土下!但是道德呢?没有了道德,行吗? 她可以接受贞操薄弱的社会,绝不认同道德沉沦。 蒋天雪搜索枯肠,半晌,淡淡的说:“因为我寂寞。” “不,不是的,因为妳恨田子照,五年来妳一心一意地等他回来,没想到他的回来再次伤害妳,所以妳用自己来报复他。”她斩钉截铁的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蒋天雪矢口否认。 “天雪,我谈恋爱了,我懂得妳的心,妳不但骗不了我,也骗不了自己。” “告诉我该怎么办?” “张开杰是很优秀,可是他结婚了,妳必须快刀斩乱麻,和他断得干干净净。”她突然一愣,心想蒋天雪不可能不懂外遇是伤天害理的恶行,一改说理的语气,试探的问:“妳该不会想……” “我是不想和他继续下去,可是他不肯就此结束。”蒋天雪苦笑。 “天啊!” “他说他第一次有了爱人的渴望,而且想要全然的付出……”一场游戏,换一场婚变,蒋天雪担当不起。 可是张开杰是真心的,和一般有外遇的男人心态完全不同,他很天真,知道自己爱上蒋天雪后,衡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难处,他选择了爱情,拋弃家庭。 他不当它是一时兴起。 “那他的家庭怎么办?他难道不要老婆、孩子?” “我也这样劝他,可是他说那个家有没有他都一样,余力耘母兼父职,会做得比他更好,孩子也会很快地忘了他的存在。” 因为他想做个对爱负责任的男人,余力耘挽不住他的心,空有他的躯壳,是痛苦;已经心有所属的他,空留肉身在家,也是痛苦,所以长痛不如短痛,他们离婚,孩子是余力耘的命根子他也可以放弃权利,只要余力耘点头,他甚至可以将身外之物全给她只带他的人走。 “他疯了,但是,天雪妳没疯,也并没爱上他,对不对?”她觉得她也快疯了,怎么会有这么冲动的情痴! “我是不爱他,也晓得要泼他冷水,但如何避开反过来演的致命吸引力?”蒋天雪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红丝绒锦盒。 “他送妳的?是什么?”她寒着脸问。 “他一声不响地放进我皮包里的,回到家之后我才发现,不过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蒋天雪坦荡荡的说。 “我替妳还给他。” “我正有此意。” “这件事不能让余力耘知道,我会叫余力耕好好地跟他谈一谈,适可而止。”她找到了中间人,张开杰的大舅子。 “光是谈有用吗?张开杰会听他的吗?”蒋天雪提出质疑。 “听妳的口气,他大概也对妳说了这场婚姻的始末?” “是啊!他大吐苦水。”一声长叹。 “他实在没良心,余力耘的个性是强,可是她对他的爱,足以弥补她个性的缺失,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打抱不平。 “这给了我们一个启示,妳竭尽心力爱的人,不一定要为妳感动。”沧海桑田在时间洪流中是有实证的,但是一个人有多少岁月,化无情为有情? 有人做到了,有人却始终做不到。 “也许会是个反效果,加速他离去的脚步。”蒋天雪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不错嘛!恋爱使妳成熟了,对这个世界也有了反应。” “我倒希望妳在这两个男人的身上,找到智能。” “在他们的身上,我找到的宝藏可多了。”蒋天雪一语双关。 “天雪!”她心里小鹿乱撞。 “余力耕似乎不如传闻说的矫健,动作迟钝了点。”蒋天雪毫不留情的批评。难道余力耕想挽个洁白的新娘,接受天神的祝福?她懂了,余力耕这回是来真的,从此台湾又少了个白马王子。 “蒋天雪,妳该去洗头了,满脑子的xx思想。” “我承认女人真有三十岁的生理冲动,虽然妳的发育是跟上了时间表,其它可就慢了十年的光阴,看来余力耕得加油了。” “关他什么事!” “关系可大了,他有责任调教妳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将天雪快乐地低哼菩结婚进行曲。 她轻咳一声,正经八百的说:“别糗我了,想想妳的麻烦吧!” ﹁我宁愿想象妳和超级大帅哥之间的好事,把烦恼留到明天。﹂蒋天雪一副郝恩嘉的洒脱。 蒋天雪不是不想,是不敢想她和张开杰的往后。她没有对汪思涵说清楚,在日本的两个星期,她不能说自己完全没动心,是有一点那种心情,因为张开杰把她当女王捧,被人珍惜的感觉,也很棒。 可惜,她仍是爱田子照。 ☆☆☆☆☆☆☆ 第二天,田子照一票外景队也回来了,大家都晒出了古铜色皮肤,而田子照的脸上多加了四道猫捉过的疤痕,原因从上班的第一秒,就像滤过性病毒传染一样,整间办公室无人不谈、无人不论。 花心的惩罚。 林韵虽然是和他玩玩,但在玩的这一段时间中,她不许他有贰心,偏偏夏威夷的和风太暖、阳光太美、女人又太热情,田子照凭着风流的外表,口袋里的麦克和一口流利的英语,与一个混血歌舞女郎打得火热,林韵虎威大发,最后他只好带伤返抵国门。 不过,田子照的脸皮有城墙般的厚度,一到公司,像只飞梭于花丛中的蜜蜂,忙着和编辑部的环肥燕瘦道哈啰、送纪念品。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还敢招蜂引蝶!”汪思涵揶揄。 “俗诸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所以别指望我当柳下惠。”他嘻皮笑脸。 “我指望你总有一天栽在女人的手上,以后不敢胡作非为。”她立下诅咒。 “我已经栽在妳的利嘴下,一身都是血。” “那些伤明明就是利爪所留,不是我刀子嘴割的。”她指桑笃槐。 “妳给我的痛,是表面上看不见的,在心里。”他将手盖在胸口,一脸痛苦。 “田子照,如果『变男、变女、变变变』的剧情在你身上发生,我想你没他那么好运,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说爱你。”这是的讽刺风流男人不得善终的黑色喜剧,藉以警惕男人玩弄感情者,将被打人十八层地狱,除非有个愚蠢的女人愿意说爱他,否则没有来生。在剧中说了这句话的女人,是他的女儿,也是本部电影唯一的憾恨。看完电影后,汪思涵一直有改编的冲动,就让那男人永远活在黑暗的地狱中。 “妳是不是遗忘了某个人?”他相信总有一个人会留盏灯等他。 “你想她还爱你吗?”她嫌恶的语气。 “我希望她不。”他的眼神闪过一抹哀伤,为蒋天雪不变的真情。 “恭喜你将下地狱:永不得超生。”她没有察觉到他的失落,只是拍手鼓掌。他不但没女人愿说爱他,女儿也来不及生下来救他。 “也好,是我应得的报应。”他无所谓的表情。 “田子照,你……”她感受到他的内心,似乎不如外表冷漠。 “千万别对我心软,我喜欢妳跟我作对的样子。” “我会的,除非你改变。”她不再话中带刺。 “依我看,我没变,先变的人是妳。小小声告诉我,妳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期间,被哪个混球追到手了?”他直觉她有了爱,是谁呢? “乱讲。” “脸红了!以前不论我说什么,妳都心如止水,面色凝重,现在居然会脸红!快告诉我,谁是我的情敌?我要求公开决斗。”他半页半假地说。 “嫩豆腐吃完了,你还想吃老豆腐!”她打马虎眼。 “是不是我的兄弟辛人杰?如果是他,我可以放弃手枪生死斗。” “田子照,你怎么会认为是辛人杰?”她诧异,八竿子打不到的联想。 “我老哥该不会什么都没表示,就这样眼巴巴地看妳跟人跑了吧?”他击鼓呜冤。 “拜托!他有妻有子,你怎么可以鼓励他婚外情!” “蕙兰的病是治不好了,但是他可是个正常的男人,总不能一辈子毁在错误的婚姻里,不能有第二春,何况孩子成长中是需要母爱的。”他收敛邪气,义正辞严的态度,反而没人感受到他的认真。 “你太武断了,蕙兰怎会无药可救?”她尖声。 “我去医院看过她,妳去了没?妳去看过后,就晓得我有没有危言耸听?”他输人不输阵地大吼回去。 “医生判她死刑了?”她卯上了。 “终生监禁,算不算死刑?”他咬紧牙根。 “小曼、小强知道吗?以后他们该怎么办?”她压低嗓门,难掩眉间的忧愁。 “发挥妳的爱心啦!” “我?不可能的。”她已经有了余力耕。 “什么事不可能?上班都能名正言顺聊天半个小时,还有什么不可能?”林韵确实像只猫,走路无声无息。 “林韵,妳不该偷听的。”田子照受够了她的监视,说好是玩玩的,哪喝来的那么多醋! “偷听?我林韵会这么没水准?我是光明正大走过来,请教主编上班可以聊天吗?”林韵抱着扯破脸的决心。 汪思涵不善说谎,也不会说谎,只是沉静地观察林韵的心为什么浮动?会是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砂的反应? “我们是谈公事。”见汪思涵不接腔,他代言。 “你当我是傻瓜白痴吗?分明是谈情说爱。”林韵挖苦道。 “妳无聊。”他转身想走,却被身后不堪人耳的话,钉住了脚。 “我无聊?不知谁在夏威夷更无聊?上人家未成年的女孩,才满十四岁,国中生的年龄,要不是大家慷慨解囊,你现在还被扣在夏威夷,判你妨害风化的罪。”林韵一口气说完。 “妳口干不干?”他眼睛渤梢惶跸摺? “田子照,别用那种吃人的眼光看着我,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敢做就不要怕人家笑。”林韵豁出去了。 “林韵,这里是工作场所,由不得妳闹翻天。”蒋天雪冷冷的说。 汪思涵万万没有想到,天雪竟笨得跳出来自取其辱。 “这是谁在说话?被甩的前任女友?蒋天雪,妳有什么资格出声?”林韵奸笑。 “妳说话放尊重点,天雪是妳的前辈。”田子照脸色铁青。 “天雪!叫得好亲热,是不是每个和你上过床的女人,你都这样昵称小名,像思涵、天雪……”林韵妒火心中烧。 “够了,林韵,滚回座位上,闭嘴。”汪思涵大力地拍桌子,维护办公室秩序。 “汪思涵,我知道妳早看我不顺眼,妳嫉妒我比妳年轻、漂亮,要不是靠着和老板有一手,妳会坐上这个位子吗?”林韵像条疯狗似的,见人就咬。 大家都以为林韵只是玩玩,谁知道她会真的爱上田子照,而且爱得很深。 她没有错,只是错在爱上田子照--不把爱情当一回事的过客。 咱的一声,田子照狠狠地掴了林韵一耳括子,半边脸都红肿了起来。 “好,你们联手欺侮我,你们都给我记祝”林韵噙着泪光,奔出办公室。 “田子照,你快去追她。”汪思涵大叫。 “对不起,会跑的女人,我不会追。”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残酷的笑容。 “你不去,我去。”汪思涵不得不追出去,于私于公。 林韵!林韵!她心疼这样花般年华的女孩,为爱伤透了心,往后将如何自持? 带着恨过一生啊! ☆☆☆☆☆☆☆ 汪恩涵一直没接通余力耕,想也知道是有人从中作梗。这个人拿余力耕的薪水,收李媚虹的红包,却一面倒当了李家走狗,非常尽职地切断她所有的电话,包括通风报信出卖老板的行动,例如蝴蝶兰事件。 间细是谁也不用猜,老板最亲近的左右手--秘书。有回余力耕连续泻肚两天,又不好好在家静养,她只好请年假,中午亲手熬了清粥小菜带到他办公室,饭后她正想到茶水间拿水果刀削苹果,由于地毯很厚,走起来听不见一点声音,所以她一拉开门,差点与门后的秘书撞个正着,那时她就明白相遇并非偶然。 本来她是不以为然,但事到如今,为了张开杰的婚外情,她急着要找余力耕却三番四次吃闭门羹,这才感觉到间谍的可怕。看来她也不得不采取行动,检举间谍了。 一下班,她直接冲到余力耕的办公室,果然是扑了个空,秘书说他和李小姐出去吃晚饭,晚一点还要回公司开会,开两个人的会。 她闷声不响地搭电梯下楼,找了一间看得见大楼电动门的快餐店用膳,一边吃一边等秘书下班,然后再折返余力耕的办公室,在节省能源下等他回来。 在办公室里愈等她火气愈大,吃个饭,又不是喝喜酒,需要等新娘换衣服、等上菜、等散会,有必要吃上三个钟头吗?早知如此,她先饱餐一顿,才不在这儿当傻瓜。 难道他们根本不会回来了?秘书摆了她一道? 汪思涵呀!汪思涵!这下明白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道理了吧!她皱着眉,自我奚落。 打道回府了。 手才放在门把上,门外的说话声留住了她的脚步。照理来说,她应该推门出去说声嗨,可是她却像个毛贼躲在门后,附耳偷听。 “力耕,你到底要不要看这份调查报告?” 听这嗲声嗲气的鼻音,她不必出门就可以想到李媚虹的表情,侍儿扶起娇无力,八成攀在余力耕壮硕的胸膛才能站稳,不过她吐不出醋,倒是鸡皮疙瘩掉满地。 “我没兴趣知道。” “很精采哦!关于她的过去。” 谁的过去这么有看头?该不会是她的吧!汪思涵不记得自己的人生有何精采可言,读书时她向来名列前茅,是个标准的书呆子;做事时她是拚命三郎,只有小时候母亲有过花边新闻,其它实在乏善可陈。 她懂了,李媚虹的报告是捏造的。但是她不急着出面澄清,她想知道余力耕的信心,有无海那么深?天那么高?宇宙那么广? “我不在乎她曾经如何,我只要她的现在和未来属于我。”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她很满意他的开场白。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的心,如果你真的喜欢她,为何不敢看?难不成你喜欢的只是她伪装圣洁的外表,而怕看到她的内心?﹂“没这回事!” “那你就大大方方的拿去看,不许迥避。” “媚虹,就算我看了,或是知道了些什么,我都不会改变的。” “可是,她不诚实,欺骗了你。” “我还是爱她。” 他应该得到一个吻,她如痴如醉的想。 “你有没有想过,她欺骗你的目地何在?是爱你的人?或者根本是图你的钱?她也许只是个拜金女郎。” “她不是,我相信她不是。” 她脱了鞋,在房里跳起轻盈的华尔滋,庆祝找到了真爱,比钻石还要坚定的爱。 “她从头到脚都是假的,连心都是假的。” 假的?她没割双眼皮、垫鼻、隆乳、拉脸,心脏也是与生俱来的,不含人工金属或动物瓣膜,全身上下如假包换。不像李媚虹一脸死肉,只有嘴巴是灵活的,其它地方的神经动都不动,一副板金过的脸孔。 “妳胡说。” “力耕,醒醒吧!我知道了解她的真面目,对你而言无疑是个打击,不轻的一击。但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别一错再错下去。” 李媚虹获颁蛇蝎美人胸针,由受害人汪思涵亲手别上。她恨不得一针戳到李媚虹的心脏,痛死李媚虹。 “媚虹,妳不懂,爱可以包容一切。她有个什么样的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没有她。” “那我呢?你把我置于何处?” “我们是曾经要好过,但不代表我爱妳,如果那一段日子给了妳错觉,我抱歉。” “不要以为一句抱歉,你我间的事就可以一笔勾消,我不会就此干休。” “我了解妳想拿妳家的财富做后盾,整垮我。” 她有些担心,李家的财富如果全换成铜板,铁定会压扁余力耕的公司和一番心血,到时候,她会选择退让。 “你既然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还敢轻言不要我?难道你真愿意为了个女人身败名裂?” “为了我心爱的女人,我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议妳知道也无妨,我和我过去的拍档将携手成立国际性投资公司,而我专职亚洲地区开发,到时候,不用妳李家的金援,自然有人排队等着投资当股东。” “余力耕,我恨你。” 她差一点要拊掌大笑,李媚虹说话的声音真像怒火攻心,岔了气的哀鸣。 “我的脸不是妳打得了的,妳还是识趣点快走吧!免得待会儿被我扫地出门。” 动手!君子动口,小人才会动手,看来李媚虹是个如假包换的小人。 “可恶!” “别忘了带它走,还有,妳可以顺便代劳打电诸给我的秘书,说感谢她提供假情报给妳。另外请她明天不用来上班了,我这间小庙摆不下她。” “你什么都知道了!” “很高兴妳终于知道真相。” 她也是。 ☆☆☆☆☆☆☆ “好了,躲在里面的小贼,和主人打声招呼吧!”他门一推,日光灯的光线射在一个只穿丝袜的女人脸上,满脸焦急地遍寻不着她的鞋子。原来是在门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走到他面前,一个踮高,脚踝轻松地滑进鞋内。 “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他打开室内的灯,关上门。 “少来,你老实讲。”她拉着他的领带,威胁。 “我听见秘书拒接妳的电话,猜妳八成是捺不住相思,想见我一面,所以下了班一定会来找我。碰巧李媚虹也来了,不分皂白硬是拖着我陪她吃晚饭,我知道她在玩心机,但不晓得妳能等我多久,没想到随口一喊,妳就自投罗网了。” “原来是我这个做贼的心虚。” “嗯!现在总算雨过天青了。好久没见着妳的人,想都快把我想疯了。”他还说边动手松开她脑后的发髻,以手指梳过她的黑云。“妳有没有想我?” “有,不过没想到疯了的地步。”她用指尖磨赠着他的短髭,挑逗的说:“却是想得心都痛了。”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人,可以好好地解馋。思念之馋。”他搂她人怀。 “你不怕待会儿楼下的警卫闯进来,好心替你检查门户?”她象征性挣扎一下。 “怕什么!他一向识趣……”他的唇轻薄地凑近她。 “一向?原来你常在这儿跟女人调情。”她撇过头,避开他滚烫的唇。 “冤枉!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发誓妳是第一个。” “你是不是对每个女人都做了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的保证?” “我……妳要我怎么说,才能消除妳心中的疑虑?告诉我。” 她咬紧下唇,泪珠圆滚滚的滴下,不是气他,是自己何必在意过去?又何时长出那么多的心眼?她不想变成林韵,更讨厌有李媚虹的样子,可是爱情使她起了疑心病,而且病情不轻。 他叹了口气。“相信我,好不好?” 过去他以风流情史为傲,现在他悔不当初,那些荒唐事如今都成了纹在他身上的刺青,不论走到哪儿,大家都先看到这层皮。用有颜色的眼睛,看有颜色的皮,像坐监出狱的小偷,不管你多大声对天发誓:永不再偷窃,都没有人相信你的手已经干净了! “力耕,我相信你。”她主动安抚了他伤心的唇。 可以感觉到他激动的战栗,在她吻了他的一瞬间,他温柔地取代她蜻蜓点水似的吻。这样缓和而漫长的吻,随着两人心跳声的加速吶喊,显得有些笨拙。他呻曇簧且幌伦蛹そ椒杩袂页闳鹊牧敕澹礁鋈酸莘鹣牧巳康木Γ冉ソノ蘖xc派习肷沓氐娜惹椋碜庸且部家∫∮埂? 一个震动,她被抱在半空中,继而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他没有让她思考的时间,几乎是没有一点分离的空隙,他很快地又抱住她。 恍惚中,汪思涵听见电话铃响,推了推余力耕的肩。“有电话!” “不要管他。”天塌下来,他宁愿维持现在的姿势,至死不改。 “响了二十声都还没停,一定是有急事。”她没有了情绪。 “没人接,自然会停。” “三十声了,你再不去接,我可要生气。”她催促着。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话筒。“喂!是哪个讨厌的家伙?”心想最好是真有急事,否则他要骂线那端的人祖宗八代。 “力耘,是妳吗?干嘛哭天喊地的,谁对不起妳?或是玩股票又被套牢?” 听见幺妹的哭声,余力耕最怕了。余力耘从小就不爱哭,跌倒了不哭,做错事被打手心也不哭,只有受委屈时,会偷偷找个隐密的角落掉两滴眼泪。他记得她曾经痛哭过一次,和张开杰谈恋爱时。为了什么?他迄今仍不知道。现在她哭得比那一次还伤心,他两道好看的剑眉纠成一字眉。 不妙!张开杰破釜沉舟了,他真的疯了!汪思涵还是晚了一步。 “开杰,不会吧!他敢?”余力耕脸上的青筋暴突,脸色涨红得吓人。 汪思涵靠在余力耕的背后,手环在他胸前十指交插,冷却他的怒火。 “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大声点,我听不清楚,什么!蒋天雪。”他如当头棒喝,整个脑袋轰地一片空白。 张开杰为什么要扯出蒋天雪的名字?他是想天雪陪他入地狱?还是告诉余力耘他的外遇有凭有据?一般人是不会说出第三者的姓名,曝光后泡沫恋情也会跟着消失,谁敢当失去丈夫的女人的箭靶子? 也许他是被激出来的!也许他想占上风!如果是后者,他们的婚姻还有救,张开杰只不过是被压太久的弹簧,偶尔想伸直腰杆。汪思涵想出神了。 “对,我认识她,是思涵的同事,俪佳人的摄影师。” 不该派天雪去日本的,与让她出国散心带朝气回来的原意相违背,反而散出了一身腥味回来。 “力耘,妳听我说,先别冲动地跑上来,我先弄清楚状况……” 要不是有两个小孩,其中小的才满一岁,依余力耘的个性,是有可能先闹个天翻地覆,然后才问:“是她吗?” “力耘,我知道张开杰刚才和妳大吵一架,极有可能上台北来,但不表示他会去找蒋天雪。也许他会先来找我谈一谈,所以妳先冷静,我来处理这件事。”他摆出大哥的威严。 半晌,余力耕只是握着电话筒,看不出喜怒哀乐,也不晓得有没听进去,语气已经出现不耐烦。“好,妳放心,我不会求他,我一定会顾及妳的面子。” 这个时候,余力耘还要面子,也难怪张开杰此番如脱缰野马,拉不回来。 “伟伟在哭,是不是肚子饿?妳别说那么多了,快去泡奶给他喝。”他找到中断余力耘念经的借口。婚姻危机出现时,夫妻双方应是互相反省,非互揭疮疤。余力耘一点都没变,唯我独尊作风。 汪思涵从口袋中拿出锦盒,塞到余力耕的手上。 “这是什么意思?”余力耕打开盒盖,里面是颗一克拉的钻石项链,他又惊又喜,又觉得可能是个玩笑,总不可能是汪思涵向他求婚吧! “天云请你代为还给张开杰。” “她不要?” “什么都不要,包括他的爱。” 他想这下子好解决多了,只是件纯粹的家务事。 第六章 一连几天的好天气,随着梅雨季节的到来,天空也开始变脸了。 灰蒙蒙的乌云,和林韵失踪的消息,同时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上,顿时办公间失了笑声,一片死寂。 林韵也没打电话回家报平安,急得林妈妈如热锅上的蚂蚁,三番两次到公司呼天抢地,闹得人心惶惶,工作情绪低落,视上班为畏途。 田子照夜路走多了,终于碰见了鬼。林妈妈就是整日缠他不放的讨债鬼,并且口头警告他,女儿要是遭逢不测,如果告官不成,她会不惜花钱找黑道取他一条腿、一只臂膀当拜祭的贡品。 在林韵没回家的第一个晚上,汪思涵也没好过,可是比起田子照受的罪,她这个帮凶真要烧香谢神保佑,没被恶鬼上身。 果然,五天后,田子照鼻青脸肿的来上班,挂了彩的脸却依然谈笑风生,看得蒋天雪心疼得不得了。他就是这副德行,表面装得愈不在乎,心里愈在乎闲言闲语,可是他既然要活着吃饭,面子、里子都可以暂放一旁,回家才抱头痛哭。 蒋天雪太了解他了,所以她不能不关心他,这一生一世,只要有一口气尚存。 她急忙写了张字条,将照顾田子照的重担交付给汪思涵。 “伤得要不要紧?”在小会议室里,汪思涵打开医药箱。 “今天妳是发高烧烧坏了脑子?还是早上错吃了春药?突然对我这么好。”田子照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就知道不该期待奇迹发生。等一下!”他从位子上跳了起来。“妳好狠的心,我这张脸还要见人的,妳要是抹上红药水,我岂不要找个纸袋,上面挖两个洞,盖在头上给人当成抢劫犯。” “今天早晨,你走在路上,已经有很多人对你行注目礼了。”她笑咪咪的说,难怪在来公司的路上,她跟在他身后,迎面而来的路人皆不约而同地盯着他看。本来她想上前和他打招呼,不过还好没有,差点让人当动物园的猴儿给人瞧。 “大姊,不是我说妳,妳怎么一点医疗常识都没有?先用碘酒消毒,不是其它瓶瓶罐罐的消炎粉。”他拍开她手上的广东苜药粉。 “我没被人打过,所以不懂,不像你……” “唉哟!轻点!妳是来替我减轻疼痛,还是来谋财害命的?”他哇哇大叫。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得罪女人!”她嘴角带着报复的快乐。 “下次,我会先探听好,像娶老婆先看丈母娘一样,摸清她的娘是不是凶婆娘,注意遗传学的危险性。”他苦辣辣的说。 “是林妈妈找人下的毒手?” “不是,是林韵的一些酒肉朋友暗算我。”他碰上一群不讲理的小混混。 “你讨打啊!”她幸灾乐祸。 “干嘛!妳的心肠真这么坏,恨不得我最好被揍得全身包纱布,变成木乃伊?”他苦中作乐。 “你本来就该受点教训,总不能每次哭的都是女人,花心萝卜。” “妳以为分手只有单方面有感觉吗?那妳可大错特错了,男人的眼泪是往肚子里流,表面上总要像个男子汉。”他忍不住纠正她的偏见。 “男子汉?你别把负心汉说得那么好听。”她依旧傲慢。 “思涵,我奉劝妳一句,爱一个人不见得有终点,也许是伤心的起点。” “相爱的两个人,都有责任将爱延伸到永远。” “妳长这么大,没见过因爱而结合的夫妻,最后也可能因爱而离异?” 她吸了口气,无力反击,眼前正有一个例子以现在进行式发生--张开杰和余力耘岌岌不保的婚姻。 “妳这一次谈恋爱大概是初恋吧?如果是,妳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初恋是最美、最动心、最值得回忆,但是最不可能有结果的苦恋。”他的经验谈。 “总有例外吧?”她不见棺材不落泪。 “看妳祖上有没有烧好香?”他恢复装疯卖傻的本色。 汪思涵懒得再和他没完没了,话峰一转:“她回家了?” “是我把她抓回去的,亲手交到她妈的手上。”他像英雄救美般,赤手空拳和那些手持球棒的恶少年搏斗。不过他不是蓝波,没有办法以一抵七,是林韵受不了处于被挨打状态的他,一身伤痕累累,最后她喊了住手,才结束战斗。 “你在哪里找到她的?” “小太妹有什么地方可去?还不是东区一些、、二十四小时的餐厅,唉!五年没回来,台湾这种藏污纳垢的场所愈来愈多,里面十个客人中,有八个是青少年,看了真教人寒心。”他感谢皇天不负苦心人。 “问做父母的人,夜深了,孩子在哪儿您知道吗?”她想起孙叔叔的广告词。 “时代在变,连口号也变了,以前电视公益广告是:爸爸回家吃晚饭;现在是孩子早点回家。”他悲天悯人。 “你找了五天?”她又看到逃过他眼神中的温柔。也许这温柔才是他真正的内心,也许这温柔的一面是蒋天雪、林韵深爱的他。 她懂了,他一直在逃避过重的爱情,怕负担不起。 “没办法,压力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孝之始也。”林妈妈的威胁犹在耳畔。 “不是吧!良心不安。”她平心静气地说。 “我?开什么玩笑,这话要是传出去,会有很多未婚妈妈找上门来,要我认领一堆身分证上记载父不详的孩子。”他幽自己一默。 “林韵还好吧?” “瘦了点,精神也不好,翘家的孩子大概都是这个样。” “她有提到要回来上班?” “看这个情形,是不太可能了,妳总不希望办公室鸡飞狗跳,天天演全武行。” “合约,她和俪佳人的合约还有一年两个月才到期。”她自言自语。 “那岂不是逼我走路!”他习惯一走了之。 “你走了,我的刀子嘴会寂寞。”她代蒋天雪留他。 “我宁愿是妳的芳心留我。”他一副吊儿郎当的笑容。 “如果能挽留你,我的心可以牺牲。” “不行,我们大家都承受不了。” 他没有说错,夹在两个前任女友的中间,不止于腹背受敌的窘境,根本就是千刀万剐的绝地,他不得不在自掘坟墓后,再辟一条地道鼠窜。 游戏人生,已经不适合他了,他老了。 老到心快死去。 ☆☆☆☆☆☆☆ 会议室外传来一阵泼妇骂街的喧哗,汪思涵和田子照对看一眼,她直觉又是他惹的娲,他肩塌下默认,也觉得是自己带来的病菌。 她白了他一眼,眼神充满了责难,然后长吁一声,推门出去冲锋陷阵。 居然是余力耘,拖着女儿,脸上掩不住风尘仆仆的倦容,双手捬慷19抛谖蛔由系慕煅窦嘶屏称耪仪楦咎概械木肮郏桓鍪怯纸杏致睿硪桓鍪俏薅谥裕傅氖峭桓瞿腥耍戳窖那椤? 不能不有与可有可无的两样心。 是啊!她是该狂奔而来的,张开杰同样失踪了五天,做妻子的当然会怀疑被狐狸精藏了起来。可是余力耘显然犯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大忌,在公众场合掀桌踢椅,不知是羞辱别人?抑是羞辱自己? 丈夫外遇,做妻子的是可以理直气壮,但是,方式有很多,平心气和谈判、惊天动地吵架,如果答案一样,哪种比较漂亮? “力耘,有什么事下了班以后再说。”汪思涵轻咳一声,示意大家上班时间不要看戏。火灾现场,最忌袖手旁站的围观者。 “不,这是我和这个贱女人之间的问题,妳不要插手。”余力耘哪能等到下班,她现在就要了断。 “这里是上班的场所,闹开来,大家面子都不太好看。” “她勾引人家丈夫,还怕不要脸吗?”这一句是说给大家听的。 蒋天雪脸上没有表情,心底被刺了个大洞。 “到里面谈好不好?总经理室现在是空的,我们进去再说。”汪思涵强拉着余力耘往里走。 走到门边,余力耘若有所悟地低下身。“秀秀不要进来,和门口的姊姊一起接电话,好不好?”孩子的世界是纯真的,不该放入大人们的邪恶,被大人带坏。 小女孩懂事地点点头,一溜烟地跑开是非。 “思涵,妳不是外人,进来替我们排解纠纷,当个仲裁人。”蒋天雪这么做,无疑是希望表明立场后,由汪思涵出面打圆场,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汪思涵左右为难,但又不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坐在总经理的位子,远离枪林弹雨的会客区。 关上门后,余力耘开门见山。“把张开杰交出来!” “我不知道他现在何方,不过他曾经打电话来,我也劝他早点回家,免得家人操心。”蒋天雪吞云吐露的背后,尽是落寞与无奈。 “妳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我走?告诉妳,我才不信妳的假好心。”余力耘嫌恶地以手掩鼻。她讨厌烟味,她以为张开杰亦然,曾几何时他变了?还是她想错了?他根本不排斥抽烟的女人。 “信不信由妳,反正我是变不出一个张开杰来给妳。”蒋天雪耸一耸肩。 “如果妳真顾虑到他是有妻小的人,为什么要在日本和他上床?” “对不起,是我的错。”蒋天雪捻熄烟,气短的说。 “妳现在认错又能怎么样?两个无辜的孩子因妳的错,有父亲成了没父亲的孤儿。”余力耘不是来听对不起的,她来谋求亡羊补牢之道。 “妳要我怎么办?”覆水该如何收? “我要妳立刻消失。”剪草除根,春风吹不生。 “妳是说辞去工作、搬家?”蒋天雪倒抽一口气。 “没错,去一个张开杰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办不到,我只要不见他、不接他的电话、对他泼冷水,他应该会死心。”蒋天雪无法接受条件,没有理由她一人背三个人的十字架。 “只要仍找得到妳,他就不会死心。”余力耘不许她漫天讨价。 “张太大,坦白说他回不回家的关键不是在我,是妳。”蒋天雪犯颜进谏。 “我?妳不要想推卸责任,在妳没出现前,我们夫妻相敬如宾、家庭和谐,一点问题都没有。”余力耘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 “是吗?妳难道没有想一想你们的相敬如宾是单向、或是双方面?” “别把他出轨的罪过往我身上推,妻子本来就该是管家婆,如果不是我牺牲自己,在家替他孝敬公婆、照顾子女,他的绘画事业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个贤淑的妻子,余力耘自认功德圆满。 “他是可以安心的作画,但作画完时,他回到家里又是什么样的情形?”有人说过这样的笑话:在餐厅用餐的一对男女,如何一眼看出他们的关系?有说有笑的是情侣,埋头吃饭的是夫妻。 “他习惯了在家由我全权作主。” “对,妳主宰家里的一切,包括他想逗孩子玩,都得经过妳精心设计的作息表允许。”这些话,蒋天雪可以不明说,但是她不希望眼睁睁看一个家毁灭,甚至于是在不明就里下毁灭。 “这样有错吗?孩子的成长过程有规律,什么时候该背诗词、什么时候该念注音符号,时间安排有计画,一分一秒都掌握好,我这样苦心培养孩子也错了吗?”余力耘怒火中烧,蒋天雪有什么资格管她的家务事?难不成她想鸠占鹊巢? “妳掌管的是个家,不是军队。” “他什么芝麻小事,都对妳说了?”余力耘气得牙龈隐隐作痛。 “我只是想劝妳放松一下自己,也让这个家轻松一下。”蒋天雪晓以大义。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嫌我床上功夫不好?妳教教我怎么让他满足!”余力耘热泪盈眶。 “张太太,今天就算我消失了,明天还是会有另一个我出现。” “不会再有下次。”余力耘决定采取高压政策,杜绝走私。 “听妳的口气,我想你们已经没有交集了。”蒋天雪白费唇舌了。 “胡说,孩子就是我们的交集。” “这样一来,没有人会快乐的,用孩子绑住先生的心,是最糟糕的方法。” “父母都是爱孩子的。” “那是孩子还小,双方委曲求全,一等孩子翅膀硬了,先飞的是父母。” “说来说去妳就是不肯离开!” “不,我要离开他,而且是一定,但我不会躲起来。” “妳没有诚意。” “我希望妳能真正去了解妳先生的心,到底为了什么要分手?” “是妳,就是为了妳这个狐狸精……”余力耘悲不可遏,一个失控,拿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往蒋天雪砸去。“我要毁了妳这张丑陋的脸,看妳以后还能不能破坏人家家庭。” “力耘,不要。”汪思涵又晚了一步。 余力耘疯了似的,不顾蒋天雪躺在地上已是血流满面,不顾身后拉住她的汪思涵,只想置蒋天雪于死地。失去张开杰她也不想活,但也绝不会成全张开杰,她宁愿玉石俱焚。 恨,蒙住了她的心,她的眼,她陷入歇斯底里中。 “田子照,你快进来帮忙。”汪思涵大叫。 她该如何收拾残局? 天啊!教教她,在爱情和友情矛盾中,如何找到一个冰释前嫌的平衡点? ☆☆☆☆☆☆☆ 在急诊室的门外,汪思涵坐在长椅上低头不语,田子照背贴着门站也不语,两个人像陌生人又像熟朋友,虽没一句交谈的话,心却是相通的,担心已手术了两个小时的蒋天雪。 送医的途中,蒋天雪半醒半昏迷地呻吟着:“眼睛,我的眼睛好痛。” 摄影师最重要的器官--眼睛--千万保佑不能伤到,汪思涵向天祈祷。如果……她不敢往坏处想下去,心何以堪! 余力耘几乎是五花大绑让余力耕带走的,她也是呈昏迷状态,浑然不知自己闯了大祸。 倒是田子照的那张脸,从来没见他如此平静,教人害怕也教人担忧,不晓得他心里起了什么变化!忘了笑的喜剧演员,不,是画了层哭脸的小丑。蒋天雪曾经这样说过:田子照其实是个最不懂快乐的人,他的心永远有愁绪,飘过来飘过去,无止息。 认识他七年了,汪思涵第一次感受到他并不如表面的坏。 他还算得上是有情有义的人,在一次又一次的事件发生后,她逐渐相信蒋天雪没有爱错人。 “请问蒋天雪还在手术室里沽焦茜o桶偷奈髯翱悖谕羲己痛沟难哿鼻埃醪痪绲鼗味? “你是……张开杰?”田子照劈头就问,肯定的语气。 “张开杰,你怎么知道天雪受伤的?”汪思涵猛地抬头,看见一脸憔悴的来人。张开杰何止是憔悴!简直就像迷失在深山的旅人,意外走下山了。真的,只差他是用脚走来的。 “我刚打电话到俪佳人,有位小姐好心告诉我。”张开杰腼腆的说。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并不需要你,需要你的是力耘。” “力耘?力耘好好地待在家里,不用我担心。”张开杰不卑不亢的说。 “张开杰,你大概不知道天雪受伤,是你太太的杰作;而她之所以发狂,就是为了遍寻不到你,整个人受了严重打击,才做出伤人的举动。”田子照眉宇平和的说,脸色虽温和,心却内敛得厉害。 张开杰愣了数秒,回过神后竟说:“力耘太不象话了,我代她-─” “不,你完全没听懂我的意思,回头是岸,你赶快回去安抚你老婆,以免她精冲崩溃,大家都遗憾。”田子照长吁一声,用极大的力气压抑心中一把烈火。 “不会的,力耘是个个性坚定的女人,发泄过后,就不会有事的。”张开杰干笑一声,似乎很不以为然。 “张开杰,你怎么可以说如此不负责任的话!力耘好歹也是你的妻子,她又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今天会这样,也是因为爱你,你却对她的死活漠不关心。”汪思涵两手紧握拳头,因为太出力,指关节泛白而突兀,指甲深刺手心。 “可是,受伤的人是天雪。” “天雪伤的是皮肉,力耘伤的是心,你说谁伤得重?”她鼻酸眼湿。 “我还是想留下来,直到确定天雪没事。”张开杰不为所动,他也知道按常理来说,他没有赖在这儿的立场,可是脚不听使唤,说什么都不肯动。 “你可以回家了,蒋小姐的伤势我会关心的。”余力耕来了。 “力耕,你在这儿,那力耘一个人怎么办?”汪思涵关心地问。 “她现在被绑在观察室的病床上,打了一针镇定剂,可怜兮兮地睡着了。”余力耕看着张开杰说,眼里两簇火焰发光。 “她……她没事吧?”面对亦亲亦友的大舅子,张开杰心虚了。 “医生说要观察几天,才能知道她有没有再发作的危险性。但是,秀秀就不一样了,她亲眼目睹母亲疯狂的模样,又看到一个头破血流的阿姨,你想在她童稚的心灵里,会留下多大的阴影?” “我……我不是个尽职的好父亲。”张开杰俯首认错。 “你回家吧!秀秀虽有临时保母看着,但她会更高兴见到你。” “我……不,我放心不下天雪的伤。”张开杰被爱烫昏了头。 “张开杰,你别逼我打你,如果你不给我马上滚回家,休怪我不客气了。”余力耕一个箭步,扯着张开杰的衣襟,态势吓人。 “力耕,这里是医院,你别动粗,会被警卫轰出去。”汪思涵摇头,自古男人的坏习惯--以力服人。 “是,余先生有名有望,上了报面子挂不住,但是我田子照无所谓,我替你教训这个丧心病狂的妹夫。”田子照按捺不住,一个右勾拳落在张开杰的右颊。 这一拳很重,重到张开杰应声倒地,嘴角出血。 “子照,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惹事。”汪思涵挡在中间。 “张开杰,我坦白告诉你,天雪的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只是一场游戏,请别太认真,到时候两边落空,后悔莫及。”田子照警告。 “我和她之间有没有爱,我会不清楚拐趴懿恍判啊? “你和她之间有的只是片段,一小段东京故事,什么都不会留下。”汪思涵说得一清二楚。 “不,我们有见证。”张开杰意有所指。 “这个!你接着。”余力耕拋了个盒子,不偏不倚掉在张开杰的手心。 “我送天雪的项链,怎么会在你的口袋?”他微愣。 “是天雪托我转交力耕,还给你的,她甚至连里面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她说谢谢你曾经爱过她。”她代蒋天雪深深地鞠了个躬。 “看来是你自作多情,自己偷塞在她皮包里,强迫中奖。”田子照哈哈大笑。 “你住口!”张开杰老羞成怒。 “开杰,蒋天雪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你再这样纠缠下去,最终也不会有结果,爱她就让它去吧!”余力耕说得轻松。 “不,她是爱我的。”他还是无法破茧而出。 “她曾经这么说过?”汪思涵问。 张开杰嘴巴开成字形,半晌没有出声。 “张开杰,她绝不会爱上别人的,她的心只为一个人保留。”汪思涵眼神虽是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却是瞟向门旁的人。 “那些是过去式了。”张开杰喃喃地说。 “没有,它不但未曾断过,而且还一直延续至今,只等一个再生缘。”她替蒋天雪说出心里的话。打从田子照回来,除了一通问好的电话,两人未曾说过一个字,他虽然故意迥避她,但,避不开的总会来的。 “那……我算什么?” “一个美丽的邂逅。请不要苦苦追求七彩泡沫,议它随风而去。” “开杰,当它是一段值得珍藏的秘密。”余力耕拍了拍他肩膀。 “我会的,天雪是个教人心疼的好女人。”张开杰痛苦的说。 “但愿他也能这么想!”她捕捉到田子照眼里闪过的悸动。 “谁?”张开杰忍不住的问。 “天雪的最爱。”她点到为止。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韵在刘总的陪同下,要求终止俪佳人未满的合约。 辛人杰原本可以大方地答应,但是林韵说这个说那个,当着他和汪思涵的面,将俪佳人贬成印字的卫生纸,可以丢到马桶以水冲入大海,不屑一看;更过分的是对蒋天雪的污蔑,把她说成高级妓女、逼疯正室的情妇、骑驴找马的骚货……这口气他怎么都咽不下,心一狠没得商量,大家法院见。 “大不了赔钱了事,你不必跟我吹胡子瞪眼。”林韵盛气凌人。 “辛兄,看着我这张老脸上,套个交情,双方退一步,你阿莎力地收点钱,把林韵让给我。”刘总妄想渔翁得利。 “刘总,算盘打太好了,小弟我望尘莫及。”辛人杰摆出弥勒佛的笑脸。 “你不用拐弯抹角,爽快一句话,放或不放?” “韵,火气别那么大,辛老板是舍不得妳走,才会犹豫不决。” “你们两个别再打太极拳了,快点告诉我结论。” “合约上写得明明白白,俪佳人有权利告妳毁约,要求赔债一切损失。” “好啊,你说个数字出来,刘总马上签支票。” “我们不要钱,也不放人,妳想片面毁约就准备身败名裂,以后也不必靠这行吃饭了,三振出局。”辛人杰把话说绝了。 “没有那么严重。”刘总皮笑肉不笑,他可不希望花钱买烫手山芋。 “我也要告你们失职。”林韵怕刘总打退堂鼓,信口开河。 “我们对妳只有厚爱与仁慈,找不到疏漏的地方。”辛人杰问心无愧。 “林韵,妳有嘴说,就说个例子来听听。”汪思涵突然插口。 “不合理的加班。” “干模特儿这一行,加班是正常,不加班就代表妳已经过气、不红了。”辛人杰冷笑,林韵已是黔驴技穷。 “何况妳的演出是以钟点计算,哪来的加班之说。”汪思涵加注。 林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韵,妳倒是说话啊沽踝芤慌源叽佟? “刘总,麻烦你到外面坐一下,有些公司内部的机密,我想私下说。” 辛人杰和汪思涵如坠五里雾中,不懂林韵所云为何┝踝芷牟辉玫爻隽嗣磐猓衷侠崛缍舷叩恼渲椤!感料壬翩3笄竽忝欠盼易撸舛乙豢潭即幌铝恕!顾目啵蛩擤当田子照大街小巷打探她的落脚处时,不是他找到她的,是她故意在柏青哥店等他,她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她以为破镜可重圆,但她错了,他只是自私地为了良心来捉她回家,好象回了家,一切问题都没了,她也不再是他的问题。 她怎能让他从此心中无她┧淙挥兴目赡埽蛐碇皇乔妇危墒怯凶鼙让磺浚鸺宜邓拇蠼钥眨欢绾巫龅娇盏木辰绌如果人世真是空,那么又何必来这一遭┤绻耸强瘴抟晃锒矗凑舛哪康赜治惟有人名留青史,有人遗臭万年,而她要的不多,她只要田子照的心中有她。 不论是以何种方式存在,只有一丁点的空间。 可是田子照好残酷,硬是把她的身影自心底连根拔起。 这么一来,她才知道,他没有在乎过她。 她恨透了。 “为了子照?”汪思涵抽出面纸,拭干泪水漾坏了的妆。 “我恨他,我不想再见到他。”恨,已到了不思量自难忘的地步。 “妳根本不需要走,子照已经递了辞呈,打算开个人工作室,自立门户。”今天中午,辛人杰收到了去意已坚的辞呈。 “那我更需要走,而且是愈快愈好。”林韵含糊的说。 “妳要脱离这个圈子?” “不是,我要成功,比他更快更有名,我要他后悔。”伸展台是林韵的最爱,也是唯一能击垮田子照的机会点。 “林韵,妳是块朴玉,还需要琢磨的时间,一旦条件全备齐了,我相信妳会是颗耀眼的钻石。”高楼也需打地基,从底筑起,不可能有空中楼阁。 多少美丽女孩,一心寻找快捷方式,走到的却是愈走愈窄的绝径,辛人杰看多了! “田子照也是这么说,所以我不能等,我要现在就发光。”林韵感到飘飘欲仙,连辛人杰都夸她,她喜从中来。 “公司有计书培养--” “太慢了,我要的是一步登天,不要这种老牛拖车的养成计画。”林韵目光如豆。 “那妳告诉我,如何一步登天?” “找人投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钱好办事。 “代价呢?”辛人杰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说不出口,自己要以女人最原始的本钱为筹码,出卖肉体。 “值得吗?”人急跳梁狗急跳墙,辛人杰语气缓和下来,动之以情。 “我不会后悔。”她抱定壮士断腕的决心。 “林韵,社会是很阴险的,刘总不是个大方的人,捧红一个巨星要很多钱,他真的愿意吗?”汪思涵提醒她人心隔肚皮,难测。 “他想得到的绝不是平凡的林韵,是熠熠闪亮的林韵。”说穿了,不过是互相利用的虚情假意。 “只怕他得到,妳却什么也得不到,到时候进退维谷。”辛人杰劝她悬崖勒马。 “我总要赌一赌运气,也许他真的很迷恋我。”林韵也不是很有把握,可是筹码拿在手上不下注,来赌场干嘛? “赢了固然可喜,但是输了之后呢?妳承担得了吗?”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我做事从来不想输,想了只会碍手碍脚,阻挠我勇往直前的决心。”说穿了林韵是没有大脑,不知人间有羞耻事。 “留下来吧!妳根本脆弱得不经一输。”辛人杰说得口干舌燥。 “林韵,妳还小,不要第一步就走险棋,一步错,满盘皆落子。”汪思涵带她人行的,却不愿这行成了她入地狱的跳板。 “汪姊,我知道这一段时间里,给妳带来很多困扰和麻烦,妳却依然关心我,我真的感到很惭愧。我想说的是,谢谢妳,也请妳给我一个机会展翅。”为了报复的喜悦和成名的美味,她不得不过河拆桥,自断后路。 “我们很乐意给妳无数次的机会,但要在羽翼丰厚之后。” “不要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如果你们坚持要告我,我认了。”说完她紧抿着唇线,起身离去。 “林韵,不要有那么深的恨意,冷静下来,妳会发现窗外有蓝天,失去的并不是最可惜的。”辛人杰下最后一帖药,良药苦口。 “我听不进。”她当耳边风。 “好吧,既然如此,请刘总进来,我们谈赔偿金的事。”辛人杰以嫁女儿的心情,先收聘金,以备来日的嫁妆。 “我一定会成功的。”林韵破涕而笑。 “我们也希望妳衣锦还乡。”汪思涵只有祝福。 愿上帝怜悯这个想飞的女孩! ☆☆☆☆☆☆☆ 余氏夫妻接到女儿婚变的消息,匆匆从法国赶回来,主持公道。 以一场洗尘的晚宴开始。 汪思涵拗不过丑媳妇也要见公婆,挽着余力耕的手臂赴宴。到了酒楼,她第一眼就看到李媚虹,一双会放箭的眼神直盯她,由鞋子打量到发型,然后眼神戏剧性地变得黯淡,而她却精神抖擞了起来,从李媚虹的眼中,她读到惊艳二宇。 原先她对自己的打扮非常没有信心,无视余力耕赞美赞到破了嘴皮,直到情敌会说话的眼睛,给了她充满女人的骄傲。 余力耕一进门,开口就大声宣布:“这位是我的女朋友,未来的老婆。” 汪思涵倏地红霞上腮,羞涩地只能报以微笑。 这时候大家的反应都写在脸上,余家的人啧啧点头,张家的人竖起拇指,但是李家的人却很尴尬,想礼貌地笑一笑,偏偏嘴角两条法令纹拉不开,在收放之间,脸扭曲了,鼻子以上是哭脸,鼻子以下是笑脸,合在一起是苦瓜脸。 一道道美味的海陆大餐,上桌后竟乏人问津,没多久热炒统统变成冷盘,大家就更懒得动筷子,只好你看我、我看你,看到彼此看不下去,终于有人打破沉默。余力耕的姨丈--辜东汉--技巧性避开席上两个冤家的话题,一会问余父法国行点滴,一会儿关心府院之争,最后话题停在大陆见闻。他如数来宝似地说了些匪夷所思的笑话,他说大陆的男士最流行的穿著:上身西装笔挺,下身短裤一条,脚上透明短袜配凉鞋,这套装扮的重心,就在那双短袜,薄如蝉冀,一定要露出来亮相,才能显示出他跟得上潮流。 这番话,在辜东汉亦庄亦谐的口才下,立刻引起哄堂大笑,连余力耘的脸上都露出难得的笑容,餐桌上的气氛因此软化了不少。 自余力耘从医院探望蒋天雪回来后,她整个人失去了光泽,常常发呆,炒菜时非得闻到焦味才会清醒;吃饭时一口饭搁在嘴里忘了嚼,又扒一口饭人嘴,才发现里面已塞满,整个人一下子也苍老了许多,像电池耗尽的机器人,没力了,连活的力气都没了。 就在前天,她突然又有了电,神采飞扬地昭告天下,她要做个单身妈妈。 光是这句话,两边的亲戚如国庆阅兵点召,全员出动。 不过,又全员铩羽而归。 张开杰也不例外,本以为过一段时间,等余力耘气消了,他再北上负荆请罪,没想到一个撒手间杀得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挡兵掩水。他慌了,慌在余力耘不愠不怒的态度,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确实使他傻眼。 有人说,妻子永远都会倚门等候回头的丈夫,显然余力耘不是;也许她曾经是,但医院冰冷的床,改变了油麻菜籽的命。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她对张开杰只有这句话。 散宴后,余力耕借口与佳人有约,带着汪思涵到福华喝咖啡,避开家族娱乐,陪余父打大陆麻将。他最怕一坐五、六个钟头的政治牌局,坐久了会少年得痔。 “你真坏,拿我当挡箭牌。”在车上,她大放厥词。 “国父说: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妳何必那么小器!” “你父母刚回国,你不去陪他们尽孝道,反而跟我出来约会,他们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她不想力耕被锢上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罪名。 “还没进门,先担心与公婆相处之道了。”他促狭的笑了。 “我才不嫁你。” “口是心非。” “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追。” “可是,我就像妳在海边淘的沙,是妳手中唯一的金沙。” “臭美!我会更好运地淘到珍珠,比起你这一粒小金沙更、更、更珍贵。”如果真有珍珠,她也不会放弃手里的金砂,除去他,她什么都不要。 余力耕挑高了眉,一副我才不信的样子,偏过头看了一眼汪思涵,她刚好侧着脸往窗外看。“思涵,我是不是眼花了?突然觉得妳和我表妹长得像姊妹。” “好可惜哦!民法规定表兄妹不可以结婚,不然亲上加亲,生个小白痴。”要不是血缘太近,近亲结婚会有后遗症,她怀疑余力耕老早放马去追他的“婉君表妹”,那个表妹就是她上次在餐厅看到过,这回仔细一瞧,确确实实是个美人胚子,只不过带来点邪气,感觉不是规矩的女人,有粉味的。 “你生什么气?”女人!最大的毛病,就是鸡蛋里挑骨头,黑的可以说成白的,所以男人最好买条拉炼,把嘴巴封起来,由女人掌握开关权。 “才不,我是替你扼腕。”她笑了笑,也觉得自己无聊,随口改了个话题。“力耕,你姨丈人看来满好的,又风趣,他是做什么?” “是吗?妳不是一向不吃甜言蜜语这套?”话中有轻蔑的味道。 “听你的口气,好象不喜欢他。” “其实我这做晚辈的是没资格批评他,不过我们私下聊聊无妨。他全身上下就属嘴巴最有用,骗财骗色的高手。”他最看不起辜东汉这种靠女人吃软饭的男人。 “他有过外遇?” “已经不能用有过来形容了,妳该问,他什么时候停止外遇?而我的答案是入棺材的那一天。”他甘冒大不讳的说。 “你阿姨不说话?”她咋舌。 “有什么好说的,她也是被骗到手的。” “他们就莉莉一个女儿?”她愈听愈有兴趣。 “不,本来还有个长子振华,十八岁得了白血球过多症,撒手人寰,在白布盖上的那一刻,阿姨又哭又叫,念念有词说着:『报应,这是报应。』当时大家都想姨丈一定会改过向善,就当振华是死谏。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姨丈又为所欲为,丧子之恸全拋开了,阿姨也死了心。”他瘖哑的说,振华的死,他有如失去一个弟弟的割心痛。 “好可怜。” “振华走后,阿姨把全部的爱都给了莉莉,过度的溺爱反而害了她,莉莉现在也是个大麻烦,离经叛道,中学就不学好,花了大笔的钞票送去日本,结果回到台湾给人金屋藏娇。”老爸玩女人,女儿给人玩,标准的轮回之说。 “你姨丈都不管?” “他管好自己就不错了。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还一天到晚在外偷腥。” “他没有自己的事业?” “说到这点,我不得不佩服他舌灿莲花。他的心很大,派头更大,开过不少的公司,最高纪录同时是五家不同类型公司的老板,结果来得快去得也快,倒完一个寡妇的遗产,又来了个老小姐的私房钱,前仆后继,一一被他榨干。” “没有人告他?” “有,他前一阵子才走路到大陆,现在避过风头,又印了张新名片,辜新民,准备故技重施找凯子娘。” “你们和他的关系如何?” “受过太多次教训,七、八年前妈对阿姨说,不再给她经济援助了,但是仍欢迎他们来吃个便饭,打打招呼。”余母的百宝盒底,还压有十数张妹妹的借据,说是留作纪念。 “真是不可以貌取人。”辜东汉有张帅极了的脸,尤其是希腊鼻。 “我这个姨丈,坦白说,离他愈远愈安全,男人、女人都得小心他。” “真有这么差劲?” “从小到大,我可以列举十个以上血淋淋的故事给妳听,有兴趣吗?”辜东汉倒会、诈欺、出卖朋友、玩弄女人、调戏朋友妻……,摩西十戒里的戒律,还不够他犯。 “没有。” “总算满足了妳的好奇心。” 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好奇心?她搞不懂为何对辜东汉有想知道的感觉?彷佛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在什么时候?她是不是看过这张脸? 她有想不起的印象。 第七章 不幸中的大幸! 幸亏力耘的身材不似余力耕般雄伟,个头只有一百五十七公分,体重四十三公斤,又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即使当时她完全丧失神智,愤而使出吃奶的力道,往蒋天雪的头上乱敲一通,好在伤害不大,蒋天雪只在头顶和眼角缝了几针,命倒是从鬼门关口捡回来了。 躺在医院的两个星期里,蒋天雪没有让家人知道,因为她一向独立,自高中北上在艺专求学开始,她习惯自己照顾自己,不论是毕业摄影作品得了首奖的喜悦,或是田子照离开时吞药自杀的悲哀,她一个人把喜怒哀乐往肚子里放。 她真的习惯了孤独,除了与田子照的故事,需要汪思涵这个听众为她分担解忧,其它时间里,她是月儿、影儿、人儿,对看成三人。 有句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意外,蒋天雪得到了后福。 田子照的一颗心,多情不悔的心。 出院的那一天,汪思涵和辛人杰连袂接蒋天雪回家,却不见十几天以来衣带不解的田子照。他们心里起了疑,田子照怎会在节骨眼失踪?她又不敢问一脸春风的蒋天雪,生怕风云再变。后来他们才晓得是白操心一场,因为答案就在家里。 当门一打开的那刻,缤纷的汽球、圣诞彩带、百余朵红玫瑰、浪漫音乐,再加迎面喷了他们满脸的香槟,原来是田子照和蒋天雪的订情派对,而他们两人义不容辞为这对苦尽甘来的情人做了见证人。 也许是心情太好了,田子照拚了命和辛人杰、汪思涵轮流敬酒,蒋天雪在一旁斟酒,柔顺的样子像是幕府时代的日本女人,有着妻以夫为天的美德。 “绕了半个地球,浪费一千九百个日子,我总算找到了最爱。”田子照红光满面,半醉半醒的说。 “唉!我比你多花了六百天,还没得到最爱。”辛人杰借着七分醉意,大胆地说出积压已久的的心事。他心里有些吃味,田子照做了这么多错事,却依然抱得美人归,他只不过做错一件事,美人就被别人抱走了。 “大哥,你要去买辆一级方程式赛车,加足马力,赶过跑在你前面的积架。” “田子照,你又惹人厌了。”汪思涵狠狠地揪了块他手上的肉,旋转三百六十度,痛得田子照搥心肝。 “酒后吐真言,我是在替我大哥抱不平。” 蒋天雪从厨房端出三杯刚泡好的浓茶,老远就听到田子照乱点鸳鸯谱,急得她热滚滚的水差点泼出来烫手。“子照,辛大哥条件这么好,还怕找不到好人家的女儿吗?” 辛人杰不止有房有车有自己的事业,还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虽然离过婚,但对大部分待字闺中的女人而言,离婚是个福音,至少没有横刀夺夫之嫌。 “有什么好?我有两个施油瓶。”辛人杰自卑的说。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小孩会喜欢后母,后母也不见得会善待前妻生的孩子,夹在两者中的父亲最难为! “那更好,现代都会新女性,讲究雅痞式的生活,走的是极端路线,当未婚妈妈或是干脆来个不生孩子的同居,辛大哥两种条件都有,在报上只要一登征婚启事,包准来排队的女人可以从忠孝东路头的火车站,排到忠孝东路底的中研院。”蒋天雪说得口沫四射。 “天雪,妳把我比喻成市场里最肥的猪肉,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论斤论两?”辛人杰郁郁不欢,他只要一个人来沽买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人。 “不是传统市场,是超级市常”蒋天雪强调差异性,一个是欧巴桑去的,另一个是仕女去的。 “原来在妳心中,我真是一块五花肉,那子照是什么东西?” “子照是不卖只送的赠品。”汪思涵突然眼睛一亮,酒精在她的血液里作祟,起了顽皮之心。 “什么!妳这恶毒的女人,把我说得一文不值,妳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是赠品?如果答不出来,抑是答得没道理,这杯加味酒妳要喝完。”田子照加油添醋,倒糖、盐,制作出一杯五百特级玫瑰红。 “如果答得你无力反驳,又该怎么办?”她胜券在握。 “它是我的。”他眉也不挑,痛快的说。 “好,成交。因为你田子照跟谁都好,只要是女的,不论高矮胖瘦、老中青小,你都可以被带回家『使用』。”他的风花雪月,可以说上一千零一夜。 “我反诘,与事实不和,我要求上诉最高法院。”田子照吹胡瞪眼。 “反诘无效,检方有充分的证据,足以驳回你的上诉。”她十足检察官派头。 “举证,人证、物证缺一不可。” “庭上请允许我翻旧帐。”她看着女法官,得到眉目授意后,咄咄逼人:“六年前,你和苏夫人的事就是又老又胖的例子。”苏夫人是个年近五十岁的有钱寡妇,未去美国投奔女儿前,常来俪佳人送煲汤补田子照办公室里的人都笑他,晚上加班要有节制,当心精气被吸光了,什么虎鞭、鳖鞭都救不了,回天已乏术。 “哈!说到这件事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苏夫人认我做干儿子,因为我长得像她死去的丈夫,不信妳可以问人杰。”当时谣言满天飞,田子照却三缄其口,如今事过境迁后才解释,完全是为了天雪,他要她知道终身托付给了什么样的人? 过去的他,现在的他,和真正的他;其实是个君子。 辛人杰笑着点头,他很高兴田子照愿意洗刷冤曲。 “那夏威夷的幼齿?我有十二名人证,看你如何脱罪?” “莉娜只有十三岁,表面上是个肚皮舞娘,实际上被她继父逼着兼接皮肉生意,偏偏她又无力反抗,因为没钱逃跑。当然妳可以说我是冤大头,也可以笑我是傻瓜,反正我就是替她凑了笔到美国的旅费,让她有个新的人生,不过口说无凭,我这儿有一封她从美国寄来的感谢信,呈给庭上。”他似乎有备而来。 “林韵呢?”她不信这一回他仍能死里逃生。 “清清白白。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在两种情况下我不玩,一是年龄可做我女儿的,我怕有乱伦之嫌;二是像思涵妳这类稀有动物,我怕遭天打雷劈。” “骗人,鬼才信你的话。”汪思涵嗤之以鼻。 “坦白说,她是个障眼法,为了躲避天雪的感情。”为了让她心服口服,他只好一五一十招了。 “为什么?我不懂。” “子照去中东不是妳们所听到的--寻梦--其实他是落荒而逃,为了也是逃避天雪日益沉重的感情。”辛人杰感性的说。 “这么说是我把你逼走的?”蒋天雪一脸苦涩。 “不,天雪,不是的,我可能是不习惯接受。因为我的父母被一场车祸夺走生命,当时他们留下一笔不算薄的遗产,而我就成为亲戚们争夺的孤儿,大家都对我好,其实是觊觎保险箱里的存折,那一年我虽然只有八岁大,但我的心在痛失家人、遍尝人间虚伪后,却有了十六岁的叛逆。最后我选择了孤儿院,和所谓的亲人画清关系。在孤儿院同伴们也对我好,刚开始我好感动,渐渐地我的心又起了变化,我晓得是因为钱使我与众不同,我穿的、吃的都比他们好,他们是在利用我的施舍,所以初中没毕业,我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他们,将自己的心从此埋在深处,不想更不愿接受别人的好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那你因什么而改变了?”童年的经历是影响人格发展的最大原因,汪思涵也是深受其害,所以她一直排斥爱,直到余力耕的现身,改变了她。 “在伊朗有个阿拉伯女人爱上我,可是我们不能结合,为了宗教信仰。直到美国为了科威特轰炸伊朗,她死于无情的烽火下,这才发现我为什么不能改信回教?阿拉是神,耶稣也是神,她们和我的爱不冲突。在她死的那一刻,我从没有接受过一点她的付出,让她合憾而去。”田子照打了个冷颤,长长地叹了口气。 “子照!”蒋天雪双手盖住他因痛苦而合十的手,用温暖的爱热热地包住他。 “我带着满腹悲情回国来,一下飞机我的脑海霎时出现天雪的电话号码。其实我并没抱太大的希望她会守着这间屋子,当她熟悉的声音传进我耳里,我又迷惑了。也许是童年的伤害太深,使我迟迟看不清白己到底要什么?要不是这场意外,我可能还要花好几年的时间,才能找到原点。”他喉头梗塞。 “你休想再叫天雪等几年?我会急着把她卖出去。”汪思涵正经八百说道。 “别转移注意力,这杯好酒是妳的了。”田子照伸出魔掌,掐住汪思涵的脖子,想灌鸭子喝水。 “不要。”她紧抿着唇线,双手飞舞着。 “我喝。”辛人杰自告奋勇。 “傻瓜,子照是闹着玩的,不用真的喝嘛!”蒋天雪来不及拦阻,辛人杰风驰电掣般捏着鼻喝光,鼓鼓的一张嘴。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田子照重拍辛人杰背脊一记,险险害辛人杰喘不过气,猛地吞下满口苦酒。 汪思涵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往后,她该如何面对辛人杰? 哈利遇见了沙利,而非莎莉。 ☆☆☆☆☆☆☆ 余力耘贪图耳根清静,带着秀秀和伟伟,偷偷溜到法国二哥那儿,余力耕为免父母来回奔波之苦,亲自前往缉拿妹妹,这么一去就是一个星期,只好借着昂贵的国际电话,慰藉相思之苦。 这一段空档,刚好被神通广大的田子照探得,一方面怂恿辛人杰趁虚而人,另一方面唠叨汪思涵铁石心肠,硬是替他们安排好合家周日动物园游,没想到却游出了后遗症。辛人杰会错意,误以为自己仍在考虑的名单中,于是行动更加积极,天天下班送佳人到家门巷口。 不料,这些都看在李媚虹的眼里,而且拍照存盘。 在余力耕回家的前一晚,李媚虹登门拜访汪思涵,带着精采的把柄。 “妳想说什么,就快说。”汪思涵没有耐心的催促着,她是不愿打牌未归的母亲有掺一脚的机会,本来是场小小的无感地震,只要母亲跺个脚,立刻成了天摇地动的七级地震。 “我在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感觉。”李媚虹没见过这样单调的屋子,她以为廿世纪未的居家环境,都该经设计师修饰过。显然她错了,坐在这褪色的布沙发椅上,她如坐针毡,感到有数百只小虫从沙发缝爬出,于是站了起身,四处环顾。 “妳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板着脸。 “也可以解释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一种病情不轻的妄想症。” “李媚虹,我很同情妳身上洗不掉的铜臭味,远远闻到就令人作恶。也许就是这个味道,将危害妳一生,像船王欧纳西斯的女儿一样,永远得不到真爱。”钱,有时候不全然是快乐的泉源,它往往是包藏祸心的诱因。 汪思涵叹了口气,她想起“是谁让我沉睡”和“致命美人心”两部电影,不仅是女人,就连硕壮的男人都会被伴侣夺财夺命,钱、钱、钱,它究竟是可爱?可憎?或是无辜的? “汪思涵,妳别得意,妳脚踏两条船的丑陋行为,现在被我抓个正着。”她从皮包里丢了份厚重的牛皮纸,落在玻璃桌面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并有几张照片迫不及待地冲出来,摊在日光灯下。 “妳大概又花了不少钱,替我写传记。”她头抬得很高,不屑一顾。 钱,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买一卡车鲜花、供品、冥纸,上通神明,下通鬼魅。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一次可有凭有据,逮到妳和妳老板间的秘密恋情,妳可以检查一下,是不是虚构的?还是栽赃嫁祸?”李媚虹鸡婆地拿起散在桌上的两张照片,眼睛笑成上弦月。“不错嘛!他也是个镶金的帅哥,妳还真有两把刷子,台湾的帅哥都是妳的囊中之物。” “妳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我吗?去动物园又不是去宾绾,妳最好继续努力,替我请个侦探,廿四小时监视我,来张捉奸在床的特写。”她双手紧绞在一块,用极大的力气,压制胸腔里一座处于高温滚烫的火山,怕它喷出来的岩浆,会当场烧死偷窥火山口的小人。 她更担心余力耕看到之后的反应。要不要打电话解释?不,有做贼心虚之虑;要不要去机场接他再作解释?不,有黄鼠狼给鸡拜年之忧;要不要等他开口问后再说明?不,到那个时候,恐怕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汪思涵进退维谷。 “我会的,妳的狐狸尾巴已经被我抓到半截,妳很快就会现出原形。”李媚虹嫣然浅笑,一扫数个月来屈居劣势的阴霾。 “妳下次再来吧!端午节时别忘了带雄黄酒来,泼我看看会变成什么?” “何必那么急得赶我走?我的话还没说完。”李媚虹看出汪思涵坐立难安,好不容易夺回的优势,她可要慢慢地享受折磨的乐趣。 “妳的话还真多,光讲话不喝水,嫌我家的水没烧开?杯子不干净?或是妳嘴巴生疮?”她也站了起身,不甘处于下风。 “汪思涵,我今天来除了下马威之外,另外还有私下和解之意。” “洗耳恭听。”她双手环抱胸前,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这些照片可以不给力耕看到,但是妳要写下切结书,保证不再和他交往。”李媚虹倒是气定神闲,悠哉游哉。 “门都没有。”玄关处站了个怒目横眉的汪母,在开门的那一刻,她就听见屋里的谈话声,因而决定不进门,附耳在门上即可。整整有十分钟之久,听得她耳痒脖酸,却了解了来龙去脉。 “妈!”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什么大不了的照片!凭它?妳也敢来这儿撒野。”汪母不分青红皂白抢着看照片,极度漂悍的样子。 “比起妳以前那些被人告妨害风化的照片,妳女儿是小巫见大巫……”李媚虹邪恶的窃笑。 汪母,也就是周秀美,十八岁大着肚子嫁了年长她廿六岁的汪忠国,自此老夫少妻勃溪起,妻子不安于室,在外花枝招展招蜂引蝶,丈夫背着女儿四处打零工。直到被他人的妻子捉奸在床,锒铛人狱吃了三个月的牢饭后,周秀美转而寄情于方城之战,过另一种晨昏颠倒的生活。 “臭丫头,我今天非撕烂妳的嘴不可。”汪母涨红了脸,像头煞不住脚的斗牛,直冲李媚虹,而李媚虹也警觉到危险,连退两、三步。 “妈,妳干什么嘛?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妳不要插手。”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幕,飞快地跳到两人中间。 “谁说是妳们两人的事?女婿是半子,我有权利保护他。”到手的肥鸭,任谁也休想觊觎牠一块肉,汪母心想。 “说的倒比唱的好听,光是这些照片,力耕看了就冒火,才不会要这种女人。”李媚虹可怜汪母手中的肥鸭,插翅飞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和男人牵个小手,吃顿饭,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我未来的女婿才不会在意。”汪母继续作她的春秋大梦。 汪思涵感到啼笑皆非,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两个人却争得面红耳赤。 “余力耕不是妳那没用的老公,给人戴录帽也……”李媚虹愈说愈过分。 “李媚虹,我警告妳,嘴巴再这么信口雌黄,我要妳好看。”汪思涵没了肚量。 “怎么?母女俩偷了人,还怕人讲?”李媚虹口无遮拦。 “妳……”汪母手悬在空中,李媚虹的话像鞭子抽得她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妳有胆打我啊!联手打啊!我还怕妳们不敢打,当心我--”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李媚虹的冷嘲热讽。这是她第二次的奇耻大辱,拜姓汪的所赐,咸涩的泪水破闸而出。“妳这个老女人,真的敢打我。” “是妳自己要求我打的。” “有其母必有其女,有妳这种野蛮的母亲,女儿也不是好货。” “妳是好货?好货干嘛跑到坏货家里恐吓威胁?我看妳根本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烂货、贱货、次等货、三流货……。”汪母骂人的本事堪称一绝。 “妳等着,我会把这些给力耕看,连同妳这个老女人的恶行,我想他会知难而退。”李媚虹心想在别人的地盘弄刀舞剑,无异是以卵击石,还是拿着牛皮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汪思涵成了局外人,坐在一旁看狗咬狗,两个都是满嘴毛。 “我把它撕成稀巴焖,看妳拿什么去说?”汪母一个快手,抢下牛皮纸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撕碎它。 “哈哈哈!白痴,我有底片,可以洗个千张万张出来,撕得妳手软。”李媚虹转哭为笑,扬长而去。 “思涵,妳呆呆坐在那儿干嘛┗共豢烊グ训灼阑乩矗蚊鹬ぞ荨!? “我和辛人杰不怕人家讲闲话。”汪恩涵无动于衷。 “是啊,这种事只有天知、地知、妳知、我知,别人不见得会相信,尤其是从有心人的嘴巴说出,白的都变黑的。”汪母气得脸色发青,恨铁不成钢。 “别管我的事,好不好?我反正嫁不出去,也可以养妳一辈子。”汪思涵站了起身,往楼上走。 “妳只能给我碎钻,买不起克拉。”汪母在她身后咕哝。 “别让我觉得妳是急着要卖女儿,不是嫁女儿。”她转过脸,恼火的说。 “我只是拿我应得的。”汪母回瞪她一眼,她认为子女反哺是天经地义,给钱是人类唯一的反哺方式。 “妳已经得到太多了,房子是妳的名字,每个月有三万生活费,这些还不够?”她心力交瘁,工作八年迄今,银行存款才八万元,其它全被吸血鬼吸得滴血不剩。 “够我塞牙缝。”汪母瘪瘪嘴,受了委屈的样子。 汪思涵心像被利刃刺了一下,她不懂母爱是何物?是圆?是扁?还是冰的? 一层薄雾模糊了她的视线,一个不小心踩空楼阶,汪思涵连滚带翻摔下搂,在失去意识前,她看到母亲刷白的脸色,眼眶里好象有个亮亮的东西晃动。是什么呢?她不知道,也许知道,不过她想可能是脑袋受了撞击,产生的幻觉。 母亲怎会为她落泪呢? 不可能。 ☆☆☆☆☆☆☆ 夜深了,弯月如勾高挂天空中,满天璀璨的星河像镶在黑绒上的钻石,美得教人不忍睡去。 余力耕轻抚汪思涵又密又黑的睫毛,他希望她快快清醒,共享这般良辰美景,不要沉睡不起,今晚千万不要再贪睡。已经整整三天了,她没有张开过眼,不知道他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守候了她两天,却是没合过眼。 当接飞机的人不是汪思涵,而是李媚虹的那一勀牵男谋怀沟滋涂樟恕s绕涫抢蠲暮缥赵谑种泻窈竦囊坏掌裎兆x宋耷榈谋拮樱莺莸乇摅姿男模腥缪瓢统曰屏薹ɑ捌喑k淙惶と缟剑酥ぁ10镏ぞ闳墒且惨笔氯烁┦兹献锊潘闶源10炊ǎ诨〉牡缁巴だ锼苯哟虻劫臣讶饲笾ぃ獠胖烙懈龈蟮恼鸷车茸潘切┱掌讶恍瓮现剑谒男闹校宋拮肪恐狻? 他不敢睡去,因为他要是第一个映在她黑瞳里的人;又想睡去,因为他想在梦中与她相会,告诉她他是多么地爱她。 连医生也不了解她为何一直昏迷不醒。没有理由这样的,她头部没有淤血,没有肿块,只有头皮、脸部、手肘有些擦伤,因为她摔下来时两手很敏捷地护着了脑部,照理来说半层楼高的台阶,所可能造成的最大伤害应该是轻微脑震荡,怎么会迄今没有起色?如果到了明天早上仍无意识,他不排除是病人自己心理因素,为了逃避某些困难,选择了半生半死的植物人生活方式。 这样美丽的女人,又有英俊帅气的男友相伴,已是天底下最幸福不过的了,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她轻生?可能是和这三天都被拒门外的男士有关?现今社会的多角恋爱,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医生如是想。 辛人杰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不知道为何汪母誓死不让他进病房半步,却让余力耕当特别看护?他曾经是那么受汪母的欢迎,在汪思涵还是个普通文案时,年初一第一通贺岁电话,六年来都是汪母拔得头筹,如今物换星移,他这个老板像过时的棉袄,已比不上貂皮大衣温暖。 蒋天雪一直想取代余力耕,她不是要抢他的功劳,只是不忍看他不眠不休的傻劲,怕是思涵好了,他却倒下,可是他偏不领情,执拗得像十八王公的灵犬,忠心护主。 余家一伙人也来过医院,他们拉不走脚底生根的儿子,只好请个看护,照顾相思病病入膏肓的痴心人。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关心汪恩涵为何好端端地会摔下楼梯,在自己家里,走了不下万遍的楼梯。 当然,汪母编了一个找不出破绽的谎言,她把一切罪过推到辛人杰的头上,数落他不该给思涵超重的工作,累得思涵头昏眼花,手脚发软,才发生了坠楼的意外。 现在大家只担心汪思涵这最后一夜过得去过不去?辛人杰和田子照坐在门外,蒋天雪和汪母坐在房内沙发上,余力耕守候在病榻旁,握着她苍白的手,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 随着月亮逐渐向山谷走去,太阳往山顶跑出,大家的心弦愈扯愈紧,彷佛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一道光线从门外射人,连同一个佝楼的身影站在门外。汪父终于赶回来了,他客气且礼貌地请门外的人进来。“我们一起为思涵加油、祷告!” “不行,里面地方太窄,容不下这么多人。”汪母像个门神似的挡在门口。 “秀美,虽然我不知道妳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们都是关心女儿的朋友,我希望大家都来和思涵说说话,让她感受到温暖,不忍心离开这么美好的世界。”汪父含泪劝她放弃偏执。 汪母吸了吸鼻,退开一步,再也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 “唉!时间不多了,我已经从住院医生那儿知道大概的情形,思涵极有可能是心理抗拒,所以才不愿醒来,我希望大家轻轻地和她说话,用真诚感动她封闭的意识。”汪父说到最后,视线完全模糊了,要不是蒋天雪机灵地搀扶他,他可能是他们当中第一个昏厥过去的人。七十五岁的高龄,一路马不停蹄从河北乡下撇轮子、坐火车、搭飞机、赶出租车才奔到医院,在看到女儿插满管子的脸孔,他霎时又老了十岁,只怕到时候,天一亮,思涵再不醒来,他也会陪着她一起沉睡。 窗外有些蒙蒙亮,病房里却愈来愈暗,每个人都难过得说不出话,但是汪父这番话,听起来十分有道理,在医生束手无策下,只有期待奇迹了。 “思涵,妳听见我在叫妳吗?”辛人杰心碎了,他感觉到她的生命力愈来愈薄弱,就将随着她逐渐透明的肤色而去,霎时喉头像被一口带血的浓痰梗住,瘖哑干涩的说:“思涵,我知道妳是累了,是我给了妳太多工作,压得妳喘不过气,对不对?妳可以跟我说,我会放妳一个好长好长的假期,让妳好好地休息,但不是现在,不是躺在医院里,不要是这张冰冷的床……”他悲伤地把脸埋在她手心,让她感受到他湿热的泪水。“妳不是想去日本吗?妳不是和小曼、小强约好要带他们去迪斯耐?妳不是想要一辈子守着俪佳人?那妳快醒来,六月份的专栏不能没有妳,哦!对不起,我不该再提工作的事,只是妳爱俪佳人,俪佳人也爱妳,为了它妳快快醒来吧!﹂她的脑筋丧失了活动力,但心却听见了,可是她不想起来。 “思涵,妳怎么可以忘了欺侮我的乐趣?”田子照俏皮而激昂的说道,他很想改变愁云惨雾的气氛,心里却悲伤不能自己,这个时候,他没有办法再戴上小丑的面具,他和大家一样想痛快地大哭。“妳快醒来,天雪说妳不当女傧相,她就不结婚了,为了我的幸福,思涵,快睁开眼,我会终身感激妳的。” 是子照的声音,他终于被天雪掳获了,她的心默默地为他们祝福。 “思涵,不要再睡了。”蒋天雪任由泪水沿腮滴落到床单上,整个人成了泪人儿,从饮泣、啜泣、到痛哭失声,她只是喃喃的说:“不要,不要睡了,不要睡了……” 天雪不要哭,我只累了,再让我睡一下下就好。她的心在说话。 “思涵,我是妈,妳快醒过来看看谁在这儿?”秀美泪眼婆娑,在她的内心深处搞不懂这些咸水是真情流露?还是假情假意?她并不爱眼前的女儿,或是说恨远远超过母爱,她忍了三十一年的耻唇,可能就在今天再也不必忍了,这原本是个解脱,为何她又感到不舍?她摇了摇头,摇掉烦恼,继续她的戏分。“有妳最爱的老爸,他专程从大陆回来看妳了;还有妳的好朋友,他们为了妳一夜未眠;另外一直握妳手的是妳男朋友,妳难道没感觉到他爱妳?快点醒来,妈还想看妳穿白纱礼服的样子,妳不能让妈失望,妳不能这么没良心拋弃妈,妳要妈下半辈子靠谁啊?思涵,妳快别睡了,再不醒来,医生说就是一辈子的活死人,妳听到妈说的话没?我求求妳,张开眼!” 是谁这么聒噪?是母亲,她的心怕得打起哆嗦。 “思涵,妳一定听得见我的声音,我是力耕,妳不会想忘了我,忘了我们那段美好的时光,忘了这个世界能实现我们的梦。”余力耕见她毫无反应,忍不住抱起她软绵绵的身子,热泪盈眶。“不要丢下我,我会承受不了,我会发疯的,如果妳真的不肯为我睁开眼,我还是会爱妳、照顾妳一辈子,妳是我永远的最爱;如果妳肯为我醒来,我向上天发誓,立刻娶妳为妻,一辈子疼妳、惜妳、爱妳。” 不要抱我,不要打扰我,让我静静想一下你我之间的事。她的心陷人沉思。 “涵涵,爸好高兴妳有这些好朋友,为妳祈福。”汪父对每一个人点头致意。“爸刚才向万能的上帝祷告,请她为我传话给妳。孩子,爸好爱妳,爸好想跟妳一起看看爸生长的故乡,那儿好美,是个原始的农村,妳想不想陪爸去?”汪父再也感性不起来,他倏地老泪纵横,哽咽的说:“我们父女三十一年的缘分,不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妳听爸这句话,爸就求妳这一次,醒来吧!女儿,我的宝贝。” 爸爸,不要为我掉眼泪,我不要您伤心,我要见到您。她的心在哭泣,脑在生死一线间挣扎。 余力耕手心传来微弱的抽动感觉,他惊喜若狂地盯着汪思涵的脸,插着管子的鼻翼隐隐抖动一下,朱红色的唇轻轻蠕动着,彷佛如蚊子叫般脆弱的呻吟发出,他高兴得心一时忘了跳动,也不顾现在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疯狂大叫:“她醒了,她终于肯醒了。” “医生,快叫医生和护士来。”蒋天雪喜极而泣。 汪思涵眼角噙着泪光,微启着唇,气息如游丝般薄弱。她想说话,却又无力说出,声带似乎灼烧得很厉害。 她想说:“谢谢你们救了我。” ☆☆☆☆☆☆☆ 只多留了一天观察,汪思涵在医生“一切正常”的宣告中出院了。 汪母以扫除厄运为名,特地煮一大锅猪脚面线去楣,迎接大劫归来后的新生,而座上客只有余力耕一人。 汪思涵受不了母亲大献殷勤的热络,一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满意”的表情。如果不是有她这个女儿在,从母亲频频眉目传情的举动中,实在像老牛吃嫩草;不过有她在,倒像毕业生里的母女,为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余力耕挡都挡不住汪母的热情,他碗里的菜堆成一座小山丘,桌上的好料通通济进小山丘里,彷佛他才是需要补身子的病人。 汪父食量很小,尤其在看到老婆浓妆艳抹的一张脸后,他食欲全无,随便扒了半碗饭,几口清肠、一句请慢用,便退到客厅看新闻。 “余先生,这次要不是有你,我家思涵恐怕就醒不过来了。”江母谄媚的说。 “伯母,您言重了,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完全是大家的真诚和思涵努力的结果。”余力耕不敢居功。 “余先生真是客气,思涵分明是被你的爱感动了,你还不好意思承认。” “如果真的是,受感动的人是我。”他多情缱绻地看着恩涵。 汪思涵有意迥避他投财过来的目光,低着头吃饭,只想赶快喂饱肚子,远离虚伪的样板戏。 “说得好,说得好,有你这份心,我可放心把思涵交给你了。”汪母大乐。 “能得到伯母的信赖,是我的荣幸。”他奉承的口吻,今汪思涵不得不抬起头,斜瞄一眼。 “听妳的口气,是对我女儿很满意啰?”汪母明知故问。 “我是真心爱思涵的。” “那还不快点行动,年轻人打铁要趁热,别像老头子温温吞吞,我家的思涵可是很多人排队抢着来做媒。”汪母施加压力。 汪思涵心想,她的姓不该多三点水的,不然母亲吹嘘之辞,可用得上“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俚语。 “在思涵昏迷的时候,我曾经立誓只要她好起来,马上娶她入门,如果伯父伯母不反对,我希望在这个星期天,双方家长见面一谈。” 一厢情愿,汪思涵忿忿地瞅着他,自作主张到时就变成自作自受。 “有我作主就好了,就订这个星期天来提亲,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江母一言九鼎的豪情。 “我想也先微求一下伯父和思涵的意见。”他收到了她不友善的眼神。 “不必,不必,我说话算话,一切包在我身上,没问题的。”汪母拍胸脯保证。 “喂,拜托,吃饭的基本礼貌是不要边吃边聊,口水都啧到我碗里,教我怎么吃?”汪思涵气呼呼地放下筷子,什么去楣宴!根本就是鸿门宴,把她卖了,还得要她数钞票,太过分了! “恩涵,妳不吃就算了,发什么脾气!”汪母筷子甩得更大声。 “伯母,思涵刚出院,身体和精神状况还不是很好,我们是该多体谅她的。”余力耕虚与委蛇。 “妳听听,要不是老妈我烧了好香,妳哪里找得到这么好的男人?” “谢谢妳的好香,我宁愿不要。”有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母亲,令她坐立难安,食不下咽,全身有如被无名火烫过,又红又烧,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回房挖地洞躲起来。 “妳这死丫头,竟敢顶嘴!”汪母勃然大怒,但忸怩作态的成分居多。有了金山银山做靠山,她狭隘的心胸一下子有西湖面那么宽。 “伯母,您别生气,让我上去劝劝思涵。” 不争气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落在她手中布娃娃的脸上。连没有灵魂的布娃娃都为她哭泣,她几乎要崩溃了,为什么当时不一觉不醒?如此一来,她也不必再当摇钱树,甚至可能连累余力耕陪她下地狱。 余力耕贴近她的身后,双手如铜墙铁壁般紧紧环住她,头枕着她的肩,声音温柔得教人酥麻欲眩,“妳生我的气吗?” “你为什么要迎合她?”她语音哽咽,鼻酸眼涩,一脸茫然与困惑。 “总比得罪好吧!” “你已经了解我母亲的想法了,你还想纡尊降贵娶个祸害回家,祸延子孙?”她不是虚张声势吓人,是真有这层顾虑。 “为了妳,即使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甘之如饴。”他嘴巴沾了蜂浆。 “我怕这个洞,是无底深渊,一辈子困扰着我们。” “傻瓜,我们婚后又不住在这儿,以后逢年过节回来尽点心意,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痛。 “她如果要跟我们住呢?” “我上有父母,又是长子,这是不可能的。” “一大笔的聘金?” “如果钱能满足她,再多的钱我都给得起,最好是卖断方式。” “力耕,我不是说钱多少的问题,而是你父母听见我母亲狮子大张口后的反应。他们会看轻我,我恐怕在余家永远都抬不起头了。”她转过身来,叹息连连。 “不会的,我父母是明事理的人,不会以偏概全,妳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 “我……”她心乱如麻。 “嘘,不要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从阴曹地府回来的人,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这个时候,一吻解千愁。 汪恩涵颤悸了一下,血液似脱缰野马在每条脉管尽情奔放,久违的热情,使她双颊酡红,眼迷心眩,双手如蛇缠住他的颈项,饥渴又大胆地反应他的吻。 余力耕大脑接到了她似火浓情的讯号,血脉愤张,心如鼓击,体温急遽上升到了沸点,更加激动、煽情地爱抚她的唇。 当他们吻得浑然忘我时,门口响起砰砰的敲门声,两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硬生生地一分为二,眼里都有依依不舍的流连。 “思涵,爸可以进来吗?” 汪思涵拉开了门。“爸,请进。” “余先生,思涵曾在信上约略提过你的人,在医院时我也见到你对思涵的心意,我非常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你,但我不希望连她母亲也移交给你。”汪父语重心长,在周秀美的字典中,没有满足二字,余力耕必须要有防患未然的打算。 “伯父,我不懂您的意思。”余力耕如坠云雾中。 “思涵不只是嫁给你,而是嫁到你的家庭,所以她的幸福,和你及你的家人息息相关。”汪父忧心仲仲。 “这点不会成问题的,思涵是个好女孩,我父母见过后也是赞赏有加。” “可是她母亲嗜财如命,会影响到长辈的看法,尤其是摆明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威胁口吻,你是可以容忍,但你父母亲能接受吗?” “我懂了,我先瞒着我父母和伯母谈好条件,以免思涵往后难做人。”他恍然。 “谢谢你体谅我保护女儿的心。” “我更要谢谢伯父,要不是您的爱,思涵是不可能醒来的。”他了然于心。 这对父女的感情,才是真正的海枯石拦,亲情永不变。 第八章 星期天的下午,下了一场对流雨,颗粒大而圆,敲在窗玻璃上更是清脆。 汪思涵伸手撩开窗帘,指尖在玻璃上刮出声响,她的心像打在窗上的水滴,渐渐地汇集成流,流到谷底,找不到新的出口宣泄,只好愈积愈多,终于循着泪腺,从眼角的缺口潺潺落下,在脸上留下两道淡淡的痕迹。 今天是她最该高兴的日子吗?好象不是。 一大早,天上还有些微弱的星光,江母就拉开喉咙,吹着起床号,叫醒这个家和左右邻舍,自己兴奋得睡不着觉,也不准她和江父作梦,拿着一张单子,要他们照单全收大扫除。要不是父亲太过于温驯好欺侮,弯腰驼背地拖地擦窗,她于心不忍,否则说什么也不会称母亲的心,当他们是牛马使唤。 她的叛逆迟来了二十年,而且来得不是时候,跟自己的终身大事过不去。 一样看窗,两样心情。 汪母虽然心里头嘀咕这场急雨下得太突兀,不过该来的跑不掉,她总算拨得云开见日出,现在的心情好比长恨歌里头数句:汪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早知如此,她多生几个会下金蛋的母鸡,荣华富贵享不荆不过,像汪思涵这样的逆女,多生几个,只怕是无福消受,早把她给活活气死了。自己的婚姻大事,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既不上美容院洗头,又不化妆,一点女人应有的虚荣都没有,竟有瞎猫碰到死耗子的好运道。偏偏她周秀美生不逢时,若换作她晚生个二十年,凭她的容貌、机智,现在应是名门富豪家里的大少奶奶,而不是市井小民。 她对岁月的感伤,多亏有了金钱抚平,拉皮整型再创第二春。 两个站在窗口的女人,同时看到门外衣冠华丽的余家人,可是心情却交换了,汪思涵喜上眉稍,汪母却额眉深锁。 电铃响起,门一拉开,汪父的笑脸在看到余氏夫妻身后的辜东汉时僵住了,而辜东汉也有些仓皇失措,但是他们两人都很快掩饰住彼此的惊愕。 “伯父,这位是家父、家母,还有姨丈,他姓辜,代表今天的媒人。”余力耕神采飞扬,逐一介绍家人。 “余先生、余太太、辜先生请坐,请喝茶,内人和小女一会儿就下来。” 从楼梯上却只走下汪思涵一人,清秀的脸蛋、朴素的衣着,像块璞玉内蕴耀眼的光芒。她面带羞答答的红霞,使余力耕好生怜惜,当他们的眼神交驰的那一刻,柔情蜜意的电波,连在场的人部有了轻微触电的感受。 “涵涵,妳妈呢?” “她说头痛,不能下楼招待客人,一切由爸作主。”她牵了牵嘴角,歉然一笑。 “好,那我们就找个最近的黄道吉日,为他们文定。”汪父快人快语。 “汪先生,家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俗?或是聘金需要多少?礼要几样?”余妈妈很仔细的问。 “我们没有习俗,一切随他们年轻人的意思。” “等一下!”半途杀出个程咬金。汪母这一声叫得大家目瞪口呆,她目光灼灼地巡视每个人,最后停在辜东汉的脸上,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与憎恨,然后故作高贵的样子,头抬得高高的,不可一世地走下楼来。“余先生、余太大,很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我改变主意了,不打算高攀你们余家少爷。”她站着说话,摆明下逐客令的气焰。 半晌,客厅里的空气凝止了,震惊使他们不知该如何言语,只有汪忠国和辜东汉脸上除了平淡的表情外,看不出一点意外。 “伯母,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今天只是形式上的提亲。”余力耕急了。 “我又没收你的订金,也没和你写下卖身契,为何不能片面毁约?”汪母冷笑,有一种痛快的感觉贯穿她的全身。是的,她的快乐是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在古代,她一定是个刽子手。 “秀美!妳胡说些什么?”汪父咆哮。 “我胡说?你心里有数。”这么多年来的苦难,全拜汪忠国一个狼心狗肺的袍泽所赐,周秀美不信他会忘记,那个人即使化成灰,他们夫妻一样捡得出他的骨头。 “年轻人的事,我们不必扯远。”汪父轻咳一声,意义深远。 “女儿是我一个人生的,我有权决定她的一切。” 又不是无性生殖,不经过受精就可以怀孕生子。汪思涵抓到母亲话中的语玻“妳这样只顾自己的喜乐,会断送女儿一生的幸福。” “汪太大,是不是我家力耕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如果有,我代他向妳赔不是,您大人大量,别跟晚辈计较。”余妈妈温柔的音调,一听就知是个知书达理的贵妇。 “余太大,不好意思,我只是突然想把女儿多留在身边几年,舍不得她太早嫁。”汪母酸酸的说,心里妒忌雍容华贵的余母,身旁有个中年绅士;不像她的,是看得不想看的白发糟老头。 “不急,不急,先订婚,晚个几年再结婚也无所谓。” “不,余太太,妳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我是打算用招赘的方式,为我们汪家留后。”汪母故意刁难。 招赘?母亲什么时候生了颗善心,会肯为父亲的子嗣着想?难不成刚才的头痛,痛坏了脑神经?汪思涵决定静静地观看这出戏的结局。 “这--” “这根本就不用考虑,我没有这种迂腐的观念,只要思涵嫁的人品性好、心地好,爱她护她,我就满足了。”汪父说出心目中女婿的条件,余力耕是拿了个满分,好得不得了的乘龙快婿。 “死老头,我可不希望将来在阴间见到你列祖列宗被唾骂。”汪母搪塞之词。 “妳大可放心,汪家早有后了。” “那是在大陆,不是台湾”,我还不认帐呢!﹂汪母倨傲的说。 “无理取闹。”要不是多年来容忍成习惯,汪父真想不顾家丑外扬,打得这个疯婆子满地找牙。 “除了招赘,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余母想知道底限。 “很为难对不对?余太太,妳有妳的立场,我也要顾我的,所以我们互相不勉强。”汪母打了个胜仗,以一抵六。 “伯母,将来我跟思涵生的孩子,一个过继汪姓也无妨。”余力耕退一步。 “现在社会乱,治安不好,政局不稳,交通危险,我怕一个不够。” “秀美,妳这是鸡蛋里挑骨头。”汪父神情十分激动。 “汪太太,年轻人最重要是两情相悦,妳何苦拆散他们?”辜东汉沉不住气。 “我是苦,但这是汪家和余家的事,没你说话的份。”汪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是没有人性了,女儿算什么?比起她垫伏多年的仇恨,微不足道啊! 她痛苦,全是因为这个女儿,她下地狱;女儿就是她的陪葬品。 “秀美,来者是客,妳有点风度。”汪父叹了口气,孽啊! “我是想对他们客客气气的,但是我不愿意嫁女儿,他们又何苦纠缠不清?”汪母这是打了人喊救命。 “思涵能嫁到余家,是她的福气。”辜东汉有苦难言。 “哈哈哈!她是个无福之人,跟了她穷酸的爹,注定这一辈子苦命。”是啊,谁生做她的孩子,谁就受她的折磨,汪母偏执地大笑。 汪思涵开始有了怀疑,她和母亲之间,究竟孰是孰非?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的问题一样,大肚子嫁人,是母体的错?或是胎儿的错?谁该为一时的性欲负责?如果都不想负责,谁又该为生负责? “伯母,妳是不是嫌六百万太少了?我可以再加,一千万如何?”余力耕自以为是,说出秘密。 “什么六百万、一千万?”余父、余母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又不是卖女儿,就算你开天价,我也不卖。”汪母一副清高的模样。 “不用求她,你们都不用低声下气了,我早就过了不需要监护人的年龄,她管不着我嫁谁。”她不再坐以待毙。 “汪思涵,妳这目无尊长的不肖女。”汪母一巴掌掴去,打得汪思涵脸上五指痕鲜明,自己的手心更是又痛又麻。她是打给别人看的,看了心疼。 “打得好,妈,我要妳一毛钱都拿不到,哈哈哈。”汪思涵双手一展,不要任何人靠近她。 “妳敢私奔!我就去法院告妳遗弃。”汪母恶人先告状。 “去吧!法院会当收到张笑话状纸,在报纸上大肆渲染,滑天下之大稽。”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张小脸万念俱灰,再也待不下去了。 “妳不许出去。”汪母厉声警告。 “有本事妳打断我的腿。” “思涵,等等我。”余力耕急欲退出门,担心她想不开。“爸、妈,麻烦你们坐姨丈的车先回去。”活在这样的家,思涵难为了,他肝肠寸断。 “我要去警察局告你们诱拐。”汪母两手抓住门框,放下狠话。 “告什么?未成年?还是逼良为娼?”辜东汉拉开她的手,嘲笑她的无知。 “滚,滚,都给我滚出去。” “余先生、余太大,实在对不起,内人诸多不是,害你们受委屈了。”汪父一路赔不是陪到车旁。 他看了一眼辜东汉,摇了摇头,像是问他这是谁的错? 上一代的恩怨,祸延小辈。 ☆☆☆☆☆☆☆ 汪思涵决定和余力耕公证结婚,为了避免汪母闹场,他们不请客,以报纸刊登结婚启事,通告诸亲好友。 这对余家而言,虽然有些遗憾,但余家坦然接受这桩不能铺张的喜事,只要有情人终成眷属。 婉拒余家留她夜宿的好意后,坐在余力耕的积架车里,汪思涵不发一言的静谧,显然是视回家为畏途。尤其是车行到华江桥上时,她一声迭一声的叹息,挨进余力耕的心坎里,对她的别扭又气又好笑。 “不想回家,就不要勉强。”余力耕皱皱鼻,一只手游移到她的肩膀。 她打苍蝇似拍开他不规矩的手,撇了撇嘴。“不回家睡哪儿?公园?车站?” “睡我家。妳害羞,当然就是上宾馆了。”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臭美。” “妳安一百二十个心,我会等到新婚之夜时,再行周公之礼。” “哼!你这双毛手、这对毛脚会安分守己吗?”除非天塌下来。她斜瞄他。 他若有所思的迟疑,接着嘴角绽开一小朵痴情花。“放心,只有我的嘴会不安于室。”心湖已被春风吹得波纹荡漾。 “我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 “司机我当,油钱我出,住宿费也是我掏腰包,妳是不是应该有所回馈?”他不但精打细算,甚至还要连本带利讨回。 “奸商…”她是已上了出海的贼船,呼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 “要像我这样奸诈,才会成功。”他开怀大笑。 “可是……我明天上班怎么办?” “明天妳打个电话去公司请假,然后回家收拾行李。我在房地产上有投资,目前手上有三间空房子,妳可以选择一间暂时栖身,等婚后再依礼俗回娘家看看妳妈气消了没?”他早有安排。 “如果没消呢?” “生米煮成熟饭的事,不认也得认。”突然一个紧急煞车,他用柔情的眼神爱抚她。“好了,下车吧,今天我们就在这家香豪过夜。” 她对他关爱的眼神和霓虹闪烁的招牌,感到背脊发凉、手脚发麻,一阵虚脱无力,有如上断头台前的恐惧。 从下车开始,她的头一直低低地看着鞋子,在入门口听到计算机“欢迎光临﹂的语音时,着实吓了她一大跳,紧接着是余力耕在计算机选房的目录栏前寻她开心,用兴奋的语气介绍各式套房:这间是电动圆房,那间设有按摩浴猓∮幸患涫潜赣腥屡制拄埽叩枚己焯蹋钡娇梅棵潘希獠潘闪丝谄鹜反蛄扛焕鎏没实摹彀。∷饨小? “这浴室怎么是透明的,裹外不是都看得一目了然!”她直觉又是余力耕的阴谋。“不行,我要求换房间。” “这里是宾馆,男欢女爱的伊甸园,当然要引人遐思,不信妳换十间,都是一样的毛玻璃。”他边说边脱鞋、脱袜、脱衬衫。 “你要干外么?”她戒备地问。 “洗澡啊,一身臭汗怎么睡?”他打着赤膊,露出健美的身材。 “那我呢?”她发出蚊子般的呢喃。 “妳可以选择跟我一起洗个鸳鸯浴,或是在外面偷窥,长针眼。” “我看电视。”她得救似的发现。 其实,她哪有心情看电视,浴室里传出的淅沥声,和他忽高忽泜的歌喉,使她总会情不自禁往那儿看一眼。朦胧的玻璃镜面,隐约看得见他的身影。还真教她有些意乱情迷。她索性关掉电视,往窗口站,苍穹里缀满着繁星点点,一颗颗闪烁的光芒,有如她起起伏伏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诉说着,醉了,醉了,醉了。 余力耕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湿淋淋的上身贴住她的背,双手环在她的胸前,偏着头正想品尝她光滑的颈项,手却硬是先被狠咬了一口,痛不堪言。 “妳上辈子大概是猎犬,没事就喜欢磨牙。” 她好整以暇转身,天啊!又是一次尖叫。“余力耕,你怎么可以只穿一条短裤就跑出浴室?”她生气,脸蛋像红苹果,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摊开双手让她看得够。“这就是我一向的睡衣,又名国王的新衣。”他嘻皮笑脸。 她撇过脸,声音浓浊,“我要去洗澡了,你不准偷看。” “玻璃上雾气那么重,就算我想看,雾也不让我看。”他了无生趣的说。 一遍又一遍再一遍,她拿着肥皂出气,从一块洗成一片,薄而透明,但她仍平静不下来。出了这个门,会是怎么样的情形?想到这里,她浑身滚烫,只好一遍又一遍再一遍让水浇熄她热情如火的身子。该穿什么出这个门?想到这里,她眉峰拉拢,心绪紊乱。不能太做作,又不能太浪荡,只好取中庸之道,穿衬衣上床。 是啊,反正是睡觉,两眼闭上一直到天明,不就是睡觉这么一回事嘛!当它是平常在家睡。可是,好难哦!她是幻想过他躺在身旁的情景,这回美梦成真,她反而惊慌失措。 她大概在浴室里连洗带想整整用了一个钟头,出来时只见内侧床位旁留了一盏晕黄的小灯,余力耕鼻息均匀地睡着了。 不过,她身子才刚摆平,余力耕一个翻身就趴上她身,他的重量、他的眼神、他的体温,压得她喘不过气,心猛地一紧,她想她快窒息了,快不能呼吸了。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羞怯的脸,之后好一会儿,他的手指援缓地画过她的轮廓,停在她肩胛骨附近的脉搏上,感受她的血流速度。在得知满意的答案后,他温柔的唇,毫无阻隔的释出最深沉的爱,吻进她清凉淡香的唇内。 来不及说不要,他的手已经覆盖在她乳房外的丝衣上,轻轻地抚弄,直到她坚挺的乳头背叛她理智的大脑,对他发出邀请的讯号。一声模糊的呻吟,他的手鲁莽地探索到她衣内,解开束缚,搓揉她充满弹性的乳房。爱渐渐被推到了高点,欲似泉涌般冲出。 余力耕在感觉到自己欲望高张后,紧急煞车,推开已然裸露上身的汪思涵,快速地冲去浴室冲凉。 再回到床上后,他搂着背对他的爱人说:“我爱妳,好爱妳。” “那你为什么推开我?”她没感觉到事态严重。 “为了妳的白纱礼服,我愿意等到妳载上我的戒指后,再好好疼妳。” “那一天还要多久?” “很快,值得我们等待。” ☆☆☆☆☆☆☆ 汪思涵像个小偷似的躲在房里打包,趁着汪父打太极拳、汪母作春秋大梦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家。她整理好行李,还要写一封信给父亲,为避免大家碰个正着,她和余力耕约好中午十二点见。这个时间家里正好空无一人,解决民生大计去了,所以她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伏在桌上写信时,她听见父亲开门回来的声音,眼眶溢出了泪来,一滴滴晕在信纸上,悲由心中起。 这个家,她最舍不得的就是父亲,要不是父亲的大陆行寻到根,她说什么都要长伴父亲膝下;至于母亲,她完全没有眷恋,只是不懂母亲为何对她恨之入骨。从小到大,她没见过外公、外婆,母亲明明是在台湾土生土长,为何像平空生下来的人? 长大后才知道,母亲的亲人把她扫地出门,不认她是周家的女儿,因为当时乡下观念保守,觉得嫁个又老又丑又没钱的外省老芋仔是耻唇,所以母亲只剩女儿和丈夫两个亲人。不过,她似乎是将所有的怨恨都算在他们的头上,是他们害了她的,她根深柢固的笃定。 不知为了什么?门外有砸玻璃的声音混合着母亲又尖又锐的大吼。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虽老,但没有老眼昏花,涵涵一点都不像我,生下来时我就有感觉了,只是我宁愿相信她是我的亲骨肉。” 她怀疑自己耳塞了,是不是漏听了些什么?姓汪姓了三十一年,今天她却要改姓了,不是冠夫姓,是换父姓。谁才是她亲生的父亲?原来又是个什么样的姓? 捂着眼,泪水自指缝无声沁出,她全身无由地颤悸,唇色更是泛白得吓人。 “你什么时候确定她是他的?” “涵涵有个酷像他的鼻梁,何况我的血液是型,妳是型,我们怎么可能生出型的小孩?但是他是型,连上兄弟们捐血时,因为他的血特殊,叫什么……什么阴性,涵涵不也是这种罕见的血型。” 对啊!第一次上学缴户口簿时,她曾经问过父亲为何一家人的血型都不一样?父亲说他的是笔设,母亲的血是她左边英文字,父亲就应该是她右边英文字,可是父亲太懒惰了,心里知道就好,却懒得去订正。他还说涵涵好可怜,生病时父母都帮不上忙。 谎言,一派胡言,她若失血,只有她亲生父亲才救得了她。 “你为什么不揭穿我们?” “如果我当时不收留妳们母女,妳可能会拋弃她一个人重新来过,而她的生命就会是个悲剧,我不忍心她受苦。” 那么她会是个弃婴,在孤儿院长大,和现在的人生比,哪个会活得较淋漓尽致?不,这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因为她得了最完整、浩大的父爱。 “你倒是演得很像个父亲。” “秀美,我不是在演戏,我对涵涵是真心疼爱。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生下来就会对人笑,那么地可爱,要不是妳被仇恨蒙蔽,妳会发现没有好好爱这个女儿,是妳一生最大的遗憾。” 汪忠国一字一句的爱,挑起她痛不欲生的苦楚。为什么她不是他亲生的?为什么她的血液里流的不是他的血?为什么?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对她好?她的亲爹对我无情无义,父债子还,我当然不会放过他的种。” “她也是妳的女儿呀!” “对,想到这点我心也会痛,也想对她好,可是她愈长愈像他,我就愈来愈无法对她好,看到她有如见他,你说我情何以堪?” 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让她同情母亲,母亲受的苦竟是那么的多,想爱又不能爱,想恨又恨不下,真是情何以堪! “上一代的恩怨,就此烟消云散吧!” “你真是伟大,他出卖你,自己捅的楼子让你背黑锅,害你拚死拚活半辈子的军饷、国宅统统还给国家替他债债,你反倒一点怨言都没有。” “因为他给了我涵涵。” 这一世人生是个什么样的轮回?父母上辈子欠了她,这辈子被她折磨?或是她这辈子造了孽,下辈子她苦?如果真有来生,她选择还今生孽。 “思涵是他不要的,他从不会关心别人的死活,他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骗我说要等上级批准才能办理结婚,这么一拖,速孩子都不能拿掉,结果我等到的是他一走了之,匆匆办了退役手续逃跑。” “所以,妳哭着来找我,把我灌醉,布了个陷阱让我跳下去。” “对,我是设计了你,为了日渐隆起的肚子。可是我牺牲了更多,家人不要我,青春断送,过居无定所的日子,我的苦因谁而来?” 错,错,错,千错万错她一人担。 “妳这么说是不公平的,涵涵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这怪谁呢?她如果长得像我多一点,也许我会心软,也许我可以不计较她的出生,偏偏她像极了他,总让我感觉到他的存在。有时候看她高兴,我彷如见到他在笑,那种痛苦戳得我一颗心千疮百孔。” 心猛地一缩,她想起了余力耕说过一件事,她像他表妹,她像辜家的人……“妳难道真想折磨她一生?” “我只是不希望让他见到她,尤其是他们名正言顺成了一家人。” 这个人会是辜东汉吗?见到他的第一眼,她的确有说不出的感觉存在,难道这就父女两人体内流着相同的血液,所产生的微妙感应余力耕告诉过她,辜东汉处处留情,又做尽坏事,这样的人是随时都有可能在路上被人叫爹的,而她就是那些路人之一。 “妳虽然没对涵涵好过,不过她一直对妳不错,放手给她幸福好吗?” “只要和他不沾亲带故,她嫁谁我都赞成,也不要一毛钱聘金。” 嗜钱如命的母亲,为了恨,连养老金都不要了,完全变了个人,到底是只有单纯的恨?还是妒忌?或许内心深处仍留了薄薄的爱,她这样想是不无道理的。提亲的时候,母亲说好了不下搂,却是更慎重地妆扮过后才下楼的,尤其是辜东汉风流倜傥依稀可见,爱、恨、妒三者同时浮现在母亲的眼眸中。 当时她不懂那复杂的眼神,现在她懂了。 “两情相悦,要忘了何其难!”汪父恳求说。 “为了我,思涵必须要忘了余力耕。” “我答应。”她人未下搂,声先到。 “涵涵!”汪父叹了口气,他没有忽略女儿脸颊上残留的泪痕,虽然她一脸平淡的表情,却有双悲伤的眼睛。 “我都听见了,只是我有个疑问,他是谁?辜东汉吗?” 汪母没有点头,也没摇头,她只是微微合下了眼睑,无声地回答了。 “涵涵,不要一时意气用事,断送了妳自己的幸福。”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这些懊悔的话,他不要在女儿身上看到。 “思涵,妈知道错了,只要你和余力耕断绝往来,妈一定会洗心革面弥补这么多年来的错。”汪母愁苦而焦灼道。 “妈,妳没错,是我的错,是我该弥补妳多年的创痛。”她眼眶又湿润了。 汪母心痛如绞,汪忠国说得没错,她错过好好爱这个女儿的机会,悔不当初。 “爸,余力耕也许真能给我幸福,但我会找到比他更好的、更爱我的。”她自信的笑容背后,是个痛苦的决定,孤身伴我路。 “唉!却不是妳最爱的。”汪父哑声。 “爱情,有没有它,我一样活得坚强。”她自己骗自己。 “想得开就好了。”汪母信以为真。 想开了吗?她永远部不想想开。 她要怀念他生生世世。 ☆☆☆☆☆☆☆ 赴约之前,汪思涵走了一趟花店,买了一束百朵黄玫瑰,向她的爱、她的爱人说拜拜。 中午的太阳不知愁地舞动金黄霓裳,一旁来了群暗黑的云团悄然靠近。 将要下雨了,只是太阳没感觉到;将要下雨了,只是大地还陶醉在温暖中;将要下雨了,只是路上的行人没抬头看。汪思涵知道将要下雨了,只是他没察觉,只是她也不想让他知道。 踏出这一步怎会如此难呢?她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如果再不去,他一定会冲到她家抢亲,横竖都是得挨一刀,没得选择的还是去了吧! 汪思涵把花束背在身后,一脸灿烂的微笑,走到余力耕车旁。 分手在即,她执意要给他最美的分手。 “行李呢?发生什么事了?”他忐忑不安的问。 “给你的惊喜。”她变魔术似地拿出花束。 他脸色乍变。“这是什么意思?黄玫瑰,黄色代表分手,妳知不知道?”他迟不伸过手去接,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知道啊!”她一派天真无辜。“它们很漂亮,不是吗?” “妳知道还买来送我……”他愤而夺下她手中的花,狠狠地甩在地上。“我不要,不要花,更不要分手。” 她蹲在地上,抿着唇线欲捡起花束,及数朵跳出了玻璃纸的黄玫瑰,还没拾完,手腕被紧紧一握,整个人跟着拉了起来。 “我不准妳捡。”他打雷似的大怒。 “力耕,你弄痛我的手了。”她今天绝不再掉一滴眼泪。 他放松手力,但没有放开。“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妳妈妈威胁妳?她怎么威胁的?以死相胁。”那个女人,莫非是有个法术的巫婆。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谈了一会儿,而且相谈甚欢,我觉得妈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就听话做个乖女儿。” “她说了什么让妳改变?”邪术,她一定是中邪了,迷失心窍。 “力耕,其实我们并不适合,在古代要求门当户对的制度下,我们不可能成为夫妻,你我的生活背景、环境差距太大了。”她想到什么说什么。 “妳是来跟我说笑话的,是不是?”他干笑两声。“荒谬,妳用钱来衡量门当户对,为什么不用学历、思想、工作?” “就算我们克服了生活上的差异,还是没有结果。” “我知道,妳妈卡在中间,妳毕竟是她生的,所以要妳完全不顾她是有失厚道。不过我没有要妳和家里一刀两断,我说过时间会改变她的想法,尤其是当她抱外孙、外孙女之后,她一定会接纳我们的婚事。” “不对,你完全搞错方向了,不是我妈的问题,是你。” “我?我能有什么问题?身体壮得跟牛一样,家族没有什么不良的遗传病,保证我们会有优秀的下一代。” “是你的风流,使我妈不放心把我交给你,她担心我吃苦。” “说我风流?我脸上写了风流二字,还是我做了什么污秽的事,让妳妈抓到把柄,她凭什么武断我风流,难道她没看见我眼睛里不停地说着我爱汪思涵吗?”他气坏了,这真是个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社会,无怪乎有时候政府举办的好人好事选拔活动,门可罗雀。 “嫁人不能嫁太帅的,现在的女孩投怀送抱,专桃你这种男人。” “思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妳是听妳妈的,还是相信妳自己?”他瞪大眼睛,从来没有人说他帅是个缺点,如今这个帅变成衰,害他娶不到心爱的人。 她咬紧牙关,绝情道:“我们分手吧。” “我懂了,根本不是妳妈说了些什么,是妳自己想这么做的。”他困难地咽下喉头一口苦水。“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我昨晚侵犯到妳了?妳有什么不高兴就说出来,我不要这样不明不白的分手。” “我对你昨晚的行为感到恶心……”有了,她何不来个顺水推舟。 “妳骗人,妳分明跟我一样期待着新婚之夜快来。”女人心,海底针。昨天她热情如火,尤其一度主动弓着半裸的身体配合他,逼得他险些拆了贞节牌坊,若不是他的理智按了下车铃,急时跳下床,恐怕不是他要了她,是她得到了他。 “你听我把话说完,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对男女之间的亲昵感到害怕、笤啵蚁胛沂歉鲂岳涓械呐恕!顾桓弊圆研位嗟男呃1? “不会的,我们也可以不急着在新婚那一晚就做爱,等妳慢慢适应了夫妻生活,慢慢改善心态,在适当的时间,自自然然就会接受夫妻一体是个多美好的感觉。”爱,能治疗天底下所有的疑难杂症。 “万一我永远都没办法适应呢?” “我不在乎做只有精神、没有性生活的夫妻。”他绝不退缩。 “力耕,不要傻呼呼的守着我这个没有感觉的女人,你的周遭不乏美丽的女伴,比我好、比我强的大有人在。” “我心里只有汪思涵这个最爱。”他受了伤的眼神,看不出她深邃黑瞳里也是一抹悲伤。 “潇洒一点,和我说再见。”她落落大方。 “我不分手。”他摇头,坚定中带着失望。 偌大的雨珠,啪啦啪啦打在他们的发上、脸上、衣服上,虽然只是些水珠子,却打动了他们的心,天空也在为他们哭泣。 “下雨了,你快进车里,别淋湿了。”她忧愁的说。 “走,妳跟我一起走,我们马上找间教堂结婚。”他加重手劲,想以力取胜。 “我不会去的,你就算强拉我上了车,甚至于到了教堂里,我也不会宣誓的。”她拚命挣扎,拒人于千里之外。 “为什么妳一定要我心碎?”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会他却眼眶红了。 “力耕,快进车里面,别淋湿感冒了。”雨啊雨!往我身上洒,往我身上浇,代替我不能流的眼泪,尽情下吧!但请不要淋湿我的爱人。她心痛的恳求。 “妳既然不要我了,干嘛还关心我的死活?思涵,妳心里还是爱我的吧!”他灰暗的眼神,又闪出一线生机。 “不,我只是基于相识一场的情谊,对妳好言相劝。”她武装起来。 “相识?我们何止相识?我们是相爱的,今生无悔的相爱。”他仰天长啸,雨不但泼了他一身湿,更带着灰尘滑人他的口中。 “你进不进车里头避雨,我管不了了,不过我不想陪你淋雨,我回家了。”她吸了吸鼻,转身快跑,一个不留神,踩碎了地上的黄玫瑰。 “不,不要走,思涵,请妳不要丢下我。”他无法动弹,留不住她的心,强留她的人又何奈? “余力耕,我们情缘已尽,你自己多保重。”她头也不回的说。 泪与雨在她的脸上交织,她怎能回头┅ ☆☆☆☆☆☆☆ 这场滂沱的大雨,淋湿的不仅是两个人的身体,也淋湿了心。汪思涵站在窗帘后,整整看了两个小时的雨,而余力耕却是站在雨中,等她回头等了两个小时。在他们的感觉里,这是两个世纪的漫长折磨,直到太阳拨云而笑,余力耕死心了,如果“苦”不能感动她,那么“补能让她感动吗? 他病了,病中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却不见她的人来。 他拒绝吃药,抱着电话筒失神,因为她不肯接他的电话。 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动了!躺在床上的这些天,他终于觉悟到她的决心,然后他像具行尸走肉的空壳子,每天静静地接受吃药与洗脑。 余力耘第一个替大哥抱不平,想约汪思涵一晤,但碰了一鼻子灰,说话也就无形中苛簿,间接影响到余家夫妇的判断,最后一家人阵前倒戈,转向支持李媚虹。 李媚虹俨然是余家未来长媳,她乖巧、甜蜜、柔顺,深得长辈的欢心,尤其余、李两家交情匪浅,要不是中途杀出汪思涵这程咬金,也许余、李两府早已结成儿女亲家,在商场更将如鱼得水,叱咤风云。 在默契使然下,汪思涵三个字从余家消失了,不再有意义,也不再是咒骂的对象,取而代之是李媚虹三个字,大家你一句、我一说、他一捧,把她的好拉上青天。 其实,他们费尽心思的拉拢,他只是莞尔一笑。 每个难眠的夜晚,万籁俱寂,幻灯机就是陪伴他最好的朋友,它发射出的光线抚平了他的思念,因为光线的另一端停格在汪思涵明眸皓齿的倩影上。这个她是他永远拥有的,可惜只是个影子。 得知余力耕病重的那一晚,汪思涵偷偷在房里哭泣,第二天双眼肿得像核桃,一整天上班无精打彩,脸色枯黄如油尽火灭的蜡烛随时都可能昏厥过去。 得知余力耕病好的那一晚,她一个人在酒吧喝闷酒,以酒遥祝他康复。 一个星期后,辜东汉来找她。 坐在兄弟饭店咖啡厅的一隅,汪思涵盯着他脸看,看自己像他几分,眉、眼、鼻、嘴、脸都神似眼前的人,大概没有九十分,也有八十分的高分吧! 汪思涵微些失望。 “汪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令堂为何坚决反对这门亲事,”他一脸没有破绽的疑惑神情,足以拿座奥斯卡最佳男演员金像奖。“但我看得出来妳和力耕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现代社会已经是很开放了,父母不一定是全对的,要有自己的坚持,如果是真爱,私订终身未尝不可,妳不要轻言放弃力耕,他是个好青年,值得妳托付。”他说来娓娓动听,很有说服力,不愧是靠嘴巴吃饭的行家。 “辜先生,谢谢你的忠言,不过我想你这次的媒人礼拿不到了。”她不耻他向钱看的心态。 他心猛然抽搐一下,双眉紧蹙。“妳误会了,我完全是出自一片诚心,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虎虽毒,但不食子。 “我已经和余力耕分手了。”她直截了当。 “我知道,为此他大病一场,而妳却没去看他,所以余家对妳有些误解。”他言语中亦带着不满与责备。 “他们没有误解我,既然要分开,就要断得彻彻底底。”她是慧剑斩情丝,而非抽刀断水。 “妳不觉得可惜?”余力耕堪称是人中之龙,没有理由放弃。 “不会,百善孝为先,我不想拂逆母亲。”她抱着一颗赎罪的心。 “妳母亲为何要从中作梗?”他装蒜。 她心如刀绞,目光却犀利地扫射他眼眸深处,反诘:“你……你是真的不明了,还是忘了什么事?过去的事。﹂她今天要拆穿他那张假脸皮,看看里面是否依旧是张面具?也许是削洋葱皮的傻事,找不到真心。 辜东汉表情凝重起来。“过去……她都说了?”说完后,他的伪装消失了,脸上浮现了内疚的悔意与慈爱的光辉,错综复杂。 “你……我……在不认识余力耕之前,我曾经见过你,两次,对不对?”她对他不止于似曾相识的感觉,而是真的见过面。 “在妳上小学的第一年,和妳大二时的系运动会上,我去看过妳。” “为什么要来找我?你连我的出生部不关心,为什么还要来那多余又短暂的两次关心?”她的悲恸油然而生。 “我一直都知道妳母亲生了个女儿,第一次是因为莉莉出世,我突然很想知道另一个女儿的模样,所以我跑去妳的学校,等妳放学,却吓坏了妳。”那种生而不能认的感觉,像把利刃戳痛了他的心。 “因为你是个陌生人。” 他苦涩地喝了第一口又黑又浓的咖啡,继续说道:“后来,我远远看过妳几回,都因为有忠国在侧,想亲近妳的念头也就作罢。” “遇到陌生人的事,我告诉了爸爸。”父亲抱着她久久不能言语,后来每天上下学,父亲亲自接送,直到升上国小五年级,以告诚远离陌生人取代担忧。 他理解似地点点头。“第二次是振华,也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病逝,丧子之痛使我兴起思念妳的心情。我知道忠国的环境不好,想了解一下妳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从妳助教那儿我得到了辛慰,妳是个成绩优秀的好学生,以奖学金换取学费,是个非常难得的好孩子。”他感激汪忠国教导有方。 “你现在又图什么?”她微微地颤声,伤心他只是来看她好或不好而已。 “孩子……” “请叫我汪小姐。”她冷冷讥刺。 “汪小姐,我只希望妳幸福。”他感伤的说,近似哀求的语调。 “我是很幸福。” “思涵,是我的不对,秀美要恨就恨我,跟妳无关,别拿自己的终身赌气。” “你为什么不去向她赔罪?” “我承认自己是个卑劣小人,但是我不能见她。”他会被周秀美千刀万剐。 “你不见她,见我又有什么意义?”她只不过是母亲手中的傀儡。 “如果见她就能令妳回心转意,那我就去见她。”他豁出去了。 “这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秀美是不想我跟妳扯上关系才反对的,对不对?” “你是他姨丈,辜东汉。”她不否认,也不承认。 “我全家移民加拿大,并永不再踏人台湾半步,算不算和余力耕撇清?”他一心一意希望女儿幸福。 话毕,两个年轻人突然接近他们的桌子,彬彬有礼地打断他们的话:“对不起,辜东汉先生,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调查局,有事相谈。” 法务人员!江思涵错愕。 “你们认错人了,我是姓辜没错,但不叫辜东汉,这是我的名片,我叫……”他神色慌张地掏出皮夹,却撒落一桌子的假名片。 “我们己经跟踪你很久了,而且刚才小姐也叫你辜东汉,我们听得一清二楚。”他们淡淡扫了一眼汪思涵,见她没有替他辩驳,更加确信他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辜东汉,一个大骗子。 “不,我不走。”但他挣脱不开肩膀上两只孔武有力的铁钳。 “小姐,这位先生是个诈欺、侵占、伪造文书的经济犯,如果妳有什么损失,可以来调查局投诉,我们正在办理这件案子。” 投诉?她的委屈,司法是无法还她一个公道的。 望着辜东汉被强架走的情景,她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反而嘴角微微上扬。 报应,天理昭彰,疏而不漏。 第九章 辜东汉被抓的事,她回家只字不提。 这个家好不容易有了祥和的气氛,但它还是薄得像一张纸,只要轻轻一弹,就极有可能四分五裂,何况辜东汉是个千吨炸药,他们承受不起。 汪思涵表面上的平静,在进到房间之后彻底瓦解。她不要无情,可是她一而再做了无情的事,而心也愈来愈冻结,难道这是遗传,她身上流着的血液里有摆脱不掉辜东汉的分子? 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容颜换成另一个人,她才明白一生一世辜东汉将如影随形,在血液中、在镜子里,她都能感觉到他旺盛的张力,像撒下天罗地网,紧紧缠住这一家人。 夜风徐徐,透过绿纱吹进房内,今晚有一股特别的凉意,吹得人毛发直竖。 果然警鸣大作,不知是来救人?抓人?还是灭火? 原本黑沉沉的巷道突然亮如白昼,汪思涵站在窗前,看到斜对门林家跑进两个穿白制服的人,手里还拿着担架。不到三十秒的时间,担架被横抬出来,躺在上面的人虽然看不清脸,可是她心底清楚的知道是林韵。 终于发生了,身败名裂的悲剧。 ☆☆☆☆☆☆☆ 林韵在痛楚中呻吟,扑鼻而来的香味,使她涔涔落泪。 浓郁的花香,是天国的花园吗?模糊中她看见一个白衣人,没有长翅膀,头上戴的不是光环,是护士帽,那么这里是医院了。 她竟然没有死! 她奋力睁开眼睛,触目所及是满室的郁金香,五颜六色的郁金香一篮接一篮沿墙排列,心霎时一缩,额角挤出汗珠,羞愧的汗珠,知道她对郁金香情有独钟的只有俪佳人的好姊妹们,想到她们的关心,教她自惭形秽。 污秽,她的确是个污秽的女人。 都怪自己太不切实际,妄想攀天梯摘星星,反而摔得粉身碎骨。 刘总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杂碎,不但占尽她的便宜,还出卖她,在接待外国佬的晚宴上拿掺蒙汗药的酒给她喝,使她无力抵抗外国佬的兽欲。那个外国佬又是个性变态,当她是猫狗耍,使她身心交瘁,气得她从宾馆醒来后也无暇在乎衣衫不整,直接冲去找刘老头算帐,却被他手下狠刮了两个耳光,当她是破鞋子扔出去。事情并未因此而了结,她到医院拿了验伤单,不惜丢人现眼也要告他,却被他先发制人,寄来一卷她和外国佬的精采片给打垮了。 这个噩梦将一辈子印在脑中羞辱她,她宁愿一死百了。 门,突然被打开,林妈探头进来看,刚好林韵困难地想起身舒展筋骨。 “小韵,妳醒了!”林妈的身后跟着走进来两个人。 “汪姊、辛先生,你们怎么来了?”林韵强颜欢笑。 “刚才俪佳人的同事们都来看过妳,可是妳睡着了,我也不敢叫妳,就请他们先回去,改天再来。”林妈帮女儿把身后的枕头调整到最舒适的角度。 “妈,妳怎么可以再麻烦大家跑一趟?” “大家都很关心妳,没见到妳健健康康的笑容不会甘心的。”汪思涵说道。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以后不可以再做傻事,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辛人杰像个大哥哥似的。 她眼中透了惊悸。“妈,妳先出去一下,我想单独和他们聊聊。” “好,别说太多,身体会吃不消的。”林妈疼惜的说。 “汪姊,你们知道了?”等母亲关上门后,林韵局促不安问。 “这个圈子没有什么秘密,话又传得快,所以……”汪思涵语中有淡淡惆怅。 “我该怎么办?万一片子流了出去,我无法做人也罢,可是爸妈怎么办?”林韵咬了一咬下唇,又怕又急,眼泪都急上睫毛。“汪姊,妳也是社区里的人,妳是知道的,我们这个社区的三姑六婆特别多,以后爸妈连门都甭想跨出去。全怪我不好,连累了他们。”林韵哭哭啼啼的嚷着。 “林韵,别哭了,待会儿眼睛哭肿了,林妈追问下来我很难回答。” “妈以为我是因为失去后台老板,一时想不开吃多了安眠药。汪姊,妳没跟我妈说吧?”先套好招才不会露出马脚。 “我嘴巴很紧的。”她人格担保。 “唉!妳不讲,别人也会讲,总有一天爸妈还是会知道的。”她悔不当初。 “林韵,关于片子的事,妳大可放心,我有把握让他原封不动交出来。”辛人杰发下豪语。 “你打算怎么做?”林韵犹如在茫茫大海中拾到一块浮木,有救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刘总色胆包天,终会自食恶果。 “辛先生,谢谢你。”林韵笑得很勉强。 “他是该受点教训,为非作歹,荼毒女性,真该判他阉刑,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最后一个太监。”汪思涵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也有错。”林韵低下头嗫嚅。 “韵,妳还有心事?”汪思涵明察秋毫。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天下之大,竟无容身处! “关于这点我们早想到了。这张支票妳拿着。”汪思涵有备而来。 “不,不行,我不能再接受你们的帮助。”林韵受之有愧。 “这不是我们的,是妳的毁约金。当时我们向刘总敲竹杠,是先做了防患未然的打算,如果妳成功了,这就是笔锦上添花的钱,不幸失败,它就当是雪中送炭的备急金。”辛人杰老谋深算。 “这笔钱可以帮助妳从头来过。”汪思涵投以鼓励的微笑。 “汪姊,你们什么都替我设想好了,而我却--”林韵心里百感交集。 “别说了,每个俪佳人的模特儿都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我们关心、爱护妳们是应该的,不论有没有合约,我们注重的是家一样的感觉。”辛人杰一点老板的架子都没有,他像个有对丰厚羽翼的老母鸡。 “还有,门外站了一个曾经也是我们家族成员中的一人,不知道妳欢不欢迎他进来?”汪思涵眨了眨眼。 “我没有脸见他。”残花败柳之身,汗颜见人。 人都不能见了,又何况他曾是她的最爱,田子照。 “胡说,是他没脸见妳。” “林韵,坦开心胸跟他好好地聊一聊,把心中的恨完全剔除。”冤家宜解不宜结。 “带着爱去寻找新的方向,妳会更有冲劲。”汪思涵言之凿凿。 ☆☆☆☆☆☆☆ 老天有眼,刘总果然中了仙人跳,乖乖地交出底片,换回他自己的级录像带。 林韵如释重负放下心头的千斤石,一出医院,就奔向俪佳人感谢大家的关怀,也依依不舍地和大家道别离。她将飞往日本学服装设计,像个新生儿一切从头开始,没有记亿,没有往事。 生活又恢复平静的原貌,汪思涵过着没有约会的朝九晚五生活,家里一片和乐融融,俪佳人少了油嘴滑舌的田子照,办公室的分贝顿时减至无噪音污染的境界,她的周遭得到前所未有的清新空气,心里却空虚了很多。 为了填补心灵上的空虚寂寞,她爱上了“宋词”哀怨凄美的咏情伤,每个难眠的夜晚,她孤坐枯灯下,寸笔白纸,写下一篇篇心中话:心下事,不思量自难忘。花底梦迥春漠漠,恨偏长。 闲日多少诏光?雕阑静,芳草池塘。风急落红留不住,又斜阳。 两天前,她才和张开杰因公见了一面,从他的口中知道余家上下目前也是和乐融融,除了他和她的名字不受欢迎之外。余家为了筹备余力耕和李媚虹的婚事忙得人仰马翻,而且乐此不疲。 当时她粲然一笑,说了好些言不由衷的祝福话,还没回到家,在公车上就哭红了眼,伤心得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今天是黄道吉日,田子照个人工作室开幕的第一天,众好友开香槟庆贺,闹了一整天,最后剩下个电灯泡--汪思涵,被蒋天雪强留下来秉烛夜谈,而田子照穿上围裙在厨房清洗堆积如山的碗盘。 “思涵,妳最近上班很不带劲,又不见余力耕打电话来,是不是小俩口拌嘴了?”蒋天雪观貌察色。 她不露痕迹的说:“他被甩了。” 蒋天雪先是一愣,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调合心中的震惊。“我建议妳重回医院,再做一次仔细缜密的头部断层扫描。” “出院前就做过了,一切正常。”她装迷糊。 “那个医生一定是蒙古大夫,连我的肉眼都看得出来妳脑袋有肿瘤,压坏主掌感情的神经线,他却诊断不出来。快换家医院重新来过,免得病情扩大成了精神玻”蒋天雪如连发式机关枪,又快又狠。 “妳才是被砸坏了脑袋,缝针的时候少缝了几针,头皮破了个洞让风吹了进去,讲起话来疯言又疯语。”她卯上了。 蒋天雪不想针锋相对,她只要知道是什么样的前因,得了这个苦果。“言归正传,说个可以接受的借口。” “我妈反对。”她只说了一半的事实。 “思涵,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涉及人身攻击,纯粹是就事论事。”说人长短不是蒋天雪的专长,何况是长辈!她用词谨慎的说:“妳妈那么爱财的人,余力耕在她心目中简直就是财神爷的化身,膜拜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反对?” “金钱不是万能的。” “对某些人而言,它是。” “我妈觉得与其嫁个风流个傥的金钱龟,不如找个老实可靠的平凡人。”她黑白讲。 “妳妈的标准一下降那么多,满街路人都是女婿了。”蒋天雪不信地扬眉。 “才不呢!平凡人是一眼可以看出,老实可靠就难找了。” “说得也对,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多少婚前爱得轰轰烈烈的夫妻,婚后拋弃糟糠大有人在。”殷鉴不远,张开杰不也是个老实的男人! “所以要找个白首偕老又爱似胶漆的的丈夫,在现代的社会是很不容易的。”离婚、怨偶比比皆是。 “妳又归队了,单身女郎。” “妳却排另一个队伍去买票--直通恋爱坟墓的单程票。”失之交臂的遗憾! “天晓得,我不知哪年哪月哪日也可能回到妳那一国。”蒋天雪悻悻然。 “子照又打野食了?”她自作聪明地问。 “冤枉啊!青天包大人。”田子照双手湿答答就往汪思涵脸上甩去。 “讨厌!”她躲在蒋天雪屏风般的背后。 “子照!那一大叠锅碗瓢盆,你只用了十分钟就洗完了?”蒋天雪面有难色。 “正是。”他摇头晃脑鄣煤堋? “完了,完了,我家厨房要成为蟑螂乐园了。” “妳们女人就是啰唆,洗太快嫌洗不干净,洗太慢嫌花纹搓掉了,还真难伺候。思涵,妳会这样对余力耕吗?嫌东嫌西的。”他老大不高兴地板起脸。 “不会。”她心里高唱我俩没有明天。 “当然不会,妳已经把他甩了。”蒋天雪不服气地说。 “什么!我没听错吧?他被三振出局了,为什么?”他蹙着鼻子,贼贼地一笑:“那我岂不是又有希望了?”心里想的是有机会叫她一声大嫂。 “你不够格。”蒋天雪拧着他的耳垂发威。 “轻一点,开个玩笑就打翻醋坛,那我以后当哑巴好了。”他鼓着腮帮子。 “最好把你的臭嘴巴贴上封条。” “可能是吃多了大蒜。没关系,晚上多刷两遍牙,亲热起来才没味道。”他翘着嘴圈成吻的唇形。 “你少恶心了,我今晚和思涵睡,你睡沙发。”蒋天雪嘴角笑出了梨涡,整个人如飘在云端上,软绵绵。 “好吧!晚上不刷牙不洗澡了,带着男人味人梦。”他走到洗手间小解。 “男人!”蒋天雪瘪瘪嘴。 “好幸福哦!”她的眼眸浮上一层薄雾。 “哭吧!我的肩膀惜妳靠。” 汪思涵伏在蒋天雪的肩上,崩溃了。 ☆☆☆☆☆☆☆ 接到田子照来电打的小报告,辛人杰又有了败部复活的生气。 感情这码子事,不但可以慢慢培养,更可以从友情升华。辛人杰藉公私两便之利,在情字这条路上如鱼得水、如鸟翔空,像是黏在汪思涵身侧的连体婴,如胶似漆分不开,上班在一起,下班也一起,不过全是为了公事。辛人杰突然对俪佳人的编辑有诸多见解,拉着汪思涵天天检讨改进。 汪思涵心甘情愿接受工作上的疲劳轰炸,至少脑子里不会出现余力耕的影子,既能忘了烦恼又可有工作成就感,她何乐而不为? 经过半个月如影随形的日子后,辛人杰已是弹尽援绝,再也掰不出一句对俪佳人丝毫不满意的地方;他太满意了,满意到又有理由庆祝俪佳人的新生。 优雅的钢琴声、柔和晕黄的灯光、精致可口的美食,好个人间一大享乐。 过去,她以大快朵颐解千愁,现在她反倒觉得食难下咽,和当时的蒋天雪的胃一样,被苦涩的酸汁塞得溢上了咽喉。 “思涵,妳怎么吃这么一点?又不是小鸟啄食。多吃些,妳最近瘦了。”他体贴人微。 “男人不是都喜欢苗条的女人?”她打起精神,挤出一丝牵强的笑容。 “是妳们女人自己说的,其实男人怎会喜欢抱着火柴棒睡觉?” “难怪现今社会吹起一阵波霸风,害得一些洗衣板女同胞赶时髦隆乳健胸,坏了蔡老师自然就是美的真谛,原来你们臭男人就是始作俑者。”她故意把话题扯远,说些无关紧要的应酬话。 “西风东渐,时代所趋。”外国电影里头的金发美女,带动硕大就是美的世界性流行风,逼得亚洲人不得不起而东施效颦。 “唉!女人真命苦,都是诗经害的,女为悦己者『禄。”她引经据典。 “妳不会命苦。”他斜视她的胸脯。 “辛人杰,吃饭看桌子,讲话看眼睛,请勿乱瞄。”她要送他三只瓷猴子,脸部表情写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对不起,原谅我这老芋仔太久没和女人约会了,眼睛一时失去控制,小姐有容乃大--”他一愕,扮了鬼脸。“我的意思是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妳别想歪了。” “我没有,倒是你自己脸红脖子粗不知所为何事?” “我以为这个笨嘴巴又冒犯妳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讲话兢兢业业?” “以前我们是朋友,可以无拘无束闲扯,现在不一样了。” 她存有戒心的眼神盯着他。“生疏了?” 他深情款款地注视她。“不,因为我要追妳。” “辛--”她给了他一个拒绝的摇头。 “我不会因被拒而打退堂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总有一天妳会被我的真情感动。”他虽没罗家伦的才情,但孜孜不倦追老婆的精神相同。 “田子照这多嘴公又嚼舌根了,对不对?”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沿着水杯杯脚上上下下来回好几趟,此刻的心情怎是一个愁字了得。 “子照关心妳,怕妳想不开从此锁上心扉……”他一个激动握住徘徊在杯脚上的手,差一点翻倒水杯,幸亏另一只手及时拿起水杯--余力耕的手。 他一口气饮光水,而且是衔着杯沿上的唇樱“辛先生、汪小姐,好久不见,来这里加班啊?” “余力耕,我们的事不用你管。”汪思涵恩断义绝的说。 “再怎么说咱们过去也曾相好过,既然不期而遇,打声招呼也不为过。”他厚着脸皮不识抬举。 “招呼打过了,快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别冷落了李小姐。”她看到桌斜前方,李媚虹眼睛射过来淬毒的箭,令她骨寒毛竖。 他偏偏拉开椅子坐下。“怎么,难不成你们是在谈恋爱,当我是电灯泡?”脸部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没错,我现在正和思涵交往中,请你这个过去式走开。”辛人杰得意的说。 “哈哈,别逗我了,你不知道佳人有疾吗?”他夸张地大笑,引人侧目。 “疾?思涵,妳生病了?是什么病?难怪妳愈来愈瘦。”辛人杰脸色一黯。 “不,不,不,你误会了,她的毛病不是生理上,是心理的。”他的嘴角漾着恶作剧的笑意,眼底闪着无情的妒意。 “余力耕,我得了什么病,不用你鸡婆多嘴,我自己会说。”汪思涵双颊蓦然飞红,对他的恨意心如刀割。 “快说啊!妳别把男人当小狗耍,吊足了胃口再一脚踢开,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坏事不应该是淑女的行为。”他看透了她是蛇蝎美人。 “我没有。” “那妳还不快说!”他命令道。 “时机不对。”她难以启齿。 “辛先生,男女交往最重互信互赖,不可以隐瞒,你说对不对?”他转向辛人杰,嘴角戏谑的意味更浓了。 “思涵,妳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在医界有很多朋友,他们一定会尽力解决妳的困难。”辛人杰宅心仁厚。 “我不是说过了,她的病不能吃药,也不能动刀,是药石罔效的绝症。”他噗时一笑,接着低下头掩饰眼角差点闪出来的泪光。 “人杰,我们别理他,换一家没有苍蝇的咖啡厅,继续今晚未完的浪漫。”她慌乱的站起身。 “别走,我话还没说完,看戏不看到最后,怎知道是悲剧?喜剧?”他跟着起身,挡住出路,促狭地说道。 “思涵,等一下,我想知道妳和他分手的真正原因。”辛人杰心中有疙瘩。 “那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她不惜失礼地穿过旁边的桌面,含着歉意点头。“对不起,借过。” “我悄悄声告诉妳,我和她分手是因为她性冷感,看到男人的裸体会恶心想吐,所以她这一辈子打算做带发修行的尼姑。”他附耳小声说。 “你骗人。”辛人杰气得鼻孔冒烟,欲推开余力耕。“思涵,等我。” “你的帐单还没付。”他像尊石像定住了脚,眼瞄桌子,双手并举了个字。“我帮你送她回家。”然后一溜烟地跑开,留下张口结舌的辛人杰。 另一方面,坐在餐厅一隅的李媚虹也傻眼了。今晚约会是他主动约她的,为了感谢她衣带渐宽终不悔的辛劳。虽然只是个小小感谢,不过没鱼、虾也好,不是说凡事起头难,她和余力耕总算跨出了第一步,而她都安排好了未来第二步、第三步……一直到走上红毯的那一步计画。 怎么那么倒霉遇上汪思涵! 凡事起头难,她的第一步胎死腹中。 ☆☆☆☆☆☆☆ 汪恩涵站在餐厅外十字路口上,等着红灯之后过来的出租车,并不时回头看身后,却又不禁有些怅然。 怅然是为谁呢?辛人杰?不,她希望他不要出现,从坐电梯下来到现在,他迟迟没追过来,就表示他中计了。 她不敢想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乍见他吃掉水杯上残留的唇印,她的唇颤得厉害,那种熟悉的湿热感觉在她喉头深处又痒又渴望。在那一秒钟,她的舌尖差点就冲出来湿润干燥的唇瓣;如果真的这样做,她性冷感的谎言不攻自破,而他一定会逼她说出真相。 家丑不可外扬,她有口难言。 一个紧急煞车声刮过地面,一辆积架车停在她面前,她想都没想拔腿就跑。余力耕早料到她是不会乖乖就范的,油门一踩比箭还快跟在她身旁。她也不是省油的灯,趁着绿灯过来的车阵,迫使余力耕无法倒车,她又往后跑,只听见身后砰的一声巨响,直觉判断是车祸,她停下脚步回头看,正巧与余力耕疾驰的身子撞个满怀,而他趁势紧箝住她的手臂,防止她脱逃。 两个人在红砖路上一推一拉,正上演铁公鸡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荣民,口音极重地拍了下余力耕的肩膀,“先生,你的车尾和我的车头相撞了,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我急得跳下车,没注意到。” “年轻人,你是怎么开车的?要停车也不打方向灯,把我车头撞烂了还想跑人,怎么,开四、五百万跑车的人,赔不起这点修车钣金的小钱吗?”老荣民不相信眼前衣冠楚楚的男人。如雷贯耳的撞击声,连不相干的路人都好奇地前来探个究竟,他竟然视若无睹,分明是有意推卸责任。 他气喘咻咻的解释:“先生,对不起,我在追我离家出走的老婆,她失踪一个月,刚才我好不容易发现她,一时情急之下煞车,害了你车头撞坏,真是对不起。这是我的名片,你明天到我公司来,我开张支票赔你一部新出租车。” 荣民看了眼汪思涵,又看了眼余力耕,怀疑的问:“小姐,他说的是真的吗?” 她手臂传来刺痛的感觉,话不得已从齿缝迸出。“对,你如果不放心,可以现在就坐他的车子到他家拿钱。”她只帮到大事化校“方便吗?你们不是……”他踌躇犹豫? “老伯,这样好了,我身上有六张金融卡,那边有个联机提款机,我先刷三十六万给你当买车的订金,如果不够--” “不用那么多,我这部二手车大修一下也不过五万元,你就先付我五万元,修好后不够,我再带帐单去找你,多了我也会把余下来的钱还你。”老伯生气地打断他有钱人的气焰。 “不行,我们还是要补偿你修理期间没赚钱的损失。”她说公道话。 “不必,不必,反正我也好久没休息了,当它是老天爷替我安排的假期。”老伯豪气干云、是性情中人。 “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余力耕深深一鞠躬。 “倒是你们夫妻俩,看起来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应该听过人说五百年才修得同船渡的缘分,这夫妻同枕眠可要珍惜啊,年轻人。”老伯乘机教育年轻人日趋淡薄的传统婚姻观念。 “老伯,我们会的。”在接触到汪思涵的白眼后,余力耕加油添醋的说:“我会努力化解床头吵,使劲达成床尾和的夫妻相处最高境界。” “加油啊!小老弟。” 男人!全是一丘之貉。汪思涵撇过头不耻。 处理完撞车事件后,余力耕几乎是用绑架的手腕把她丢进车内,一路驶向他们第一次去的宾馆,而且是同一间房。 “你想强暴我?”被推进门后,她直觉问。 “妳误会了,我是想治疗妳的绝症。凭我多年的经验,应该比辛人杰更有资格悬壶济世。”他一把松开领带,在手上缠来缠去,似有勒死她的冲动。 “你错了,我同样拒绝了他。” “是吗?他握住妳手的时候,妳脸上怎会浮现娇艳欲滴的媚相?”他额上的青筋因愤怒跳个不停。 “是烛光给了你错觉,你知道我已心如止水。”她怎能说那是因为他的出现,令她有天旋地转的昏眩┅“心如止水?如果真的是那样,为何约男人吃饭?” “同事间一起吃个便饭,是司空见惯的事。” “在那么有情调的法式餐厅吃便饭?太奢侈了吧?”醉翁之意,分明不在酒。 “老板请客,伙计难免会敲竹杠。”她自我保护得很周延。 “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老板也不是冤大头,不是别有用心怎会如此大方?”乌鸦是一般黑的,没有基因突变生出白鸦的可能。 “你别把他人都想成和自己一样,做人不是做生意,用不着费尽心思,当心头发掉光成了秃头。”她刁钻的说。 “幸好我家发质全是又黑又密,妳的诅咒是无法灵验了。”他不想继续在无聊的话题上干耗,开始一个一个扣子往下解。“再说投资生意我一向稳扎稳打很少失误,至于投资人……我这一次可是栽了个大斛斗。” “你这是干什么?”见他衣依隹阃猓钡枚褰糯蠼小? “还没开始妳就先兴奋了!实在看不出冷感何在。”他敞开衬衫,半遮半掩下,性感与激情的魅力教人难以抵挡。 “余力耕,我警告你别再靠近了,否则我要大叫非礼。”她狠话一说完,双膝落地,泪如雨下。“不要,求求你不要伤害我。” 余力耕掩面,痛苦撕裂了他的心,背对着汪思涵坐在床边,声音空空的。“妳走吧!出了门后就顺便忘记这个地方:永远不要想起。” 汪恩涵临走前,匆匆看了一眼这间套房,房内的装潢、房内的人,一声长叹从心中吐出,脑海里忆起李清照的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 汪思涵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家,父母关心的唠叨声像转不停的回带机,重复问着:脸色怎么这么坏?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加班加累的?在外面有没有吃饱……。最后她抱着衣服躲进洗澡间,将莲蓬头开到最大,用哗啦哗啦的水声谢绝他们的好意,才得到片刻的安宁。 其实她看得出来母亲近日的眼神有些后悔不安,父亲则是经常长吁短叹,也许是他们已看出了她的心事,也明白她消瘦的双颊为谁独憔悴、为谁暗消魂! 就算母亲现在谅解,她和余力耕之间也是此情成追忆,一切皆惘然。 晚了,也完了,游戏在昨天就结束了。 因为他的新娘已经出现了,不是她,是李媚虹,这余李两家佳期不远的消息,不再是单方面给好事记者暗示,而是两边长辈连袂举办记者招待会,做了事业同盟的宣誓,并笑说也可能是未来的儿女亲家。 怨不得他薄情,是她先寡义的,只是离别后的心情,似雾中花,似风前雪,似雨余云,本自无情,却又多情,魂萦牵绊在梦中。 冲了一身凉后,她轻盈如飞燕地下楼,本欲以假装的心情安抚父母的担忧,脚步却在最后一阶楼梯打住--她看见一张和自己酷似的脸孔,只是多了胭脂的伤痕,少了岁月的洗练。这访客不陌生,是同父异母的妹妹辜莉莉。 “思涵,辜东汉被抓的事,妳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汪母转过脸看着她,脸上斑班泪痕依稀可见。 “他和我们没有关系,有什么好说!”她一派优闲神态。 “人已经进监牢,妳知不知道?”汪母语出哀怨,略带责难。 “爸被判了七年六个月的刑期。”辜莉莉补充。 她的声音冷得像南极冰山,寒彻骨。“他是罪有应得。” “涵涵,他遗弃妳们母女是他的不对,可是妳不应该在辜小姐面前说风凉话,想想人家的心情已经够伤心了,妳还--”汪父怒上眉梢。 “伯父,思涵姊说得没有错,爸害了好多人,在法院旁听席上我看到好多原告哭得好惨,爸是该赎罪的,他坐监坐得一点都不冤枉。”辜莉莉平静地附和恶有恶报的醒世名言。 “那妳们一家人怎么办?”汪父不但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胸襟,更有人溺己溺的高贵情操,他可以说是最快乐的精神富翁。 “房子明天法院会派人来查封,妈暂时去阿姨家住,只要我工作稳定之后,再接妈来和我一起重新开始,等爸出狱。”过去辜莉莉活得很亏欠,她知道父亲在外招摇撞骗,给了她海市蜃楼的享受,现在她总算活得有了尊严,为此她洗尽铅华,不再当抢人丈夫的狐狸精。 “唉!希望东汉出狱后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会的,爸今天要我代他来,”辜莉莉突然五体投地,必恭必敬的说:“祈求汪妈妈的原谅,等刑期服满,他一定会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快起来,快起来,妳这是干什么?”汪母受不起这种大礼,会折寿的。 “不,汪妈妈不原谅爸,爸一辈子良心不安,思涵姊也一辈子没有幸福。”辜莉莉坚持不起身。 儿子猝死,一个女儿做小,另一个女儿终身孤苦,辜东汉一想到自己的孽由儿女分担,身如五马分奔,心似凌迟处死,好一个椎心劰侵矗∥伺飞夏瞧短觳辉傥谠泼懿迹┦兹献铮仪笊喜允栈丶又钏侨獾慕倌眩蝗俗鍪乱蝗说薄? “我懂了,妳爸是真的悔改了。好,妳起来,我原谅他。”这几天汪母的心一直很不安,转向女儿激动莫名的说:“孩子,妈错了,妈不该为了自己的仇恨,却牺牲妳的幸福,原谅妈。” 她心一缩,虚弱无力地颓坐在阶梯上。“只要大家心里的结都没了,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不过的人。” “思涵姊,表哥很爱妳,那次姨丈洗尘的晚宴上我看得很清楚,妳只要对他说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们一定可以破镜重圆。” “思涵,这件事是妈一手破坏的,也由妈弥补,我去向他赔不是。” “来不及了。”汪父代替女儿说话。 这话引来两个不看报女人的震惊,异口同声问:“为什么?” “余力耕的父亲已经在报纸上公开,要和大荣的李氏财团联姻。”汪父鼻塞。 “现在的婚姻又不是长辈能作主,讲究的是自由恋爱,余力耕的心中只有思涵一个人,绝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汪母强硬的说。 “如果没有得到他的首肯,妳想他父亲会抱着可能出尔反尔的危险,在媒体上大肆渲染吗?” “我知道,表哥前一阵子大病一场,思涵姊没去看他也不接他电话,而李媚虹却是不分昼夜守在表哥床前,所以表哥和姨丈一家人一定大受感动,婚约也就因此订下来。”病人是最脆弱也最易受感动的。 “荒谬,感谢的方法很多,什么时代了,怎可能还有以身相许来报恩的荒诞事!”汪母切咬牙齿。 “话是没错,可是姨丈是个爱面子的人,又那么有名望,他说出来的话向来都算数。”木已成舟。 “不行,我不答应,我非得要余力耕娶我女儿不可。”汪母颤得浑身打哆嗦。 “秀美,妳别闹了,这件事就像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汪父厉声。 “可是--” “妈,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会找到比他更好的对象,所以没什么好遗憾的。”她欲笑还颦的表情,最断入肠。 此时此刻,只有唐蕙仙回陆游钗头凤的词,最能将她的愁绪写得淋漓尽致:人成各,今非昨,并魂常似千秋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第十章 自从与汪思涵一晤后,张开杰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叹。 虽然他可以在每周六、日见到两个孩子,但是余力耘仍旧不原谅他,孩子都是由外公、外婆送来接走,他连她一面也见不着,只好寄情于画布上。 在日本展出作品时,由于好评如湖,国内的画廊争相邀请他飨宴国内爱好艺术者,举办全国性的巡回画展,得到他首肯后,一连串筹备事宜在紧锣密鼓中展开,终于第一站订于台北新生画廊,为期一天的不对外和六天公开展览活动。 他寄了三张邀请函给俪佳人的辛人杰、汪思涵和蒋天雪,请他们参加第一天预祝画展成功的酒会,并注明盛装赴宴。 由于台湾的外汇存底高居世界之冠,亿万富翁多如过江之鲫,对艺术的渴望趋之若骛,上流社会绅士名媛掀起收藏名画的热风,尤以前一阵子的莫内热达到了沸腾疯狂的境界,连复制画都洛阳纸贵,一时之间台湾画廊、画坊、艺术中心……只要是卖画的地方,竟找不到一张莫内的作品,这证明了台湾已不再是贪婪之岛,因为家家户户都有了艺术涵养。 张开杰是国内少数在国际画坛拥有一席之地的名家,他的画自然受到风雅之士青睐,这个酒会可想而知是冠盖云集的大场面,余力耘也在他的诚恳邀请之下,答应扮演女主人的角色。 为了俪佳人往后的前途,辛人杰耳提面命要女士们打扮得如花似玉,在酒会上大显身手--拉广告。 汪思涵果然不辱使命,她穿了套高领、无袖、连身黑窄裙,颈项挂了条金色贝壳样的细炼,乌亮的秀发荡漾着浪花似的水波,黑色丝袜在脚踝处织有玫瑰花纹,细而长的三吋高跟鞋将她全身拉到有如西方人身材上的完美比例。衣服的美只能衬托出她轻盈曼抄、玲珑有致的曲线,却比不上她天使与魔鬼融合为一的脸蛋,清淡的粉妆掩不住原本无暇的象牙肌肤,但有画龙点睛之效,使她一张脸透着亮丽的光彩,粉红色的唇膏和同一系列的眼线,更教她美得令人窒息。 相形之下,蒋天雪就显得马虎多了,她还是一副吉普赛女郎的老样子,也不是说她不重视这场酒会的利益,而是她不能太花梢,以免女主人吃味。 辛人杰虽然日前与汪思涵有些心结未解,不过他想当这场酒会里最美的女人的护花使者,让所有的男人嫉妒死他艳福不浅。最主要是他绝不让余力耕越雷池一步,他要看余力耕痛苦伤心的表情,他好大声嘲笑猎艳高手也有马失前蹄的一刻。 汪思涵落落大方地挽着辛人杰的手臂来到酒会门口,她很清楚地看见会场里的人回头看她时惊艳的眼神,也听见走在她身后会场外的人窃窃私语的骚动。同时站在门口的张开杰和余力耘吹着无声口哨,表示对她这仙女的大驾光临,感到无限光荣。 但是无人知道她费心装扮所为何来?这一次可能是她见余力耕最后一面,在她皮包内放着昨晚写好的辞呈,心意已决随着父母往大陆拜见似有若无的祖坟,然后她将接受香港清秀佳人杂志行政总编的工作,不再回到这块伤心地。为了这最后见面,她连呼吸的心情都是紧张的,反复思量怎样把最美的脸孔呈现给他! 最美的一面,最后的一眼,但愿他不忘这最终的一夜。 辛人杰没想到当初只觉清纯可人的汪思涵,竟也有如此诱人犯罪的万种风情,难怪余力耕到现在仍不忘情,就算是喝了忘川的水,忘记东南西北、北西南东,只怕也忘不了佳人的一颦一笑。 蒋天雪和余力耘彼此的心情一样复杂,像掺了盐的鸡尾酒,透过咸涩的雪杯才能喝到杯内香醇甘美的液体,在歉疚的背后期待友情的出现。她们个性互补一定能成为闰中密友,只是,由谁先主动踏出这一步? 从门口一直走到会场的核心,汪思涵无疑是全场的注目焦点,绅士们鱼贯围住她,认识的大叹有眼无珠,不识庐山真面目;不认识的急于交换名片,问东探西,此情此景犹如杨贵妃回眸一笑百媚生,三千宠爱在一身,而一旁的女人则陷于六宫粉黛无颜色,对此如何不垂泪的窘境中,又羡慕又嫉妒造物弄人。 可是,她左顾右盼却看不到思慕的人,只冥冥中感觉到身后有道视线紧跟着她的背影,只是她找不到盯着她的人。 “思涵,妳看这一幅画,是张开杰的最新作品:母爱,画中人的容貌好象就是余力耘!”蒋天雪拉着她伫足在最后一幅画前,画的右下方标明﹁画家最爱,不忍割爱﹂的非卖品。 “张开杰在努力挽回妻子的心。”她小声的说,心底涌上一抹淡淡的忧郁。已经走到今天的尽头,却依然不见他。 “看来余力耘回心转意的时刻快来了。”蒋天雪松了口气。 辛人杰笑咪咪地走过来,一只手各拥一个美女的肩头,一副中了大奖的表情。“今天真是大丰收,拜两位美女所赐,刚才好几家女性内衣商和化妆品代理都口头承诺要增加俪佳人的广告预算。” “听者有分,我要求加薪。”蒋天雪勒索有理。 “可以,我辛人杰一向是赏罚分明,按照今天两位的表现论功行赏,妳加一千,思涵加一万。”辛人杰大公无私。 “哼!大小眼。辛人杰,你干脆娶思涵回家当老婆,由老婆全权掌管俪佳人,保证让你乐得躺着数钞票。”蒋天雪话中另有乾坤。 “天雪,妳这是帮我向思涵求婚?”他全身筋脉总算打通了。 “难怪子照说你少根筋,推一下动一步,将来新婚之夜是不是要他场边指导?”自从蒋天雪在报上得知余李两家联婚的消息,她倒戈相向帮辛人杰大举进攻。 “天雪!”汪思涵娇嗔地哼道。 “辛人杰,都是你害我们姊妹阋墙,还不快开口消弭战争?”蒋天雪和汪思涵两人十指交缠,谁都不肯让步,天雪怕她临阵脱逃,她则是要教训天雪乱点鸳鸯谱。 “思涵,连天云都赞成……”他结巴起来。 “白痴,说你自己就好,干嘛扯到我头上!”蒋天雪翻了个白眼。 “思涵,妳愿意嫁给我吗?我们一起携手为俪佳人努力。”他拋开余力耕的阴影,大胆示爱。 突然,一阵鼓掌声响起。余力耕不声不响站在他们身后已经好一会儿了。“好一出凤求凰的佳戏。” “余力耕,堂堂一个男子汉,竟有『偷』这种不良嗜好。”辛人杰轻藐道。 “是啊!我什么都偷得到,可惜有一个女人的身体没偷着,只轻轻地模过。”他眼中闪过意犹未尽的嗳昧邪气。 但是,你偷走了我的心!汪思涵垂下眼睫。 “余力耕,有点口德。”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戏?”李媚虹如蝴蝶般飘到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中间煽风点火。“看你们两个男生横眉竖眼的样子,是不是在为女人争风吃醋?我是那个幸运的女人吗?还是她?或她?”手指最后指向汪思涵,眼里说着红颜祸水。 “我又没说谎,不信你可以考考我,她身上哪里有痣?”余力耕继续挑衅。 “你--”辛人杰快失去君子的风度了。 辜莉莉没头没脑地跳进火药味浓厚的北纬三十八度线,引爆战争。“表哥,姊,你们都在看这幅……”话还没说完“表姊夫的呕心沥血之作”,大家莫不诧异她是在叫谁姊姊? 汪思涵连牵扯嘴角喊停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虚弱得想晕厥过去。 “莉莉,妳不是独生女吗?妳叫谁姊姊?”余力耕的视线来回梭巡辜莉莉与汪思涵,其它人亦是如此,大家都心里有了共识,这是一对像得不得了的姊妹花。 “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汪思涵仓皇转身钻入人群中。 ☆☆☆☆☆☆☆ 她头也不回地直奔休息室内附设的洗手间,这儿比较不会有人来,而她也可以毫无忌惮地喘口气,用清水冷却她高烧的额角。 外面的那群人现在可能在忙着逼供,她必须趁其不备溜走。 反正早晚都要走上飘洋过海这条路,何不现在就到机场等候补位去香港?或是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只要没人认得她。 门倏地被推开--或是说是被撞开--李媚虹踉踉跄跄地趺到洗手台旁,大声作呕。 “妳是不是不舒服?”她动了恻隐之心,扶住李媚虹摇摇欲坠的身躯。 “妳看不出来这是害喜的征兆吗?”她转过脸用手绢拭嘴,眼里透出母性的光辉,光辉中又有骄傲的影子。 “妳怀孕了?”她身子不由地颤了一下。 “是的,我怀了力耕的骨肉。”李媚虹眉飞色舞的说。 “这……这怎么可能?那时候他和我还在交往中。” “汪小姐,我知道力耕同时和妳我交往,但妳不知道,不知道的原因是因为他和妳只是玩玩,而我才是他要娶的人。” “不,他才不爱妳,他爱的是我,否则他为何要来我家提亲?”她有凭有据。 “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李媚虹词穷。 “妳无话可说了,依我看,妳肚子里的种非但不是力耕的,可能根本没有种。”她毫不留情地拆穿西洋镜原是个镜面折射的幌子。 “看看我手上的这枚戒指,妳不觉得很眼熟吗?”李媚虹高举左手,无名指上有枚朱砂宝石戒,虽然不是很名贵,但意义非凡。 她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力。“是力耕的。” “是他二十岁生日时,他母亲恭贺他成年的大礼。不用我多费唇舌,妳该明白现在载在我手指上的意义了。”李媚红卖弄莲花指。 “他……他不可能将这么贵重的纪念品送给妳。”她拚命摇头,发丝粉乱。 “由此可知,他是多么地爱我。” “我不信。” “难不成妳以为这是我偷来的?”李媚虹咬牙切齿。 “妳确实是用偷的。﹂内侧的门一开,余力耘从容地走出来,一个内急居然花了她十五分钟,一边蹲马桶一运听故事--加料故事。 这个声音与答案,使汪思涵浸浴在久旱逄甘雨的喜悦中。 “力耘,我--”这个声音吓得李媚虹脸白如鬼魅。 “李媚虹,妳趁我哥哥病得不省人事时,偷偷从他手下取下,事后我们全家为了这枚戒指翻箱倒柜,而妳竟然佯装不知道,还有脸和我们一起流汗。” “力耘,我只是暂时借用一下,我会在适当的时机还给力耕,求求妳不要说出去。”李媚虹弄巧成拙。 “我非但要告诉大哥,还要告诉爸妈,让他们都看清楚妳的真面目,为做余家媳妇如此不择手段。”余力耘心寒虚情假意也可以和真的一样感动天地。 “我的手段只是为了对付汪思涵,对你们一家人我是真心的。”李媚虹抽抽噎噎地掉下眼泪。 可怜的李媚虹,这一回合擂台赛,她是对影打拳,自己打自己。 她的对手汪思涵,已伤重提前离常 “女人的眼泪,对我不是武器,妳还是留着它们,可以省下许多力气,待会儿好自圆其说。” “余力耘,我不怕妳嚼舌根,不会有人相信妳的。”李媚虹突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全身散发出的狠劲令人毛骨悚然。 “那我们走着瞧!”余力耘不甘示弱,还没来得及拉门出去,李媚虹先冲去内侧的门,马桶冲水声随后咕噜噜响起,急得余力耘一把扯住李媚虹的头发,忿忿的问:“李媚虹,妳这是干什么?” 李媚虹仰着头,沾沾自喜道:“我把证据冲到马桶里,没有了证据,妳能奈我何?倒是妳自己要小心点,将来我做了妳的大嫂,妳休想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家可不容妳来去自如。”她露出狰狞的一面。 余力耘望水兴叹。“妳好恶毒的心肠,我就不信凭我是父母养了二十七年的女儿,他们会不相信我的片面之词。” 李媚虹一个飞身挡在余力耘身前。“妳不准踏出这里半步。” “我偏要走出去揭穿妳丑陋的面目。” 李媚虹突然一个闪躲,一把刀子架在汪思涵颈上。“站住,妳若敢轻举妄动,这把锐利的修眉刀马上割破她的咽喉。” “刀剑无眼,妳不要开玩笑。” “我现在哪有心情开玩笑,是妳逼我这么做的。”李媚虹已是骑虎难下。 “妳放开她,这整件事和她无关。”余力耘顿时乱了手脚。 “若不是她,力耕早就属于我了,她必须消失,不仅是从台湾消失,而且还要自此从空气中消失,让力耕永远都找不到她。”李媚虹疯了似地狂笑。 过了今晚,汪思涵将成为这儿每个认得她的人的一段记忆;没想到李媚虹已等不及了,甚至不惜犯下以命抵命的滔天大罪,将她从每个人的记忆中连根拔起。 汪思涵不怕死,但死有轻如鸿毛、重若泰山两种选择,她宁愿虚与委蛇,也不要白死。 余力耘倒抽了口气,稳定心绪。“妳杀了她,自己一样要坐牢。” “我得不到的,也轮不到她捡。”李媚虹手一用力,数滴血晕红了刀。 “好,好,妳冷静一点,把刀放下来,我答应妳今天所发生的事就此一笔勾消,绝不再提起。”她边说边慢慢移动位置。 “妳不要靠过来。”李媚虹退到洗手台前。 “媚虹,你看看镜子里面的妳,满眼的血丝,散乱的头发,难怪大哥弃妳舍她。”余力耘想到了锦囊妙计。 “对,是她的脸的错,我应该毁了她的脸。”刀一下子升高了十公分,在汪思涵的脸颊上游移。 女人对女人最大的嫉妒,在于对脸蛋一些细微差距上斤斤计较。 “不,不,妳误会了,我是说妳的妆没化好,其实汪思涵姿色平庸,三分人样也要配上七分打扮,才可能造出沉鱼落雁的美丽来。媚虹,妳比她漂亮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只可惜妳没抓对大哥的心,他不喜欢浓妆的女人,喜欢淡妆。” “那妳说我该怎么办?”激将法奏效了。 “用水让妆卸淡一点,妳会更出色的。” “真的?”李媚虹半信半疑。 “不骗妳,妳试试看。”余力耘报以鼓励的笑脸。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媚虹侧身压水龙头把手时,余力耘奋不顾身拉住李媚虹的右手,而汪思涵一口咬住李媚虹横在她脖子上的手臂,刀子离开了李媚虹的手,落到余力耕手上。 小小的洗手间,一下子挤满了人,个个神色慌张。 他们一听完辜莉莉的家族史,就分头找汪思涵,最后统统集合在洗手间门外,听见她们的争执声,却进退两难,只能在外面捏把冷汗。 幸亏余力耘机智过人,化险为夷。 戏,却还未落幕。 ☆☆☆☆☆☆☆ 李媚虹在父亲的押解下悲愤交加地离开酒会,临走前李父提出解除婚约的条件交换丑闻的蔓生。 辛人杰从辜莉莉的口中得知此情已惘然,随便编了个借口先行离去。 四个女人坐在休息室沙发上,喝酒庆祝劫后余生,外面的酒会全交给男人们应付,这儿成了男人的禁地,女人的天堂。 但她们却不知道门外挂了一张张开杰亲笔书法的警示牌,上面写着:内有母老虎,吃人不负贵。听说这个牌子后来还被某个知名的企业大亨相中,出高价买下,一来是因为他怕老婆,二来是为了杜绝借钱的客人,一牌二用。 喝到酒酣耳热的时候,夹在三个心结尚存女人中的辜莉莉,充分发挥了调和剂的功效。“表姊,妳今天会让表姊夫回家住吗?”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嘴。”余力耘嘴硬心软,她早想夫妻重修旧好,只是到现在还没找到下台阶。 “我不小了,论年龄也不过小妳三岁,论交男人的经验,我可比妳老到多了。”辜莉莉穿著短裙跷着二郎腿,一副浪荡卡门的样子。 “莉莉,女孩子家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成何体统!”汪思涵摆出大姊的威严,辜莉莉双肩一垮,勉为其难地正襟为坐,心里却是怨声载道。日后她要和蒋天雪看齐,穿著大圆裙,在裙内她的脚才有属于自己的意识。 “莉莉,妳真是口无遮拦。”余力耘脸红到了发鬓。她好久没有性生活,一想到男女间情欲的事,无形中头低了下来,掩饰眼底浪漫的遐思。 “妳……妳还不能原谅我吗?”蒋天雪战战兢兢地问。 “不,应该是我祈求妳的原谅,原谅我上一次的行为。”余力耘哑着嗓子说,心还没拉回来。 “我做错事应该受到惩罚,所以妳不必道歉,也不需要委屈自己。” “这是一个讲法治的社会,动手打人就是不对,天雪,请接受我最深的歉意。” “我对妳更是歉疚难安,力耘。” “妳们两个成了日本人,鞠躬愈鞠愈低,快碰到地板了。”辜莉莉呵呵笑。 “好,太好了,一个叫天雪,一个叫力耘,妳们已是好姊妹了,不必再对不起来对不起去,姊妹间是没有抱歉的。”汪思涵拉过两人的手,握手言和。 “唉!” “莉莉,妳叹什么气?” “表姊夫好可怜,妳们和好做姊妹了,他却依然睡旅馆。”辜莉莉古灵精怪。 “力耘,妳要是真心原谅我,我希望妳也能以同样的胸襟对待张开杰。” “是啊,光看他那一幅压轴画“母爱”,就知道他是爱妳的。” “太便宜他了。”余力耘惺惺作态。 “表姊,妳就不要再挣扎了,男人逢场作戏,有时候做太太的也要反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辜莉莉早就看不惯表姊这位“妻管严”博士。 “好了,莉莉,妳到底是不是女人这一国的?老帮那个臭男人讲话。” “妳这句话一骂骂了三个人。”辜莉莉拊掌大笑。 “莉莉,妳总要给表姊一次发飙的机会,让他在外多吃点苦,没了以后。”余力耘没辙了。 “表姊,妳什么都变了,就是虚荣心没变。” “不谈我的事了,恩涵,说说妳打算什么时候嫁进我们家?” “我……没有人向我求婚啊!”汪思涵自我解嘲。 “我这不是来了┅”余力耕内心充满过景阳岗的壮志。 “好棒!有好戏看了。”辜莉莉手舞足蹈,像个拿到本好漫画的三岁孩童。 “丫头,这间屋子温度一下升高了二十度,我看可能是冷气坏了,我们出去外面吹好的冷气。”余力耘和蒋天雪一左一右架着辜莉莉,把她抬走。 “可是,我好想留下来看表哥跪着求婚的样子。”辜莉莉嘟着嘴。 “以后看妳老公的就可以了。”蒋天雪嘻嘻哈哈。 “表哥加油!” “思涵,妳一定要让我哥双膝落地,这样他以后膝下就没黄金了,不听话就可以罚他跪算盘。”余力耘胳臂往外弯。 “力耘!妳当心我回家揍得妳皮开肉绽。” “听到没,他会揍妹妹,思涵,以后我们姑嫂一心,妳今天就替我讨个公道。” “快走,想看从钥匙孔偷看更过瘾。”余力耕生气地打开门,比了个请的手势。 ☆☆☆☆☆☆☆ 寂静无声。 汪思涵低头玩弄手指,余力耕站在门口等她开口认错,偏偏她无语。 余力耕按捺不住空气中只有马达的声音,叹了口气,“为什么不说话?” “你想知道什么?”她抬起头,勇敢地接受他温柔的责难。 “为什么要穿这么性感的衣服参加酒会?” “请柬上写着盛装赴会,而这一件恰好是我唯一的夏季盛装。”这件霓裳还是和蒋天雪于两年前逛街时忍痛买的,买完之后她连吃了三个月的阳春面,最后落到躺在医院打点滴补充营养。 “那也用不着挽着辛人杰的手、一副小鸟依人的甜蜜样!”从门口的骚动开始,他的视线几乎没离开过她一秒。 “你说错了,是大鸟依人。来这种场合的女士身边有个男伴相随是很自然的事,你不也带着李媚虹一起来?”她不记得自己有靠在辛人杰胸膛的疏忽,想了想后她笃定他说谎。穿上三吋高跟鞋的她,身高一下拉长到一百七十三公分,怎么靠在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的人肩上或胸前? “他可以去挽蒋天雪的手,为何独独是妳?”他耿耿于怀。 “天雪名花有主,主人又是人杰的好朋友,他当然不能逾矩。我就不一样了,自由自在的单身女郎。”她辩才无碍。 “谁说妳是自由的?妳是属于我的。”他把她从沙发上拉起。 “我不是。”她下巴抬得高高的。 久违的吻,挟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她的唇,她的理智、她的感情瓦解了,这么深刻的爱,她再也舍不得拋弃,再也不想逃避了。 余力耕感觉到门外确实有钥匙孔偷窥狂,依依不舍地浇熄热情,附在她耳际轻喃:“我可以去当医生了。” “什么?” “专门治疗性冷感女人的主治大夫。” “不行,你只能有我一个病人。” “那妳什么时候来我这儿接受临床诊断?” “年中。” 汪思涵的年中,是明年年中,等父母从大陆回来之后的年中。 余力耕直呼上当了。 ☆☆☆☆☆☆☆ 两个月过后,蒋天雪和田子照这一对老夫老妻终于踏上红毯。 不过,这场婚礼让余力耕十分吃味,一来是妒忌天底下所有比他先得到幸福的男人;二来男傧相不是他,是辛人杰,而女傧相却是他未婚妻,实在气得他火冒三丈。 可是他不敢表现出狭心症的症状,那些女人铁定会嘲笑他、污辱他、伤害他、批斗他,发动长达十年的文革运动,让他不得安宁。 现在那些女人全躲在新娘休息室里,门口又挂了“内有母老虎,咬人不负责”的警示牌,不知在里面玩什么飞机! “天雪,妳不是说年底才结婚吗?”汪思涵狐疑的问。 “有人在催了。”蒋天雪羞答答的说。 “子照?” “不,是他的孩子等不及了。”蒋天雪指着微凸的小腹。 “我还以为妳发福了。”汪思涵笑自己眼拙。 “恶!”余力耘的呕吐声一呜惊人。 “表姊!”辜莉莉正在喝汽水,差点呛到。 “有什么好惊讶!我是有老公的女人,有爱就有产物。”余力耘四两拨千斤。 “问题是,妳不是家庭计画的拥护者?”辜莉莉记得表姊两次从产房出来后,第一句话都是:“我发誓再也不进产房”。 “政府现在鼓励三个小孩恰恰好,我这是响应政府的政策。”余力耘顽强的反驳。 “算算日子,这一胎大概是画展开幕酒会那一晚激情下的产物。” “莉莉,妳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姊,她们都开花结果了,妳呢?”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是余力耕的催促,“女施主们,参佛时间己过,用膳了。” “妳们听见了,和尚在阿弥陀佛了。” “善哉!善哉!”大家笑成了一团。 余力耕已经吃了两个月的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