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罗刹》 楔子 十七年前,一个天狗蚀月的夜晚,一团黑雾笼罩著无量山。 苗族生性强悍,各部落与各部落之间,即使是同姓,也存有累世的夙仇,不停地打 仗可以说是他们的生活方式,所以各部落莫不倚山设垒,踞险为安,不论男女老幼都随 身佩戴腰刀,以备不时之需。 唯有无量山的各部落能和平相处,奉青龙寨的龙斗天土司为首领。 龙斗天因帮助镇守云南的黔国公平定苗匪作乱有功,得到宋朝的大量赏赐和武器配 备,又杀了嗜吃苗人的千年巨蟒。雄视无量山;但在无量山以外的苗族却视龙斗天为汉 狗,欲除之而快。 数日前,无量山来了一个白衣侠女,苏雪,外号白观音,专惩武林败类。 苏雪乃是龙斗天之妻苏云的亲姊姊,两姊妹是黔国公家臣之女,两女生性大相迳庭 ,苏雪允武,苏云允文;苏雪为了追求武功至高境界,远赴中原拜师学艺,一直到苏云 大婚之日才返回苗疆。 在喜宴上,龙斗天从交谈中得悉苏雪深谙五行八卦,精通天文地理,再加上苏雪能 以玉带化剑,枯枝破墙,武功出神入化,龙斗天对她可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喜宴后 ,整整三年不曾见过苏雪,这次苏雪突然来访,龙斗天以为苏雪必定是掐指算出苏云即 将临盆,前来恭贺……但是,苏雪在看过妹妹之后,与龙斗天到书房啜茶,原本欢喜的 脸色变得愁眉不展,沉重地说:“斗天,不瞒你说,大事不好了!” “难道是云妹会难产!”最近苏云常喊肚子痛,龙斗天故做此联想。 “云妹虽顺利产子,但仍然劫数难逃!”苏雪鼻子一酸,泪光在眼里晃转。 “大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整个青龙寨将在天狗蚀月的当晚被歼灭……” “什么天狗蚀月?”龙门大急如热锅蚂蚁。 “上个月我观天象,发现无量山上的星图大乱,三日之后就是天狗蚀月的大凶之日 ,所以我火速赶来,见你和云妹最后一面。” 苏雪柳眉紧蹙,半晌又说:“坦白说吧,云妹将产下的婴儿就是唯一的生存者,因 为她是‘红发罗刹’。” 龙斗天一听,整个人仿佛得了重病似的,脸色惨白,雄壮的身躯像棵摇摇欲坠的大 树般倒下,幸亏苏雪眼明手快,将他扶到椅子上坐。 ‘罗刹’一词是出自梵语,意指邪龙。相传在唐朝的大理国,也就是现在苗族的所 在地,出现一条食人肉的邪龙,苗人死伤无数,后来被观音大士感化,苗族人民才得以 存活下来。 龙斗天以为,天狗蚀月和青龙寨的灾难。都是由即将出世的‘红发罗刹’所带来的 ,把心一狠,咬著牙说:“看来我只好一剑杀了吾儿,大义灭亲。” “门天你弄错了,红发罗刹将在她十七岁那年名震苗疆,十年后成为各部落拥护的 女神,尔后成为苗疆女王;正因为如此,各部族才会联合起来,想趁天狗蚀月的夜晚, 杀了刚出世的红发罗刹。” “我懂了,大姊此次前来是为了救红发罗刹。” 苏雪点了点头。“斗天,你名虽为斗天,但没有人斗得过天意的!” 龙斗天默不作声,团结苗人一向是他的愿望,他曾发过重誓,只要能达成此愿,虽 死犹荣,如今老天爷将“红发罗刹”转世在他妻子腹内,他应该高兴才对,但他无法亲 眼看见女儿的英姿,心中难免遗憾…… 第一章 自从在八仙楼吐了欧阳凌一身脏之后,侬智高便由驿道南下到了苗疆。 他心知弃友而去实属不该,但反正在欧阳凌和单邑的眼中,他向来是个不长进的坏 痞子,多一条罪状跟少一条罪状的差别不大,他也就心安理得地开溜,一心只想著快点 找个如花似玉的苗女抱抱。 到了苗疆,侬智高心中暗暗叫苦,原来苗疆不像中原那么繁华,到处都是原始的景 象,人烟稀少不说,崇山峻岭,断崖危壁,密树丛林,蛇虺伏窜,恶棘毒草,还有那讨 厌的瘴气,真可说是步步都有置人死地的危险! 最糟的是,苗人不太友善。不要说是美女,就连一般长相的苗女,看他一身汉人装 扮,多半朝他脚边吐口水,吓得他躲都来不及。 侬智高想掉头回去,却不小心迷了路,越走天越暗,好不容易看见黑鸦鸦一片松林 中微透灯光,长腿一夹,立刻驱马朝亮光处奔去;进了松林,有几间草屋,其中一间屋 外搭著松棚,挑著招子,上面写了两个苗字,依常理判断应是食店之类。 侬智高赶紧下马,他已经一整天没进一粒米,饿得双眼发昏。 这时,一个紫绢包头、身材矮小的苗人,朝侬智高的衣著瞄了一眼,随即口操生涩 的汉语道:“客倌,欢迎欢迎。” “小二哥,有什么好吃的统统拿出来。”侬智高迫不及待地拉开圆凳坐下。 “本店虽小,但好吃的很多,只是不知道客倌带的银子够不够?” “糟糕!我身上没带银子,银票行不行?” 一见侬智高从袖袋里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小二哥眉开眼笑,一对小眼睛被笑容挤 成一条细缝,适时隐藏住眼中的凶光。“小的这就去叫厨房热锅。” “小二哥等等,请问有没有酒?”侬智高感到有点寒意。 “有啊,我马上替客倌端壶好酒来。”话毕,小二哥急忙走进布帘后,又随即端了 一个放著酒壶和杯箸的漆盘,殷勤地放在侬智高面前,然后再回到布帘后,对著布帘后 的另外一男一女的苗人挤眉眨眼。 “是肥羊吗?”手中拿著大刀的苗男压低声音问。 “快把刀子磨利一点。”小二哥点头,以同样的心声回答。 “他会不会武功?”苗男一边磨刀,一边不放心地问。 “看样子不会,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酒里加了料。”小二哥窃笑。 “要给他吃什么?”苗女偷偷掀开布帘一角。 “前天的老鼠包子。”小二哥走到放著大铁锅的灶炉旁,将一旁的干柴全扔进灶里 ,不一会儿火苗变成熊熊大火,发出狂野的火吼声。 “要怎么处理他?”苗女放下布帘,两颊透红。 “老规矩,汉人油炸,苗人清蒸。”小二哥毫不考虑地说。 “大哥,我看他长得顶帅的。”苗女舔了舔舌,露出一股贪婪之气。 “难不成你想……”小二哥挑高眉尾。 “先让我用一用,然后再照老规矩处理。”苗女央求。 “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小二哥点点头,但警告似的补充一句:“只要别生出 杂种就行了。” 这三个身形矮小的苗人正是专门掠杀店家的矮鬼三兄妹,他们会假扮店家,杀害旅 客,抢夺财物,最后再将店家和旅客做成包子吃掉,恶性重大,犯案无数。但三人经常 流窜,一遇危险就开溜,令苗人和汉人深恶痛绝,都发誓抓到他们后,要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 侬智高虽没察觉到自己深陷险境,不过由于酒味太过呛鼻,他并未喝下去。 好一会儿,苗女端著一笼热得冒烟的老鼠包子走出来,一看到酒杯是满的,不敢轻 举妄动,娇笑地说:“客倌,好吃的热包子来了。” “谢谢。”一有女人出现,侬智高只要眼角一瞄,就能将女人的面貌和身形看得一 清二楚,虽然他现在饿得有些眼花,但并未将东施看成西施。 “客倌为何不喝酒呢?”苗女拉开侬智高身旁的圆凳坐下。 “酒有些呛鼻。”侬智高眉头皱了起来,分不出是对酒还是对苗女反感。 “客倌是第一次来苗疆?”苗女故意将身子欺近。 “是的。”侬智高不客气地将身子移开。 “难怪客倌你喝不惯苗酒。不过客倌你一定要喝,因为苗疆入夜后天寒地冻,只要 喝下苗酒,保证客倌身强体热。”苗女舌粲莲花地说。 “我方才已经吃下抗寒的药丸。”侬智高敬谢不敏。 “你……”苗女气得说不出话来。 侬智高拨开一个包子,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包子馅的颜色看起来好像有些怪!” “没有啊,又香又好吃。”苗女拿起一个包子,大口地咀嚼。 “姑娘,麻烦你去通知厨房别再弄菜了,我还要赶路,这些包子我就带在路上吃好 了。”侬智高突然提高警觉,因为包子肉馅,他一闻就知是老鼠肉。 “客倌你不喝又不吃,是不是瞧不起本店?”小二哥和苗男从布帘后走出。 “你们想干什么?”侬智高一见他们两人手上拿著大刀,登时从凳子上跳起来。 “留你过夜。”苗女笑盈盈地说。 “原来这是间黑店!”侬智高恍然大悟。 “既然你知道了,还不乖乖坐下来把桌上的东西全吃掉。” “救命啊!”侬智高不谙武功,情急的时候只好大叫。 “就算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三兄妹同时发出狰狞的笑声。 这时,松林传来一阵怪吼声,系在棚架外的马嘶声大叫,侬智高还以为来者是三人 的同党,脸色瞬间转白,但却看见那三个苗人脸色同时发白,正在纳闷之际,说时迟那 时快,一股阴风吹灭松棚里所有的灯火,只见数对凶光熠熠的血睛越来越近……不知是 什么怪物?侬智高吓得无法动弹,只感觉到怪物从他身边快速通过,然后便听见桌椅翻 倒的声音和那三个苗人的尖叫声此起彼落,一阵混乱似的。 这时,突然月光从浓密的松枝中透了些光,照进松棚里,侬智高才看清楚怪物原来 是体型庞大的猿猴! 只见猿猴们争相抢食包子,大概是被鼠肉的味道吸引而至! 至于那三兄妹则是睁大眼睛,衣服和脸都被抓裂,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猿猴吃完老鼠包子之后,转向侬智高,仿佛当他是石像般抬了起来,疾行如风似地 走进松林深处,一路攀萝附葛。纵跃于危峰峻岭之间,最后来到一处布满苔藓的石壁前 ,一个隐身,将侬智高抬进夹缝内……侬智高不敢贸然出声,心中却叹,虎落平阳,不 ,是人到苗疆被猿猴欺! 不知道酒公子和色公子有没有像他这样——净遇到些倒楣的事? 【】 洞身很长,猿猴抬著侬智高,越走越黑,什么也看不见,好一会儿才见到微光,然 后越来越亮,终于走到出口了。 到了出口,石洞内别有洞天,像一座天然的花园,月光从天洞洒下来,一株参天古 木立于湖中,藤萝缭绕像流苏般倒挂下来,和湖中的反影相辉映,不但湖里有鱼游声, 古木上还有鸟鸣声,仿佛在欢迎猿猴们回家。 在湖的另一边也是石壁,从石壁上方垂落不少比男人拳头还粗的长藤,数只金毛小 猿猴游荡其中,有几只母猿猴则是待在屋旁约三十步距离的枯树上,树心掏空,看起来 像是这些猿猴遮风避雨的窝。 最奇特的是,在湖心盖了一间草屋,沿著屋身有一花槽,看到花,侬智高就联想到 女人,屋主会是什么样的女子?年轻吗?貌美吗?侬智高想出了神,连猿猴将他放到地 上,跑去跟妻子们团聚都不知道。 半晌,一张极丑、极恐怖的脸倒挂在他眼前,吓得他哇哇大叫:“鬼啊!” “鬼是什么东西?”那张可怕的脸孔发出惊诧的女声。 “你别靠近我,我警告你,我会收妖伏魔大法。”侬智高以手撑著地,向后爬了数 步,这才看清女鬼长得比鬼还丑、还恐怖,一头红发,五官颠倒……不,原来她是一脚 悬著藤蔓倒挂,不过诡异的是,女鬼居然穿青色碎花衣服! “我也会,我们去找妖怪来比划。”女鬼一荡,拉住他的手,别看这名女鬼的手腕 那么纤细,她却能单手抓住侬智高这样的大男人,只靠一只脚的力量在空中荡秋千,但 最重要的是——她的手热呼呼。 “你的手是热的!”侬智高松了一口气,由此可知她不是女鬼。 “我刚才偷偷烤了一只野鸟吃。你不要告诉别人。” “你快放我下来,我的头快被荡昏了。” “好吧。”丑女人手一松,侬智高立刻发出一声惨叫,吃了一嘴的沙。 侬智高坐起身子,拍掉脸上身上的沙子,视线随著荡来荡去的人影移动,他发现东 施和无盐在这个丑女人的面前都算得上是美女,她不仅长相丑陋,而且可怕,五官扭在 一起,满脸血筋密布,脸色和头发一样红,身材却是亭亭俏立。 说不出来为什么?看仔细之后,他反而一点也不怕她……“你叫什么名字?”侬智 高好奇地问。 “龙无名。”龙无名腿一蹬,翻身落到侬智高旁边。“你呢?” “我叫侬智高,是京城三公子之一。”侬智高一脸骄傲。 “京城三公子是什么啊?”龙无名偏著头问。 “就是住在一个大城市里的有钱少爷。”侬智高身体被打败似地一斜。 “大城市是什么?”龙无名还是一脸百思不解地又问。 “你有没有走出山洞过?”侬智高质疑道。 “没有。”龙无名抓起一把沙子,不乐地说。“师父不准。” “你师父是对的。”侬智高举双手表示赞同,龙无名的模样足以把人吓死。 “怎么说?”龙无名双手挤著脸,把两颊挤肿了起来,丑上加丑。 “山洞外的世界,人心险恶,你师父是为了保护你才不让你出去。”侬智高心生同 情,龙无名虽丑,但她有一颗完全没受到污染的纯净心灵,他不敢告诉她真相,怕她伤 心,像她这样不知美丑为何物,而能过得悠然自在的生活,末尝不是好事! “我不怕坏人,我的武功高强,一百个坏人也不是我对手。” “坏人不见得使用拳脚功夫杀人,他会想办法,不择手段达成目的。” “‘不折手断’……好厉害,是上乘的气功吗?”龙无名傻气地问。 侬智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唯有点头敷衍了事,和太纯洁的人说话,真像是对牛弹 琴,侬智高索性转移话题。“除了你师父之外。洞里还住哪些人?” “这群猿猴,你别看它们一副老实相,其实它们最会告状。”龙无名食指伸到血盆 大嘴的中央,小心翼翼地说。“所以我偷烤小鸟的事,你千万别告诉它们,否则我会有 苦头吃。” “你能跟它们说话?”侬智高饶富兴趣。 龙无名手指著刚才带队的猿猴首领,指头勾了一句。“阿肥你过来。” 只见那只壮硕的猿猴兴高采烈地抓住藤条,荡到龙无名面前。 “你嘴巴为什么是油的?”龙无名指著猿猴的鼻子问,猿猴一边发出呜呜的叫声, 一边摇头,看样子是否认,但龙无名却拉长了脸,吸了吸鼻,生气地说:“你居然敢骗 我!我明明闻到你嘴巴里有老鼠味!” 猿猴忽然又跳又叫,长长的手臂向龙无名挥舞,似乎在指责什么? 侬智高不禁有些担忧,狗急会跳墙,他很担心这只心虚的猿猴会做出对龙无名不利 的举动! “谁说我有偷吃肉!”龙无名一阵脸红,跟那猿猴一样又跳又叫,仿佛她也是猿猴 ,半晌,龙无名不跳也不叫了,高抬著下巴,甩著手说:“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 每次说你一句,你就顶三句,讨厌死了!” 见到大猿猴垂头丧气地离开,侬智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龙无名手插著腰间。 “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人!”侬智高真心地说。 “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玩的男人!”龙无名孩子气地鼓掌。 “好玩?”侬智高挺直背脊,仿佛一阵阴风吹过,让人不寒而栗。 “阿肥有时候会带一些男人回来给我玩。”龙无名坐在地上堆起沙堡。 “那些男人呢?”侬智高有种不祥之感。 “都死了,一点也不好玩。”龙无名毫不在乎地说。 “是被你杀死的吗?”侬智高呛了一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 “不是我,是师父,他们一见到我就哇哇大叫,吵到师父睡觉,师父最讨厌睡觉睡 到一半被吵醒,所以你千万要小声点……”龙无名的话还没说完,屋内突然传出声音打 断她的话。“无名,为什么不请客人进屋里坐呢?” “糟了!师父醒了!”龙无名一副大事不妙地吐舌。 “我该怎么办?”侬智高脸色刷白。 “你放心,我会帮你向师父求情。”龙无名拍胸保证。 然后龙无名站起身,全无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拉著侬智高的手,吹了声口 哨,从猿猴群中飞来一条藤蔓,单手一拉,两人仿佛轻如羽毛般一荡过碧湖,落到 屋门前,侬智高连发抖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龙无名拉进屋内……【】 一进屋,侬智高顿觉清香扑鼻,心神爽朗,连恐惧感都消失无踪。 他很快地打量屋内布置,地上壁上铺著虎皮豹毯,桌椅都是用树根锯成,杯壶则是 用竹筒制成,另外在书桌旁有一藤编的书架,上面放了写著汉字的书籍,难怪龙无名这 个丑女懂得汉语! 龙无名放开侬智高的手,先走到桌边倒茶,然后端著茶走近床榻掀开布帘,一开口 就十分够义气地说:“师父,你不可以杀他,你若杀他,我就再也不跟师父说话。” 萍水相逢,她却为他威胁自己的师尊,侬智高心中万分感激。 “我肚子很饿,快去准备饭菜。”师父命令道。 “师父你先答应我不杀他,我再去做饭。”龙无名讨价还价地说。 “啰唆!还不快去做饭!”师父厉声怒斥。 突然,侬智高觉得眼前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布帘后飞了出来,接著他听到桌面 上有声响,定睛一看,是一个装满茶水的竹杯,他吓了一跳,这杯茶应是刚才龙无名倒 给她师父喝的,现在却一滴也不少地飞到桌上……由此可见,龙无名的师父可是个千万 不能得罪的高人! 见师父发火,龙无名嘟著嘴从帘后走出来,明明看她是轻轻关上门,但树屋却被门 声震得天摇地动,侬智高又是一惊,看来龙无名已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功夫底子。 这对师徒究竟是何方神圣?或是妖魔? “你过来。”布帘后传出十分威严低沉的声音。 “是。”侬智高不敢耽搁半秒,赶紧走到布帘后,眼睛忽地睁大。 床榻上躺了一个面黄如蜡、骨瘦如柴的女人,腰部以下被兽皮遮住,两只枯手横在 胸前,虽然她看起来像半死人,但双眼明亮有神,仿佛不愿向阎罗王低头,对牛头马面 的索命召唤置之不理。 侬智高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他很快就看出这位师父的年龄不到四十岁。 一个武功如此高的师父,为何会落到这副凄惨的模样? “你是汉人。”在侬智高打量的同时,师父也将他看个仔细,不仅是看他的外貌, 也把他的心性看得一清二楚;从他眼带桃花就知他心性轻浮,偏爱女色,不过他骨秀神 清,举止温雅,若能改过向善,可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业。 总而言之,她是不会杀他的! “师父看起来也是汉人。”侬智高恭敬地点头。 “你来苗疆有什么事?”师父探问。 “到苗疆……”侬智高咬了咬唇,腼腆地说。“不瞒师父,是来找美女的。” “找到了吗?”师父挑高眉尾看了他一眼,眼神有几许玄秘。 “目前没有,苗女大多圆脸扁鼻,不若中原女子貌美。”侬智高老实道。 “你的眼睛睁得不够大。”师父叹息地摇了摇头。 “哦?”侬智高不置可否地讪笑。 “无名如何?”师父话锋一转,眼神也随之咄咄逼人。 侬智高虽然衱师父的目光盯得一时说不出话,但吞咽了一口口水之后,不慌不忙地 回答:“就算师父听了想杀我,我还是得说实话,无名长得很丑,不过心地纯洁,是个 好女孩。” “你很诚实,所以我不会杀你。”师父嘉许地一笑。 “多谢师父不杀之恩。”侬智高感到自己今天在鬼门关前绕了好几圈。 “你怎么会遇上这群猿猴?”师父一直找话题聊,显见她很想了解侬智高。 “说是倒楣,其实是满幸运的……”侬智高将际遇陈述一遍。 “阿肥这家伙真是嘴馋,老是带头破戒,一粒屎会坏了一锅粥,若不杀一儆百,其 他猿猴会仿效它。”师父眉头纠结。 “请师父高抬贵手,放过我的救命恩猿这一次。”侬智高求情道。 “你有所不知,茹素是控制它们服从的方法之一。”师父叹口气道。“只要一嗜血 ,猿猴将回复残暴本性,所以我才要杀阿肥,免得它带坏其他猿猴。” “师父放心,只要三根银针,我就能除去阿肥的暴性。” “你是个大夫?”师父脸色突然红润起来。 “是的,不过医药箱掉了……”侬智高感到有些蹊跷,但不敢多问。 “我马上叫阿肥替你把医药箱找回来。”话毕,师父拿起放在枕边的小木棍,向挂 在墙边一排大小不一的竹罄中最大的一块敲下,阿肥立刻必恭必敬地爬了进来,师父向 阿肥一阵比划,阿肥点了点头便快速跑了出去。 前些日子夜观天象,师父看见天医星飞到罗刹星旁,使得原本光线铁灰显得气势不 足的罗刹星立刻遍体通红,如同黑夜中的太阳,光彩夺目,由此可见侬智高正是天意所 属之人……“晚生有一事相求。”基于大夫的仁心,侬智高决定替师父看病。 “何事?”师父看他眼睛盯著兽皮,心里有谱。 “晚生是个大夫,师父若不嫌麻烦,晚生想看看师父的双腿。” “无救,看了也是白看。”师父嘴巴虽这么说,但还是将兽皮掀开。 兽皮下的腿已不能称之为腿。是双发黑的脚骨,两骨的关节处各有一个黑洞,从洞 口深处透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味,侬智高毫不嫌弃地靠近伤洞,仔细检查一番后说:“师 父这个伤。至少是十五年以上的旧伤。” “没错。”师父说道。“中了毒,不得已只好自残双腿,以免毒发攻心。” “师父武艺高强,为何当时不止住穴道、延医治疗呢?” “十七年前,我抱著刚出生的无名,被数以万计的苗人追杀……” 回忆起十七年前天狗蚀月的夜晚,师父,也就是——白观音苏雪,眼眶不禁泛起泪 水,当年的景象就如她的预言,青龙寨血流成河,她的武功再高,终究是双拳难敌万仇 ,她只好逃之夭夭……最后她带著无名来到这个隐密的山洞,原本此处是被猿猴所占, 幸亏她在中原曾遇见过一位白莲教的高人,教她驱禽役兽的门道,所以轻而易举收服猿 猴,当成仆役使唤,而她因腿受剧毒所苦,抚养无名的责任就交给母猿代劳。 龙无名因为是跟猿猴一起长大,终年飞跃在林巅岩壁之间,自然而然学会轻功,等 到她七岁时,苏雪便开始将她的武功倾囊传授,所以才造就了今天的龙无名。 说到这里,苏雪突然合上眼,一动也不动,看样子像是睡著了,于是侬智高静悄悄 地退出树屋,坐在一条粗壮的树根上,抬头从天洞望出去,心里想著,欧阳凌和单邑现 在在干什么? 就算他们曾遇到不寻常的事,但那些遭遇跟他相比,充其量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有 朝一日,三人再见面时,他的奇遇肯定会让他们两个听了目瞪口呆…… 第二章 火龙寨的土司沙赤鹏一直有个野心——统治苗疆。 十七年前,九尾白狐观天象发现异状,危言“红发罗刹”将诞生在青龙寨,陷苗人 于水深火热;于是由他说动苗疆其他土司一起围剿青龙寨,在他的指挥下,青龙寨像一 捏就破的鸡蛋,不堪一击。 他很怀念当年的威风,只可惜消灭青龙寨之后。各土司仍是各自为政,并未尊他这 个大英雄为首领,令他忿忿不平。在这十七年间,他以各种不同的理由吞并了十数个土 司,但却有更多的土司竟然转而向黔国公输诚,寻求庇护……看来要想统治苗疆,第一 个要除去的人就是黔国公,但是,和大宋国为敌,是他所不乐见的,他该怎么办才好呢 ? 正当沙赤鹏双手背在身后,在大厅焦躁地来回走动之际,九尾白狐如翩翩仙女般从 天而降;沙赤鹏看傻了眼,十七年不见。九尾白狐美丽如昔,眉目之间散发一股让男人 一看就起淫念的媚气,若不是沙赤鹏有过人的定力,此刻恐怕早就像只乖狗般趴在九尾 白狐的脚下……九尾白狐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是苗汉混血,也有人说她来自西域 。不过她有一个特色,身上或衣服上一定会插上九条白狐的尾巴,像现在她是头上插了 一条白狐尾,领口有两条白狐尾,剩下的六尾全成了外套的滚边。 对沙赤鹏来说,他现在最想做的不再是统治苗疆,而是拨开九尾白狐领口上那两条 狐尾,握住她胸前的丰盈,统治九尾白狐……九尾白狐迳自坐到大厅正中央的太师椅上 ,白皙的双腿从毛茸茸的狐尾中伸出来,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带著嗔意说:“沙土司, 你的口水滴到地上了。” “九尾白狐美艳动人,哪个男人见了你不流口水的!” “废话少说,我今天来是找你谈正经事的。” “上次的,你还没兑现。”沙赤鹏一副前帐未清、后帐免谈的模样。 “蠢货,上次的事你根本没办成。”九尾白狐掀著嘴皮冷笑。 “依我看是你想耍赖吧!”沙赤鹏嗤了一声鼻响。 “我最近观天象,发现罗刹星红光透体,你要倒大楣了。” “胡说!”沙赤鹏一边发抖,一边喝道。“当年白观音中了毒蒺藜,被我逼到悬崖 ,我亲眼见她跳下万丈深渊,就算没摔死她,那两条腿的毒也已经流到她心脏,让她毒 发身亡,刚出生的红发罗刹在没人抚养的情况下如何生存?” “问题是,白观音的尸体何在?”九尾白狐反问。 “她的尸体早被野兽啃得一干二净。”沙赤鹏胀红著脸说。 “哪只野兽会笨到去食有毒的尸体?”九尾白狐不让沙赤鹏有说话的余地,又接著 说下去。“就算真有这么一只饥不择食的笨兽,但它只要咬一口白观音的肉,便会立刻 中毒而死,如此看来,白观音的尸骨应该还在悬崖下,你能告诉我,为何找不到白观音 的尸首?” “这……”沙赤鹏半晌吭不出第二声。 “你想不想活命?”九尾白狐不耐烦似地挑了挑眉。 “红发罗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我就不信她杀得了我!” “你别忘了,她是罗刹转世。是你们苗人的克星。” 沙赤鹏原想说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话,但嘴巴张开了许久,却不见吐出半个字来; 他是个道地的苗人,苗人对神鬼传说向来深信不疑,考虑了一下,换上了嘻皮笑脸的表 情问道:“你有什么好计策吗?” “计策早想好了,就看你听不听我的……” “你该不会有什么不良企图吧?”沙赤鹏提高警觉地间。 “沙土司,我今天是来谈合作,如果你对我有戒心。我看我还是另外找其他土司跟 我联手除去红发罗刹和黔国公这两个心头大患,到时候苗族英雄可就落到别的土司头上 。”九尾白狐脸色一凝,站起身子。 “大美人别走,我听你的就是了。”沙赤鹏赶紧谄笑。 “只要你相信我,统治苗疆的心愿指日可待。”九尾白狐舌粲莲花道。 这十七年来,九尾白狐自苗疆销声匿迹,今日突然来访,而且一语道破沙赤鹏的心 思,但沙赤鹏却完全不了解九尾白狐葫芦里卖什么药?冰赤鹏自知处于下风,不敢大意 ,表面上装成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心里却暗地盘算,杀了黔国公和红发罗刹之后,第 三个要杀的就是九尾白狐……不,杀了她太便宜了,他要玩死她! 【】 侬智高别无选择,只好在山洞里暂时住下。 龙无名把他当成贴身宝物,要搂著他才能入睡,别看他是个花心萝卜,他自幼独睡 惯了,无法适应睡觉时身边多个人,即使她胸脯抵著他胸膛的感觉满舒服的,可是睡到 半夜,一转脸就著月光看到她的脸,他差点冲口大叫——妖怪! 龙无名不识大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也就罢了;但师父受过礼教,他不懂师 父为何会让他们俩睡一块儿? “你在想什么?”龙无名睁著如绿豆般的小眼问。 “我在想你的脸有没有办法医治?”侬智高突发奇想。 “我长得很可怕吗?”龙无名似乎对自己的丑脸毫无自知之明。 “是啊。”侬智高补充说道。“不过我不怕。” “你是第一个不怕我的男人。”龙无名露出高兴的笑容。 “你别乱动,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侬智高伸手托起龙无名的下巴。 “不行,师父说,谁碰我的脸,谁就得死。”龙无名赶紧别过脸。 “为什么你的脸不能碰?”侬智高狐疑地问道。 “你自己去问师父。”龙无名一副她不知道地耸了耸肩。 忽然从屋里传来师父的声音。“你们两个懒惰虫,快把这些脏衣服给我洗干净。” 话毕,十数件衣服从窗口飞了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到两人跟前。 两人不敢怠慢,抱起衣服到湖水边,说是洗衣服。可两人却孩子气地玩起水来。侬 智高仗著自己是男儿身,上衣一脱,只著长裤,和湖里的鱼一起游泳;龙无名见状,毫 不踌躇地效法侬智高,撩高裙摆……侬智高看傻了眼,他见过的美腿不下百双,像龙无 名这样白皙修长的双腿,他觉得世上所有形容美腿的词藻都适合她;但她不只撩高裙摆 而已,她忽然全身浸入湖中,将上衣和花布裙抛到岸上,雪肌柔肤,玉润珠圆,在飞波 溅沬间隐约可见,只要不看脸蛋,宛似水仙裸舞……说实话,侬智高的名气不如欧阳凌 的文名和单邑的侠名响亮,一般人眼中,他的排名总是殿后;不过在花街柳巷,欧阳凌 和单邑只有靠边站的分,仙女们见到他就如蜘蛛精见到唐三藏般,争先恐后,团团围上 ,连蚊子都别想靠近他。 虽然他的医术高明,但他吃豆腐的技术更是一绝,只要是待字闺中的年轻貌美少女 找他看病,他都会特别用心,替她们量量心跳、摸摸小腹、检查大腿,直到单邑把他毒 打一顿之后,他才不再做这种缺德的事。 严格说起来,他对美色毫无抵抗力可言,龙无名固然面目丑不啦叽,但她的身材却 美得让人流鼻血……此时,侬智高的裤子里突然好像有东西蠢蠢欲动,脸色一红,以为 自己这么快就受不了诱惑,伸手一提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原来是一条鱼在他裤内作祟! “我们两个来比赛捉鱼。”龙无名娇声一呼。 “你会武功,我哪可能嬴过你!”侬智高感到喉咙里仿佛有团火球似的。 “我不用武功跟你比。”龙无名朝侬智高游近,雪白的双峰隐约可见。 侬智高两眼直勾勾地盯著水面下随著水波晃动的雪峰,心生一计道:“比赛有输嬴 ,输的人任凭嬴的人惩罚,你说好不好?” “好。”龙无名不疑有诈,爽快地答应。 “就比看谁先捉到第一条鱼。”侬智高手中胜券在握。 “你输定了。”龙无名快速泅入水中,但她再快也快不过侬智高。 “我捉到了!”侬智高举起鱼,兴奋地大叫。 “这……”龙无名双眉纠结,一副想不透的表情。 “愿赌服输。”侬智高放开鱼,游近龙无名,眼睛亮得像火炬。 “你想怎么惩罚我?”龙无名一脸好奇地问道。 “你先转过身。”侬智高咽了口口水,手痒得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待会儿我们再比一次。”龙无名转过身,不服输地说。 “只比这一次。”侬智高不让龙无名有反击的机会,双手倏地从后握住凝脂如云的 软玉,吓得龙无名嘤咛一声。 “你干什么?”龙无名气喘吁吁,浑身滚烫有如火烧。 “这就是惩罚。”侬智高情不自禁地爱抚著……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一颗飞石击中侬智高的后脑勺。侬智高感到后脑勺一阵热流, 立刻伸手抚著后脑,转过头一看,阿肥在湖边气红了脸,手里还拿著一块大石头,看样 子是打算替天行道,教训登徒子……侬智高吓得收摄心神,俄顷之间欲火全熄,一个转 身躲到龙无名面前,手指著湖边,颤著唇说:“救……救命!” “阿肥!休得无礼!”龙无名迅速转身,像个夜叉似的双手插腰。 阿肥眼露凶光,张著大嘴不停地发出怒吼,啸声灌洞,轰轰震耳,并将手中的大石 扔向湖心,溅起偌大的水花,对龙无名的命令置之不理。 “臭阿肥,你再叫我就把你的嘴缝起来!”龙无名伸手往水里一拍,一颗拳头大的 鹅卵石直朝阿肥的头飞过去,阿肥来不及闪躲,鲜血从额头流到身上。侬智高见了心里 又愧又羞,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眼睁睁看著阿肥伤心离去……“不要理它,我们再比 一次。”龙无名不服输地说。 “不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侬智高摇摇头,怅然若失地游回湖边。 自从阿肥被他刺了三针之后,性情变得十分温顺,瞧它一身铜墙铁壁的块头,闲来 没事喜欢拈花追蝶的俏模样,惹得其他猿猴个个咧著阔嘴,不断地格格怪笑,就连师父 见了,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但阿肥却对他敌意大增,常常跟踪他不说,一看到他和龙无名在一起,阿肥总要凑 一脚,而且老是故意动作粗鲁,毛臂乱飞,打得他鼻青眼肿,害他得拿银针自己针自己 ,他不禁怀疑,当初针阿肥是不是针错穴道了?! 阿肥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他看得出来阿肥当他是情敌,龙无名乍看之下确实像穿了 衣服的红毛猿猴,也难怪阿肥会错意,但坦白说他觉得山洞中任何一只母猿猴都比龙无 名漂亮,阿肥眼光太差,有必要在泉灵穴刺上两针,增加分辨美丑的视力。 不过,阿肥的忠心,著实让侬智高感到汗颜,对自己方才轻浮行为羞愧不已。 但他百思不解,他这样欺侮龙无名,师父为何不出声制止他呢? 连吃一个月的素菜水果,侬智高觉得舌头都快长青苔了。 他真想吃大鱼大肉,可是又不敢,深怕阿肥跑去向师父密告。 自从那件事之后,侬智高不再跟龙无名同睡,深怕再次犯错。平心而论,他实在不 该对龙无名上下其手,她长得丑又可怕,照理说应该激不起他的欲望才对,但事情差点 发生了,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仔细想想,龙无名仿佛有股魔力,驱使著他做出 不可思议的举动! 这一个月以来,在山洞里的日子还算愉快,除了阿肥之外,其他猿猴对他都满友善 的,尤其是叫阿弥的母猿,每次替他送饭菜来时都会耳插红花对他微笑,以猿猴的阔嘴 来说,一般的笑容是露出两排牙齿,只露出上排牙齿的笑容都可称为微笑。 由于师父行动不便,龙无名又不能踏出山洞半步,山洞内只有少量的果树,多半都 是靠阿肥带领猿群到山洞外找食物和偷衣服来满足山洞内的所需。 这天,吃过清淡无味的野菜之后,阿肥带著几只公猿到山洞外寻找晚餐的食物,侬 智高坐在湖边的沙洲上,眼睛盯著湖里的游鱼,幻想自己正在吃烤鱼大餐,此时龙无名 拿著一串香蕉走到他身旁坐下。 “要不要来一根?”龙无名掰了一根香蕉问。 “谢了。”侬智高摇手,他现在看到香蕉就想吐。 “阿弥喜欢你。”龙无名迳自吃起香蕉。 “我知道,我一向有女人缘。”侬智高笑不出来地说。 “什么叫女人缘?”龙无名将香蕉皮随手一扔,正好掉入身后的竹篓内。 “就是女的、母的、雌的动物见了我都想接近我,跟我做朋友。” “难怪我也喜欢你!”龙无名信以为真地点头。 为了祭拜五脏庙,灵光一闪,侬智高嘴角挂著邪笑地问:“无名,你是不是很想做 我的朋友?” “当然想。”龙无名成天对著那群猿猴,自然不了解人心险恶的道理。 “想做我的朋友就必须帮我做一件事。”侬智高逮著机会说。 “什么事?”龙无名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陷阱中,两眼露出深深的期盼。 “我想吃肉。”侬智高避开它的眼神,心虚地说。 “不行,若让师父知道,你会没命的。”龙无名拚命摇头。 “你若不帮我,我就找阿弥帮我。”侬智高故意朝树上的猿群张望。 “阿弥是个大嘴巴,它会说溜嘴的。”龙无名苦口婆心劝道。 侬智高当然知道龙无名是为他好,无奈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把心一横,声音冷如 冰地说:“我相信阿弥绝不会出卖我。” 龙无名气得像个猿猴似的又跳又叫,才不过啜口茶的时间,龙无名脚下的沙地被踩 出个半公尺深的洼洞,她吃醋地说:“你是我的,我不准你去找阿弥。” “你好凶,我要找阿弥,它比你温柔。”侬智高板著脸孔说。 “好嘛,等师父熟睡之后,我帮你烤只小鸟。”龙无名委曲求全道。 “小鸟肉不好吃,我要吃烤鸡。”侬智高得寸进尺道。 “鸡是什么?” “农家饲养的一种美味小动物。” “农家在哪里?”龙无名低著头问,对自己违背师命的决定感到愧疚。 “在山洞外。”侬智高向来是哄骗无知少女的高手。在这种时候,只要伸出温暖的 大手握住纤纤小手,保证龙无名愿意为他挖心掏肝。 “师父不让我出山洞半步。”龙无名脸上露出挣扎犹豫的表情。 “师父每天都睡七个时辰以上,你轻功这么好,我们偷溜出去,她不会知道的。” 侬智高捏了捏龙无名柔软的手心,仿佛在灌输勇气给她。 “好吧。”龙无名果然信心大增,不过女人的天性毕竟是小心眼的,她正色地命令 。“我带你去抓鸡,但你要答应我,以后不准跟阿弥眉来眼去。” “遵命。”侬智高露出迷死人的好看笑容。 为了嘴馋,再次利用龙无名,这样的行为不知道会不会被天打雷劈?侬智高忽地抬 起头,偷偷向老天爷默念一声佛语。“阿弥陀佛!” 这就是侬智高的个性——每次做坏事总会向老天爷打声招呼。 趁著万籁寂静,龙无名一手抓著藤蔓,一手抓著侬智高,脚一蹬,像只飞鸟般从天 洞飞出去,这是她是第一次踏出山洞——就著月光,顺著溪流,寻找侬智高口中的农家 ,其实苗疆都是高山峻岭、重林深潭,并没有侬智高想的农家风光,除了少数散居的猎 户人家之外,苗人多半是以寨子的方式集结居住。 疾行了两里路左右,远远瞧见山坳里高高挑出一个红灯笼,是个苗寨子,寨门上有 望楼,红灯笼便挂在望楼上。侬智高紧抱著龙无名的腰际,眼皮还没来得及眨,龙无名 已飞身过了围墙,墙内有十数间临空搭建的茅屋。 茅屋分上下两层,下层打著木桩,做成鸡舍,上层是住家,整个苗寨子异常干净, 就连鸡舍也是如此。龙无名和侬智高没有多想,抓了一只大肥鸡,正打算悄悄开溜,忽 地灯火通明……“捉贼啊!”一声大喊,十数个手持刀剑的苗人围了过来。 “不要脸的汉人,居然敢偷我苗人的鸡!”一个苗人打量著侬智高说。 “等等,各位误会了,我们不是贼,我身上有银票……”侬智高手正伸向袖袋里, 这时苗人的眼睛个个凸了出来,发出一阵阵怪叫声,因为说的是苗语,侬智高宛如鸭子 听雷,一句也听不懂。 “红头发鬼!”一个苗人手指发抖地指著龙无名。 “是红发罗刹!她来报仇了!”另一个苗人随之脸色一变。 “当啷”声跟著响起,只见十数个苗人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 ,颤动著肩膀,泣声哀求。“求求你不要杀了我们,我们当年是被逼的,只要你肯饶我 们不死,我们愿奉你为神,供你差遣。” 龙无名傻呼呼地用苗语说:“我不想杀你们,我只想吃这只鸡。” “这里的鸡全部送给你。”带头的苗人连忙说道。 “不用客气,我只要这一只就好了。”龙无名露出笑脸。 “红发罗刹和这位公子若不嫌弃,请到屋内一坐,我等自会端上本寨最好的酒菜招 待两位贵客。”带头的苗人殷勤地说。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还有要事,不便久留。”龙无名一手抓著鸡,一手挽著侬智 高的手臂,朝寨门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说:“下次再来叨扰。” “我等必定竭诚恭候红发罗刹大驾光临。”带头的苗人媚笑道。 “恭送红发罗刹!”十数个苗人同时五体投地全趴在地上。 “他们为什么要拜你?”侬智高一脸迷惑。 “因为我有男人缘,他们喜欢我,想跟我做朋友。”龙无名笑盈盈地说。 其实她也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她有一头红发没错,可是她不叫红发罗刹,她想他 们大概是认错人了吧! 饱餐一顿之后,两人抹净嘴巴,快快乐乐地溜回山洞。 没想到脚一触地,屋里就传出严厉的声音:“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 龙无名赶紧冲进屋内,脸色虽然发自,但却义无反顾地说:“师父,都是我不好, 我不该带侬智高到外面去玩。” 侬智高虽然速度还不如龙无名,但龙无名所说的话。他在屋外听得一清二楚,再怎 么说他也是个男人,自然不会让龙无名替他背黑锅,他澄清地说:“师父明鉴,是我的 主意,是我威胁无名带我出去玩的。” 苏雪还未开口,站在床前告密的阿肥突然冲到侬智高面前,眼看两只粗壮的毛臂快 要飞到侬智高的脸上,龙无名伸手一拨,阿肥变成纸糊的猿猴似的,弱不禁风地跌坐在 地上,气得它吱吱叫个不停,抗议龙无名喜新厌旧。 “阿肥你回去睡觉。”苏雪一声令下,阿肥双拳撑地,吃力地抬起肥厚的屁股,一 边走一边呜鸣,再次伤心欲绝地离开。 “师父,我……”龙无名和侬智高两人抢著认罪。 “安静!”苏雪举起枯柴般的手臂阻止他们的争吵,眉头深皱,因病情渐入膏肓而 显得黯淡的眼睛也突然亮了起来,不过就像风中残烛一样微光闪烁;龙无名和侬智高见 状,面露愧色,对偷吃烤鸡一事感到后悔莫及。 “侬智高你的脸色不对,你刚才吃了什么?” “一只烤鸡。”侬智高宁愿刎颈,也不愿欺骗师父,但一听到师父说他脸色不对, 他立刻为自己把脉,果然发现脉搏有异动,一阵绞痛纠结著肚肠,他急忙退坐到一旁的 椅上。 龙无名吓了一跳。“师父,他怎么了?” “鸡被下了穿肠破肚的毒蛊。”苏雪毫不考虑地说。 “我也有吃烤鸡,怎么我没事?”龙无名摸了摸肚子,一点也不痛。 “打你五岁开始我就养蛊喂你,你现在已达百毒不侵的境界。” “师父,侬智高要不要紧?” “不要紧,只要在一个时辰之内服用解药就没事。” 龙无名同情地瞄了一眼脸色奇白的侬智高,从师父的话中,很明显地听出师父并不 打算马上拿出解药,想藉此惩罚侬智高破戒;虽然龙无名底子好,身体无恙,但并不等 于她没受到惩罚,见他难受的模样,她竟有心如刀割的痛苦感受。 看到龙无名对侬智高眉来眼去,苏雪紧锁的眉头不由得放松,眼波颤了一下,她猛 地合上眼,不让他们发现她的眼眶已湿,装出疲惫的声音间:“鸡在哪里抓的?” “一个很干净的苗寨子,那个苗寨子很特别,茅屋都是筑在半空中。” “是摆夷族,不过他们向来只养情蛊,不养这种毒蛊……” 苏雪纳闷之际,侬智高已痛得从椅子上摔到地上。抱著肚子打滚,龙无名见状,立 刻跪在床榻前,泪光盈盈地哀求道:“师父,求求你,快救侬智高!” “他的死活关你什么事?”苏雪好整以暇地问。 “他是我的朋友。”龙无名很认真地回答。 “人心隔肚皮,对你越好的人,你越要提防。”苏雪语重心长道。 说到这时,侬智高痛得失声大叫,爬到床榻边,哀求道:“师父!救我!我下次… …不!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以后不偷吃……”说时迟那时快,一颗不明的东西突然 飞进侬智高的嘴里,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道立刻充满他的喉咙,但他不敢吐出来,心知 师父开恩,赐他解药吃。 “你们两个仔细听我说,苗人擅于养蛊,依我的推断,你们刚才去的苗寨子,鸡舍 一定也非常干净,这就是重点,以后当你们去到一尘不染的场所时,千万记住别吃任何 东西,以免误食中蛊。”苏雪明白指出。 “我跟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害我们?”龙无名纳闷。 “你们偷他们的鸡,这就是结仇。”苏雪保守地说。 “师父,为什么我肚子还在痛?”侬智高气若游丝地问。 “黑露丸是针对各种毒蛊所制成的万灵丹,服下之后,它会和毒蛊作战,直到杀死 毒蛊为止。”苏雪冷笑道。“在这段作战的过程,你会泻肚子泻到四肢无力,头昏眼花 ,全身虚脱,这就是馋嘴的报应。” “师父,黑露丸是什么做的?” “你问这做什么?” “我是个大夫,自然对治蛊的妙方求知若渴。” “黑露丸是由全身没有一根白毛之黑狗的那话儿做成的。” 一听到答案,侬智高欲哭无泪,闷闷不乐地说:“真不公平!报应只在我一个人身 上。”话一说完,一声臭屁响起,整间屋子顿时臭气冲天。 “无名,快扶侬智高去茅厕。”苏雪捂著鼻子命令。 “那我岂不是要闻臭!”龙无名的嘴巴和鼻子全皱在一块。 “这是你的报应。”苏雪毫不同情地说。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就叫朋友。”侬智高得了便宜还卖乖。 泻了好久,侬智高连站的力气都没有,爬出茅厕十数步之后便昏了过去。 不知道昏了多久,忽然感觉到天气异常的炎热,不,应该说是有条百斤重的毛被盖 在他身上,让他热得喘不过气,他伸手想拿开毛被,毛被却裹得他更紧,他努力地撑开 眼皮一探——原来是阿弥抱著他入睡! “阿弥!醒醒!你快把我压死了!”侬智高又推了推阿弥。 阿弥并没睡著,但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用黑又亮的眼睛频送秋波。 侬智高想高声大喊,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龙无名!救命啊!” 一听到“龙无名”三个字,阿弥庞大的身躯立刻弹了起来,左顾右看一番,没发现 龙无名的身影,旋即毛臂一伸,将侬智高抬到肩上,往树洞跑去,看样子阿弥是打算将 侬智高占为己有。 “阿弥!你发什么疯啊!”侬智高吓出一身冷汗。 阿弥眨了眨眼,咧著嘴微笑,一副想勾引侬智高的模样。 “人和猿是不能通婚的。”侬智高真不知是该大笑还是大哭。 这时,树洞里有几只公猿被吵醒,看见阿弥撒娇的样子,争先恐后地围著阿弥,侬 智高趁乱爬到树洞外,抓住一条藤蔓滑到树下。因为害怕阿弥跟著来,整个人突然有了 力气,想要一口气游过湖,回到屋里避难。 游到一半,听到屋后有曼妙的歌声,他好奇地循声而去。 湖水是从屋后的石壁流出来的,为了不让湖水受到污染,在石壁下方用鹅卵石堆砌 成一个圆形的井,平日的饮用水就是从这里汲取,湖水则是洗衣和玩耍之用。 不过每逢初一和十五,龙无名就会命令猿猴把鹅卵石撇开,并叫它们挑著装了脏湖 水的木桶到山洞外倒去。 侬智高不探究竟还好,这一看整个人神魂颠倒。连爹娘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一个仙女,不,是一个貌若天仙的美女在井边用揶瓢勺水洗身。侬智高自忖从小生 长在京城,又到过艳名远播的秦淮河岸,见过的美女不少,但和她相比,仿佛她是月亮 ,其余女子都是微不足道的小星星。 这是幻觉吗?他用力捏了捚自己的脸颊,好痛!可见这不是幻觉! 她真是美,侬智高贪婪地睁大眼睛,不过越看越不对劲,那副玲珑剔透的身材实在 眼熟,跟龙无名一模一样,这是怎么一回事?即使是双胞姊妹,也不可能有如此一分不 差的身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侬智高满腹狐疑,越想越迷惑。 第三章 “傻子,你在发什么呆?”美女双眼一勾,娇声媚笑地问。 “姑娘在叫我吗?”侬智高感到耳熟,心中疑窦层层,但仍不敢断定。 “真好笑!你居然叫我姑娘!”美女噗哧一笑,形象幻灭。 “难道你是龙无名!?”侬智高恍然大悟。 “除了我之外,这里还有其他年轻的姑娘吗?”龙无名努了努嘴。 平常散发披肩的龙无名,此刻像火一样的红头发用一缕白丝带束在顶上,将鹅蛋的 脸型衬托得更美;虽然蛾眉未扫,脂粉不施,但双瞳如翦,樱唇菱角,特别是嫣然一笑 的时候,贝齿如编,娇媚入骨,美得难以形容。 侬智高心里暗暗翻腾,他为寻找美女不辞千里,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他铁鞋没 踏破以前,便将美女送到他面前,而且他有信心,不出半盏茶的时间,美女会自动投怀 送抱……不过,她的脸怎么会在一转眼之间有如此剧烈的改变?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侬智高眯著眼打量。 “从我懂事以来,师父就要我戴人皮面具。师父说我的父亲是苗人,苗族有一习俗 ,戴人皮面具以示不忘祖先;师父还说我的父母死于非命,师父要我载到替父母报仇为 止。”龙无名感伤地说。“不过,我总是要洗脸。所以师父允许我在洗澡时可以取下人 皮面具。” 这番话,侬智高只听到“人皮面具”四个字,耳朵就失灵了,眼里、脑里和心里全 被绝色占据,这时如果问他叫啥名谁,恐怕他只会答——龙无名。 “你怎么不说话?”龙无名眼波脉脉地问。 “你美得让我说不出话来。”侬智高天生情种,惯用的甜言蜜语自然的脱口而出。 龙无名比白纸还单纯,哪里承受得住这种温柔赞美。一颗心如被拨动的琴弦,好不 安定,但她并不明白原因何在,只想尽快抚平乱了的心弦,意念一转,她提议道:“我 们再来比赛捉鱼,规矩和上次一样。” “我认输。”侬智高怕她察觉他作弊。 “不行,我要光明正大的嬴你。”龙无名好胜地说。 侬智高哪敢再有异议,在龙无名的一声令下,他急忙潜入湖中,这下可好了,水面 下可清楚的看见龙无名的娇躯正散发著诱人的性感,侬智高呼吸一窒,两股熊熊的欲火 分别冲向他的大脑和下身……为了攫取如蜜酿的花心,他竭尽全力捉鱼,不过湖里的游 鱼个个精明,只要他一靠近,鱼群立刻远离,好一会儿的工夫,他仍然一无所获。 他开始奇怪龙无名怎么没捉到鱼?以她的身手,就算是捉海龙王也不是难事呀! 这时,他忽尔看见她故意将鱼赶到他身边,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捉到一条大肥鱼, 兴旧地大叫:“我捉到鱼了。” 龙无名唉声叹气地说:“我的运气真不好。” “承让了。”侬智高心里有数,故意语带玄机地糗她。 “我准备好了,你快点惩罚我吧。”龙无名羞怯地转过身。 “你为什么喜欢我惩罚你?”侬智高指尖轻柔地沿著线条优美的颈肩移动。 “对我来说,你的惩罚比任何游戏更让我快乐。”龙无名直率地说。“我在山洞住 了十七年,也跟猿猴玩了十七年,虽然很开心,但从没有一次像上次那样开心,开心得 全身舒畅。” 看来龙无名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侬智高很想说出实情,但喉咙里仿佛有一块 巨石压住他的诚实;不过如果不诚实,搞不好会应验单邑那张乌鸦嘴所说——死在牡丹 花下,到阴间做风流鬼。 侬智高预防地说:“我先说,是你自己想要的,事后你可不能生气。” “你不惩罚我,我才真的会生气。”龙无名真应该改名叫“龙无知”才对! “这次我要从前面惩罚你。”侬智高扳过龙无名的身子。 龙无名不想问他原因,但话还没溜出口,微启的双唇已被灼热的舌尖探入…… 不过让他大彻大悟的却是龙无名,一念之间,色心消退。 或许,他是因为喜欢她的美丽、喜欢她的胴体、喜欢她的单纯心地,才会在一瞬间 爱上她;爱的理由本来就有很多种,有人是因才而爱,有人是因权而爱,也有人日正因 钱而爱,不管是什么,他已经爱上她了。 所以他不能轻薄她,他必须让她知道这不明惩罚,而是鱼水之欢。 “无名,对不起,我不该……”侬智高想从她身上撤退,但脖子被她圈住。 “不要停,我喜欢你的惩罚方式。”龙无名以香艳的语气乞怜。 “我真该死!我连阿肥都不如!它处处保护你,而我却只会欺侮你!” “你别担心阿肥,它被我点了穴,今晚不会打扰我们。” “你听我说,其实这不叫惩罚,这叫非礼、轻薄、欺侮,总之我不是正人君子。” 侬智高自责地说。“你可以生气,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别杀了我,因为我想用我下半 辈子弥补你。” 龙无名一头雾水地偏著脸问:“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此时,屋里传来不容拒绝的命令声:“侬智高你进来!” “那我呢?”龙无名嘟著嘴,依依不舍地将侬智高从臂弯中释放出去。 “你乖乖地在冷水里浸泡一炷香的时间,等身体凉了再进屋。”苏雪调侃地说。 侬智高顿时觉得自己的脸一片赤热,不过龙无名却怎么也想不通师父如何知道她体 热? “你们两个的事,我全都知道。”苏雪劈头就说。 “我知错,我无话可说,任凭师父处置。”侬智高忏悔地答道。 “刚才你只要再前进一寸,我就会让你成为无头太监。”苏雪直言不讳。 侬智高咽了咽口水,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他觉得有必要向师父说明他此刻的心境。 “师父,我……”才说这几个字,苏雪便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先听完我的话,你再决定肚子里的话要不要说出来。” 苏雪顿了一下,吃力地喘口气,接著才说:“相信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的命就像风中残 烛,随时可能熄灭,不能再照顾无名;若我现在要你接替我照顾无名,你一定会义不容 辞地答应,不过我必须告诉你,照顾无名的代价,是你今生再也无法返回大宋。” 这倒是个难题,侬智高来苗疆,与其说是避祸,倒不如说是寻找美女,原本他就没 打算长居,几夜梦回,心里想的全是京城的繁华,现在心里虽然想的全是龙无名,可是 他想的是带龙无名回京,共谱鸳鸯梦。 侬智高不解地问:“古语有言,夫唱妇随,为何无名不能随我而行?” “无名并非池中之龙,她是有天命的。”苏雪用词谨慎地说。 “师父指的可是无名背负青龙寨的血海深仇?” “那只是她天命的一小部分。” “师父不方便明讲,我就不多问了。”侬智高嘴一抿,陷入沉思中。 光是那头火鹤色的红发。非常人所有,便可知龙无名是天赋异禀的奇女子。侬智高 虽身为京城三公子之一,但自忖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有钱的平凡人,跟龙无名的天命相比 ,有如天壤云泥之别,有何德何能得到龙无名? 如果是欧阳凌在此,他的聪明可帮无名化险为夷;单邑在此,他的武功可助无名一 臂之力,而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他唯一能帮她的,想来想去,就只有给她快乐,无 比的快乐。 见侬智高的神情由挣扎转为平静,苏雪心里有底,安慰地说:“苗疆不似京城,穷 山恶水,峦烟瘴雨,几乎可以说是每走一步路都在跟死神搏斗,充满艰辛和危险,但这 比你过去安逸的生活更有乐趣。” “我决定娶无名为妻。”侬智高毫不迟疑地说。 “聪明的决定。”苏雪满意地一笑。 “那我可以跟无名圆房吗?” “不行,时机还未到,你们要祭拜过她父母的坟才能行周公之礼。” 进洞房本来就是在拜天地和拜高堂之后,侬智高不敢有意见,不过他还有一事没解 决。“师父,我向无名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 “不必急于解释,无名日后自会明白。” “听师父之言,似乎是认为无名并没爱上我!” “她是爱你没错,不过她的心中目前无爱也无恨,只有欢喜和悲伤。” 侬智高听了频频点头,龙无名从一开始就处处护著他,深情可见一斑。但她心性不 染尘沙,很多事用说的她未必懂,不如让她自己意会,只是当她了解男欢女爱之时,不 知他是不是已成了白发老翁? 这还得了!虽然他自认洗心革面,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他忍耐一年半载, 坦白说比登天还难;更何况食色性也,孔圣人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伪装柳下惠,直问 :“我什么时候可以带无名去祭拜她父母?” “我死的那一天。”苏雪幽幽地说。 一大清早,侬智高就见到阿肥跟戴著人皮面具的龙无名比手划脚。 阿肥一见到侬智高出现,鼻孔立刻发出哼哼声音,一副对他嗤之以鼻的不屑态度, 侬智高习以为常,不,应该说是他同情阿肥,阿肥想做他的情敌,互别苗头,只能指望 下辈子投胎做人再说吧! 待阿肥走开,看到龙无名眼神流露著痛苦,侬智高急问:“怎么了?” “阿肥说阿弥不见了。”龙无名哀声叹气地说。 “猿猴是野性动物,大概是跑到洞外去玩了,你别杞人忧天了。” “阿弥跟我一起长大,她天生胆小,未曾出过山洞半步。” “难道是昨晚的事……”一想到昨晚那群公猿围著阿弥的情景,侬智高双眉深锁, 对自己没有帮阿弥解围,反而逃跑,懊悔不已。 “阿肥都跟我说了,阿肥已经教训了那几只惹祸的公猿。”龙无名不安地说。 “如果不把阿弥找回来,我担心她做出傻事。” “师父不准我们离开山洞……” “我们快去快回,赶在师父醒来前找回阿弥。” 侬智高不由得吁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只好再次违背禁令了! 出了山洞,龙无名领在前头,侬智高紧随在后,一根藤编的粗绳系在两人腰际,一 路循著阿弥的体味追踪,在重山复岭之间穿梭。虽不知离山洞有多远,但太阳已西沈, 侬智高本来想建议回去,但龙无名却伫立在一处谷口,半晌不发一语……放眼望去,谷 内尽是参天拔地的松林,完全看不见谷底有多深,而且太阳落山,一阵阵疾风从谷底卷 起,树摇枝动,尖锐凄厉的风声,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龙无名武艺高强,自然毫无惧意,但侬智高不一样,他怕得双腿发抖,幸亏可以解 释成是风吹动裤管;这时从松林间冒出白烟,烟中有股味道,龙无名脸色丕变,伸手捉 住侬智高的肩膀,朝谷底跃下……到了谷底,两人隐身在一株枝叶茂密的松树上,朝起 烟处张望。 只见阿弥凸眼圆睁,浑身烧红,像祭祀用的贡猪般,手脚被绑在粗壮的木架上,架 下是熊熊大火,十数个形状怪异像兽又像人的怪物围著火圈,手中拿著煨红的铁叉,又 蹦又跳,快乐的不得了。 此外,有五个身穿宋营服装的士兵,垂头丧气地被捆在一旁的树干上。 龙无名一见到阿弥的死状,泪流满脸,又见一怪物拿铁叉往阿弥身上一刺,龙无名 再也忍不住,怪叫一声,顺势折了一根树枝,施展轻功飞到那怪物前,树枝对铁叉,无 异是以卵击石,侬智高不由得捏了把冷汗……只见一折就断的树枝在龙无名手上,仿佛 成了削铁如泥的宝剑,将怪物一一刺死,尸体丢入火焰中,嗤的数声,火势居然被压灭 ,这时龙无名丢下沾满黑血的树枝,将阿弥的尸体紧紧抱著,放声大哭。 侬智高慢慢从松树上向下滑,在安慰龙无名的同时,这才看清楚怪物是穿著兽皮、 脸上纹了火龙漩涡图形的苗人,但他不懂这群苗人的血为何是黑色? 另一方面,被绑在树干上的宋兵,弄不清楚局势,看到龙无名红发怪脸,扯著嗓子 ,涕泗纵横地哭喊:“红发妖怪大人!饶命啊!” 侬智高一边解绳一边说:“别怕,她不是妖怪,她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谢谢女英雄。”松绑的宋兵们闻言,不约而同地跪地膜拜。 “看你们的穿著像是官差,为何会沦落至此?” “我们是四川蜀国公的手下,到苗疆来祝贺黔国公六十大寿,谁知一踏入苗疆就被 这群食人怪物给擒住,原本我们有三十余人,现在只剩我们五人而已。” “你们知道阿弥,那只猿猴是怎么被捉来的吗?” “她是被一个身穿白狐披风,长得非常漂亮的女子给捉来的。” “那女子可有说什么话?” “那女子好厉害,居然能跟猿猴说话。” 另一个宋兵抢著说:“我略懂苗语,那名女子和这群食人怪物用苗语说话时,曾经 提到红发……对,红发罗刹,她要他们吃饱之后到仙霞峰找一石缝,然后放毒进去,毒 死红发罗刹之类的事。” 神情一直处于悲伤恍惚的龙无名,突从空气中吸一口气到丹田里,侬智高听到这声 深喘气息,回头以询问的眼神看著龙无名;龙无名耸了耸肩,以茫然的语气说:“我们 现在住的山洞就在仙霞峰的里面。” 侬智高眉头一皱,沉吟了一下,将各种蛛丝马迹在脑中统合起来,然后大胆心细地 说:“上次那个苗寨子也喊你红发罗刹,我想你可能真的是红发罗刹!” “师父一定知道答案,我们回去问师父。”龙无名正欲转身。 “咚咚咚”的响声突然大作,原本跪在地上的宋兵,额头因叩地尽是泥色,模样可 怜至极,集体哀求道:“苗疆地势险恶,我等不熟路径,又恐这群妖怪周党出现,求求 两位行行好,护送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龙无名心软地说:“好吧,你们先帮我挖个洞,把阿弥埋了,然后我再护送你们到 安全的地方。” 【】 埋好了阿弥,龙无名默默地站在坟前,不发一语,带头的宋兵见状对侬智高说:“ 我们几天没吃东西,刚才又挖那么深的穴,实在饿得没力气走路,能否让我们先填饱肚 子再赶路……” “荒郊野外,哪有东西可吃?”侬智高叹了一口气,从早上出山洞到现在都是靠喝 涧水及吃野果果腹,一听到吃东西,突然觉得肚子更饿。 “那群怪物只吃肉,对我们带来的干粮置之不理。”带头宋兵从闇黑的树洞里取出 油纸包的干粮,和皮囊做的酒壶,将酒恭敬地递给侬智高。“这儿有好酒,请英雄和女 英雄先饮。” “好香。”侬智高打开壶盖,一阵醇香扑鼻,不过他并未马上享用,而是将酒拿给 龙无名,体贴地说:“酒可祛寒暖身,你先喝。” 龙无名毫无食欲。“我自幼生长在苗疆,对苗疆的气候适应良好。” “女英雄,请用上好的干鹿肉。”另一个宋兵拿著油纸包走近。 “我不吃荤。”龙无名摇了摇手。 “馒头如何?”又一宋兵问。 “我没心情吃东西,诸位请快点吃,我还要赶回去。” “干鹿肉?”灵光一闪,侬智高起疑地间:“你们刚才不是说那群怪物只吃肉,为 何他们不吃这包干鹿肉?” 拿著干鹿肉的宋兵不安地舔了舔唇,眼底闪过一抹杀气。“可能是因为干鹿肉是用 油纸包的,他们没闻到味道!” 这时,龙无名突然大喊:“侬智高!把头低下!” 侬智高赶紧照做,只见靠近他的宋兵头上插了一支松枝,应声倒地,手上的油纸包 随之摔落地上敞开,露出一把银光闪闪的短剑。另外四名宋兵见事迹败露,纷纷跪地求 饶。“女英雄饶命,我们因身中剧毒,不得已出此下策。” “你们为什么要恩将仇报?”侬智高气急败坏地问。 “是那个女人说会有一个满头红发的女子来找猿猴,她说只要杀了红发女,吃一根 红头发,我们身上的毒就可以不药而愈。”带头的禾兵颤抖著声音说。 “拿去!”龙无名立刻拔下四根红头发。 “谢谢女英雄!”四名宋兵赶紧将红头发吞入肚内,但却都用双手掐著自己的脖子 ,张大嘴,做出一副要将红头发吐出来的模样,但鲜血却从七孔快速地流出,宋兵个个 身体僵硬,沙哑著嗓子,悲咽地说:“我们受骗了……” 侬智高吓得整个人说不出话,来苗疆避祸,反而惹了更多祸事上身,但他不后悔, 因为认识龙无名,是他今生第二乐事,至于今生的第一乐事,当然是希望能和龙无名洞 房花烛……【】 “师父,我是不是红发罗刹?”龙无名一回山洞就问。 “你今天遇到哪些人?”苏雪红潮泛颊,气色显得异常的好。 侬智高紧抿著唇,心里明白师父时日无多,脸上的症状正是回光返照。 龙无名将经过快速地叙述一遍,师父的脸色也跟著由明亮变闇淡,叹了一声之后说 :“我想那群苗怪应该是受到九尾白狐的驱使,她曾经是我的师姊,因心术不正而被逐 出师门。” “我和她无怨无仇。素昧平生,她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打从她离开师门之后,我就没见过她,连她什么时候来苗疆,来苗疆做了哪些事 ,我一概不知。”一直以来,苏雪怀疑血洗青龙寨的背后怂恿者就是九尾白狐,如今看 来极有可能,她忧忡地说:“不过她向来野心勃勃,她想杀你,必定跟你的天命有关。 ” “什么天命?”龙无名一脸百思不解。 “天机不可泄漏。”这时从窗外透进天亮的第一道曙光,苏雪把握时机似地说:“ 我俩师徒缘分已尽,明天太阳下山以前,你必须和侬智高一起离开山洞,到黔国公府, 去找一个叫苏左贤的老先生,他是你外公,他会告诉你未来该做什么。” 龙无名打探地问:“师父,我到底是不是红发罗刹?” “你外公会告诉你所有的事。”苏雪催促道。“你快去跟那群猿猴说,要它们速速 离开山洞,不然下场就会跟阿弥一样,依我推算,九尾白狐天黑之后会来。” “我偏要留下来等那个臭九尾白狐来山洞,替阿弥报仇。” “你的武功固然高强,但你的历练不够,还不是九尾白狐的对手。” “什么叫历练?”龙无名想了想问。 “就拿你上次偷鸡和那些宋兵来说,无名,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你越 好的人,你越要提防。”苏雪叮咛道。 “那我要不要提防侬智高?”龙无名傻气地问。 “不需要,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苏雪斩钉截铁地回答。 “哦。”龙无名阳奉阴违地点点头,要她乖乖听侬智高的话是不可能的,除非是比 赛捉鱼,她才会任凭他处置! “出了山洞后,只要提到我,一律用娘称呼,不可以说出师父二字,该跟你说的话 我都说完了,你快出去办你的事,我还有话对侬智高说。”支走了龙无名,苏雪整个人 靠在竖直的忱上,胸口起伏,喘息不已,声音微弱地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无名就交 给你了。” “我的历练不够,也不会武功,我怕有负师父所托。”侬智高力不从心道。 “你只要尽你最大的努力就可以了。”苏雪嘴角含笑微扬。 “师父是高人,可否告诉我,要做什么样的努力?” “你的医术和色胆是帮无名的两大利器。” “医术是没问题,但我现在只爱无名,已经没有色胆了。” “出了山洞,再过不久你将会遇到九尾白狐,她向来喜欢美男子。” “师父的意思是要我亲近她吗?”侬智高哗然,一想到九尾白狐是师父的师姊,年 龄至少四十岁,他宁可上刀山下油锅,也不愿对半老徐娘调情……“是的。”苏雪点了 点头。“九尾白狐练了一种驻颜术,容貌看起来像二十出头的姑娘,你见了她,一定要 表现出对她著迷的样子,让她舍不得杀你,只要你不死,无名才有机会完成天命。” “九尾白狐除了年轻貌美之外,还有什么特征?” “她喜欢在衣服上搭配九条白狐尾巴,因此而得名。” 侬智高考虑了一下,忍辱地说:“为了无名,我愿意牺牲色相。” “我只是叫你用花言巧语迷惑她,没叫你出卖身体。”苏雪噗哧一笑道。“只要跟 她上过床的男人都会被她控制,成为她的奴隶,所以你可要当心,遇到貌美如花的女子 时,别随便吃喝,免得中了情蛊。” “中了情蛊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三年之内,一定要回到放蛊的苗女身边,若是没有,或是变心,轻则发疯,重则 猝死。”苏雪严肃地说。“情蛊没有解药的。” “真是可怕,那中了情蛊的人如何知道自己中了情蛊?” “除非放蛊的女子告知,一般而言,中了情蛊的人只要一听到该女的声音,就会情 不自禁地飞奔而去。” “师父放心,就算是真正的仙女飞到我面前,我也不会看她一眼。” 苏雪点了点头,表示信任侬智高的保证,然后交代地说:“出了山洞之后,要鼓励 无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我会的。”侬智高本以为师父会叫他管住龙无名的冲动,没想到是反其道而驰, 心想师父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他相信师父,也就不多问原因。 “当年血洗青龙寨,杀了无名父母的仇人虽然不胜枚举,不过大部分的人都是受到 谣言所惑。散播谣言的人是个叫沙赤鹏的土司,他非常好认,他习惯在背上背著两把龙 爪双戢,但他真正厉害的是使用暗器。”苏雪咬牙切齿道。“我的双腿就是中了他的龙 鳞针而废……” 说到这时,苏雪一阵猛咳,来不及捂嘴,鲜血如雨般洒在覆盖的兽皮上,侬智高急 道:“师父,有什么话等休息过后再说也不迟。” “不,我不能休息,我只要眼睛一闭恐怕就再也醒不来了。” “我给师父插几根金针,提振师父的元气。” “智高,你不用为我费神,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苏雪又是一咳,满嘴鲜血地说 。“我已经自行运功封住我的任督二脉,不要说一根银针,只要碰我一下,都会震断我 的经脉。” 侬智高了解地点了点头,眼眶含泪地问:“师父可有保留龙鳞针?” “龙鳞针我收在百宝箱里,你在研究时要千万留心,它的针头有剧毒。”苏雪提醒 道。“沙赤鹏为人狡奸,当他跪地求饶。就是他从衣袖里发出龙鳞针的时候。” “师父还有什么交代吗?” “有一件事要麻烦你,千万要让无名头包绢巾,将红头发藏起来。” 苗女虽然有用绢巾包头的习俗,但无名和猿猴从小一起长大,野性难驯,对苏雪所 说的话经常是右耳进左耳出,在天命来到之前,一头红发反而会成为她的致命伤,唯有 侬智高才能制伏她的野性,毕竟女为悦己者容。 “你要记住,无名最大的敌人不是沙赤鹏,而是九尾白狐。”说完最后这句话之后 ,苏雪眼睛一闭,从此天人永隔…… 第四章 看著死在火烬上的苗怪尸体,九尾白狐和沙赤鹏脸色同时变得如同踩到狗屎般难看 ,一枝小小的树枝居然轻而易举刺破千年犀牛皮,看来,红发罗刹的功夫比他们想像得 高出许多,要除去她并非易事。 这群苗怪,全是沙赤鹏精心训练的杀手,一般的苗人只要看到他们脸上的火龙漩涡 纹图都会退避三舍,他们是沙赤鹏的骄傲;本来沙赤鹏对这次除掉红发罗刹是信心满满 ,因为他们事前都吃了九尾白狐的奇花,功力和暴力增加三倍,又加上普通刀剑无法刺 透的千年犀牛皮护身,对付一个十七岁的女娃应是绰绰有余,没想到他们连出手的机会 都没有……爱将惨死,沙赤鹏的愤怒挂在脸上,他气呼呼地问:“你要怎么弥补我?” “是红发罗刹杀的,又不是我。”九尾白狐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 “若不是你的烂计划,他们也不会白白牺牲。” “如果杀红发罗刹是那么简单的事,十七年前你早该得手了。” “十七年前,如果你肯出手,而不是袖手旁观,今天就不会有红发罗刹。” “难不成你要我以一命抵你手下的亡命吗?”九尾白狐眼一睨,杀机立现,整个人 变成了刺猬般,身上的九条狐尾像刀一样全部竖了起来。 “别发火,是我不对。”光看九尾白狐的气势,沙赤鹏连忙飞身退到十数尺外,额 头冒出珠大的汗粒,低声下气地说:“我和这批手下情同父子,失去他们,难免悲伤过 度,说错了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下次说话小心一点。”九尾白狐一声冷哼,那九条白狐尾又回复原来柔软的模样 ,怎么看都像普通的衣服配件。完全看不出是杀人武器。 “下一步咱们要做什么?”沙赤鹏巧妙她笑著转移话题。 “当然是由你到仙霞峰杀了苏雪和红发罗刹。”九尾白狐心中早有盘算,其实安排 苗怪不过是刺探红发罗刹的武功到哪种境界,她根本就不指望他们会成功,但她也没料 想到他们会如此失败。 “想要我送死,门都没有。”沙赤鹏从牙缝中透出怒气。 “要杀你,我现在就可以动手,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九尾白狐一个飞手,沙赤 鹏大吃一惊,以为是暗器飞来;照理说他应是闪身躲避,但他反应不及,只好接下九尾 白狐射过来的东西。 看著手中的东西,一个普通的瓷瓶,沙赤鹏纳闷地问:“这是什么?” “小心点拿,千万别打破瓶子。”九尾白狐警告道。“它叫归元迷香,是一种毒性 极强的粉末,放进吹管里,只要往洞里一吹,凡是血肉之躯在吸入的瞬间必定化成一摊 血水。” “这么简单,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沙赤鹏小心翼翼地双手捧住瓷瓶。 “我还有其他任务。”九尾白狐不疾不徐地说。 “有什么事会比杀红发罗刹更重要?”沙赤鹏撇了撇嘴。 “杀黔国公。”九尾白狐笑里藏刀地说。“不然我们交换任务也行。” 以沙赤鹏的武功而言,杀黔国公并非难事,但因顾虑到和大宋为敌的后果,使他迟 迟不敢动手,现在九尾白狐自告奋勇要替他除去心头大患,他心中暗暗高兴,到时候他 可向大宋告密,铲除九尾白狐,坐收渔翁之利。 “还是按照原订的计划比较好。”沙赤鹏讪笑道。 九尾白狐不理睬地走向宋兵的尸体旁,狠踢了几脚,原本跪坐的尸体立刻折断成两 截,九尾白狐嘴角扬起一股“死得好”的残忍笑意,这时她突然鼻子一嗅,捡起地上装 酒的皮囊,闻了闻,然后脸色丕变。 “你怎么了?”沙赤鹏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太对劲。 “有一股药材的味道,看来天医星出现了。”九尾白狐说。 “天医星?什么是天医星?谁是天医星?”沙赤鹏一脸迷惘地问。 “天医星就是大夫。”九尾白狐突然抬头看天,拨出一声冷笑之后说:“他是红发 罗刹的贵人。” “红发罗刹有了贵人相助,要除去她岂不是难上加难!” “那倒未必,你看这些宋狗,七孔流血,这就是红发罗刹的弱点。”九尾白狐指出 。“红发罗刹一直住在山洞里,过著与世隔绝的生活,她不知人心险恶,再加上医者父 母心,两个宅心仁厚的人行走江湖,你想会有什么下场?” “我懂了。”沙赤鹏唅唅大笑。“你比狐狸精还要精明!” “昨晚我夜观星象,发现白观音的气息微弱,你此去仙霞峰,就算红发罗刹能在紧 要关头逃出鬼门关,但我保证白观音和天医星必定插翅鸡飞。”九尾白狐洋洋得意地说 。“没有了白观音和天医星,红发罗刹形同纸做的老虎,想找我们算帐,无异是自寻死 路。” 两人一阵虚伪的大笑后,沙赤鹏又回到老话题。“我要杀红发罗刹是因为她阻碍我 统治苗疆,但我不懂,十七年来一直不懂,你为何非杀她不可?” “因为我和白观音曾是同门师姊妹,若不是那个贱女人,我也不会被逐出师门。” 九尾白狐咬牙切齿地说。 “这我就更不懂了,你的仇人是白观音,与红发罗刹何干?” “欠债子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红发罗刹要怪只能怪自己拜错师门。”九尾白狐 不愿多做解释,催促道:“时间不早了,你趁现在赶快去仙霞峰,在天黑之前一定要赶 到,免得延误大事。” 沙赤鹏拱了拱手,作势要赶往仙霞峰,但他却在途中停脚,等下属赶来,然后一行 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仙霞峰。别看他生得虎背熊腰,其实他的胆子比老鼠还小,也多亏了 这一、两个时辰的延宕,仙霞峰已是人去洞空……【】 埋了师父,解散猿猴,侬智高和龙无名一个背药箱,一个背百宝箱,两人的装束一 如苏雪的交代,一个是汉人大夫,一个是苗妇,两人的装扮虽然寻常,但郎才女貌之姿 却引人注目。 两人不知黔国公府在何处,向人问路,反遭戏弄。朝反方向走去而不自觉。 来到哀牢山下,想要找一歇脚果腹的旅店,却因侬智高是汉人而碰壁,不得已两人 只好暂时分开,由龙无名去买食,侬智高则找一树荫下歇腿;等龙无名拿来油纸包的红 烧猪蹄,两人正想大快朵颐,面前突然走来一群人,其中一带剑背弩的汉人仆役装扮的 男子摇摇晃晃地来到树下…:“这位兄台,我三天三夜没进一粒米,能不能分我一点吃 ?” “请便。”侬智高大方地将油纸移到那名汉仆面前。 “谢谢。”那名汉仆并未自己享用,而是撕去一块油纸,包了几块猪蹄钻入人群中 ,然后又从人群中走回树下,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猪蹄狠吞虎曣。 “你把刚才那几块猪蹄拿去哪里?”侬智高好奇地问。 “给我家公子食用。”汉仆回答道。 “你家公子在人群中干什么?”侬智高再问。 “兄台有所不知,我家公子被一丑八怪抱住,脱不了身。” “丑八怪抱住?这是怎么回事?” “听兄台口气,想必兄台是第一次来苗疆,对苗疆的风俗完全不了解。” 汉仆一边吃,一边如数家珍般解释苗族的婚姻,一是跳月择偶,一是缠郎求爱。 所谓的跳月择偶,是苗族在每年春秋雨季举办祭神典礼,跳月是舞蹈的一种,年轻 男女围著营火联臂踏歌,只要男唱女和,就算是两情相悦,婚事抵定。 缠郎求爱,顾名思义是女方主动,苗女多情,天真直爽,只要男子英俊勇敢,一经 相中,便拚了命也非嫁此人不可,她们会先躲起来,只要男的一经过,猛扑上前,连哭 带喊,苦苦哀求,要男的爱她娶她。 若是男的不愿意,大可打她骂她踢她,她都不会还手,但也不会放弃,虽然这时打 死求爱苗女,不算犯法;问题是如果男的是汉人,所有苗族的苗女都会替此女报仇,将 汉男的心肝挖出来慰藉痴情亡魂,麻烦可就大了。 “你家公子打算怎么办?”侬智高关切地问。 “他不肯娶那苗女,又甩不掉她,我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办?” “岂有此理!”一旁的龙无名忍不住发出愤怒的声音。 “除了娶她之外,难道没有其他办法摆脱纠缠吗?”侬智高按住龙无名的手,示意 她稍安勿躁。 “办法是有,只要有另一苗女肯出面跟她争夺我家公子,两女一决高下,嬴的人可 带走我家公子,问题就解决了。”汉仆叹了一口气之后说。“但那名苗女是这儿寨主的 女儿,再加上围观的人多数是她的随扈,谁敢得罪她!” “我去。”龙无名连油嘴都不抹,便往人群中飞奔而去。 “她这样空著手去好吗?”汉仆担忧地问。 “她武功高到天塌下来,她用一只手就能撑起天。”侬智高开玩笑道。 “太好了,我家公子得救了。”汉仆谢天谢地地双手合十。 “咱们去看热闹吧!”侬智高吃完最后一块猪蹄,抹了抹嘴说。 两人随即跑去,只见那名公子面容憔悴,衣衫狼狈,但眼神不失贵胄子弟的炯炯, 再观他身后的苗女,身穿锦绣,头包五彩绣帕,帕边还插了一朵大红花,浓妆艳抹却掩 饰不了她那双母猪眼;和用蓝巾包头,穿蓝衣裤的龙无名一比,简直是东施对西施,让 人想发笑。 但除了侬智高和汉仆忍不住捧腹大笑之外,其他人则是不敢笑,凡是来看热闹的苗 人都退了开来,剩下的苗人反而向龙无名靠近,手按在腰间的刀上。 “他,是我的。”龙无名挑衅地说。此话一出。一旁的苗人纷纷亮出钢刀。 “放你的狗臭屁,他明明是我的。”苗女仗著人多势众说道。 刀剑无眼,汉仆见局势有一触即爆的危险,将侬智高拉离战场,一边小声翻译苗语 ,一边注意著四周,提防苗人乘机对他们下毒手。 “你再不放手,我就把你的手打断。”龙无名无视杀机,反而眼露杀机。 “放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一股莫名的寒意使苗女的肩膀微颤。 “我知道,你是丑八怪。”龙无名记得汉仆是这么说的。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骂我!”苗女气得丑上加丑。 “我不是东西,我是人。”龙无名纠正地说。 “你看看四周,你已经被包围了,想活命就快滚!”苗女使了个眼色,手持钢刀的 苗人训练有素地移动位置,在龙无名和苗女之间形成一道人墙。 这十数个彪形大汉立在个子娇小的龙无名面前,俨然有股泰山压顶的气势,仿佛他 们只要倒下来就可以把龙无名压成肉泥。 贵胄公子见状,连忙劝阻地说:“姑娘你别管我,你还是快走吧!” 但龙无名毫无畏惧,反而警告道:“想死的人尽管留下来!”话毕,一对晶莹的凤 目闪电似地向苗汉一一扫过去,那群苗汉仿佛中了什么不知名的蛊般全身无法动弹。 苗女悬赏道:“谁砍下这个贱人的脑袋,大大有赏。” 几个见钱眼开的苗汉,收摄心神,以钢刀劈向龙无名,龙无名脚下像踩了一朵云般 ,往后一飘,避开攻击,顺势踢起地上几块小石头,只听见这数名苗汉发出惨叫声,钢 刀也跟著应声落地,数名苗汉可以说是动作一致,跪在地上,捂著双眼,但止不住鲜血 从指缝汨汨流下……苗女吓白了脸,大叫道:“弓箭手准备!”话毕,屋脊上忽然冒出 十名拉满弓弦的苗汉,看来她是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不准任何人抢走她的如意郎君。 “擒贼先擒王,无名,抓住苗女。”侬智高焦急地大喝。 反观龙无名居然还有闲功夫朝侬智高挥手,仿佛这不过是场游戏,而不是生死格斗 ,就在弦声响起之际,一个跳跃,身子落到苗女之后,十枝箭意外地插入做为人墙的苗 汉身上,冤枉送命。 苗女性烈发狠,快速地从袖里掏出一把短刀,企图刎颈贵胄公子,她得不到的男人 ,别的女人也休想得到,但短刀才离袖管不到三公分的距离,她的手背忽然像被毒蜂螫 到似的,整只手臂一阵麻痛,手一软,短刀离手而去,反而变成抵住她的喉咙,双手同 时被龙无名一只手反剪身后。 屋脊上的弓箭手见主子被擒,急忙拉弓严阵以待,汉仆见状,拉著侬智高快跑到龙 无名背后,以免被乱箭射到。 “我认输,他是你的了。”苗女神色冷静,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你自由了。”龙无名一脸功德圆满的笑脸,对自己的武功沾沾自喜。 “你跟我抢他,难道不是因为你也看上他!”苗女眼中燃起怒火。 “当然不是。”龙无名据实回答。“你缠了他三天三夜,令他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睡 ,形同半死,他却依然心意坚定,不肯娶你为妻,你就应该放开他。” “我对他一片痴情,抱著他三天三夜也不曾合眼。你看我何尝不是奄奄一息……” 苗女巧舌如簧,一方面是看出龙无名心肠侠义,想藉此博取她同情;一方面是想拖延时 间,等她父亲带更多的人手前来。 汉仆见龙无名眉头深锁,担心事情生变,赶紧指出苗女话中的漏洞。“你不曾休息 ,是因为苗俗规定,一松手就视为放弃。” “住口!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汉奴。”苗女马上变脸。 “男婚女嫁,要双方心愿,半点强求不得。”贵胄公子好言相劝。 “我这样和你身体相亲,不论是汉俗或苗俗,都算是失节,这辈子除了你以外,我 是不能再嫁他人。”苗女泪眼婆娑,故作可怜道。“你若不娶我,我只有死路一条。”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你还是另觅情郎吧!”贵胄公子无奈地摊摊手。 “我依俗行事并无不妥。”苗女见郎心如铁,毫无转圜余地,转向龙无名,讥讽地 说:“倒是你身为苗人,却甘心为汉人狗腿,令人不齿。” 侬智高虽听不懂苗语,但心知苗女说了一大堆废话,无非是在等援兵来到,拉了拉 龙无名的袖角,插嘴地说:“别跟她说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吧。” “不行,我要她把话说清楚,我的腿哪里像狗腿?”龙无名执拗地问。 “汉人世世代代欺压我苗族,你是苗人,就应该帮我才对。” “既然汉人如此可恶,你为何还要嫁他?” 苗女一时语塞,看了一眼侬智高,大笑地说:“跟你一样,贪恋他的俊。” 这时,苗女突然像要吐口水似的啐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一支毒针从她口中射了 出来,直朝侬智高的心窝射去,龙无名急声大叫:“侬智高!小心!” 但侬智高不会武功,根本无法闪躲,站在他旁边的汉仆一个纵身,以后背挡住毒针 ,临死前仍然忠心耿耿地说:“请保护我家公子……” 龙无名大怒道:“我有心要放你一条生路,你居然敢偷袭我的朋友!” “可恶的汉奴,坏了我的好事!”苗女突然牙齿一咬,嘴角流出黑血,宁死不屈地 说:“只怪我武艺不精,栽在你手里,无颜见父,但你有胆就报上名号,他日我爹好替 我报仇。” 龙无名朝著屋脊上的弓箭手叫道:“你们听著,冤有头,债有主,我叫龙无名,若 有人想替她报仇,就叫他来找我龙无名。” 【】 苗女自杀和汉仆殉道,这两件事如压在他们心头的大石,三人一路无话,来到一水 溅飞瀑前,这才停下脚步,喝水解渴,稍作休息。 虽然三人皆面色凝重,但侬智高和贵胄公子伤心的是汉仆忠肝义胆,龙无名则是难 过苗女没把话说清楚,她的腿哪里像狗腿?不过三人同时为汉苗不两立的局势感到忧愁 ……一声喟叹,贵胄公子收敛悲情,匆匆双手一拱,诚惶诚恐地说:“瞧我真是失礼, 在下沐剑英,竟然忘了多谢龙女侠和英雄仗义相救。” “沐公子不用客气,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龙无名以礼回报。 “应该是我向沐公子一拜,叩谢忠仆舍命相救。”侬智高躬身礼拜。 “英雄不必多礼。”沐剑英急忙扶起侬智高,问道:“敢问英雄尊姓大名?” “英雄不敢当,小弟侬智高。” “原来是京城三公子之财公子,久仰大名。” “浪得虚名,不过是我爹会赚钱罢了。”侬智高谦虚地说。 “两位慢慢聊,我去找些野果填腹。”龙无名一个飞身,立刻不见踪影。 “这种身手,百年难得一见,在下真是有眼福。”沐剑英赞叹地说。“若是龙女侠 肯收徒儿,在下一定要做她的大弟子,只要学得她功夫的一半精髓,日后就天不怕、地 不怕了。” “沐兄的心愿,我会向她提的。”侬智高大方地允诺。 “侬兄来苗疆所为何事?”沐剑英好奇地问。 侬智高耳根一阵燥热,窃笑地说:“不瞒你说,我是来找老婆的。” “待会儿见到龙女侠,我是不是该改口叫她嫂子?”沐剑英促狭地问。 “万万不可,我和她还没成亲。”侬智高很难解释清楚,索性转移话题。“看沐公 子一身富贵逼人,想必家世不凡。” “小弟不才,是黔国公之子。”沐剑英毫不骄傲地说。 “太好了,我们正要去黔国公府拜访,今日相遇真是天助我也。” “侬兄既然要去黔国公府,怎么会走反方向?” “苗人指路,看来是摆了我们一道。” “唉!” “沐公子为何叹气?” “最近苗人浮动,恐有乱事将发生。”沐剑英愁眉不展地说。“我奉父命,带了十 数名家将以商旅的模样到处走走,探查苗情;谁知诸事不顺,来到黑龙寨,也就是刚才 那个苗寨子,连最后一名家将都没保住。” “沐公子可探得什么眉目?”侬智高关切地间。 “红发罗刹作怪,鼓动苗匪打家劫舍。”沐剑英沉恸地说。 “有这种事!”侬智高双眉深锁,心知有人冒名,欲陷红发罗刹于不义。 沐剑英看出侬智高有心事,正想问个究竟,忽闻茂林深处传来沙沙踏叶声,原本坐 在石头上的身子,突然腾空跃起,侬智高吓一跳,不知发生什么事。只见沐剑英抽出腰 带,原本是一条软布的,居然变成一把硬剑似的充满杀气。 看来沐剑英武功不弱,但侬智高不明白刚才在黑龙寨时,凭沐剑英的实力,甩开苗 女应该不是难事,为何他不那么做?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有人朝我们俩过来。”沐剑英小声地说。 “会不会是那个苗女的父亲?”侬智高的手心一片湿。 “不是,听起来像是有一群人在追一个人。”沐剑英专注地竖耳倾听。 声音由远而近,这时侬智高才听到娇弱的呼喊声,问道:“是苗女声,她在喊什么 ?” “救命。”沐剑英一个跺脚,如鹤冲天般往茂林里去。 “沐公子,当心有诈!”侬智高急声大喊。但沐剑英却像完全听不见似的,一声也 不回,赶去做他的英雄了。没一会儿,龙无名抱了一怀的野果来,完全不理会茂林中传 来的打打杀杀声,迳自吃著她的野果。 “好甜。”龙无名开心地说。 “你怎么不去帮沐公子?”侬智高不解地问。 “我不想妨碍他英雄救美。”嗤的一声,野果的水汁喷了龙无名一脸。 “出门在外,吃要有吃相,免得别人笑话你。”侬智高正想从怀里取出手帕,但龙 无名先一步用衣袖往脸上一横,把脸擦干净了,却脏了衣袖。 “谁敢笑我,我就把谁的嘴缝起来。”龙无名不客气地说。 侬智高心里一阵哆嗦,无名自恃武功高,一个不顺心就大发雷霆,和先前那个苗女 性格相似,野蛮任性,要让她成为端庄淑女恐怕比登天还难;欧阳凌与单邑之妻必是温 柔美眷,他们看到他被无名欺在头上,定会嘲笑他是软脚虾。 唉!笑就让他们笑吧!反正他已经被他们嘲笑惯了! 到时候他们就知道嘲笑的后果……这时,打杀声骤时停止,沐剑英扶了一位苗女从 林中走出,苗女散发低头,穿著短衫花裙,衣服和手足上都有搏命的痕迹,走起路来有 些趑趄。不过从沐剑英不避男女授受不亲之嫌,又小心翼翼搀扶苗女的模样看来,侬智 高会心一笑,无名说的没错,沐剑英的确是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直到两人走近,苗女脸一抬,羞怯地看了眼侬智高和龙无名,然后又垂下脸,虽然 脸上也是泥尘掩面,但光是那一对活灵的黑眼珠,就足以证明她是美人胚子,难怪沐大 公子如此殷勤! “普姑娘,你先歇会儿,喘口气,我们再送你回水龙寨。” “我这儿有香甜的野果,请你吃。”龙无名友善地招呼普姑娘。 “沐兄,咱们借一步说话。”侬智高一手拿了数个野果,一手拉著沐剑英,到离她 们十数步之外的石头上坐下,提防地问:“她有没有问题?” “我和普姑娘是旧识,她是个好姑娘。”沐剑英嘴角泛起甜蜜的笑意。 “我懂了,难怪沐公子一听到呼救声就奋不顾身冲入险境,连我的劝阻声都听不入 耳,原来是听出佳人的娇声。”侬智高挖苦地说。 沐剑英被他说得不好意思,红透了脸。 “对了,沐公子你武功高强,为何先前在黑龙寨束手就缚?” “侬兄你有所不知,一来缠郎求爱这个苗俗,男方只能打骂女方,令女方自动放手 ,不能以武功逼对方放手。”沐剑英叹了口气,继续说:“二来我父亲用以苗治苗的策 略管理苗疆,黑龙寨乃降服大宋天子的善良苗寨,我若出手伤了苗女,让人说我大宋仗 势欺人,引发黑龙寨反叛,星火燎原,后果不堪设想。” “沐公子所言甚是,但黑龙寨怎么看都不像善良苗寨!” “这都怪红发罗刹兴风作乱。”沐剑英一口咬定。“这趟巡察我发现有不少归顺的 苗寨表面上仍奉大宋为天朝,但暗地里却跟红发罗刹勾结,蠢蠢欲动。” “红发罗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侬智高不动声色地问。 “我只知道是个女流之辈,传说她是未来的苗王。” “沐公子打算如何对付红发罗刹?” “我也正为此发愁,待我们送普姑娘回水龙寨之后,再回黔国公府,将此事向我父 亲禀告。”沐剑英话锋一转,语带恳求地说:“我想,若能得到侬兄和龙女侠相助,从 长计议,红发罗刹那个妖女便不足为患。” 侬智高半推牛就地说:“沐公子的请求,待我问过无名之后再说。” 现在他全懂了,红发罗刹能号召苗民造反,不是传说,而是师父所说的天命——未 来将统治苗疆。至于打著红发罗刹之名的妖女,应该就是九尾白狐,虽然他解开了谜团 ,但他的心反而更迷惑了……汉苗对立,这叫身为大宋子民的他该如何是好? 【】 水龙寨,因寨中有一大片的湖泊而得名。 这湖因与盘江相通,湖中鱼肥肉鲜,湖畔又是良田沃野,再加上湖口两边天险,舟 船不能行,必须双足涉水而入,十分隐密,外人鲜少知道水龙寨在此,所以这儿的苗人 可以说是过著与世无争的好日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嘻嘻。 若硬要说水龙寨有缺点,那就是这儿异常清幽,连野兽都不来,而水龙寨里的苗民 不愿弄脏环境,又不兴养鸡养鸭,平时都是出去狩猎,这也就是普姑娘为什么会被人追 的原因,她生得貌美,又和同伴走散,一个孤零零的美女,是最容易让男人产生邪念。 但水龙寨实在太干净了,令侬智高不得不想起师父的叮咛。 师父说过,干净是养蛊人家的象征,他又弄懂了一件事,沐剑英能从数里外就听出 普姑娘微弱的呼声,这表示他已中了情蛊,该不该告诉他呢?看他对普姑娘一往情深的 模样,告诉了他,若让他因此嫌弃普姑娘,反而害死他……这也不是,那也不行,侬智 高陷入两难的情绪中,最让他感到难过的是,普姑娘为何要下蛊?是因为对自己没信心 ?还是对沐剑英没信心?或是另有其他不可告人的隐情……一颗大石像从天外飞来似地 打到他的背上,侬智高回头想看是谁在恶作剧?一看却是龙无名的拳头,不敢怒也不敢 言;心里暗暗叹气,他没中情蛊,却比中了情蛊的人可怜,随时提心吊胆,不仅要提防 敌人,还要提防龙无名。 这女人一点也不温柔,光是刚才那一拳,他是大夫,不用给别的大夫看,他自己就 知道他细皮嫩肉的后背瘀血了! 龙无名傻笑地问:“你在想什么?想得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我在想咱们什么时候该去黔国公府?”侬智高刻意地暗示。 “连跟主人都还没照面,你就想走,未免太失礼了。”沐剑英不悦道。 “就是说嘛,我肚子饿得连脚都抬不起来了。”龙无名一屁股坐在椅上,荡著二郎 腿说。“就算你背我,我也不肯走。” “光晓得吃,当心吃坏肚子!”侬智高提醒地说。 “我娘说我的胃是铁做的,就算吃猪吃的馊水也不会坏。” “你是不是还想闻我的臭屁?” “你再敢叫我闻,我就把你打得屁滚尿流。”龙无名挥拳警告。 “再?我忘了上次我是为什么放臭屁?”侬智高猛眨眼皮。 “你的眼睛抽筋了吗?”龙无名关切地问。 “我应该替你针几针头,看你能不能变聪明!”侬智高无可奈何地叹气。 坐在一边,微微含笑的沐剑英,以羡慕的眼神看著他们打情骂俏,心里暗自希望自 己有一天也能和普姑娘有此情趣,但越听越觉蹊跷,忍不住打岔。“侬兄,你说话的口 气好奇怪,是有什么事不对劲吗?” “我只是觉得打扰人家,让人家为我们忙著张罗,过意不去。” “老寨主很好客,你安心地坐下来等著吃饭吧。” “我不饿,我只想早一点拜访黔国公府,完成师父的遗愿。” “侬公子是急著要去黔国公府?还是不想留下来吃饭?” “事到如今……”侬智高正想明讲,一个头缠白巾的老苗子气喘吁吁地走进来,身 后跟著一名手捧木盘的苗女。 “沐公子和两位贵客远道而来。小寨没准备好吃的东西,刚才从外面打了几只野兔 回来,现在还在烹调,怠慢之处,请三位见谅。”老苗子说了一口流利的汉语,在他说 话的同时,苗女将木盘里的茶杯拿出,一一放在三人面前,然后从茶罐中取一撮茶放入 屋角的石鼎中点燃,鼎内香烟袅袅,满室幽馥。 “麻烦老寨主亲自打猎,晚辈实在过意不去。”沐剑英客套地拱了拱手。 “三位肯到小寨来,是小寨的光荣,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老寨主客气了,寨里有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一旁的苗女将热水倒入三人的茶杯中,然后与老苗子躬身而退。“三位请用茶,老 儿暂先告退,去厨房看看。” “老寨主真亲切!”龙无名笑嘻嘻地说。 “就像我们去偷鸡的那个寨子,他们也很和蔼可亲。”侬智高冷嘲热讽道。 “侬智高,你是不是嘴巴痒?”龙无名眼一瞪,比吃人老虎还吓人。 “两位,喝口茶。润润喉,降降火气。”沐剑英充当和事佬地说。 “这茶真好喝。”龙无名别过脸,将茶当水一口喝光。 “侬兄你为何不喝?”沐剑英啜了一口茶,不解地望著侬智高。 “喝茶伤胃。”侬智高警告地说。 气得龙无名正想把茶从胃里运气喷到侬智高脸上,教训他一番,但听到门外有细碎 的脚步声,只好作罢;不一会儿普姑娘率了几名头顶著大木盘的苗女,一进来就把木盘 放在桌上,热腾腾的兔肉鱼香,让人看了垂涎三尺。 不,其实让人垂涎的是洗净了脸的普姑娘,她像变了个人似的,薄施淡粉,青丝拢 发,身穿月白色对襟丝衫,腰束红罗,月白色的软呢裤,套了一双尖脚的鹿皮靴,一对 龙抢珠的耳环随著她一颦一笑摆动的摇摇晃晃,更添无穷媚态。 沐剑英霎时看呆了眼,心头小鹿怦怦乱跳,像个白痴似的傻笑。 “对不起,让各位久等了。”普姑娘羞怯地垂下眼睫。 “普姑娘你好漂亮!”龙无名迫不及待地赞美道。 “是这身衣服的功劳,龙姑娘若喜欢,我还有一套可以送给龙姑娘。” 因为讲的是苗语,侬智高全无反应,龙无名以胳臂戳了戳侬智高,以汉语问侬智高 。“你觉得我穿上普姑娘的衣服如何?” “拿来当寿衣不错。”侬智高皮笑肉不笑地说。 “什么是寿衣?”龙无名一脸困惑。 “就是生日作寿时穿的美丽衣服。”沐剑英赶紧胡乱编了个解释。 “三位请趁热吃。”普姑娘殷勤地将兔肉逐一夹到三人的碗里。 “我不饿。”侬智高忽然把碗移开,不礼貌地拒绝普姑娘的好意。 这样的举动著实令普姑娘感到难堪,一个鼻酸,眼泪滑了下来,龙无名见状立刻拉 长了脸,指责侬智高说:“你把普姑娘惹哭了,还不快跟普姑娘道歉!” “龙姑娘你别误会,我不是哭,是沙子跑进我的眼睛里。” “你听得懂汉语!”侬智高眼神咄咄逼人地看著嘴唇发白的普姑娘。 “侬智高!我要你马上道歉!”龙无名手放在桌下,用力拧著侬智高的大腿。 “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道歉。”侬智高扭著脸说。 “不,是我的错……”普姑娘一个欠身,掩著脸跑了出去。 “侬兄,你何苦把气氛弄得这么僵!”沐剑英叹了口气,随即追出去。 龙无名眉毛一挑,拳头一握,一副要把侬智高打成肉丸子的模样,侬智高连忙跪地 ,像条毛毛虫匍匐前进,抱著龙无名的小腿,说出心中的顾忌,龙无名一听立时颓坐在 地,愁容满面地说:“你怎么不早说:” 侬智高像是小命从鬼门关前捡回来般松了口气,坐起身,苦笑著说:“我眼睛皮都 眨累了,你还想不透,我也没办法。” “你明知道我一根肠子通到底,听不懂暗示。” “不明说,是为了顾及沐公子的心情。”侬智高耸了耸肩。 “沐公子是什么心情?”龙无名皱著眉,一脸稚气。 “他喜欢普姑娘,你不会连这也看不出来吧!”真是单纯得无药可救! “普姑娘人美性好,我也很喜欢她。”龙无名叹了一声,肚子也跟著咕噜叫了一声 ,看著一桌的好菜,咽了咽口水问:“现在该怎么办?” “你吃你的,你反正百毒不侵,等沐公子回来,你是他的救命恩人,由你劝他回黔 国公府,他一定会听你的。” “沐公子要是问我原因,我该怎么说?” 这时沐剑英走了进来,对两人的忧容视若无睹,赌气似地拿起竹筷,边吃边说:“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你担心他们在食物中下蛊。”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留下来用膳?”侬智高百思不解。 “我在苗疆长大,对苗人养蛊的事再熟悉不过,两年前,我和现在一样奉父命到四 处走走,途中遇到苗匪,所幸被水龙寨的苗人救到此地,对普姑娘一见钟情,和她情投 意合,但咱们汉人的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我向普姑娘表示,回到黔国公府向我父亲 禀明,然后再派人来提亲,无奈我父亲不答应。”沐剑英感慨地说。 “这次与普姑娘重逢,我想是天意,就算菜里有蛊,也是我应有此报。”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侬智高见沐剑英嘴角挂著神秘的笑意,立刻改变说辞。“ 看沐兄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我刚才向普姑娘说了,我要带她回黔国公府。” “如果令尊还是不同意呢?”龙无名不顾满嘴的肉,吃相不雅,急切地问。 “那我就跟普姑娘回水龙寨,从此做苗人。”沐剑英毫不犹豫地说。 “好一个痴情汉!”侬智高哈哈大笑。 “彼此彼此。”沐剑英跟著大笑。 “你们两个在笑什么?什么事那么好笑?快说给我听。” 见龙无名一脸迷茫,沐剑英同情地看著侬智高,两人虽同是为爱放弃荣华富贵的痴 情男子,但他已得到美人芳心,侬智高却还要努力,他可以说是胜了他一筹,自然是乐 不可支地笑得更大声了…… 第五章 出了水龙寨,四人骑著马,连赶三天的路回到黔国公府。 黔国公府位于昆明,是宋人统治苗疆的重镇,街道和建筑一如宋境。 路上的女子多作宋妆打扮。有的头戴花冠,有的高髻插钗,上襦长裙,肩披薄帛, 绣带丝鞋,在龙无名眼中,个个都像仙女下凡,好生羡慕。 到了黔国公府辕门,守卫立刻跑出来牵马,四人下马后,便见总管率领了十数名家 仆前来迎接,并告知黔国公卧病在床,沐剑英一听脸色大变,吩咐总管替三名贵客安排 最好的厢房,然后拱了拱手,便往内室走去。 总管见他三人脸上身上皆是泥尘,嘱咐仆人抬了三个大木桶到三人房间,倒满热水 ,并叫女仆伺候三人沐浴,三人俱婉谢总管的好意,表示自个儿洗就好了,不用女仆服 侍。 半晌,沐剑英急急忙忙来到侬智高的房间,请他为黔国公诊治,侬智高允诺,提著 药箱进入黔国公的房间,见其眼袋发黑,肤色却如白雪,一看就知他是中了毒,但侬智 高并未多说,而是将两指按在黔国公手腕上把脉。 果然不出他所料,是中了蛊毒,他不慌不忙地拿出黑露丸,塞进黔国公嘴里,然后 交代站在一旁的仆人准备便盆,以方便黔国公将毒蛊排泄出来;一个时辰后,黔国公脸 色渐渐回复红润,脉搏也趋于稳定。 沐剑英和侬智高这才安心地走出房间,遇到刚从庙里烧香回来的黔国夫人,沐剑英 替两人介绍了一下,黔国夫人眼波一动,嫣然一笑,接著就匆匆进入黔国公的房间,探 望夫君的病情。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照面时间。但凭侬智高阅女无数的功力,已将黔国夫人全身上 下看得非常仔细,的确是个大美人,但妖媚入骨,令侬智高感到难受。 “沐公子,令堂真是养颜有术。”侬智高忍不住说道。 “她不是我母亲,她是个狐狸精。”沐剑英咬牙切齿地说。 侬智高担心被听见,拉著沐剑英远离黔国公的房间,往甬廊走去,避开所有的房间 ,来到花园,见没人在此,突然放开手,双手一拱,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刚才失言 ,误把如夫人认成令堂。” “不知者无罪。”沐剑英并未放在心上地摇了摇手。 “听沐公子的口气,似乎跟如夫人处不好。”侬智高满腹疑问道。 “若不是我没证据,父亲又不准我妄动,我早就把她杀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本是青龙寨的一名丫鬟,十七年前,青龙寨发生一桩惨绝人寰的灭寨血案,我 父亲跟青龙寨的寨主龙斗天是拜把兄弟,他特地前去处理,并在一堆焦尸下发现一名奄 奄一息的丫鬟,如你所见。她的美貌确实令人惊艳。” 一听到青龙寨,侬智高双眉不由得深锁。“她看起来不像有三十岁的样子!” “所以我说她是狐狸精。”沐剑英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不自然,伸手摘了一朵盛开的 牡丹花,当花是如夫人般恨恨捏碎,气呼呼地说:“自从父亲带她进入黔国公府之后, 父亲就一味地宠爱她,对母亲置之不理,母亲的身体状况也开始大不如前,两年后药石 罔效,撒手人寰,我虽怀疑母亲是被下了毒,但父亲坚称母亲是郁郁寡欢而死。” “只要开棺验尸,就不难查出令堂的真正死因。” “来不及了,我母亲的尸骨已经烧成灰。撒入洱海里。” “高招!”侬智高忽觉背后仿佛有一股冷风袭来,浑身不寒而栗。 “忘了请教侬兄,我父亲生的是什么病?”沐剑英转移话题。 “中了蛊毒。”侬智高小心翼翼地说。 “一定又是那贱女人搞的鬼!”沐剑英一口咬定。 “沐公子你别衡动,我们又没亲眼看见她下蛊,不可以乱说。” “总有一天,我要挖出她的心,扔到洱海里。祭拜我母亲在天之灵。” 说到后来,沐剑英语带鼻音,侬智高不便打扰沐剑英的情绪,趁这时间仔细思考两 人先前的对话;虽然师父从未说过青龙寨有这么一个厉害的丫鬟,但他记得师父说过九 尾白狐懂得驻颜术。他不免怀疑她跟九尾狐狸有某种程度的关联……自从答应师父照顾 无名之后,他猛然发现自己的脑袋越来越开窍,再见到欧阳凌和单邑时,他们必定对他 刮目相看。搞不好酒色财三公子的名气以后要改变念法,变成财色酒,由他成为京城三 公子的头头,这两个家伙八成会气到吐血,到时候他高坐椅上,看著他俩跪地求他这位 名医救两条小命! 见沐剑英脸色回复平静,侬智高急著问:“这女人能保持十七年容貌不变,难道令 尊从未感到奇怪?” 沐剑英冷哼著说:“他色迷心窍,高兴都来不及。” “她有没有九条白狐尾巴之类的装饰品?” “我不知道,她很神秘,不准任何女仆碰她的衣柜。” “对了,她的武功如何?”侬智高越来越怀疑如夫人就是九尾白狐。 “我试过她两次,她都受了伤,害我被我父亲骂成臭头。”沐剑英咬牙切齿地说。 “不过我知道她的伤是装出来的,我第一次只用一成的功力,她三天就痊愈,第二次用 十成的功力,她也是三天痊愈,由此可见她的武功在我之上。” “可怕的女人!”侬智高心里有数,如夫人肯定就是九尾白狐了。 “是可怕的狐狸精才对!”沐剑英纠正地说。 “你听过九尾白狐这号人物吗?” “我见闻浅薄,没听过。” 两人正谈得起劲,天空忽然飞来一只好大的五彩燕子,落到侬智高的身后,侬智高 还来不及回头,后背又是一拳,打得他差点趴在地上,幸亏沐剑英一个快手扶住他,看 来他以后背部要装块铁板,不然他的背脊迟早会被打穿个洞。 龙无名换上五彩缤纷的宋装,但头上却是花布包巾,自以为美丽地搔首弄姿,娇声 地说:“原来你们两个男人,躲在这儿聊天。” “你……你怎么穿这个样子?”侬智高看傻了眼,沐剑英则是鼓胀双颊,忍著不笑 出声来。 “不好看吗?”光看这两个臭男人的表情,龙无名心知肚明。 “龙女侠,我叫丫鬟替你梳头。”沐剑英好心地说。 “不用,我喜欢包头巾。”龙无名嘟著嘴说。 “我看你还是换回苗服好了。”侬智高啧啧地皱眉摇头。 “好吧,听你的。”龙无名一个飞身,顿时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龙女侠怎么突然这么听你的话?”沐剑英纳闷地问。 “沐公子你有所不知。”侬智高大言不惭地说。“在水龙寨,你去追普姑娘时,她 因处处跟我唱反调,被我打了一顿屁股。” “有这种事?”沐剑英一脸不相信。 侬智高不可一世地说:“女人就像马一样要打屁股才会乖。” 说这种谎,当然是因为他了解沐剑英不是长舌公,绝对不会跑去问无名真相,这么 一来,不但可以保住自己跪地求饶,差点被打到屁股开花的秘密,又可以显现男子气概 ,何乐而不为! 【】 黔国公病体初愈,如夫人要他躺在床上多休息,由她出面向侬智高道谢。 安排了一桌精致的酒菜,如夫人洗了个百花香浴,如云的青丝缩成高髻,几绺微湿 的发丝飘落在耳边,身上披了一件滚著金线的粉色宫衫,颈间一环金银炼,酥胸半露, 玉肤如云,宛如出水芙蓉,美得让人目迎不暇。 她料定沐剑英绝不会出席这场酒宴,因为他从不与她共桌吃饭,所以她才敢做此打 扮,为的就是要迷倒侬智高;她受够了黔国公这个老头子,光是想到他那双长班生茧的 粗手摸在她身上,她就想吐,恨不得一剑砍断他的手。 没错,她正是九尾白狐,虽然侬智高坏了她的诡计,但她不生气,黔国公迟早要死 ,让他多活几天无所谓,重要的是侬智高是她心仪的男子典型,她对美男子向来不能自 拔,意乱情迷到没发觉他身上有股熟悉的药草味。 款款地走向摆在花园里的宴席,老远就看到两男两女的身影,如夫人脸色一变,拉 拢宫衫,又变了张脸,笑容可掬地走向筵席,坐上主位,左右手分别是侬智高和普姑娘 ,再来是龙无名和沐剑英。 本来应该是沐剑英坐在她右手边,但沐剑英坚持要和普姑娘掉换位置。 她先朝侬智高看了一眼,然后再看其他三人,虽然她脸上挂著笑,但在看侬智高时 ,笑容妩媚,嘴唇微翘,真可说是绝艳人间;但在看其他三人时,同样是笑,嘴角却是 向下撇,笑里藏怒,尤其是当她看到坐在侬智高身旁的龙无名时,眼角还勾了几分杀气 。 “这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是?”九尾白狐看了眼沐剑英,照理说应该是沐剑英代为 引荐,但他连瞧都不瞧她一眼,甚至在她这个女主人未说开动以前,早已先动筷挟菜, 完全不把她放在眼底,摆明是故意给她难堪。 龙无名率真的自我介绍。“我叫龙无名,她是普兰儿姑娘。” “三位贵客大驾光临,粗茶淡饭不成敬意,我就以这杯水酒向诸位致歉。” “夫人您太客气了。”侬智高和普兰儿一起举起酒杯,但龙无名却跟著沐剑英一起 动筷子,侬智高使了个眼色说:“无名,夫人在向我们敬酒。” “我娘说过,我不能喝酒。”龙无名照吃不误。 “令堂尊姓大名?”九尾白狐起了戒心。 “就叫娘。”龙无名一直念念不忘肥鸡的美味,准确地将鸡腿挟进嘴里。 “夫人,咱们喝咱们的,别管不喝酒的人。”侬智高一脸甜笑地转移注意力。 “不好意思,让两位手都举酸了,我自罚三杯。”九尾白狐连干三杯。 “我陪夫人喝三杯。”侬智高也不遑多让,跟著干三杯。 “冲著侬大夫这句话,我再喝三杯。”九尾白狐心中大喜。 一想到如夫人就是九尾白狐,师父所说的每一个字如在耳畔响起,为了讨九尾白狐 欢心,侬智高绞尽脑汁,充分发挥油嘴滑舌的本领说:“一人独饮叫寂寞,两人共饮叫 欢畅,我再陪夫人三杯。” “现在这三杯,只能我一人喝,谢谢侬大夫救了我夫君一命。” “谢谢?我有没有听错话?”沐剑英重重地冷哼一声。 “你没听错,她刚才说谢谢,我听得很清楚。”龙无名鸡婆地说。 “夫人太客气了……”侬智高突然停口,面红脖子粗,感觉到一只穿了布袜的小脚 钻进他左腿的裤管里,在他赤裸的腿上磨来蹭去。无限挑逗,他故意舔了舔唇,做出色 迷迷的表情,哑著嗓子说:“我才应该谢谢夫人。” “谢我什么?”九尾白狐脉脉含情地望著侬智高。 “谢谢夫人为我准备这么丰盛的美酒佳肴。” 一声巨响,引起大家的注目,只见沐剑英突然用力地放下筷子,将口里的菜往地上 吐,气呼呼地说:“这菜真难吃!”然后他又拿起酒杯,发出漱口的声音,接著又将口 里的酒喷洒出去,不高兴地说:“这酒是酸的。拿这种酸酒臭肴招待客人,有失我黔国 公府的颜面!” 这番话是同时冲著侬智高和九尾白狐而来,他摆明了看不惯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 然而侬智高有口难言,于是低下头,不作任何辩解,不过九尾白狐曣不下这口 气,咬著牙说:“大少爷,你喝醉了!” 沐剑英挑衅地说:“我清醒得很,清醒到想杀一只狐狸。” 一听到狐狸二字,九尾白狐整个人像熄了火的炉子,冷冷的,不作任何引人联想的 反应,倒是龙无名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狐狸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很狡猾、很阴险的禽兽。”沐剑英冷笑。 “她长得像什么样子?”龙无名又问。 “像……”沐剑英故意手指著九尾白狐说:“你问她,她最清楚不过。” “狐狸的形状像狗,不过脸比较瘦、嘴比较尖。”九尾白狐像个有教无类的好老师 ,耐心地向龙无名描述。 “狐狸的毛皮可以做很美的衣服。”沐剑英补充说。 “哪里可以捉到它们?”龙无名深感兴趣地追问。 “森林里。”沐剑英意有所指地说。“不过,黔国公府里也有养狐狸。” “可不可以送我几只狐狸?”龙无名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 “要问夫人肯不肯送?”沐剑英将矛头对准九尾白狐。 “明天我就叫家将捉几只狐狸送给龙姑娘。”九尾白狐面不改色地说。 “夫人真好。”龙无名高兴地拍手,一个兴奋过头,乐极生悲,整个人连同椅子翻 倒在地,眼睛突然一亮,看到夫人椅子下有一只绣花鞋,她一边扶正椅子,一边好心地 说:“夫人,你的鞋子掉在地上。” “鞋子太大了,常常滑脚。”九尾白狐皮笑肉不笑地把脚从侬智高裤管里收回,穿 上鞋子,快速地转移话题。“龙姑娘好单纯,是不是从没见过世面?” “我娘……”龙无名正想说出山洞之事,但侬智高抢著说:“她娘一向把她关在房 里。” 侬智高刻意将头靠近九尾白狐。将声音压低到不让其他人听见地说:“因为她的头 有问题。” “你是怎么认识龙姑娘?”九尾白狐藉机将脸贴向侬智高。 两人如此亲密地说悄悄话,自然引起在座其他人的骇然,但侬智高无视他们的愤怒 ,就著九尾白狐的耳朵,一边吹吐热气,一边柔声说:“不瞒夫人,她是我的病人,我 真是倒楣,在替她治病时,她娘跑了,连医药费都没给,从此她就跟著我,逢人就说她 是我老婆,真把我整惨了。” 九尾白狐以衣袖掩嘴,眼波流转著绵绵情意,但却是语带醋意地问:“你为什么不 甩了她?或者是你想对她……还是你已经对她那个了?” “她凶得很,又会点武功,我只要一碰她身子,她就会又踢又打,力量大得跟牛一 样,我的后背被她打得瘀紫好几块哪。”侬智高以假乱真地说。“夫人若不信,可以找 个时间检查我的后背。” “你们两个叽叽喳喳在说什么?”龙无名再也按捺不住。 “我说今晚的月色很美,是喝酒的好日子。”侬智高不怕死地说。 “你说谎!”龙无名一个伸手,揪住侬智高的耳朵。 “我相信你说的,她‘那儿’真的有问题。”九尾白狐火上加油道。 “侬智高你给我说清楚,我哪儿有问题?”龙无名狠狠地转动指头。 为了在九尾白狐面前表现男子气摡,侬智高咬紧牙、忍住痛不肯答话;但他挤在一 块的五官令普兰儿看了不忍,赶紧央求:“龙姑娘请息怒,侬公子是跟你开玩笑的。” 见龙无名没有松手的意思,普兰儿推了推坐在一旁的沐剑英,沐剑英最看不起拈花 惹草的男人,原本无意帮侬智高解围,但看在兰儿的分上,勉为其难地出声:“是啊, 有话好说,龙姑娘你别生气。” 龙无名仍不放手。“你若不把话清楚,我今晚就扭掉你的耳朵。” “你这苗女怎么跟疯狗一样!”九尾白狐心疼侬智高受苦,不假思索地走到龙无名 和侬智高中间,冠冕堂皇地说:“侬大夫有恩于黔国公,你这么欺他,摆明是跟黔国公 府,连同军营里上上下下加起来的七千人作对。” “作对又怎么样?”龙无名毫不畏惧地瞪眼。 “你再不放开侬大夫,休怪我不客气。”九尾白狐目露凶光。 “我就不信你能从我手中救走他。”龙无名不甘示弱。 “大胆苗女!”九尾白狐一个探手,手掌紧紧抓住龙无名的手腕。 龙无名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渐渐发觉柔软无骨的嫩手变得跟钢铁般坚硬,心 中暗惊,好强的内力,不敢掉以轻心,立刻放开侬智高的耳朵,但她原先因为轻敌,而 让九尾白狐占了上风,一时之间竟无力反击。 一个抬腿,龙无名出其不意地以膝盖骨偷袭九尾白狐的肚子,九尾白狐连忙缩肚, 龙无名趁隙将受控的手掌向里一翻,扭转劣势,成了手掌互握之姿,乍看两人像是和好 般握手,但两人的脸色胀红,互相较劲运功,谁也不遑让。 这时,沐剑英总算明白自己错怪了侬智高,他是为了逼狐狸精现出原形,展露武功 ,才会一连使用美男计和苦肉计,他正想跟侬智高道歉,不过,那家伙因大功告成,又 不胜酒力,没看完这场比斗,便已经醉倒在地上……就在两人不分轩轾之际,一个丫鬟 急急跑来禀报:“夫人,老爷找您。” 【】 龙无名越想越生气,自己睡不著,当然也容不得侬智高睡觉。 避开巡逻的守卫,偷偷摸摸潜入侬智高的房间,门锁著,窗也锁著,这家伙难不成 是知道她会摸黑前来才故意门窗紧闭?!可恶!她非要进去不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 个旋腿,把门踢坏,趁著门要倒在地上的一瞬间,赶紧将门扶正,留了一个人缝,然后 钻身进去,用桌子抵住门。 跳上床,看见被子鼓鼓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狠狠践踏一脚,只踹一脚并不是 因为她心软,而是她发现被子里空无一人,侬智高究竟跑到哪里去了?莫非是……正当 她气急败坏地要去找如夫人的房间时,一出门,迎面撞到一个人的怀里,熟悉的胸膛有 著不熟悉的酒味,她正想给他来个拳打脚踢,但他忽然身体一低,躲过她的攻击,不, 是因为他吓得腿软,所以跌坐在地。 侬智高过去曾是欧阳凌家所开的酒楼常客,他没想到苗疆的酒如此浓烈,才不过喝 十杯他就不省人事,所幸他有解酒药,但为防九尾白狐乘虚而入,强占他的身体,所以 在床上故弄玄虚,想要戏弄九尾白狐,自己则躲在不远的树后想看好戏,结果居然等到 龙无名,只好赶紧冲过来赔罪。 “你这个混蛋!”龙无名的拳头像疯狗似地见人就打。 “你别发火,你先听我解释。”侬智高双手高举,满眼乞怜。 “你说,我的哪里有问题?”龙无名看起来怒焰高涨,其实下不了手,她只是吃醋 他跟如夫人的亲热状,咽不下这个气,跑来找他以拳头理论,又不见他在床上,自个儿 胡思乱想,但见了他的面,心中的欢喜其实远大于愤怒。 方才她回房前,沐剑英扶著侬智高回房,普兰儿则一直劝她,普兰儿说她虽不是很 了解侬智高,但从水龙寨到黔国公府这一路上,她看得出来侬智高对她一往情深,便偷 偷塞给她一只小盒子,要她先问清楚侬智高对如夫人的感觉,如果他真的变心,再用小 盒子里的东西对付他。 她虽然收下小盒子,但对盒内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用打开盒盖,她猜得出来里面装的是情蛊,普兰儿用情蛊牵制沐剑英,她不知道 是该同情沐剑英,还是该可怜普兰儿好,总之她不想那么做,在经过今晚的反覆思量之 后,她发觉她不喜欢侬智高对如夫人的态度,甚至是厌恶到极点。 此时此刻,心中涌现的是,仙霞洞里的那段日子,他的眼里只有她,虽然他们已不 再回仙霞峰,但她希望世上的女人统统消失,他仍是她一个人的。 “我在演戏,难道你看不出来嘛!”侬智高叫屈地说。 “什么叫演戏?”龙无名回过神问。 “先到我房里去,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侬智高拉著她的手,从躺在地上的木门 跨过去,拉开一张椅子,先让无名坐下,然后自己再拉开另一张椅子,靠近她坐下,不 过拉住她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放开。 光是这个细心的动作就已经让龙无名火气全消,再听过解释之后,她吃惊地大叫: “什么!如夫人就是九尾白狐!” “小声点,万一让她听见就不好了。”侬智高食指比在唇上。 “我才不怕她听见。”龙无名完全不听从地大叫。 “我怕。”侬智高好声好气地说。“她的武功和你在伯仲之间,人却比你阴险奸诈 ,若是现在和她撕破脸,她只要在黔国公面前哭诉,说我们欺侮她,咱们等于是和七千 人为敌。” “我一定要为阿弥报仇。”龙无名坚持道。 “我知道,我也想替阿弥报仇,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她是九尾白狐的证据,并且 暗中调查她和黔国公中毒蛊两者之间的关联性。”侬智高见龙无名仍然一脸高傲,只好 拿鸡毛当令箭地说:“师父说,要对付九尾白狐,要用头脑,光用力气是行不通的。” 龙无名脖子僵硬地一弯,算是同意他的说法。“你打算怎么做?” “虽然我们现在知道如夫人就是九尾白狐,但她跟青龙寨的关系,还有她来黔国公 而做继室的目的,这两件事或许可以从你外公口中探知一二。”侬智高深谋远虑地说。 “明天一早,我会向沐公子查问你外公的下落。” “那现在呢?”龙无名恨不得现在就天亮。 “当然是到你房里避风头。”侬智高打著呵欠说。 “你怕吹风,晚上多盖条被子不就成了。” “我说的风头是九尾白狐,我担心她半夜跑来骚扰我。” “谁叫你要勾引她!”龙无名不悦地嘟起嘴来。 “是师父要我这么做的。”侬智高突然身子向前一扑,想来个老鹰抓小鸡。 但龙无名哪是小鸡,她是只母老虎。一眼就看透他想做什么,一个起身,侬智高只 抓到空气,而且身子还差一点摔倒,幸好龙无名及时抓住他的衣领,他反而成了小鸡, 被龙无名拎著走。 两人的客房相隔有一段距离,侬智高的房门外只有几棵老榕树,不像龙无名的房门 外花草扶疏,一看就知道黔国公府有男房女房的分别,显而易见,黔国公是想凸显汉苗 文化的不同,汉人重礼数,苗人百无禁忌。 为了不让人看轻龙无名,侬智高将就地说:“我看我在椅子上睡就行了。” 龙无名一脸疑惑。“为什么你不到床上睡?你怕我打你吗?” “我是为了你的名节著想,所谓男女有别……” “别说那么多废话,我叫你上床睡,你就给我上床睡,不然我揍你。” “算我怕了你!”侬智高投降地上床。 “你先睡,我去茅厕。”龙无名晚上吃太多了。 侬智高背著门睡,不一会儿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他太累了,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倒是龙无名精神真好,砰地一声跳上床,床脚被她震得吱吱作响,接著她的身体一直 向他靠近。“你睡过去一点,我快被你挤成肉饼了。” 这女人未免太过热情了,不停地磨蹭他的后背,磨得他全身发热,他一个伸手想推 开她,但一接触到她的身体,他惊愕地说:“你穿什么睡觉?怎么全身毛茸茸的?” 一个回头,他差点想大叫,但有人的叫声比他更大声。 “阿肥!你在我床上干么!”龙无名一边跺脚,一边和阿肥吵架,最后龙无名叹了 口气,把房门关上,然后上床侧著身子睡,阿肥则四平八稳地躺在两人中间睡,可怜的 侬智高整个人像壁虎一样贴在墙上……“阿肥怎么还不走?” “它没地方可去,今晚跟我们睡。” “满山都是树,它随便找一棵树睡不就成了。” “别吵了,我好困,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侬智高欲哭无泪,但阿肥却笑得连嘴都合不拢,老天!它的嘴真臭! 【】 第二天,天还没亮,浓雾弥漫整栋黔国公府。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凄厉的惊叫声:“有怪物!有怪物!” 龙无名一个跃身,嫌门太远,直接从窗户飞奔出去,侬智高坐在床上,慢条斯理地 揉眼睛,他不会武功,出去搞不好会成为怪物的早餐,躲在房里远比较安全,就算怪物 冲进来,阿肥肉比他多,如此一来,怪物有一顿丰盛早餐,他则少了一个情敌。 咦?阿肥呢?侬智高四处张望,忽觉不妙,这时龙无名抱著百来斤重的阿肥冲进屋 里,把阿肥放在床上,侬智高迅速看了眼阿肥,虽然人兽不同,但凭他大夫的直觉,阿 肥鼻息如雷声,浑身都是热汗,情况不太对劲。 侬智高将阿肥眼皮用力拨开,如他所料,眼里血丝密布,瞳孔大得吓人,光是这两 个症状,他几乎可以断定阿肥得了失心疯……龙无名伤心地说:“阿肥好奇怪,咬伤好 几个女孩子,我怎么叫它它都不听,甚至还攻击我,我点了它昏穴才制伏它,阿肥怎么 会这样?” “它疯了。”侬智高像在替阿肥捉虱子似的,仔细拨开它身上的浓毛。 “你在我什么?”龙无名纳闷地问。 “找出让它发疯的原因。”半晌,侬智高连阿肥的脚趾头都检查过,但一无所获, 他手支著下巴自言自语:“阿肥身上一点伤也没有,看来不是中了毒箭或踩到毒刺所引 起。” “难道是你……”龙无名眼珠骨碌碌地看著侬智高。 “我昨晚睡得跟猪一样,什么都没做。” “阿肥讨厌你,昨晚受了刺激,因此而发疯。” “若是如此,它早就一口把我咬死,用不著跑到外面……”侬智高忽然止声,倒不 是被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给打断,而是因为他在思考“外面”这两个字。 “怪物是不是在里面?”沐剑英敲著门问。 “没错,你进来吧。”侬智高应声。 沐剑英拿著宝剑走进来,原本他来是杀怪物的,但看到龙无名和侬智高焦虑的表情 ,起疑地问:“这头怪物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阿肥不是怪物,它是我的亲人。”龙无名气呼呼地说。 “有什么话等我查明原因之后再说,无名,帮我把阿肥的牙齿扳开。” “你在我什么?”沐剑英收起宝剑,好奇地走近床边探个究竟。 “这个,一片花瓣。”侬智高从阿肥的牙缝里取出一片罕见的蓝色花瓣,研究了一 番,想到了什么似地间:“沐公子,府上哪里有种这种花吗?” “狐狸精的花园里。”沐剑英想了一下说。 “这种花叫勾魂吸血花,误食这花会使人兽丧失心志,凶性大发,全身如被蜂螫般 难受,要不停地喝血才能解除痛苦,只要在半个时辰之内没喝到一滴血,他就会反喝自 己的血,直到把自己的血喝干。”侬智高详尽地说明。 “贱女人种这种毒花,果然是不安好心眼,待我去宰了她。”沐剑英怒道。 “沐公子去不得!”侬智高急声喊道。 “我的武功的确不是那只叫什么来著……对,叫九尾白狐的对手,但我会率家将和 弓弩手团团围住它的房间,若能再加上龙女侠的助力,谅她插翅鸡飞。”沐剑英乞求地 看著龙无名。 “我同你去。”龙无名报仇心切,一口答应。 “两位别冲动,先听我把话说完。”侬智高急如热锅蚂蚁般说道。“派那么多人围 住九尾白狐的房间,此举必定惊动黔国公,黔国公反会责怪咱们无凭无据,到时候九尾 白狐反咬我们一口,就算我们没有死罪,活罪也不好受。” “勾魂吸血花不就是最好的证据!”沐剑英指出。 “阿肥自己误食毒花,怪不得九尾白狐,再说她可以推说并不认得毒花,只是觉得 花美,无意中种了此花,不知者无罪。”侬智高偷偷朝沐剑英眨眼,话中有话地说:“ 沐公子你是明理人,你觉得我说的有理吗?” 沐剑英立刻领悟到侬智高的暗示,打消念头地说:“龙女侠,侬兄说的很对,九尾 白狐狡猾善辩,勾魂吸血花不能算是证据;但我向你保证,老天有眼,九尾白狐迟早会 死在咱们手下。” “那阿肥有没有救?”龙无名眼角含著晶莹的泪珠。 “有,童子尿就是解药。”侬智高一伸手将晶泪抹去。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沐剑英说罢,人也蹍著不见。 侬智高伸了伸腰,跨过阿肥巨大的身体,走向门外,对著偷偷跑来想要看怪物的家 仆要了盆洗脸热水,然后走回自己房间,提著药箱子再回到无名的房间,见洗脸水已在 架上,打湿脸巾先给无名擦,然后才轮到自己。 这时,他忽然看见梳妆怡上有一精致的银盒,心想自己不曾见过,一股莫名的好奇 心驱使他问道:“这银盒打哪里来的?” “普姑娘送我的。”龙无名坐在床边,回头看了一眼。 “里面是什么?胭脂花粉吗?”侬智高打开盒盖,突然脸凑近银盒。 “你别尝!”龙无名吓白了脸,一个飞身抢走银盒。 “我只是闻闻看,你为什么那么紧张?”侬智高眉头皱了起来。 “是情蛊。”龙无名的脸倏地羞红。 “她这么跟你说的?”侬智高的眉头皱出数条深沟。 “是啊。”龙无名感到奇怪地说。“你似乎对普姑娘有成见!” 侬智高嘴翕动了几下,但没发出声音,仿佛有难言之隐,考虑了半晌之后,才吞吞 吐吐地说:“盒子里装的不是情蛊,是无肠粉。” “什么无肠粉?无肠粉是什么?”龙无名大吃一惊。 “无肠粉顾名思义,吃下去之后肠子全都没了,必死无疑。” “你确定这粉是无肠粉?不是情蛊……” “是无肠粉。”侬智高将无名手中的银盒取走,伸手到窗外,将银盒倒著拿,只见 粉末飞洒一地,然后他又将洗脸水往窗外一泼,叹了口气说:“我有三个师父,第一个 师父是我的启蒙老师,人称再世扁鹊,他教会我医术;第二个师父是西域番僧,他精通 解毒;最后一个师父是白观音。她让我懂了蛊的奥妙。” 有了这三个师父,侬智高可以说是再世华佗,但龙无名脸上并无喜色,她的心情低 落到谷底,百思不解地问:“普姑娘为什么要害你?” “我不知道,不过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尤其不能让沐公子知道。” “若是普姑娘问起银盒……”龙无名心里一难过,两行清泪潸潸滑落。 “你就说不小心打翻了。”侬智高连忙将她搂进怀中安抚。 普兰儿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若硬要说两人有仇,不过就是那次他不吃水龙寨准备 的食物,这只能算是小过节,犯不著非要他死不可;而且他并没告诉沐剑英情蛊一事, 说起来他还保护了普兰儿,普兰儿应该心里有数,为何她不思感激,反要恩将仇报…… 第六章 在数十名带刀士兵的簇拥下,一辆厌霍车来到圆通寺。 厌霍车是皇后的銮车,紫色的围盖,车顶插著霍羽,四柱有帐幕,驾马身披索带, 马脸罩著铜面,马胸结银铃,马头也插霍羽,如此华丽是为了凸显皇后的尊贵,而九尾 白狐自认黔国夫人等于苗疆皇后,根本不把王法放在眼里。 不过她不甘心只做皇后,她要效法武则天,做苗疆的女王。 沙赤鹏和红发罗刹都是她的障碍,她利用沙赤鹏的野心,让他成为她的马前卒,替 她打头阵,鹬蚌相争,她坐收渔翁之利。 以还愿为名,金铎木鱼一响,九尾白狐双手合十,与善男信女一起诵经,感谢神佛 保佑黔国公,在罘人眼中它是个温柔虔诚的黔国夫人,深得爱戴,其实她是藉机和沙赤 鹏约好,互通有无。 佛事结束,士兵们守在通往后殿的甬廊,不让任何人打扰夫人的静休。 这时,沙赤鹏早已在禅房等候多时,一见九尾白狐姗姗来到,立刻打躬作揖,皮笑 肉不笑地讽刺:“失敬!失敬!我真是有眼无珠,居然不知面前站的是黔国夫人。” “少说风凉话,我今天来是要跟你算帐的。” “我才要跟你算帐,仙霞峰的山洞里连鬼影子都没有。” “依我看,是你没有照我说的时间赶去。才会错失了大好良机。” “胡说八道,我明明有……”沙赤鹏胀红了脸。 “你最好别说谎。”九尾白狐一个挥袖,阻止沙赤鹏说下去。 “我沙赤鹏从来不说谎……啊……”沙赤鹏突然咬牙,额头青筋暴现。 “肚子很痛是不是?”九尾白狐拿起放在桌上的松子茶,悠闲地啜了一口。 “你怎么知道?莫非你动了什么手脚!” “你先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有立刻赶去仙霞峰吗?” “没……没有。”沙赤鹏不打自招地说。“我心想,红发罗刹武功那么高,再加上 她师父白观音,两人联手,我必定是死路一条,所以召集百名手下一同前去; 但你别以为我是贪生怕死,我只是想以多击寡,确保任务顺利达成。” “你这个蠢猪!”九尾白狐冷声地说。“我好好的一个计划,全让你给糟蹋了,其 实我原先只是怀疑你,现在你全都承认了,活该受此惩罚。” “你对我下了什么毒?什么时候下的?” “我昨晚就来过这间禅房,在房里预先洒了些毒粉,任何人只要一踏入,便会不自 觉地中毒,不过这毒不会发作。我刚才挥袖也是撒毒的一种,这两种毒粉要同时吸入, 你才会感到腹痛如绞。”九尾白狐一口饮尽松子茶。 “你不也一样吸入这两种毒粉……”沙赤鹏逐渐逼近。 “原来你不笨!”九尾白狐一阵拧笑,安坐在椅上,并没做出任何防卫举动,但光 是这阵怪笑就令沙赤鹏不寒而栗,吓得自个儿往后退了几步。 “你笑什么?”沙赤鹏杯弓蛇影地四下张望。 “没错,我也中了毒,不过解药就在我喝掉的那杯松子茶里,我现在身上没有解药 ,你最好别轻举妄动。”九尾白狐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你……”沙赤鹏紧握著拳头,气得指尖插入手心。血丝流进指甲里。 “你别紧张,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活命。”九尾白狐语调突然变得娇柔起来,半 哄半威胁道:“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算你狠!”沙赤鹏难以下咽似地吞下哑巴亏。 “我们两个现在是同在一条船上,如果不能同心协力,只会让敌人坐收渔翁之利。 ”九尾白狐翩然走近沙赤鹏,白皙的葱手在他胸前转圈,安抚地说。 “你一直算计我,根本就是你没跟我同心。”沙赤鹏不领情地推开她的手。 九尾白狐并不生气,沙赤鹏以前觊觎她的美貌,现在反倒拒绝,显见他怕她,这是 好现象,她坐回椅上,跷著腿说:“我答应你,只要除去红发罗刹,我立刻给你解药。 ” 沙赤鹏只觉得被她摸过的胸口一阵闷气,他压根儿就不信她会好心地给他解药,巴 不得他死才是真的;但他明知结果,却不能反击,越想越觉得气不顺,冷冷地问:“到 哪去找红发罗刹?” “不用找,她已经找上门了。”九尾白狐脸色倏地黯下来,昨晚被黔国公打断酒宴 ,她一脸怒气地睡在那糟老头的身旁,一晚辗转却也让她想通了自己中了美男计。本来 她想趁天未亮前,以身体做为武器控制侬智高,却发现他不在房里,想也知道他一定是 在龙无名那贱女人的床上温存……龙无名,虽然她头罩青绢,但她百分之百确定青绢里 的头发是红色! 都怪她一时色迷心窍,忘了天医星现在正在红发罗刹身旁,若她早想通这点,趁著 两人交手之际,扯掉青绢,根本不需要她动手,沐剑英必定会下令家将擒拿红发罗刹; 错失了这次大好机会,自己又露出狐狸尾巴,看来要借沐剑英之手除去她已遥不可及。 这也要怪沙赤鹏,居然没照她的话执行任务,本来她计划今天的约见,是要拔掉沙 赤鹏这个眼中钉,但依目前的形势,她暂时让他多活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他自己便会 剉骨扬灰,完全不会弄脏她的手。 “既然红发罗刹在黔公府,我这就去杀了她。”沙赤鹏急迫地转身。 “慢点!”九尾白狐一个移步,抓住他的肩膀。“你怎么突然变勇敢了?” “为了早日得到解药。”沙赤鹏不慌不忙地回答。 “不是为了见天医星一面?”九尾白狐怀疑地看著沙赤鹏。 “天医星未必能解毒,我沙赤鹏绝不会拿命做赌注。”沙赤鹏心虚地一笑。 “就算侬智高会,但药材远在天山,要取得解药,来去就不只花掉一个月的时间。 ”说完,九尾白狐也放开沙赤鹏,老神在在地回到椅上安坐。 沙赤鹏眉尾抖了一下,看得出来他很努力地压抑怒气,不过他向来能屈能伸,马上 换成一张不计前嫌的嘴脸间:“对了,黔国公那个死老头怎么还没死?” “你不用担心他,就算没毒死他,他也离死期不远了。” “至于他儿子,你打算怎么办?” “要对付他易如反掌,不过留著他,对我们更有利。” “我听说沐剑英武功不弱,留他活命无异是让红发罗刹如虎添翼。” “你放心,我另有法宝,保证让他们吓一跳。”九尾白狐话锋一转地问:“摩诃寺 那边的情形如何……” 【】 九尾白狐心中的法宝,和侬智高脑海中浮现的形影,意外地重叠在一块。 普兰儿,想来想去,侬智高觉得只有一个可能,普兰儿和他并没有仇,有仇的是跟 普兰儿有三分神似的九尾白狐,在早饭时他偷瞄了她好几眼,她换上宋服,虽是淡妆, 却和浓妆的九尾白狐大同小异,答案就这样跑出来了。 只要多用点心,不是他臭屁,他又觉得自己的聪明才智胜过欧阳凌,足以跟诸葛亮 争锋,但他不知道如何对沐剑英说?还是直接去找普兰儿谈判?当他正觉得心烦之时, 突然传来叩门声,一问之下原来是沐剑英想找他聊天。 说是聊天,但沐剑英的话不多,侬智高也一样,两人沉默地喝茶,直到侬智高忽然 想起师父的遗言,急忙问:“府上是不是有一位叫苏左贤的家将?” “侬兄找苏伯有何事?”沐剑英提起一点劲问道。 “他是我一位朋友的外公。” “侬兄你来晚了,苏伯在十五年前早就去世了。” 侬智高咬了咬下唇,他不明白师父怎么会失算?或是其中另有隐情?不管如何,就 算见不到苏前辈的人,也该烧些冥钱给苏前辈在阴间花用,聊尽孝思。“苏伯葬在何处 ?我想去祭拜他。” “青龙寨遗址,就在他女儿女婿的墓旁。” “可否请沐公子替我画一张去青龙寨的地图?” “没问题,不过侬兄你千万要留意,前去青龙寨的路恐怕不平静。” “有无名保护我,就算是阎罗王也拔不走我一根毛发。” “我真羡慕侬兄和龙女侠,如胶似漆,连鸳鸯都要羡慕你们。” “沐公子何须羡慕我,普姑娘不也在你身旁。”侬智高乘机将话题转向普兰儿,身 为莫逆之交,他有义务提醒沐剑英千万要小心——美人床是英雄冢。 “唉——”沐剑英欲言又止地叹口气。 “看沐公子忧愁的模样,是不是跟普姑娘之间出了问题?” “不瞒侬兄,我以为趁父亲养病期间,兰儿若能尽媳妇之责,替父亲换药喂汤,凭 兰儿美丽的外表和贤淑的举止,必能让父亲改变汉苗不通崏的初衷,哪知她坚持不肯见 我爹!” 侬智高逮著机会说:“普姑娘随我们来黔国公府,不就是为了与沐公子共结连理枝 ,不见未来的公公,这似乎说不过去。” 又是一声喟叹,沐剑英根本没听出侬智高话里隐藏的涵义,他鼻翼歙了歙,快哭了 似地说:“她说她配不上我,我说我愿放弃爵位,甚至愿做苗人,她都不肯,真把我弄 糊涂了。当初在水龙寨,我对天起誓今生非娶她不可,她还喜极而泣,现在一听到我要 娶她,她却难过的哭了,口口声声要我别逼她……” 侬智高的双眉若有所思地锁了起来,就算瞎子也能闻出普兰儿对沐剑英的感情,就 像京城最好的芝麻糊,又甜又黏,浓得化不开,然而她却违背感情,硬是说出狠心话, 看来她并不如他所想,是个攻于心计的蛇蝎美人,而是个受人控制的可怜红颜。 那个让她如此痛苦的人,八九不离十是九尾白狐! 啜了一口茶之后,侬智高想好说辞,迂回地问:“沐公子有没有觉得普姑娘用‘逼 ’这个字有点古怪?” “哪里古怪?”沐剑英痛苦的眼神里射出一道生机。 “她会不会是受到什么人的逼迫?”侬智高小心翼翼地用字遣词。 “听你这么一说,是有这可能……”沐剑英恨恨地拍著桌子,力气之大,从桌面上 五条凹陷的指痕就可以窥知。“我知道是谁逼迫她了!” “是谁?” “一定是我爹。” “令尊躺在病床上,还要一天才能下床行走。”侬智高差点把茶喷了出去。 “他不用下床,他趁夜深人静时,偷偷派人把兰儿叫到床前就行了。”沐剑英一声 感叹,语气变得怜香惜玉地说:“兰儿真傻,不,应该说她真善良,为了不让我和我爹 父子翻脸,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这样的姑娘,侬兄你说,我能不爱她吗?我能 不保护她吗?错了,我更爱她,我更想保护她……” 看到沐剑英像疯子似的自问自答,侬智高感到无比担忧,英雄难过美人关,若让九 尾白狐知道,沐剑英就成了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为了他好,侬智高不惜泼冷水道: “果真如此,普姑娘一定没脸待在黔国公府,可是她却没走,好端端地在她房里,沐公 子做何解释?” “女人心,海底针,我哪知道!”沐剑英沉溺在自己的想法中,根本没把侬智高的 疑问搁在心里,他不管兰儿为何没走,他只知道他要把握兰儿留在黔国公府的每一刻, 证明他能给她幸福,天下有情人都该终成眷属,不是吗? “当心别被针刺了。”侬智高心知多说无益,只能点到为止。 “其实我现在最烦心的不是儿女私情,而是苗疆安定。”沐剑英巧妙地转移话题。 “今天一早,镇守滇南的官兵来报,有好几处的军营被红发罗刹率苗匪攻破,我父亲打 算病好之后,亲自带领大军去弭乱。” “一整天没见到狐狸精,跑哪儿?”侬智高不做任何回应,反而起身走向药箱问道 。 “猫哭耗子地到庙里去还愿了。”沐剑英嗤之以鼻地说。 “黔国公不在,沐公子何不跟我们一起去青龙寨!” “我父亲要我留在府里坐镇,坦白说我还真有点怕她……” “这瓶子给你。”侬智高从药箱里取出一只蓝瓶子,严肃地说。“里面是我师父的 独门化功散,无色无味,放在水里茶里都行,服用之后会让人功力减弱,到了月圆之时 功力自然回复;现在离月圆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在她功力还没复原前,你大可安心地骗 她这是夺命毒药,让她不敢贸然杀你,我和无名一定会赶在月圆之前回来。” “你何不给我最毒的毒药,让我干脆毒死那只狐狸精?!” “我没那种毒药,我是个大夫,杀人非我所愿。” *** 龙无名说话不经脑子,侬智高不准她去刺探普兰儿,但她偏不听。 她先是躲在普兰儿窗户外对面的屋顶上观察,好一阵子,她没发现任何人走进普兰 儿的房里,普兰儿一直坐在铜镜前,眼泪像泉水涌个不停,龙无名看了不忍,也陪著她 流泪,还把自己的眼睛哭肿了。 不过她不喜欢无止尽的哭,一个跃下,来到门前,叩了几声之后,门里传来普兰儿 显得有些慌张的声音,问明了是龙无名来访,普兰儿赶紧把门打开。 一见到核桃似的肿眼,龙无名佯装吃惊。“普姑娘你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我倒好奇龙姑娘的眼睛怎么了?”从水龙寨来到黔国公府,普兰儿看似 沉静,其实她暗地观察龙无名和侬智高,她也已经看出龙无名心地善良,虽然心里不太 愿意,但她不得不利用龙无名的纯洁,以达到目的。 “我看得出来,你哭了很久,我娘死的时候我也是如此。”龙无名口中的娘正是师 父,她没见过亲娘,在她心中师父好比娘亲,一想到师父的音容,忍不住悲从中来,泪 珠儿沾湿低垂的眼踕。 “龙姑娘,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 “你娘是不是也死了?”龙无名一边擦泪一边问。 “她活得很好。”普兰儿咬著牙说,眼神隐隐透出幽怨。 “普姑娘你似乎不喜欢你娘!”龙无名有话直说,完全不懂遮掩。 “我跟我娘不亲……”普兰儿仿佛被刺中了伤口般脸色刷白,一声长叹,语带苦涩 地说:“我不想提我娘,令我自己烦上加烦。” “普姑娘为何事烦恼?”龙无名不知适可而止地追问。 “为情。”普兰儿不讳言。 “沐公子喜欢你,你也喜欢沐公子,你们两个两情相悦,应是一点烦恼都没有才对 。”龙无名自顾自地说。“而且沐公子亲口说过,想娶普姑娘为妻。” “我和他……门不当户不对。”普兰儿本来想吐露心事,但含蓄地改了口。 “那简单,黔国公府里房间多的是,选一间门户相对的房间住,不就什么问题都解 决了。”龙无名一个拍手,仿佛对自己解决难题感到得意。 普兰儿感到啼笑皆非,面对率真的龙无名,一股好感油然而生,但是她的内心同时 也感到一阵痛苦,她迅速地别过脸,压抑地说:“还有一个大问题,黔国公不赞成汉苗 通婚。” “我当你们的媒人,去向黔国公提亲,他敢不答应,我就用拳头……” 普兰儿吓一跳,赶紧回过脸,握住龙无名的手,半是感激半是头痛地说:“谢谢龙 姑娘的好意,我自个儿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龙无名嘴巴张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她突然没出声音,眼睛微眯,用研究的眼神 端详普兰儿的脸,半晌,喃喃地说:“我突然觉得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我长得不像人,难道像鬼!”普兰儿刻意用衣袖遮住半边脸,掩嘴而笑。 “鬼长得什么样子?”龙无名不知不觉衱她的话题引开。 “头发长长,穿著一身白衣服,飘在空中。” “这么说鬼的轻功很高!” 普兰儿笑著点头,眼泪却往肚子里流,突将龙无名的手拉到脸颊旁,感受从她手心 传来的温暖,低吟著说道:“我真希望自己能像你,跟白纸一样纯洁。” “我还希望自己像你,温柔美丽。”龙无名天真无邪地说。 “对了!你可有把情蛊给侬公子?”普兰儿悄声间。 “我不小心把盒子打翻了。”龙无名照著侬智高的说辞回答。 “太好了,我正想劝你把它扔了。”普兰儿松一口气说。“你跟侬公子情投意合, 根本就不需要情蛊。” 从她的表情和声音,龙无名明白她说的不是谎话,心里一阵酸涩,若不是侬智高告 诫过她,不可问及普姑娘和九尾白狐的关系,问了也会是白问,普姑娘肯定不会承认, 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九尾白狐多了层防备……普兰儿为什么为虎作伥?她前思后想,觉 得答案可能令人垂泪……【】 为了怕路上不平静,侬智高特地改穿苗服,离开黔国公府。 两人经过摩诃寺,正好遇见一群脸上纹了火龙涡漩的苗人,手持钢刀,盘据寺庙门 口,从门旁往内一瞧,上百名和尚双手反绑跪在内院,门外排了宛如长龙般的苗人,男 女老少都有,每个人手上都拿著一根红蜡烛,井然有序地走进摩诃寺,不约而同地朝每 个形同囚犯的和尚吐口水。 龙无名勃然大怒,手按在腰间沐剑英送的宝剑上,但被侬智高制止,拉著她闪身到 无人防守的摩诃寺围墙一边,好说歹说地劝她忍耐,对方人多势众,孤掌难鸣,硬闯不 成,只能以智取,必须先潜入寺内,了解状况之后再做打算……这时一个苗匪走了过来 ,喝问:“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这位大哥,我们远道而来,见这儿热闹,产生好奇。” “算你们走运,刚好遇上红发罗刹弘法大典。” “太好了,我们久仰红发罗刹的大名,但不知如何能见到她?”侬智高故做惊喜状 。 “你们身上有没有带贵重的宝物?” “有,银票一叠。”龙无名赶紧从侬智高怀里掏出银票。 “去排队,今晚就可以见到红发罗刹的宝相。”苗匪见钱眼开地说。 “谢谢大哥指点。”龙无名和侬智高一边鞠躬,一边加入队伍中。 经过和尚时,龙无名和侬智高照样对他们吐口水,但龙无名从口里射出刀片至和尚 身旁,和尚抬了抬眼,听到龙无名以汉语说:“别怕,我会救你们脱险。” 和尚闻言,立刻用脚踩住刀片,并以汉语小声地说:“当心迷烟!” 原来,这就是一百来个和尚束手就缚的原因,侬智高佯装打喷嚏,从怀里取出一只 小瓶,鼻孔一嗅,然后把小瓶递给无名,示意她照著做。 进到殿内,到一柜台前,交出银票,换来两件染红的布袋,中间钻了一个大洞,两 边各有一洞;头往大洞一套,手从两边的洞钻出,如同穿了红衣,和其他的苗人一样, 以示对红发罗刹的景仰。 到了夜晚,大殿内坐满鸦雀无声的红衣人,大殿上的佛像换成一张龙椅,龙椅是空 的,两旁各站了一名手持孔雀扇的年轻苗女,这时乐声突然响起,大殿四柱冒出白烟, 整座大殿霎时烟雾弥漫,异香扑鼻,伸手不见五指。 半晌,白雾散去,除了侬智高和龙无名,其他人的眼神都显得呆滞。 正当此时,一名头发血红、身穿龙凤绣衣的女子端坐在龙椅上,在她面前站了两名 年约五十的老者。其中一位满脸胡子,虎背熊腰,背后背著龙爪双戢,他就是沙赤鹏; 另一位则是须发皓白,四方大脸,小眼驼背。 一见宝座上的红发女子,众人齐声大喊:“红发罗刹!万岁!万万岁!” “各位!”沙赤鹏志得意满地说。“有了红发罗刹,我们再也不用受到汉人的欺侮 ,苗疆将永远属于我们苗人的。” “红发罗刹!红发罗刹!”罘人高举著蜡烛,拚命大喊。 “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听从红发罗刹的指挥,相信在不久的 将来……”沙赤鹏突然住口,瞪著窗外斥道:“什么人躲在窗外偷听?” 这时一群猿猴破窗而入,在阿肥的带领下窜来窜去,来势之汹令沙赤鹏和另一位老 者来不及阻止,只见十数名调皮的猿猴齐向宝座上的红发女子冲去,红发女子吓得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血红色的头发被一只猿猴捉在手上。 “可恶!”沙赤鹏伸手探向背后的龙爪双戢,但被旁边的老者抓住手。 “你骗我!她根本不是红发罗刹!”老者指责道。 “我没骗你,她是冒牌货没错,那是因为真正的红发罗刹有事不能前来。” “红发罗刹现在人在哪里?你带我去见她。” “我就在这儿。”侬智高来不及阻止,龙无名起身将头巾摘下。 一看到如瀑的红发,沙赤鹏如见了鬼般脸色大变,狂叫:“快来人啊!” “不好了!那些和尚不知怎么解开了绳子……”一个苗匪慌慌张张地冲到沙赤鹏面 前,话还没说完,忽被一脚踹到地上,满脸鲜血。 “你们这群饭桶!连绳子都不会绑!”沙赤鹏怒不可遏。 “沙赤鹏,今天是你的死期。”龙无名纵身一飞,举剑刺向沙赤鹏。 “金兄,咱们两个一起对抗这个红毛丫头。”沙赤鹏闪身避开。 “红发罗刹是我苗人的救星,我怎么能杀她!”老者快速地移位闪开。 “他妈的!”沙赤鹏怒道。“你忘了十七年前咱们为何血洗青龙寨……” “现在不一样了,多亏了你的宣扬,红发罗刹已不可同日而语。” 眼看龙无名的攻击疾厉,沙赤鹏只好硬拚,老者则在一旁观战,殿里殿外都是杀声 ;打打杀杀这种事,侬智高插不了手,佯装中了迷烟,和其他红衣苗人一样,一动也不 动地呆坐。 侬智高虽然不会武功,但过去单邑常在他面前炫耀,倒是看出一双好眼力,他一开 始还有点担忧,龙无名对敌经验浅,沙赤鹏那老家伙招招破绽百出,其实是虚招诱敌, 但幸好无名武功更胜一筹,皆能化险为夷,颇有打平手的可能。 不过两人激战四、五十招之后,无名越战越勇,沙赤鹏则败象渐露,当的一声,一 支龙爪戢飞出沙赤鹏的手,只见沙赤鹏的虎口裂开,鲜血直流。 龙无名信心大增,得势不饶人,一轮猛攻,杀得沙赤鹏狼狈不堪,节节败退,完全 失去章法,在疲于应付之下,手中的龙爪戢掉落地上,连跪地求饶都来不及,剑尖抵著 他喉咙,吓得他脸色刷白……“罗刹饶命,这一切都是九尾白狐逼我的。”沙赤鹏赶紧 解释道。 “你作恶多端。天理不容,我今天非得替天行道不可!”龙无名往前一刺。 沙赤鹏脖子向后一缩,泪流满脸地哀求。“只要罗刹肯饶小的一命,小的愿为罗刹 效命,杀了九尾白狐那妖女,并完成统一苗疆的大业。” “像你这种卖友求生的小人,留你不得!” “九尾白狐不是我的朋友,她还有很多恶毒的阴谋,只有我知道……” 这时殿外的杀伐声骤然停止,十数名苗匪冲进殿内,其中一名苗匪指著龙无名大叫 :“她就是跟小姐抢亲、害死小姐的龙无名!” 原来那名老者就是黑龙寨寨主,丧女之痛使他气愤难平,快速地抽出腰上的软剑, 咻咻地向龙无名砍去。“还我女儿的命来!” “令嫒是自杀的。”龙无名连忙一个退步,闪过攻击。 “若不是你从中作梗,坏了她的姻缘,她也不会羞愤自杀。” “是她不讲理在先。沐公子宁死也不娶她,我看不过去才会出手阻挠。” “缠郎求爱本来就是苗俗,被缠的男人不答应,就该以死明志。” “照你这么说,我横刀夺爱也是苗俗容许,何错之有?” “废话少说,纳命来!” 龙无名一直希望能用言语化解仇恨,无奈老寨主心意已决,一心要为女儿报仇,招 招咄咄逼人,无名剑法一变,转守为攻,剑招虽然又急又快,让人看了眼花撩乱,但龙 无名手下留情,显见她不想置老寨主于死地。 老寨主并不领情,使出浑身解数,他要的是光明正大的决斗。 一旁死里逃生的沙赤鹏,两眼专注地看著他们,手掌缓缓缩入衣袖里,打算伺机偷 袭龙无名,一抹奸笑忽地挂在他嘴边,侬智高见情形不妙,大叫:“当心龙鳞镖!” 只见龙鳞镖像蝗虫般漫天飞来,龙无名空手捉住老寨主的腰剑,将老寨主拉到身后 ,另一只手像风车似地快速转圈,打落龙麟镖。 沙赤鹏见大势已去,正想逃跑,但阿肥和七、八只猿猴一拥而上,用它们庞大的身 躯压住沙赤鹏,这时龙无名甩开老寨主,冲到猿猴身旁,吱吱喳喳地说了几声猿语,猿 猴们立刻散开,沙赤鹏被压得气还没喘过来,血已从喉咙溅出……老寨主不解地望著龙 无名滴血的左手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们没有仇,只有误会。”龙无名露出友善的微笑。 “有你这样善良的红发罗刹,是我苗人的福气。”老寨主心悦诚服。 杀了沙赤鹏等一干苗匪,化解摩诃寺的危难,救了被愚弄的苗民,又跟老寨主化干 戈为玉帛,龙无名应该很高兴才对,但她却哭成泪人儿,抱著阿肥久久不放,原来阿肥 即将要离开她了,回到猿猴的世界再也不回来了。 阿肥临走前,居然还亲了一下侬智高,害侬智高也跟著不舍地掉泪…… 第七章 来到青龙寨遗址,焦黑的土地上,有一砖砌的墓冢。 墓碑上写著:青龙寨寨主龙斗天夫妇及寨民三百余人合葬于斯。 龙无名悲痛不已,抱著墓碑放声大哭,激动到了极点,拿头撞碑,“轰隆”一声, 两人都听到一个响声从墓后传来;绕到墓后一看,墓后居然打开一道门,门里有一条往 下走的阶梯,一股霉味混合著恶臭扑鼻而至。 微弱老迈的声音从阶梯下传土来。“兰儿?是兰儿吗?” “我不叫兰儿,我叫龙无名。”龙无名探问:“墓里是何人?” “老朽是苏左贤。”一阵大笑破茧而出般传来。 “外公!”龙无名高兴地飞奔下去,侬智高也跟著跑下去。 到了墓里,就著门口投射进来的光线,龙无名的喜悦僵在脸上,墓里的空气很冷, 但她的心更冷;她眼前出现一个秃脑门、头发稀疏,脸上布满皱纹和斑点,身上散发著 久未洗澡的体臭味,身旁有个凹坑,粪便满了出来……这些都还不足以形容苏左贤的悲 惨,更惨的是他枯瘦有如干柴般的脖子、足踝和手腕上,分别被五条粗重的铁炼联结到 墙边,控制他的行动,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十五年来他一直是这样活著,求生难,求 死更难。 见到外孙女,他毫不在意地露出快掉光的牙齿,半是高兴、半是难过地说:“可怜 的孩子,名唤无名,你爹娘连名字都来不及为你取。” 龙无名扑了过去抱住苏左贤,泪如大雨下个不停,椎心泣血地问:“外公,你怎么 会被铁炼拴著?是谁这么狠心对你?” “说来话长,这位公子是?”苏左贤眼睛眯成一条缝似地打量著。 “在下侬智高,是个大夫,也是无名的未来夫婿。”侬智高蹲下身子,心知老人家 长期被关在墓里,眼力衰退,看任何东西都很吃力,虽然苏左贤身体恶臭,但他不以为 意,顺便观察老人家的健康恶化到什么地步。 “很好,无名你眼光很好。”苏左贤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他双眼充满期望地看著阶 梯问:“无名,你阿姨怎么没来?” “我是被师父养大的,我没听师父说过我有阿姨。” “无名,你师父是不是叫苏雪?如果是,她就是你妈妈的姊姊。” “什么!师父是我阿姨!”龙无名并不意外,而是感到惋惜,没能在师父生前叫她 一声阿姨!不,其实她最想叫的是娘,一想到心愿永远没办法实践,她的喉咙被大量的 泪水堵住,因而发出呜咽的悲鸣。 侬智高追忆著师父的话说:“苏前辈,十七年前天狗蚀月的那晚,师父双腿中了毒 镖,为逃避追杀和养育无名,不得不自残双脚,因此不良于行,而无法来看您老人家, 更不幸的是,师父在半个月前去世,临终前嘱咐我们一定要来找你。” “冤孽!所有的冤孽都是我一人造成,老天你为什么不只冲著我来!却要这么多人 承担我的罪过……”苏左贤老泪纵横地捶胸,锁在手腕上的铁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 动作,弄得叮叮当当作响。 “外公你别这样打自己!”龙无名赶紧抓住苏左贤的双手制止道。 “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年轻时欠下糊涂帐!”苏左贤不胜欷歔地叹气。 “是九尾白狐不好,外公一定也是被她陷害才会落难至此。” “九尾白狐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阿姨。” “什么?”龙无名和侬智高不约而同地发出如雷贯耳的惊叫声。 “在我还没来苗疆时,曾跟一个汉女私订终身,后来地方上来了一个恶霸,欺压善 良百姓,强抢黄花闺女,但他母舅是吏部尚书,大家只好忍气吞声,孰料他竟抓走我的 心上人,我一怒之下毁了他的容貌。为了避祸逃到苗疆,反而因此受到黔国公的重用。 ” 苏左贤语气突然急转直下地说:“后来我爱上一个苗女,并娶为妻,生下苏雪和苏 云两女,七年后,那个汉女千里迢迢来到苗疆,带了一个八岁大的女孩,说是我女儿, 我不相信,认定那女孩是恶霸之女,狠心将她们母女撵走。” “我了解了,那个女孩就是九尾白狐。”侬智高恍然大悟。 “没错。”苏左贤难过地点头,惶惶不安地说:“一年后,她带著她母亲的骨灰坛 来见我,将她母亲的骨灰撒在我身上,对天发誓。要让我一辈子晚上睡不著觉,夜夜作 噩梦。” 一个九岁大的女孩,带著母亲的骨灰,跋山涉水来苗疆寻父,她的毅力固然教人敬 佩,但一想到支撑她的这股力量是——恨意,侬智高不由得浑身打哆嗦,他实在不敢想 像,这股恨的力量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龙无名哽咽地说:“所以她杀了我父母。并将外公囚禁于此。” 苏左贤再次点头,感触良深地说:“一个九岁大的女孩说这种话,我其实并没有放 在心上,我以为不管她是不是我女儿,看在她母亲的分上,我都有义务收留她,给她温 暖,化解仇恨,但她连夜跑掉,留下半碗的血,要我滴血认亲……” “结果证明她的确是苏前辈的女儿。”侬智高话锋一转。“苏前辈,你先歇口 气,我们带了一些祭品来,我去把水果拿进来,让您解渴润喉。” 龙无名也没闲著,抽出沐剑英相赠的宝剑。将内力灌输到宝剑上,砍断铁炼。 很快地,侬智高一手提著果篮,一手提著药箱走了进来,打开药箱,本来想为老人 家准备针灸,却发现里面放了一句筠心松子茶,这种茶煎起来味香好喝,燃起来还可以 驱虫除臭,想必是沐剑英细心准备,真教人窝心。 吃完了水果,苏左贤贪婪地吸了好几日久未闻到的香气,整个人精神大振,接著说 下去:“苏雪和苏云都不知道她们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姊姊,一直到苏云大喜之日,苏 雪对我说,她知道了,并说两人意外地拜同个师门,又同时喜欢上师兄。 “后来九尾白狐用计得到她师兄的身体,但她却怎么也得不到他的心,一怒之下, 杀了他,逃离师门……这时我如当头棒喝,才了解到自己铸下什么样的弥天大错,三个 女儿都因我而发生不幸……”苏左贤一脸哀感地说道。 “外公,您固然有错,但她残杀手足,囚禁亲父,天理不容。” “她跟她母亲一定吃了很多苦,所以她才会变成女魔头。”苏左贤看了一眼龙无名 ,后者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叹了口气,改口说出自己被囚的经过。“三年后,青龙寨 惨遭灭门,她假扮丫鬟进入黔国公府,我一眼就认出她,但我没讲出来,后来我向黔国 公要求到青龙寨为亡者造墓。墓造好之后,我也被锁在这里,过著暗无天日的生活,如 她所愿,夜夜不得安宁。” “外公,我知道你对九尾白狐心存亏欠,但你被关十五年,青龙寨二百余条人命因 她而死,她的仇也该算报了,可是她仍不满足,变本加厉地害人,我绝对不会坐视她继 续为非作歹。” “我不能阻止她,我也不会阻止你,我担心的是兰儿。” “苏前辈口中的兰儿,可是九尾白狐的女儿,普兰儿姑娘?”侬智高接著问道。 难怪她觉得普兰儿面熟,一听到侬智高的猜测,龙无名这才恍然大悟。 “九尾白狐只准她一个月来一次,为我带一个月份的食粮,她来的日子是我这十五 年来最快乐的日子。”苏左贤脸上出现沉浸在美好回忆的表情,笑著说。“兰儿是个好 孩子,个性温柔,每次来都把墓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会替我洗头净身,还会唱歌帮我解 闷,不过她很怕她娘,每次走的时候都哭红了眼。” “原来兰儿姊姊的苦衷,是她娘!”龙无名叹息道。 “这两年来,兰儿的话题都围绕在沐公子,我听得出来她喜欢上他,但是沐公子是 她娘的敌人,她娘六亲不认,攻于心计。沐公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担心兰儿会做傻 事……”讲到尾声,苏左贤鼻子一酸,眼眶里泪波闪烁。 “苏前辈放心,在来青龙寨之前,我动了点手脚,沐公子暂无生命忧虑。”侬智高 将银针小心翼翼取出,柔声说:“前辈,让我为你针灸,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就可以赶 回黔国公府,阻止悲剧发生。” 苏左贤点点头,龙无名赶紧将外公身上的脏衣服脱掉,怵目惊心地看著外公焦黑的 背上横亘著隆起的红痕,宛若一座火烧出的缩影,震愕地问:“外公你的后背是怎么回 事?” “每到她母亲的忌日,她就会来墓里用尽各种方法惩罚我。” “我非杀了这大逆不道的九尾白狐不可!” 苏左贤垂低头,胸口有一种撕裂的痛苦感觉,让他说不出话来……手心手背都是肉 。侬智高很能体会老人家的感受,但他也说不出话,他不能劝无名念在本是同根生的分 上,网开一面;因为九尾白狐真的该死,就算无名不是替她父母报仇,也要为那二百余 条人命讨个公道……【】 回到昆明,大老远就看到城垣上悬挂白幡,一辆辆轿马疾奔进城,沿路白衣如云, 人人神色凄惶,问了一名赶去吊丧的路人,才知黔国公归天,两人赶紧将伤心欲绝的老 人家暂时安置在城郊的猎户家里,然后再进昆明城。 守门的家将看到侬智高和龙无名,并没有立即通报沐剑英,反而是叫他们排在一般 百姓吊唁的队伍中,按照顺序,鱼贯进入大堂,瞻仰完黔国公的遗容之后,就把他们赶 出黔国公府。 这些家将如此恶劣的态度,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九尾白狐授意。侬智高挽著火冒三 丈的龙无名,将她拉到街旁的饭馆,因为是丧期,酒楼饭馆一律不准杀生,只供素面, 两人找了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下,一边吃面一边观察。 沐剑英怎么会让九尾白狐掌管黔国公府?侬智高满腹疑云,是伤心过度?还是他也 出了事?侬智高眼皮一阵乱跳,不祥的兆头使他毫无胃口。这时饭馆里同时走进一位身 穿儒服的大夫和一位穿著苗服的巫医,就坐在他们的隔壁桌。 “我看沐公子离去日不远了。”巫医说。 “我行医四十年还没看过这种怪病:”大夫按著说道。 “老哥哥,依你行医多年的经验,是否看出病因为何?” “不像中蛊,也不像中毒,连病因都看不出来,我看我该退休了。” “这么说,只有一种解释——中邪。” “听说连道士都来过,不过沐公子的痛照样没起色。” “所有的可能都不可能,那就是天意,天要亡黔国公一族哪!” “轻声点,若让人听见要杀头的。” “老哥哥你有所不知,咱们苗人这儿盛传‘红发罗刹兴,黔国公灭’一说。” “我听过,黔国公就是为了破除红发罗刹之说,才会死在她手里” “搞不好沐公子的痛也是红发罗刹所为!” 龙无名差点要站起来大骂“放屁”,但侬智高在一听到他们谈到“红发罗刹” 时,就已经机敏地移位到龙无名旁边的椅子上,在她脸色败坏、张开嘴之际,赶紧 喂她吃一口面,堵住她的嘴。 到了半夜,侬智高贴著龙无名的背,双手环紧她的腰,随著她飞身越墙,窜房越脊 。来到内宅正院,见沐剑英房间的窗户未关,立即鱼跃飞入。 沐剑英并没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椅上,脸朝著窗,仿佛在期盼奇迹出现。 就著月光,侬智高定睛一看,眼泪几乎要夺眶狂泄而出,但幸好沐剑英看不清楚; 十天没见,他比预定的时间提早五天回来,再见到沐剑英,他作梦也没想到会见到这样 的沐剑英……他的脸肿胀变形,半边是紫色,半边是焦黄,眼珠覆了一层白膜,他的嘴 唇色如猪肝,头发花白,这张脸简直像被染料砸到似的五颜六色;最糟的是,他的身体 异常干扁,前胸贴著后背,头大身小,跟过去惆傥的模样判若两人,不,他现在的模样 根本就不算是人,是可怜人……是谁害他的?侬智高如鲠在喉,痛得他久久说不出半个 字。 龙无名看了不忍心,身子不停地抽搐,努力压抑自己不要哭出声,但还是忍不住, 一个旋脚从窗户急飞出去,蹲在墙角,咬著拳头,无声地大哭……沐剑英气若游丝地间 :“侬兄,你怎么不说话?” 侬智高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冲开喉咙里的痛楚,一边把脉一边问:“是九尾白狐下 的毒手?”心中暗惊,他从未接触过这么怪的脉动,手是热的,血是冷的,脉跳时有时 无,时急时慢,时乱时静……就算他三个师父都在这儿,恐怕也跟他一样,只能摇头叹 息,束手无策! “不是,她随著我父亲亲征。在她回来之前我已病倒。” “你是什么时候病倒的?” “你们走后第五天。九尾白狐走后第二天。” “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发生吗?”侬智高不愿相信这事和九尾白狐无关。 “一切跟往常一样。”沐剑英嘴角牵扯出一丝洋溢幸福的笑意。 “你想到什么快乐的事?”病得那么重,居然笑得出来,侬智高纳闷道。 “侬兄不是外人,我不妨告诉你实话,我和兰儿已经圆房了。” “圆房之后的第二天,你是不是就生病了?” “巧合吧!”沐剑英赶紧转移话题。“我得的是什么怪病?” “是毒,是蛊,是邪,也是病,可以说是疑难杂症。” “我有救吗?”沐剑英抱著希望问。 “我会努力治好你。”侬智高连一成把握也没有。 虽然看不清侬智高满脸愁容,但沐剑英听得出来他声音中的愁苦。这五天以来,死 亡的阴影一直萦迥在他心头,他偷偷哭过,不过这一刻他却感到异常平静,他的心中有 爱,能怀著爱而死,或是因爱而死,对他来说是幸福的。 但,让他唯一放不下心的是兰儿,他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即使是他敬重的侬兄。 他心里明白侬智高对兰儿的顾忌并非空穴来风。只是他不愿多想,爱是不怀疑,他一直 这么告诉自己,到死都不会改变。 “治不好我,是我命该如此,侬兄你别责怪自己。”沐剑英忽地握住侬智高的手, 英雄有泪不轻弹,但他却毫不隐瞒地在侬智高面前撒泪,为了他心中所爱,恳求地说: “千万别怪兰儿。” 侬智高甩开他的手,大怒道:“你真傻,你今天这个样子就是她害的,你还不明白 吗?”其实他更怒自己,行医多年,救人无数,却救不了沐剑英。在他心中,沐剑英和 欧阳凌、单邑一样重要,这怎么不叫他恼羞成怒! 但沐剑英比他更怒,他的手被推开,他的恳求被拒绝,他是个将死之人,连他最好 的朋友都不肯听他的遗言,他激动地说:“我不相信她忍心害我,她绝不会做出伤害我 的事……” “你别发怒,保重身体要紧。”侬智高双手按在沐剑英肩上安抚。 “我不许你再说兰儿半句坏话。”沐剑英伸手压住肩上的手。 “我不说坏话,我说实话,她是九尾白狐的女儿。” 一阵沉默,沐剑英像失了魂似地呆坐半晌,然后以坚定的语气说:“我不管她是谁 的女儿,我爱她的心永远不变。” 侬智高并不感到意外,他的手捏了捏沐剑英的肩膀,仿佛是佩服他的痴情,但他的 嘴却不甘示弱地问:“她呢?她是否像你爱她一样爱你?” “我相信她是。”沐剑英刻意提高嗓音,反而显得他信心不足。 “那她为何不在你身旁陪伴你?” “是我把她赶出房的,我不要她见到我的丑样子。” “无名,去普姑娘的房间看她在做什么?” “好。”龙无名应声而起,窗里的对话让她哭成泪人儿,飞身到屋顶上,还险些站 不稳脚,摔了下来,倒不是因为眼花,而是心急,她比他们两个更想知道——兰儿表姊 是什么样的女子? “你想证明什么?”沐剑英没好气地问。 “证明她值得你爱。”侬智高执意要让沐剑英死得明明白白。 【】 普兰儿并不在她房里,龙无名决心非要找到她不可! 平常戒备森严的黔国公府,如今主公死。公子病,偌大的内宅竟无人把守;家将不 是在灵堂那儿戒备,保护黔国公的灵棺,就是溜班买酒喝,一点纪律也没有。 这当然要归功九尾白狐,她的目的就是要黔国公府不堪一击……是的,她已经计划 好了,明天天一亮,以红发罗刹的名义号召苗人,跟沙赤鹏里应外台,趁龙无名那个贱 丫头不在,把黔国公府杀个片甲不留,然后她再以未亡人的身分向宋廷密报,将龙无名 和沙赤鹏一网打尽。 除去这两个眼中钉之后,她再以红发罗刹之姿,蛊惑苗人为她卖命。 她万万也没想到,沙赤鹏在她手刃黔国公的同时,也已死在龙无名手中,摩诃寺的 阴谋彻底失败,假红发罗刹逃跑,真红发罗刹现身。就连跟她交情匪浅的黑龙寨寨主, 也已臣服在龙无名的仁慈和武功之下。 众叛亲离,连报讯的人都没有,所以她完全不知局势早已逆转而下。 换下麻服,九尾白狐从秘柜中拿出她心爱的衣服和狐狸面具。决战之时,她不能让 人看见她的脸,所幸苗人习惯戴面具作战,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就差沙赤鹏那个笨蛋 还没来吊拜黔国公……他是怎么了?九尾白狐换好战衣,如蚂蚁在热锅上走来走去。 “砰”地一声,普兰儿哭哭啼啼撞进来,一下子就抱住九尾白狐的腿。 “不许哭!我的好日子就快来了,你别把我哭衰了!”九尾白狐狠心地一脚踢开普 兰儿。 “娘!我求你救救沐公子!” “他病倒跟我无关,我又不是大夫,怎么救他?” “我不信,他身强体壮,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病倒……” “你怎么知道他身强体壮?你是不是跟他上床了?” 面对九尾白狐宛若淬了毒液的眼神,普兰儿心一惊,脸红耳热,赶紧低头,半天吭 不出一个字;她思而想后,决定要跟母亲说清楚,脸一抬,看见母亲脸上挂著邪笑,她 感觉仿佛被打了一记耳光,脸更红了。 九尾白狐跷著腿坐在床上。“我不在的时候,你倒顶快活的嘛!” “娘,我跟沐公子真心相爱,我求你放他一马。”普兰儿跪在床前。 “你应该去问他,如果他知道我是杀他爹娘的凶手,他是不是能放过我?” “我不会问,我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我的身世。” “你的意思是,你以我这个娘为耻吗?” “兰儿不敢。”一听到母亲扯尖嗓子,普兰儿吓得浑身发抖。 她一直是在恐惧的阴影中长大,十七年前,九尾白狐将五岁的她寄养在水龙寨,由 于她的面貌七分神似父亲,令九尾白狐厌恶,交代寨主夫妇一日照三餐打,寨主夫妇根 本不敢违抗。而且每当她探望过外公后,若没在约定时间赶回水龙寨,九尾白狐定会在 水龙寨出现,亲自打得她皮开肉绽。 她看外公可怜,每次都会多陪外公一些时间,每次都没在约定时间赶回。 九尾白狐痛恨她心肠软,越打越凶,直到沐剑英来到水龙寨,对她一见倾心,九尾 白狐突然不再打她,还交代寨主夫妇好好照顾她,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养的情蛊,已被沐 剑英吞入腹中。 为了沐剑英,她不得不听命行事,欺骗龙无名。但幸好龙无名没上当,本来她打算 趁母亲不在黔国公府时,以自己的身体报答沐剑英对她的情意,然后不告而别;孰料交 欢后,沐剑英竟然一病不起……虽然母亲矢口否认,她也明白定是母亲所为,所以她不 顾母亲的命令,在黔国公府不能跑来找她,她们母女必须装成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她宁 愿被母亲打死,也不愿沐剑英死,便冲动地跑来了。 她以为母亲在知道她不是处子身之后会勃然大怒,可是她猜错了! 九尾白狐不但毫无愠意,而且还眉开眼笑,将她拉到床边坐下,像一个慈爱的母亲 拍拍女儿的脸颊说:“我不会打你,因为你立了大功。” “我立大功?”普兰儿满眼迷惘。 “你的身体跟我一样,都是控制男人的秘密武器。”九尾白狐发出铃铛般的笑声说 。“你的守宫膜上有剧毒,谁得到你的身体谁就得死,就算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他。” “怎么会这样?”普兰儿双手掩著脸,泪水从指缝间流出。 “我会把你放在水龙寨,正是因为水龙寨一尘不染,是养蛊的圣地。” “娘,我是你怀胎十月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忍心如此对我?” “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心比乌鸦的羽毛还黑。”九尾白狐 咬牙切齿道。“你爹就是最好的例子,抱著我的身体,心里却想别的女人,所以我把他 心挖出来,当下酒菜吃。” 普兰儿一听,吓得跪在地上,哆嗦地说:“沐公子不是那样的男人!” “黔国公已除,只要天一亮,苗疆就是娘的囊中物,到时你要多少男人都有,娘要 效法宋朝皇帝,盖一个后宫,养无数的小白脸。” 这时,躲在屋脊上的龙无名,不知“天一亮”的说法是什么意思,眼看月亮渐渐往 西走,担心会有变数,如燕般飞身回到沐剑英的房间,将所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说给侬智 高和沐剑英听……另一方面,九尾白狐因吃了侬智高的化功散,再加上普兰儿泣声如雨 下个不停,导致没听出龙无名飞过的声音,整个人沉醉在做女王的幻想中。 普兰儿抹去眼泪,坚定地说:“我只要沐公子,其他男人我都不要。” “不要,你就准备去做尼姑。”九尾白狐恨恨地说。 “我要去找侬智高,他医术高明,或许有法子救沐公子。” “你想去通风报信是不是?”九尾白狐气得一脚挑起床边的椅子,咻地一声,疾急 如风,椅子直朝走到门边的普兰儿背后飞去;普兰儿像是背后长眼似的,身子一斜避开 攻击,只见椅子撞到门上,顿时四分五裂。 普兰儿神情压抑地回过脸,哀伤地说:“娘放心,我绝不会泄漏半点风声,坏了娘 做苗疆女王的大计,我找侬公子完全是为了救沐公子的性命。” “就算你找到他也没用。”九尾白狐撇著嘴说。 “不用找,我人现在就在屋外候教。”侬智高站在门外大叫。 “九尾白狐,你快出来受死吧!”龙无名大嚷大叫。 “龙无名,不,我应该叫你红发罗刹才对。”九尾白狐破窗而出,步伐轻盈地落在 龙无名面前,侬智高扶著沐剑英站在后面,九尾白狐手上的长剑指著龙无名的头巾说: “怎么?我已经穿上九尾白狐的标志,你到现在还不敢露出你的真面目,难不成你怕别 人知道你的身分吗?” 侬智高张开嘴,急得想喊:“别上当!” 但是龙无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摘下头巾,红发在月光下像泣血。 九尾白狐拉开嗓子,大叫:“来人啊!快把杀害黔国公的凶手绳之以法!” 一瞬间,弓弩手和刀斧手布满整个后院。个个弓上弦,刀上鞘,如临大敌地包围著 龙无名,沐剑英见状急声阻止:“慢点!把黔国夫人给我拿下!” “放肆!你们居然敢不听我的命令!” “我是公子,未来的黔国公,你们应该听我的指挥才对!” “公子病重,神智不清,你们别听他胡言乱语。” “本公子清醒得很,快把万恶贼妇擒住,她才是杀黔国公的元凶。” “瞎了你们的狗眼,我的头发是黑色,不是红色,你们还呆站著干么!还不速速为 黔国公报仇!谁要是拿下红发罗刹的脑袋,不仅本夫人会有重赏,朝廷还会下旨封官。 ”九尾白狐利诱地说。 众家将一会儿面对红发罗刹,一会儿转向九尾白狐,不知该听谁的命令才好,但一 听到重赏和官职,立刻将矛头对准龙无名。沐剑英气病交加,一阵咳嗽,一摊血吐在地 上,喘气如牛,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众将官你们别上当,快快撤退,免得白白浪费宝贵的性命。”侬智高宅心仁厚, 赶紧出声。“九尾白狐,有本事你就和无名光明正大的决斗,别让他们做你的替死鬼。 ” “你们别听他的,你们看,他挟持公子,快把他拿下,夺回公子。” 众家将是非黑白不分,一拥而上,龙无名为了提防九尾白狐背后暗算,顾此失彼, 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家将捉住侬智高,但侬智高气定神闲地说:“九尾白狐,你最好快叫 他们放开我,我若掉一根头发,你也别想活,不信的话,你运气看看会有什么感觉?” 九尾白狐半信半疑地双手一提,立刻躁汗如雨,浑身感到不对劲,吓白了脸,眼珠 凸如鸡卵,厉声大骂:“亏你还是个大夫,居然下毒害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侬智高冷笑地说。 “你们统统退下,老娘亲自替黔国公报仇。”九尾白狐挥了挥手,众家将面面相觑 ,心里虽舍不得重赏和官职,但总得有命才能得到;再说红发罗刹武功高不可测的传说 已经甚嚣尘上,有人先想到这点,一个转身,其他人也跟著离开。 “请把沐公子抱回房间休息。”侬智高嘱托地说。 偌大的内院,只剩下龙无名和九尾白狐对峙,连侬智高也返到廊下准备观战:但九 尾白狐迟迟不肯出手,反而高傲地说:“把解药拿出来,我就饶你们不死。” “想要解药,就和无名手下见真章。”侬智高笑嘻嘻地说。 “可恶!我第一个杀了你。”九尾白狐身形一跃,长剑直逼侬智高。 “想杀他,先问过我手中的剑。”龙无名把剑一拨,化解危机。 只见两人你来我往,因为师出同门,剑招相似,一时之间难分高下;虽然两人都杀 气腾腾,一为解药,一为复仇,但九尾白狐受到化功散的牵制,败象渐露。眼看龙无名 就要获胜,一声大喝自半空中响起:“别伤害我娘!” “我的好女儿,你终于出现了。”九尾白狐松了口气。 “侬公子,快把解药给我娘,不然我立刻杀了沐剑英。”普兰儿以匕首抵著沐剑英 的脖子,龙无名看傻了眼,眼眶一阵湿热。 “拿去!”侬智高从怀里掏出一只宝瓶,去向九尾白狐。 九尾白狐接住宝瓶,见机不可失,一个纵身,窜逃出黔国公府。 “沐公子,对不起,把你当人质。”普兰儿握匕的手不停地颤抖。 “兰儿,我不怪你,能够死在你手里,我觉得很幸福。”沐剑英引颈以待。 “我是坏女人,你为什么不恨我?”普兰儿一对凤目立刻泪光莹莹。 “你不是,就算你是,我对你的情意也不会改变。”沐剑英露出微笑。 普兰儿羞愧地避开沐剑英的笑容,虽然他变丑了,笑容反而使他变得更丑,但在她 心中,这是她所见过他最好看的一次笑容。看著他头发稀落的后脑勺,她忍不住额头抵 了上去,眼泪滴进他的衣领里。 她本来想一刀结束沐剑英的痛苦,然后再自杀,但她怎么也下不了手……侬智高心 痛如绞,他痛心自己错怪兰儿,也痛心老天残忍,竟让有情人生离死别。虽然他不能治 愈沐剑英,但他却能让沐公子多活一些时日,他恳求地说:“兰儿姑娘,我知道你是逼 不得已,我不怪你,我只求你快放了沐公子。” “连你也对我这么好……”普兰儿哭声抽抽噎噎。 “兰儿姑娘,沐公子所剩时日不多,一点风寒都会要他的命,我求你快抱他下来, 我好用银针替他延命。”侬智高苦口婆心道。 “侬公子,连你都救不了剑英,我想我应该做出决定。” “兰儿姊姊,我把外公安置在城外的猎户家,我们一起去看他好不好?” 一听到外公获救,普兰儿放下心头的大石,吸了吸鼻,止住哭声,含情脉脉地看著 沐剑英,两人交换相知相许的眼神,普兰儿豁然开朗地说:“太好了,外公平安无事, 我只剩最后一个心愿。” “最后一个心愿是什么意思?”龙无名不解地看著侬智高,只见他唇抿成一条线, 眼中闪著泪光,不愿回答龙无名的问题。 “铿锵”一声,匕首从普兰儿手中滑落,掉在屋瓦上;就在发出响声之际,她双手 环紧沐剑英的腰围,一边飞身,一边问:“你怕不怕死?” 沐剑英毫不迟疑地回答:“有你在我身旁,下地狱我也不怕。” 以龙无名的轻功,追上他们自然不成问题,但她有问题要先问:“兰儿姊姊,你抱 著沐公子要去哪里?”按著又补充一句:“你是不是要带他去见外公,你别急著跑,我 还没告诉你外公住在哪一家猎户里头……” 这么天真的想法,大概也只有无名想得出来,侬智高心里一阵翻腾,他很矛盾,不 知道自己该不该说——普姑娘和沐公子一心求死,不该让无名去阻止他们……他明白, 就算无名追上去也没用,沐剑英活不过天亮,而普兰儿想跟他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若 让无名追上,两人的心愿必定无法达成,沐剑英死了,普兰儿还是会想办法去阴曹地府 陪他,但却是带著遗憾而去……看到侬智高神色有异,龙无名猛然一醒,连忙施展高超 的轻功追了上去;普兰儿加上沐剑英的重量,飞速受到影响,突感背后有风声,回头一 看,哀声乞求:“无名妹妹你别追来,别管我们!” “我不能不管你,外公要我看著你,免得你做出傻事。” “我要做的不是傻事,对我和沐公子来说,是天大的重要事。” 只差半臂的距离,眼看龙无名就快抓到普兰儿,侬智高赶紧大叫:“无名!等等我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对自己发出喊声阻止无名救人,自己却助人寻死,感到万分惭 愧……龙无名身形一转,一个跺脚,重回内院,将侬智高像拔萝卜似地整个人拔起,然 后像老鹰拎著小鸡,边飞边埋怨地说:“你真是麻烦,为何不去学轻功呢?” 侬智高无言以对,他天生就是武痴,白痴的痴,不要说学轻功,就是连蹲马步他都 学不好,把他的师父,单邑自封的,差点气到吐血……但现在不是想过去的时候,随著 无名飞越,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鸟,来到山顶上。 “兰儿姊姊你到这儿做什么?”龙无名放下侬智高问道。 “你别再过来了!”普兰儿也放下沐剑英,脚边就是万丈深渊。 “这儿风大,你这样会害沐公子病情加重的!” “正因为如此,我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你只要再走近一步,我就跳下去。” “外公好想见你,你怎么忍心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无名你别打扰我,我有很多话想对剑英说。”普兰儿泫拉地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的身体有剧毒,害你……” 沐剑英吃力地伸出颤抖的手指,指著对面的山峰说:“太阳出来了!” “真美……”普兰儿的视线随著手指看过去。 “这是我这一生见过最美的日出。”沐剑英心满意足地说。 “同时也是我所见过最美,也是最后一次的日出。”普兰儿紧握著他的手,脸一转 ,面对著龙无名,像交代后事似地说:“请你转告外公,兰儿不孝,还有小心我娘衣服 上的九尾白狐!”话毕,普兰儿抱著沐剑英奄奄一息的身体,纵身一跳。 龙无名冲向崖边,向下哭喊:“不要!兰儿姊姊!不要啊!” 只听见从谷底传来一阵阵回音:“我很快乐,无名妹妹不要为我悲伤。” 这时,侬智高慢了好几步地赶到崖边,跪在地上,从后抱住几乎发疯的无名; 而无名一个回身,眼泪和拳头齐落在侬智高胸前,哀恸欲绝地大骂:“都是你的错 ,烂大夫、臭大夫、笨大夫……你为什么医不了沐公子!” “是的,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医术太差……”侬智高的双眼一片模糊。 一轮血红的太阳出来了,在他眼中。连太阳都哭红了眼,这样的太阳算是美么?不 !侬智高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所见过最悲惨的日出…… 第八章 黔国公升天,沐剑英也身亡,整个黔国公府有如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 侬智高虽然有智慧,但他从未在黔国公府当过差,难以服众;再加上龙无名一头红 发,家将们心存芥蒂,惧于龙无名的武功,口服心不服。所幸苏左贤及时回到黔国公府 ,毕竟他德高望重,又曾是经验丰富的总兵,大部分的将领都是他的老部属,众人商议 ,在继任的大官到来以前,一切听从苏左贤的安排调度。 首先的要务,当然是到谷底寻找沐公子和普兰儿的尸骨,将他们合葬一穴。 再来,就是追查罪魁祸首九尾白狐的下落,这么一来,苏左贤自是不好意思说出他 和九尾白狐的渊源,至于他跟红发罗刹的关系也是不能说;最教他感到棘手的是,街头 巷尾流传著红祸肆虐的谣言,不仅黔国公府,整个昆明城都可以说是人心惶惶。 侬智高看出老人家的难处,心知无名不能留在黔国公府,只好留书出走,告诉老人 家不用担心,他和无名暂时栖身在青龙寨墓冢里,等待谣传烟消云散。信中也提到,若 发现九尾白狐的踪影,他俩一定刻不容缓前去替天行道。 严格说起来,他俩都累坏了,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子。 到了墓冢,才发现老人家人老心不老,心思比年轻人还细腻,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 天,早就派人把墓冢里整理得像新房一样,有床有柜有奁镜台,有枕有被有新衣,家具 上贴囍字,枕被上绣鸳鸯,还有一对大红的蜡烛,看来老人家想抱曾孙子的心情尽在不 言中……侬智高打亮火折子,将大红的蜡烛点燃,偷眼一瞧龙无名,她正以手肘拄著桌 面,手心托著香腮,烛光映著她的脸颊仿佛飘上两株红霞,真是娇美,就像刚摘下喜帕 的新娘子。是的,祭拜过了丈人和丈母娘,也该到洞房花烛夜的时刻了。 一声喟叹,打断他的绮思,龙无名幽怨地说:“兰儿姊姊真傻!” “她很勇敢,选择了跟爱情同归于尽。” “如果兰儿姊姊不跳崖,沐公子还可多活两、三天,这样岂不是更好!” “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做同命鸳鸯,这样也满好的。” 龙无名眼睛一瞪,似乎是对他声声和她唱反调,显得有些不悦;但在烛光美气氛佳 的情况下,他脸部的线条益发温柔,一双黑眸里仿佛有两簇神秘的火把,让人看了痴迷 。她突然改口问他:“如果我快死了,你会陪我吗?” “我不会陪你死,我会拚命救活你,陪你活到一百岁。” “万一我像沐公子这样回天乏术,你会怎么做?” “兰儿姑娘固然令人敬佩,换做是我,我不会选择跟她走同一条路。”侬智高正色 道。“我会终身不娶,行医救人,将对你的深情化做博爱。” “少说好听话,你是贪生怕死,不肯为我殉情。”龙无名不乐地回嘴。 逗女人开心是他的本领之一,侬智高一声窃笑,眼珠骨碌碌,嘴角微扬,活像个小 丑,语气却很正经地问:“师父临终前对我说,你可以活到一百岁,人生七十古来稀, 我看应该是我问你——你会陪我吗?” “不会。”龙无名学舌地说。“我要行侠仗义,化小爱为大爱。” “你变聪明了!”侬智高鼓掌叫好,无名不再冲动,是他最大的安慰。 “不,我还是很笨,兰儿姊姊和沐公子在黄泉路上携手相伴,我却在这儿为他们伤 心难过,搞不好他们也笑我笨!”龙无名一副想通了似地耸肩。 侬智高拉著无名的手,无名心神一窒,失了魂般跟著他的脚步,来到床边。他双手 按在她肩上,她乖乖坐在床上,任他替她宽衣解带,脱鞋抬脚,坐姿成为躺姿,整个人 呆呆的,只剩下耳朵管用,听到他一边脱衣一边说:“赶了好几天的路,咱们早点休息 吧。” “唉!”躺了好一会儿,无名忍不住幽幽吐气。 “你又在叹什么气?”侬智高双手抱在胸前,与其说是防止手乱来,不如说是保护 双手,避免一觉醒来,人在床上躺,双手在床下泣血……“好久没跟你比赛捉鱼。”龙 无名娇声地说。 “你是想捉鱼?还是捉鱼之后的惩罚?”侬智高促狭地一笑。 “可惜这里没有水池!”龙无名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咱们可以把床幻想成水池。”侬智高侧著身子说。 “那鱼在哪?”龙无名兴旧地问,衣襟微开,酥胸半露。 “在这。”侬智高双手突然像出柙的老虎,捉住无名胸前的那对软玉。 龙无名嘤咛一声,看似生气,却不见她拍开他的手,装模作样地说:“它们哪里像 鱼?你若说得没道理,休怪我修理你!” 既然妹有意,他也就不客气了,大胆地捏揉手中的软玉,随即感受到手心里的蓓蕾 绽开了。“它们滑溜溜,软绵绵,圆圆饱饱像两条大肥鱼。” “有这种圆形的鱼?”她的脸上出现昏眩的表情。 “有,章鱼你见过吗?”他熟练地将她衣襟褪到腰际,给她更多的快乐。 “没有,该不会是你编的吧?”从她迷醉的双眼射出两道锐光。 “它是海里的鱼,你生长在苗疆,难怪你没见过!” “你确信你没有骗我?” 这句听起来很平常的问话,却带著严厉的指责意味。钻进侬智高耳里宛若睛天霹雳 ,吓得他急著要收手,但他的手却无法动弹,因为他的手腕被十指如钢条的青葱牢牢扣 住,这下子他只好把鱼水之欢解释给她听。“我承认,我一直骗你……” 一声娇笑,她突然扑进他怀里,羞答答地说:“外公已经告诉我了,他要我尽早生 个胖娃儿,他想在有生之年抱曾孙子。” 侬智高迫不及待地一个翻身,以骑马之姿压住娇躯,神情傲然,仿佛驯服了天下最 桀骜的烈马,自大地说:“既然如此,咱们就快点行周公礼吧!” “去吹蜡烛,免得让爹娘看到!”龙无名羞怯地掩住脸。 “看才好,让他们知道宝贝女儿嫁了个勇猛的丈夫。” “叫你去你就去!”龙无名一个抬腿,侬智高马上从床上摔到床底下。“遵命。” 侬智高扶著自己的腰,一拐一拐地去吹熄烛火。 “相公,你摔伤了吗?”龙无名关切地间。 “今晚我若表现不佳,你可别埋怨。”侬智高丑话说在前头。 “我不会埋怨,我会把你打得皮开肉绽。”龙无名毫不客气地警告。 经过一夜的光阴,两人深刻地体会到驰骋的乐趣,成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不论 做什么或不做什么都黏在一起。这样无忧无虑的好日子过了半个月,墓外突然传来一阵 马蹄声,人未到声先到地大喊:“不好了!不好了!侬大夫!瘟神作怪,到处都是死人 和病人!” 骑著来人准备的骏马,两人快马加鞭地朝昆明直奔。沿路恶臭扑鼻,路上躺著不少 人和兽的尸体,看到尸体皆布满紫色的斑点,与瘟疫的红色斑点截然不同,显然是九尾 白狐下毒,侬智高大叹斩草未除根,春风吹又生……回到黔国公府,三分之一的守卫全 病恹恹地颓坐在岗哨上,长矛放在地上,看到有人进出辕门,头也没抬,矛也没拿,向 里通报也没有,就这样任人自由进出。 龙无名满腹疑惑,不明白这么薄弱的防卫力,为什么九尾白狐不乘机进攻呢? 直到见了外公,从外公手上接过九尾白狐的信,才知道九尾白狐在城中所有的井水 中下毒,为的是要逼侬智高出面,交换解药。 原来侬智高当初丢给九尾白狐的宝瓶,里面不是解药,而是毒药。侬智高为了解开 龙鳞镖之谜,一路上采集了很多毒花毒草,将它们一一调和,好不容易才调配出和龙鳞 镖毒一模一样成分的毒粉;因为怕被人偷走,所以未放在药箱里,一直放在怀里,反而 阴错阳差地成了欺骗九尾白狐的一只棋子。 九尾白狐见瓶心喜,一时不防,把药粉掺水喝……喝了之后有什么样的后果?侬智 高也不知道,这得先看过九尾白狐才会知道。 九尾白狐若知道这种毒是来自沙赤鹏的龙鳞镖,一定会哈哈大笑,因为天理循环, 她曾以毒害他,在冥冥之中,他的毒反过来为主人报仇。 不过,他现在没时间研究龙鳞镖的解药,他得赶快解开紫斑毒,于是他调了一缸的 药水,指派健康的家将把药水倒入城中所有的井里。然后他又召集城里的药堂,按照他 的处方,不分昼夜打磨药粉,由家将挨家挨户地分送。十数天过去,昆明又回复以往的 繁华,侬智高也因此成了人们口中歌颂的活华佗。 大家也不再害怕龙无名满头的红发……【】 一波末平,一波又起,凡是来接任黔国公的官,统统在半路上死于非命。 明知是九尾白狐和其余孽所为,但龙无名只能徒呼无奈。这半年来,九尾白狐形踪 飘忽,时而在滇南闹事,时而在滇北打劫,让官差疲于奔命,无人能猜测她下一步棋会 怎么下,只好以守株待兔的方法,在黔国公府等候。 最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名浑身是血的官兵横躺在马上,被马儿带到黔国公府; 守卫赶紧将他抬入客房,请侬智高速医。一脱去他的衣服,侬智高吓白了脸,原来伤兵 的身上被刻了七个字——欧阳凌在我手中。 侬智高摒退左右,虽然他急于知道至交的下落,无奈官兵失血过多,连话都没说就 断气了;他搜了搜官兵的衣物,一无所获,整个人仿佛快昏倒似的,赶紧拉了一张椅子 坐下,喘了喘气,镇定心神。 九尾白狐惧怕无名,这半年来,不曾再送信到黔国公府,现在她抓到他的弱点,自 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要胁他;突然间灵光一闪,他连忙起身冲到床边,吃力地将官 兵的尸体翻过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后背上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字……带解药来圆通寺住 持的禅房交换人质,龙无名不准跟来。 其实他绝对不会让无名跟去,一来欧阳凌的命很重要,二来无名的命更重要,因为 无名已有孕在身,只要有一丝危险,他都不会让她涉入。所幸他已研究山龙鳞镖的解药 ,虽然明知九尾白狐不是守信之人,但他却是重义的男子汉。 侬智高以替胎儿祈福为由,带著几名家将掩人耳目地来到圆通寺,然后随便编个藉 口支开他们,独自一人进入住持禅房;不料竟看到一个穿著粗布的老婆婆拿著鸡毛掸子 掸灰尘,侬智高急声道:“老婆婆,这儿很危险,你快出去。” “瞎了你的狗眼,居然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一道充满杀气的声音响起。 “好熟的声音……”侬智高不敢相信地瞪著眼前看起来至少有一百岁的老婆婆,恍 然大悟地说:“你是九尾白狐!”难怪找遍整个苗疆,却始终找不到她的巢穴,原来九 尾白狐就躲在距离黔国公府不到一公里的圆通寺里,也难怪她能充分掌握官差的行动! “没错,拜你之赐,害我从姑娘一下子变成老娘!” “我依约而来,我的朋友欧阳凌呢?” “来人,把他给牵出来。” 只见一向神采翩翩,又以京城三公子老大自居的欧阳凌,被一个拿著马鞭的和尚拉 了出来,可怜的酒公子沦落成小狗,脖上系了一条绳索,四肢俱皮破血流。侬智高当然 不敢嘲笑,但这家伙反而先嘲笑他:“你干么跑来送死?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 样没变,是个大笨蛋!” “我知道,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脚,上次在八仙楼丢下你不管,我一直耿耿于怀, 这次我不会再弃你而去。”侬智高叹口气,他现在也觉得他很笨,不但没能力救至友脱 险,还害无名变寡妇,儿子成为遗腹子,看来他真的没变聪明。 这时一名和尚走进来报告:“全寺都搜查过了,没看见红发罗刹。” “红发罗刹那妖女……”欧阳凌突然破口大骂一声。 “我劝你别叫她妖女,不然你的嘴巴会倒大楣。”侬智高警告道。 “她是朝廷要犯,我这次来苗疆就是为了将她斩首示众,以做效尤。” “她是我老婆,而且朝廷所收到的讯息都是假的,那些官差都不是她杀的,是九尾 白狐这个老太婆冒名干的。” 在听到龙无名不在圆通寺的消息后,九尾白狐这才敢脱去粗布衣,从佛像的后面取 出九条狐尾连成的围巾,披挂在脖子上。“废话少说,解药呢?” “拿去吧!”侬智高再次从怀中掏出一只宝瓶。 “这是真的解药?还是又是另一种毒药?” “我绝不会拿我朋友的命开玩笑。” “把这个笨蛋给我绑起来,有了他做人质,红发罗刹那个小贱人若敢不乖乖听话, 我就玩死她老公,让她哭得死去活来;等我武功一回复,再一举剥下她那头讨厌的红发 ,哈哈哈……”九尾白狐得意地哈哈大笑,不过她的笑声很快就被从半空中传来的怨声 盖住。 “是谁的笑声那么难听,吵扰本姑奶奶睡觉!”只见龙无名从横梁上一跃,身上的 腰带突然飞了出去,大家都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一个身影便从大家面前闪过。原来龙 无名扔出腰带是为了救欧阳凌,不过为了惩罚他骂她妖女,腰带像一只无形的手,赏了 他一巴掌,然后才变成救人的绳子,裹在他腰上一圈,她轻轻一拉,欧阳凌不偏不倚落 到侬智高旁边,两人都站在龙无名的后面。 “侬智高!原来你也是不守信用的老狐狸!”九尾白狐再次大呼上当。 “他没有失信,他的确没告诉我,我早就在梁上睡了一个时辰,你居然一点也不知 道,看来你的武功大不如前哪!”龙无名嗤笑一声。 “女儿啊,我看你还是乖乖束手就缚吧!”苏左贤突然推门而入。 “闭嘴!糟老头!谁是你的女儿!”九尾白狐啐了一口口水。 “你居然敢对外公无礼:我今天非好好教训你不可!”龙无名宝剑一挥。 九尾白狐并没有退却,赶紧以长剑抵挡,两剑相交,只听见“当”的一声,九尾白 狐手一麻,虎口皮开肉绽,长剑差点从手中掉落:不过她忽然一声大喝,咻咻咻的,连 向龙无名挥出三剑,剑剑咄咄逼人。 半年的光阴,龙无名的武功精进,而九尾白狐则身受龙鳞毒之苦,不仅形体受损, 就连武功也退化;但她不是一个会认输的人,从不向老天屈服是她最大的优点,也是她 最可怕的缺点。 龙无名脚下犹如踩了一朵云似的,身形往后飞飘,轻易地避开九尾白狐的攻击,然 后手转如风车,招式凌厉。但是侬智高和欧阳凌都不会武功,根本看不见龙无名的剑招 ,只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最后一声不同于前面两剑交锋的声音,原来是九尾白狐的剑 把被打落在地的声音……剑尖直指九尾白狐的左胸。苏左贤赶紧大喊:“剑下留人!” 经过半年的历练,龙无名不仅武功不可一世,连头脑也让人刮目相看。“外公,我 知道你有话要问她,我会让你问,但你别靠近她,免得她耍阴招。” “告诉我,你为何如此怨天尤人?” “糟老头子,这全怪你,你不是男子汉,你是懦夫。”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母女……”苏左贤一脸悔不当初的懊恼。 “对不起,你说的可真简单,对不起能够弥补我娘和我所受的凌辱吗?” “九尾白狐,你有什么资格数落外公?你自己还不是凌辱别人,包括你自己的女儿 ,兰儿姊姊。”一想到苦命的兰儿姊姊,龙无名不禁怒火中烧。 “我对别人是难辞其咎,但我就是有资格骂这个糟老头子。”九尾白狐咬著牙,眼 神充满恨意地盯著苏左贤说:“一人做事一人担。他有本事毁掉卢霸的脸,就应该留下 来承担后果。但他却懦弱的逃跑,以为看不见就没事了,到现在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连 累了多少人:不仅是他老家的父母兄弟,就连他出嫁的姊姊一家也死于非命……” 苏左贀掩著耳朵大叫:“不要说了!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我偏要说下去。”九尾白狐声嘶力竭地说。“我娘是最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 能,为了你的骨肉,她忍辱负重;卢霸自从被你毁容之后,性情变得比以前更暴虐,而 且还想出更多恶毒的方法,折磨我娘和其他被他捉来的姑娘,你可知道,因为你逞一时 之勇,让多少无辜的姑娘屈死?” “我错了!老天你罚我吧!”苏左贤跪地抱头痛哭。 闻言,侬智高和欧阳凌莫不感到鼻酸,但他们实在不知能做什么好,他们不能叫九 尾白狐闭嘴,是老人家自己想知道女儿为何变成女魔头。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知道比较 好……“哼!你在苗疆娶妻生女,又得到黔国公的重用,老天祂无眼——” “佛祖你快把我劈死!”苏左贤跪著脚爬向佛像面前,忏悔地不停喃喃。 “卢霸那个变态,为了报复你,他连我也不放过,若不是他的手下为了打探你在苗 疆的下落,从苗疆回来时,还顺道捉了几名秀丽的苗女,正好其中有一名闺女因从小吃 毒蛊,用自己的身体养蛊,卢霸硬是占有了她的身体,也因此一命呜呼哀哉,否则我娘 和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 九尾白狐紧咬牙根,一滴眼泪也没掉,换做是别人,即使是男人有此遭遇,恐怕也 会痛哭流涕,但她不哭,因为她的眼泪早已哭干了,当她和母亲不辞辛劳远赴苗疆找她 父亲,原本以为是欢喜团聚,却被无情地赶出苗疆时,便已哭干了。 她眼睁睁地看著母亲羞愤而终,那一刻她就对天发誓,她要让负心汉尝到痛失亲人 的滋味,但她终究斗不过天意,败在罗刹转世的龙无名手上! “就算你的遭遇令人同情,你也不能因此滥杀无辜。”龙无名指责道。 “只怪我误以为天下医者皆有父母心,上了你的当,误将化龙鳞毒当成解药,功力 减弱,今日落到你们的手上,要杀要剐随便。” “外公求你,放你阿姨一条生路。”苏左贤一个扑身,抱著无名的腿。 “外公你快起来!”龙无名左右为难,九尾白狐诡计多端,她担忧自己一个不留神 ,会让她反败为胜,想杀了她永除后患,外公又会伤心……“万万不可,请恕我插嘴, 这虽是你们的家务事,但仇恨深植此女的骨髓,放了她犹如纵虎归山,苗疆势必灾祸连 连,请龙姑娘三思。”欧阳凌忍不住说道。 “外公,欧阳大人说得很有道理,我不能让她继续危害苗疆。” “我向各位保证,今后我一定会善尽父亲责任,教导女儿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苏左贤老泪纵横,嗓子都哭哑了。 “人要敬老尊贤,我看我们还是听从老人家的心愿。”侬智高心软地说。 “好吧,师父说我要听智高的话。”龙无名剑一缩,从眼角看见一阵亮光,她赶紧 转动手中剑,化成无形的屏障,将藏在九条白狐尾巴的匕首打落。 铿锵的声音只有七声,龙无名心中一惊,停止转剑;果然不出她所料,七条白狐尾 掉在地上,侬智高和欧阳凌因站在她身后,幸而毫发无伤,其中一条白狐尾巴因被宝剑 挡回去,不偏不倚地插进九尾白狐的喉咙,另一条则被九尾白狐抓在手上,直直地刺入 苏左贤的胸膛……虽然无名和侬智高都跪到老人家身边,但苏左贤只剩一口气。他选择 了对侬智高说:“智高,无名就交给你了,你要记得我的例子,千万别做负心汉。” “我不会的,外公你安心地去吧!”侬智高点头,心中却是懊悔不已;当时应该听 欧阳凌的话,若不是他这个笨蛋心软。外公也不会归天。看来在欧阳凌的面前,他永远 都是个笨蛋。 尾声十年过去,先皇驾崩,新皇喜好声色,任由奸臣当道把持朝政,陷害忠良,京 城失落,迁都临安。欧阳凌辞官退隐,单邑生死不明,侬智高流落蛮荒,京城三公子的 美名声也随之冰消瓦解,渐渐被人们遗忘。 大宋日渐衰微,四面八方的藩属纷纷脱离钳制,强敌四起,其中又以北方蒙古一族 最为强大;南方也有了新局面,红发罗刹统一苗疆,重建大理王朝,不但致力与汉人和 平共处,还请汉人教化苗民,废除陋俗,变成礼仪之邦。 就在红发罗刹登基的当日,大理宫殿出现了郎才女貌的贵客,苗人好奇这些贵客是 谁?但有去过京城、眼尖的汉人可是一眼就认出,和侬智高亲王站在一起的两位翩翩公 子,不正是十年前风靡京城的欧阳凌和单邑么! 站在他们身旁如花似玉的姑娘,一定就是传闻中的红妆状元和红颜公主了。 当然喽,在他们之间跑来跑去的男童女娃,应该就是他们的孩子,只是孩子们个个 调皮捣蛋,玩得脸上全是泥巴,分不出谁是谁的小孩,倒是他们笑声如银铃,完全不顾 现在是红发罗刹的登基大典。正可谓初生之犊不畏虎,将来必会闯出一番不逊他们父母 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来……典礼之后,三位公子坐在扇亭下品茗聊天,话题一提到国家大 事,欧阳凌就忍不住愁眉不展,叹著气说:“我看江山迟早会落人异族手中!” 单邑回应道:“当今的蒙古族不但强盛,而且还派贵族潜伏中原。” “我听说,他们个个文武双全,相貌堂堂,代号叫‘黄金贵族’。” “若是能知道他们的长相,就能阻止他们的野心。” 坐在一旁,半天插不了嘴的侬智高,终于等到他们两人哀声叹气、烦恼得无话可说 的大好机会,嘻嘻哈哈地说:“瞧你们两个一直哀声叹气,何不换个有趣的话题聊聊! ” “跟你这个不长进的笨蛋,要聊什么?”欧阳凌鄙视地说。 “脑子里别老想著鱼水之欢,男人要以大局为重。”单邑不屑地撇嘴。 侬智高哑口无言,他曾经很聪明过,也曾经禁欲过,无名就是靠了他才有今天,但 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要在欧阳凌和单邑的面前,他就会变回过去的他,京城三公子 中排名永远是最后,老是被人笑是阿斗的财公子……其实侬智高是三位公子中,唯一一 位没被爱情冲昏头、没被相思折磨过的男子汉,不像其他两位公子都曾有一段做大豆腐 的时间;若能得悉此事,以后他不但可以不用在他们面前做缩头乌龟,而且还可以把龟 壳送给他们,可是有谁能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呢? 尾声 整整五个月,几乎可以说是过著心力交瘁的日子。 在这段时间中,充分地体会到人生走出无常和无奈编织而成的。 身旁有很多的意外,完全不是自己所能控制,有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它发生,渐 渐地戚觉到自助比人助还难,连自己都是泥菩萨,遑论去帮助别人,人是要量力而为, 千万别做超能力的傻事。 一直以来,我常常抱怨自已生长在重男轻女的家庭,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环境使自 己养成不依赖刖人的个性。我在台中时,常向一个开货车的女老板买凤梨,第一次向她 买凤梨时,我要求她替我削皮,没想到她居然问我结婚没?我说没有,她马上要我学会 自立自强,她说我以后一定会感激她。 没错,我现在可以把凤梨削得很美,而且还会自己装灯泡,很多要用“鸡丝” 的事情,像是修理家电用品、脚踏车、家具、水管等等,只要不是大坏,我都可以 自己diy,真是人能干了曰我发现太能干的女人,除了软脚虾外,多数男人视为鬼神敬 而远之。 不过,我自认月下老人对我不太好,总是在我小指头上绑烂红线,所以我不指望哪 一天会有好男人掉到我面前,我还是做个独立的女人好了。 最近,听到一个令人落泪的难过事,是其的,有个长得沉鱼落雁的女牙医,因受不 了脚踏两条船的医生男友玩弄,留下写满恨字的遗书,跳楼自杀了,那个医生在警局冷 漠地表示不关他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已对这件事所引发的情绪,但我有一句 话要说——对付负心汉,千万别拿自己的生命赌气,活得更快乐才是最好的报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