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爱狂徒》 楔子 浙江括苍山 一行夜行人以惊人的极高速,在高低起伏的林径间窜行── "头儿﹐我断后﹐你带着兄弟大伙儿快走﹗"一名满脸络腮胡大汉在众人间低吼。 另一名手持铁扇的白脸汉子道﹕"废话少说﹐要走大家一起走。" 络腮胡汉子呸一声。"穷书呆你放狗屁﹗我问头儿又不是问你。" 被叫穷书呆的白脸汉子闷哼一声﹐别过头去。 鲁大又说﹕"头儿﹐我鲁大就等您一句话﹐您说怎么着﹗" 众人间一名身形挺拔﹐面目刚毅俊朗的男子面色一凝﹐跟着断然道﹕"鲁大﹐兄弟们记着你 的大恩﹗" 鲁大顿时豪气干云。"我去了﹐头儿﹐众兄弟们保重﹐咱十八年后再见﹗" 众人霎时面色凝重﹐都沉默不语﹐鲁大已掉转头往反方向奔离。 大伙儿皆知﹐他此一去大抵是永别了﹗可是因为鲁大的牺牲﹐众人才不至遭到全军覆没的命 运﹗ 此次罹难肇因于四娘身上的反清名册被夺﹐北京一早调来大批大内高手﹐出其不意的围剿﹐ 义军反应不及﹐因此溃败﹐元气大伤﹗ 鲁大走后﹐众人脚程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七尺大汉个个面色带悲。 那年轻头儿洪声道﹕"大伙儿精神点﹗莫辜负鲁大的好意﹗" 众人蓦的惊醒﹐这才打起精神﹐提一口气﹐又拔足狂奔。 不知又过去多时﹐天地渐渐变色﹐日头在前方隐现﹐黑夜已过﹐白日来临…… 第一章 和硕怡亲王府 额娘,您别难过了,方才邵王爷来过,不时才说贞儿的病渐有起色了吗﹖ 贞仪格格比着手势﹐安慰哭个不止的怡王妃。 贞仪自从两年多前因为窥见兰欣被害﹐叫贼人推下楼梯灭口﹐伤了脑子﹐不止为何竟然不会说话﹐ 一直到今日并未复原。 王妃抓住贞仪的手﹐恼道﹕"别再比了﹗邵王爷说了﹐你这病一大半是心病﹗也不知你这孩子是 怎么着﹐就是不肯说话﹐要不早些时﹐我已经可以听见你叫我额娘了﹗"说着悲从中来﹐又是大哭一 常 贞仪瞧着如此﹐黯然垂下脸﹐静静坐在床沿。 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她当真不会说﹗ 如果说出口的所谓"话"﹐只是几个咿咿呀呀的声音﹐不成句子的﹐比初学说话的孩童还不如﹐ 反倒要更惹额娘伤心﹗她不如不开口﹐当个真正的哑巴﹗ 没想到﹐多年前的一场意外﹐竟然让她失去说话的能力﹐也让她成为人人背地里嘲笑的哑巴格格﹗ "你这孩子要教额娘拿你怎么好﹗"王妃看着出落得清纯柔美﹐楚楚动人的女儿﹐不由得重重叹 口气。"眼看着同皇贝勒的喜事近了﹐你却还是这付模样﹐教额娘怎生向老太后交待﹗" 贞仪清丽的眸子一黯﹐犹豫了下﹐终于写道﹕不如额娘进宫去禀明太后﹐就说贞仪的病短期内大 抵不得痊愈﹐请皇太后撤回成命﹐另行为皇贝勒爷抉择婚配对象── "傻孩子﹗"王妃打断她。"要是皇太后当真撤销婚事﹐你的病又迟迟不好﹐那你的终身岂不是 被耽误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这傻孩子尽是替别人着想﹐可想过你自己没有﹖"王妃面带忧色。"这事儿 不用你管﹐到了这地步也怪不得为娘的自私了﹗" 见贞仪低着头﹐王妃又叹口气。"你心底别怪额娘把话说重了﹐事实你的情形就是这样。"接着 好言道﹕"额娘是私心偏袒不错﹐可也是为着你着想﹐你也不能一辈子不嫁人的是不﹖现下有这么好 的一门亲事﹐不知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再者邵王爷也说了﹐只要你肯开口说话﹐这病迟早是要好 的﹐这样咱们也不算不能交待了﹗" 贞仪抬头盯视着她额娘﹐美丽的眼底有丝难言的忧郁。 王妃口气放软﹐温言劝道﹕"好了﹐总之大婚一事在即﹐又是皇太后主婚﹐这事是万万不会变更 的了﹗往后你只要安心等着嫁入宫即可﹐其它的事就不必想太多了﹗" 贞仪又垂下头来﹐两眼瞪着床头上的绣花枕发怔。 王妃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觉得问了也无用﹐便叹了口气﹐离开贞仪的闺房。 实则贞仪想的是她额娘没想到的问题。 或者说﹐是额娘太乐观了﹗也或者是她不愿面对现实──宫里妃嫔间的尔虞我诈﹐当真适合她的 性子吗﹖何况她身有残疾﹐却占着正室的位置﹐那些人又要怎么糟踏她﹖她自小看多了王府里女眷们 争宠的嘴脸﹐更遑论是在皇宫内。这种事只会更加剧﹗再者现下她虽然是正室﹐可一旦皇贝勒得势﹐ 顺利登上龙位﹐他怎么能册立个哑巴当皇后﹖﹗届时势必另立侧室﹐却叫她情何以堪﹖﹗ 这一切种种都是问题﹐贞仪能体会她额娘的心情﹐可额娘是想岔了﹗在他人眼中求之不得的姻缘 至于她却是最沉重的负累…… "格格﹐也深了﹐您快上床就寝吧﹗"使女上前来扶起她。 贞议回过神﹐看窗外月已中天。她拿起纸笔写道﹕翠儿呢﹖ 翠儿是贞仪的贴身女婢。 贞仪身上随时带着纸笔﹐自从她出事后﹐只有额娘﹐嫂子兰欣和服侍她的翠儿看得懂她比划的手 势﹐至于其它人﹐只得假纸笔和他们沟通。 况且出事后她心底渐渐有一层自卑﹐除了较亲近的亲人外﹐她难得与外人接触﹐因此也日益仰赖 贴身的婢女。 "翠儿姐姐让福晋召去﹐嘱咐我先来伺候格格更衣。" 贞仪看着她﹐觉得这名小侍女长的清秀纯雅﹐难得的是身上有一股沉静的气质﹐怎么瞧也不像是 个女婢﹐于是问她﹕我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侍女福了一福。"小婢名唤莲儿﹐是新近才来王府的婢女。" 贞仪见她说话斯文﹐进一步问﹕你识得字﹖ 莲儿答﹕"小婢读过几天书﹐识得几个字。" 贞仪点点头。怎么会进王府来的﹖是卖身还是签年契﹖ "回格格的话﹐小婢是卖身。" 贞仪再问﹕家里有困难吗﹖ 莲儿不语﹐低下头。 贞仪待要再问﹐翠儿走了进来﹕"咦﹐格格﹐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莲儿便请个安退了出去。 贞仪问翠儿。莲儿是我房里的﹖ 翠儿摇头。"近日府里忙着格格大婚的事﹐管事大人从外头买了几个奴婢进府来帮手﹐莲儿便是 这么进来的﹐不过这几个新买的人并没有被分到各房去﹐每日只是听候差遣﹐见哪一处缺人﹐便到哪 一处干活儿去。" 贞仪点点头。那么你去同符总管说﹐我要留下莲儿。 "是﹐格格。" 贞仪这么一说﹐翠儿便明白意思了。 稍候翠儿服侍贞仪睡下﹐一宿无话。 *** "我不干﹐我不干﹗皇阿玛做什么要我嫁给那个臭书呆﹗" 皇十四格格哇哇大叫﹐眉头皱得像结麻花。 和硕怡亲王府﹐贞仪格格的闺房里正召开淑女大会﹐兰欣﹐贞仪﹐悦宁﹐小倩面面相觑﹐小倩立 时三刻噗嗤一声笑出来。"人家可是新科状元﹗听说无论人品﹐学时﹐机智﹐反应皆是上上之选﹐难 得的是他考的是文秀才﹐武功却顶好﹐皇阿玛就是怕留不住他才下旨赐婚﹐人家才不是什么臭书呆哩﹗" 小十四发倔。"我不管﹗只要是肯死书的蛀书虫﹐统统是臭书呆﹗" 哼哼﹐那臭书呆根本就是她的对头﹐生来专门克她的﹗她就是不爽他﹗就是瞧他老大不顺眼﹗怎 么样﹖﹗ 兰欣摇头﹐听了这浑话﹐好气又好笑。"你自个儿不读书﹐就说人家读的是死书﹐都是臭书呆了﹖" 谁知手上抱着大白兔的悦宁却来插话。"依我看﹐大概也是个臭书呆﹗" 她和小四是一卦的﹐全是富贵草包。 小十四见有人帮她﹐得意洋洋。"瞧吧﹐悦宁也这么说﹗嫁个臭书呆可不闷死我了﹗" 大家伙儿齐声哀叹。 不是因为她言语夸张﹐而是那副嚣张样──她们是替未来的驸马爷哀悼﹗ 只有贞仪微笑不语﹐她是被兰欣哄来作陪客的﹐她明白嫂子怕她寂寞﹐把女眷带到她房里来﹐希 望她与人多多接触的一片心意﹐因此不忍拒绝﹐但是不会开口的她从头到尾却只能缄默以对﹐微笑示 人﹐心底却是另一层心酸…… 小十四见她不取笑自己﹐便挺谄媚的蹭到人家身边去宣告。"就贞仪姐姐了解我﹗你们全都嫁了 人﹐知道男人好处﹐就不向着自个儿姊妹了﹗" 在这里﹐也只有贞仪同小十四是待嫁闺女。 "听听﹐这像什么话﹗还是个皇格格﹗"小倩快昏倒状。 她出身市井﹐说话都比小十四有格调一点。 贞仪摇头笑﹐在纸上写下﹕她还是个孩子。 小倩嗤笑一声。"对﹐童言无忌﹐小狗放屁﹗" "珍姐姐﹗"小十四不依﹐撅着嘴怪叫。 珍格格即是小倩﹐与小十四同胞﹐她自小与皇帝亲爹失散﹐直到年余前才被认回。 小十四嘟起嘴﹐老大不高兴。"算啦算啦﹗叫你们来是给我出主意的﹐谁知你们个个取笑人﹗全 都坏死了﹗我不如去求聿哥哥﹐要老奶奶替我做主﹗" "这倒是﹐"悦宁小脸埋在白兔毛里﹐嘻嘻笑。"皇太后娘娘疼他﹐找他肯定有辙﹗不过你找他 不如找水净﹐你求他他可不一定帮你﹐让水净开口﹐他就不得不帮了﹗" "噫﹐说得对﹗聿哥哥那人﹐我去求他﹐他肯定也要先耍我一番﹗" 这回众姐妹倒是没话说﹐谁不知德聿"恶名"在外﹐连小十四这顽皮精都惧他三分﹗求他﹖做梦 倒快些﹗ 小十四眉开眼笑。"这回我有救了﹗" 她眼珠一转﹐瞄到贞仪﹐心底一动。"不如贞仪姐姐同我一块儿去吧﹗" 贞仪睁大眼﹐脸泛红云﹐怯怯地问﹕"我去能帮你做什么﹖" 她没想到小十四会青睐她。 小十四鬼灵精怪。"帮我壮胆呀﹗"说完拉了贞仪就走。"昨儿个我听皇阿玛说﹐聿哥哥今日会 上老奶奶那儿去﹗咱们先去找了水净﹐再一并上宫离去找他﹗" 可是…… "别可是啦﹗" 她硬拖着贞仪走人﹐一阵风似的去匆匆。 "你们猜她这是在做什么﹖"悦宁眨巴着眼﹐盯着房门皱起眉问。 "谁知道﹐"兰欣笑着摇头。"那丫头心眼比谁都多一窍﹐大概只有德聿贝勒才制得了她﹗" "兰欣姐说得对﹗"小倩拍手笑。"我方才瞧小丫头眼珠子骨碌碌转﹐就知道她肯定动起歪脑 筋了﹗" 悦宁狐疑地瞅着小倩问﹕"她要动歪脑筋﹐你做什么这么高兴﹖" 两人眉开眼笑﹐乐得什么似的﹐仿佛已经亲眼瞧见好戏般。 兰欣看到两人如此天真﹐只能在一旁摇头﹐心底希望小十四的歪脑筋﹐别当真动到贞仪头上去﹐ 要真如此﹐依贞仪那性子﹐吃了亏肯定也只会闷在心底﹗ 倒不是怕小十四会有坏心眼﹐只是那孩子一出生就是金枝玉叶﹐自小人人捧在掌心呵护﹐兼以 年纪又小﹐就怕她闹得没分寸﹗她自个儿是皇格格不打紧﹐贞仪同她不一样﹐可不能闹着玩的。 边想着﹐她向小倩道﹕"小倩﹐不如你带咱们进宫﹐一块儿瞧瞧小丫头卖弄什么玄虚﹖" "好啊﹐好啊﹗" 小倩果然上当﹐立即带了悦宁和兰欣﹐兴冲冲的往宫里去…… *** 兰欣三人一到太后的寝宫﹐没看见水净同德聿﹐却听见小十四道﹕"老奶奶﹐我要跟贞仪姐姐 同一日出嫁﹗" 贞仪早已由太后主婚﹐赐婚德烈皇贝勒﹐却因为她从楼上跌下﹐伤了脑子意外失语﹐婚事这才 延迨至今。 老太后瞧着小十四﹐挑眉问﹕"这又是为什么﹖" 小十四拉着贞仪的手。"因为我同贞仪姐姐投缘﹐咱们俩情比姐妹深﹐所以一早说好了﹐要同 时同地一块儿出阁。" 兰欣三人面面相觑﹐几时这鬼丫头又同贞仪"情比姐妹深"了﹖ 兰欣瞧贞仪只管微笑不语﹐便知道这小丫头定是说服了她来哄老太后。 只是这丫头要同贞仪一块儿出阁有何用意﹖ 老太后听了小十四的话﹐抚掌呵呵笑。"好好好﹐难得你们俩感情好﹐我就一块儿替你们办喜 事﹐来个双喜临门﹗" 小十四连忙附和。"是啊是啊﹗都说双喜临门兆头好﹗老奶奶想的周到﹐要是我小十四﹐想破 头也想不出这么个双喜名堂哩﹗" 众姊妹摇头暗笑﹐这小妮子嘴巴这么甜﹐更肯定是有贼心眼﹗瞧她那对眼珠子骨碌转﹐就知道 又要不安分了。 "我说贞丫头啊﹐你过来。"老太后道。 贞仪应声﹐低着头走上前去。 老太后看着贞仪柔美清丽的脸蛋﹐叹了口气﹐似有惋惜﹐之后慈爱的牵住她的手﹐轻轻拍着。 "我听你额娘说﹐你那说不出话的毛病﹐近日有些起色了﹖" 贞仪请了安﹐脸上怯怯的微笑﹐拿出纸笔写道﹕近日邵王爷替贞仪看诊﹐贞仪的病稍有起色﹐ 已经能发出一点声音了。 这已是最含蓄的回答﹐即不违背额娘的心意﹐也已道出实情。 老太后点头。"这么说﹐要让你能开口说话﹐还得要等一段时候了﹖" 贞仪温驯地点头﹐是。 她心底却想﹐只怕她这辈子再要开口说话﹐是不大可能了﹗之后﹐不免黯然的垂下头去。 老太后突然骂道﹕"那贼人忒般大胆﹗敢加害兰丫头同你﹐好在兰丫头肚里的孩儿没怎么着﹐ 否则真该千刀万刮﹗"说完又同兰欣道﹕"下回进供给的带小采矜一道﹐我同那小丫头越瞧越合 眼﹗" 兰欣陪笑。"是﹐也该带采矜进宫了﹐那孩子才会说话﹐便唔唔呀呀的念这老祖宗呢﹗" 小十四也逗老太后开心。"呵﹐那小贼丫头哪里知道老奶奶的好处﹗就说咱们这一近身﹐只 要稍稍沾点老奶奶的喜气﹐就要添福添寿的﹐那小人儿怎晓得这个好处﹗她念着老奶奶﹐还不就 是想讨糖吃﹗" "我瞧你才是个小贼丫头﹗"老太后听了心情大好﹐笑啐她。"打小不知是谁日日来我这儿 讨果子吃﹐你好意思哩﹗" 众人哈哈笑﹐小十四也不在乎﹐做个鬼脸。 哄撮了老太后开心﹐应承了同日出阁一事﹐稍后大家各自回府﹐兰欣问贞仪。"小十四那鬼 丫头要跟你同一天出阁是什么用意﹖" 贞仪比道﹕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不过小十四总不会不知道轻重﹐随意胡闹才是。 兰欣锁起秀眉。"但愿如此才好。" *** 当晚回房﹐宣瑾问爱妻。"今天一整日不见你﹐去了哪里﹖" 他拥住她﹐爱意深浓﹐不住亲吻。 兰欣轻轻推开他﹐脸颊已微微泛红。"同小十四她们进宫去﹐小丫头去求太后﹐说要跟贞仪 同日出阁……" 宣瑾挑起眉﹐手上不老实。"跟贞仪同一日出阁﹖"说话间﹐大手已攀上爱妻圆润的胸脯﹐ 肆意揉抚。 兰欣臊红了脸﹐想拉下他的手﹐他却是不动分毫﹐反倒是肆意地探进衣襟内﹐握了满掌香软。 "咱们好好说话……别这样碍…"兰欣不知所措。 "谁说这样便不能好好说话﹖"他耍无赖﹐进一步扯下她的衣裳﹐露出一身雪白柔腻的肌肤。 他眸光一浊﹐低头吮吻那一身诱人的白皙。 成亲已一年多﹐他仍如初识当初一般为她动心﹗只恨当时他摸不清自己的心意﹐让心爱的女 人无端为他受尽折磨…… "小丫头无缘无故求这个……就怕她孩子心性重﹐又要胡闹。"兰欣抵挡不住只得说话好支 开他的注意力。 "是有可能﹗"宣瑾撇撇嘴笑﹐继续被打断的动作﹐似乎不把她的顾虑放在心上。 兰欣续道﹕"让我更担心的是珍异﹐自从出事后﹐她明显的逆来顺受﹐完全失了自信﹗"见 宣瑾没反应﹐她轻轻挣开他。"你不担心小十四那丫头她──" "你担心我就够了﹐小傻瓜﹗"他翻倒她﹐将她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可是……" "放心﹐一切会安排好﹗" 兰欣睁大眼。"安排什么﹖" 宣瑾低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随即低头吻住她微张的小嘴﹐制止她接踵而来的问题。 至于宣瑾的所谓安排究竟是什么﹐在接下来的夜里﹐似乎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了。 第二章 和硕怡亲王府内张灯结彩── 要知道﹐嫁出一位格格已是一件大事﹐要是再来一位皇格格一并在亲王府内出阁﹐那么这桩 非但是大事﹐更是至要紧﹐疏忽不得的正事了﹗ 贞仪的闺房内﹐两位格格正由侍女打扮着﹐预备在吉时出阁。 "这回可好了﹐老奶奶没诳我﹐我果真同贞仪姐姐一块儿出阁了﹗"小十四眉飞色舞地道。 贞仪转头对小十四微微笑﹐她掩藏的很好﹐没教半个人看出她眼底眉梢的忧愁。 贞仪在纸上写道﹕别忘了﹐你之所以在怡王府出阁﹐是大阿哥为了你的安全﹐才向皇上保奏 的﹐你可别当着好玩﹐该认真些的。 "我是很认真啊﹗"小十四嘻嘻笑。"不过宣瑾哥哥不是早布置好了﹖我就不信那些叛党忒 的大胆﹐﹐敢到王府里来劫人﹗" 两年多前宣瑾奉皇上之命﹐至江南诛灭叛党﹐但因为接应者的疏忽﹐有一小撮余孽未曾剿清﹐ 至今两年多又有日渐做大之势。年前佑棠贝勒又曾经南下围剿一次﹐抓拿了多数叛党﹐但仍未能 剿清。 日前有线报显示﹐此次皇格格出阁一事已外泄﹐叛党之人极可能倾巢而出﹐绑架圣上的爱女﹐ 以为要挟﹐企图换回被俘的党人﹐因此才让小十四在亲王府出阁﹐行事低调﹐以避人耳目﹐此次 圣上原不同意﹐但为了小十四的安全﹐才迫不得已勉强答应。 贞仪见小十四大剌剌的﹐半点不放在心上﹐摇了摇头﹐也无可奈何。 小十四眼珠子一转﹐嫣然一笑道。"贞仪姐姐﹐你说咱们俩新娘子的扮相一模一样﹐外头的 人能不能人的﹖" 贞仪淡淡笑。红巾一盖﹐我想是很难认得的了。 小十四笑开眼﹐忽而歪着头问贞仪。"贞仪姐姐﹐你今日要出阁了﹐嫁给我十一阿哥你不欢 喜吗﹖" 贞仪垂下眼﹐避开小十四的目光﹐怎么回﹗我自然是欢喜的。 "可我见你虽然笑着﹐却好似不怎么开心呢﹗"她想了一忽儿﹐补上一句。"至少没我九皇姐 嫁人时那么开心﹗" 贞仪勉强自个儿笑得开心些﹐在白纸上写道﹕我只是想到要嫁至宫内﹐因此有些忧虑罢了。 小十四睁大眼。"你不必怕我十一阿哥的﹐他虽然不羁了些﹐放荡了些﹐不受拘束了些﹐可 终归是顶好的﹐否则我皇阿玛也不会那么赏识他了﹗"她以为贞仪同她一样害怕嫁人。 贞仪听了这孩子气的话﹐脸上才真正有了笑意。这么多的"一些些"﹐难为你还瞧得出他顶 好的地方来﹗ 小十四粉脸一红。可不是﹖着实有老王卖瓜的嫌疑。"真的嘛﹗我十一阿哥是很不错的﹗至 少待我顶好﹐不欺负人也不势利﹐不似其它阿哥那么讨人厌﹗" 贞仪叹口气﹐她晓得宫里为了争夺皇子之位一事﹐各个阿哥招兵买马﹐各树党派自立门户之 举﹐早已是众所周知之事﹐派系间的斗争早闹得不可开交﹐小十四的话不无道理。 见贞仪叹口气﹐小十四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忽然闭起嘴巴不说话﹐一双眼却滴溜溜的转﹐同 一旁的婢女使了使眼色。 那婢女暗暗向主子点了点头﹐模样却有些哀怨﹐仿佛是被逼的…… 吉时已到﹐俩人各自被扶到前厅﹐等着牵上花轿。 此次因顾及小十四的安危﹐仪式一切从简﹐只由喜娘牵引﹐直接把两顶花轿抬出王府﹐比一 般的民家女还要朴素﹗待俩人都已安全到达﹐隔日在公布两位格格的大婚喜讯﹐大肆庆祝。 两顶花轿自此出府而去﹐各自奔向未可知的前程…… *** "格格﹐咱们这要上花轿了﹐您小心些走﹐前头是轿门了。"翠儿扶着贞仪﹐细声叮咛着。 贞仪微微点头﹐红巾内两眼直登登盯着轿槛﹐僵硬的跨过﹐登上轿子。 "好啦﹐新娘子上轿了﹐纪事一道﹐起轿吧﹗"喜娘吆喝。 轿子抬出王府﹐却不见敲锣打鼓﹐一路静悄悄的﹐十分低调待明日才是庆贺的时机。 "格格﹐咱们的花轿要同皇格格的花轿分道啦﹗"翠儿在轿边轻轻喊道。 贞仪自轿内递出一张纸。同春儿说一声﹐他们这一路去的远﹐需好好看顾婧格格。 春儿是小十四的陪嫁侍女﹐婧格格即是小十四画婧。 翠儿领了字条﹐边径自走到另一顶花轿边﹐伸长脖子瞧了半天﹐却不见春儿的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春儿人呢﹖那丫头跑哪儿去了﹖"翠儿喃喃道。 她倒不怕春儿走失﹐或者是春儿那鬼灵精怪的主子﹐着她去做什么事也说不定﹗总之任 谁皆知﹐十四皇格格没有一刻时间是安分的﹗ 既找不到春儿﹐又不好问前头引路的喜娘﹐只得回贞仪这边﹐却没把这事告诉主子﹐怕 贞仪操心。 两顶轿子在桥边分道扬镳﹐反向而去﹐自此各奔前程。 贞仪只觉得轿子一路摇摇晃晃﹐她坐在轿里﹐一颗心也跟着左摆右荡。 虽说木已成舟﹐人都上了花轿﹐此刻再也反悔不得﹐可她却无法教自己不去忧愁﹗ 她已经不会说话了﹐再加上自个儿内向的个性…… 想着想着﹐她渐红了眼﹐眼泪不受控制的一颗颗下坠﹐湿了膝头一大片红裙。 哭着哭着﹐也许是累了﹐她眼皮渐渐合拢﹐在轿子里打起盹来。 "停轿﹗"喜娘在外头吆喝。"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半刻钟后再上路﹗" 抬轿的放下轿子﹐连同一众护轿的侍卫﹐就在树下喝水乘凉﹐等体力恢复些再上路。 这时喜娘走过来告诉翠儿。"过去看看格格﹐问她要不要喝些水﹖" 翠儿走到轿边问﹕"格格﹐咱们在这儿稍事休息﹐一会儿再上路﹐您可要喝点清水﹖" 翠儿等了半天﹐没听见贞仪响应﹐她心底疑惑﹐便掀轿帘探望──看见贞仪好好儿的就 做在轿内﹐只是一日折腾下来﹐大概是累了﹐就在轿内睡着﹐这才没响应她。 翠儿也不去吵她﹐微微一笑﹐轻轻放下轿帘。 她心想﹐格格要能睡着也好﹐一觉醒来也该到宫里了﹐省得格格一路上胡思乱想﹐平白 忧心。 半刻钟过去﹐喜娘照例吆喝着。"起轿了﹗" 众人打起精神上路﹐天将黑时﹐轿子便进了宫门﹐有一些公公们接手﹐直接抬到十一皇 阿哥的寝宫去。…… *** "别装死﹗快醒过来﹗"跟着娇斥声后﹐一盘冷水兜头淋下﹐惊醒了贞仪──她睁开眼﹐ 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陌生的杂物间里﹐手脚被捆缚着绑在地上﹐光线幽暗﹐隐现可见数个人 影在她眼前晃动﹐直到一张男性的面孔在昏暗的灯影下突出﹐轮廓渐渐明显…… 那是一张极具男人味的男性面孔﹐强悍的线条﹐刻画出刚硬的精神力﹐俊朗的面貌﹐意 外的柔和了他予人压迫性的沉重气势﹐更特别的是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漆黑眼眸﹐让贞仪 觉得似曾相识……她仿佛曾在哪儿见到过这双眼睛﹗ "大师哥﹐她清醒了﹗" 同一说话的女声﹐那女子自暗处站了出来﹐清秀的脸容﹐窈窕的身段﹐是个美人。 "把她带到灯下﹗"男人开口﹐低沉磁性的嗓音﹐震人肺腑。 女子走到贞仪身边﹐粗鲁的把她拽拖到亮处﹐此时﹐贞仪看清了女子脸上的恶意﹗ 但是﹐为了什么﹖ 暗处﹐另一把苍老的声音问道﹕"桓祯﹐这丫头就是十四皇格格﹖" 男人开口﹐"若线报不错﹐她就是画婧了﹗" "大师哥﹐那咱们可以拿她去交换言师叔﹐林师伯了﹖"刚才那女子又问。 贞仪听到此心口一惊﹐他们把她当作了画婧﹗原来他们就是计划掳走小十四的叛逆﹗ 可为什么他们会绑错人﹖ 另一方面贞仪却暗自庆幸他们绑走的人是自己﹐而非小十四。否则依小十四的性子﹐必 定挣扎反击﹐势必引起轩然大波﹗且皇格格被绑﹐虽不是怡王府内﹐大阿哥也难辞其咎。 老者道﹕"燕儿﹐先别急﹐听听你大师哥怎么说﹗" 王燕转向桓祯问﹕"大师哥﹐二师哥说咱们的计划就是如此﹐难道这会儿还有变量吗﹖" 男人幽冷眼神瞪住贞仪﹐视线一直未离开她身上﹐直到她感到不自在﹐浑身燥热…… "大半夜过去﹐却还未传出动静﹐咱们要换人﹐得等天亮再说﹗"桓祯冷静的说。 贞仪听出他弦外之音﹐暗暗佩服他过人的谋略。 王燕沉不住气。"做什么要等﹖大可现在就──" "燕儿﹗你大师哥的意思还不明白吗﹖"老者苍浑的声音插入。"这是要等闹开了咱们才 能更进一步﹗" 王燕皱眉头。"爹﹐您把事情在说明白些吧﹗" 老者慢慢自暗处走出来。枯瘦的深性﹐老朽的面容﹐脸上深刻的纹理﹐一对混浊的眼珠 子徐徐转动﹐透出骇人的暮气。"现下各处未有动静﹐可见画婧失踪一事﹐尚未传到狗皇帝 的耳朵里﹗这时咱们拿什么去要胁人﹖再者这时的威胁不足以教敌人错失阵脚﹐要先以事实 冲击﹐待敌阵自乱后再落井下石﹐如此不费力气的便宜行事才叫谋略﹐若依你的法子﹐却叫 做有勇无谋﹗" 老人虽形容苍老﹐声音却雄浑有力﹐可见内力深厚。 王燕嘟起嘴﹐娇斥一声。"爹就是瞧不起燕儿﹗" 老人跟王燕说话的当儿﹐桓祯漆黑的眼一直不离贞仪身上。 他在观察她﹗ 他的眼神是灼热﹐表情却是冷酷的﹐贞仪回望他﹐却几乎在同时垂下眼──她本能的羞 涩和自卑让她抵挡不了这样强势的眼神。 他瞇起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还无的笑痕。 传言画婧是个顽劣格格﹐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她居然是个这么柔弱的女子﹗自然﹐也 美得惊人﹗ 他冷沉的眸光不放松的掠取﹐一瞬也不瞬的盯紧她﹐她清丽柔美的容颜﹐欲语还羞的嫣 唇﹐以及过分纤细的身段……在在如临风的弱柳﹐仿佛一拗就断﹐那是一种伪装下的娇弱。 仅仅那交错的一眼﹐贞议回开他叫人不安的眼神﹐她在那深沉的眼瞳下﹐几乎不能喘息。 他的视线带着冰带着火……这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王燕留意到两人间诡异的情势﹐一个箭步挡在两人之间﹐阻断桓祯的注目。"大师哥﹐ 这儿就交给元戍他们看守。咱们先去歇息﹐待二师哥探了消息回来﹐大伙儿也养足了精神﹐ 届时可以实行下一步计策﹗" "燕儿说得不错﹗"老者目光如炬﹐凝视桓祯。"咱们该先去歇着﹐等子澄回来﹐还要 事要忙。" 贞仪感到集中自己身上的两道灼热目光退去﹐她抬起眼﹐看见那男人一语不发﹐转身离 开杂物间﹐随后老人也跟着出去。 "喂﹐你给我听着﹗"王燕过来﹐大声斥道﹕"你最好跟咱们好好合作﹐不许惹麻烦﹐ 要是惹恼了我大师哥﹐到时候就叫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师姐﹖"一名手里拿着铁扇的白脸汉子走近来。 "好生看守着﹐她可是重要人质﹐要是出了岔子﹐误了救人﹐你可担当不起﹗"王燕同 中年男子讲话﹐口气十分霸气无礼。 "师姐放心﹐业师的名还得拿这小妞的命来换﹐元戍自然会的小心。" "嗯﹐你大可放心﹐只要不出差错﹐咱们会顺利救出颜师叔的﹗"王燕说完即转身走人。 那叫元戍的人见王燕走后微微皱起眉头﹐摇了摇头﹐然后看了贞仪一眼﹐便自顾坐到对 面墙角去﹐也没多为难她。 贞仪穿著湿透的衣衫﹐浑身冷颤不已。她蠕动着身体坐起来﹐靠着另一头墙角蜷成一团 小人球﹐却仍然不能抵御丝毫寒冷…… 慢慢的日头出来﹐她身上才渐渐回暖﹐突然一股倦意席卷而来﹐朦朦胧胧睡去之时﹐她 想着这时宫中应该已经知道她失踪的消息…… *** 夜半﹐怡亲王府。 "贝勒爷﹐咱十一爷找您﹐吩咐小的约您在春杏楼见。"宫里出来的李公公找上怡亲王 府﹐求见宣瑾。 大半夜的﹐何况是新婚当夜﹐德烈竟约他在宫外相见﹐事情必定不寻常﹗ "贞仪有事﹖"宣瑾即可想到。 公公踌躇。"这个──" "见面再说﹗"宣瑾一阵风出府﹐李公公紧跟在后。 春杏楼表面是一处烟花之地﹐实则内有密道﹐是宫里头连接外头的快捷方式。 十一阿哥约在春杏楼见他﹐必定由密道入内﹐此为避人耳目之举。若非有事发生﹐十一 阿哥断不致在此时以此法见面﹗ 一到春杏楼﹐鸨母使个眼色﹐低道﹕"十一爷久等了。"即刻亲自着人让进内堂。 内堂中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面着窗外挺身而立。 "德烈﹗"宣瑾唤十一阿哥的名讳。"发生了何事﹖" 男子转过身﹐俊逸慑人的朗朗面貌﹐带了三分不羁的潇洒﹐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天生 而成的气度威仪。 两名出色的男子照会一眼﹐宣瑾已瞧出对方神态中的不寻常﹐他即刻挑眉替代询问。 德烈示意宣瑾坐下再谈﹐比个手势﹐让李公公在外头守着。 "你确定﹐是看着贞仪格格上轿的﹖"德烈开口﹐声音略微低沉。 "确定是看着贞仪上轿﹐"宣瑾沉着的回答﹕"早先我已料到十四格格必定不肯安分上 轿﹐果然小十四在上轿前做了手脚想和贞仪调换花轿﹐幸而我早一步支开小十四身边的侍女﹐ 让喜娘引导花轿﹐在小十四不知情下﹐才把她送到纳真的府里﹗" 纳真便是圣上为小十四择定的夫婿﹐因为宣瑾支开小十四身边的侍女﹐小十四不知道自 己正一路被送往成亲﹐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和贞仪调换了花轿后﹐就在往宫中回家的路上﹐她 打的如意算盘──预备把贞仪嫁进状元府﹐再把她自个儿嫁回到皇宫里去﹗ 至于事后她皇阿玛要怎么怪罪﹐那也是事后的事了﹗ 可是却因为宣瑾早一步预防﹐小十四虽然私自调换了轿子﹐透过喜娘﹐两人仍然被抬往 各自的目的地﹐小十四的小诡计并未得逞。 "因此我能确定﹐贞仪的花轿确是抬往宫里不错﹗"宣瑾进一步说明。 "抬到宫里的人﹐的确不是小十四﹐但也不是贞仪格格。" 宣瑾一震。"怎么回事﹖" 德烈的眼神簌冷。"显然是途中出了岔子。" 宣瑾瞇起眼。"不是空轿﹖" "另有其人﹗"德烈甩开长辫﹐冷冽的眼神掠过一抹幽光。"对手不置空轿﹐确是高招﹐ 偷天换日﹐显然是一桩早有预谋的行动﹗" "这么说﹐王府里有内应﹐对方才能分辨格格和贞仪的花轿﹗" "正是﹐却因为小十四换轿﹐对方才绑错人﹗"德烈道。 "那么﹐抬到宫里的是──" 德烈敛下眼。"据翠儿指认﹐是怡亲王府的一名小丫鬟﹗"他摩挲着指上的玉戒。 宣瑾挑起眉﹕"德烈﹖" 他抬起眼﹐勾起笑痕﹐面目顿时邪佞的骇人。"我要留下她﹗" 宣瑾嘴角一撇﹐乍现笑意。"那女子有莫大的嫌疑﹗" "我明白。" "还是打算留下她﹖" "没错。" 宣瑾挑起眉﹐却没问出口。 "一来不惊动皇阿玛﹐二来将计就计﹗"德烈直视他。 宣瑾淡笑﹐徐徐道﹕"你的顾虑确是周全﹐未有一点──似乎未曾顾及舍妹的安全。" 德烈低笑。"宣瑾﹐如今你可有更好的法子﹖" 宣瑾笑纹更深。"确实没有。"接下道﹕"此时需慎谋而动﹐既然要将计就计﹐就得彻底。" "不错﹗"德烈站起来。"你负责联络纳真﹐对方抓错了人﹐小十四随时有危险﹐要他千万 留意十四格格的安全﹗" "这我明白﹐只是那名小丫头──" "这事我自然有盘算﹗" 宣瑾挑起眉。"贞仪要是安全回来﹖" 德烈撇嘴一笑。"自然归还她应得的一切。" 他许下承诺。 第三章 "喂﹐姑娘﹐起来吃饭了﹗" 贞仪缓缓睁开眼﹐看到先前那名手持铁扇﹐负责看守她的白脸汉子﹐和另一名年轻男子的脸。 "呼﹐总算叫醒你了﹗"元戍道﹕"坐起来吃饭吧﹗" 贞仪没有动作。 元戍皱起眉头。"这儿可不是你格格府﹐少摆架子﹗你要是不合作﹐我也不给你好日子过﹗" 说这就要走过来动手── "元戍兄﹗"那年轻男人拦住他。 "子澄兄弟﹐你别拦我﹗" "我不是拦你﹐"子澄微笑﹐俊朗的脸有如朝阳初升﹐温暖人心。"我想你守了一夜也累了﹐ 不如由我代你看人﹐你好去歇歇。" "可是你不也同样在外头打探了一夜消息﹐只会比我更泪﹗况且头儿﹐还有王师傅﹐王师姐 都还等你回消息去──" "不碍事﹗他们天亮才歇下﹐这会儿才晌午﹐晚些我再叫他们。" 元戍问﹕"可打探到消息没有﹖" 子澄看了贞仪一眼﹐神色复杂。"待大伙儿起来再说。"同元戍使了个眼色。 元戍会意﹐想是他不愿在人质前提起﹐便接受了子澄的好意﹐乐得回房窝被子去﹗ 子澄柔声道﹕"你得吃点东西才有精神。" 贞仪仍旧看着地上﹐毫无动静。 子澄叹口气。"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贞仪仍然无反应。 她身为格格的自尊﹐不容许她在两手被缚的情况下﹐屈辱的弓身驼背﹐一口就饭。 子澄端者饭菜走到贞仪跟前﹐蓦的看清了她柔弱的姿颜﹐心口簌的被揪紧。"姑娘……"他 深吸口气﹐才有办法说下去﹕"姑娘﹐可要我先替你松绑﹖"双目视线﹐却无论如何不能从她柔 美动人的小脸上移开。 贞仪一怔﹐回首凝望他﹐水漾漾的大眼睛盼望的瞅住他。 他当真肯替她松绑﹖ 子澄在她的凝眸下倒吸口气﹐不自觉的蹲在她跟前。 看出她的疑惑﹐他用力点了下头﹕"如果你肯吃饭﹐我便为你松绑。" 她美丽的眸子如此叫人沉醉﹗ 贞仪只是望着他﹐不摇头﹐亦不点头同意。 子澄再叹口气﹐进一步靠近她。"你吃些东西吧﹗"忍不住又劝。"你放心﹐等我们换回了 被抓走的弟兄﹐就会把你送回功力。"他们不知道﹐自然把贞仪当成小十四看待。 贞仪仍然不语。自然﹐她原本就是不会说话的。 见贞仪不说话﹐他焦急的问﹕"你不信我﹖"又急急的抢道﹕"你不信我可以﹐可别同自己 的身体过不去﹗" 见贞仪还是不理﹐他忍不住又道﹕"要不﹐我先替你松了绑﹗" 说着﹐他便要动手── "子澄﹗" 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他﹐子澄心口一跳﹐猛地抬眼看到正踏进屋里的桓祯。 "师兄﹗"子澄猛地站起来﹐想到教桓祯看到刚才那一幕﹐俊脸突然一红。 桓祯却似乎视而不见。"打探的状况如何﹖"他也不看贞仪一眼﹐他从外头进来﹐似乎不知 方才屋里的事。 "这个……"子澄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桓祯冷目一扫﹐看了一眼未曾动过的饭菜。"你先出去。" "师兄﹖"子澄睁大眼。 "你先出去﹗"他再说一遍﹐面无表情。 "可是我打探的事──" 他转过身﹐逼人的黝黑深眸对住子澄。"没听见我的话﹖"霎时间﹐身上散发出惊人的气势。 子澄脸色一变。"是﹐师兄。"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贞仪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你倒是很有本事﹐才一会儿工夫﹐就让我师弟为你意乱情迷﹗"他对住贞仪﹐冷佞的道。 贞仪胸口一窒──原来他全看见了﹗ 她低下头不去分辨﹐自从出了事﹐再也不会说话以后﹐这种消极﹐逃避的态度﹐成了她保护 自己的方式。在人我之间隔开一层距离﹐别人就再也伤不到她﹗ "抬起你的脸﹗"他却不容许他"漠视"他﹗ 贞仪听而不闻﹐除了不愿屈服外﹐更有一层深刻的忧虑──害怕他几乎会淹没她的深邃眼神﹗ 她的无动于衷﹐终于激他上前。"没有人能漠视我的话﹗"他冷酷的掐住她柔软的下颚﹐粗 鲁的扳高她的脸。 她终于抬眼看他﹐是被迫﹐也是无言的抗议﹗ 他看出她眼底的不驯﹐扯开嘴角。"有话想说﹖" 贞仪固执的瞪住他半晌﹐不容自己在他慑人的目光下退怯﹐却因为他问出口的话﹐一霎时白 了脸﹐退缩回之前自闭﹐畏缩的贞仪格格…… 他瞇起眼﹐研究她瞬时两极化的反应﹐半晌后他咧开嘴角﹐拇指抚着她脸上柔嫩细致的曲线﹐ 慢条斯理的道﹕"你怕我﹖" 贞仪身子一震﹐猛地别开脸﹐避开他邪意的触摸。 他哼笑一声﹐强势的扳回她的脸。"可惜﹐你是人质﹐即使怕我﹐也不容的你反抗﹗" 贞仪被迫再度直视他的眼﹐看出他冰冷的笑脸下蕴含的恶意──他在玩弄她﹗但是﹐为了什 么﹖ 就因为他所说的﹐她是人质﹖ 他已经绑架了她﹐很快就能利用她换取他所要的﹐他没有玩弄她的理由﹗ 看着她眼底重新燃起的悲愤﹐他冷冷嗤笑。"放聪明点﹐如果你不抗拒我﹐我也不会动你﹗" 他讥讽的低笑。"毕竟你有利用的价值﹐我得善待你﹗" 贞仪别开眼﹐强迫自己不去理会他挑舋的言辞。 他突然使劲扳高她的脸﹐弄痛了她﹐却又在下一刻忽然放开她﹐她双腕仍然被绑在身前﹐一 时重心不稳﹐整个人狼狈的扑跌在地上── 他不容她喘息﹐下一刻又扳过她的身子﹐把她拽离地面﹐拉到自己面前。 "吃不吃饭随你﹗只要能换回我的人﹐我不在意我送回去的是一具冰冷的死尸﹗"他冷酷的 搁话﹐表情一转为残佞。 如此近距离贴近他俊冷的脸﹐耳边听到的是他毫无人性的威胁﹐贞仪的脸色霎时间煞白。 他如刚才一般粗暴的撇开她﹐贞仪再次跌回地上﹐这回仍然撞击到刚才着地时的伤处﹐她终 于忍不住呜咽一声。 他簌的瞇起眼。 贞仪别开眼﹐狠狠咬住下唇﹐不许自己再发出任何丑陋的呜咽声﹗ "你说﹐狗皇帝会不会为了你这个懦弱的小东西﹐同意跟我换人﹖﹗" 沉寂中﹐他冷肃的声音自贞仪身侧传来。 贞仪两肩一缩﹐心口一阵抽搐……她试图转身推开他。 "回答我的问题﹗"他却不放过她﹐重又攫住她的下颚﹐对住她惊惶的眼。 贞仪僵住身子﹐只能睁大眼。 她无法"回答"他﹗ 他眸光一凛﹐突然暴烈的动手拉扯她的衣襟── "呜──" 贞仪惊恐的哀鸣﹐在不清楚他的意图下﹐再也顾不得自己丑陋滑稽的声音﹐只顾着奋力挣扎 ── "大师哥﹗"王燕突然出现在房门口﹐叫屋里的景况给骇住﹗ 她不相信﹐大师哥不可能会是这种轻薄的狂徒﹗ 但更大的意外在之后﹐她听清楚了贞仪的呜咽声── "老天﹗她是个哑巴﹗"*** "老天﹗她是个哑巴﹗"王燕石破天惊的喊出﹐语气里充满了嫌恶。 瞬间﹐纠缠的两人同时僵止祝 "什么嘛﹗原来画婧是个哑巴﹐外头竟然还绘声绘影﹐把她形容的鬼灵精怪﹐简直是离了谱﹗" 王燕鄙夷的低喊。 桓祯直视她脆弱的眼神﹐两滴豆大的泪球已含在她眼底﹐转眼就要坠下…… 他对住她﹐凝视许久﹐申请异常冷冽﹐时间仿佛已经静止。直到她眼底的泪化成两道清泉﹐他 面无表情的别开眼。 "原来传闻不如见人﹐谁料的到狗皇帝钟爱的十四格格﹐竟然是个哑巴﹗难怪掳来的途中﹐叫 也不叫一声﹗"王燕明知途中已用迷药事先迷倒贞仪﹐就算是正常人﹐在昏迷之时也不会发出任何 呼声﹐却还口口声声喊贞仪哑巴﹗她看到贞仪愈发苍白的脸色﹐心底非但无分毫悲悯之意﹐还有得 意的快感。 桓祯却半句话不说﹐他料定──这之间肯定出了岔子﹗ "叫子澄到前厅﹗"他只搁下一句。 "二师哥回来了﹖" 桓祯未回答她﹐径自转身走人。 王燕噘起小嘴﹐却还是紧跟着桓祯之后离开。 留下贞仪一个人孤零零在屋内﹐她蜷起手脚在屋角边﹐脑海中残留着他无动于衷的眼神…… 她看出了他一瞬间压抑下的震撼﹐他没有给她难看﹐可是他的悲悯﹐却更是伤了她的心﹗ 那提醒了她﹐她是个需要人同情﹐不会说话的哑巴﹗ 她手脚发颤﹐畏缩在角落边﹐第一次﹐强烈的自卑﹐竟是来自于他给自己的施舍﹗ 只因为她是个哑巴﹗*** "师兄﹗" 子澄被唤到厅里﹐在座的有桓祯﹐王师父﹐王燕﹐以及数名参与此事的汉子。 "昨晚你潜入城里﹐可有发现动静﹖"桓祯问。 子澄眉头深锁。"事情十分奇怪﹐夜半毫无动静或者还有话说﹐可今早却也不见有任何消 息传出﹗" 众人听了子澄的话﹐皆面面相觑﹐皱起眉头。 在座只有桓祯无动于衷﹐似乎早已料到如此。 "二师哥﹐更怪的事还不只如此呢﹗"王燕忍不住插嘴﹐她高声道﹕"大伙儿可知道﹐原 来那十四格格竟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哩﹗" "她是个哑巴﹖﹗"子澄一瞬间变了脸。"不可能……怎么可能呢﹖那么美的人儿──" "二师哥﹐你太失态了﹗"王燕斜睨着眼﹐冷冷的道。 子澄一震﹐这才克制住自己﹐却还是忍不住说﹕"可是这跟传言不符﹐哑巴应该是另一个 ──"子澄顿住﹐整个人呆滞﹐似乎想到了什么﹗ "看来﹐我们抓错了人﹗"桓祯面无表情。 "大师哥﹐你是说──我们抓的人是贞仪格格﹖﹗"王燕惊呼﹐她终于也反应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事先咱们不是已经安排好了﹐怎么还会出这种岔子﹖﹗"王师父质问﹐ 众人脸色皆大变。 "看来是临时出的问题──有人换了轿子﹗"桓祯道。 他已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整个过程深思熟虑过一遍──只有这个可能﹗ "这么说﹐咱们安排在王府里的内应没有问题﹐而是上轿前不知何故﹐画婧和贞仪两人换 了轿子﹖"王燕问﹕"大师哥﹐你说会不会是他们见咱们事迹败露﹐他们俩才会换了轿子﹖" 王师父皱起眉头﹐喝道﹕"燕儿﹗用你的脑袋想想﹐这一个好歹也是个格格﹐咱们若事迹 败露﹐她焉有上轿子﹐自投罗网的道理﹖﹗" 王燕不服气。"要不两个人做什么好端端的换了轿子﹖﹗" 众人皆皱起眉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任他们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两人之所以会换轿子﹐完全是因为小十四的胡闹任性﹐把婚姻 当成是儿戏的态度﹗ "只能说出了意外﹐这其中有人算不到的环节﹗"桓祯沉声道。 "头儿﹐那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才是﹗大伙儿要怎么做才能报鲁大的仇﹖﹗"一名黑 脸汉子问桓祯。 桓祯敛下眼﹐淡冷的道﹕"以静制静。" "以静制静﹖"另一人问﹐亦同时问出大伙儿心中的疑惑。 "对方至今无动静﹐大抵是想将计就计﹐让咱们一无名亩﹐二者失却有利契机﹗只是他们 利用此计﹐却宜速不宜迟﹐时间若延宕下去﹐只要有人质在咱们手上﹐无论是不是十四格格﹐ 对方都将处于不利的局势﹐反而要受制于我﹗" 王燕急问﹕"可是再接下去呢﹖大师哥﹐你可想好对策了﹖" 桓祯嘴角勾出一撇冷笑。"接下去──到时再说﹗" 众人面面相觑。 "桓祯﹐你确实有把握﹖"王师父问。 桓祯抬起眼﹐黝黑的深瞳底敛过两道幽光﹐"师父﹐你对徒儿没有信心﹖" 王师父瞇起眼。"当然不﹗你是我一手训练的﹐到了年纪稍长﹐为师把你送到太初老人处﹐ 也是为了造就﹐成全你﹗"老人咧嘴冷笑。"你今日一身的武艺和过人的智能﹐为师自然是及 不上了﹗" 桓祯挑起眉眼﹐一径面无表情。"师父过奖了﹗" 桓祯尚在襁褓时﹐因母病过世﹐即被王师父所收养﹐待到他十岁那年﹐王师父不知何故﹐ 将桓祯交给一代武学奇人──太初老人﹐另拜太初为师﹐学得一身绝世武学及奇门遁术﹗ "师兄﹐那么贞仪格格她──咱们该怎么处置﹖﹗"子澄原想问的是﹐该怎么"安置"贞 仪。 "子澄﹐"桓祯俊脸乍现一丝乖戾的笑意。"人质就交由你处置如何﹖" 子澄胀红脸﹐却掩不住兴奋。"师兄的意思是──由我负责看守她﹖" "你不会出岔子吧﹐子澄﹖"他冷锐的眼直视子澄﹐慢条斯理的问。 "当然不会──" "大哥﹐你把那哑巴交给二师哥只管放心﹗我也会帮着二师哥看守的﹗"王燕抢道。 不知为何﹐她瞧那哑巴就觉得不顺眼﹗ 大师哥看那哑巴的眼神不对劲﹐只要大师哥不再管那哑巴的事就好﹗她绝不能让大师哥再 见到那个哑巴﹗ "师兄﹐咱们是不是该把格格移进房里﹖现下那间屋子一入夜太冷﹐我怕格格的身子经受 不住──" "二师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怜香惜玉这套﹖"王燕口气里满是揶揄之意。 子澄脸色又是一阵不自在。"我想她是重要的认知﹐师兄又把这任务交给我﹐要是她出了 岔子﹐我怎生同师兄交待﹖"他性格磊落﹐说的有一半是真话。 王燕还要斗嘴。"真是这么吗﹖我瞧你是──" "燕儿﹗"王师父喝止她﹐见众人对王燕的轻浮之言﹐皆面露不以为然的眼神﹐颇觉得老 脸难堪。 "既然我把人交给你处置﹐该怎么做﹐就由你自个儿拿捏﹗"桓祯头也不抬﹐对子澄淡道。 王燕这才闭上嘴﹐不再多说话。 之后众人商议妥大计﹐才各自散去。 大伙儿商量好皆依桓祯所言﹐耐心等候着﹐待对手先有进一步动作﹐再着下一步行动。 第四章 眼看着天色又要黑了,贞仪蜷缩在墙角,抬眼望着土墙上方一格小小的天窗,夕阳自上方斜照而下, 染了满室红晕…… 她闭上眼。一日也未曾进食,胃肠虚空,身子开始发寒,红光透过眼帘射入,沉重的昏沉感整个 席袭了她。 子澄一进屋,看到的就是美人星眸半合的诱人景象。她屏住呼吸,直待走近她身旁才柔声轻唤她。 “格格。” 贞仪簌的睁开眼,接触到子澄温暖的眼神。 子澄看了眼搁在地上的饭菜。“你一天都没吃饭吗?”他手上捧着另一盒热腾腾的饭菜,关切的 神情溢于言表。 贞仪别开眼,不点头也不摇头。 终究,她同那些掳她来此的人是同党,即使能感受到他对自己超乎寻常的关心,她却不能分辨他 的意图。 “不吃饭,只是活受罪。”子澄皱起眉头,有些急切的说:“你在这儿过的好与否,都无损咱们 的目的,何苦要这么伤害自己?” 因为这一番话,贞仪终于抬眼看他,想分辨他话中的真伪。而她在子澄的眼中,看不到虚伪的欺 骗。 “我知道,你不能信任我!”子澄耐心的说:“我看我先替你松绑,再由你决定要不要相信我!” 他上前解开捆住她双腕的吗声,之后把刚才的饭菜送到她跟前。 贞仪鼻端嗅着诱人的饭香,迫人的饥饿感突然涌上来,她胃肠翻搅得难受,却仍然克制着自己不 去捧眼前热腾腾的饭食。 “快吃吧!”见贞仪仍然不动筷子,子澄冲动的喊:“眼看就要天黑,一入夜就会冻的不像话, 再不吃饭,你的身子会顶不住的!” 贞仪一震,想到他的话确实不错!再不吃点东西,恐怕她等不及被释放,就要死在这里了!僵持 了片刻,她终于伸手拿起筷子。 子澄放下心,脸上露出微笑。“我在庄园后替你收拾了一间暖和的石屋,等吃完了饭,我再带你 过去,这样你今晚就不怕受冻了。” 贞仪自饭碗里抬起头,怔怔的盯着他看。 她是他们绑来的人质,他为何待她这么好? 子澄咳嗽一声,柔声道:“你慢慢吃,我到外头去,你吃完了叫我一声。”转身前,子澄想起一 事。“对了,你应该识得字吧!” 贞仪眨眨眼,迟疑了,片刻终于轻轻点头。 “那好,”子澄笑开脸。“我会在房里替你准备字纸,大师兄让我照顾你,有什么需要,你可以 写在纸上告诉我。” 说完即开门出去,让贞仪好好吃饭。 *** 换到有暖炕的石房,有了重重的厚棉被,双手又被松了邦,今夜贞仪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 她尽量不去想自己的处境,事实是想了也没用,事到如今似乎只能听天由命,她只在乎额娘若得 知她的处境,不知会如何担心!两年多来,额娘为了她的事已多了不少白头发,如今她又被掳为人知, 只怕额娘会受不住这刺激,要是因此病了,她如何对的住她老人家? 想着想着,她又不能入睡了!尽管已经倦极,想到自己事事要年迈的娘亲为她担心,她便睡不安 枕,觉得惭愧…… 在床上翻来覆去之时,隐约感到有人走近,她心头一凛,霍的翻身坐起—— “睡不着?” 黑暗中传来低沉磁性的男声,近得就靠在床沿! “呜——”贞仪一阵错愕,蠕着身子蜷到墙角边。 漆黑中传出男人冷冽的低笑声,火摺子同时擦亮,点亮了烛光。 幽微的烛光下,贞仪看清了昏暗中那张男性面庞—— 桓祯黝黑的眼仿佛两潭深水,定定的盯住她,攫住她惊疑的眸不放。“正好,我有话问你!” 他走到床边,大剌剌的坐在贞仪床上,完全无视于她的感受。 贞仪皱起眉头,睁大眼瞪着他下一步举动。 见她如临大敌一般,他撇嘴嗤笑道:“防我?有这必要吗?你以为就凭你现今的处境,如果我 想侵犯你,你还能做什么有用的抵抗?!” 贞仪身子一僵,反射性的缩进床内更深处。 他冷哼一声,突然伸手抓住她,把她自床里侧拖出来—— “呜——”不清楚他的意图,贞仪慌乱的挣扎。 “别动!”他抱住她,捂住她的口。“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贴近她的耳畔,他灼热的气息,有意无意喷在她敏感的耳后,见她肌肤上泛起的疙瘩,他邪气 的低笑。 她扭身瞧见他眼中叫人莫测的幽魅笑意,情急下,顾不得他是否看得懂她比划的手势,她奋力 挣开他,急速比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撇嘴,把纸笔递到她眼前。“想说什么就写在纸上!” 她瞪视他,然后抢过纸笔,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他看了纸上的字,一抹笑痕勾深在他唇角,之后慢条斯理,不温不火的道:“我刚才说了,问 你一些问题。” 贞仪写道:有什么话,你可以明天早上再说! 他哼笑。“你是人质,人质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我高兴什么时候问,在任何地点问,你只 有服从!” 贞仪胸口一窒,索性放下纸笔,背过身去不理他,他总会知难而退吧! 可惜她错料桓祯的性情,几乎在她背过身同时,他抓住她纤细的手臂,粗鲁的反转她转过去的 身子。“这儿不是你怡亲王府!最好收敛起你的格格脾气!”他阴沉的道。 贞仪身子一僵,顾不得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愕然的抬起眼瞪住他——怡亲王府!他知道她是谁 了?! 他看穿她眼中的疑问,定睛回视她。“昨日亲王府嫁出两位格格,你既然不是画婧,自然就是 贞仪了!” 贞仪别眼回开他邪亮的目光……他自然能猜到她不是小十四。 小十四当然和她有极大的不同——小十四活泼好动,能言善道,而她……她却是个哑巴! 贞仪抬起眼。不解的望他。 “你不知道?”他眯起眼。 她清亮的眸底疑惑愈深。 他注视她半晌,之后不露声色的道,谁最有可能对调你和画婧的轿子?” 贞仪茫茫然……她和小十四的轿子对调?! “自然是亲王府的大阿哥了!”他接下道。 这句不是疑问,却是肯定。 贞仪自错愕中清醒过来,拿起纸笔写道:我大阿哥为什么要调换轿子? 他挑眉。“现在是我在问你!”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为了什么!”他追问。 贞仪一阵发怔,两眼望着他出神。 她怎么也料不到小十四胡闹在先,宣瑾黄雀在后! 可她总想得到——原来是因为轿子被对调,因此他们才会抓错了人! 她回过神来反问他:你们知道抓错了人,为什么不放了我? “放了你?”她仿佛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只轻蔑的吐出一句。“不可能!” 贞仪睁大眼,清澄带怒的眸光,凝睇他黝亮,不逊的黑眼。 “计划改变,你大有利用的价值!”他邪笑。虐睇她控诉的眼神。“少拿你那双大眼睛挑勾 我!告诉你,对女人我可不会心软!” 她倒吸口气,对他恶意扭曲她指控他的原意,反倒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他环顾一眼房间,眉眼荡开邪虐笑意,低沉的语调揉入一抹危险的慵懒。“或者你想利用女 人天生的优势,换得较好的待遇?” 她直勾勾瞪住他,单纯到不明白他话里淫亵的含意。 “不懂?”他低笑,漆黑的眼揉入一抹玩味的笑意。“就算不会说话,也还不至于低能到不 自觉自己是个女人,拥有足够挑惹男人亢奋的本钱!” 贞仪簌的瞪大眼,为他话中淫邪的寓意震撼住,然后,她身子反射性的向后急缩,离他远远 的! 他挑眉邪笑,啧啧摇头。“如果我现在就要你,你不会那么幼稚,以为这样就能避开我吧?!” 贞仪把小脸缩进蜷起的两膝中,一对大眼防备的露在外头,眨也不眨的瞪视他的动静。 他低低嗤笑,为新的发现两眼炯炯发亮。“原来真是个小女孩!” 贞仪一阵呆愕,被他眼中的神采慑住,以至未曾留意到他突然低头,迅速封住她微张的唇—— “呜——” 等她反应过来,要抗拒时已被他牢牢把持住! 他一手钳制她脆弱的下腭,强制撬开她紧闭的唇,她的不晓人事以及无经验助长了他的放肆, 他强索的舌探入她芬芳的唇齿间肆意翻搅,从一开始的蛮横到极尽缠绵的温柔,从单方面的强索到 两舌忘我的纠缠…… 他凝眸定睇她,尽纳她晕澈的娇颜,迷离如星的眸光…… 她缓缓睁开眼,与她深邃的黑眸对视,他胸膛一震,猛地撇过脸去,同时放开她。 贞仪也在这一刻回神,簌的惊觉了自己方才做过的事,最不可原谅的是,她竟沉醉其中! 这是怎么回事! 他方才对自己做了什么?她又回应了他什么? 望着他背影,她顿时陷入无措与惊慌中,想做错事的小女般,对桓祯方才施加在身上的行为 不知所措…… “什么时候……为了什么事去说话的能力?”他背着身,粗嘎的问。 外头早有传言,怡亲王府的大格格因一桩意外跌落梯下,伤了脑部,因此失语!他知道她不 是天生喑哑,却步只为了何故导致如此。 贞仪低下头,心口突然涌起一阵酸涩……他没有忘记,仍惦念着她不会说话的事实。 莫名的自卑又自她心脉漫生,残缺的阴霾犹如随行的暗影,渗入她的血液之中,消蚀她的尊 严与自信…… “回答我!”他转过身,盯着她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回答我,我要知道答案!” 他深吸口气,克制住心头突起的欲念。 他着了什么魔! 这女子柔弱的气质,竟然奇异的掠起他炽盛的欲念,使他不得不漠视下体的胀痛,压抑想得 到她的渴望! 是,他从不压抑自己要女人的欲念!她并不特别,只是此时他还不能要她。他尚未估算出他 与对手角力时,她值得多少价值!他从不冒险,也没有任何女人值得他冒险,包括她! 他并不缺女人,这个小可怜能给他的快感,同样能自别的女人身上得到!相反的,他料定她 是个处子,他不认为这样的女人能在床上带给他欢乐! 但不能否认的,她脆弱的模样,确实该死的叫他心动! 贞仪不动亦不摇头,两只小手揪着棉被发怔,脑袋浑噩的充塞了自怜的念头,直到他把纸笔 递到她跟前—— “写下来!”他语调虽轻柔,却有叫人不能漠视的气势。 贞仪被动的接下纸笔,迟疑的写下她被奸人所害,推下楼梯的往事…… 自从出事后,她习惯了隐藏,不曾如此对人剖白过自己!是在他的眼神下,令她有了勇气 让那段不幸重现! 他定睛看她的眸光教她莫名心悸,他专注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竟然一瞬也不瞬! 从来没有任何一名男子,在知道她是哑巴后还这般看她! 他们到怡亲王府,无意中见到她,一开始看中她的美貌,尽管知道她已许给皇十一贝勒,仍 然无所不用其极的接近她,可一旦知道了她是个哑巴,立刻就避的老远,装作压根儿不认识她! 可他为什么这般看她? 贞仪回睇他漆暗的眼,竟然觉得他似曾相识!尽管不可能,她却觉得自己见过他! “瞧够了?”他挑起眉。 俊脸上乍现的笑意让她猛地收摄心神,红了两颊。 她别开眼,心头一阵惊悸,竟然不敢看他! 他低笑:“夜深了,你睡吧!” 贞仪摇头,回过眼凝视他,瞠大的眸子凝着疑问,不解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眯起眼盯住她,看出他眼神中的焦虑所代表的意义,半晌终于说出来意。“确定你确实是 贞仪格格!” 天生的谨慎和自小生存的险境,让他练就一般常人没有的缜密心思! 再加以王府方面过了一夜仍未有动静,迫使他夜半亲自来求得解答。 总是已料知结果,他仍然不信任任何间接的证据——他要的是事实,不是猜测! 贞仪拿起纸笔。确定了我的身份,然后呢? 他眯起眼,目光回复冷峻。“不要忘了你是人质!我问你答,你没有多话的特权!” 贞仪僵住脊背,一瞬间被打回原形! 他撇开眼,不再看她,转身吹熄了烛火,房内一瞬间漆黑,他的声音已去到房门口。“你最 好早日认清本分!要明白你就算问了,我也不会给你答案!” 房门重又阖上,他已离开。 黑暗中贞仪突然觉得异常寒冷,她拉拢厚被紧紧裹住自己,单薄的身子在一层层被窝里发颤…… 她摸不清他的心思,却发现自己的情绪在不自觉之间,已被这陌生的狂徒所左右!*** “桓祯师兄!” 一踏出囚禁贞仪的石屋,才上了锁,背后就传来柔细的女声,轻声细语的呼唤他的名字。 桓祯转过身,看到颜自正的女弟子,也是元戍的师妹就站在石屋后方的树林入口。“这么晚 了,林师妹还未就寝?” 林元秀走到桓祯身畔,白皙秀气的脸透出一抹红晕。“晚间我在林子里散步,看到师兄望这 头过来,进了囚房,因为久久还不见师兄出来,所以元秀才等在这里。” 桓祯挑起眉。“林师妹有事?” 林元秀垂下眼,羞赧的微笑。“也没什么事,只是好奇,不知师兄这么晚了到囚房里是——” “审问囚犯!”他淡淡的接下话。 “噢……我想也是如此!”元秀讨好的道。 说自个儿好奇只不过是籍口,事实上她自从参与这桩行动,见到了桓祯后,便克制不住对他 的倾慕…… 他俊朗的脸庞,挺拔的体格强烈吸引着她,更叫人着迷的是他定睛注视人的眼神! 她同师父,师兄闯荡江湖许久,从来没见过这般出色的男子! 他是那种无论男人女人都会教他吸引的拔尖人物!不说他出色的仪表和过人的智谋,单单他 身上那股气势就足以摄人! “林师妹,”他冲着林元秀撇开嘴,两眸掠过一抹解意的戏虐光芒。“这座庄园位于城郊, 晚间树林子里未必安全,下回别再一个人待到夜半,只怕有了玩艺,元戍兄要找我要人!” “桓祯师兄……”元秀两颊越发红艳,脸上透着喜光。“我要是出了事,我师兄做什么找你 要人?”她明知故问,举止含羞。 “这桩事是由我发起,任何人出了事都与我有关!你要是有事,元戍兄自然找我!”他盯住 她看,嘴角的笑痕扩深,两眼更为深邃。“再说——林师妹要当真出了事,我自然比任何人都关 心!” 他自然看得出这是勾引! 是勾引又如何?他需要女人发泄,不介意同她玩玩!两人你情我愿,林元秀是自己送上门的, 颜自正那老狐狸就算知道了也无话可说! 再者他无所忌惮!颜自正和王照——他名义上的“师父”过从甚密,他对颜自正更是不会客 气! “桓祯师兄……你这话当真,不是哄我的?”知道桓祯对自己也有好感,元秀喜不自禁,忍 不住上前抓住他的衣袖。 她知道桓祯的师妹也喜欢他!王燕是比她美些,她原来并无把握桓祯会看上自己! 桓祯反掌握住她的小手,顺势将她带入怀中。“夜深了,我送你回房吧!” 他放浪的贴在元秀的耳畔粗嘎的低语,眼角掠过隐身在石屋内,一方透气小孔后一对窥伺的 眼,他幽暗的眸敛过一抹阴性的诡光…… 他怀中抱着温驯的元秀,锐利的眸光直接射向那一方小孔——小孔后的黑影一晃,被窥伺的 直觉退去,他眯起眼,搂抱着元秀离开石屋。 石屋内,贞仪反身靠在石墙上,身边就是墙上那方小孔,她知道他看到她了! 她后悔自己偷窥的举措……他与何人做何事原本与她不相干,她不该这么鲁莽,不该偷偷摸 摸的窥伺他! 心底纵然明白千千万万个不该……可她脑海里却不断出现不该有的影像——他怀抱住那名美 貌姑娘的形影! 他才吻了她,转眼又去搂抱其他女人…… 脑子里一片混沌,贞仪虚弱的靠着墙面滑下,就这么呆坐在石墙下冻了一整夜…… 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子澄端了早饭进来,看到的便是贞仪躺倒在地上的模样0格格!”他忙放下食盒,扶着贞仪到床上躺下。“格格,你怎么会睡在地上?这要是着凉了——”我很好!贞仪摇头,比着手势。见子澄不明白,她拿出纸笔写下。“当真没事吗?”子澄面露忧色,他注意到贞仪脸上不自然的红晕,衬着白皙的皮肤,更是异常的火热。贞仪点头,然后合上眼睑。 她并非故意在地上躺了一夜,只是当她想回到床上时,可能因为已冻了太久,手脚已不听使唤。子澄观察了好一会儿,虽然仍不放心,也只得说:“我给你送早饭来,你快乘热吃了!”贞仪睁开眼,不去看床头的饭菜,却拿出纸笔问他,外头的情况怎么样了?子澄愣了会儿,答不上话来。 求你告诉我情况,我只是想知道我亲人的反应把了!况且我人在这儿,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伤害的! 她直视子澄,恳切的目光请求的凝视他。 子澄犹疑片刻,终于抗拒不了她请求的眼神。“现下王府和宫里都没消息传出,听我师兄说,你大阿哥他们是想将计就计!”见她皱起眉头,他接下道,“师兄嘱咐我们先按兵不动,虽然我不懂以静制静该如何制法,可师兄向来睿智过人,他既然这么说,就肯定有他的道理!”师兄自十岁起让师父宋到太初老人处以后,就同他们断了音讯,直到两年前才又出现,接下师父交给他的反清重任。 这期间隔了十余年,师兄同师妹以及自己虽有师兄妹之名,却因这层时间的隔阂,彼此并不亲近。可是师兄仍是自个儿见过最有担当的人物,他们干的是随时会丢命的事,一次次面临危机时,他总有法子化险为夷,事实证明,师兄确有过人之能! 以静制静?贞仪提笔问。 “师兄的意思是要咱们先耐心等候,反正人质——”子澄忽觉不妥,改口道:“反正你在咱们这儿,对方迟早总会按捺不住的!” 贞仪却不如此认为! 她了解大阿哥的性子,他是看重大局的男人,只要关乎到一计成败,往往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即使自己同大阿哥有骨血之亲,若说在这世上有什么能动摇他意志之人,那人也决计不会是自己——唯一可能的只有嫂子兰欣一人! 自然,她不会把此刻心底所想的说出,只是暗暗忧愁…… 看来若想逃出这座牢笼,非得靠她自己不可了! “格格,你快吃点东西吧!”他瞧她脸上的红晕不退反增,心底为她担忧。贞仪看也不看食盒,只是摇头。 “格格——” 我吃不下。贞仪比道。 得知这暂时的平静,她虽然稍感安心,可那不过是一时假相,大阿哥不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她心底更雪亮的明白,“他”跟大阿哥绝对是同一类人! 简单的手势,子澄总算看懂了。“吃不下也要吃点儿,我看你脸上红的异常,只怕昨夜染了风寒!” 贞仪摇头,我没事。 “可是——” 贞仪干脆躺下,转过身面着床里侧。 这下,子澄不知怎么才好,叹了口气。“那我把食盒放在桌上,你要饿了就吃,别再不吃东西了!” 说完话,子澄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贞仪闷声一阵猛咳,他慌忙回到床前,焦急的问:“格格!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贞仪咳的说不出话来,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似乎一回到热被窝里,身子反而不对劲!子澄心底焦急,却又没半点法子!贞仪是闺女,她不肯转过身来,他总不能掀开被子,查探她的身子! 情急之下,他想起师父说过,大师兄在太初老人处,除了学得一身绝世武学外,还有学到常人不解的奇门遁术,以及一点医学药理! “格格,你先忍着点,我去请大师兄来替你瞧瞧,”说着便急匆匆的奔出去!贞仪听他要去请桓祯来,身子虽然极度不适,仍然挣扎着转过身去要阻止,看到的却是敞得打开的房门! 原来子澄在情急之下,连门也不及关妥,就连忙奔出去找人。 贞仪瞪着洞来的房门愣了半晌,终于翻开被子走下床…… 房门居然没有上锁! 现下她手脚又是自由的,虽然她若是就此逃了出去会对不起子澄,可也只有这个机会了!若是不逃。她成了两方面的争执点,现下虽然一时无事,可只怕再这么一直拖宕下去,迟早要酿出大祸害! 思及此,贞仪不再迟疑,尽管头疼的厉害,从刚才到现在不住咳着,可她再也顾不得自个儿的身子,跌跌撞撞的奔出门去…… ***“元戍兄,你有没有见到我师兄?” 子澄找遍了全庄,怎么也找不到桓祯,就连王照和王燕父女也不见了!庄子里的人都不知去了哪里! “头儿?”元戍睁大眼。“你不知道?头儿他一早就进城去探消息,暗中查探对手有那些部署。”“师兄进城了?!”子澄暗叫不好。 “怎么啦?瞧你神色不对,可是发生了何事?”元戍问。 “格格病了!”子澄急道:“我愿要找师兄给她瞧瞧,可现下师兄出了城,庄里又没一个大夫——”“那可不得了!”元戍也急起来。“那女人是我们握在手里头的重要认知,有了差错,可是会坏了咱们的大事!” 元戍眼底只有他师妹元秀,其他女子任凭她再美也不能教他心动半分!他和子澄的着眼点虽然不同,可一样不希望贞仪出事! “可师兄现下出了城——” “我昨儿听李师兄说,离这儿约莫十里远的地方的村落有一处药铺,那儿或者有大夫也说不定!咱们只怕有个万仪,不能把人质带出去,不如去请那大夫过来!”元戍道。子澄一听,赶紧道:“那我快去请大夫去!” 元戍忙拦住他。“子澄兄,你可知道往那村落的路怎么走吗?” 子澄一愣,愣在当场,有些不好意思。 元戍摇摇头。“还是我陪你走一趟吧!” 两人说走就走,赶了十多里路才到那村落,而那小药铺还当真有个看病的郎中!可那大夫不是练武之人,脚程慢了许多,回头那十多里路走了大半天,等回到庄里天已快黑了。“大夫,你快跟我来!” 子澄急得不得了,不等那大夫稍事休息,便扯起对方的衣袖,拖着人赶到庄后囚着贞仪的石屋。没想到石屋的门大开,屋里一个人也没有,贞仪早已不知去向! “人呢?”元戍问。 “人……” 子澄愣在空无一人的床前,想不透生了病的贞仪会到哪儿去…… “快啊,找人去!” 元戍一语点醒了子澄,两个人冲出去找人,留下那大夫一人留在石屋内,摸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逃出石屋,贞仪回首望着庄前的方向,心口突然一阵莫名的纠结…… 这一走,如果能够成功,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吧? 她心底想着,不自觉揪紧胸口的衣裳,终究压下那不该有的念头,掉头寻找逃生的方向。她绕到屋后,看到一片茂密的树林子,仓促间也无暇思及其他,她半点不犹豫的就向林子内逃去。贞仪心底明白,进入这片树林深处风险虽大,可也因为地势险要,唯有逃往此路才有一线生机!可越往密林内深入,竟发现这片树林似乎怎么也走不完! 前头的路越来越险,树与树之间盘根纠结,凸起的树根不止一次的绊倒她,地上的残枝更是划破她的衣裳,戳痛她的腿胫…… 行路变得异常困难,到后来已经几乎无路可走,完全是在一片乱林内开路……看着天就要黑了,一旦天全黑就再也看不到林路,届时气温骤降,她的处境堪虞!贞仪困难的在密林中寻路,突然脚下不知踩着什么,猛地跌进一道穴洞口,她失声惊叫同时,已翻落不下数十尺…… ***“人不见了!”王燕大叫。 待到桓祯一行人自城内返回,已是深夜,子澄和元戍还是找不到人。只得把贞仪逃走的事告知桓祯。 “二师哥,大师哥信任才把人交给你,你怎么把人给弄丢了!?”王燕火上添油的道。子澄脸孔胀得通红,一方面觉得有亏职守,二方面仍然不住担心贞仪的病势。“头儿,子澄是发现人质生了病,为了替她找大夫,一时心急,这才让人质逃脱……”“人走失了多久?”桓祯截断子澄的话,盯住子澄,冷冷的问。 子澄垂眼瞪着地上,丧气的道:“打从辰时送早饭过去,到现在——” “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人不早跑的不见踪影了?!”王燕按捺不住,又来插嘴。子澄叫王燕一阵抢白,脸色更是难看。“师兄,我——” “先到石屋在说!”桓祯霍的起身,大步走出正厅。 众人一起跟到石屋,王燕道:“大师哥,这石屋四周都是密林,她能往哪儿逃去?”桓祯神色暗冷,眉头深锁。“大伙儿就往密林搜去!” 元戍道:“可是我和子澄已经在密林里搜了一日,半点收获也妹!她会不会是跑向别的地方……”“不可能!她要躲过追捕,只有往密林走!”桓祯漆黑的眼盯着密林深处,冷峻的面容上一无表情,只有两拳握的死紧。 必须尽快找到人,否则她只有死路一条! 子澄脸上变了色,他也想到了结果。“师兄,你意思是——” “大师哥的意思,当然是说那笨格格在自寻死路!”王燕幸灾乐祸的道。不管其他人的目的为何,她可是存着看好戏的心态!她这趟跟着大伙儿干这桩丢命的事,主要是为了能追随在大师哥左右,可不是为了她爹想反什么清,复什么明来着!当然,这回要是能找到贞仪的尸体,那更是如她所愿——谁叫那女人才来两日,就老是勾引她大师哥的目光!她恨不能亲手置她于死地! “王师姐,”元戍皱着眉头道:“现下说这些也没用,我瞧咱们还是快些找人去要紧!”王燕待林元秀并不客气,以至他对王燕向来也没多大好感。 元戍话未说完,子澄已经冲进林内找人。 大伙儿跟在子澄之后,也陆续进入林子中去。 “桓祯师兄!”林元秀悄悄走进桓祯,轻轻唤他的名。“这林子漆黑的怕人,我可否同你一路,一道进林子去找人?” 昨夜桓祯当真只送她到房门口,虽无进一步举动,但她相信桓祯对她也有意思的0有什么可怕的?!”跟在桓祯身边的王燕忍不住翻白眼,先一步讽道:“你要是害怕,大可找你自个儿的师兄元戍去!做什么找我大师哥陪你?” 林元秀被王燕这一抢白,说的脸上一阵赧红,可她也不甘示弱,立刻反击道:“王师姐,这一整日就瞧见你紧跟着桓祯师兄,怎么你也怕黑吗?” 王燕反唇相讥:“我是怕黑,我就是要我大师哥陪我!” 林元秀冷笑道:“可这一整日在城里,天可不黑呢,王师姐是怕什么来着?”王燕可不会那么容易被扳倒,她媚眼直直瞪向林元秀,得意的笑道:“不怕什么!可大师哥和我是一家人,我跟着大师哥是天经地义的事!” 林元秀一时无话可说,虽然气不过,也只能在心底诅咒王燕! 桓祯却没耐烦听完两个女人的明争暗斗,已经转身往树林内走去。 王燕和林元秀也只得暂时休战,急忙跟着桓祯之后进入林内。 入夜后林内漆黑无比,各人手头虽拿了一把火炬,视程仍然有限!再者密林内多是老树古木,粗可围抱,高可参天,火把子的光亮往往照得到树这头,却照不到树那头,更加深了搜索的困难!更何况各人都知道这座密林占地广大,皆不敢贸然深入,就怕一旦走失了再也摸不到方向出来,届时连自身都不保,还找什么人? “大师哥,咱们还要往里头深入吗?要是真找不到人,再去抓个格格来不就得了!”王燕见桓祯越走越往深林里去,不禁害怕起来。 “王师姐,你可是害怕了?”林元秀嘲笑道:“若是怕了也不打紧,王师姐大可现返回庄里去等候消息,有我陪着桓祯师兄去找人就行了!” “呸,谁说我害怕来着!?”王燕壮起胆子。“有我大师哥在,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怕!” “那可好,”林元秀嗤笑。“那咱们就一道陪桓祯师兄找人,待会儿越走越往深林里去,谁也不说要先回庄去!” 王燕从鼻孔哼气一声,看了四周黑漆漆的林子一眼,知觉的好似黑影幢幢……她缩了缩膀子,默不作声。 两女跟着桓祯自林区外缘一路深入内地,原本还能看见庄内众人高举的火把,散在林间一闪一闪的光点,到后来举目四顾,周遭一片漆黑,再也见不到任何人的火炬……再加上林内隐隐约约传来的兽皋,连方才取笑王燕的林元秀也开始感到不自在,心底已开始盼望桓祯放弃找人,掉头往庄里去! “唉哟!”突然王燕惨叫一声,她落在后头,怕前方的桓祯听不见,于是叫的特别卖力0大师哥,我的腿扭了,再也走不了了……” 林元秀皱起眉头,听到王燕哀哀叫嚷,直觉认为是她在耍花样。“王师姐,你又怎么了?”“你没听见吗?我方才说了,我扭了脚了!”王燕跌坐在后方数步远的距离,她确实是扭了脚,可也没那么严重,她不过是乘着跌倒的机会,把自个儿的伤势夸大,希望桓祯能扶着她走!林元秀嘀咕。“有那么严重吗?!” 王燕听见,立即怒道:“扭伤脚的可不是你,你说什么风凉话!” 林元秀撇过头,一脸讪然。 桓祯却转过头对林元秀道:“林师妹,劳烦你扶我师妹回庄里,我一个人进森林内找人即可。”林元秀一听,哪里肯依。“可是——” “大师哥!”王燕原先的冀望落了空,自然也不肯。 桓祯却已自顾自的往林内更深处走去!没有两女累赘,他脚程骤快,转眼已去的不见人影。桓祯这一路并非盲目找寻,而是留意到地上一些枯枝勾褡的衣物!看得出那布是才扯下的,可见贞仪确实往林内深处走去没错! 他拧紧眉头——再这么走下去,连他亦无把握找到贞仪格格之后,能走得出这片深林!虽然明知如此,他脚下却未曾迟疑,一直往深林内挺进…… 直到火炬燃尽,他同时也失去贞仪的踪迹。 再往前去,地上也没有被人践踏过的痕迹。 桓祯毫不停留,继续在失去贞仪踪迹之后,作扩大范围的环形搜索,奈何火炬已燃尽,即使以他过人的眼力,在这样深黑的密林中也只能模糊视物,整个过程只能摸索着前进,非但不便,也浪费了许多时间! 他心底并非不焦急! 夜已深,林中此起彼落传来野兽的嚎叫声,他再不能快点找到她,只怕就再也找不到……他不去思索自己如此忧心的理由,纵然这种担心对他而言超乎寻常,他仍决然漠视——就算是她当真对他有些微的影响力又如何?这不构成他忧心的理由!他要的是他的人质万无一失,他不容许的是他的计划出了丝毫的差错! 随着时间的流逝,桓祯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他全副心思更加专注在寻人上,纵然没有灯火照明,他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越过一道道纠葛的藤蔓,一道道根结凸起的障碍……就在他一心寻人之际,突然脚下一空,还来不及抓住任何支撑物之前,下一刻他整个人滑进一道窄狭的穴洞中,一路滑落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极快的下坠速度和着地的震荡,即使强健如他,亦在落地的刹那昏了过去! 第六章 贞仪悠悠忽忽醒来之际,一张开眼,看到的是上方桓祯深邃的黑眸,霎时间她直觉自己已被逮住, 抓回石屋! “你……” 她猛地坐起,急促的开口,却看到他错愕的眼神,她一愣,只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猛一回 神,才想起自己竟然开口“说话”! “你会说话了!”桓祯眯起眼,嗓音异常粗嘎,黑眸迸射出犀利的火花。 “我不……不,不可能碍…”似乎因久未说话,她的舌头不听使唤,可嗓音还算优雅悦耳,虽 久未使用,只有些低沉干涩。 她记得邵王爷说过,她的发声功能并未受到损害,那不能说话的毛病有极大治愈的可能! 再度说话的喜悦虽然震撼着贞仪,可一抬眼看他蹙紧的眉头,她不自觉往后缩去—— “不管可不可能都是事实!”他定睛看她,不容置辩的独断道,并将她自大石上抱起。 “你,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她一急,险些咬到自个儿的舌头! “会说话是好事,但别开口闭口的给我惹麻烦!”他嫌弃她的挣扎,非但没放下她,还一路抱着 她到一处水池边。 “我,就算我给你惹了麻烦,也请你先放我下来——” “闭嘴!我的麻烦已经够大了!”他懊恼的吼道。 才说完,就振臂一抛—— 贞仪被他丢落水里,一下子沉到池底—— 她不谙水性,沉浮在水里挣扎了好一阵子,直到她觉得自己快死了时,突然身轻,又被捞出水面。 一旦抓住了一个可靠的浮体,贞仪说什么再也不放手,两手两脚紧紧攀住! “你还要抱我到什么时候!”桓祯闷着声吼道,硬硕的男性躯体僵硬的绷紧着。 贞仪紧闭的眼簌的张开,发现原来自己已上了岸,却还死紧的搂住他不放!她惊呼一声,立刻放 手,一连退了几步,险些又跌倒! “你,你为什么把我丢进水里?”她浑身湿透,可怜兮兮的问。 是为了惩罚她私自逃跑吗? 面对他不善的眼神,她畏缩了一下,不怀疑他原意是想把她淹死…… 他眯起眼打量她湿透的模样,暗吸一口气。“从地穴滚下来,浑身成了你人!不把你丢进水池里, 简直碍我的眼!” 她脸上的泥粉被冲净,露出白皙洁净的容颜,身上的衣物却已全湿,紧贴在曼妙的曲线上,她全 身上下凹凸有致,仿佛要引人犯罪! 他极力克制自己不盯住她的身子不放!说完后,全身僵硬的转过身就走。 “地穴?”贞仪却懵燃不知自己对他的影响力! 她这才想起自己昏迷前似乎滑进地下一道穴洞内,接下来的情形她就在也不记得了…… 她能再开口说话,会是因为滑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头部的缘故吗? 贞仪举目四顾,这才留意到此处并不是囚禁她的庄园,而是一处极大的天然洞穴,所感受到的亮 光竟是有洞壁四周的湿苔所发出!洞顶出有一道缺口,下方是一大片柔软的湿泥,想来此处即是她掉 落穴洞的地道出口! 此外洞壁的滴水汇集成池,池水清澈洁净,深可见底,奇特的是洞中极暖,因而此刻她身上虽湿 透,却无丝毫凉意! 她身上回暖,原有的风寒渐渐在她昏迷之时,已不知不觉退去。 这穴洞似乎没有尽头,上方一小方开顶似乎就是她滑下来的x口,洞中一端呈封闭状,另一端直 线扩展,直到她视线不能及处…… 现下他正往另一端走远,贞仪一慌,赶紧跟上去—— “你等等我啊!” 不知为何,她知道自个儿还在洞穴里,无形中一颗心就开始依赖他…… “你怎么也在这里?”见他绷着脸,似乎不大高兴,她一直跟在他身后,考虑了好久才感开口问 他。 似乎知道她必定会跟上来,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全是你惹的祸!”冷冷的吼她。 贞仪被他这一吼,肩膀一缩,突然就停在原地,不再跟上去…… “你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来!”他背后像长了只眼睛,知道她停下来,头也不回的吼 她。 “我……我肚子饿了……”她蹲在地上,怯怯的道。 她少说也有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再也走不动了! 他身体一僵,跟着猛然吸一口气—— 这女人简直在考验他活了二十七年来累积的耐性! 贞仪水亮的眸子睁的老大,看着他起伏剧烈的后背,踌躇的道:“没关系的,你可以不要理我… …”她委屈的抱住自个儿的膝头。 他不耐烦的吼。“闭嘴!” 贞仪肩膀一耸,埋起小脸,不敢触犯他的怒气。 极度的寂静中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贞仪又抬起脸,就看见他掉头直直朝她走来—— 他脸色阴郁的在她跟前转过身,单腿曲膝,粗声命道:“上来!” 贞仪眨眨眼,怯怯的问:“上……上去哪儿?” 他猛地吸口气,咬牙道:“上来,我背你!”笨女人! 贞仪犹豫着。“可……可是,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你罗嗦什么?!叫你上来就上来!”他暴戾的吼她,再也忍不住,终于爆发出来! 贞仪被他一凶,连忙伏到他背上,再也不敢耽搁! 他灼热的大掌也老实不客气,背过身握住她柔软的臀和上半截大腿。 贞仪身子已讲,粉脸羞得通红,想开口让他放自己下来,又怕再冲犯到他的怒气……现下她想后 悔也来不及了! “你……你还是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好了……”思来想去,怎么都不妥!她终于再也忍不住, 怯怯的开口。 他却一声不吭,当作没听见! 贞仪见他没反应,只得再说一遍。“我想你可以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 “闭嘴!” 他突然吼她,吓了贞仪好大一跳,险些从他背上跌下去! “该死的!”他诅咒一声,把她握得更紧—— “你就不能少给我惹点麻烦?!”他咬牙吼道。 贞仪这时却傻了眼—— 他……他的手放在—— “你……你快放开我……”她羞愧的低喊。 他的手指抵住了她的腿窝处! 他虎躯一震,刹那间也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什么…… 他粗重的猛喘一声,整个身体僵硬不已—— “闭嘴!”他粗嘎的斥喝,这回倒没吼她。 “可,可是你的手……”贞仪委屈的低嚷,几乎要哭出来了! 他竟然还不放手,手指也没移开! 桓祯明显的感到指头末端传来的热源,还有自己肿胀的下部—— 该死的!她让他着了什么魔! 他深吸一口气,说服她也说服自己道:“放心!我对你没兴趣!”然后移开手,改抱她大腿。 贞仪吁出一口气,闷不吭声,脸儿仍然赤红。 虽然让他这么抱着仍然不妥当,可也比方才好多了!再说,她也是真的走不动了! “咱们这么走,要到哪儿去?”过了半晌,她忍不住问。 “不知道!” 他居然这么回答她! 贞仪蹙起秀眉。“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粗鲁的道。 “可是——” “路就只有一条,你难道有更好的建议?”口气挺不耐烦。 贞仪噤了声,不再吭气——她确实没有更好的建议! 可难道问问也不成?他又何必动不动凶她? 她知道自个儿是他的累赘,她也没要他背着自己,他大可放下她不管的! “你忍一忍,等寻到出路,再找吃的东西!”他背着她走了半晌,才硬解释道。 原来他并非如外表一般,对她那么凶恶无情! 贞仪心头一暖,身子渐渐放松,他宽厚的背舒服又温暖,慢慢地,她忘了他的大手搁在她身上 的事,一股倦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伏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 直到贞仪再醒过来,她仍然在桓贞背上。虽不知道他已背着她走了多久,却能明显感觉到周遭 地形的改变,路面在不断上升中,地道变得狭小,陡峭,一路曲曲折折,十分难以行走。 地道已经寸步难行了,而他还要背着她走!贞仪心下过意不去,于是柔声道:“我休息了一会 儿,觉得好多了,不如你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 “少罗嗦!”他又故态复萌,对她“恶言”相向。 虽然他不领情,贞仪还是委婉的道:“我是真的可以下来走!” 似乎被她惹烦了,他索性松手搁下她。“你爱走就自己走!” 贞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摔疼了不说,这才发现地势异常陡峭,凭她的气力,恐怕走不了几步 就要累瘫! 他丢下她自顾自的往前走,贞仪赶紧爬起来想跟上,两人间的距离却原来越远,到后来一个转 角拐过,竟然失去他的踪迹! 贞仪心头一慌,更是卖力的向前爬走,可是始终看不到他的影子!以他的速度,他们两人间的 差距只会愈来愈远,她是怎么也追不上他了! “桓……你等等我啊!” 情急之下,她大声叫嚷,没想到他立刻从前方的转角拐回来—— “有力气还不快跟上!鬼叫什么!?”他没好气的吼她,仿佛完全失去了耐性。 原来他一直在自个儿的前头,没有走远!贞仪一放松,却忍不住想哭! 看到她眼底忽然水光涌现,他呆了一呆,然后厌恶的皱眉—— “你到底哭什么!?烦!” 跟着问也不问她的意见,就走到贞仪面前拉起她的手,强硬的拖着她往前走。 他热烘烘的大掌包着她冰冷的小手,贞仪被他拖着,几乎全靠他把她往上拉,简直就跟背着她 没两样! 这份贴心,更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哭…… “真没用!”他粗着声嫌恶,一路上皱着眉头,很不情愿的忍受她抽抽咽咽的啜泣声。 等到贞仪再也走不动,他又背着她继续往前走,就这样两人也不知道在地穴里走了多久,终于 走出这条迂回难行的地底密x,从一块大石下绕到地面上,重见天日! 地面上已是夕照黄昏,可见他们在地底少说也呆了一日夜! 纵然离开了地底,她却见他眉头深锁,似乎有更大的隐忧。 她四面环顾周遭的环境,很快发现不对之处0这是座山谷!”她低喊。非但是山谷,更正确 的说,该是一座“封闭”的山谷。 谷内虽有花草树木,走兽流水,山谷四周却全被高起的断崖合抱,自成与世隔绝的天地。任凭 轻功再好的人,也飞不出这山谷升天! 他瞪着那四周高起的断崖,过了半晌才道:“你在这儿等着,转眼天要黑了。我去拾点柴火!” 眼看着已无路可觅,现下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桓祯说罢在四周捡拾一些枯枝,贞仪又饿又累,只得在原地找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实在帮不 了他的忙。 他在水边生火,又抓了几条肥鱼烤将起来。“吃吧!” 他把烤好的鱼递到她跟前,贞仪接过后,他也叉起一条熟鱼,走到另一头去,背过身,望着大 片花草。 贞仪直觉他讨厌她! 也许他认为自己是个拖累,心里责怪她,毕竟是她的不智,让他落到这般进退两难的困境! 贞仪原本饿的发慌,那不知名的银色肥鱼烤起来又芬香扑鼻,入口滋味鲜美,简直是人间难觅 的美味,但她现下却全然没了胃口! 勉强吃了半条鱼,垫一垫饿得难受的空胃,天色已全黑了。 他扑熄了营火,只丢下一句:“睡吧!”就自顾自的找了一处地方歇下。 贞仪只得自己找一处干净地方躺下。 这谷中和那地穴一般得天独厚,晚间丝毫不觉寒冷,反倒有些奥热。 桓祯靠着大石假寐,运气调神了大半夜,精力总算恢复过来!他张开眼睛,已觉得精神奕奕。 突然一阵微弱的水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暗夜中,他清楚的看见溪水中一名曲线婀娜的裸身美人! 贞仪乘着他入睡,且天色黑暗之际,脱去身上的外衣,潜入水中净身。 她虽然顾虑周全,不敢把身上衣物全数脱去,可湿漉漉的单薄内衣一遇水便伏贴在身上,完 全暴露了她姣美诱人的曲线,简直同裸身一般无异! 黑夜中,桓祯屏住了气息,不动声色的瞠目凝视。 贞仪的动作极小心,每一下抬手泼水都轻之又轻…… 直到确定全身浸湿了,她不安的撇视他睡下的方向,没有动静,于是稍稍敞开内衣,小手探 入肚兜中,清洗自个儿身子…… 自从被掳为人质之后,她再也没好好洗过澡,加上滚入地穴后一身肮脏,虽然桓祯曾把她丢 入池里,可那一下的时间哪里能洗得干净! 她实在受不了一身的土灰,粘腻,辗转反侧的睡不着,终于大着胆子脱掉外衣,下水净身。 她料想累了一日一夜,他应该已经熟睡了才是…… 突然身后一下落水声惊吓了她!她尚未转过身察看,已被一双手拦腰抱转— “蔼—” 贞仪惊呼,那双大掌却不放反往上移,牢牢握住她的胸脯…… 第七章 贞仪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睁开眼,看见桓祯侧卧在旁一瞬也不瞬的凝望着她的黑眸,她蓦然想起昨夜的事,颊上一红,便要坐起身——“急什么!”他翻身压住她,不让她坐起。“怕我?”略薄的唇角勾起一抹放肆笑意。散乱的发,阴郁的俊美……她看呆了!可肌肤上传来炽热的肤触——她蓦的发觉自己仍然是赤裸的,两颊羞的更红。“我……我冷……想穿上衣服!”贞仪结结巴巴的道,手忙脚乱的要挣开他。 他低低的笑,颀长的身躯覆住她的身子,将他娇柔似水的同体压覆在身下,以自个儿的体温煨暖她。“这样还冷吗?” 奇异的,他眷恋她的身子! 昨夜他原以为要够了她,,没想到今日一睁开眼,目光却舍不得自她曼妙的身上移离……从没有一个女人能令他着迷至此! 更该死的是他不能克制自己!自小练就钢铁般的意志力,在对上她后似乎全数瘫痪,他竟然放纵自己迷恋一个女人! 他是故意的吗?贞仪纳闷的想,他炽盛的体热不止熨暖了她,她觉得全身着了火,不明白是他身上传来的,还是自个儿散发的热度…… 激烈的欢爱过后,他将一块温润致密的白玉系在她雪白的颈项。 “这是?” “我自小戴在身上的玩意儿!”他淡淡的道。 她自然不知道这白玉对他的重要性! 白玉是他亡母所遗下,留给他的唯一纪念。 “要给我吗?”她尚未自过于放纵的欢爱中回复,气喘吁吁的问。 “之于你而言,这或者是不值钱的东西——” “不,这是我见过最美的白玉!”这句话确是真的。 贞仪自小生在王府,见过的美玉无数,却没有这一块灵美动人,色润质纯,几乎毫无瑕疵!可更重要的是,这块白玉是他送给她的! 她宝贝的将它揣入怀中,没去深思自个儿的心态…… 他看见她慎而重之的态度,一丝笑容乍现在冷冽的唇角,目光移到她白皙的身子上,蓦然发现一处处触目惊心的红痕。“方才我太粗鲁,弄疼你了!”他低柔的道,抱歉的语音似叹息般。贞仪傻气的摇头,望着他怜惜的目光,说不出话来。 他轻轻揉抚她身上的红瘀,同时抚弄她细柔的发丝,撩起一缕,握在手中把玩。“昨晚咱们两人都累了,未曾仔细留意这座山谷,”他柔声道,“穿上衣服,咱们先找点东西吃,再四处瞧瞧。”“嗯。”她温驯的点头。这一刻温柔的她,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他俩为彼此穿好衣裳,吃过了桓祯从溪里捕来的鱼和树上摘的野果,他牵着贞仪的手,开始绕着山谷漫行。 这座绝谷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不小!为迁就贞仪的脚力,绕谷半圈,已花去半天时间0瞧!那面断崖石隙中的泉水汇流,沿着崖面飞瀑而下,这下形成谷中的溪流!”贞仪指着对面那片断崖,叹为观止。 “这条溪连接咱们方才经过的深潭,飞瀑聚水,汇于深潭,谷中又有不少飞禽走兽,各色奇花异树!这座绝谷倒是得天独厚,简直是一处世外桃源!”桓祯道。 原来溪水汇自非铺,聚流而成,流水的另一头则是一洼不见底的深潭,奇怪的是谭中之水始终不见满盈,正是飞水不断,深潭不满,因此成了谷中万物赖以维生的活水,纵贯整片山谷。再加以拔天弥高的断崖四面环绕,谷中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山谷成了与世隔绝之所,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 “奇怪!这片山谷明明是一片绝地,那谭中之水会流向何方?”贞仪疑惑的问,随即灵光一闪,电光火时间想到一种可能——“这潭下有水道,是以这座潭主要是疏水导流的功能!那么——” “没错!”早在发现溪流为活水之际,桓祯已想到这点。“潭底的水道最有可能是连接外界的出口!”他接下她未完的话。 “那么,咱们有机会走出这座山谷了?”她惊喜的问。 “也许!”他却无笑容,只别开黯黑的眼。“我们回到潭边去看看!” 来到潭边,两人观察四周围的地形,只见溪水潺潺,汇入潭中,潭水果然不见增长。“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贞仪望着那一潭青碧色的深水,无措的问。 “潜下去看看!”桓祯道。 “潜下去!?”贞仪瞪大眼,望着那一洼水潭,倒退了三大步不止——不不不,她说什么也不下去! 这潭水深不见底,她又不谙水性,这样贸然跳下去不等于送死! “放心吧!”他要笑不笑的盯住她。“不是要你下去!我先下水探探!”贞仪不放心,“你要下水?可是——” “你在这儿等我!”不等她说完,他已经脱去外衫,跃下水面。 “等一下——” 贞仪要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她只好留在岸上,呆呆的望着泛起波纹的水面,忐忑不安的等他归来…… 可过了许久仍然不见他浮出水面,贞仪开始心慌——正常人怎能在水里待那么久!?他没道理过了那么久还不出水! 另一个可能是他确实寻到出口,可他应该会尽快回来通知她的! “怎么还不回来呢……求求你,快回来碍…” 贞仪两眼直瞪着水面,心头已急得慌了! 突然水下现出一条黑影,转瞬间那黑影冒出水面,赫然便是桓祯! “你回来了!”等他一上岸,她扑上前去,忘情的抱紧他! “怎么了?”他似笑非笑的抬起她的下颚,见到她颊上双垂的泪,两眸突然变得深浓,作弄的掐住她挺俏的鼻子粗嘎的取笑。“爱哭鬼!” “我……我以为你……”她望着他又哭又笑,自个儿都觉得像个傻瓜! “以为我淹死在潭底,再也回不来了?”他拥紧她,俊脸笼上一层肃穆。她为了他……哭了? “你在潭底,可曾探着什么?”贞仪没留神到他异常的神色,抹去眼泪,认真的问他。他回过神。“你先同我到潭底在说!” “我也要下去?”贞仪脸色一变,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谙水性,一下水就会死掉的!”他一听这种傻气的孩子话,差点没当场岔了气。“你入浴的时候难道就不需下水!?”“那可不同!”这是想当然耳的事! “还不一样都是下水,哪里不同?”他挑起眉。 “当然不同了!”贞仪振振有词,“一个是供人入浴的浴池,一个是会淹死人的大水潭!差得可远了!”傻瓜都知道不一样! 想拐她下水?不不不,她当然不是傻瓜。 “差别很大吗?”他柔声问,嘴角突然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邪笑。 贞仪眨眨眼,瞪着他唇边那抹勾引人的笑意,自觉有点可疑…… “我刚才不是解释过了?差别当然大啦!”他这么笑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俯首,贴在她耳畔低道:“不试试你怎么能那么肯定?” 一想到下水,贞仪全身突然起了疙瘩。“试什么试!不必试的!我——”她话还没说完,岂料他一把抱起她,跟着搂住她一同往水里跳——“不要——救命啊!我会死掉的——” 贞仪的哀号还没有结尾,就猛地喝了一大口凉水,她立时呛住,知道自己已经被拖往水底……她无措的在水中挣扎,惊慌和强烈的窒息感简直要了她的命! 可不到一会儿,她感到他的唇覆了上来,一股温暖随着呼吸吹入她口中,濒临窒息的痛苦霎时解除,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又浮出水面…… “咳咳!”贞仪一出水就猛咳,压根管不了到了什么地方。 “还好吧!”他把她搂在怀中,拧紧的眉泄露出担心。 “还……咳咳,还好!”贞仪抬手撩去落在他额侧的发,一股满意的幸福突然冲塞在胸臆间,涨满了她的心房,温暖了她被凉水浸冷的身子…… “好些了?”他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 “嗯。”贞仪一抬眼,才注意到自个儿来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0我们不是下水了吗?这儿……这儿是哪里?” 明显的这里是一处奇大无比的穴洞,洞中同桓祯二人初时翻下的那处地穴一般,有湿苔照明,各处景物明显可辨!最奇特的是洞中有乳状的倒悬奇石,形似盖钟,地面上也有奇石凝固,在洞中这样的奇景不止千百,蔚为奇观! “若我猜得不错,咱们现在正在山腹中!”桓祯道。 “山腹中!?”贞仪倒吸口气。“那咱们不是更出不去了?” “那也未必!”他扶着她越过崎岖不平的地面,来到一处光滑的壁面前。“刚才我在洞中探索了很久,发现这面壁颇有可疑之处!” 难怪他下水许久未回,原来是到了山腹里。 “可疑?”贞仪左瞧右瞧,就是壁面光滑了些,硬是瞧不出可疑之处何在?0你说哪里可疑?”她睁大眼,充满好奇的问,还伸手东摸西摸,若不是桓祯紧拉着她,恐怕她立时就要扑上前去“探险”,完全没半点危机意识! 这时便瞧得出她是个自小养在深闺里,被保护的全然不知世道险恶的天真闺女了0你瞧不出来?”桓祯撇撇嘴,要笑不笑的恐吓——“你现在摸得这面石壁——它会吃了你!” “骗人!”嘴巴虽然硬,却立刻缩手,一溜烟躲到桓祯身后。“你故意吓人!”那张嘴可比一双腿有胆量得多! “我吓人?”他挑起眉,然后很坏的戳穿她。“要是认定我吓人,你还怕什么呢?”“我……谁说我怕来着!?” 别以为她好吓,实在是这山洞里的气氛诡异的吓人,亏他还能一个人在这洞待那么久——要她来选,她宁愿选择山谷那一片鸟语花香! 他嗤笑。“那你干吗躲在我身后?”说着,挺坏心的把她推到前头。“当真不怕的话,你就试试!” “试……试什么?”她怕死了!怕的连说话都结巴。“你,你别推我啊!”“试试——”他低笑。“它会不会吃了你!” “不要……干吗你自个儿不试!为什么……为什么要叫我试!”没看到她多不情愿吗?还一直把她往前推,简直太没良心了! 没想到他一派悠闲的说:“我试过了!” “你试过了?”贞仪眨眨眼。“那肯定是没事了!”就知道是骗她的,世间岂有这种事,而她竟然相信0究竟这石壁有什么古怪?”她还是忍不住好奇。 他笑的邪气。“想知道?你上去碰碰那石壁边上的嵌石!”说着又把她推上前去。贞仪蹙起眉头,好半天终于壮起了胆子。“试就试!你都没事了,我自然也不怕!”迟疑片刻,她才伸手去摸那石壁边那块长条形的嵌石,谁知才不过轻轻一碰,地上突然摇晃起来,跟着那石壁“轰卤一声整片旋开,地面突然移动,整片滑向石壁内——“蔼—” 贞仪没有防备之下摔进洞里,身后的桓祯在千钧一发之际抱住她,以免她摔得太难看0桓祯……”贞仪只觉得四周突然大放光明,一时间居然睁不开眼! “我在这儿!”他抱紧她。 视觉慢慢恢复,贞仪渐渐看清四周围的环境。“这里是——” 石壁后另有洞天! 她来到了一间长宽数百尺的大石室,石门另一端尽头,是一处类似圣坛的处所,室内四壁插满了巨大的火炬,同时点的透亮,光明无比! 看出贞仪的疑惑和惊叹,桓祯道:“这些巨大的火炬同那石门的机关相连,一旦石门开启,火炬同时点亮!”他在太初老人处亦曾钻研过机关学,因此略知一二。 “那么说,这石室是人造的了!”贞仪还是不解。“可为什么要在这山腹中造这样一件大石室?”这项工程之浩大,简直难以想象! “我曾听师父说,南北朝时传入波斯袄教,又称拜火角,教派的圣仪因为不同于中原各大名教,拜火教徒被冠以特异独行,崇拜鬼魅的罪名,经历各朝数代,始终不见容于中原名教,因此其教众集会,渐次转为神秘结社。”他指的师父自然是太初。 “你的意思是,这山腹中的石室是拜火教徒所造?”贞仪反问。 “前朝末年,拜火教徒所受的迫害尤烈,其教众集会已转为地下化,但是袄教发展至今,教众无数。看这圣坛的形式,与开凿山腹的这股气势,十之八九,这里是拜火教徒所造!”“可为什么这石室内一个人也不见?” “走,我带你到另一处机关口!”他径自往前走。 “还有机关!”贞仪乍舌。 自从摔下地穴后她已经经历太多冒险,却一次比一次新奇…… 她怀疑自己若有机会再回到现实,要如何过的惯宫里那一成不变,毫无新意的生活?桓祯带着她穿过圣坛后方,来到另一处机关口,贞仪却看不出有任何可疑之处!贞仪正要踏入圣坛后方之时,桓祯却拉住她。“小心!” “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间一股乱箭齐射,桓祯抱着贞仪紧急向后退避,转瞬间地面裂开又阖闭,所有落地的乱箭皆掉落地底!若是方才他们再上前两步,被乱箭射中,只怕此时也已经埋没地下,被困在地面石板之下了! “怎么会这样?”贞仪埋头在他怀里,余悸尤存。 “这一处机关精巧,恐怕难以破阵!”桓祯冷静的道。 “有机关?你还要过去?太危险了!”贞仪睁大眼,抓紧他衣袖,说什么也不肯放0放心,”他微微笑,清冷的眸瞬间转柔。“我若有事,一定回头拖住你陪我!”贞仪眨巴着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这人——我,我再也不管你了!”说完背过身去再也不理他! 简直太没良心了!亏她还担心他的安危!坏蛋! 可终究不放心他的安危,偷偷觑眼瞧着——却见桓祯站在机关之前,若有所思迟迟不踏前一步。 贞仪仔细察看地上石板,突有所悟——“我明白了!” 桓祯回身看她:“明白什么?” 贞仪笑道:“这处地面分两色石板判断阴阳,秩序依伏义八卦,八门八阵变化排列,机关精巧微妙,一步差错不得!” 桓祯眯起眼。“你怎么会对八卦如此了解?” “小时候,有一回我偷偷到阿玛的书房玩耍,想去看看缅王送给阿玛的和滇玉面插屏,最重要的是要偷瞧阿玛从江南著名木雕师父那儿得来,待我生辰时,预备送给我的小姐柜!可阿玛把那两样东西锁在箱子里,就象是防我去偷看一般,害我好不失望,只得在书房里东晃西逛,却看到阿玛书桌上一面阴阳八卦镜,我一好奇便拿起来瞧,谁知却失手打破了!” 贞仪继续往下说道:“可阿玛知道后并不责怪我,只是叫我去书房问话!他知道了我对那面阴阳八卦镜有兴趣,便要府中的师爷教我阴阳五行之理!” “但这不是一般的五行八卦阵!”这道阵法绝非一般粗晓易理的人能解!若是如此,他即刻就能破阵! 贞仪促狭的道:“我懂的,是比一般初学者多那么一点点!” 他挑眉。“你能解这道奇阵?” 贞仪噗嗤一笑,白皙的面颊漾着两圈粉团团的红润,模样俏皮可爱之极。“不如你来入阵,依着我的解法走位?” 她这是在挑衅他了? 桓祯二话不说,已走入阵法之中。 “先飞龙移鸟翔入生门,再转地门入开门,自地门走云门入伤门……”贞仪高声朗念,心念电转,无丝毫迟滞。“婉盘移武翼入生门破阵,全身而出!” 此时地门大开,桓祯已出困破阵! “你可以过来了!”他双臂抱胸,对住她微笑。 贞仪也对住他笑,迅速穿过那道两色石板。 这套阵法已破,一刻钟内经过其上的人无恙,待一刻钟过后阵法又变,需得重新破阵!桓祯迎面抱住走向自己的小女人……他看见贞仪的转变,窥见她性格中,被礼教和一桩意外的伤害,所压抑,封闭住的活泼,以及聪颖过人的一面!莫名的激动满满的充塞在他胸臆间……可他不愿去深思未来!他们终究会离开这里,届时双方的立场对立,他们无未来可言……贞仪察觉到他突然浑身僵硬,不解的问:“怎么了?”她抬眼望向他,发现他眼中原有的笑容已不见。 “没事!”他别开眼,望向洞开的地门。 “要进去吗?”贞仪柔声问。 “当然!”他轻轻推开她,先一步进入地门。 纵然只是极其微妙,不易察觉的变化,贞仪也敏感的知觉到他态度上的改变!那只是极缥缈的直觉…… 她望着他穿过地门,沿着石阶而下的背影发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下了石阶…… 第八章 到了地下,两侧壁面的火炬仍然自动点火,通室光明。 “拜火教教众无数,他们必定开凿有通道,能进出山腹内外?”贞仪望着两侧壁上粗糙却生动的石刻提出疑点。 “未必!先前那座山谷极可能是教众们隐居之处,这所石室却是教众的圣地!他们可能在此过着隐居生活,并不打算重回不见容他们的人世!”桓祯回答贞仪的问题。 之后他专注地凝视石壁上的刻图,几至忘神! “这石上刻的是什么?”见他看的认真,她好奇地挤到前头去。 “传说中的无生谛经……” “无生谛经?” “你听过这部武学秘笈的名字!?”他回头望她,微微挑起眉。 贞仪点头。“我曾听我大阿哥说过,当年邵王爷一门数十口惨遭灭门,有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这本传说中的武学秘籍!” 邵风因为医治贞仪眼疾之故,每月皆会至怡王府,有一回贞仪问起邵风的来历,宣谨才谈及这段往事。 “这石壁上刻的文字,同无生谛经有什么关系?”贞仪问。 “传说无生谛经经内诸式,乃悟自佛教教义‘苦、集、灭,道’四谛,所谓‘苦下具一切,集灭各除三,遣谛除二见,上界不行真’!以苦谛俱十使,集灭各七使,道谛八使,成为三十二使!依此演化为无生谛经内三十二式!” “原来一部无生谛经,竟然有这般深奥的义理在!”贞仪赞叹。 桓祯凝视着壁上变幻莫测的三十二式心法,若有所思地道:“因此我才猜测这石壁上所刻,极又可能正是无生谛经,或至少与无生谛经有关,只是据我师父所言,现今传下的只有经文残本,而这两侧壁面上的石刻,却是完整的秘笈全式!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祆教的秘室石壁上!” 贞仪也百思不解,她好奇地四面探看,无意间望向秘室后部—— “蔼—”贞仪惨声一叫,冲人桓祯怀里。 “怎么了?”他急问。 “你……你看!”贞仪脸埋在桓祯胸前,手指向秘室后部。 桓祯一回头,就看见秘室后偌大的空间内,累叠了无数白骨! 看来方才石板上的机关在若干年,甚至救百年前曾经发挥作用过! 可以想见,当时的闯人者为了破阵,必定是死伤无数,可最终还是未能来到这秘室,否则此处不可能还保存如此完好,世上也不会只残存经文残本! “看来这处圣地曾被外来者侵袭过,因此袄教教徒才不得不放弃此处,另觅隐密之地。”他搂紧贞仪,轻轻拍抚她的背。 “你是说这处祆教徒的匿居地曾经遭人攻破?”贞仪微歪着小脸,若有所悟。“无怪乎现下会沓无人迹!”想了想,她又问:“祆教教众当年避居此处,必定有一条人工开凿的穴道通往外界,否则那些外来者从何而入?” 他沉默半晌才道:“也有可能那条通道现下已经封闭。” “总要找找看才知道!” “你想出去?”他眯起眼反问她。 贞仪不解地反问:“你不想出去?” 他幽邃的眸光掠过一抹漆暗。“如果我要你放弃格格的身分,在山谷中同我终老一生,你可愿意?” 贞仪愣住,愿意二字几乎脱口而出,但她还是犹豫了! 问她爱他吗!连她自个儿也不明白!可她不想与他分离! 出了这里,身分阶级的差别,以及敌我立场的对立,只会让他们形同陌路!可现下无意让他们来到这无人的绝谷,留在这儿会是最好的抉择! 只是她想到为她忧心至白发的额娘,阿玛,想到正在设法解救她的大阿哥,想到必定为她担忧的兰欣…… 她怎能自私地丢下他们,只管自己的快乐? “你想出去。”他冷下眼,代替她回答。 她犹豫了! 而他以为她终究眷恋谷外的世界,放不下她格格的尊贵身分! “我——” 贞仪摇头,想解释什么,他挥手打断她的话。 “是我不该那么问你,毕竟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自小是孤儿,无牵无挂,你却有亲人朋友,自然不能跟我一块隐遁世间!” 虽然这么说,贞仪感到他的态度又回复之前的冷漠、刻意同她拉开距离! 然而她却无话可说! 他的话的确是事实,纵然她心底有另外的想头,纵然她其实极想抛下一切、随他留在谷底,可天生为人着想的温柔性情,却不允许她放纵…… 她只得问:“我还不明白你儿时的事,你可愿说与我知道?” 他提到他是个孤儿,那语气虽然平淡无波,可她却直觉其中有极多的不平的情绪,他压抑了下来。“已经是过去的事,没什么好说!”他别开眼,淡淡地道。 贞仪不能掩藏心中的失望,她喃喃地道:“你不愿意告诉我……” 桓祯身体一僵,好半晌突然开口。“儿时的事之所以没什么好说,是因为当时我受尽欺辱,那时的我生不如死,活着本身就教人痛恶!” 贞仪抬起眼,望住他一转为冷妄的俊美侧面,怔然不语。 “王照养我到十岁,之后将我送给太初老人抚养,但他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与羞辱,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寂冷的黑眸浸人寒冰。 “他……不是你的师父吗?他为什么要那么做!”贞仪问。 从他脸上透露出的乖邪冷妄,她几乎能领会他所遭受的磨难,以致造就今日他阴沉诡谒的性格! “凭他也配!我的师父只有太初-人!”他冷厉地道。 “那你为什么还——”贞仪想问的是,他为何要成全王照的心意,带领反清叛党,并且绑架她! 他冷嗤。截断贞仪的话。“我想弄明白,王照会如此恨我的理由!”他邪虐的唇角勾出残忍的佞笑。 贞仪蹩起双眉,心口莫名地揪紧。“可是,这么做到头来你又得到什么?” “如果我知道王照恨我的理由,那我便能知晓他的弱点,进而打击他!” 这正是他的计划!他不为任何人卖命,只为他自己以及他的仇恨! “可是……” “别再说了!现在我不想谈这个!”他冷漠地打断她末完的话。 贞仪别过脸,噤口不语。 “这条密道一路走下去,不知会通往哪里,我们权且走下去,看看能到哪里”说着便迈步往秘道另一头走去。 贞仪默默跟在他身后,秀丽的清眸蕴着淡淡愁思。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一路默然,谁也不主动去开口,贞仪心底渐渐酝酿委屈,可他径自走在前头,半句话不说,她也就不言不语,把委屈压在心头! *** 这一路也不知走了多久,前头渐渐传来轰隆隆的巨大声响,着意凝听,竟然是水瀑发出的轰然巨响声! 桓祯停在秘道尽头一大片石壁前。 “路断了……”贞仪望着石壁,喃喃道。 “这石壁是一道活门。”桓祯道。 “石壁后可是水瀑?” “秘道建于水瀑后,以水瀑为掩饰,让人意料不到出口竟会在此外!当初设计这条密道的人确实高明!” 贞仪问:“这道活门如今还可以开启吗?” 桓祯走向秘道尽头,“试试看!” 他仔细察看一遍,并未发现任何机关,于是凝神运气,试图以掌力推开石门。 桓祯试了一次末果,再试一次,却仍是无法推动石门半分! “打不开吗?”贞仪见他试了两次皆无用,于是关切地问。 桓侦站在石壁前沉吟半晌,脑中突然灵光乍现,“有了!” 贞仪问:“你想到什么?” “那石壁上的内功心法!” “无生谛经的内功心法?”贞仪疑道。 “正是!”桓祯再次凝视运气,脑中所想的,却是密道中石壁上所刻的心法招式! 他心演内法,气聚掌力,之后猛然推向石门——那石门果然应声而开,缓缓向前推出,两边各让出一条可容一人穿过的小洞。 “成功了!”贞仪喜道。 两人穿过那石缝,外面便是水瀑边缘,下首有一汪湖泊,此时正值隆冬,湖水枯竭,湖面缩小,要是他们在夏季硬闯出关,只怕回被淹漫的湖水所埋没,葬身湖底! “石门边开口狭小,仅能容一人通过,再由那秘道两侧完整的石刻来推敲——看来外来者不可能由这条秘道闯入!他们必定是另寻其他的途径进入秘境,只是我们末曾发现那另外的途径在何处!”桓祯道。 “也有可能是袄教众人在歼没外来者之后,封闭了另一条通道!”贞仪猜测。 “有可能,却也因此他们认为待在秘境已不安全,因此才举教迁移!” 他们离开湖边,至此总算脱离秘境,重见天日! 这湖四周连接几座山,想不到这短短两天,他们已离原来的地方如此遥远! 自从两人离开秘境起,桓祯一路走在贞仪身边,脸上却再无一丝笑容。 晚上在野地歇息时,贞仪犹豫了许久,也想了许久,终于开口问他。“你……不能放了我吗?” 他拨弄着火堆,神清冷肃,半晌不吭声。 贞仪已明白他的意思,别开了脸,不再求他。 又过了十数日,两人才走回庄里,他们在山路上迂回行走,较之在地底和山腹间穿行,多走了十倍路不止! 王燕和元秀一看见桓祯平安归来,两人皆迎上前去,将贞仪排挤在外,叫庄里的人扣住她。桓祯见两人如此,却毫无反应,任由人扣住贞仪! 贞仪至此明白,他并未看重两人数十日来相处,回到了现实世界,她在他心中仍然什么也不是!自己依旧只是他掳来的人质! “大师哥,太好了!你去了这么多天,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王燕纵身投入桓祯怀里,硬是把一旁的元秀挤开。 原来那日王燕和元秀在林中也迷了路,所幸人林不深,过两日终于被庄里众人找了回来,两人直养了数日才恢复元气! 元秀被推挤到一旁,不怒不笑,阴阴地道:“王师姐可真快放弃!要我可是一直相信桓祯师兄必定会回来的!” 王燕也冷笑。“我是因为太过担心我大师哥。才会乱了心思,哪像某些人还能那般镇定,不痛不痒,简直是冷血!” 元秀双眸一眯。“王师姐这是在说谁!?” “你说呢?林师妹。”王燕冷笑。 两个女人一见桓祯回来,又开始明争暗斗,桓祯面色掠过一丝不耐,撇开王燕,正要转向大厅时,恰巧子澄奔了出来! 子澄一听见贞仪平安归来,喜出望外,一心急着来见她—— “格格!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冲上前去,忘情地一把抱住贞仪,贞仪被他的举动吓得呆住,竟忘了要推开他! “二师哥,想不到你对人质这么关心!”王燕在一旁说风凉话。 贞仪回过神来,欲推开子澄,谁知他却搂紧了她,贞仪一时竟怎么也推不开! 王燕见这情况,连连冷笑。“二师哥,你搂着人家不放是什么意思?” 桓祯和贞仪这几十日都在一起,两人一道回来时,贞仪神情尴尬,暗地里也不知做了什么事!现下连子澄都如此爱慕贞仪,王燕一想便心底有气! 子澄听王燕一说,才不情愿的放开贞仪,目光仍留恋在她身上,不舍得移去。 王燕走上前,亲热的挽着桓祯的手,火上加油得道:“大师哥,二师哥这回把人给弄丢,你还要把人交给二师哥看管吗?不如把人质交给我,我保证一定会看好的!” 桓祯眯起眼,沉冷的锐眸射向子澄,再缓缓移向贞仪。 贞仪别开眼,回开他讽刺的眼神,更不想去看王燕挽着他的亲密模样……伤害她的是,他并没有拒绝王燕! 贞仪的举动却触怒了桓祯,他结冰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痕。“师妹你想代子澄看管人质?”他特意强调人质二字。 “是啊!人质要是由我来看管,保证她绝不敢逃走!”王燕阴险的道。 她已经想好法子,要好好的整治贞仪! 子澄自知未克尽职责,虽然不敢多说什么,却满怀忧虑的望着贞仪…… 贞仪接受到他关切的眼神,打起精神来故作坚强的朝他一笑,对于自己逃走为他带来的困扰,心中有无数抱歉! “是吗?”桓祯眯起眼,清楚的见到两人眉目传情的一幕,幽冷的眸掠过一抹残酷的冷光,随即搁下冷酷的话。 “既然你保证,那从现在起人质就由你看管!” 贞仪一震,猛地抬头看他——她心底也明白王燕对自己充满敌意,桓祯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为什么要将自己交给王燕? 桓祯只是面无表情地撇过脸,冷酷的反应更是伤人! 贞仪想开口说什么,最终还是垂下眼,默默咽下心头的苦涩…… 元秀的心机比王燕又深一层,她察觉贞仪和桓祯间微妙的情感变化,见贞仪双唇蠕动,心下有了疑虑,遂阴恻恻地道:“桓祯师兄,不如由我和王师姐一起看管人质,两个人轮流看守,多了一个人留意,也可防范于万一!” “我不过问,”桓祯丢下话,转向大厅。“子澄,你也进来,我有话问你!离开前他遣走子澄。 “林师妹!既然你要和我一块看守,那人质就先交给你押下去了!”王燕支使元秀,之后挽着桓祯,得意的离去!这次她又胜了一回! 子澄无奈的看了贞仪一眼,才黯然的跟着桓祯之后走向大厅。 元秀则是气得手脚打颤,她把全部的气恨,一古脑儿发泄在贞仪身上!她厉声呼喝押住贞仪的大汉,“把她给我押到原先的杂物房!还有,这死丫头不听话,竟敢私自逃跑,罚她一天不许吃饭,也别给她水喝!” 贞仪自头至尾未曾说过一句话,众人皆不知她已能开口说话,此时她也仅是默然承受着元秀加诸在她身上的“惩罚”。 当她会说话时,是桓祯让她开启心扉,重新找到快乐!但此刻他的无情,让她又退缩回不会说话之时的畏缩,闭塞,那个孤独封闭的哑巴格格! 她不懂桓祯如此善变的理由! 在秘境中那段快乐的日子,在他心中似乎不具任何意义…… 元秀转头对住贞仪冷笑。“不管你是不是个哑巴,桓祯师兄只不过是玩玩你,现下他玩腻了,你已经被他一脚踢开,要是你胆敢再逃走,桓祯师兄可不会再纵容你,到时的后果你就自个儿负责!”她转头呼喝道:“还不押下去!” 然后元秀让人押着贞仪,回原先那处没有暖炕,足以冻死人的杂物房…… 第九章 大厅中,子澄报告这数十日来自京城中打探到的消息—— “怡亲王府方面并无动静,就连宫中也是还没传出任何消息!” “他们可真沉得住气!”王照冷哼。 “不过近日城内警卫倒是森严许多,只怕对方已在暗中部署!” “大师哥,咱们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变个法儿,教他们明白厉害,自然能让那群清狗乖乖就范!”王燕眼球子乱转,语气阴狠地道。 “师妹,你是什么意思?”子澄皱眉,心下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王燕冷笑一声。“意思就是,咱们可以剁下那哑巴手上的一截小指,带到王府去——” “我不同意!”子澄脸上变色,厉声道:“这种行为残忍卑劣,变态无耻,根本是禽兽所为!咱们自称为反清义师,岂能对一名柔弱闺阁,做出这种残虐无人道的行为!” “二师哥,你说这话,意思是指我残忍卑劣、变态无耻了!?”王燕美眸中射出凶恶的冷光。 “我——”子澄猛然吸一口气,压抑下对王燕的不满,平声道:“我只是觉得,咱们虽然要力求胜算,可手段也不宜太过激烈,否则容易引人非议,不利于咱们义师之名!” 王燕冷哼一声不予置评。 “子澄说的也不无道理!”王照道。 他在乎的是义师之名,以及是否能救出被困的反清兄弟,一扫鸟气!他一生的利禄名望皆累积于此,同王燕一心要不利于贞仪的心态,大大不同! “桓祯,你怎么说?”王照问。 他仗着桓祯之力,得利不少,在义师中成功的将自己拱上领袖的地位,纵然同桓祯间暗潮汹涌,至少表面上桓祯是他的徒弟,他的地位得到提升,自然不会贸然同桓祈撕破脸! 桓祯冷峻地道:“师妹的方法虽然偏激,但也末尝没有可取之处——” “师兄!”子澄惊慌失措地截断桓祯未完的话。 王燕听桓祯赞同自己,心下一喜,忙斥喝子澄道:“二师哥,你别插嘴,听大师哥把话说完!” 桓祯往下说:“传闻怡亲王妃爱女殷切,若是格格有一丝损伤的可能,怡亲王妃必定不会坐视不理!”他嘴角缓缓勾出一抹残忍的笑痕,不急不徐的道:“那咱们就先送怡亲王妃一把格格的长发,再看怡亲王府的人还能否沉得住气!” “妙计!”王照拍腿称好。“从怡亲王妃那儿下手,是再好不过的了!” 元戍也道:“教怡亲王妃心惊胆寒,料不到咱们下一步会对她的爱女如何,如此一来,怡亲王妃必定将此事闹开,就算结果不是如此,她也必定给主事的人极大的压力,届时他们还不乖乖听咱们摆不!?” 子澄仍觉不妥。“可是这么做未免——” “子澄,你可是心软了?”桓祯对住他,犀利的眸冷得慑人。 子澄悚然一惊,在桓祯咄咄逼人的目光下,难堪的别开眼。 “二师哥,你别婆婆妈妈的!要我说,这样还太便宜了那哑巴!”王燕哼道。 不能伤贞仪,能剪去她那头柔细黑亮的长发也不错!王燕得意的想,更重要的是,这提议出自桓祯,让她心底更是痛快! “说做就做!元戍,”王燕吆喝元戍。“你去找你师妹来,教她把那哑巴提到前厅,顺道带一把最利的剪子来!” 元戍看了桓祯一眼,见他并未阻止,这才退下去找元秀。 不一会儿元戍和元秀把人提来,厅中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戴着手铐脚镣的贞仪身上! 原来是元秀给她戴上的!不仅如此,元秀还特意选了用来困锁壮汉的数斤重粗铁锁,只见贞仪荏弱的身子抵受不住那铁锁的重量,走到前厅来时已经气喘吁吁。 贞仪无助的抬头望向厅上众人,一个个扫过他们敌视她的眼,以及子澄温暖,关切的双眸,还有桓祯虽对住她,却如同视而不见的冰冷眼神! “是谁让她戴上镣铐的!格格又不是犯人——” “子澄师兄,”元秀的声音柔软动听,说出的话却狠辣不留情。“这女子曾经私逃过一次,还连累桓祯师兄也涉入险境!我让她戴上手铐脚镣也是万不得已,子澄师兄要不赞同那也行,只要子澄师兄能想出比这更好的法子,我立即除去她手脚上的镣铐!” 子澄一时哑口,他想保护贞仪,却奈何力不从心!他心性刚直,自然说不过元秀那张嘴! “废话少说!”王燕转向桓祯,她迫不及待要剪去贞仪那头教她看了碍眼的漂亮长发。“大师哥,可否让我来动刀?” “你想动手?”桓祯挑起眉头,俊颜掠过一抹诡谲的冷寒,他撇开嘴,俊脸渗入一抹莫测的邪崇,低柔的道:“那就由你来吧!” 王燕见桓祯当众应允她的要求,心下更是得意,她立即抢过元戍手上尖利的剪子,一步步走向贞仪。 贞仪不知他们带她来大厅做什么,又见王燕手上拿着一把剪子,一脸狠恶的步步向她逼近,她戴着沉重的手铐和脚镣,只能吃力的直往后缩,她惊慌的眼眸不自觉望向一直站在她这边,对她关切有加的子澄,却见他别过了脸,似乎不忍目睹接下来的一切…… 王燕到底要对她做什么!? 王燕终于走到贞仪跟前,粗鲁的一把抓住她柔软的青丝,一手举起利剪,一刀就要往下剪去—— 贞仪此时终于弄明白王燕想对她做什么——她要剪去她最珍爱的长发! 贞仪一惊,举起手要挣扎,却正好给王燕一个机会—— 她将手上锋利无比的剪刀使劲一插,正好往贞仪的背肉上戳去—— “啊!” 贞仪背上突然一股大力将她推开,那一刀没往她背心上插去,却戳在她肩上,电光火石间她只觉得左肩一阵剧痛,还来不及反应,只见眼前一花,一道人影闪过,霎时耳边听到王燕发出比她更凄惨十倍的嚎叫声,跟着她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昏迷之际,她只来得及瞥见接住自己的人是桓祯…… 同一时间桓祯身手利落的接住贞仪,同时迅速将衣服撕成布条,裹在贞仪血流不止的肩上。 “燕儿!”王照见爱女受创,心中大骇,他转向划花王燕粉脸的桓祯,厉声质问:“你为何划伤燕儿的脸蛋!?” “只是格开她罢了,若师妹不是一心想置人质于死地,也不至于弄伤自己!”桓祯若无其事的道,淡然无表情的俊颜,不露声色。 这一刀若是插向背心,贞仪早已丧命。 “可是,那也不必为了这贱丫头伤了燕儿——” “师父,”桓祯盯主王照,冷沉的眼眸波纹不闪,如冰石般寒冽。“你应该明白,师妹若错手杀了人质,后果不可想象!你也不希望事有意外,届时因为此事,让咱们陷入绝境吧!” 王照迟疑了,虽然王燕美丽的容貌被毁,他心有不舍,可是事关重大,王燕若真杀了格格,他在义军中的地位必定动噎… “爹!”王燕惨叫。 只有她心底明白,桓祯那一格原可避开她和贞仪两人,可是剪子却莫名其妙的使到她脸上……是她多疑了吗? “住口!”王照思前想后,反过来斥骂王燕。“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不快下去,别留在这儿丢人现眼!” “是啊,王师姐,我瞧你最好快些下去敷药,要是耽搁久了,这伤更没得救,别教你那花容月貌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刀疤脸!”元秀幸灾乐祸的说着风凉话。 一次重创两个情敌,她心底比谁都痛快! “你——”王燕见众人皆面露悻色,气得一跺脚,捂着受伤的右脸哭着跑了开去。 王燕脾气娇肆,仗着王照是她爹,桓祯是她师兄的关系,在众人间一向颐指气使,不将其他人看在眼里!大伙儿虽忍气吞声,可早已看她不惯,这会儿众人听见这话,不觉得元秀说话过分,反在心底冷笑! 王照纵然面子上挂不住,也只能瞪着眼,不置一词! 子澄这时却再也忍耐不住,奔上前来—— “师兄,格格她——” 桓祯突然反脚挑起掉落地上的利剪,刀光一闪,贞仪黑亮的长发瞬间落地! “啊!”众人皆发出惊呼声,子澄更是傻了眼,站在原地,不得动弹! “子澄,这束长发就劳你送到怡亲王妃手里!”他抱起昏迷的贞仪,面无表情的道:“记住,别再出差错!”说完转身步出大厅。 子澄呆呆瞪着地上那束落发,好半天会不过神…… *** 子夜,月淡星微。 昏迷中贞仪仍觉得左肩传来一阵阵刺骨的剧痛,她神志恍惚,似梦半醒,隐隐约约只觉得有人在她肩上涂抹着膏药,跟着她便觉得肩上的痛楚渐渐缓和,她睁开眼,看到桓祯黯如子夜的黑眸。 “醒了?”他捆紧她左肩伤口的布条。 “啊!”她申吟一声,剧烈的疼痛,顷刻逼出一额的汗珠。 “忍一忍!”他将布条打上活结,之后扶着她躺下。 贞仪抬眼看清自己所在之处,这是一处有暖炕的厢房,并不是元秀命人关住的她的杂物间。 “我怎么了……”她喃喃问,肩上耗损她太多元气,她显得气若游丝。 “你受了伤,暂时就住在这间房。”他淡淡的解释,漆黑的眼笼罩着一层漆暗的幽光。 贞仪茫然了一阵,才想起被王燕刺伤左肩的事。“你为什么……要救我?”她凝视他,清莹的眼波对住暗黑的眼,努力想在其中寻找熟悉的温柔。 桓祯别开眼,淡淡的道:“你是我的人质。” “只是因为这样?”她追问,跟随他避开的目光。 他回过眼,盯住她。“你想听什么?” “我想——”贞仪揪着心口,绝望的对视他的眼……终于,她低下头,未曾出口的话咽入酸涩的喉头。 “想说什么,为什么不说完它?”他壮硕的躯体压向她,探手抬起她低垂的小脸。 “你明知道……”她眼眶已红,清莹的眼蓄满水波。“你明知道我想说什么……”他怎能这么狠心?怎能坐视她的痛苦,看着她一个人沉陷? 桓祯对住她,幽冷的眸注入一股深刻的暗光—— “爱我就要有无比的勇气!小可怜,你做得到吗?”他低嘎的说,灼热的唇已几乎贴近她颤抖的小嘴。 “勇气?”贞仪倏的抬起眼,喃喃问。 “办得到吗?”他压上她,失衡的重量泄露他失控的情感…… 第十章 接下来十日,因为肩伤太过剧烈,贞仪陷入高烧昏迷中,偶尔有清醒的时刻,睁开眼来,只有一名照顾她的老妇,一直守在她身边。 “我……” “咦,你会说话?”老妇奇道。 她是住在附近村庄的老妪,来照顾贞仪前已被告知要照顾的是一名哑巴,如今听到贞仪开口说话,不禁大奇。 “我……”贞仪想说话,却力不从心。 “别多费元气了,你病着呢!”老妇劝道。 “桓……桓祯……” “你是问大爷吗?他们今早一伙人全出去了,不知去交涉什么事情,我还听说,明儿个就送你回去了!” 明儿个就送她回去!? 贞仪一急,挣扎着从床上坐起—— “唉唉,别起来啊,当心伤口又裂了——” “桓祯……” 想来他们同大阿哥已经达成协议,要是她当真被送回去,这辈子恐怕再也投机会见到他了!可她还有许多事没弄清楚,还有许多话要问他…… “姑娘,你别起来啊,姑娘!” 老妇见贞仪固执着要坐起,她连忙要阻止已经不及—— “蔼—” 贞仪一用力便扯裂了伤口,霎时又痛得昏了过去…… *** “贞儿,你终于醒了!”怡亲王妃扑在贞仪身上,泣不成声。 “额娘?” 听到贞仪微弱的声音,怡亲王妃身子一僵,倏地抬起眼—— “你……你方才说话了吗?贞儿?”她小心翼翼地问,唯恐是自个儿听错了,空欢喜一场! 贞仪苍白的小脸现出微弱的笑容,再一次轻轻喊:“额娘……” “贞儿!?”怡亲王妃老泪纵横,不敢置信,嘴里喃喃念着。“菩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额娘……累您为贞儿操心了……” “傻孩子!”怡亲王妃抓紧爱女的手,脸上尽是安慰的笑容。“你福大命大,这回总算是因祸得福了!”随即面容一整,抚着贞仪的肩头心疼地问:”快,快告诉额娘是谁这么大胆子,胆敢伤你!?” 贞仪要一旁侍候的婢女扶她在炕上坐起,怡亲王妃盯着贞仪颈子上那块白玉,又忍不住问:“告诉额娘,怎么你身上又会多了这玩意儿?” “额娘,您可否先告诉贞儿……”贞仪抬眼四顾自个儿打小住惯的闺房。“我是怎么回到府里的?” 她还依稀记得,自个儿昏迷时有个老妇告诉过她,说桓祯他们已决定要送走她了…… 他当真把她送回来了! 既然如此,那他先说的那话——那话又有什么意思!? 贞仪心一痛,只觉得自个儿所有都留在桓祯身边,再也一丝不剩了! “你受了伤,一直昏迷着,也难怪这几日的变化你不明白!”怡亲王妃留意到贞仪的神情,只急着解释。说到此,她欣慰地道:“几日前有人送来一束断发给我,还附了一封短笺,说那束断发是剪自你的长发!我一见心底急得了不得,哭了一筐子眼泪,就怕这事再拖下去你会没了小命!你大阿哥见我如此,这才同那伙贼人谈判,说是要换你出去!”顿了顿,怡亲王妃又道:“可也不知怎么着,突然有人到统领衙门密告,说一干绑架怡亲王府大格格的叛党,就藏身在城郊外十数里处!你大阿哥得了这消息,便连同十一爷部署拿人,料不到那消息果然是当真的!直到前日晚终于救得了你出困!” 有人密报? 贞仪一阵心惊,忙问怡亲王妃。“额娘,那……那些叛党呢?他们——” “听你大阿哥说是抓了个头儿。”怡亲王妃道。 贞仪一听,更是揪住心坎“头儿?是不是个年轻——” “贞儿,你总算醒了!”一抹冷峻的声音传入,宣瑾身边跟着一名俊逸不羁、气度非凡的男子一同进房。 怡亲王妃见到来人,忙从床畔站起。“十一爷——” “怡亲王妃请坐。”德烈随意地一挥手,俊脸冲着贞仪勾出一抹幅懒、惑人的笑痕。 贞仪拘谨地回以一笑…… “十一爷?这人就是自个儿原要嫁的皇十一贝勒了0宣瑾,你快来瞧,贞儿会开口说话了!”怡亲王妃喜不自胜地唤来宣瑾。 “听见了,额娘。”宣瑾走到贞仪床边,低声道:“贞儿,见过十一爷。” 贞仪垂下眼,轻声问安。“贞仪见过十一爷。”她挣扎要下炕。 “你病着.不必下来了!”德烈上前一步扶住贞仪。 突然注意到她颈子上那块白玉,他两眼一眯—— “怎么了,德烈?”宣瑾觉察到异状。 “这块玉——打哪儿来的?”德烈只管盯住贞仪,目光一转严肃。 “玉……” “是啊,贞儿,你还没有告诉额娘,你哪儿多出这块宝玉来的!?”怡亲王妃也问道。 这时宣瑾上前看清楚那块白玉。“这是——” “宣瑾!”德烈截断他要出口的话。 “贞儿,你好好解释清楚!”宣瑾明白德烈之意,面容也一转为沉肃。 “你们……这怎么回事?贞仪病才刚好,别叼着她了!”怡亲王妃忧心道。 “额娘,我没事。”贞仪安慰王妃,也想藉此机会把话同德烈说清楚。“这块白玉是……是一名男子馈赠于我的。” 她见德烈并无异样神情,便鼓起勇气往下说—— “我被人绑走后,有一回曾经有机会逃走,可惜我误入深林,后来又失足跌人一秘穴内,若不是他——赠这块白玉给我的男子,楔而不舍地追寻于我,只怕这世上再也没有我的存在了……” 贞仪往下叙说,详细道出当日失足跌入秘穴后的情形。 自然,她略过了二人在溪流中云雨共欢的那一夜,她失身于桓祯的事。 “这个人——他也是叛党中的一员?”宣瑾犀利地抓住贞仪话中的蹊跷。 贞仪犹豫了一瞬,才缓缓点头。 “能带着格格自那处险恶之所平安归来,此人的武学才智,必定非同凡响!”德烈眯起眼,幽冷的睁光掠过一抹教人不解的深沉。 贞仪背脊一僵,垂下了小脸,好半晌才小声道:“十一爷、大阿哥,无论如何……他救了我。” 德烈不语,鄂了半晌才掉头对宣瑾道:“此次叛党绑格格一事非同小可,得禀告皇阿玛处置!” 贞仪倏地拾起头—— “十一爷——” 方才怡亲王妃曾说宣瑾他们抓到了头儿,贞仪直觉那人是桓祯,现下又听德烈如此说——她怕他们要处置桓祯了! 德烈挥手制止贞仪未完的话。“稍安勿躁!” 他望向贞仪颈上那块白玉。“可否请格格脱下那白玉,让我送进宫给皇阿玛看过?” “这……可是……”白玉是桓祯亲手替她戴上的,她说什么也不可能随便解下给人,纵然这人是十一爷。 “放心,稍后我必定亲手奉还。”德烈笑道。 有了他亲口承诺做保证,贞仪虽不知德烈要这块玉做什么,还是解开红结,把白玉交给德烈。 德烈同宣瑾对看一眼,对方微一点头,德烈眸光一闪,随即道:“既然格格的身子已无恙——” 他转向怡亲王妃道:“那么,咱们是否该尽快安排格格进宫?” 贞仪听了德烈这话,脑子里顿时轰然乍响。 不!她不能、也不想进宫去! “十一爷说得不错!”怡亲王妃笑道。“既然贞儿已平安回来,这事儿瞒了这么久,总算有个好结局。现下是该快些安排贞儿进宫去了。” 贞仪听了怡亲王妃的话后不断摇头。“可是,额娘我——” “贞儿!”宣瑾阻止她往下说。“你才刚回来,身子末养全,额娘为了你的事也操心不少,现下该让她老人家回房休息去了。” 宣瑾再次打断贞仪的话同德烈使个眼色,两人伴着怡亲王妃步出贞仪房外。 贞仪让侍女们拦着,苦于不能下床,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不能成眠…… 她绝不能进宫去,绝不能当真嫁给十一爷的! 可她方才的暗示,大阿哥和额娘似乎全然不能领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不但为桓祯的安危忧心,现下自个儿又即将要被送进宫去! 老天爷,到底现下她怎么办才好!? *** 贞仪怎么也料不到,第二日一早宣瑾即命人秘密将她送往宫中,贞仪连怡亲王妃的面也未曾见着! 她坐在轿中干着急,却苦无法子摆脱宣瑾安排的一干护轿侍卫。 正在愁苦的当儿,突然听得轿外侍卫们的斥喝,跟着轿身猛地往前一踬——贞仪险些摔出轿外! 她惊叫一声,同时轿帘突然被抓开,她抬头一望,看到了自个儿朝暮思念的男人…… “桓祯!” 她不可置信地低喊,同时他已夺她入怀! “我只问一次!”他语气急促、低嘎,似乎压抑着极大痛苦。“愿不愿意跟我走?” “你……”贞仪自他怀中抬起脸,探出小手,心疼地抚摸他清瞿刚俊的脸庞。“你怎么了?你病了吗?” 他反掌抓住她的小手,更急地问:“回答我!” 贞仪眨着清莹的美眸,逡巡着他狂乱暴烈的眼…… “我当然……当然愿意……蔼—” 他突然发狂似地紧抱住她,几乎要将她揉进体内! “跟我走,你就得放弃一切原本属于你的荣华富贵!你不后悔!?”他埋首在她齐肩削短的柔发内,激动地嘶语。 “没有了你,再多的荣华富贵之于我,都失去了意义!”她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轻语呢哝。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她紧搂怀里,视若珍宝…… “贞儿!” 二人正忘情地相拥,宣瑾同德烈早己在暗处观察多时。 “大阿哥!” 惊讶的似乎只有贞仪一人,桓祯只是慢慢转过身,同宣瑾、德烈两人面对。 “你早已知道我们跟在轿子左右,为何仍然劫轿?”德烈问。 桓祯直视德烈。“我只想夺回我的女人。” 德烈两眼一眯,眼神中有着较劲的意味。“你的女人?你是指你怀中搂着的贞仪格格?” 桓祯不发一语,只是越加搂紧贞仪。 眼见两人间有一触即发之势,贞仪求救地望向宣瑾,却发现他非但袖手旁观,见两人为了她快要反目,眼中竟然还透出一丝兴味的诡光! 突然德烈不发一言骤然动手,桓祯单手护着贞仪硬是接他一掌,却见德烈发掌如棉,明显未使上一成内力,突然又收掌握住他五指——此招大怪,却又分明无伤人之意!桓祯心念电转,一时未急着收掌,德烈招式又变,突然反手下翻,桓祯此时内掌朝上,掌中一颗豆大朱砂痣就在震位中央! 朱砂痣一现,宣瑾立即出手,拍开两人交缠的双掌。 德烈眼中异光大炽,定定盯住桓祯,过了半晌才道:“如果是,你大概弄错了吧!”他眼中异芒收敛,低头掸了掸衣摆,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地道:“贞仪格格是我明媒正娶、皇十一阿哥已过门的少福晋!” 宣瑾咧开嘴—— 好家伙!初次见面就公然挑衅自个儿的亲兄弟! 桓祯两眼一眯,恼怒的神情与德烈同出一辙! “我说了,她是我的女人!” 这家伙先是莫名其妙地出掌,又不是真心要跟他恶斗!这会儿又废话什么!? 德烈挑起眉,然后耸耸肩—— “成!兄弟一句话!你说格格是你的女人,就是你的女人好了!不过——你得答应,同我去见皇阿玛一面!”德烈莫测高深地道。 桓祯皱起眉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德烈说的是实话!”宣瑾扫过贞仪的惊讶和桓祯防备的锐眼,代替德烈解释。“二十多年前,圣上奉先皇之命南巡时,同一名江南佳丽因缘结识,那女子因是汉人之故,不得同圣上一道回京,当时已知那名女子腹中已怀有身孕,原已约好待圣上登基后来迎,料不到二年后銮轿亲迎,那名江南佳丽已困难产而香消玉殒,只知她为圣上产下的是一名龙子,身上戴有当初圣上离开所赠与的白露奇玉,且男婴掌上震位有一颗豆大的朱砂奇痣!” 贞仪惊问:“大阿哥,你意思是说——” “不错!”宣瑾直视桓祯。“事实上,你名为桓祯,实则为德桓(火字旁),宫中众位皇阿哥皆从火命名,仍因你出生丙卯年,改火为木益其相生之理,二则是你已故的亡母怕你身世惊人,为避人耳目!” 一瞬间,某些疑点在桓祯脑海中串连成线—— 小时王照对他的百般凌辱、无故恶言相向,待他不如畜牲,却又不致将他折磨致死,只是不断辱骂遗弃母亲的生父,且见清人如临大敌,痛恨入骨!再来却一反平时的恶态,将他送往太初老人处学习武术,又在他学成归来后全力把他推上反清义军的领袖地位—— 这一切原来是王照要看他们父子相残,所使出的歹恶毒计! 他早知王照将他捧上义军之首是别有用心,却不料其中竟然这般迂回。 “你送贞仪那块白玉,咱们曾在圣上的御书房里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因此对你的来历起了疑心!因此昨夜咱们俩漏夜求见圣上,证明了此事,因此才设计贞儿回宫,好引你出来!方才德烈同我见证你掌上的朱砂痣,你又有白露奇玉在手,且确实名为桓祯,可知你确实是圣上遗失在民间的皇子——九阿哥!” 这事断无胡说之理,且他身分敏感,皇帝不会胡乱认个叛党的头儿为子! 桓祯知宣瑾所说必为真实,心中却无太大的波澜。 “跟我进宫去一趟吧!皇阿玛着实思念你!”德烈道。 桓祯深吸一口气,望向怀中的贞仪——她只是无言地凝望他,一切听任他自己决定! “好,我答应你进宫见皇帝一面,不过你也答应我一事!” 德烈挑起眉。“你说。” 桓祯锐眸眯起,两眼迸射出一道阴郁的冷光,“先放了大牢里的王照!” *** 大牢中,一股霉烂秽气冲鼻,王照手里抓着一碗馊饭,勉强往肚里吞咽,突然一股腐臭的气味冲鼻,他又全数呕了出来,手上一松,摔烂了饭碗—— “妈的!该死的清狗!不绘一碗像人吃的东西!”王照忿恨不已地唾骂,瞪着地上的馊饭,肚子饿得几哩咕噜叫,两只眼睛都红了! 也不知何故,今早那些守监的把他同一起被抓的党人给隔离了,独自把他关在大牢的最底层,因为不明白他们要拿他怎么办,他心底渐渐害怕,脾气也变得特别坏! “师父,别来无恙否?” 一道幽冷的声音传来,王照倏地拾起头,一眼看到漆暗中桓祯那双发亮、教他心头发寒的诡异眼瞳! “你……你也被清狗押进来!?”王照下意识地问。 桓祯冷笑。“睁大眼看清楚点!我可有你现下半分狼狈!?” 王照果然睁大了眼,见桓祯神色从容,且是同他隔着铁门站在牢房外—— “你——”王照伸长手指着他,一瞬间全明白了! “你和那狗皇帝——你认了那狗皇帝了!?” “师父,托您的福,我同皇阿玛这才有机会相识!”桓帧冷眼看他,对王照的激动无动于衷——王照的反应全在他意料之中! 王照一听,两眼更红,他两手死命地捏住铁栏。“你——原来就是你到统领衙门密告!” 桓祯撇嘴冷笑——此事确实是他化装成王照模样去密告,原本是要陷王照于不义,谁知王照的武功太过蹩脚,竟然失手被擒住!宣瑾等人知事有蹊跷,正要审问王照,却料不到先揭开了桓祯身世之谜! 但如今事已有变,他有了“回报”王照更好的方法! “当年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现在,我要你百倍、千倍奉还我!”说完他仰头大笑。 王照两眼睁大,握着铁栏的手剧烈打颤—— 他再清楚不过那些清吏的酷刑! 他们会折磨碍他生不如死!不会教他痛痛快快地到阎罗殿报到的! 王照心惊胆战之时,骤然瞥见桓祯腰间的短剑,极度的惊骇让他顿时恶向胆边生—— 他突然伸手拔出桓祯腰上的短剑,倒使剑 柄,剑锋一闪——眨眼工夫那把短剑已架在桓祯脖子上! “叫狱卒打开牢门放我出去!要不我立刻宰了你!”王照撂下狠话,心底却极度狂乱,脸肉不时簌簌抖动。 “爷!” 狱卒们闻变赶来,只见桓祯使个眼色,一人拿出门钥,慢慢上前打开牢门。 王照押着桓祯走到大牢出口,原本还要挟持他出走。 “我绝不再走半步!你要是不在这里放了我,到时大批援兵追来,把咱俩团团包围住,你再也别想走半步!”桓祯冷声道。 王照心底一惊,这时怕逃命下及,只得捆了桓祯双手,仓皇中逃之夭夭。 王照前脚才走,贞仪和宣瑾便从暗处走出。 “该给他多少时间逃亡?”宣瑾挑眉问。 桓祯轻而易举解开捆手的死结,上前搂住心爱的人儿,看着贞仪,似笑非笑道:“一辈子!”一语双关。 贞仪瞬间羞红了脸,埋首在他怀里。 宣瑾摇摇头,似是为王照的命运悲叹0你够狠了!以后我要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一定得告诉我,我必定亲自请罪——我可不想当你的仇人!”他调侃道。 原来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以桓祯的武功,就算他再如何不防备,王照也不能伤害他于万一,岂有轻易制住他的道理!? 王照太过慌乱,以致一时未能想透这层道理!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要放了他?”贞仪问。 在她单纯的观念里,让恶人伏法,是最天经地义,再理想不过的法子。 “不懂?”他埋首她发间,深吸一口她独有的暗香.“那么,我就带你去瞧一瞧!” *** 原来桓祯早已命人将自己真实的身分外泄出去,并且点明王照早已知道他真实身分一事,如今整个北京城皆知九阿哥一事,叛党众人当然也不例外。 王照却不明白,几夜赶路,前怕追不上义军,后又怕追兵赶来,一路受尽煎熬忧苦,终于在十日后赶上南逃的义军众人。 “王照,是王照!” 大伙儿一听王照出现,便将他团团地包围住,大伙儿共策群力,合力困住王照—— “你们为啥这么对我!?”王照呼天抢地。 他好不容易赶上义军,没料到自己人竟然如此对他! “不抓你还要怎么着!?你不但养大那狗皇帝的孽种,还勾结清狗,到统领衙门去密告咱们!现在居然还胆敢自投罗网,你以为咱们全不知道你干的好事!”元戍吼道。 其中元戍最是气忿不已,由于王照密报,大伙儿白费力气不说,他不但救不出师父,连心爱的小师妹也在混乱中被清兵砍断手脚,成了残废! 元戍心中对王照的怨恨到了极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以泄恨! 王照却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罢时间想通了数点,知道是桓祯设计陷他于不义,还故意放他出牢,知道他必定会回来投靠义军—— “我没有——你们中了桓祯的挑拨离间计!” “大伙儿都教他害惨了,还听这走狗解释什么!要不别人都被抓了,身陷大牢里,怎么就他一人逃了出来!”元戍大声叫骂。“大伙儿还顾虑什么,快上啊!” 众人听了元戍的话,都已不再犹豫,一起动手! 早先众人对王照父女的霸气早巳反感在心,但之前碍于桓祯的面子,只敢怒不敢言,现下王照没了靠山,大伙儿早将王燕赶出义军,子澄一早得知王照所做所为,已痛心离去,没了消息! 这会儿大伙儿有志一同齐打落水狗,王照见大势已去,只得奋力抵抗,恶斗间被发了狠的元戍打断一手一腿,算是为元秀报了仇,最终王照虽然挣扎逃走,却也跟元秀一样成了残废,一生在害怕仇人的追杀中度过,结局悲惨! 贞仪在桓祯的保护下,置身暗处看了王照的结局,回途中还遇见沦为乞丐婆的王燕,只有轻叹口气—— “咱们回京城去吗?”解决了王照之事,贞仪轻轻问桓祯。 事实上,到哪儿去她都无所谓,只要有他在身边。 桓祯搂着怀中的人儿,柔声道:“咱们不回去。” “可是,”贞仪自他怀中抬起小脸。“圣上不是说——” “我与爹已经订了一年之约,待一年过后,我自会回京去接下他老人家交给我的任务!” 圣上要桓祯与德烈一同接下南巡平乱的差使,一年后并且正式颁爵于桓祯。 “一年?为什么要等一年?”贞仪不解地问。 他低笑,轻轻捏住她可爱的小鼻头。“因为这一年内,我要带你先去拜访我的师尊,再来我要伴你遍游名山胜水!”他撇嘴,笑容突然一转为暖昧。“当然——还要回到我们曾经‘独处’的桃花源,回味一下当时的滋味……” “啊,别说了!” 贞仪把脸埋入桓祯怀里,脸色红得发烫…… “爱我吗,贞儿?”他突然问,低抑的语调,隐藏着内敛的深浓情感。 “你明知道的……” “我要听你亲口说!”他急切地催促她。 贞仪抬起脸,小手探上他刚毅俊凛的容颜…… 是最初那一眼吧!她已爱上这个带着一身孤绝、冷佞霸道的狂徒…… “我爱你!”她柔声脱口而出。 不问他,他是否也爱自己,是因为她已知道答案…… 桓祯激动不已,狠狠地抱紧她,将她揉进怀里。 “我爱你!”他发自肺腑地低吼。 原以为这三个字,他今生今世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口,贞仪却让他孤绝的生命从此改变,并且教会了他爱人的滋味。 “我爱你……” 他搂紧她,不断喃喃低语。 这三个字一旦出口—— 从此是永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