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状元》 楔子 三更将至,天空黑云密怖,仿佛黎明永远都不会来到……从京城旧酸枣门向个身,有一个叫鬼市子的十字街,街道两旁都是茶坊,每天三更点灯,六更熄灯,专门做一早要出城门赶路的客人生意,所供应的茶不是一般的茶水,而是由甘草药材煎成,具有提神功效的茶汤。 一声惊蛰,狂雨哗哗地落下,鬼市子慢慢亮了起来,此时聚贤茶坊的老板一手打呵欠,一手提着灯笼,懒洋洋地拉开门闩,一看到门前站了三个避雨的中年男子,惺忪的眼睛立刻睁大……这三个男子可不是普通的男子,他们是京城三大巨富,欧阳华胥、单睿堂和侬之恭,分别拥有全京城最大的酒楼、勾栏院、金银铺,三人并称为酒色财三大富。 三大巨富同时出现,而且个个面色凝重,怎不叫人惊诧! 不待老板招呼,三大巨富迳自坐在面门的桌位,不喝茶汤,也不发一语,唯独叹息声此起彼落……忽然一阵木鱼声划破雨声而来,三大巨富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一个身穿皂色葛布罩衫,身形瘦小的老和尚,从雨中慢慢地走进茶坊,双手合十,朝三大巨富颔首,三人亦起身回礼,然后老和尚坐到四方桌的空位。 “南无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别来无恙。” “二十年了,大师也别来无恙。”单睿堂回答道。 “多亏太师当年的指点,我们三人才有今日。”欧阳华胥感激道。 老和尚幽幽道:“不瞒三位施主,老衲与诸位约二十年之约,其实是因为三位施主福缘将尽,大难恐将临头,老衲特来告知。” 闻言,三大巨富脸色俱白,侬之恭不解地问:“我们禀承着大师的教诲,造桥铺路、行善布施,为何还会有大难?” “三位施主虽然做了很多善事,但比起三位施主所从事的恶业,酒是穿肠毒药,色是一把凶刀,当铺是劫贫济富,被三位施主害得家破人亡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功不抵过。”老和尚感慨地说。“而我当年的一席话等于是助纣为虐,我也必须为我说的话付出代价,我的来日已不多了。” “砰”地一声,茶坊老板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似地看着三大巨富跪在地上,不过此情此景却让老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连累大师,我等三人罪孽深重。” “三位施主快起身,不怪你们,是老衲自己造口业。” 三大巨富坐回椅子上,面面相觑,欧阳华胥打破沉闷地问:“大师,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大难是什么?” “恶报不在你们的身上,而是在三位施主的子嗣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种下的恶因,却要由那三个孩子承受恶果?” “我无法解释,这是天机。” “大师,恶果是什么?” “一年后的今天,他们三人将死于非命。” “不公平,那三个孩子没做过坏事,难道没有办法救他们吗?” “首先你们要结束恶业,闭关一年修佛,将一半的财产布施穷人。” “这简单,只要那三个孩子能活下来,要我们做什么都行。” “还有,将那三个孩子赶出家门,他们必须在一年之内成亲,如此才能避过恶果。”老和尚叮咛道。“千万记住,我们今天的谈话不能泄漏半点风声出去,否则后果仍然一样。” 三大巨富同声叹气,他们的儿子,人称京城三公子,虽然皆已到适婚年龄,但却毫无成亲的打算,要他们娶红衣新娘恐怕比登天还要难…… 第一章 从龙津桥一眼望过去,几乎每一间瓠羹店都是人声鼎沸。 其中,最富盛名的瓠羹店,叫“蛮王楼”,楼高三层,层层飞桥栏杆,珠帘绣鳗,彩旗飘飘,不但排场奢华,就连器皿都是金雕银制,一餐的费用少说也要百两银子,所以来往的客人没有一个不是达官显贵。 虽然蛮王楼座无虚席,但只要一走进大厅,毫无疑问地就会看到在檐边的三位最受瞩目的男客,他们并不是三兄弟,且各有特色,不过却都英俊得不得了。 这三位犹如鹤立鸡群的客人,正是名满京城的酒色财三公子。 酒公子,欧阳凌,喜欢读书,人长得净白,有玉树临风之姿,是三人之中最沈敛的,更特别的是,他滴酒不沾。 色公子,单邑,喜欢武学,有如花冈石的坚毅外表,和一对漆墨的眸子,给人一种顽强无情的感觉,尤其讨厌女人这种动物。 财公子,侬智高,医术高明,容貌俊伟,眼神却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任性,是三人之中最受女人喜欢的,也是三人之中最喜欢女人的。 在蛮王楼里,只要是女客,不论是金枝玉叶,或是知书达礼的女子,莫不朝京城三公子抛媚眼;但是,就连平日最爱和女人挤眉弄眼的侬智高,今天却大反常态,变得跟单邑一样,对女人视若无睹。 一杯温酒下肚,侬智高发牢骚地说:“我家那个老头子疯了!” “令尊怎么了?”欧阳凌啜一口茶,声音平静地像吹过湖面的微风。 “他居然把日进斗金的金银铺结束营业,还把一半的家产拿去做善事,更离谱的是把我赶出家门,自己不知跑到哪座深山躲了起来。” “我爹也是如此。”单邑皱起眉头应声。 “我爹亦然。”欧阳凌若有所思地说。“他们三人行动一致,可见其中必有蹊跷。” 侬智高停了一声说!“依我看,他们三个老头子是同时吃错药。” “我爹身体壮得跟牛一样,他从来不吃药。”单邑白了一眼侬智高,眼神充满轻蔑,在他眼中,侬智高除了医术之外,其他方面可以说是一文不值,他尤其瞧不起他对女人来者不拒的博爱精神。 “你爹虽没吃药,但是我听说你爹很重食补,餐餐都用名贵的药材熬汤,而且特别爱喝龟汤……”侬智高不甘示弱地讽刺。 “你敢骂我爹是龟公!”单邑气得额角青筋暴现,拳头高举。 “两位公子,请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怒。”欧阳凌重咳了一声。 “是他先用不屑的眼神挑起战火。”侬智高撇了撇嘴。 “你下次再敢说我爹一句不是,我绝不轻饶你。”单邑警告。 “二位,今天我们相约,不是来吵架,而是来解决问题的。”欧阳凌轻斥。 京城三公子从小就是好朋友,但单邑和侬智高从小就吵个不停,因为色公子是不近女人,财公子是不拒女人,简单地说,女人是他们吵架的导火线;所幸欧阳凌一向中庸,对女人也是可有可无的中庸之道,所以他可以说是他们俩的和事佬。 通常,只要欧阳凌一开口,单邑和侬智高就会化干戈为玉帛。 单邑若有所思地问:“欧阳大哥,你是我们之中心思最细的,你想我们三人的父亲最近的所作所为原因为何?” 欧阳凌道破地说:“很简单,要我们三人独立,离开京城。” “那也用不着把酒楼、妓院和金银铺给收掉!”侬智高心疼不已。 “不满二位,我在来此之前派家仆做过调查,家仆查到,三天前我们的父亲到鬼市子的聚贤茶坊和一位老和尚见面,我想他们的转变应该跟那名老和尚有关。”欧阳凌斩钉截铁。 “老和尚?”侬智高惊诧地说。“我娘以前对我说过,二十年前,我们三人的父亲从江南来京城经营布店,但布店生意不佳,三人本来打算回江南,却在聚贤茶坊遇到一名和尚,三人于是打消念头,各自创业,继而功成名就。” 当年,三位长辈约定不将此事告诉小辈,所以欧阳凌和单邑都不知道,但侬夫人藏不住话,偷偷告诉儿子。一阵岑寂,侬智高恍然大悟地说:“我懂了,三天前的老和尚跟二十年前的和尚是同一人。” “老和尚应该是位得道的高僧。”欧阳凌明快地说。“虽然我不知道老和尚说了什么,但从父亲们的行为,我想咱们三人有可能大难临头!” “我要回家向我父亲问个明白。”单邑冲动地说。 欧阳凌阻上。“问不出结果的,如果能说,咱们的父亲早就说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侬智高六神无主地问。 “离开京城,应该就是化解大难的第一步。”欧阳凌回答。 “天大地大,何处才是我们容身避难之处?”单日一副愁眉苦脸。 “我想前往江南,那里的文人多,同他们一起切磋学问,好准备半年后的科举考试。”欧阳凌很有定见地说。 “我到白沟河边界,加入对抗大辽的骑兵队。”单邑豪情万丈地说。 侬智高考虑半晌,自知胸无大志,唯一的志气是看遍天下美女,却不好意思明说,免得又遭单邑白眼,只好硬着头皮说!“我一直很好奇苗族的蛊术,我看我就趁此机会到苗疆走一趟。”心里想的其实是--苗疆出美女。 “这么说,侬公子可以和我一起南下。”一声喟叹,欧阳凌以略带感伤的语气,勉励地说!“单公子,咱们后会之日遥遥无期,今日我以茶代酒,但愿我们都能避开大难!” 话毕,单邑和侬智高莫不干尽酒杯,眼神都带着淡淡的离情。 聪明的酒公子欧阳凌,居然能看出大难,但纵然他参透天机,但却不知大难依然笼罩着他们,因为他们想的都是事业,而不是成亲,在未知的旅程中,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京城三公子会不会遇到让他们心动的女人…… 涛城的夏府,像牡丹花的彩球高挂在漆朱大门的两侧。 在囍门的背后,明天就要上花轿的夏舒,穿着一袭红色绣衣,坐在妆镜前,焚焚烛火照在她拢聚的娥眉上,看起来像两朵化不开的愁云,显得她如此的悲伤,但却丝毫不减她天姿国色的美丽。 房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一个丫鬟在,但这个丫鬟并不是来照顾她的,而是来监视她的,三天前,为了拒婚,夏舒曾以白缓悬梁自尽……高墙外响起两声更锣,仗著有大夫人撑腰的巧儿,根本不把小姐看在眼里,以近乎命令的语气道!“小姐,夜深了,早点休息。” “我不休息,你能把我怎么样?”夏舒不高兴地拍桌。 “巧儿是为小姐好,明天是你大喜之日,你若再不休息,一脸憔悴,姑爷掀开红巾时,搞不好会以为见到鬼了!”巧儿嘲讽地说。 “贱丫鬟!闭嘴!”夏舒抓起妆台上的木梳,忽地转身朝巧儿扔过去。 “哎哟!”木梳差点正中巧儿眼睛,吓得巧儿发出惨叫。 “没打瞎你的眼,算你狗运好。”夏舒大笑,不过心中却笑不出来。 一想到明天,虽说新郎是都城官田家公子,年轻俊逸,但夏舒却不能忍受这桩父母之命的婚约,因为所谓的母命,并不是她真正的母亲,而是夏府的大夫人。 说穿了,夏舒根本就不相信大夫人会好心肠地将她许配如意郎君。 大夫人是个心眼比针眼还小的女人,自己不能生育,只好替老公纳妾,一般庄稼女孩她不要,她要的是知书守礼,家道中落,而且还要是美女,这样的人选不但能帮她栓住老公的脚,让老公不去花街柳巷寻欢,还因深谙三从四德,对她这位大夫人不敢不敬。 就这样,夏舒的母亲被买进夏府,隔年生下夏舒,老爷的身体突然变差,大权落到大夫人手上,百般凌辱她们母女,直到六年前夏舒母亲意外生下传宗接代的香火,母女便在夏府的日子才好转了一些。 夏舒坚信,这桩婚事,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大阴谋! 忽地,烛火不安地摇摆,夏舒将目光移向发出低微声响的门口,看着她的母亲走了进来,手上还提了一只竹篮。 年近四十的夏二夫人,眼角虽有岁月留下的皱纹,但并未显出老态,反倒有一股成熟的韵味,令人不禁猜想她年轻时惊人的美丽……夏二夫人轻轻地掩上房门,对着跷腿坐在椅上,不知起身相迎的傲慢丫鬟说:“巧儿,我有话同小姐单独说,你到外面去。” “大夫人有令,巧儿不能离开小姐半步。”巧儿拿着鸡毛当令箭。 “这只竹篮,应该足够让你到门外待半个时辰。”夏二夫人打开竹篮盖子。 一看到篮里有只油鸡,油鸡旁还有一只闪亮的金步摇,巧儿立刻变了嘴脸,眉开眼笑地说:“只能半个时辰。”然后接过竹篮走到门外。 “那是娘最好的金步摇,娘实在不该把它送给贱奴。”夏舒摇了摇头,对母亲想见女儿还要用这种方式感到十分痛心和无奈。 “娘担心你……”夏二夫人话还没说完,喉咙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娘,不要再为舒见烦恼了,舒儿明天一定会上花轿的。” “娘绝对不会让你步娘的后尘。” “后尘?”夏舒一脸茫然。 “娘托人到邺城探听,发现这桩婚事根本就是骗局。”夏二夫人眼眶一片潮红,涩着声说:“那个王公子,早有妻小,你嫁过去是做小妾。” 夏舒陡地起身,美丽的脸孔充满了怒意。“我要去找那个臭婆娘算帐!” “舒儿你别冲动,把事情闹开对你并没好处。”夏二夫人抓住女儿的手,一向平静的眼神潜伏愤想的神色。“你爹还是会逼你嫁的。” 恍如被一拳击中肚子般,夏舒摇摇欲坠地跌坐在椅子上,心隐隐绞痛起来。 虽然爹爹长年躺在病榻上,但她天资聪慧,再加上娘喜读书的遗传,每日清晨向爹爹请安时,她总是作诗诵词给爹爹听,探得爹爹喜爱,但她万万没想到,口口声声说她是掌上明珠的爹爹,居然如此狠心……难过是不能化解痛苦的,吸了吸气,夏舒追问:“我不懂,夏家再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爹为什么甘心让女儿做小,让夏家列祖列宗蒙羞?” “夏家的布店生意早已大不如前,王家丰厚的聘金,让你爹财迷心窍。” “我绝不会成为牺牲品,我要王家娶到一个冰冷的尸体!” 夏二夫人泣不成声地说!“万万不可,你不可以先娘而死,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可是大不孝的行为!” “除了一死,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夏舒抱住母亲颤抖的肩膀。 “娘已安排好了,趁着今晚无月,逃出夏府。”夏二夫人反将女儿推开。 “娘你忘了,巧儿就守在门口……”夏舒凄冷地摇头叹气。 “油鸡身上涂满了迷魂药,我想巧儿现在应该是睡得不省人事。” “就算过了巧儿这关,大门的守卫绝不会放我通过。” “前些日子,我和惜春轮流在花园假山后挖了一个狗洞,惜春现在正在狗洞前等你,你快快去跟惜春会合。”夏二夫人拉着女儿的手,欲将女儿推出门。 夏舒手指紧抓着门框不放,向来清澈的眼眸已忍不住闪着泪光。“我走了,爹和大夫人一定会对娘不利,所以我不能走。” “娘有你弟弟做靠山,谅你爹和大夫人也不敢太为难娘。” 这倒是真的,大夫人曾试着将夏家唯一的香火视为己生,不让二夫人接近亲生骨肉,但母子连心,即使找了最好的乳娘,小男婴却一口也不吸,险些饿死,大夫人无奈只好将男婴还给二夫人,从此不敢正面对二夫人不利。 有了儿子这张王牌,夏二夫人才敢冒风险救女儿,避免她重蹈覆辙。 凝望着母亲泪洗过的眼睛,夏舒头一次发现那双柔弱的眼睛透着睿智的光芒,母亲原是那么地机灵,若不是母亲生性贤淑,大夫人恐怕早就拿着一纸休书,将母亲扫出夏府,这时夏舒对母亲的爱意,更多了一分仰慕。 她自认自己只得到母亲的美貌,并没得到母亲的聪明和善良,她心中有恨,有朝一日她定会重回夏府,讨回她的尊严。但是面对茫茫前途,从未出过远门,离开母亲呵护的夏舒,求助地问:“天下虽大,舒儿该去哪里?” “舒儿,你喜读书,不妨到金陵夫子庙暂时藏身。” “夫子庙住的全是男人,我一个女孩子家,藏身夫子庙有违礼教。” “你可以女扮男装,假装自己是男人。” “男女有别,舒儿怕露出马脚,反让自己陷入险境。” “傻舒儿,再过半年就科考,这时金陵夫子庙里有很多秀才,娘要你去夫子庙的目的你还不懂吗!” “娘……”夏舒羞得脸颊像艳阳下盛开的桃花。 “别再说了,时间宝贵,你快走吧!”夏二夫人冷不防地将夏舒推到门外,并狠心地将门关上,不让女儿有回头的念头。 被推出门的夏舒,一个不留神踩到躺在地呼呼大睡的巧儿,不过她并没有移开脚步的打算,巧儿这个贱丫鬟,平日狗仗人势,不把她当小姐看,今日她就狠踩她几脚,当做是教训她。 隔着门板,夏舒感伤地说:“娘,你要保重。” “舒儿,当你找到如意郎君时,也就是我们母女再见的时候。” 夏舒微微一怔,明白母亲的言下之意,若是没找到好夫婿,母亲这辈子恐怕不愿与她相见,虽然她的心里并不认同母亲的想法,但她没出声地默默离去自古以来,女人莫不将自己的幸福系在男人身上,若是嫁到不懂怜香惜玉的莽夫,女人就只能过着以泪洗脸的苦日子,这种愚昧的传统观念,夏舒颇下以为然,她相信,她跟男人一样,都是自己命运的主宰者。 到了夫子庙,她的目的将不是找夫婿,而是和那些臭男人一较高低。 她决定要参加半年后的科举考试…… 夜幕低垂,欧阳凌和侬智高终于来到秦淮河岸。 秦淮河两岸的风情截然不同,右岸以夫子庙为中心,与贡院相邻,聚集了不少准备应考的读书人,寂静安详,左岸以钓鱼巷最富盛名,名妓辈出,热闹非凡。 每到入夜,秦淮河左岸灯光璀璨,昼舫如星,笙歌管弦处处,右岸的考生们便忍不住放下书本,过河到左岸饮酒作诗;而在世人的眼中,读书人出入勾栏院向来被视为风流雅事,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看到秦淮河俗称“仙女”的妓女中美女如云,侬智高心花朵朵开,没有单邑这个讨厌鬼在旁边,他的色胆壮大了不少,拉着欧阳凌走进一间八仙楼歇宿,他强调连赶十天的路,体力流失甚多,他需要好好地放松。 欧阳凌心里清楚,侬智高嘴巴说放松,身体却是紧绷的……鸨娘是明眼人,虽不两个公子就是鼎鼎大名的京城三公子其中之二,但光看两人的穿着,就知道来了两只百年难得一见的大肥羊,笑得合不拢嘴,立刻召来全楼最美的仙女十数名服侍,而侬智高则照单全收。 侬智高想要左搂右抱,偏偏欧阳凌硬坐在他右手边,他只好桃花魁纤纤坐在他左手边,在仙女们轮流灌酒下,侬智高逐渐显得有些酒力不济。 “侬儿,酒是穿肠毒药,你少喝点。”欧阳凌啜着茶说。 “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这些仙女身上。”侬智高毛手伸进身旁仙女的低襟里,胡乱抓了一把。 “侬大爷你温柔点,别把奴家抓痛了!”纤纤娇嗔地说。 “那我也让你抓好了!”侬智高露出色迷迷地讪笑。 “要抓哪里?”纤纤明知故问。 “当然是抓……”侬智高看了一眼欧阳凌脸色铁青,不敢太淫乱,改变主意地说:“同样的地方,胸部。” “奴家不要,奴家要抓不一样的地方。”纤纤大胆地说。 “侬儿,你的手给她抓。”欧阳凌冷声介入。 听到这样的声音,侬智高感到不寒而栗,如果是单邑这么说,他一定会反唇柑稽,但在欧阳凌面前,他只好乖乖地伸出手,但纤纤反将他的手甩开。 纤纤自恃是花魁,客人向来对她百依百顺,从没有人像欧阳凌这样不给他面子,她受不了这种气,噘着嘴说:“欧阳大爷你光喝茶,不喝酒,这样多扫兴!” “他滴酒不沾,我代他喝。”侬智高赶紧将杯中酒一仰而尽,但喝得太急了,呛了一下,反而吐了欧阳凌一身黄汤。 “你啊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欧阳凌气急败坏。 “你们还不快服侍欧阳大爷换衣服!”侬智高吓得额头冒冷汗。 “不用!我自己来,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欧阳凌不高兴地挥手。 “我们到隔壁房间去喝。”纤纤挽着侬智高的手臂,勾引似地眨了眨眼。 “不许再喝,我要休息,不想听到一丝吵闹声。”欧阳凌命令。 “这儿是酒楼,除非你有本事包下整间酒楼,让所有的仙女都提早上床睡觉,否则你是阻止不了其他房间的酒客吵闹。”纤纤挑衅地说。 这番激怒的言词,对一向冷静的欧阳凌起不了作用,他冷笑地说:“我在换衣服的时候,你去结帐,待会儿另找一间清静的客栈休息。” “是。”侬智高必恭必敬地点头。 一出房间,纤纤立刻哀求。“侬大爷你不要走!” 另一个仙女附和道!“要走欧阳大爷自己走就是了,咱们继续喝。” “你们不懂,我不能违背他的话。”侬智高有口难言。 “侬大爷,你为什么那么怕欧阳大爷?”纤纤百思不解地问。 “得罪欧阳兄,不要说我,连八仙楼也会倒大楣。”侬智高心中藏了一个秘密,是他多嘴的娘偷偷告诉他的,说他和单邑命中注定的贵人是欧阳凌,要他千万要听欧阳凌的话,将来必可逢凶化吉。 “他是什么来头?”仙女们纷纷好奇地打探。 “他是京城三公子之首,酒公子欧阳凌。”侬智高说。 “那你不就是……”纤纤脸色丕变,怨自己让到手的肥羊给溜了。 “我就是三公子之末,最不成材的财公子,侬智高。”侬智高谦虚地说。 夏舒顺利逃出夏府,疾行几条街后,在暗巷内换上惜春预先准备好的男衣。 在惜春的帮忙下,夏舒好不容易将一头如瀑的长发束进圆翅帽巾里,换上乌皮靴,像个男人般迈开大步,暂时到开宝寺挂单一夜,等鸡鸣城门打开之后,再起身前往金陵。 两人深怕家仆追上,脚步不敢延迟,赶了三天的路终于来到金陵,又因为两人是第一次到秦淮河,不知右岸和左岸的差异……夜色已蒙,主仆两人都累不可言,见左岸酒楼林立,为了避免走到龙蛇混杂的酒楼,两人仔细挑选客栈,忽见一栋二层楼高的店,名唤八仙楼,有不少身着彩衣的女客穿梭,误以为八仙楼以女客为主,便入内要了一间阁房。 夏舒还以为自己运气好,来到服务周详的客栈。 这里的店小二统一唤作“大伯”,大伯不但殷勤地替她们换汤挟菜,并叫了唱曲的“答客”,还有拿擦手热中的“焌糟”,吃到一半,两位仙女端着酒壶走了进来,算一算,总共有八个人围着她们两个有说有笑。 像夏舒这种生客,自然无法抵挡仙女灌酒的本事,三杯黄酒下肚,夏舒感到胃里的东西全涌到喉咙上,问明了茅屋的方向,夏舒捂着嘴,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去。 几乎要把胃都吐到茅坑之后,夏舒才头昏眼花地走回阁房,房里一片宁静。夏舒露出松一口气似的笑容,以为惜春看出她不舒服,打发大家走了,但她并不怀疑惜春为何不在房里,地想惜春八成也到茅屋去吐了。 好累!夏舒坐到椅子上,正欲褪去长袍,一声男音从屏风后响起。“帐结好了吗?” “谁在我房里?”夏舒抓紧衣襟,如惊弓之鸟般看着从屏风走出的男人。 “你是谁啊?”欧阳凌眉头深蹙,表情显得不悦。 夏舒呆住了,红唇惊讶地张大,却说不住半个字,仿佛魂魄被眼前一丝不挂的男人吓飞出了躯体……虽然她见过的男人不多,印象中男人都像家仆那样,黑黑粗粗的,但他却极不一样,眉目清朗,五官俊拔,皮肤干净,所幸有一副厚实的胸膛,并没给人脂粉的感觉。 身后的门突然发出响声,夏舒迅速地转过头,一个年的十四岁,穿着碧色罗裙的少女,鸨娘在知道得罪贵客之后,想派一个没开苞的小处女挽回颓势,少女手持错金铜壶走了进来。“大爷,奴家来了。” “对不起,我走错房门了。”夏舒立刻察觉,慌乱地返到门外,还来不及关上门,却不小心撞到一名搂着仙女的酒客,夏舒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一只手臂就被拗到背后,痛得眼泪几乎掉下来。 酒客怒气冲冲地大叫:“臭小子!你居然敢撞本大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夏舒纠结着脸。 “我看你分明就是有意找磴。”酒客不讲理地乱发酒疯。 “兄台,小弟已经向你道歉了,求你高抬贵手。”夏舒低声下气。 “光道歉不够,除非你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我就饶过你。” “放开我!”夏舒努力想挣脱他的掌控却徒劳无功。 “老天!你的力气居然比我家的黄脸婆还小!”酒客眼中跳动着暧昧的火光,突然靠近夏舒的身体,压低声音说:“看你唇红齿白的模样,比八仙楼的仙女还美,莫非你是……” 秦淮河的妓女向来标新立异,女扮男装司空见惯,酒客心中有了谱,萌生色胆,满口的酒臭味朝夏舒的脸蛋扑近,就在夏舒吓得浑身发抖之际,徒然响起一个冰冷而有威严的声音。“放开他!” “又是一个小白脸!”酒客一看欧阳凌模样俊朗,立刻露出轻蔑的表情。 “脸白又怎么样!”已穿上衣服的欧阳凌的脸色有如被冷霜罩住,令人不寒而栗。 “老子最喜欢打细皮白肉的娘娘腔。”酒客推开夏舒,想趁其不备偷袭欧阳凌,欧阳凌一个闪身,不但避开猛拳,反而狠狠地给了酒客下垂的肚子一拳,痛得酒客仆倒在墙边,捧着肚子,连连哀叫。 欧阳凌虽是一介书生,但从小和单邑玩竹剑长大,自然也有两下子。 不过,获救的夏舒却咬着下唇,怎么也不肯向欧阳凌道谢,两人互看了一眼,便各自掉头走开,倒是在阁房里久候不到小姐回来的惜春,走出房间时正好目睹到一切,凑身走近夏舒,小声问:“小姐,你为何不向那位公子道谢?” “要谢你去谢,我懒得跟他说话。” “那位公子长得又英俊,又有侠义心肠,这么好的男人……” 夏舒板着脸孔打断惜春的话,没好气地说:“他一点也不好,他是嫖客。” “嫖客!那……这里岂不是妓院!”惜春恍然大悟。-“我们快把帐给了,离开这里,换一间清静的客栈休息。” 说不上来为什么?夏舒对欧阳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厌恶感,只要一想到他将和那个小妓女做不道德的事,她忍不住气血翻腾,这辈子她从来没这么愤慨过。 跟大夫人加诸在她身上的折磨相比,她竟莫名其妙地更恨他! 第二章 “完了!”夏舒脸色刷白地站在贴着公告的夫子庙墙前。 “小……公子,大纸上写了什么字?”惜春差一点说溜了嘴。 夏舒念道!“科考将至,投宿者众,为公平起见,本庙之房间分配以香油钱为准,三百两是双人房,两百两住通铺,不足两百两者请另觅歇脚处。” “佛门禁地居然如此市侩,这间夫子庙根本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黑店!”惜春朝公告栏狠踢一脚,踢得太大力,墙不痛,她则脚痛得哀哀叫。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你做事别那么冲动。”夏舒毫不同情地说。 “夫人给的钱还剩多少?”惜春忍着痛楚问。 “三百两。”夏舒烦恼地叹气。 “还好,住双人房没问题,你我一人一张床。”惜春天真地说。 “三百两全用在这,我们拿什么当回家的路费?”夏舒心里想的其实是上京赶考的路费,女人参加科考是要杀头的,她的意图暂时不能让惜春知道,只要她考上,有了官做,她、娘和惜春都可以不再受大夫人欺凌,大家都有好日子过。 这次陪小姐来夫子庙,除了照顾小姐生活起居之外,惜春另有重责大任,二夫人交代她,要睁大眼睛,替小姐在众多书生中挑一个如意相公,这本是个秘密任务,但见小姐烦恼,惜春便心直口快地说:“只要在这找到如意郎君,就不愁没有回家的路费。” “娘把要我来夫子庙的想法都告诉你了?” 惜春点头。“夫人是为你好,小姐你应该努力觅夫。” “万一找不到呢?”夏舒无意服侍男人,视以夫为天的观念为狗屎。 “那……就住通铺好了,留一百两做回涛城的路费,请夫人再想办法。” “我是个姑娘,跟男人同住一室,跟羊入虎口有何差别!” “要是昨天没去八仙楼就好了!”惜春懊恼不已。 “一餐饭居然要二百两,根本就是抢劫。”夏舒忿忿道。 “不能进夫子庙,又不能回家,我们该去哪里?”惜春咬着手指甲。 “别咬指甲,做男人要有男人样。”夏舒纠正。 “是。”惜春赶紧放下手。 “那边有一棵大树……”夏舒指着一株树干粗大的柳树。 “公子,你该不会想撞树自杀吧!”惜春惊惶地打断夏舒的话。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太阳那么大,我们到树下一边乘凉一边想。” 两人坐在突起的树根上,望着夫子庙的大门口,一脸快要挤破脑袋的愁容,并不时地哀声叹气,仿佛天就要塌下来压死她们主仆俩。 过了半晌,夏舒嘴角露出一抹鬼灵精般的微笑,但她竭力压抑住笑容,咳了一咳,以平静的语气问:“惜春,我对你好不好?” 惜春忽地竖起背脊,像遇到危险的猫,提高譬觉地说:“普普通通。” “我娘对你好不好?”夏舒不屈不挠地再问,不达目的不休。 “二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当然对我好。”惜春老实地回答。 六年前,惜看十二岁,嗜酒的父亲将她带到市集,打算卖掉她筹酒钱。 买卖人口在宋朝是稀松平常的事,女子是以年龄和姿色决定职等和价钱,越老越丑的,价钱自然便宜,职等是厨娘;年轻貌美的,价钱高,职等是“横床”,就字面解释就可知道是陪寝的意思。 所幸,六年前夏二夫人产下男婴,做完月子,到庙里谢神,路过市集,看见一个肥老头正考虑以“横床”的高价买下惜春,夏二夫人抢先一步付钱,惜看才得以迄今仍保有清白之身。 “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泉涌以报,你觉得这句话如何?” 反正四下无其他人,惜春也就不拖泥带水地说:“小姐,你每次想到坏点子时,总会搬出二夫人逼我屈服,如有话直说,我已经做好了入地狱的心理准备。” 夏舒甜甜蜜蜜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入地狱的,只不过我想你不一定要陪我进夫子庙……” “不行。”惜春打断道。“夫人要我照顾小姐。” “我是大人,又不是小孩,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夏舒晓以大义地说。 “再说,婚姻要靠缘分,就算夫子庙里有好男人,若是无缘也是枉然,还不如有钱来得实际些。” “小姐,你的意思是要我去赚钱?” “惜春你的歌喉不错,去八仙楼当答客应该可以赚到不少钱。” “小姐,朝廷对各种女使都有订标准,答客一年只有三十两的收入。”惜春感到十分害怕,眼泪便无法自制流了下来,哽咽地说:“而且八仙楼是勾栏院,打死我都不去。” 夏舒一脸惭红地道歉。“对不起,惜春你别哭,我再想其他办法好了。” 惜春以衣袖擦掉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双眸忽然晶亮起来……仿佛从黑暗中看见一线生机似地说:“办法来了!” “办法又不是人,又没长脚,怎么个来了?” “你看你背后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夏舒转过身子,怔怔地望着前方。 “昨天救你的那位公子,他就是办法。”惜春提示地说。 “他不是办法,他是个下流的嫖客。”夏舒充满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没错,正是因为他是嫖客,所以他是个好办法。”惜春以为这么浅显的道理,依小姐的聪明应该一点就通,可是她却意外地发现小姐居然是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惜春暂且搁下心中的疑问,解释道:“小姐你想想着,八仙楼光是饭钱就那么贵,他居然还召妓,可见他的行囊里一定有很多银票。” “你要我去跟他借钱?”夏舒求证地问。 “正是此意。”惜春点头。 “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我也不限嫖客说话。”夏舒闹瞥扭地说。 “小姐你别忘了,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惜春提醒。 夏舒嘴硬地说:“我又没求他教我,是他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惜春煽了煽眼睫毛,对小姐不分轻重的态度感到纳闷,他嫖他的妓,小姐为什么要生气?小姐的心态好奇怪……不想那么多了,一切以进夫子庙为首要目的,若是进不了夫子庙,天大地大,她和小姐等于无容身之所。 看着那位公子快走到夫子庙大门,惜春语带威胁地说:“再不拦住他,他若是进了夫子庙,小姐,我看你想住独房的指望就泡汤了。” 夏舒认输地说:“惜春,我开不了口,不如你去跟他借。” “好吧。”惜春快步走向欧阳凌,本来地想嘲笑小姐胆小如鼠,但想想也就算了,她是小姐,自己是奴婢,为小姐分忧解劳是好奴婢应有的责任,等进了夫子庙后她再慢慢观察小姐…… “这位公子,请留步。”惜春急急喊住欧阳凌。 “小兄弟有事吗?”欧阳凌回头,一眼就记起在八仙楼见过惜春。 “我是来向公子谢谢前晚在八仙楼相助我家公子之恩的。”惜春自圆其说。 “他为什么不亲口来跟我道谢?”欧阳凌一针见血地反问。 “我家公子他……脸皮薄……”惜春一看到欧阳凌皱起眉头,立刻改变说辞,讨好地说:“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我家公子气。” 如果他再皱眉,岂不是成了小人,欧阳凌缓了缓眉,冷冷地说:“小兄弟,你叫我应该不只是为了道谢,有话直说无妨。” 惜春是个机灵的婢女,看出欧阳凌不喜拐弯抹角,所以毫不迟疑地说:“我家公子姓夏,单名一个舒字,前晚误入八仙楼,不小心花掉了夫人给的部分学费,如今缺一百两……” 欧阳凌不客气地问:“夏公子凭什么认为我会借钱给他?” “公……请恕小的失礼,忘了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欧阳凌。” 惜春眼睛一亮,仿佛见到救苦救难的菩萨尊者,喜出望外地问:“莫非欧阳公子是京城三公子之首的酒公子?” “正是。”欧阳凌点了点头,对惜春的反应习以为常。 “久仰大名,欧阳公子素有侠义心肠,我想你一定很乐意帮助我家公子。” “有侠义心肠的是色公子单邑,你记错人了。” “欧阳公子你也有,昨晚你救了我家公子,正是侠义心肠的表现。” “小兄弟,你很会说话,夏公子有你这样的书僮,真是好福气。” “欧阳公子过奖了,我想公子应该是答应借我家公子学费吧。” 惜春越提八仙楼的事,欧阳凌胸中的怒火就越烈,他一向不管闲事的,受见义勇为的是单邑,但昨晚他却莫名其妙地替人解危,解危之后,对方不仅连一声谢谢也没有,居然还当他是鬼般,拔腿就跑! 一声嗤鼻,欧阳凌决计不肯再帮夏舒这种不知感恩图报的混蛋! 听到那声冷哼,惜春脸上的笑容霎时凝结了起来,果然不出她所料,欧阳凌以强硬的语气说:“夏公子来夫子庙是为了半年后的科举,我也是,你想我会笨得让自己多一名竞争的敌手吗?” “不,我家公子不会参加科举考试。”惜春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他来夫子庙是为什么?”欧阳凌不信地反诘。 自古以来,女人只能在家里读书,即便是才女也不能参加科举。 夏舒本是女儿身,来天子庙只是为避祸栖身,但惜春不能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脸上出现为难的表情……看到惜春的模样,欧阳凌一口咬定。“说不出来,就表示默认。” “咚”地一声,惜春双膝跪地,这个动作不是出自苦肉计,而是真情流露,她眼眶合著泪,哀切地说:“欧阳公子,求求你,你看不帮我家公子,他只有死路一条。” 见惜春如此忠心,欧阳凌叹了口气,从袖袋里取出一张一千两的票子,心软地说:“小兄弟,你快起来,这张票子不是借给你,是送给你。” “谢谢欧阳公子。”惜春破涕为笑地接过票子。 “阿福!不要拿!”夏舒气呼呼地边跑边喊着惜春的假名。 顺着声音,欧阳凌看着夏舒奔跑的方向,眼睛一眯--瘦小的身影竟带着姑娘家的娇媚! 但,他很快便自嘲地摇了摇头,一定是昨晚的气还未消,特别是侬智高那家伙,知道他打算将一肚子的怨气发泄在他身上,当晚就开溜,迳自前往苗疆了,害他一夜没睡好才会眼花,把俊秀的男人当女人看,一定是这样没错! 夫子庙和柳树的距离不到二十步,夏舒很快就跑到惜春和欧阳凌之间,眼中燃着怒火,咄咄道:“阿福!你干么下跪!” “只要能借到钱,解决燃眉之急,跪不算什么。”惜春识大体地说。 “你这么做等于是我下跪,丢我的脸。”夏舒恼怒地说。 “你的脸,还不如你书僮的脸来得有人缘。”欧阳凌插嘴道。 “把票子还给他!”夏舒命令道。 “我偏不。”惜春不理会,吐着舌头扮鬼脸。 “你要干什么?”惜春公然反抗,夏舒气得直跺脚。 “替两位公子报名。”不待夏舒和欧阳凌出声,惜春三步并做一步冲进夫子庙,脸上挂着窃笑。 惜春真是不简单,别看她只是一个婢女,又不识字,但心思比狐狸还精。 她看出欧阳凌和夏舒之间互有敌意,一个摩擦,手中的票子就会像煮熟的鸭子飞掉,而且她已经盘算好,票子是一千两,足够缴小姐和欧阳公子的香油钱,剩下的四百两就当她的私房钱,快乐得不得了。 此外,惜春实在不明白,京城三公子赫赫有名,酒公子欧阳凌不单一表人才,家财万贯,心地又好,看起来满腹经纶的模样,正是世人眼中的乘龙快婿,就算提着灯笼也未必找得到,小姐为何拿他当仇人看…… 夫子庙供的是孔夫子,一进门是个大庭院,面对庭院的正中央是殿宇,两边是宽长的门廊,有一间一间的禅房,夏舒和欧阳凌因为是一起入夫子庙,自然成了一墙之隔的邻居。 不过,两人的际遇却有如天壤之别,酒公子欧阳凌投宿夫子庙一事,很快传遍秦淮河两岸,访客络绎不绝,一整天下来,光听到隔壁房门开开关关的声音,就让夏舒感到头疼不已,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读书。 更糟的是,惜春不见人影,说什么要照顾她,现在连她想喝一杯热茶,却要自己到厨房倒热水,越想越生气,拿着茶杯,打开房门,经过欧阳凌的房门口时,不知为何竖起了耳朵……一听到惜春的笑声从门内传出,夏舒火冒三丈高,气愤地用脚踢开欧阳凌的房门,房里生了四个陌生人,顾不得异样的眼光,夏舒凶巴巴地间:“阿福,你在这儿干什么?” “服侍欧阳公子。”惜春自若地说。 “你搞清楚,我才是你的公子。”夏舒指出。 “公子你别发火,欧阳公子对我们有恩,他没带书僮,我暂时充当他的书僮,替他倒茶水招呼访客,当做是报恩。”惜春理直气壮地说。 这时,其中一位身穿藏青色衫衣的公子插嘴道:“阿福没说错,公子你是读书人,应该明白受人点水之恩,泉涌以报的道理。” “我跟我家书僮说话,管你屁事。” “口出秽言,这不是读书人该有的教养。”被骂的公子面红耳赤地反击。 “我只是嘴说秽言,比起做秽事的读书人好太多了。”夏舒将矛头指向坐在主位,对她露出不屑一顾眼神的欧阳凌。 “我做了什么秽事?”打从门被踢开的那一刻开始,欧阳凌的肚子里就装满了一牛车的火药,他是堂堂酒公子,人见人敬,连单邑和侬智高也不敢惹怒他,虽然他向来脾气好,但这一次,还是位头一次气到额角的青筋暴现。 “你自己心里有数。”夏舒不怕死地说。 “欧阳公子,对不起,我家公子……”惜春急着当和事佬。 夏舒抢着说:“我又没说错话,嫖妓本来就是秽事,阿福你道什么歉!” “你自己还不是去了八仙楼!”欧阳凌冷哼一声。 “我只是去吃饭。”夏舒解释。 “花三百两去勾栏院纯吃饭的男人,恐怕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头壳坏掉,二是那话儿坏掉,不知夏公子是哪一种?”话一出,在座的男人都哈哈大笑。 “阿福,我们走,别理这些臭男人!”夏舒气得眼睛喷出火焰。 “男人是该有点味道,只有娘娘腔才叫香男人。”欧阳凌乘胜追击。 “还有,童子鸡也叫香男人。”青衣公子报仇地说。 “一股花香味飘来,是谁身上那么香?”另一位公子也跟着落井下右。 眼看小姐落难,惜春赶紧护主地说:“各位公子,你们别再为难我家公子了,大家喝杯茶做个朋友。” “阿福,不许你替他们倒茶。” “公子,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从小姐闯进来一直到现在,惜春注意到欧阳公子的脸色没好过,小姐也一样,不过她了解小姐是因为八仙楼的事而讨厌欧阳公子,当然,没有一个正常女子会认为嫖妓是好事,但欧阳公子讨厌小姐什么? 只为了小姐没谢谢他的两次救命之恩吗? 不!她看得出来欧阳公子不是器量狭小的男人,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不管是什么,她的任务就是要让他们从冤家变成亲家……“他没带书僮是他活该,更何况他又没断手断脚,用不着你鸡婆。”夏舒咬牙切齿地说。“我娘对你也有恩,要你照顾我,你却胳臂向外弯,只晓得报他的恩,替他倒茶水,那谁替我倒茶水?” “我马上替公子倒。”惜春赶紧拿起桌上的茶壶,但却被夏舒制止。 “我不喝他的茶,天知道这壶茶干不干净!”夏舒无理取闹。 “公子,壶里是上好的碧螺春……”惜春话来不及说完。 “你这个马屁精,快跟我回去。”夏舒出其不意地捉住惜春的手。 惜春吓一跳,手中的六角茶壶摔落在地上,短促的破碎声使得屋里的气氛僵硬到了极点,这时一位身穿皂袍的公子打圆场地说:“这位公子,既来之则安之,何不坐下来与我们聊聊。” “夫子庙是读书的地方,你们这样高声喧哗,不觉得惭愧嘛!” “我们一直没有高声,而是从公子进门后才热闹起来的。” 仿佛被打了一拳般,夏舒的脸色忽红忽白,说时迟那时快,惜春忍不住爆出笑声,同时引起其他人大笑,夏舒气急败坏,将怒气发泄在惜春身上,恐吓道:“臭阿福!你竟敢嘲笑我,回房后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此时一位脸型方正的公子解危道:“宰相肚子能撑船,公子若能原谅阿福,将来或许能当上宰相。” “多谢章公子美言相救。”惜春感激得眼眶发红,幸亏看到夏舒的白眼,让她及时阻止自己落泪,保住女儿身的秘密。 “看你面子,这次我就饶了阿福。”夏舒清楚地看见惜春的眼神里,不只感激而已,还有某种程度的情感成分,这使她了解到,惜春忽略她,并不是为了欧阳凌,而是为了这位方脸的公子,简单地说,惜春的情窦开了! “咱们是不吵不相识,夏公子是性情中人,若不嫌弃,在下章庭云希望能和夏公子切磋学业,互相勉励,求取功名。”章庭云主动伸出求和的手。 夏舒犹豫了一下,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从她脑中一闪而过,但为了惜春,夏舒抛开矜持,同张庭云握手。“在下夏舒。” 身穿藏青色衣衫的公子见风转舵,嬉皮笑脸地说:“在下喻令浩,刚才语多冒犯,希望夏公子没放在心上。” 接下来另外两位公子也跟着自我介绍,夏舒皆以微笑代替握手,不过欧阳凌却没任何和解的表示,这时喻令浩冷不防地建议:“夫子庙的素斋清淡,不如到河亭边欣赏月光边用餐,由我请客,希望所有的不愉快能一笔勾消。” 夏舒看着他那黄鼠狠给鸡拜年般的嘴脸,手臂顿时窜出无数个疙瘩……“喻公子一片心意,夏公子你就快答应吧!”章庭云不疑有诈。 “好。”夏舒不想落人口实,说她小心眼,勉为其难地点头。 “阿福你留下,把欧阳公子的房间收拾干净。”喻令浩别有用意地说。 惜春心中觉得毛毛的,她不喜欢喻令浩,直觉告诉她河亭是个陷阱,但她相信欧阳凌的为人,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绝不会袖手旁观喻令浩欺侮小姐,事实上她已经认定欧阳凌是未来的姑爷…… 沿着秦淮河左岸,在杨柳环绕之下,筑了不少红瓦扇顶的河亭。 河亭、画舫、酒楼、姑娘楼,名称虽然不同,但都是寻花访柳的场所。 喻令浩故意选在河亭设宴,除了自己喜鱼水交欢之外,他更想知道夏舒不近女色的真正原因。 在世人眼中,京城三公子就像浑身长了金毛的大肥羊,大家都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不仅喻令治这么想,几乎所有的仙女都这么想,其中春波楼的花魁更是仙女中最有可能得到欧阳凌青睐的人。 花魁唤作崔巧巧,人如其名,有小巧的鼻子,小巧的樱唇,小巧的脸蛋,算得上是个小巧的美人儿,不过她眼光很高,曾夸下海口--非京城三公子不梳栊;虽然大家都笑她痴女说梦,如今这个梦想眼看就要实现了。 一听到京城三公子的酒公子,欧阳凌来到夫子庙,崔巧巧一颗心便像不安的小鹿蹦蹦跳,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贞名吸引欧阳凌不远千里来相会。 是的,崔巧巧守身如玉,曾经有人出价万两欲梳栊她,但她不为所动,她一心一意只等着京城三公子出现,如今见到欧阳凌,相貌和风度皆翩翩,多年的坚持总算没有白费。 崔巧巧并不像一般俗艳的仙女,主动将身体贴在男客身上,她虽身在勾栏院,但举止宛如名门淑媛,即使她对欧阳凌情有独钟,但她依然和他的身体保持距离,尾指微翘,举起小酒杯,柔声说:“欧阳公子,巧巧预敬你金榜题名。” “姑娘别见怪,我不喝酒,以茶代酒。”欧阳凌啜了一口茶。 “这可不行,到河亭不喝酒,就像焚香煮鹤,多扫兴。”喻令浩想表现文采,却说出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反而让人看轻他。 “是我不对,不知欧阳公子不沾酒,巧巧自罚三杯。” “巧巧真是个可人儿,不仅人美,性情温柔,还深谙男人心,不愧是花魁。” “喻公子你过奖了,巧巧敬你一杯。” “我为你说了那么多好话才赚到一杯酒,你却敬了欧阳公子四杯,真是太小眼。”喻令浩吃味地说,他是个“姊夫”,姊夫是对经常出入香阁的嫖客所用的称呼,流连秦淮河年余,上一年在仙女的床上错过科考,其实是知道自己考不上,故意把责任推在仙女身上,他一向很懂得怎么样把场面弄热。 喻令浩提议来河亭设宴,并不是临时起意,说穿了根本是为了崔巧巧给的大笔银子。 “喻公子你别生气,巧巧酒量不好,怕喝醉了,不能陪大家尽欢到底,请喻公子多包涵。”崔巧巧得体地说。 “这么会说话的小嘴,尝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喻令浩努着嘴。 “欧阳公子救我,喻公子吃我豆腐。”崔巧巧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喻公子,读书人要庄重,别吓着了美人儿。”欧阳凌义不容辞地说。 “好啊!大家拿起酒杯,为欧阳公子英雄救美干杯。” 在喻令浩的号召下,在座的客人和仙女莫不举杯,唯独夏舒忽然站起身,不识好歹地说:“我去上茅厕。” “夏公子一杯酒都还没喝到就去茅厕,看来是第二种男人。” “什么叫第二种男人?”崔巧巧不明就里地问。 不待喻令浩回答,夏舒转头就走,只听见身后一阵狂笑声,连她躲在茅厕里,捂着耳朵不想听都不行,她也曾想过一走了之,但这么做会让欧阳凌嘲笑,算了,还是回到河亭上,好好看清男人的丑态。 她不忘留意章庭云,她发现他跟她一样如坐针毡,对身旁的仙女不屑一顾,这是唯一让她高兴的,看来章庭云是个好男人,可以把惜春托给他……再回到河亭里,气氛显然比之前热闹了许多,喻令浩搂着身旁的仙女,要求仙女用嘴喂他喝酒,另外两位公子和旁边的仙女玩起酒拳,章庭云独自闷闷不乐地喝酒,而崔巧巧则含情脉脉地替欧阳凌斟茶……看他们眉来眼去,夏舒胸中的怒火又燃了起来。 “欧阳公子,巧巧为你挟菜。” “有劳巧巧姑娘。” “好不好吃?” “好吃,堪称是人间美味。” “是巧巧亲手做的。”坐在喻令浩身旁的仙女说。 “小红,你别多嘴。”崔巧巧嘟起嘴来更显得风情万种。 “巧巧姑娘的手艺连御厨都甘拜下风。”欧阳凌不吝于赞美。 “欧阳公子见笑了。”崔巧巧心里得意的不得了。 见气氛融洽,喻令浩语出惊人道:“欧阳公子,你别看巧巧很会服侍男人模样,其实她还是个处女。”按着喻令浩眨了眨眼皮,一脸淫意地说:“在淮河,十八岁还是处子之身的仙女,几乎是凤毛鳞爪,你可要好好把握。” “这不算什么,十八岁还是处男的蒲包货才稀奇。”欧阳凌突然转移话题。 “在座的公子有处男?”崔巧巧发出嗤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欧阳凌眼神瞟向夏舒。 夏舒气得襆头上冒出青烟,正要发怒,章庭云不打自招地说:“我承认我是处男,大家别再以此当话题嘲笑我了。” “章公子真是难得,守身如童。”崔巧巧笑道。 “难得的是巧巧姑娘,出污泥而不染。”章庭云一脸钦佩。 “那是因为巧巧眼光高,志气大,她看才,不看钱。”小红插嘴。 “小红你今天话真多,罚你喝三杯酒。”崔巧巧故意装生气。 “欧阳公子你有所不知,巧巧曾立下誓言……”喻令浩话还没说完。 一朵红云抹上崔巧巧的脸颊,她赶紧阻止道:“喻公子,求你别在欧阳公子的面前糗我。”其实这是欲擒故纵的招数。 “瞧巧巧害羞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是美得连牡丹见了都失色。” 喻令浩加油添醋地赞美崔巧巧,并诗兴大作地说:“数朵红云静不飞,含香含态醉春晖。” 一听到吟诗,章庭云的双眼立刻炯炯发亮,就崔巧巧对欧阳凌的情意,发表论点。“牡丹太俗气,我说巧巧像桃花,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 欧阳凌也不落人后,就崔巧巧守身如玉的精神说:“我说巧巧像水仙花,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 夏舒有一肚子的怨,以诗发泄道:“我看巧巧像木槿,朝为拂云花,暮为萎地樵。意指崔巧巧只要破了身就一文不值。 崔巧巧可不是省油的灯,能在文人雅士聚集的秦淮河当上花魁,除了美貌和歌喉外,还要有文学修养,听出夏舒的讽刺,立刻反击道:“诸位公子说的都好,不过巧巧倒觉得自己像杏花,春物竟相妒,杏花应最娇。” 欧阳凌和章庭云顿时皱起眉头,不了解夏舒和崔巧巧为何起了争执? 喻令浩感觉到气氛不对,暗笑地说:“总之,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句话摆明是对欧阳凌说的。 “好花就应该让它在枝头上开,让大家欣赏。”欧阳凌打哈哈地说。 “真是妙!”夏舒夹枪带棍地说。“我昨天见到一个采花贼,今天他却自喻是爱花的陶渊明,欧阳公子,你说妙不妙?” 欧阳凌拉长脸,大家都听出夏舒说的是何人,整个秦淮河仿佛结冰似的,就连最善炒热气氛的喻令浩也噤若寒蝉,不知该说什么话驱除寒凉。 这时夏舒突然站起身,脸色正好跟欧阳凌相反,开心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一向有早睡早起的习惯,请恕我先行告退。” 章庭云接着起身。“等等,我有点不胜酒力,烦劳夏公子扶我一把,一起回夫子庙。” “我明天一早和督抚有约,不便久留,请巧巧姑娘谅解。”欧阳凌拱了拱手,装作没看到崔巧巧的眼眶充满泪水,转身便离去。 崔巧巧气得半死,恨不得自己的眼神是淬了毒液的利箭,朝破坏她好事的夏舒射过去…… 第三章 “小姐,河亭好不好玩?”惜春迫不及待地问。 “别提了,一提我的手皮就会变成鸡皮。”夏舒一进门就瘫在床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姐你别卖关子了,快说给我听。” 刚说时,夏舒脸色像被乌云笼罩,说到欧阳凌和崔巧巧眉来眼去那段,她甚至激动得咬牙切齿,但说到后头,她整个人如沐阳光,非常亮丽,尤其是当她看到崔巧巧哭丧了脸的表情,她笑得嘴都合不拢。 惜春很快理出头绪--小姐对那个叫崔巧巧的仙女充满敌意。 但,为什么呢? 小姐虽不像二夫人那么有同情心,但她不至于会随便嘲笑娼妓,可是从她刚才的话中,仿佛跟崔巧巧有着深仇大恨,而崔巧巧似乎也对小姐恨之入骨,是什么原因使才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彼此仇视? 这点惜春想不透,不过她相信症结点在欧阳公子身上。 “小姐,喻令浩心肠不好,你要当心他。”惜春担忧地说。 “喻令浩是个马屁精,他的目标是欧阳凌,我只要离欧阳凌远一点就没事了。”夏舒没好气地说。“我看我应该当心的人是你--。出卖我!” “惜春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半点对不起小姐和夫人的事。” “我问你,你服侍欧阳凌的理由是什么?” “报恩。”惜春避重就轻地回答。 夏舒从床上坐起来,愤怒地瞪着惜春。“你这么说是污辱我的智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吗?” “欧阳公子一表人才,家财万贯,小姐若能嫁给欧阳公子,我相信大夫人再也不敢欺侮小姐和夫人。”惜春坚定地说。 “我不否认大夫人会为钱折腰,但我绝对不嫁风流的男人。”夏舒嘴角忽地一扬,露出难以捉摸的神秘笑容,声音懒洋洋地说:“章庭云倒是不错。” “小姐喜欢章公子?”惜春感到浑身一阵冰冷。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夏舒明知故间。 “我晚上没吃饭。”惜春答非所问。 “你觉得章庭云如何?”夏舒眼眸掠过一抹调皮。 “很好。”惜春眼中有不安的火苗闪动。 “我打算跟地做朋友。”夏舒腿着眼,像一只捉到老鼠的猫。 “先友后婚。”惜春无法控制地发出硬咽的声音。 “我才不会抢自己丫鬟的心上人呢!”夏舒咧着嘴笑。 “小姐,我没有……”惜春咬住下唇,知道上当已来不及。 “我的丫鬟又不只你一个。”夏舒戏谑地说。“你这叫不打自招。” “小姐,我不跟你好了。”惜春懊恼地说。 “我知道,你想跟章公子好。”夏舒促狭地大笑。 “拜托你笑小声点,免得别人还以为是鬼在叫。”惜春真想找个洞钻。 看到惜春被打败的模样,夏舒心里有种报仇的快感,谁想把她嫁掉,她就先把谁给嫁掉,她故意贼兮兮地说:“女追男隔层纱,我不介意你晚上不睡在我身旁,而跑去和章公子同眠。” 惜春惊讶地低呼一声,羞红着脸,却以冰冷的语气说:“小姐,夫子庙是佛门胜地,你别说这种不三不四的话。” “我没叫你破坏佛门清规,你们可以到外面的客栈睡。” 一声喟叹,惜春悲伤他说;“我目不识丁,根本配不上章公子。” “我教你丁怎么写,这样你就可以嫁给章公子了。”夏舒开玩笑道。 “章公子饱读诗书,光会一个丁字是不够的。”惜春幽幽道。 “惜春你很聪明,再加上有我这个老师,保证你很快就能知书达礼。” “我只是一个卑微的丫鬟,最多只能当妾。” “你先别灰心,爱情绝对能打败门当户对的恶咒。” “小姐……”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开始教你识字。” 一大早,夏舒就把惜春从被子里抓出来,教她识字写字。 夏舒向来固执,只要是她决定的事,就算皇上出面也没办法改变她的决心。 虽然惜春嘴巴说不想学,不过她却很用心地记下小姐教的每一个字,一个早上下来,惜春已经认得数十个字,但她初次拿毛笔,不太能适应,字写得歪歪斜斜,吃过午饭之后,还继续留在禅房里练字。 夏舒一心一意仍想参加科举,又不便让惜春知道,借口到秦淮河畔走走,却偷溜到贡院去读书了。 而惜春才练字没多久,便听到门外经过的小和尚说章公子昨晚喝太多,吐了一地的秽物,到现在还无法下床用午饭,她立刻放下毛笔,直奔章庭云房中照顾他。 太阳甫下山,夏舒怕惜春起疑心,匆匆回到夫子庙,一进房门就看到欧阳凌躺在她的床上,愤怒在她胸中爆发,一看到桌上尚未收拾的文房四宝,恶向胆边生,轻手轻脚地走到桌边磨墨,然后拿着毛笔轻轻地在欧阳凌脸上写字。 看着他额头上“淫虫”两个字,夏舒捂着嘴偷笑。 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夏舒毫不留情地对着他的耳膜太叫:“死猪!你干么躺在我床上!” 欧阳凌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你叫那么大声,都快把我的耳朵叫聋了。”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中午督抚设宴款待他,虽然他表明不喝酒,但官字两倜口,督抚说他不喝就是瞧不起人,欧阳凌勉强喝了一杯,督抚才肯派轿送他回夫子庙,下了轿,两眼昏花,连走错禅房都不自觉。 “滚回你房间去!”夏舒鬼吼鬼叫。 “不要说滚,我现在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你是得了什么怪病?你快起来,我可不想睡在死人睡过的床上。” “我没生病,也死不了,我只是喝醉了。” “少装了,你身上一点酒味也没有。” “我只要一碰到酒就浑身无力。” “笑死人了!堂堂酒公子酒量居然连个二岁小童都不如。” “一点也不好笑,你只要去京城探听,你就会知道京城三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欧阳凌揉了揉眼睛,他怀疑眼睛产生幻觉,才会又误把夏公子看成女人。 不可否认地,他从没见过像夏舒这样皮肤吹弹可破的男人,还有那双勾人魂魄的眼睛,和连崔巧巧都比不上的细致五官,如果他是女人,他保证,视女人如瘟疫的单邑也会拜倒在他的右榴裙下。 虽然他比老虎还凶,但他还是觉得他凶得很可爱。 可惜他不是女人!不然他……欧阳凌摇了摇头,试图摇掉歪念。 夏舒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以为他摇头是为了清醒,以一贯冷冷的语气对他说:“就算我吃饱没事干,我也不会大老远跑到京城去了解你的为人。” “你有没有姊姊或妹妹?”欧阳凌好奇地问。 “你问这干什么?”夏舒提高警觉。 “我想你家的女孩子一定长得美若天仙。” “有又怎样?没有又如何?”夏舒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有的话,我就叫你一声大舅子。”欧阳凌带着醉意说。 “幸好我只有一个弟弟。”夏舒声音极不自然地说。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他长相英俊,特别是他的唇薄得真性感,足以让任何女人都渴望得到他的吻,老天!她在胡想些什么!她绝对不会是任何女人中的一个,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视线从他的薄唇拉开,但她却无法克制自己的心跳加快。 欧阳凌并没有留意到她的不自然,因为他实在不敢凝视她,免得混沌的脑袋勾起绮思,他央求道:“能不能麻烦你替我沏杯热茶?” “你作梦!”夏舒板起脸孔。 “如果在三分钟之内没喝到热茶,我保证吐在你床上。” “你敢吐,我就扒了你的皮做新床单。” “哦……”欧阳凌发出欲呕声。 夏舒无可奈何。“我去沏茶,你等我,不准吐在我床上。” 该死的男人!夏舒一边往厨房跑一边咒骂,居然把她当书僮使唤! 她可不是好欺侮的,有仇必报是她的原则,为了惩罚他,她毫不客气地在茶里吐了一口口水,让他肚子痛。 不疑有诈的欧阳凌,喝下茶之后傻呼呼地说:“你泡的茶好香。” “我特别加了祖传配料。”夏舒笑得几乎得内伤。 “你……你在茶里吐口水!”欧阳凌脸色丕变。 “你好聪明。”夏舒一副敢作敢当的模样。 “我实在不明白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欧阳凌百思不解。 夏舒愣了一下,她以为他会破口大骂,或是揍她几拳,但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怒气,她很快地把原因归于酒精便他软弱。“你全身上下都得罪我。” “全身上下?” “我娘说,没成亲以前看男人的身体会倒大楣的。” “你又不是女人,男人看男人没什么大不了。” 这两天,夏舒一直避免想起八仙楼那晚的情景,如今她竟在他面前主动提起,虽然他现在穿着衣服,盖着被子,但她却感觉到视线穿透这些遮掩物,清楚地看见他强壮的身躯,和雄伟的男性象征。 一股热流强烈地贯穿她的四肢百骸,令她感到兴奋,同时也令她感到害怕,她觉得自己像中邪,却不知邪从哪来?深吸一口气,夏舒下逐客令道:“你快点把茶喝完,滚回你房间。” “人家说女人的心情比天气善变,你比女人更善变。”欧阳凌悻悻然地说。 突然的开门声让夏舒来不及开口反击,是一脸幸福的惜春回来了。 “小……”一看到房里有别人,惜春赶紧改口。“公子。” 夏舒背着欧阳凌,眨眼暗示惜春。“你野到哪里去了?” “章公子生病,我去照顾他。”惜春走近床边,原先她还以为小姐眼里进了沙子,但一看到欧阳凌额头上有字,她立刻懂了,佯装没事地问:“欧阳公子怎么会在我家公子的床上?” “走错房间。”欧阳凌起身走出去。 “小姐你在欧阳公子脸上写的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淫虫。”夏舒自鸣得意地大笑。 “他会不会跑来杀你?”惜春一说完,隔墙就传来比着雷还响的咒骂声。 “快把门锁上。”夏舒眼睛露出惊惶失措的惧意。 “小姐,当心玩火自焚。”惜春摇头叹息,敢在欧阳凌脸上恶作剧,天底下恐怕只有不怕死的小姐才做得出来! 又过了几天,夏舒和欧阳凌虽然仍同住夫子庙,又只有一墙之隔,但两人都像相隔千山万水,互不相见,就连惜春也被严禁到隔壁串门子。 表面上夏舒每天都笑脸迎人,不过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她自己,她的心一刻也不快乐,她感觉胸口里有一团黑云,就像影子挥也挥不去,压得她快喘不过气了,她必须找个惜春先睡着的晚上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秦淮河灯火通明。最大的好处是黑夜如白昼,人来人往,什么都看得见,就算姑娘家夜晚出来散步也很安全,不过最太的坏处也是黑夜如白昼,人来人往,什么都藏不住,想找个隐密的地方都不容易。 夏舒找了好久,总算在桥下找到一块大右头,坐了一会儿,被蚊子烦得不得了,才想起身,偏偏桥上传来令她心乱如麻的叫声。“欧阳公子请留步!” 欧阳凌停下脚步。“喻公子找我有事嘛?” “你害苦了我。”喻令浩埋怨地说。 “我什么地方害到你?” “我到处找你,找得脚底长泡,耳朵淹水。” “这些天我人在扬州,不过找人怎么会找成耳朵淹水?” 自从醉眼看着夏舒之后,欧阳凌就无法阻止自己不去想夏舒,他甚至有个很傻的念头--,希望夏舒是女红妆;但这是不可能的,而且他觉得有这种念头很龌龊,所以他决定离开夫子庙,远离夏舒。 本来他以为到了扬州就可以抚平纷乱的思绪,静下心来读书,但情况反而更糟,他睡不好,吃不多,一个字也没读,成天发呆,连胡子也没刮,虽然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不过他那张清俊的脸蛋却因胡渣而显得更有男人味。 他想不透自己为何变得如此奇怪?连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大脑也变得很奇怪,似乎只要一靠近夏舒,他的大脑就会变得不能思考了! 所以他决定重回夫子庙弄清楚原因,偏偏一下船就遇到喻令浩,他累得一点也不想听喻令浩说话,只想回夫子庙睡觉,但他看到桥下有个熟悉的人影,他的精神突然转好。 他很想知道夏舒在桥下想干什么? 不料喻令浩收了崔巧巧的好处,竟当起鸨父来了。“是巧巧姑娘,成天以泪洗脸,哭着拜托我找你,想见你一面。” “我来秦淮河是因为仰慕夫子庙的读书气息,可不是来寻花探柳。” “我了解欧阳公子志在科举,但男人总归是男人,有时也需要发泄一下。” “你这么说有辱巧巧姑娘只卖笑,不卖身的贞名。”欧阳凌当然明白崔巧巧对他有意思,若是在以前,他一定会毫不考虑地接受她的情意,但自从夏舒在他额头上写下“淫虫”二字,他已不这么想了。 “欧阳公子有所不知,巧巧守身如玉是因为她发誓,只有京城三公子才能梳栊她。”喻令浩说道。 “请你转告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不敢,我怕我说了,她会上吊。” “那你就告诉她,请她把目标放在另外两位公子身上。” 喻令浩听出欧阳凌口气不耐烦,虽然他知道崔巧巧会责怪他办事不力,但他更怕欧阳凌怒责他多事,讪讪地说:“既然欧阳公子没兴趣,我也只好劝巧巧转移目标。” 喻令浩拱了拱手,急忙下桥离开。这时欧阳凌忽然从桥上向下探,脸色和声音都充满愉悦地问道:“你要在桥下待多久?” 夏舒吓一跳,显然她没想到他早就发现她,不过她还是努力装出镇定的声音说:“我爱待多久就待多久,你管不着。” “不是管你,我是想陪你。”欧阳凌快步走下桥。 “你别打扰我,我想一个人静静。”夏舒将视线转向河面。 自从发现欧阳凌长相英俊之后,她也跟他一样心神不宁,虽然她不知道原因为何,但此刻相见,她竟然没有勇气正视他的脸。 欧阳凌考虑自己是不是该走开?不过他感觉到夏舒似乎有心事,他关切地问:“你有什么烦恼?说来听听,或许我帮得上忙。” “没有。”夏舒冷冷地说。“我每天吃饱睡足,快乐得像小鸟。” “你不但瘦了,而且眼袋发黑,一看就知你吃不多,也睡不好。”欧阳凌的心莫名地一窒,他消瘦的侧面看起来是那么纤弱,显得他像个少女般楚楚动人。 让他胸中升起一股想搂抱他的冲动……老天!他在想什么?他暗地咒骂自己思想不纯洁。 夏舒生气地瞪着他说:“我唯一的烦恼就是,我现在耳朵旁有只九宫鸟,你能帮我掐死他吗?”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我马上掐死他。”欧阳凌掐着自己脖子。 “你别当真,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夏舒急忙拉着他的手阻止他。 这时欧阳凌感觉到有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夏舒手心传到他的手臂,夏舒也感觉到了,便急急松开手,相触的手传了开来,一时之间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的心同时都感到奇怪,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 半晌,夏舒打破沉闷地问:“你为什么不要巧巧姑娘?” “我不想做“淫虫”。”欧阳凌耸了耸肩,诚挚地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夏舒会心一笑。 “你是不是讨厌女人?”欧阳凌探问。 “不讨厌。”夏舒毫不犹豫地说。 “你也是男人,你为什么没有生理需要?”欧阳凌目光忽然变得深邃。 “我有没有那种需要与你无关……”夏舒柳眉一蹙,颈间脉动清晰可见,颤着唇问:“你干么紧盯着我的脸看?” “你的睫毛好长!”欧阳凌赞赏地说。 “时间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夏舒落荒而逃似地起身离开。 “真可惜你没有姊妹!”欧阳凌看着他的背影,嘴巴不停地喃喃自语。 回到禅房,夏舒钻进被窝,但澎湃的情绪使她了无睡意。 她搞不清楚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 不过,她一方面很高兴他认定她家女孩子会是大美人,但她一方面又很害怕他会看穿他的真实身分,虽然她恨欣慰他亲口说他不再做淫虫,可是她不知道他做不做得到,她需要观察他一阵子……奇怪!她观察他干什么?她朝头很敲一下,恨不得把胡思乱想敲出脑壳。 她提醒自己,来夫子庙是为了科举,不是找金龟婿。 第二天,她一直睡到太阳晒到她脸上才醒来,左看右看,惜春不在房里,夏舒坐起身,双臂朝天花板伸了伸,心想惜春八成在章庭云房里磨墨,这样也好,惜春一颗心全在章庭云身上,自然就会忘记娘交代她的鬼任务。 洗好了脸,正拿起书准备要看,惜春恰巧走了进来。 “你一太早跑到哪里去了?”夏舒促狭地问。 “在欧阳公子房里。”惜春双手像藏着什么东西似地背在背后。 “你一个姑娘到男人的房里,成何体统!”夏舒忿忿地说。 “小姐,你是不是在吃醋?”惜春贼眉贼眼的表情。 “我还喝酱油呢!”夏舒冷冷地反驳。“我是在教你姑娘家应有的礼数。” “我现在是男儿身。”惜春嬉皮笑脸地说。 “臭丫头,你什么时候学会狡辩?”夏舒气愤地拍桌。 惜春眼神充满困惑,自从遇见欧阳公子之后,小姐就像浑身长了刺的刺猬,只要一句话让她听不高兴,她就竖起身上的刺,一副准备刺死人的模样,惜春是丫鬟出身,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走为上策。 惜春返到门口。“小姐你别生气,我去沏壶碧螺春。” “庙里有免费的茶水,你居然花钱去买贵死人的碧螺春!” “不是真的,先前我洗完衣服时碰到欧阳公子,他叫我到他房里拿的。” “我们又不是乞丐,你干么老是向人伸手?” “是欧阳公子好心好意送给我们的。” “搞不好有毒,快拿去还给他!” “只有小姐你才会做三岁小孩才做的吐口水恶作剧。” 夏舒恼羞成怒道:“你再顶嘴,我就拿针线把你的嘴缝起来。” “是,我立刻把欧阳公子送的东西全部退还给他。”惜春吓得浑身冒汗,手心一滑,十数张纸散落在地上。 “这些纸是什么?”夏舒好奇地问。 “欧阳公子的朋友专程从京城送来的,这些都是今年科举主考官写的文章。” 夏舒眼睛一亮,态度立刻改变。“快捡来给我看看。” “小姐你又不能去考场,不看也罢。”惜春一脸怀疑。 “你懂什么!这些文章能让我们发财。”夏舒不动声色地说。 “怎么发?” “这些文章极可能跟今年的考题有密切的关系,若让其他考生知道,大家一定抢着要,只要把它们抄个一百份,这么一来我们不就发财了。”夏舒口是心非,参加科举是她的目的,她才不会笨得增加敌人的数目。 “小姐英明!”惜春佩服的五体投地。 此时门口响起敲门声,夏舒连忙将纸张压在书下,然后才问:“谁?” “章庭云。”一听到章庭云的声音,惜春立刻脸红了起来。 “欢迎。”夏舒上前拉开门,她知道惜春现在可能连腿都站不稳。 “不好意思,打扰夏公子看书,我有点事想说。” “章公子有事直说无妨。” 章庭云叹口气道:“刚才喻公子来找我,说明天是巧巧姑娘的生日,邀我去热闹,我拗不过他,只好答应。喻公子便要我和他一起去邀欧阳公子,欧阳公子却说夏公子去,他才去,不知夏公子意下如何?” “好啊,当作是去看蜘蛛精。”夏舒爽快地答应。 其实她更想看欧阳凌如何闯出盘丝洞? 这天,春波楼比往常更热闹,莺莺燕燕和文人雅士川流不息。 席开十桌,能有位子坐的,绝不是一般的俗艳和客倌,崔巧巧严格要求,有名气的仙女和有文采的书生才能成为她的宾客,虽然这要求很过分,但能够一睹酒公子的风采,留下来的仙女与书生莫不感到荣幸。 喻令浩匆匆跑来通知还在妆镜前化妆的崔巧巧,欧阳公子即将到来,崔巧巧赶紧到门口笑脸相迎,一看到夏舒和欧阳凌、章庭云走在一起,她的笑容凝在唇边,僵着声音和三位公子客套一番。 待三人走进大厅,崔巧巧压低声音责骂喻令浩:“你干么叫讨厌鬼来?” “欧阳公子说夏舒来,他才肯来。”喻令浩无可奈何地说。 “你去想办法把夏舒和章庭云安排在别桌,让欧阳公子坐主桌。” “不成,他们三人像连体婴似的,分都分不开。” “我非想办法整死夏舒不可!” “巧巧,我真搞不憧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夏舒?” “不为什么,讨厌就是讨厌。” “人说爱屋及乌,你若想得到欧阳凌,就应该喜欢夏舒。” “休想,我一定要叫端水的在他酒杯里涂泻药。” 这时,崔巧巧和喻令浩两人的肩膀同时被人从后拍了一下,两人吓得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回头一看却迎上了夏舒的笑脸。“你们在说我的坏话吗?” “承蒙夏公子看得起,大驾光临,巧巧高兴都来不及。” “巧巧姑娘,你瞧我嘴多笨,忘了对你说祝贺话,恭喜你又老了一岁。” 在看到崔巧巧气得眼睛冒火的表情,夏舒高兴地转身离开,崔巧巧一股怨气无处发泄,只能对着夏舒的背影龇牙咧嘴,这辈子她从没这么生气过。 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情,也交代好“端水”要做的工作,崔巧巧微笑走进大厅,果然如喻令浩所料,欧阳凌和夏舒、章庭云一同坐在偏桌。 “欧阳公子你请过来坐主桌。”崔巧巧央求地说。 “不,我跟夏公子、章公子坐就行了。”欧阳凌坚拒。 “我的意思是,请三位公子一同来主桌坐。”崔巧巧退而求其次。 “巧巧姑娘是寿星,三位公子怎好让巧巧失望。”喻令浩赶紧在一旁搭腔。 “夏公子和章公子意下如何?”欧阳凌虽是问两个人,但视线却看着夏舒。 “今天寿星是老大,咱们应该敬老尊贤。”夏舒坏心眼地说。 在座的每个人都听得出来,这话分明是羞辱,大家莫不看看夏舒,又看看崔巧巧,发现有一股敌意在两人之间交会,有人一眼就看出来,有人都怎么也看不透个中原因…………多亏了喻令浩,一个箭步挡在崔巧巧和夏舒之间,并替夏舒拉开椅子,请他移位列主桌,而欧阳凌和章庭云也跟着移向主桌,这才化解尴尬。 不少人主动向崔巧巧敬酒,崔巧巧是海量,却故意假装自己有点醉意,打算展开报仇行动,微醺地说:“夏公子,你瞧巧巧多怠慢,竟然没向夏公子敬酒。” “我不喝酒。”夏舒不给面子地说。 “燕燕,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夏公子的酒杯怎么会是空的!” 徐燕燕是坐在夏舒身旁的仙女,年龄稍长,长于唱歌,若是仔细观察坐在主桌相陪的仙女,不难发现没有一个容貌胜得过崔巧巧,这也是崔巧巧的阴谋,她绝对不会让年轻貌美的仙女抢走她的风采。 崔巧巧已交代端水在夏舒的酒杯里涂了泻药,只要夏舒一喝酒,便无法继续安坐在主桌,而是蹲在茅厕里,但她的如意算盘没打对,徐燕燕举起自己的酒杯,自告奋勇地说:“是燕燕不对,燕燕招待不周,燕燕自罚三杯。” “你喝酒,夏公子喝什么?”崔巧巧狠狠白了她一眼。 “夏公子若不嫌弃,我代夏公子喝。”徐燕燕征求夏舒的意见。 “多谢燕燕姑娘。”夏舒以感谢的目光朝徐燕燕颔首。 “不行--。”崔巧巧拉高了嗓子。 “巧巧姑娘,不要强人所难。”欧阳凌出声制止。 “巧巧只是很想跟夏公子干杯。”崔巧巧眼眸泛着泪光。 “很抱歉,我不会喝酒,我看我还是先走一步,免得扫了大家的兴。” 夏舒一站起身,欧阳凌和章庭云也跟着拱手告辞。“我也不会喝酒,我陪你一起走。” 这时徐燕燕出其不意地将手搭在夏舒肩上,用力一按,夏舒身子一低,坐回椅子上。“在没听完燕燕唱歌以前,谁都不许走。” 喻令浩立刻打圆场地说:“燕燕的歌喉可是秦淮河的第一把交椅,诸位公子不听可惜。” 见夏舒没有反对,欧阳凌和章庭云也就坐回椅上,徐燕燕松了一口气地说:“燕燕就献丑了,为大家唱一首梁山伯访友。” 一听到梁山伯三个字,夏舒立刻联想到女扮男装的祝英台,心紧紧地一窒,整个人如坐针毡,低着头猛挟菜,不敢与欧阳凌的视线相遇…… 夏舒从茅厕走出来,正好和崔巧巧狭路相逢,夏舒向左,她也向左,夏舒右,她也向右,由此看来崔巧巧是有意找碴,夏舒被惹毛了讽刺地说:“好狗不挡路,巧巧姑娘你书读得少,大概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喔。” “我问你,你到夫子庙有什么目的?”崔巧巧劈头就问。 “准备参加科考。”夏舒虽不太明白她问这话的用意,却也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骗人!女人是不能进考场的。”崔巧巧嗤鼻。 “你……神经病!我可是堂堂男子汉。”夏舒面无表情地说。 “你若是男子汉,就跟我上楼验明正身,你若不敢,就证明你是女人。” 深吸一口气,夏舒居然露出笑容。“你想怎么样?去跟和尚告密,把我赶出夫子庙。” 崔巧巧脸绷了起来,她只注意到她脸上可恶的笑容和挑衅的语气,却没有发现她的眼神有些忧悒。“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夫子庙有什么目的?” “避难,我家有个恶婆娘逼我做小妾。”夏舒一语带过。 “你说谎,你明明是冲着欧阳公子而来。”崔巧巧一口咬定。“我限你在明天以前离开夫子庙,否则我就拆穿你。” 夏舒挑高眉毛,脸上有股坚持到底的决心,冷笑着说:“我最讨厌人家威胁我,你越要我走,我就越不走。” 崔巧巧眯着眼睛,仿佛要杀人般瞪着夏舒,她是有这股冲动,但欧阳凌的声音忽然从她背后响起。“你们两个在聊什么?” “没什么,欧阳公子你有事吗?”崔巧巧换上一脸笑意,含糊地敷衍过去。 “我见夏公子去没回来,还以为他掉到茅坑里了。”欧阳凌促狭道。 “人虽没掉到茅坑里,却沾了一身臭。”夏舒意有所指。 “怎么说?”欧阳凌眉头一皱,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夏舒和巧巧互看不顺“一定是小厮没把茅坑洗净,我会去骂他们。”崔巧巧抢着解释。 “章公子被灌醉了,麻烦夏公子你去照顾他一下,等我方便后我们一起回夫子庙。”欧阳凌以近似脱离苦海的声音说。 “我引欧阳公子去。”崔巧巧想制造独处的机会。 “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行了。”欧阳凌迳自地迈开大步。 “你为什么不拆穿我?”夏舒压低声音问。 “我才不会在欧阳公子面前说。”崔巧巧冷哼。 “我懂了,你怕我横刀夺爱。”夏舒饶有深意地浅笑。 “我会得到他的。”崔巧巧信誓旦旦。 “我说你不会。”夏舒泼冷水地说。 第四章 用过早斋,惜春将碗筷端回厨房,回来时在长廊遇到欧阳凌,只见欧阳凌拉她到一旁窃窃私语,惜春则是边听边点头,然后她就像只快乐的兔子,一跳一跃地回到禅房。一进房门见到夏舒,惜春立刻开口建议道:“小姐,外面天气真好,咱们去找欧阳公子和章公子踏青。” “我不想去,要去你自己去。”夏舒心无旁骛地念书。 “小姐,看你每天这么努力读书,难不成你想参加科考?” “当然不是,我只是藉着读书打发时间。” “小姐你难道忘了夫人交代的事?” “我没忘。”夏舒抬起头,她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说服惜春,故作严肃地说:“惜春你想想看,我终究是以考生的身分投宿夫子庙,若我不看书做做样子,别人会起疑的。” “我懂了小姐的意思,演什么要像什么。”惜春可没那么容易上当。“可是在夫子庙里有一大半的考生都去游河了,小姐关在房里看书,反而更引人注意。” “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夏舒不悦地蹙眉。 “惜春不敢管小姐,惜春是关心小姐。”惜春露出心虚的脸色。 夏舒挑高蛾眉,咄咄地问:“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瞒小姐,欧阳公子说瘦西湖风景秀丽,想邀小姐和章公子同游。” “你很想去是不是?”夏舒眼神锐利地在惜春脸上寻找答案。 “我想陪小姐去。”惜春难为情地脸红起来。 “少来了,你的一颗心早就不在我身上了。”夏舒取笑。 “小姐,你到底去不去?”惜春恳求的表情简直像个盼望吃到糖的穷孩子。 “去,我陪你去。”夏舒不忍让她失望。 “谢谢小姐。”惜春雀跃地跑出禅房,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欧阳凌。 一到瘦西湖,提早而来的经期使夏舒感到不适,为了不让欧阳凌和章庭云起疑,以晕船为借口,一个人病恹恹地躺在客栈床上,虽然惜春想留下来相陪,但她硬将惜春赶走,要她陪两位公子出游。 风从微启的窗带来淡淡荷香味,夏舒嗅着花香,不知不觉进入梦乡,梦里有一对令人痴迷的眸子凝视着她,她感到一股热流染红她的脸颊,她翻了翻身,却怎么也避不开那恼人的注视,睡得好累,索性睁开眼睛……“你怎么没去?”一看到欧阳凌坐在桌边,夏舒的心微微颤抖。 “我放心不下你。”欧阳凌关切地说。 “我只要睡一下就没事了。”夏舒感到胸口一片温暖。 “看你的样子,你好像作了一个好梦!”欧阳凌眸光直勾勾地盯着夏舒“才不,我是被噩梦吓醒的。”夏舒心虚地说。 “什么可怕的噩梦?” “我梦见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魔盯着我着。” “下次你再着见那个恶魔,你就在梦中叫我,我帮你打跑他。” 欧阳凌浓眉一扬,显然他听出夏舒话中的弦外之音,不过他没有生气,看着夏舒恍如桃花飘在雪地上的脸颊,简直像极了绝世美女,他的胃一阵紧缩,他知道那个令他慌乱的情绪又来了……他不明了自己是哪一根筋不对?为什么只要一看到夏舒,他就会有一股渴望拥他入怀的憧憬?他是怎么了?难道他有断袖之癖? 看到他的眸光挣扎不安,像飞入蛛网里的虫子,被痛苦纠缠包围,夏舒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的痛苦似是因她而起,但她又不忍心看他痛苦下去,便试着找话题。“欧阳公子,你为什么不远千里来夫子庙读书?” “说来话长……”欧阳凌详尽地说明来龙去脉。 “真希望我也能遇到那位高僧。” “为什么?” “请他帮我算命。” “你想知道自己什么?考运?事业?婚姻?” “考运,我只想知道我考不考得上状元。” “你的志气真不小。” “考上状元,我才能让我娘过好日子。”夏舒以手肘撑起身体。 欧阳凌毫无预警地走上前,十分体贴地把枕头靠在她背后,这个举动令夏舒感到温暖,一股热焰在体内快速燃烧,她知道自己的脸颊现在一定又红又烫。 “你脸好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欧阳凌伸手按在夏舒额上。 “没事,房间太闷了。”夏舒的脸更红更烫了。 “我去把窗子打开。”欧阳凌慌忙地收手,转过身往窗户的方向走去。 但,一个不留神,撞到自己刚才坐着的椅子,砰地一声,椅子倒地,他也脚痛不已,他连忙倾身想扶正椅子,却又笨手笨脚地踢到桌脚,夏舒忍不住爆出大笑,笑得眼泪从眼角挤了出来。 一拐一拐地打开了窗户,欧阳凌挖苦道:“当心别把下巴笑掉了!” “若是我笑掉下巴,你得帮我付诊金。”夏舒赶紧收敛笑容。 “我才不付,让他变成丑八怪。” “那我就让全世界都知道酒公子有多么笨手笨脚的。” “算找怕了你!”欧阳凌认输地说。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夏舒不可一世地翘高下巴。 “你为什么来夫子庙呢?我听阿福说你有不得已的苦衷。” “阿福真多嘴!”夏舒提高警觉地蹙眉。 “你别怪他,该怪的人是我,是我问他的。”欧阳凌内疚地说。 夏舒沉思了一下,硬着声音说:“其实我的故事很普通,我娘是二夫人,我爹卧病在床,家道中落,大夫人为了改善经济,逼我娶一个有钱的丑姑娘,我不愿任她摆布,所以逃婚。” “原来如此。”欧阳凌信以为真。 “欧阳公子你呢?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姻缘?” “娶一个我爱的好姑娘。” “你遇见好姑娘了吗?” “没有。”看着夏舒,欲言又上地说:“我怕我这辈子都遇不到。” “欧阳公子一表人才,家财万贯,不会遇不见好姑娘的。” “遇不见的,因为月老跟我开了一个大玩笑。” “什么玩笑?” 欧阳凌凝望着她,眼里闪动一种带着悲伤的黯光,时间似乎停滞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沉重地说:“我喜欢上一个我不该喜欢的对象。” “她是有夫之妇?”夏舒感到胸口破了一个大洞。 “比这个身分更糟糕。”欧阳凌目光移向窗外。 “想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夏舒尽可能心平气和的安慰他。 不知为什么,当她听到欧阳凌心有所属的那一瞬间,她感到她的眼睛仿佛吹进数不清的沙子,但她不准自己流下眼泪…… 第二天,在惜春和章庭云的又拉又拖之下,硬是把夏舒拉下床。 四个人结伴去逛街,这天正好是浴佛节,街上热闹非凡,尤其是在各大庙前挤满了叫卖的小贩,因为每间庙都会举行浴佛典礼,也就是将佛像放在金盘中,住持用长杓取水灌洒在佛身上,水再流到金盘里,这水就叫浴佛水,相传只要喝了浴佛水,便可以保佑平安。 夏舒一行人也不免俗地喝了浴佛水,然后朝市集走去。 不知是人多拥挤,还是惜春别有用心的缘故,才踏出庙门没几步,惜春和章庭云就不见人影,留下夏舒和欧阳凌两人相偕逛街。 各式各样的摊位都有,夏舒因为口袋里的钱不多,往往是只看不买,但当他们来到一个陈列着珠翠头饰的摊位前,她忽然停下脚步,拿起其中一只镶有荷花图形的金步摇左看右看。 “我发现你对女人的东西很感兴趣。”欧阳凌有感而发道。 “我想买给我娘,这次我能顺利逃家,是我娘用她最珍惜的金步摇换来的。”夏舒感伤地说。“这支金步摇跟我娘那支好像。” “公子你人帅,眼光好,选这支金步摇送姑娘,我保证没有一个姑娘不对公子着迷。”老板笑容可掏地说,虽然他脸对着夏舒,不过眼角余光却是打量欧阳凌的穿着,心知他是一只大肥羊。 “老板,这支金步摇多少钱?”夏舒问。 “这是上等货,五百两。”老板狮子大开口地说。 “老板你不去当抢匪实在可惜!”夏舒不客气地挖苦。 “看在公子是孝子的分上,算你便宜,四百两。”老板笑容不变。 “钱我出……”欧阳凌突然插口,夏舒狠瞪他一眼,摆明要他闭上嘴巴。 “我不准你当冤大头。”夏舒凶巴巴地说。 “重点不在钱,让令堂高兴才是最重要。”欧阳凌好言相劝。 “这位公子说的一点也不错,孝顺才是无价之宝。”老板补上一句。 夏舒气得眼睛冒火,地无法忍受欧阳凌和老板一搭一唱,这感觉就像他从她背后捅她一刀般,比死更难受,她咬着牙说:“我娘若是知道这支金步摇这么贵,她非但不会高兴,还会骂我浪费。” 欧阳凌迟疑了一会儿,他知道夏舒其实很想得到这支金步摇,不然他早就掉头走了,而不会杵在这儿不走;再加上欧阳凌从不缺钱,在他的观念中,高兴比钱重要多了。于是他温柔地说:“不要让令堂知道多少钱不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欺骗我娘!” “我只是叫你不说。” “如果她问起呢?” “就说忘了。” “忘个屁!”夏舒口无遮拦地大骂。 这时,一管绿色的蝴蝶袖突然伸了出来。“我买了。” “巧巧姑娘!”夏舒和欧阳凌同时回过头,看到媚笑的崔巧巧。 “真巧,居然在这儿遇到你们!”崔巧巧故意装出一脸意外的表情。 崔巧巧的出现恍如火上添油,夏舒见人就咬。“巧巧姑娘你真没礼貌,我正在跟老板议价,你插什么狗屁嘴!” “不好意思,我也很喜欢这支金步摇,再说你又没有要买的意愿。” “你凭什么说我不买?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吗?” “欧阳公子,我这样漂亮吗?”崔巧巧将金步摇插在头上,转身面向欧阳凌。 欧阳凌紧绷着下颚,嘴唇抿成一条线,显然不愿回答。老板见状,立刻发出赞叹声。“这支金步摇插在姑娘的秀发上,犹如锦上添花,美极了。” “我着倒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夏舒反唇相稽。 “总比有人脸色像狗屎好!”崔巧巧不甘示弱。 好男不跟女斗,这本是读书人该有的气度,但欧阳凌不明白,夏舒何苦要跟崔巧巧唱反调,有失“好男”的风度?不过,在他们两人之间,他当然是站在夏舒这一边,婉转地说:“巧巧姑娘,金步摇是夏公子先看中,可否请你选别的头饰?” “既然欧阳公子如此说,巧巧不敢不从。”崔巧巧一脸委屈。 “前些天巧巧姑娘生日,在下没准备贺礼,实在失礼,今天巧巧姑娘若有看中意的,就当作是本公子送巧巧姑娘迟来的生日贺礼。”欧阳凌大方地说。 一股怒气窜上,夏舒气得握紧粉拳,指甲深陷进肉里,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我怎么好意思收欧阳公子的礼!”崔巧巧转悲为喜。 “别客气,巧巧姑娘可有看中意的?” “这支钗头凤好漂亮!” 老板眼睛一亮,谄媚地说:“姑娘你眼光真好,这支钗头凤不但是黄金打制,而且上面的珍珠取自南海,十分名贵,足配姑娘的花容月貌。” “这支钗头凤来头这么大,价钱一定不便宜!”崔巧巧爱不释手地把玩钗头凤,眼神流露贪婪。 “不贵,只要一千两,可以说是物超所值。”老板敛财地说。 “老板把钗头凤和金步摇都包起来。”欧阳凌毫不犹豫。 “多谢欧阳公子。”崔巧巧兴高采烈。 “我不要你的施舍。”夏舒冷冰冰地说,然后转头就走。 “夏公子……”欧阳凌想追上去,却被老板拉住。 “公子,你还没付钱。”老板不识趣地说。 惜春和章庭云都看得出来夏舒和欧阳凌正处于冷战中。 在听过欧阳凌的解释之后,竟庭云怎么也想不透夏舒生气的理由,但惜春却抿着嘴唇,不发表任何意见,其实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小姐--吃崔巧巧的醋。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各自在自己的禅房里读书,表面上看起来相安无事,其实,连惜春在内,四个人都心事重重,章庭云心系科举,惜春心系章庭云,欧阳凌心系夏舒,夏舒则是心烦气躁。 夜暗了,风凉了,夏舒的心却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她体贴地为有踢被习惯的惜春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关上窗户,然后独自走向东水关。 东水关是秦淮河的入口,水道不宽,柳荫扶疏,站在关边不但可以看见过往昼舫里的一举一动,还可以听见曼妙的歌声,所以很多人都喜欢来此散步。 夏舒低着头漫游东水关,并未留意川流不息的画舫,直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她抬头一看,发现徐燕燕正站在画舫上向她招手,按着画舫停了下来,舫里并没客人,徐燕燕好客地拉她上了画舫。 两人坐在船头,面前摆了一张矮几,几上放着一壶热茶、几样小菜,还有一个飘着轻烟的香炉,就着月光和挂在船屋约六角灯,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下聊天。 “你有心事!”徐燕燕仔细端详夏舒的脸蛋。 “担心……考不上状元。”夏舒紧张地避开徐燕燕的视线。 “你永远都不可能做状元郎。”徐燕燕冒失地说。 “燕燕姑娘为何出此言?”夏舒脸上难掩不悦和不解的情绪。 “因为你是女人,而郎是男人。”徐燕燕嘴角勾出笑意。 “是崔巧巧告诉你的?”夏舒马上联想到崔巧巧,那个大嘴巴的骚蹄子。 “是我的眼睛告诉我的。”徐燕燕指出。“做我这一行,每天接触不同的男人,看多了自然就能从男人的外表一眼分辨出好坏,虽然你穿男装,声音也刻意压低,但你终究没有男人的喉结。” 夏舒沮丧地说:“难怪崔巧巧一眼就识破我的伪装!” “你要提防喻令浩,他收了崔巧巧的钱,很有可能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多谢燕燕姑娘相告。”夏舒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你何不请欧阳公子保护你?”徐燕燕建议道。 “我宁愿请章公子关照。”夏舒倔强地说。 听到夏舒近乎生气的回答,徐燕燕困惑地拢聚了眉头,然后低下头啜茶,一边喝一边陷入沉思,对夏舒舍欧阳公子选章公子的决定感到不解,不是她看不起章公子,而是要对付喻令浩这种无赖,钱才是最好的武器。 欧阳公子毫无疑问地是女人心目中的金龟婿,为何夏舒会拒他于千里之外? 在崔巧巧生日那天,她不只一次发现夏舒的神情态度跟欧阳公子有莫大的关系,每当崔巧巧纠缠欧阳公子时,她的眼神就会冷若寒冰,一旦欧阳公子拒绝崔巧巧,她的眼神就会活泼快乐……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特殊因素,不禁引起徐燕燕强大的好奇心。 徐燕燕放下茶杯,冷不防地问:“我猜你的心事和欧阳公子以及崔巧巧有关,对不对?” “何以见得?”夏舒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你和欧阳公子一起去游瘦西湖?” “还有章公子和我的丫鬟。”夏舒撇着嘴说。“而且很倒楣地遇到崔巧巧。” 光是看到这种表情,徐燕燕心中有谱,便柔声说:“崔巧巧从瘦西湖回来之后,逢人就炫耀欧阳公子送她钗头凤。” “她根本是藉机勒索……”夏舒气急败坏地诉说。 “显而易见,欧阳公子对她并没意思。” “难讲!”夏舒冷哼一声。 “依我着,欧阳公子在意的人是你。”徐燕燕挑明地说。 “欧阳凌并不知道我是女儿身,怎么可能会在意我?” “他的眼睛不知道,但他的心却有所感觉。” 夏舒脸红到耳根,她一直不愿承认欧阳凌对她的态度很特别,因为她无法以女性的心情面对他,她怕自己会迷失在他迷人的外表下,八仙楼的那一幕,对她而言,恍如昨日那般清晰,到现在她仍无法释怀,无法原谅他。 “若不是因为他看不出来你的真实身分,否则他一定早就向你求婚了。” “我不喜欢他。”夏舒努力以冷静而坚定的口吻说。 “为什么?”徐燕燕难以置信地张大眼。 碍于燕燕是仙女,夏舒不便说出八仙楼的事,含蓄地说:这样的男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欧阳公子对崔巧巧的百般勾引无动于衷,足以证明他非好色之徒。” “坦白说,我会来到夫子庙,并非是为了结婚,而是逃婚。” 夏舒仔仔细细地将她到夫子庙的前因后果交代一番。 听完夏舒的故事,徐燕燕斩钉截铁地说:“照你这么说,欧阳公子正是让你和你娘得到幸福的最合适的人选。” “我不想再谈他了,我们换别的话题好不好?” “瞧你凝脂如玉,我想你女儿身的模样一定比崔巧巧更美。” “燕燕姑娘你过奖了,我并不如你想像中的美。”夏舒脸上娇羞万状。 “船上有女装,不如你换个装,让我瞧瞧。”徐燕燕怂恿道。 为了证明自己胜过崔巧巧,夏舒不知不觉掉入陷阱。 在东水关遇到夏舒之前,徐燕燕的画舫曾在秦淮河和乘坐画舫欲往桃叶渡的欧阳公子相遇,并且打了声招呼,因为当时欧阳凌的心情不好,不愿多谈,现在她总算知道他闷闷不乐的理由……趁着夏舒换装之际,徐燕燕要船家火速驶往桃叶渡。 在徐燕燕费心打点之下,夏舒辫发云乌,罗衫翠绿,有别于仙女的打扮,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让过往画舫上的人都忍不住朝她多看几眼,甚至有几个和徐燕燕熟识的客人,将画舫挨近,想要登船拜访,但都被夏舒的难题打败。 夏舒隐名自称惜春,听人说秦淮河的客人中多诗人墨客,她想以文会友,但想上画舫的人必须写一首诗,诗中须将她名中一字与他名中一字相结合才行,由徐燕燕将纸条递给她,她来决定合格与否。 过了好一会儿,徐燕燕笑嘻嘻地将署名“凌”的字条交给夏舒。 蜜菊植幽崖,擢颖凌寒飙,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 夏舒看了很满意,也没问清楚就请徐燕燕引这位凌公子上画舫,待来人一踏上画舫,夏舒吓了一大跳,赶紧躲去帘幕里,并将六角琉璃灯里的烛火熄灭,心中暗暗责骂徐燕燕摆了她一道。 欧阳凌对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感到纳闷,但也不便表示意见。 “凌公子请坐。”夏舒刻意将嗓音拉高,避免使欧阳凌产生怀疑。 “我不姓凌,我姓欧阳,单字一个凌。” “欧阳凌这名字很耳熟……” “不满姑娘,在下来自京城,外号酒公子。” “原是京城三公子之一,久仰大名。” “姑娘懂诗,想必胸中有文墨。”欧阳凌赞美地说。 “我胸中什么都没有,只有将来要喂奶的胸部。”夏舒有意刁难。 在看到他文笔的那一刻,和看到他上画舫的那一刻,她的心仿佛从滚烫的热锅掉到冰冷的寒窟;她认定他晚上不睡觉,流连秦淮河是为了寻花问柳,搞不好连崔巧巧在瘦西湖出现,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这可恶的男人,多亏她精明,一眼就看出他有色狼的尾巴,不像惜春和燕燕被他英俊斯文的外表所骗,否则她现在恐怕早已经傻傻地喜欢上他……呸!只有笨女人才会喜欢他,而她是聪明的女人,绝对不会为情所困。 欧阳凌一脸尴尬,不知为何这位叫惜春的美人竟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细想了一下,不难发现她的声音虽然温柔,但说话的语气跟夏舒相似,都是字字带针……着他直勾勾地打着她的脸,脸上带着沉思的神情,虽然两人之间隔了一层带纱,但她还是担忧他的目光能穿透这层半透明的遮掩物,她赶紧打断他的思维,以娇柔的声音问:“欧阳公子在想什么?” “刚才从我乘的画舫看过来,总觉惜春姑娘着起来有些面熟!” “面当然要煮熟了才能吃。”夏舒吓一大跳,牛头不对马嘴地说。 “惜春姑娘很幽默。”欧阳凌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生起气来像母老虎。”夏舒真想一巴掌打掉他好看的笑容。 “惜春姑娘说话的语气很像我一个朋友。” “哪……哪个朋友?” “他叫夏舒,夏公子。” 夏舒吓得心脏几乎要从喉咙跳出来,不过她仍以稳定的声音问:“他说话语气是怎么样?” 欧阳凌不假思索地说:“喜欢跟我唱反调。” “这么说,欧阳公子不怎么喜欢那位夏公子。”夏舒试探地说。 “不,我一点也不讨厌他,我反而烦恼他讨厌我。”欧阳凌一脸难过。 “欧阳公子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 “我不知道,就拿十天前在瘦西湖来说,他想送支金步摇给他母亲,但他手头不便,我好心帮他,他却大发雷霆……”欧阳凌伤心地说。“好像我做什么都会惹他生气。” 看他如此郁结,夏舒心痛不已,猛然觉得很惭愧,崔巧巧故意为难她,而他帮她排除阻碍,她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气他买钗头凤给崔巧巧,她实在该被捉到衙门打一百大板,可是她不懂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在我看来,夏公子根本不配做你朋友。”夏舒自责地说。 “坦白说,我愿做任何事让他高兴。” 夏舒一时无法出声,他的话暧昧到让她脸红。 这阵沉默令欧阳凌感到不安,急着说:“我知道这句话很容易让人以为我有断袖之癖,其实我也是这么怀疑自己,甚至因此无法成眠,所幸今晚遇见惜春姑娘,看来只有惜春姑娘能救我。” “我要怎么救公子?” “惜春姑娘若不嫌弃在下,可否让我至姑娘府上拜访,并向令尊令堂提亲?” “你有没有说错?我和你今晚第一次见面,你就有了成亲的念头?” “我承认我对惜春姑娘一见钟情,不,应该说是我虽没看清姑娘的面容,但我对姑娘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欧阳凌越说越肯定。“我想这种感觉,应该就是所谓的缘定三生。” 从他的眼眸中,夏舒看到款款深情,这令她感到紧张、害怕和莫大的欢喜,虽然她一向视成亲为畏途,但她承认这一刻她有些心动,不过这件事来得太快了,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她现在乱得无法思考……“欧阳公子你太冲动了!”夏舒感觉到恍若梦中。 “我是真心的。”欧阳凌一脸坚决。 “婚姻是以父母命和媒妁言为主,惜春无法自己作主。” “所以才要惜春姑娘带我登门拜访令尊令堂。” “改天我再告诉你我家在哪里,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不要让我等太久。”欧阳凌近乎哀求。 “时间很晚了,请欧阳公子早点回夫子庙歇息。” “惜春姑娘怎知我现在住夫子庙?” 深吸一口气之后,夏舒气定神问地说:“科举将至,过去有很多状元都来过夫子庙拜孔圣贤,所以我猜欧阳公子应该也是来沾染福气……” 第五章 黎明的曙光渐亮,钟鼓齐鸣,大殿传出洪亮的佛语。 昨天夜晚下了一场大雨,把连日的酷热一扫而空,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自从那晚以女装和欧阳凌在画舫相遇之后,夏舒对欧阳凌就采取避不见面的态度,她要心情在完全不受影响的情况下,想清楚未来该走哪一条路,虽然她已经明白自己的决定,可是她对成亲一事仍感到不安……她对成亲心存疑问,放眼现实,处处可见男人三妻四妾,但她相信没有一个女人甘愿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地想她该去探探欧阳凌的口风。 刚洗好脸,惜春一脸愁容地端着托盘进来,夏舒一边扎紧帽带一边问:“怎么一大早就愁眉苦脸?” “欧阳公子最近老是往蔻香阁跑,找一位叫徐燕燕的仙女。” “我认得燕燕姑娘,她是一个好姑娘。” “看情形,欧阳公子可能喜欢上燕燕姑娘!” 惜春忍不住偷瞄一眼小姐,她以为小姐会面露忧色,但她失望了,她不敢相信小姐竟然是一脸快乐,这怎么可能?是她看错了眼?还是另有隐情? “他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我是替小姐关心,平白多了一个情敌出现。” “我才没有喜欢欧阳凌……”夏舒话还没说完,惜春就打岔。 “欧阳公子昨晚淋了一身湿回来,现在病倒在床上。”惜春眯细眼缝,想要看清小姐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的表情,她不信小姐真能无动于衷,惜春甚至敢以人头跟老天爷打赌,小姐绝对喜欢欧阳公子。 果然不出她所料,夏舒脸色迅速转白地问:“请大夫来看了没?” “小姐干么那么紧张欧阳公子的病情?”惜春一脸促狭。 “我关心他是因为我不希望住在死人的隔壁。” “小姐你的嘴好毒!”惜春佩服地说。 “他到底病得如何?”夏舒脸上写满焦急。 “我不知道,小姐说过,我若再去欧阳公子的房间,就打断我的腿。” 夏舒一时问哑口无言,看着惜春笑得像狐狸似的,她知道惜春早就看穿她的心,眼睛一瞪,只好摆出大小姐的架子,指使地说:“今天天气很好,你把被子拿去洗。” 惜春抱起被子,边走边埋怨。“被子啊被子!可怜你也成了受气包……” 算好惜春应该已经走到后院的井边后,夏舒赶紧打开房门,一个闪身,进入欧阳凌的禅房,房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看来他睡得很沉,刚才的开门声并没惊醒他,她正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该让他好好歇息,但她的双脚却已不自觉地走向床边。 他的脸很红,前额浮着一层汗水,双眼仿佛是受到紧皱的眉毛压迫才闭起来,看来他睡得很痛苦,但他依然英俊不凡,这时她的手禁不住伸出去,她想抚平他的眉头,她终于了解到自己有多爱他。 她的手指像有魔力般解开他双眉的纠缠,然后一股欲罢不能的冲动使她的手指沿着他的鼻梁一直往下滑,来到她最喜欢的薄唇,它们是那么干涩,仿佛快要枯死,她低下头,虽然理智告诉她绝对不能这么做,但情感却不容许她收回。 她以她湿热的唇滋润他的唇,这个举动令他肩膀动了一下,随后缓缓地睁开眼睛,但眼神却是呆滞而迷蒙的,声音嘶哑而无力。“惜春姑娘!” “我在这。”夏舒差点忘了冒用惜春名字一事。 “你终于来了。”欧阳凌努力牵动嘴角想露出笑容,但还是失败。 “我该走了。”夏舒不敢久留,怕露出马脚。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欧阳凌吃力地捉住夏舒的手。 “欧阳公子你快放手,男女授受不规。”夏舒轻而易举地拨开他的手。 “我好痛苦……”欧阳凌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你哪里不舒服?”夏舒毫不迟疑地以手心摸了摸他的前额。 “我的心。”欧阳凌使出全身力气将她的手拉至胸口。 夏舒吓得睁大眼睛,目光探索着他的眼眸,怀疑他已经清醒,不过他的眼神恍惚蒙眬,看起来像在作梦,但就在她凝神观察之际,他的双臂忽然像老鹰展翅,出其不意地将她挤进怀中,好像深怕美梦消失似的。 这个姿势使她的耳朵贴在他胸口,她可以清楚地听到他又狂又急的心跳声,同时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强壮的肌肉,她感觉好舒服,如徜徉在海上“惜春……”欧阳凌满心欢喜地发出呓语。 “你病了,你需要好好休息。”夏舒不情愿地抬起头。 “你真的长得好像夏舒!”欧阳凌冷不防地冒出来。 “快放开我!”夏舒扭着腰挣扎。 “别走!”欧阳凌双手乱抓,意外地抓断夏舒的帽带。 如瀑的长发泻了下来,夏舒一时手足无措,担心欧阳凌会发现真相,但以他现在头晕眼花的状况,哪有思考能力,只有柳下惠才会在美女面前思考,他不是柳下惠,他是个病人,而且还是个被相思和感冒折磨的病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一只手环在她腰后,另一只手环在她颈后,将她的脸拉向他,吻着她的唇,并用舌尖软化她…… 甬廊突然响起急遽的脚步声,按着脚步声很快地停在欧阳凌门口。 “小姐,章公子和大夫来了!”惜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吃过午饭,夏舒放心不下,再次去探望欧阳凌。 欧阳凌坐在床上,枕头竖立在他背后,十指交叉放在他头后,整个人看起来不但气色好,而且十分快乐,仿佛藏了一包糖果在被子里似的,脸上有一股掩不住的秘密笑容。 夏舒拉了一张椅子到床边坐下,她一直告诉自己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一见到他,她却胆怯了,脸上的线条比僵尸还要僵硬! 着到夏舒的表情,欧阳凌的笑容渐渐消失,在他的记忆中,上一次跟夏舒见面自然是瘦西湖那次。因为在画舫上,他没认出夏舒就是惜春;在今天早上,他病得不知她来看过他,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我就不会来看你了。”夏舒佯装神色自若地问:“听说你淋了一天的两,为什么要去淋雨?忘了带伞吗?” “唉--”欧阳凌吐出长长的叹气。 “我娘说叹气会减少寿命。”这是变相要他保重。 “谢谢你的关心。”欧阳凌似笑非笑,看得出来他有心事。 “你有什么烦恼?”夏舒好奇地问。 “我得了不治之病。”欧阳凌一脸幽幽。 “你快死了!”夏舒大吃一惊。 欧阳凌爆出笑声,他相信很少人在听到夏舒的毒话之后,会像他这样不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这使得原本为情所苦的情绪,一下子好了不少,他自我嘲笑地说:“比死更难受,我得了相思病。” “相思病!”夏舒脸都不敢有太多表情,免得被他看出破绽。 “前些日子,我在燕燕姑娘的画舫上遇见一位姑娘,说来奇怪,虽然我和她是初次见面,但她却让我有了成家的念头。”欧阳凌正色道。 “恭喜你。”夏舒咬字不清地说。 “可是她并没马上答应,她说她需要几天的时间考虑,我足足等了她十天,她却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连燕燕姑娘都不知道她的下落。”欧阳凌大惑不解地说:“我不懂,她明明对我有绵绵情意,为何要让我受这种煎熬?” “会不会是欧阳公子自作多情?” “不会的,我有自信。”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想等是唯一的办法。”夏舒的脸上固然流露粲笑,但内心却暗骂他自大狂,居然把她当容易上钓的笨鱼,这使得她本来想请燕燕姑娘安排明天与他会面的念头打消,她决定再折磨他十天,以示薄惩。 “我的想法跟夏公子一样,就算等到发白齿摇,我也不后悔。”欧阳凌以下定决心的口吻说。“今生,除了她,我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男人要有三妻四妾才能突显身分和地位,更何况欧阳公子是鼎鼎大名的酒公子,就算有七妻八妾也不为过。”夏舒刺探地说。 “像我爹那么有钱有势,却只有我娘一个妻子,并无妾群,两人感情好到连鸳鸯都会嫉妒他们。”欧阳凌骄傲地说。“专情可以说是欧阳家的遗传。” “两个月前在八仙楼……”夏舒有意吐槽。 “我保证,婚后绝对不会再发生。”欧阳凌连忙举手发誓。 “你干么向我发誓?”夏舒煽了煽眼睫,企图遮掩眼中闪烁的光芒。 “对不起,我一时不小心把你当成她。”欧阳凌毫不讳言。 “她跟我长得像吗?”夏舒听见自己的声音明显地在颤抖。 欧阳凌目光毫无一丝杂念地梭巡夏舒的脸庞,研究似地说:“面容像,身影像,口气像,你俩简直像龙凤双胞胎。” 夏舒不知道现在该大笑还是大哭好?他的眼睛竟然比瞎子还不灵光,她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说:“这么说,我要回去问我娘,我家是不是有搞丢过一个女孩?” “今天早上我作了一个好梦。”欧阳凌孩子气地说。 “梦到什么?”夏舒饶富深意地挑了挑眉。 “惜春姑娘来到我梦中。”欧阳凌的声音充满兴奋。 “看你一脸色迷迷的样子,八成梦境不干不净。”夏舒冷声揶揄。 “这个梦很奇怪,似真又似假。”欧阳凌一脸陶醉地说。“我梦到我正吻着她,她不但没拒绝,还发出呻吟,然后我朝她的胸都摸去,不料感觉像摸到铜墙铁壁般,这时忽然传来脚步声,接着不知为什么我的头被狠敲了一下,我就昏倒了,醒来后看到大夫和章庭云……” 夏舒一脸躁红。“拜托你别再说下去了,我的手已经变成鸡皮了。” 当时,一听到惜春的警告,她整个人彻底清醒,发现他的手在她缠了五层布条的胸都上摸索,令她大怒,握紧拳头,朝他神志不清的脑袋捶下去,一拳将他打到天竺国,然后草草将长发胡乱塞进帛帽里,打开门,顾不得惜春惊讶的眼神,冲回自己的禅房,反锁门…… 这天晚上,夏舒踩着轻快的步伐来到蔻香园。 蔻香园并不在秦淮河的闹巷中,没有依山,也没有傍水,乍看之下是一间普通的房屋,门前有一桂花篱,平常来往的客人不多,住在屋里只有两个女人,徐燕燕和她瞎眼的亲娘,燕燕十岁那年,燕燕的姑姑以需要打杂人手为由将她们骗到秦淮河,以两百两卖给鸨娘。 燕燕并没埋怨,她是个认命的女子,知道唯有卖笑卖身才能养活娘,而秦淮河是她的希望,她虽不貌美,不过她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歌喉,让她得以在秦淮河立足,直到三年前,她终于用辛苦攒下的两千两赎了身,重获自由。 但她还是要养活娘和她自己,所以买下蔻香园,继续挣钱营生。 她鲜少接客,一来是她已不再年轻,二来是她自己不愿。但是只靠唱歌,她的生活大不如前,多半是仰赖姊妹垂怜,不然她早就带着娘投河了。 一见到夏舒,她立刻关心地问:“欧阳公子可好?” “很好,大夫说过两天他就可以跟马赛跑了。”夏舒打趣地说。 “都怪你,害他差点死在我家门口!”徐燕燕没好气地说。 “我又没叫他在雨天罚站!”夏舒轻声反驳。 “他是为了得到你的音讯才使出苦肉计。”徐燕燕羡慕地说。“只有爱才会使人如此疯狂,若不是你再三叮咛,否则我早就一五一十告诉痴心汉了。” “谢谢燕燕姊没说出我的真实身分。”夏舒不好意思地道谢。 “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还真怕找会被雷劈呢!” “不会的,燕燕姊好心会有好报。” “嘴巴真甜,就冲着这句话,我去沏壶好茶。” 说真的,夏舒没想到欧阳凌会拿自己生命做赌注,赌燕燕会出卖她;虽然她很感激燕燕守口如瓶,不过这种差点丧命的结局,着实让她吓出一身冷汗,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要测验他的心意了。 他是爱她的,她不应该再为难他,她打算回报他的爱。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想到的不多,她首先想到的是告诉他她的真实身分,不过她不想马上回复女儿身,她想陪他上京科考。她有一个愿望,就是能考上状元,如果她不能当状元,那么她一定要当状元夫人。 除非他考上状元,否则她还是不会嫁给他,她会一直等到他考上为止。 一会儿变男,一会儿变女,这件事必须暗地里进行,她想蔻香园是个好地方,燕燕会替她守住秘密,所以她今天特地来找燕燕商量。 徐燕燕端着茶壶走进来,劈头就问:“你今天来是想干什么?” “人家想燕燕姊,特地来看燕燕姊。”夏舒客套地说。 “少肉麻,我看你是想借蔻香园跟欧阳公子私会。”徐燕燕说话一针见血。 “燕燕姊你好讨厌!”夏舒窘迫地红着脸。 “那天在画舫上,你们说了些什么?”徐燕燕逼问。 “很多,不过重点是--他向我提出成亲的要求。”夏舒难为情地说。 “我懂了,你没有答应他,也没有拒绝他,所以他才天天来蔻香园等你的消息。” “我对成亲一事有很深的恐惧感……”夏舒深深叹口气,仿佛吐出多年来的积怨。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相对于徐燕燕的经历,夏舒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在徐燕燕眼中,夏舒如同温室小花,毫不了解表面风平浪静的秦淮河,里面却是惊涛骇浪,夏舒多留在秦淮河一刻,就多一分被吞噬的危险……“这事就像赌博,你只能凭直觉押宝。”徐燕燕劝导地说。“欧阳公子对你用情很深,我想你会是最后的赢家,你应该趁早答应他,不要再犹疑了。” “他病刚好,明天再休息一天,后天是答应他的好时机。” “你放心,我会把蔻香园布置的像新房一样。” “我没打算和他那个……” “那个是哪个?”徐燕燕一脸调侃。 “燕燕姊你别糗我了,我不会和他上床。”夏舒严肃地说。 秦淮河多变,仙女们为了从良,看到金龟婿不兴守身如玉,奉生米煮成熟饭为圭臬,徐燕燕灵感地说:“你看清楚,我这屋子就两间房,一眼就看到床,男人看到床很容易产生冲动,万一他想要,你怎么办?” “我会把他手和脚剁下来,丢到河里。”夏舒认真地说。 看到夏舒眼中透着杀气,徐燕燕发现夏舒性子古怪,越推她,她反而越往后退,所以徐燕燕不再多嘴,双手合十地说:“看来我得到庙里去烧香,求菩萨保佑欧阳公子平安。” 按着,两人又有说有笑地聊了一阵子,直到两人都有睡意了,夏舒这才起身告辞,往夫子庙的方向走去,但她并没料到背后有个人影跟着她…… 酒公子欧阳凌在雨中站在蔻香园门外一事,自然是轰动整个秦淮河。 几乎是每个人都以为欧阳公子喜欢年纪大的女人,初听传闻,崔巧巧简直气炸了,躺在床上一整天不起,同时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抽丝剥茧,她不相信徐燕燕迷得了欧阳公子,她认为其中必有蹊跷! 她派人守候蔻香园,来人回报有个书生走进去,但进屋之后,他却听到两个女人的对话声,谈了些什么听得不是很清楚,隐隐约约有听到欧阳公子四个字,之后他跟着走出蔻香园的书生,一路跟到夫子庙,塞了几文钱给看门的小和尚,得知书生名叫夏舒…………崔巧巧越想越生气,不毁掉夏舒,她誓不为人。 备好一桌酒菜,叫人把喻令浩从夫子庙的被窝里挖出来,在等待的时间中,她从奁匣子取出一包药粉,倒入酒壶中,轻轻摇晃,从她美脸的眼眸射出一股阴险的毒光……在听完崔巧巧的哭诉后,喻令浩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不是笨蛋,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觊觎欧阳凌的女人,但他是个狡滑的狐狸,当着崔巧巧的面,大骂欧阳凌没眼光,然后收下崔巧巧的银票和吹烟管,拍胸膛保证--今晚让夏舒破身。 喝了三杯酒之后,喻令浩脚步轻飘飘地走回夫子庙。 走着走着,喻令浩忽觉胯下的欲望蠢蠢欲动,一股欲火几乎就快要喷了出来,他需要找个女人发泄,在夫子庙里,正好有个现成的女人……蹑手蹑脚来到夏舒的窗外,舔了舔手指,将纸窗钻出一个洞,插入吹烟管,一阵迷烟飘了进去;见时间差不多,他蒙住脸,走到门口,门是阖上的,他正烦恼该如何打开门时,手一个不小心碰到门,门没落闩,一堆便进去。 进去后才发现夏舒不在床上,她的书僮躺在另一张床上。 夏舒是女的,书僮当然也是女扮男装。 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是女的都好,更何况这个书僮总是用鼻孔对着他,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今晚正好让她知道得罪他的下场! 他一面脱惜春的衣服,一面毛手毛脚,他正想坐到她身上,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心想应是夏舒,他决定先躲起来,等夏舒闻多了迷烟,身子一软,他再来个一箭双雕! 茶喝多了,夏舒一晚上达跑了几次茅厕,一进房,她感到头有点晕,但没有起疑,一个转身,看到惜春衣不蔽体,吓一跳道:“惜春你怎么穿这样睡觉!” 见惜春没回答,她走近推了推惜春的肩膀。“惜春!惜春!” 还是没回答,夏舒感到一阵头晕,坐到惜春身旁,手按在太阳穴上揉着,喃喃自语:“奇怪?怎么睡得这么死!” 突然,夏舒被两条巨臂从后抱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夏美人,好久不见!”喻令浩色迷迷地说。 “放……放开我!”夏舒想大叫,可是喉咙发出的声音和身体其他部位一样虚软无力。 “放就放,反正你已是煮熟的鸭子,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喻令浩你在干什么?” “脱衣服。”喻令浩迫不及待地站在夏舒面前宽衣解带,他虽然受到迷药控制,但手脚还是很灵活,一下子就脱个精光。 “你无耻!”夏舒想闭上眼,但她又怕他乘虚而入。 “今晚真幸运,一次开两个花苞。”喻令浩伸出魔爪。 “你别过来,不然我要大叫了。”夏舒别过苍白如云覆的脸颊。 “你若是叫得出声早就叫了!”喻令浩反手扯下夏舒束发的绳带。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扮男装?”夏舒胃痛得翻搅。 “今晚,是崔巧巧告诉我的。”喻令浩手指爱抚似地划过夏舒的眉心。 “别碰我!”夏舒眼中燃烧着怒火,但她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 “我不仅要碰你这,还要碰你那。”喻令浩手还打算往下移。 “拿开你的脏手!”一阵鼻酸,泪水夺眶而出,同时也挤出一道力气,夏舒忿忿地将喻令浩推倒在地。 喻令浩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空气中的迷烟变薄了许多,他随即拉下面巾,一个大步将夏舒甩到她自己的床上,邪气地说:“今晚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 “我宁死也不会让你得逞。”夏舒像受到惊吓的驴子般踢脚。 “你再不听话,可别怪我不客气。”喻令浩威胁。“你若乖乖顺从我,我保证会怜香惜玉,若你再这样,痛死你活该!” 夏舒反过来警告他。“如果你敢非礼我,欧阳凌一定不会饶了你。” “他才不会要一只破鞋,而且我会说是你勾引我的。” “他不会相信你的。” “我现在哪有空管他,我只想管你。” 喻令浩一个欺身,将夏舒压在身下”眼看着他的嘴对准她的唇而来,她想偏过头,但下巴被他抓牢,这一瞬间她只想咬舌自尽,忽然一阵门撞击墙壁声传入,眼泪如雨般滚落她的脸颊,她知道她得救了…… 蔻香园之约,让欧阳凌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 他试着不去想“拒绝”这两个字,他满心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只要她一点头,他立刻派人到夫子庙,请夏舒也到蔻香园,他要把他的喜悦分享给夏舒,他敢打赌夏舒一定会祝福他娶到美娇娘。 该把眼皮闭上了,他命令自己快睡,就在这个时候,隔壁传来一声尖叫,他毫不考虑地跳下床,光着脚冲过去,一开始并没看清床上晃动的人影,但人很明显的身上一丝不挂,他直觉反应有人正对细皮嫩肉的夏舒下手……“住手!”欧阳凌一声暴喝,冲到床前。 “倒大楣了!”喻令浩整个人惊醒,迅速拉起夏舒并躲到她的背后。 “是你!喻令浩!”欧阳凌又生气又讶异地睁大眼,他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原来朝思暮想的佳人跟自己只有一墙之隔,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必须尽快英雄救美。 “你别靠过来,不然我勒死她。”喻令浩的手臂横在夏舒脖子上。 “你若是敢伤她一丝一毫,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欧阳凌目光凶悍。 “欧阳公子你先听我解释……”喻令浩困难地吞咽口水。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是崔巧巧的毒计,她骗我喝下放了春药的酒……” “我不想听,你立刻给我放了夏舒。”欧阳凌的声音充满命令和杀气。 “欧阳公子你饶了我,我也是被害者。”喻令浩不敢违抗。 因为迷烟在体内作祟的缘故,在喻令浩放开她,跪地求饶的那一刻,夏舒就像没有骨头的布娃娃般半斜半瘫地靠着墙,两颊还留有泪痕,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不忍,也叫人心痛。 “畜生!”怒火攻心,欧阳凌把喻令浩当死狗似地猛踢。 “不!小的连畜生都不如!请欧阳公子尽量踢!”喻令浩能屈能伸。 “踢死了你,我还嫌弄脏了我的脚。”欧阳凌警告。“今晚的事,你若是敢泄漏半点口风出去,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出来碎尸万段。” “我以人头发誓,守口如瓶。”喻令浩举起右手。 “滚!快滚!”欧阳凌指着门。 喻令浩抱起地上的衣服,光着身体跑出去并把门掩上。 一声叹气,欧阳凌背对着夏舒,面向着门,心里有着某种程度的挣扎,夏舒明明知道他为情所苦,却佯装视若无睹,这种玩弄人于股掌的心态,他应该让她受到教训,但她现在已经受到莫大的教训,他实在不忍心这时在她伤口上撒盐。 欧阳凌转过身,看到她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心中的不忍扩大,他走向床边坐下,以自我解嘲的语气问道:“我应该叫你夏小姐,还是惜春小姐?” “我是叫夏舒,惜春是阿福的本名。”夏舒低声道。 “你有没有受伤?”欧阳凌关切地问。 “没有。”夏舒感激道。“多亏你及时赶到。” “需不需要我做什么事?”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倒杯水?” 欧阳凌立刻走到桌旁,一拿起茶壶就发现壶是空的,他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在这一点点时间中,夏舒伸手抚了抚头发,地想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可怕,她觉得很伤心,但她不愿泪水夺眶而出,不想让他着见她的脆弱……“来,我喂你喝。”欧阳凌倒好茶来到床边。 “我自己来。”夏舒虚弱的语气中透着无比的坚强。 欧阳凌明白她好强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将茶递到她手上,看着她喝茶。 当他打算以温柔的目光凝视她时,一股热流突如其来地贯穿他全身,虽然他知道这样盯着很不道德,但不管他如何努力,他就是无法将视线从她因拉扯而微敞的衣襟移开……夏舒喝完茶,发现有异,循着他目光的焦点,她低下头着见自己微微敞开的前襟,她的脸颊立刻变红,赶紧抓住衣襟,却不是用一贯的反击语气,而是以恳求的口吻说:“请你把头转过去。” “对不起。”欧阳凌照她的话做,并暗自咒骂自己好色。 夏舒颤着手指想将衣襟拉好,却想到喻令浩的恶行,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滚了下来……悲从中来,一发不可收拾,她像个无助的小女孩开始轻颤、啜泣……“你怎么了?”欧阳凌听到声音不对,立刻回过身紧搂着她。 “我好恨!”夏舒咦咽着说。 “没事,你还是清白之身。”欧阳凌柔声安抚。 “我觉得自己好脏!”夏舒钻进牛角尖里。 “你一点也不脏,脏的人是喻令浩。” “我好想拿刀子把他摸过的地方都刮掉。” 欧阳凌轻轻拨开几撮掉落在她额前的头发,将它们绕到她耳后,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恳求地说:“别傻了,那么做只会伤害自己,我会心痛的。” “我希望他会得到报应。”夏舒心有不甘。 “会的,明天我就花钱买通几个官差,把他送进宫里当太监。” “太好了。”夏舒吸了吸鼻,眼眸还是有一层雾水。 “快别哭了。”欧阳凌赞叹道。“不过你哭的样子很美,像带雨梨花“人家伤心得半死,你居然还说风凉话!”夏舒噘起嘴瞪他。 “口还渴不渴?”欧阳凌询问。 “渴。”夏舒点点头。 “嘴巴张开。”欧阳凌突然命令。 “你又没端茶来……”话还没说完,她的唇就被温暖湿润包围。 “我想你想得好苦。”他的舌尖深入她的唇齿里。 “嗯……”她合上眼,发出羞怯的浅吟。 深吻,深深的吻,使他想要更多,但在这种时刻,任何亲匿的动作都会使她联想到喻令浩,于是他很快地停止,改以拥抱安抚她受创的身心。 躺在他怀中,她深刻地感觉到他的强壮是如此值得依赖,她不由得后悔自己不信任他,如果她早点相信他,今晚就不会发生…… 天就要破晓,在柔和的曙光下,他低下头看着躺在他臂弯里的女人,他有好多话好多话想对她说,可是折腾了一夜,她一定累坏了,她需要好好地补眠,他以乞求的语气说:“不要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答应我,从今以后只能想我。” “是,青天大老爷。”夏舒露出不想让他担忧的笑容。 “别想太多,睡一觉就没事了。”欧阳凌心儿一缩,看出她强颜微笑。 “天快亮了!”夏舒忽然从他腿上跳了下来,连忙替惜春盖上薄被。 “老天!我真不想走。”欧阳凌依依不舍地伸了伸腰。 “快走吧!免得让人看见了,有理也说不清。”夏舒催促着。 “晚上我们照样到蔻香园。”欧阳凌临走时叮咛。 “我懂,这件事当作从没发生过。”夏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喻令浩是她一生最大的耻辱,她有可能就这么忘了吗?但她至少会做到绝不让惜春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掀开薄被,夏舒飞快地穿好昨晚的衣服…… 第六章 太阳升起,惜春在头痛中醒来,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晏起。 她感到奇怪,昨晚睡得很沈,但却睡得很不舒服,仿佛在睡梦中被一记重拳打到头上,四肢又被无形的绳索捆绑……更奇怪的是,小姐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梳妆镜前,床铺凌乱不堪,小姐虽然贵为小姐,不过她一向自己整理床铺,而且床乱的样子简直像经过一番恶斗…… 不待她细想,小姐大概从铜镜中看到她起床,突然出声命令她,要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连同两张床上的被子一并拿去洗。可是衣服是干净的,被子也是三天前才洗过,她问小姐为什么,小姐却连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种种迹象,似乎显示昨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可是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情不愿地抱着衣服和被子来到井边,井边有数个书僮也在洗衣,看到她又在洗被子,不约而同全都疑惑地看着惜春,可是惜春连开口都懒。 惜春臭着一张脸,章庭云正好路过,看她脸色不好,在她身旁蹲下,开玩笑地说:“你的脸色难看得像踩死一只大象!” “大象是什么东西?”惜春抬起头,眼神充满对大象和爱情的迷惘。 “一种动物,腿有树干那么粗,还有一只大鼻子。”章庭云比手画脚地说。 “你在哪里见过这种怪物?”惜春好奇地问。 “在我家乡,滇南,它会搬木材,是木匠的好帮手。” 惜春一边搓洗被子,一边专注地聆听章庭云说话,她不但眼里充满章庭云,心里也充满章庭云,不愉快的情绪早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甜蜜所取代。 章庭云并不像欧阳凌那么显目耀眼,可他的五官端正,虽然他不常笑,但他的眼神却经常流露温暖和关怀,这就是惜春喜欢他的原因,他不会因为惜春的身分只是书僮,而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 先前几个同样在洗衣的书僮都已离去,趁着四下无人,惜春大胆地问:“章公子家里有什么人?” “很多人,是个三代同堂的大家庭。” “三代?这么说,章公子已经娶妻生子了。”惜春心凉了半截。 “不,三代是从我爷爷奶奶算起,我还没成亲。”章庭云纠正地说。 “像章公子这样的好人,应该订亲了吧。”惜春再探。 章庭云叹口气,自嘲地说:“没有,在我家乡读书人跟废物一样,没有人会愿意把姑娘嫁给我。” “章公子在秦淮河,可有遇到心仪的姑娘?” “秦淮河的姑娘见钱眼开,才不会看中我这个穷酸秀才。” “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夏舒从两人的背后,冷不防地冒了出来。 “公子,你吓死找了!”惜春像被捉到的小偷般满脸通红,她太了解小姐了,知道小姐这个人有偷听的习惯,不免怀疑她听到多少? 夏舒蹲在两人中间,像一只捉到老鼠的猫,咧着嘴笑。“你才要把我吓死,洗个被子洗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跟人跑了!” 章庭云帮腔地说:“被子没洗完,阿福是不会跑去玩的。” “都怪公子有尿床的恶习,害我没办法出去玩。”惜春报仇地说。 “你别听阿福胡说,我是有洁癖。”夏舒狠瞪一眼惜春,惜春却装成没看见。 “阿福是开玩笑,夏公子你别生气。”章庭云解危道。 “像这种没规矩的坏书僮,非给他一点教训不可。”夏舒促狭地说。“从明天开始,章公子的内衣裤就交给阿福洗,章公子你别拒绝,否则我会给他更严厉的处罚。” “公子你……”惜春咬着下唇,脸颊热呼呼的。 夏舒不让惜春说完话,迳自问:“章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我的要求不多,只要情投意合就好。”章庭云回答。 “如果她书读得不多,身分也不高,但是个勤快的好女孩,很适合大家庭,章公子意下如何?”夏舒看着一脸紧张的惜春,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娶妻娶德,我不在乎门当户对。”章庭云自若地说。 “说的好,我有一个义姊跟章公子很速配。” “那就有劳夏公子介绍。” “科考之后,我做定媒人了。”夏舒故意用胳臂肘撞了撞惜春。 “阿福你怎么脸这么红?”章庭云惊讶地看着惜春。 “他被大象踩到了。”夏舒抢着回答,一副小人得志的笑容。 “公子你偷听我们说话!”惜春又气又羞。 夏舒站起身,伸了伸腰,不但不理会惜春的抗议,而且还补上一句:“我今天晚上有事,不回来用膳,能不能麻烦章公子带阿福去吃饭?” “一个人吃饭顶无聊的,有阿福作陪求之不得。”章庭云一口答应。 “公子你晚上要去哪里?”惜春问。 “你别问那么多,好好服侍章公子最重要。”说完后,夏舒匆匆转身离去。 迫使夏舒匆匆转身的原因,是因为一颗泪珠快要从她眼眶滴了下来,她很高兴惜春找到幸福,为了惜春,她决定非要忘记昨晚的事不可! 从窗外透进桂花的香味,薰得满室幽香四溢。 夏舒静静坐着,脸上有种莫名的娇羞,足以撼动任何男人的心弦。 桌上有徐燕燕准备的佳肴,但他们谁也没动筷子,菜虽凉了,但他们两人的心却热呼呼的。蔻香园里只有两个被烛光摇晃的影子,徐燕燕带她娘出去了,今晚不会回来,就只留下他们两人。 看着她低垂的长睫毛,没有喝酒却微醺的粉脸颊,鲜红紧抿的双唇,欧阳凌的心不由得一阵紧,他知道若不赶快找个话题,驱散空气中的不安,他有可能在一秒钟之内将她抱向徐燕燕铺着鸳鸯戏水红被的床上……“你骗得我好苦。”欧阳凌先打破寂静地说。 “怪你自己没长眼睛。”夏舒不改伶牙俐齿的本色。 “狡滑的小狐狸,害我差点以为自己有断袖癖。”欧阳凌自嘲。 “菜都凉了,我拿去厨房重热。”夏舒伸手想拿走一个盘子。 “别走,我不饿。”欧阳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她白细的纤手。 “你不饿,我可是饿得快昏倒了。”夏舒用力抽回手。 “好吧,咱们先吃饭。”欧阳凌一脸悻悻然。 夏舒起身端着盘子走进厨房,才发现炉灶是冷的,望着自己修长而美丽的手指头,她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她虽然到过厨房,但全是去找吃的,她从没有亲手做过任何一道菜,更别提亲自生火了! 不论如何,她总是个女人,下厨是女人的天职,她想应该不难吧! 卷起衣袖子,将放在一旁的木柴丢进灶内,有模有样地拿起打火石拍打,却怎么也打不出火花,没关系,她聪明得很,直接把蜡烛丢进去,然后关上风门,没多久厨房里便充满呛鼻的浓烟……吓得她赶紧往外跑,正好撞进往里跑的欧阳凌的怀中。 “你在干么?烧房子吗?”欧阳凌忍不住发笑。 “不准笑!你还不快去把火灭了!”夏舒恼怒地捶他胸膛一下。 “遵命。”欧阳凌放开夏舒,把注意力移转到火炉。 “你有本事,你就把火生起来。”夏舒挑衅地说。 “好,看我表演。”欧阳凌很快地控制住火势。 “你怎么会做家务事?”夏舒有些惊讶。 欧阳凌嘴角向上弯,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说:“我家开的是酒馆,刚开始经营时人手不足,我常到厨房帮忙。” 夏舒撇着嘴,不服气地说:“君子远庖厨,由此可证你是小人。” “随便你怎么说,只要你高兴就好。”欧阳凌笑容未变。 “我肚子好饿,你快点把菜热好。”夏舒真想朝他的笑脸揍上一拳。 “是,姑奶奶。”欧阳凌看出她的企图,笑得更大声。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菜从厨房端上桌,其实夏舒一点胃口也没有,她早就气饱了,不过她假装很有食欲的样子,所幸徐燕燕深谙秀色可餐的道理,准备的菜色虽多,但所有菜肴的分量都恰到好处,而且每道菜都色香味齐全,让他们吃得津津有味丝毫不剩。 不待夏舒命令,欧阳凌自动将餐盘拿到厨房去洗。 洗完后,夏舒安坐在椅上,笑吟吟地讽刺。“你很适合当女人。” “这句话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污辱。”欧阳凌脸色一敛,皱起眉头。 “我没有那种意思,我是称赞你……”夏舒起身想逃。 “你必须为你说的话得到教训。”欧阳凌绕过桌子捉住夏舒。 “你想干什么?”夏舒反守为攻,眼睛瞪得好大。 “教训你的小嘴。”欧阳凌将手环过夏舒的腰,头向下贴近。 “你好坏……”夏舒还没说完,四片唇已紧紧地黏合。 “你的唇好柔软,跟我作的梦一样。”欧阳凌感到不可思议地说。 “傻瓜,那不是梦。”夏舒羞怯地低喃。 “原来你偷亲过我!”欧阳凌恍然。 “才不是,是你强吻我。”夏舒气得朝欧阳凌鞋上跺脚。 “好痛!”欧阳凌欲哭无泪。 “你活该!”夏舒幸灾乐祸地拍手叫好。 “完了!完了!我的脚站不起来了。”欧阳凌跌坐在椅子上。 “要不要紧?把鞋脱了让我看看。”夏舒满脸愧疚。 “骗你的,母老虎。”欧阳凌一把将她抱到腿上。 “你……”夏舒伸手作势要打人。 “我好可爱,对不对?”欧阳凌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夜色转暗,窗外路过的脚步声渐渐变轻,窗里蹦跳约两颗心却渐渐变剧。 夏舒紧紧她便在欧阳凌的怀中,饱满的柔软挤压他的胸膛,仿佛要把他肺里的空气全部挤出来,他感到胸口一窒,几乎无法呼吸,一股强烈的欲火从他的小腹燃烧起来……“咦?”夏舒抬起脸,发出迷惑的喊声。 “怎么了?”欧阳凌脸上出现困窘和兴奋交杂的绯红。 “你的脸好红,是不是生病了?”夏舒关心地抚摸欧阳凌的脸颊。 “脸红不一定代表生病,我很好,你别担心。”欧阳凌深吸一口气,试压抑排山倒海而来的欲火,但并没起太大造用,因为他感觉到抵着他胸膛的柔软正撩拨他的想望,让他的意志力接近爆炸的边缘。 “你为什么一直发抖?”夏舒对在他情不自禁的颤动感到困扰。 “我……我想要。”欧阳凌费了好大的劲说出来。 夏舒听了一脸雾水。“你在说什么?你想要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你还说你没事,你别吓我,你会不会是上次淋雨淋坏了脑子?” “你真是纯洁得让我心疼!”欧阳凌将脸埋进夏舒胸部中间。 “你到底怎么了?”夏舒感到自己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你好香。”欧阳凌喃喃地说。 “我洗过澡。”夏舒仍是一脸困惑。 “你今天胸部没缠布条。”欧阳凌到现在才发觉。 “那样缠很难受。”夏舒小声地说。 “我爱你。”欧阳凌突然抬起头,眼中闪着激情的光彩。 “我也爱你。”夏舒受到他眼神的灵感,合上眼期待再一次的亲吻…… “你要干什么?”她发现他走向床,心中响起警铃。 “我要你。”他感到有些错愕。 “我不要上床!”她的声音因害怕而颤抖。 “在床上,你会得到更大的快乐。”他一时之间被夏舒的反应搞糊涂了。 “我的意思是不要现在行周公之礼,成亲之后才可以。” “可是我们刚才已经是在……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刚才在做什么吗?” “在做什么?”她睁大的眼睛充满迷茫和无辜。 “我……到外面走走。”他将她放到床上,眼神充满爱怜和痛苦挣扎,努压抑自己的痛楚,勉强自己转身离开。 她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要到外面,但他转身离开的抑郁表情,却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等了好一阵子,不见欧阳凌回来,夏舒便打算沿着秦淮河岸去找他。 一直派人暗中跟监欧阳凌一举一动的崔巧巧,在得知欧阳凌和夏舒在蔻香园私会时,她的心中已有答案,嫉妒烧红了她的双眼,她原本打算趁夜阑人静,放一把火烧了蔻香园,她得不到的,别的女人也休想得到。 不过,当她看见欧阳凌发狂似的跑出蔻香园,她的心中重燃起一丝希望,她一眼就看出欧阳凌发狂的理由了,想必是夏舒那个笨女人,把他欲火点了起来,却不会帮他灭火,所以他才会如此难受。 崔巧巧嘴角送出一丝冷笑,她仿佛是个渔人,朝蔻香园撒下天罗地网,就等夏舒那条笨鱼——“自投罗网”,果然不出她所料,夏舒急急忙忙走出来,她故意上前挡住她的去路。 “好狗不挡路!”夏舒没有好气的骂。 “是欧阳公子叫我来找你的。”崔巧巧不慌不忙地撒起谎来。 “我不信。”夏舒一脸不屑地挑了挑蛾眉。 “不然我怎会知道来蔻香园找你!”崔巧巧面带微笑,眼睛却闪着冷光。 这倒是真的,连惜春都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崔巧巧怎么会知道?她相信燕燕姊和她娘都不是多嘴八婆,那么是谁泄的密?想到这,夏舒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但仍然嘴硬地说:“你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崔巧巧清楚明白刚才的话,犹如扔了一颗小石子到夏舒的心湖里,效果不错,起了一个涟漪,不过这还不够,她更是火上加油地说:“你们俩今晚约在蔻香园见面的事,他今天早上告诉我的。” “你说谎。”夏舒气得拳头的指关节泛白。 “他要我今晚推掉其他客人,乖乖待在春波楼等他,他晚一点会来找我。” “他找你干什么?”夏舒的心不安地一跳,她对欧阳凌没有理由地突然往外跑本来就感到奇怪,再经过崔巧巧的煽动,她的信心越来越薄弱。 “男人找仙女会干什么,你难道连这都不知道?”崔巧巧放声大笑。 “你去死!”夏舒愤怒地谊咒。 “你别生气,你不跟他上床,他有需要自然会来找我。” “他又不是野狗,在路上见到母狗就会发情。” 崔巧巧黠笑道:“男人嘛,只要欲火被挑起,不赶快扑灭是不行的,不然他全身就会像被火灼烧般痛苦万分。” “他人好好的,身上根本没有着火。”夏舒冷哼。 崔巧巧装出娇媚的表情说:“笨女人,那种火呀……” “我不要听:”夏舒恨恨地捂耳跑开。 崔巧巧以充满自信的优雅步伐走进蔻香园,今晚她将是个大赢家。 点燃三脚铜炉,飘出袅袅的轻烟,让空气中充满诱人的香味,但这样还不够,她脱下一层又一层的衣服,然后将随身携带的秘宝,百花酿制的香膏涂抹在颈后、胸前、腋下、脐上和……虽然她是处子身,但她深谙鱼水之欢的要诀,她没做过,却早已看过不下百次。 在春波楼,有一间秘室,墙壁上有一秘洞,她经常由秘洞窥着另一间房间里的点点滴滴……今晚,就在今晚,吹熄烛火,掩上门窗,静待欧阳凌回蔻香园,他自然会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她将假冒夏舒,虽然身材不同,但黑暗中难以辨别,虽然声音不同,但只发出一两个单字,他未必能转出端倪;一旦生米煮成熟饭,就算她身分低微,坐不上大夫人的位子,不过做酒公子的夫人,照样可以拥有荣华富贵。 不久,房门发出被打开的声音,崔巧巧兴奋莫名。 “夏舒?”欧阳凌轻声呼唤,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感到有些纳闷。 “在。”崔巧巧照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 “怎么不点蜡烛呢?”欧阳凌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 “来。”崔巧巧勾引地说。 “来哪里?”欧阳凌一时之间无法回过神来,他当然听得出声音是源自床上,不过先前夏舒坚持不上床的原则,怎么有可能这么快就被她自己推翻了?! “这。”崔巧巧拍了拍床,发出诱人的声响。 “来床上做什么?”欧阳凌心中小鹿乱跳,不能自持地坐到床边。 “躺下!”崔巧巧像猛虎一扑,将欧阳凌压在床上,双腿并跨坐在他腰侧。 “你没穿衣服!”欧阳凌大吃一惊。 “摸我。”崔巧巧将欧阳凌的双手拉向…… “你根本不是夏舒,你是谁?”欧阳凌愤怒地扣住她的手腕,把她用力一堆,她整个人被摔到床下。 崔巧巧听出他的声音有股杀气,怯怯的承认。“我……我是崔巧巧,我特地来侍候欧阳公子。” “夏舒呢?”欧阳凌连忙追问。 “我没看到她。”崔巧巧谨慎小心地回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欧阳凌坐起身子,双拳仍然握得死紧。 “我来找徐燕燕,刚进门没多久,欧阳公子你就进来了。”崔巧巧巧言解释。 “满口胡言,你若再不说实话,我就打扁你的脸。” “欧阳公子你别发火,夏舒是处女,巧巧也是,巧巧保证比夏舒更让公子满意。”崔巧巧挨向床,用身体抱住欧阳凌的双腿。 欧阳凌冷声警告:“拿开你的手,不然你别怪我把它们折断。” “欧阳公子既然不喜欢巧巧,巧巧走就是了。”崔巧巧吓得立刻打退堂“慢点!”欧阳凌突然改变念头似的叫住崔巧巧。 “欧阳公子你想通了!” “我想起来了,是你指使喻令浩去侵犯夏舒!” “我……没有。”崔巧巧否认,不过她说话发抖的样子,无异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嘴坏,心更坏,我非要惩罚你不可!” “巧巧知错了,欧阳公子大人大量,饶巧巧一命。” “我给你两条路选择,一是惩罚坏嘴,二是惩罚坏心,你选什么?” “我不要死,也不要做哑巴,欧阳公子求你放过我……”崔巧巧嚎陶大哭。 “滚,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欧阳凌愤怒地撵走崔巧巧。 第七章 第二天,刮起风,竹叶簌簌在响,但从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踩得更响。 昨晚回到夫子庙已夜深,欧阳凌从窗外望见夏舒房间漆黑,心想她应该已经睡了,不方便吵醒她,心想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可是天才亮,他正用小和尚端来的洗脸水洗脸,隔壁忽然发出“砰”地一声关门声……他打开门想喊住夏舒,只见夏舒头也不回地走进章庭云的禅房。 湿着一张脸,连罩衫都来不及穿,欧阳凌衣衫不整地快步走到章庭云房外。 “章公子,这句该怎么解释?”夏舒刻意靠近章庭云。 “它的意思是……”章庭云不知夏舒是女红妆,两人头靠得很近。 “章庭云!你给我滚出来!”欧阳凌一脚把门踢开,站在门口大吼大叫。 “欧阳公子,一大早找我有什么事?”章庭云虽知气氛不对,但他自忖没做亏心事,一派悠闲地走到门口,夏舒跟在他身后也走了出来。 “混帐!”欧阳凌不分青红皂白地朝章庭云肚子打一拳。 “你干么无缘无故打我?”章庭云抱着肚子,脸部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你要不要紧?”夏舒一个箭步冲向两人之间,背朝欧阳凌,脸向章庭云。连累章庭云,她觉得过意不去,她不知道欧阳凌为何这么暴戾,但一想到是因嫉妒引起,心中竟涌起一股甜蜜。 欧阳凌挑衅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话,就过来跟我打。” “我不懂我们为什么要打架?”章庭云一脸迷惑。 “我们不要理这个疯子。”夏舒拉着章庭云的手臂,想要扶他回房休息。 这个很普通的动作看在欧阳凌的眼中却成了亲密的手挽手,盲目的愤怒使他抓住章庭云的手臂,用力地向后一拗,章庭云发出惨叫声:“啊--” “发生什么事了?”好几个人从门里探出头询问。 “没你们的事,统统给我滚回房睡觉。”欧阳凌大声叱喝。 见没人敢出来制止欧阳凌野蛮的行为,夏舒冷不防地飞身扑到欧阳凌背上,又打又抓,又骂又叫,歇斯底里地叫道:“你快放开章公子!” 欧阳凌松开章庭云,手向身后一拉,夏舒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欧阳凌眯着眼,仿佛要杀人一般瞪着夏舒。“我伤他,你心疼是不是?” “是。”夏舒毫不畏惧地说。 “你喜欢他?”欧阳凌英俊的面孔变得像凶神恶煞一般。 从欧阳凌的肩膀着过去,夏舒着到惜春,之前惜春去洗早膳吃过的碗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听到他们的谈话,所以她的神情充满紧张、不安、担忧和困惑…… 本来夏舒打算回答“喜欢”,让欧阳凌心痛个半死,不过她无法当着惜春的面说谎,因为她怕伤到惜春的心,所以她改用冰冷的声音回答:“关你屁事!” “你……”欧阳凌高举手掌,手背上明显地青筋暴现。 “你打啊!”夏舒一点也不怕,反而催他动手。 “君子动口,小人动手,有话慢慢说。”章庭云像尊过江泥菩萨出来打圆场。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骂我小人!”欧阳凌从牙缝挤出声音。 “误会,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一口气把成语念完。”章庭云百口莫辩。 一股锐不可当的怒火汇集到拳头上,欧阳凌不但听不下章庭云的解释,他甚至还想把怒火发泄在他身上,正当他拳头要飞出去时,惜春冲进暴风圈内,欧阳凌只好把拳头打向墙壁,咬牙切齿地说:“你真是艳福不浅!” “你在说什么啊?”章庭云的思绪比被猫玩过的毛线团还要杂乱上。 “同时有两个女人为你挺身而出。”欧阳凌嗤鼻道。 “女人?哪里有女人?”章庭云左看右看。 “我,还有我家公子,不,是小姐。”惜春坦承。 “什么?夏公子和阿福都是……”章庭云像见鬼似的吓一大跳。 “我不叫阿福,我叫惜春。”惜春娇羞地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把我弄糊涂了。” “章公子,请你跟我来,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欧阳凌突然明白这一切都是夏舒为了报复他,才设下引他发怒的圈套,其实她并没爱上章庭云,爱上章庭云的是她的丫鬟惜春,但他还是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做? 该死!一定是崔巧巧说了什么,让她产生天大的误会,偏偏他已经将崔巧巧撵走了,这会儿找谁替他证明一切呢…… “夏舒你听我解释……”欧阳凌眼神中充满求和的意味。 “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实摆在眼前。”夏舒扭头走出夫子庙。 “不管巧巧跟你说了什么,全都是假的。”欧阳凌不死心地紧跟在后。 “巧巧!叫得可真亲热!”夏舒回头狠瞪一眼。 “我跟崔巧巧之间毫无瓜葛。”欧阳凌心平气和地说。 “我不想听。”夏舒双手捂着耳朵。 “如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却相信崔巧巧的挑拨?”欧阳凌拉开她的手臂。 “住口!”夏舒大叫一声,不顾路人异样的眼神,咄咄地说:“我不管你跟崔巧巧怎么样,我气的是你对我怎么样,你害我没脸回家见我娘!”说完后,她气呼呼地加快脚步。 其实,让他生气的理由不是崔巧巧,而是欧阳凌的举动。 崔巧巧的一席话,她承认她当时就像欧阳凌着见她和章庭云接近时的感觉一样,被妒火蒙蔽,但在走回夫子庙的期间,地想通自己中了崔巧巧的计,不过,让他没有踅回蔻香园的原因是--他非礼了她! 欧阳凌反而放慢脚步,保持一段距离地跟着她,他一时之间无话可说,昨晚都是他的错,她是那么地单纯,不懂鱼水之欢,他若是正人君子,就不该在没拜堂前逾越雷池半步……这时,一个喝得烂醉的男人从酒楼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东倒西歪的身子正好撞到夏舒,醉鬼为了保持平衡,因而伸手乱抓,不小心抓掉夏舒的皂帽,那人一看到夏舒长发如瀑泻了下来,色向胆边生……“真美!”醉鬼一把捉住夏舒的长发。 “放开我!臭酒鬼!”夏舒痛得头皮发麻。 “来,大爷带你去喝酒。”醉鬼一副霸王便上弓的态度。 “欧阳凌,你还不快滚过来救我!”夏舒大声吆喝。 “遵命。”欧阳凌轻而易举地将醉鬼打跑,并将皂帽捡了起来。 “别以为找会谢你!”夏舒将皂帽从他手中夺回,不慌不忙地整理衣冠。 欧阳凌耸了耸肩,还来不及说话,夏舒已翘高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继续向前走,一路走到马车店前面。 “老板!”夏舒问。“雇一辆车去京城要多少银两?” “客倌要用什么样的车?”老板笑脸相迎。 “就那一辆。”夏舒着了一下,手指向看起来又新又舒服的豪华马车,上京的路少说也要四、五天,她不想虐待自己,再说身边有欧阳凌这个金库,就算老板狮子大开口,她也不怕。 “我们以重量算钱,客倌有几个人和几件行李?” “两个,只有一个小包袱,没有重行李。” “等一下,老板。”欧阳凌将夏舒拉到一边。 “如为什么要离开夫子庙?” “托你的福,我和惜春今晚要睡马路了。”夏舒不高兴地说。 夫子庙只供读书的男客,欧阳凌今早大吵大闹,把夏舒和惜春女扮男装的事说了出去,可想而知住持一定会为了维护佛门清规,而将她们两人逐出夫子庙。欧阳凌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泄漏你们的秘密。” 夏舒撇撇嘴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你要我现在下跪求饶吗?”欧阳凌身子突然低下去。 “你少丢人现眼!”夏舒赶紧拉住欧阳凌的衣袖。 “只要你不生气,要我做什么都行。” “替我出到京城的旅费。” “你到京城做什么?” “拜访亲戚。”夏舒的声音太过严肃,反而显得像在说谎。 “好,反正离科举只剩三个月,我陪你们一起去。”欧阳凌虽知道她在说谎,却又不敢拆穿。 “还有章庭云,他去,惜春会很高兴。”夏舒顾虑周全。 “当然。”欧阳凌转向老板。“老板,改成四个人去要多少钱?” “五十两如何?”老板比出五根手指。 “我们明天一早过来。”欧阳凌点头同意。 在走回夫子庙的途中,夏舒郑重地说:“我先声明,到了京城,我和惜春仍维持男装。” “为什么?你大可以找未婚妻的身分……” “我说了就算,你若敢拆穿我,我就拆了你的骨头,拿去煮排骨汤。” 夏舒为什么坚持仍着男装?这点让欧阳凌很担忧,趁着惜春到后院收衣服,欧阳凌偷偷跟过去,求证地问:“惜春,你家小姐在京城有亲戚吗?” 惜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没听夫人提过。” 小姐一回到夫子庙立刻叫她打包行李,说明天一早要去京城。她当然知道她们不能再住夫子庙,可是去京城干么呢?她问小姐原因,小姐却不回答,现在从欧阳公子嘴中得到答案,她反而更疑惑了……夫人要小姐来夫子庙,是为了找一个好姑爷,现在好姑爷找到了,小姐却要去京城,那欧阳公子怎么办呢?小姐真是异于常人,爱上一个男人,女人莫不希望如胶似漆,只有小姐是若即若离,不过欧阳公子肯让小姐离开他的视线吗? “欧阳公子,你会跟我们一起去京城吗?” “我不放心你们,所以我会去,也会邀章公子同行。” “我懂了,来京城找亲戚是个幌子,小姐的目的在科举。” “开什么玩笑!女人参加科考是要砍头的。” “小姐当然不能进考场,而是欧阳公子你要参加科考。”惜春偷笑地说。 “我家小姐是个醋坛子,她一定是担心公子被秦淮河的仙女迷惑,所以提早上京,免得你们俩的感情生变。” “原来如此。”欧阳凌松了一口气。 “欧阳公子你跟小姐发展到什么地步?”惜春打探。 “我已经向她提出成亲的要求了,可是她不置可否。”欧阳凌沮丧地说。 “我想,只要欧阳公子考上状元,小姐马上就会点头。”惜春提醒道。 “为了美娇娘,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惜春是夏舒的贴身丫鬟,夏舒心里想什么,惜春比任何人都了解,所以欧阳凌认为惜春说的话绝对不会错。 从欧阳公子的眼神中,惜春着到坚定的感情,她感到十分高兴,夫人要小姐来夫子庙的苦心总算没白费,但一想到夫人,惜春的脸色黯淡下来,怯怯小声地问:“欧阳公子,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有话直说。” “公子应该听小姐说过,家中的情形……” “听过,小姐的亲娘是二夫人,她们母女俩常被大夫人欺侮。” “现在情况更糟了!”惜春叹了口气说。“昨天我遇到府里的丫鬟,我觉得很奇怪,她在夏府做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来到秦淮河打杂,我向她问原因,她说大夫人以没钱为由,辞退所有的丫鬟,现在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全由二夫人做,二夫人变成府里唯一的奴婢。” “你为何不把这件事告诉小姐?” “不行啊,依小姐的个性,恐怕会闹出人命。” “你希望我怎么做了” “大夫人见钱眼开,我想请欧阳公子以小姐未婚夫的名义帮助夫人。” “夏舒的娘亲,就等于我的娘亲,这事我责无旁贷,不过,如果我突然离开,夏舒一定会胡思乱想。”欧阳凌沉吟了一下之后说:“我想请个可靠的人,替我到夏府走一趟,办好这件事……” “欧阳公子说的没错,但谁是可靠的人?” “如果惜春你不介意小别几日,我想章公子是最好的人选。” 惜春满脸通红,急忙否认道:“我跟章公子没什么,公子你别听小姐乱说。” “我问你,你对章公子可有情意?” “不敢隐瞒公子,惜春确实喜欢章公子。” “很好,我已问过章公子,他的回答跟你一样。” “可是惜春配不上章公子,万一章公子有了功名,妻子若是下人出身,会让人笑话的。” “谁说你是下人,考完科举后,我正式收你做义妹。” “欧阳公子,惜春不敢,惜春高攀不上……” “你如果不答应,那就表示你看不起我。” “谢谢欧阳公子。”惜春赶紧福身。 “你要趁早学习改口喊我义兄了。”欧阳凌调侃地说。 在离开秦淮河以前,欧阳凌打算和夏舒再去一次蔻香园,但这次不是两人单独幽会,而是和徐燕燕道别,虽然他和夏舒尚未结连理,不过他决定先给徐燕燕一笔丰厚的媒人礼,让她可以离开秦淮河去从良。 欧阳凌自信满满地走出考场。 这段日子以来,他发奋图强,努力读书,每天只有在吃饭的时间和夏舒共桌。那种看得到却摸不到,相爱却不能相伴的痛苦,对他来说化成一股力量,激励着他更努力读书,若说是为了状元,还不如说是为了美娇娘。 他正想要加快脚步,回到客栈一解相思,背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欧阳公子!”夏舒带着甜笑走向欧阳凌。 “你到这儿干什么?”欧阳凌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来考试。”夏舒石破天惊地说。 “你疯了不成!”欧阳凌狠狠地擒住夏舒的手。 “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夏舒双眉紧锁。 “问题是,你不是个大男人,而是小女子。”欧阳凌咬着牙低声说。 “放手!不然我大叫……”夏舒感到事态严重。 “叫什么?非礼吗?”欧阳凌压抑着心中怒火。 “你把我的手抓痛了!”夏舒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你才是把我气得心都痛了!”愤怒在欧阳凌的胸中如惊涛骇浪,他知道自己并没用很大的力气,他已经受够了她的欺骗和演技,但这次他绝对不原谅她,他加重力道,几乎捏碎她的手骨。 “好痛!真的好痛!”夏舒痛得眼睛闪烁泪光。 “这样就喊痛,被砍头的时候,教你连痛都喊不出来。”欧阳凌甩开她的手,但他却瞥见她白皙的手腕上出现一道明显的红痕,羞愧的感觉汹涌而上,他迅速地别过脸,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眼睛,同样也泛着泪光。 不过夏舒还是在他转头以前看见他眼眶的泪光,原本她还打算在他放开她之后大发雷霆,表示女人不是好欺侮,但这一刻她心中的怒火化为乌有,低声下气地哀求。“拜托你,别在众目睽睽下吵架,要吵回客栈再吵。” 欧阳凌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没说地朝客栈大步走回去。 夏舒几乎要用小跑步的方式才跟得上他的步伐,到了客栈之后,欧阳凌直接上楼进房间,夏舒则是嘱咐小二准备甘草冰雪凉水,以便让欧阳凌消火气。 京城就是不一样,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有,像是香橙丸、金丝梅、水晶荔枝、紫苏膏等凉甜食都是用枣红色的匣盒盛装,好吃又好看,送礼自用两相宜,夏舒实在爱死了京城的繁华。 她计划在放榜前,和欧阳凌好好游览京城,然后再回涛城看娘和弟弟,顺便让欧阳凌去提亲,现在她有点担心计划会生变……“来,喝杯甘草冰雪凉水消消气。”夏舒撒娇地说。 “我不想喝。”欧阳凌的声音比凉水还要冰冷。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夏舒硬咽地问。 “女人参如科举是要砍头的。”欧阳凌眉毛挑高,他不相信她不知道。 “你不说,没人会知道我是女红妆。”夏舒理直气壮。 “万一你上榜……” “我没有全部作答,我刻意两题没作答。” 总共才考五题,就算三题写得再好,仍旧是无法上榜,欧阳凌松了一口 气,出其不意地将一脸快哭的夏舒搂进怀中,笑吟吟地说:“你差点把我吓了!” “放开我!”夏舒不是很积极地在他怀中挣扎。 “不放。”欧阳凌问他那被气得冒出短髭的下巴厮磨夏舒的颈侧,惹得夏舒整个上半身拚命向后退。 夏舒手抵着他的胸膛,娇羞万状地说:“人家怕痒!” “原来你也有弱点!”欧阳凌露出一副抓到狐狸尾巴的得意笑容。 “下次你要发脾气以前,最好先弄清楚真相。”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冒险进考场?” “体验科举的气氛。”其实夏舒是想知道自己的实力,若不是因为爱上欧阳凌,让他打消做状元的念头,不然她铁定会五题都作答,努力争取头采。 “真不知该说你勇敢?还是愚蠢?”欧阳凌翻了翻白眼。 “我们来讨论答案好不好?”夏舒一脸装俏皮可爱。 “不好,我现在没心情知道自己考得如何。”欧阳凌眼中欲火跳动。 “那你想干什么?”夏舒明知故问。 “我好想你。”欧阳凌的唇摩挲着她的脸颊。 夏舒难为情地说:“别这样,惜春跟章公子他们随时会闯进来。” 一声低笑,欧阳凌舔了唇瓣,目光对准她的唇,沙哑着嗓子说:“他们如果要进来会先敲门的,更何况他们现在根本不会进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进来?”夏舒诧异。 “惜春留了一张字条给你。” “字条上写什么?” “她到章公子房里,请小姐不要担心她。” “臭丫头!居然弃主不顾!”夏舒半气半笑,看来惜春的进展比她还快! “他们在逍遥快活,那我们呢?”欧阳凌的俊脸渐渐向她逼近。 “你休想!”夏舒企图挣扎,但却无法与紧拥她娇躯的手抗衡。 “一个吻就好了。”欧阳凌温柔地央求。 “不要……”夏舒噘着嘴唇,分明是变相的勾引。 “我不管。”欧阳凌毫不客气地封住她的唇。 “讨厌……”夏舒含糊不清地说。 她的唇主动开启,让他的舌尖吸吮她的芳香,两人的身体贴得好紧好紧,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结实的肌肉里,有一颗狂跳的心脏,就在他亢奋的男性象征逐渐硬挺时,他依依不舍地离开她醉人的红唇,英俊的面孔和她一样红云密布“想不想我?”欧阳凌喘着气问。 “不想,每天都看得到你,有什么好想的!” “从现在开始,你每说谎一次,我就吻你一次做为惩罚。” “你这个大色狼!”夏舒乖乖地接受甜蜜的惩罚。 夏舒和惜春来到善男信女往来络绎的相国寺,上香祈福。 相国寺每月有五次开放成为百货杂物的交易所,光是在手中广场两侧庑廊就可容纳万人,各路的货品应有尽有,就连西域的番刀、番笛也在其中。 插上香,虔诚膜拜一番,夏舒和惜春跟着人群投入这场临时市集的热闹中,惜春边走边问:“公子,你刚才向神明求什么?姻缘吗?” “欧阳凌对我言听计从,我哪需要求神帮我!”夏舒不可一世地说。 “公子真是厉害,连马皇后都要自叹不如。”惜春促狭地说。 “你知道马皇后是谁?”夏舒吹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口哨。 “章公子跟我说了不少历史故事。”惜春甜笑。 自从科考结束之后,她和章庭云独处的时间多了,但他们两人并没逾越“男女授受不亲”半步,到现在连握小手部没有,为了让自己配得上章庭云,惜春像个海绵似的不断吸收知识。 倒是夏舒和欧阳凌,两人都读了不少圣贤书,反而常关起房门卿卿我我,有时是欧阳凌要求,有时是夏舒勾引,该做的都做的差不多了,只差临门一脚而已……“看来你跟章公子发展得不错!”夏舒道貌岸然地说。 “哪比得上欧阳公子对公子一半好!”惜春反讽。 “这叫驭夫术,想不想要我传授你几招?” “不用,我宁愿夫唱妇随。” “难道你不怕章公子娶小妾?”夏舒故意泼冷水地问。 “章公子不是好色之徒。”惜春神色自若地说。 “这倒是真的。”看到惜春一脸幸福,夏舒决定不再试炼她。 走到卖杂玩的摊位前,夏舒拿起一只波浪鼓摇了摇,然后和老板讨价还价,惜春看不惯,抢在老板发脾气以前付钱,不到十文钱的小东西,小姐居然还要老板便宜二文钱,真教人受不了! 准姑爷钱多得花不完,小姐却比铁公鸡还小器! “你干么剥夺我讨价还价的乐趣!”夏舒不高兴地嘟着嘴唇。 惜春指正道:“十文一个的波浪鼓,就算一个赚三文,你想他要卖多少个才能吃一只鸡腿?而你却要他卖八文,一个只让他赚一文,你也太狠了!” “他吃不起鸡腿,可以改吃排骨啊。”夏舒死不认错。 “你让人家吃一只鸡腿会死啊!”惜春也动了肝火。 “以后,不许你再说那个不吉利的字。”夏舒眼皮不安地眨动,虽然还没放榜,但这几个晚上夏舒半夜常被噩梦吓醒,这件事她不便告诉欧阳凌,免得他担心……看小姐脸色不好,惜春转移话题。“我知道了,公子刚才是求家里都平安。” 夏舒不屑地说:“我没那么好心,我是求我娘和我弟平安,求大夫人不平安。”至于爹亲,她不知道该跟神明说什么,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 “神明一定会保佑夫人和小少爷的。”惜春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 “你笑什么?”夏舒追问。 “这是二夫人托人送来的家书。”惜春从袖里取出一封信。 看完家书,夏舒对她被蒙在鼓里感到十分不悦。“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姐你发誓你不生气,我才敢说。” “你……好吧,我答应你不生气,你快说吧。” “在离开夫子庙的前两天,我碰到府里的丫鬟小珠,小珠说……” 听完惜春陈述小珠的话,夏舒胸口一阵疼痛,咬牙切齿道:“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我好回家宰了那个臭婆娘!” “我就是怕小姐冲动,所以找只敢告诉欧阳公子。” “家丑不可外扬……”夏舒话还没说完,惜春就抢着解释。 “欧阳公子又不是外人,他是准姑爷,他一听到大夫人为了小姐逃婚,没拿到聘金一事怪罪夫人,虐待夫人,他立刻拿了一万两的银票给章公子。”这么窝心的准姑爷,也难怪小姐听了脸色转好,惜春接着说:“他说本来应该是他去,但怕你心眼多,为了不让你起疑,只好委由章公子去,公子你应该记得,章公子比我们晚到京城一个星期,其实他不是去拜访朋友,而是去解救夫人。” “我什么时候心眼多了?”夏舒很不服气。 “小姐本来就是,刚才买波浪鼓就是最好的证明。”惜春喃喃。 “臭惜春,看我不剥了你的皮才怪!”夏舒摩拳擦掌。 “你明明说你不生气的!”惜春赶紧往人群里钻。 “我是说不生气,但我没说不打你!”夏舒狡诈地说。 “公子饶命啊!”惜春边跑边喊,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人。 一个梳着双髻的丫鬟凶巴巴的骂道:“大胆!竟然敢冲撞我家小姐!” “对不起,我的书僮不是故意……”夏舒忘了自己穿着男装,想伸手扶起坐在地上的小姐的手,但手指轻轻一触,反被一巴掌拍开。 “放肆!你居然敢摸本小姐!”坐在地上的小姐满脸通红,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脸是羞红,而不是气红。 “我不是要摸你,我只是好心想扶你起来。”夏舒再一次伸手捉住她。 “我看你分明是不安好心。”小姐气急败坏地说。 “既然这样,那你自己爬起来吧。”夏舒忽然松开手。 “唉哟!”小姐猝不及防地跌倒,并发出惨叫。 “小姐你摔痛了没?”丫鬟一边扶起小姐,一边大叫:“来人啊!把这对主仆给我抓起来!” 忽见十数个着似练家子的壮丁从人群中涌现,惜春吓得抓住夏舒的衣袖,两人皆目瞪口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着着穿着华丽的小姐,心想,这位小姐可能是个大官的千金,一个无意的撞倒居然演变成当街捉人……夏舒和惜春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面对十数个壮丁,自然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分,不过夏舒不甘心,逞强地问:“你们捉我想干什么?” “捉你去大牢。”丫鬟不客气地说。 “太可笑了,你们凭什么?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你当街轻薄女人,使王法本来就该将你捉起来关。” “我的书僮无心撞到令小姐,我好心想扶她起来,何罪之有?” “牙尖嘴利!给我掌嘴!”丫鬟仗势的命令道。 “等等!”小姐出声制上,眼神打量着夏舒问:“你是什么人?” “我叫夏舒,涛城人。”夏舒不亢不卑地应道。 “你来京城干什么?” “参加科考。”夏舒实话实说。 “好,暂时放过你,我们后会有期。”小姐软化地说。 “小姐明理,小生万分感激。”夏舒如放下心中大石般吐了口气。 小姐朝壮丁们挥了挥手,壮丁们立刻放开夏舒和惜春,然后训练有素地排成两列,保护着千金小姐,千金小姐临走前忽然回头,对夏舒抛媚眼、送秋波,惹得夏舒和惜春皆哭笑不得。 看来这位千金小姐眼花了,把她们俩当成真男人,但“后会有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还有,这位千金小姐看起来来头不小,她的父亲会是哪位大官呢?一连串的疑问,都让夏舒烦心不已…… 第八章 几天之后,欧阳凌和章庭云到学上院去打探消息。 学上院在大内,主要是供学上读书和切磋学问的场所,从学士院出去参加科考的学士几乎都能榜上有名,掌管学上院的大学士跟欧阳家一向有来往,他一直希望欧阳凌能来学士院住,但欧阳凌偏跑到秦淮河的夫子庙住,差点把他气死了。 今日,欧阳凌厚着脸皮来求见大学士探问榜单,说穿了,他是担心夏舒,并不是为了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考上状元。 夏舒和惜春焦急地在客栈房间里走来走进,两人心中都有不好的警觉,因为欧阳凌和章庭云一大早出门,到现在已经过了正午,却迟迟末归……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从楼梯处传来,夏舒和惜春吓得心脏差一点跳出喉咙。 惜春赶紧奔到门口,打开门伸头一探,远远就看见章庭云脸色凝重,惜春纳闷地问:“怎么只有你?欧阳公子人呢?” “大事不妙了!”章庭云走进门后,迅速关上身后的门,转身说道:“你上榜了!” “我……我上榜了?”夏舒脸色刷白,一副随时会昏倒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小姐你不是少写两题了吗?”惜春也脸色变白。 “我是没有全都作答……”夏舒眼珠子一转,仿佛看见一线生机似地问:“会不会是另有个同名同姓的考生?” 章庭云坚定的摇头。“查的很清楚,夏舒,涛城人,只有一个。” “是哪个批考官瞎了眼!”夏舒忍不住咒骂。 “若让皇上发现真相,后果不堪设想。”章庭云忧心忡忡。 “我该怎么办?”夏舒双腿一软,六神无主地瘫坐在椅子上。 “欧阳公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惜春再一次追问。 “我不知道。”章庭云无奈地耸了耸肩。 夏舒不愿胡思乱想,但却控制不住猜测欧阳凌不见的原因,她现在的思绪都是往坏的方向想,想到他可能离她而去……一股寒意自她脚底窜到头顶,不争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流连打转。 章庭云和惜春见状,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夏舒,沉默罩在每个人的脸上。 过了半晌,惜春忍不住,以充满斗志的语气说:“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没有他,我们一样能想出好办法。” “就说我得了传染病,无法面圣。”夏舒打起精神。 “不成,御医会来诊断,到时你是罪上加罪,罪无可赦。” “反正就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小姐的真面目,不如去买具无名尸诈死。” “万一被人拆穿,恐怕会满门抄斩。”章庭云警告道。 “不会的,哪有那么倒楣的事!”惜春一副不信邪地撇撇嘴。 “我在考场上看到喻令浩……”章庭云小声说,威力却如天打雷劈。 “糟糕!他会被欧阳公子责骂过,搞不好仓伺机报复!”惜春尖叫。 门突然被推开,欧阳凌走了进来。“更糟的事还在后头。” “你别吓我们!”惜春抖得牙齿格格作响。 “我刚才到相府去打听,相爷说皇上已经钦定你为状元。” “这下子我死定了!”夏舒感到上天跟她开了一个残酷的大玩笑。 从娘教她识字以来,她就发现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当时家境不错,还特地请了老师来家里教她四书五经,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一直希望能参加科举考试,甚至想考上状元,可是现在梦想实现了,但她却面临一死……两行清泪从她脸颊滑落,她后悔不已,连向欧阳凌求救都说不出口。 “欧阳公子,你快想办法救救我家小姐!”惜春跪地磕头。 “她那么不听话,就让她受点教训。”欧阳凌冷声说。 “现在不是讲气话的时候……”惜春受不了这种冷漠的语气,跳了起来,指着欧阳凌的鼻子,一副要开骂的样子。 章庭云赶紧出声制止。“惜春你安静,欧阳公子不会见死不救,我看他是胸有成竹才会如此。” 欧阳凌不慌不忙地拉开椅子,坐在夏舒的对面,不顾章庭云和惜春紧张得连口水都不敢咽的表情,又不慌不忙地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他在做这些动作的期间,夏舒都是两眼睁得大大,里面冒着火,但却敢怒而不敢言。 一声喟叹,欧阳凌摇了摇头,他真是服了这个不肯低头示弱的可爱女人! “办法是有,不过我只对小姐一人说……”欧阳凌说。 “好,我们马上出去。”章庭云拉着惜春走出去。 “你在卖什么关子?”夏舒以衣袖擦拭泪痕,又回复过去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其实她心里是怕得要命,但在欧阳凌面前,她绝不会承认失败。 “我要你答应我,今晚洞房花烛夜。”欧阳凌大言不惭。 “我都已经死到临头,你居然还有心情想那种事!”夏舒气得拍桌。 无视夏舒的愤怒,欧阳凌忽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抱起她,将她放到床上,自己则侧着身,一只手拄着头,以热切的目光打量她。“那种事是人间最快乐的事,如没试过就归西,你难道不觉得可惜!” “你放屁!”夏舒大骂,但一道热流在她小腹乱窜。 “想要活命,你就要依我。”欧阳凌要胁。 “不需要你救,我现在就一头撞墙,死给你着。” 夏舒作势脸朝向墙壁,欧阳凌赶紧用腿夹住她冲动的身体,然后身体一翻,压在她身上…… “你好美!”欧阳凌以爱怜的双眼凝视夏舒沉醉的表情。 “我要!”夏舒舔着嘴唇说。 “现在?”欧阳凌兴奋得整张脸通红。 “我不能等到晚上。”夏舒以羞怯和撒娇的口吻说道。 “我先说,你不能中途喊停,不然我会受不了。”欧阳凌不放心地叮咛“不会的……”夏舒主动奉上热吻。 “我今天好幸福。”欧阳凌突然下床。 “你要去哪里?”夏舒有些不安,最近她比惊弓之鸟更胆小。 “门只是关着,还没有锁。”欧阳凌将门窗一并锁上后又走回床边脱衣。 看着欧阳凌宽衣解带,夏舒好奇地问:“你究竟有没有办法救我?” “你就乖乖做状元做个一年半载,然后再告病请辞,那时你人八成被派到京城以外的地方作官,不需御医诊断,直接买通医生写单子即可。” “可是喻令浩知道我……”夏舒提醒。 “一般的男人都有名和字,我替你编了一个字,志高,花了一大把银子请相国帮忙,在榜单上写夏志高,总之,恭喜你高中状元。”欧阳凌酸溜溜地说。 “你别再挖苦我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我怎么会是状元?” “相国看过考卷,他也觉得奇怪,不懂皇上为何选定你的文章?” 欧阳凌一边说,一边忙着帮夏舒宽衣解带,不一会儿,两人已裸里相对,夏舒不由自主地将身体藏进被子里,眼睛偷瞄欧阳凌的身躯,初次见面时,她在八仙楼虽然见过,但上一次没着清楚,这一次她要看仔细了。 男人和女人的身体差真多,她的目光缓缓从他的肩膀向下移,厚实的胸膛,平坦的小腹,窄小的臀部,还有……她不知道他的身材在男人来说算不算上等,但她知道她心中小鹿乱跳!欧阳凌故意像一尊雕像般站着让她欣赏,不过也该轮到他欣赏她了,他一手捉住被子一角,她直觉地握紧被子,脸红地问:“你要干什么?” “你把我看光了,现在换我看你了。” “不行!”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想害羞也已经大迟了。” “谁说的!我问你,我既然没有砍头危险,你为什么还要洞房花烛?” “你我即将分隔两地,我怕你变心,所以先下手为强。” 一说完,趁着夏舒疏于防备,欧阳凌一把拉开被子,跳上床,抓住她的双手……“色狼!”夏舒发现他的目光邪气,狠狠地咬住他鼻尖。 “母老虎饶命!”欧阳凌发出痛苦的求饶声。 “你哪是救我,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夏舒笑着放开他。 “你该不会反悔吧?”欧阳凌一面摸着鼻子,一面询问。 “没有。”夏舒娇羞地说。“把被子捡起来。” “要被子干什么?”欧阳凌拒绝服从。 “我冷啊!”夏舒双手环抱胸都,双腿紧紧地交叉。 “我会给你温暖的。”欧阳凌像只老鹰似地张开双臂,将她拥进怀中。 两人正要开始行周公之礼,这时,一阵沉重的跑步声奔上楼,停在门外,惜春拍门大叫:“不好了!” 欧阳凌不情愿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楼下来了一大群的侍卫,说要请夏状元到宫中一游。” “叫他们等一下,我很快就会下楼。”夏舒和欧阳凌赶紧穿衣。 为什么要等?惜春不太明白,不过她还是照着小姐的话去做,到了楼下,转告完之后,和章庭云两个人不停地猜他们在房里干什么?当欧阳凌走下楼时,看到他鼻尖上有齿痕,章庭云抿着嘴,鼓着脸颊,不敢笑出来,但是惜春却偏着头,一副百思不解的表情…… 此刻的夏舒脸上带着一种神秘的色彩。 那是因为,她的身上还残留着欧阳凌爱抚过的余情。 不过,躲在薄纱后面偷看的“公主”,可不这么想,看到夏舒比上次见面更俊了,公主还以为夏舒是为了要见她而高兴得容光焕发。 她是皇上最宠溺的掌上明珠,常常穿着富家千金小姐的衣着偷偷溜出宫,自从在相国寺遇见夏舒之后,她便陷入情网不能自拔;甚至要主考官找出夏舒的试卷,并叫善于模仿字迹的文官将夏舒空白的两题填上,然后拿到皇上面前,硬要皇上裁定夏舒为状元。 虽然皇上已经从中举的文章中选出状元人选--欧阳凌。但从公主娇羞的脸部表情中看到异样的光彩,也就答应了公主的要求。 公主踩着莲步步出薄纱,一见到她,夏舒大叫:“怎么会是你!” “见到公主还不下跪!”上次那个贴身丫鬟叱喝地说。 “参见公主。”夏舒赶紧下跪。 “状元郎免礼。”公主命令一旁的丫鬟道:“碧儿,还不快替状元郎拉椅子!” “多谢公主。”夏舒小心翼翼地坐下,谨慎地问:“公主今日召见属下,不知有何指教?” 公主笑吟吟道:“指教倒没有,不过是设宴恭喜你高中状元。” “属下汗颜,属下心知状元这头衔是公主赐的。”看到公主一脸抚媚,夏舒恍然大悟,公主很明显对她有意思,但她怎么能接受……:“碧儿,还不快替新科状元斟酒!” “请公主见谅,属下不能喝酒。” “咦!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不喝本公主亲赐的酒!” “属下不敢,属下因为酒品不好,怕喝醉了酒,会冒犯公主。” “我不怕。”公主亲手拿起酒杯,像个仙女将杯沿往夏舒嘴边一送。 “这……”夏舒抿起唇,她怕喝了之后会露出马脚。 “我要你喝,你就给我喝。”公主眼神一敛。 “多谢公主赐酒。”夏舒只好勉为其难地喝下公主的美意。 “你们全部都退下!”公主挥袖支开所有的宫女。 “公主,这样不太好吧……”夏舒紧张得神经线都快绷断了。 仗着皇上的宠溺,公主一向骄纵,连太子都要畏她三分,只要她看中的,没有什么得不到。只不过过去她看中的不外是奇珍异宝,这次她看中的却是夏舒,他的眉清目秀深深吸引了她。 褪下绣着万点梅花的水蓝披风,公主里面的穿着十分大胆,低胸的纱罗,鲜红色的肚兜隐约可见,白细的手腕上挂满金丝银线,再斟满一杯酒,脸上堆满千娇百媚的笑容,亲手喂夏舒喝酒。“怕什么!你我迟早要结为夫妻。” “结……结为夫妻?”一阵热液烫得夏舒喉咙发痛。 “父王已经答应我下嫁给你。”公主甜笑。 “属下福薄,公主金枝玉叶,属下不敢高攀。”夏舒连忙跪下。 “天下没有一男人不抢着做驸马爷,你为何不肯?”公主打从心底更喜欢夏舒了。 “不瞒公主,属下有难言的苦衷。”夏舒头几乎垂到胸前。 “看着我说话。”公主追问:“你府中可有妻小?” “有婚约。”夏舒额头都是汗水。 “取消。”公主不容情地说。 “万万不可。”夏舒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解释。“属下身为状元,人言谓之信,属下若不能以身作则,天下人岂不都可以说话不算话!” “状元郎请起,状元郎言之有理。”公主从怀中取出一条香帕,爱怜地说。“你流了好多汗,让我来替你拭汗。” “不敢劳烦公主,属下自己擦。”夏舒赶紧抢过手帕,一个不小心碰触到公主的手指,夏舒又是一跪,气喘吁吁地说:“属下该死,冒犯了公主。” “状元郎快起来,你若是再下跪,我可要生气了。” “公主别气,属下这就起来。” “来。”公主再斟酒,这次是斟了两杯。“我们先练习喝交杯酒。” “属下刚才已说……”夏舒一张脸因酒精和心虚而红透。 “我没要你取消婚约,很简单,我是大,她是小。” “属下不敢,这样太委屈公主了。” “父王有七十多个妾,我允许你有一个妾,不过这已是最大的让步。” “公主,属下……”夏舒的话还没说完,公主的手却已勾住她的手。 “喝了这杯酒。”公主强行将酒灌进夏舒嘴里。 “属下已醉,请恕属下先行告退。”夏舒摇摇晃晃地起身。 公主连忙靠过去,搀扶着夏舒的身体,体贴地说:“瞧你站都站不稳,不如今晚就在我这仪凤宫住下。” 接下来,夏舒整个人软绵绵到瘫在公主身上,她很想大叫,很想逃跑,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主把她扶到床上,脱掉长靴,然而公主一看到小脚,立刻发出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叫声…… 欧阳凌冒死上书求见皇上。 照理说,欧阳凌虽是新科榜眼,但皇上为了红妆状元一事,龙颜大怒,所有中举的人都还没册封,他是不可以求见皇上的,皇上也不会见他。 但皇上一向喜欢喝欧阳家酿的美酒,可是欧阳家却在一夜之间突然结束酒楼生意,欧阳华胥和其家人消失无踪,让皇上肚子里的酒虫难过了整整半年。 “爱卿来得正好,朕找你一家人找得好辛苦。” “皇上找臣之家人不知有何事?” “爱卿家中的美酒一直深受朕的喜好,不知爱卿手上可有佳酿?” “目前没有,不过酒的配方,臣可以给御厨,请御厨酿给皇上享用。” “太好了,朕正愁没有好酒可喝。”皇上露出难见的笑容。 “启禀皇上,臣今天来,是有要事相求。”欧阳凌说。 “你所求之事,脱绝不会答应。”皇上决绝地说。 “皇上开恩,夏舒触犯大不讳,固然罪无可赦,但她的命不值钱,请皇上看在美酒配方的分上,饶她一命。” “大胆!你居然敢拿配方要胁朕!”皇上盛怒地拍击龙椅的把手。 守在殿上的御前侍卫立刻将手中的佩刀对准欧阳凌,眼看阎王的生死簿上即将多了一条亡魂,但欧阳凌仍坚定地说:“罪臣不敢,罪臣只是不服,大宋的律法中并没明文规定女子不能参加科考……” “女人不能参加科考是常识,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启禀皇上,她……她没有这种常识。”欧阳凌昧着良心说。 “你……”皇上觉得好气又好笑,因为他的话很难反驳。 “请皇上给她一次申辩的机会。”欧阳凌恳求。 “申辩什么?”皇上脸上露出有点被说动的迹象。 “男女之别,为什么科举是男人能女人不能?”欧阳凌打听过,皇上很喜欢辩论,而且在辩论上输了,非但不会生气,反而会很开心,赏给赢的人丰厚的礼物。 对夏舒而言,最丰厚的礼物当然是她自己的一条命,他帮她也只能帮到这里,剩下的就看她的造化了。 “你为什么要替那名女子冒死求朕?” “启禀皇上,臣深爱夏舒。”欧阳凌毫不迟疑地说。 “看在美酒的配方上,我就给她一次机会,让她死得心服口服。”皇上命令道:“来人啊!去把犯女夏舒带上来!” 过了好一段时间,夏舒穿着囚服被两名侍卫拉上宫殿,低头跪在阶梯下,在听到上方传来宏伟的声音。“把头抬起来!” 夏舒抬起头,视线面对着皇上,同时也看到站在前方的欧阳凌,但她的目光不敢移转,她知道在大殿上,没有皇上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可以四处张望,不然会被认为不敬,而她已是死囚,虽不怕罪加一等,可是她绝不能连累欧阳凌。 今日能在殿上与他见最后一面,她已经很感谢老天爷的厚爱了! “好一张美丽的脸孔,难怪公主和爱卿都那么迷恋你!”皇上咳了一咳,然后导入正题。“朕问你,你凭什么认为女人可以参加科考?” “因为有很多女人博通三教,远胜男人。” “有这样的女人吗?朕怎么从未听说过?说一个朕听过的女人名字。” “佛祖。”夏舒说出之后,连欧阳凌都吓了好大一跳。 “佛祖怎么会是女人!”皇上不悦地蹙眉。 夏舒镇定的回答:“金刚经里说:敷座而坐,佛祖若不是女人,为何要等到夫坐而后坐?” 这明明是狡辩,可是皇上一时之间无法对抗,继续问道:“你说有很多女人精通三教,那我再问你,道教中有哪个名女人?” “老子。”夏舒十分有自信地说。 “大胆妖言!”皇上气得吹胡子瞪大眼。 “请皇上息怒,犯女所言是有根据的。”夏舒不慌不忙地说。“道德经里说:吾有大患,是吾有身;及吾无身,吾复何患?,假使老子不是女人,她怎么会有身呢?” 欧阳凌偷偷地眨了一下眼,暗中给夏舒加油打气。 “好,好个牙尖嘴别的犯女,我最后问你,儒教中又有哪位是名女人?该不会是孔子吧!”皇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没错,孔子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女人。”夏舒泰然自若地说。“论语里说:“沽之哉!沽之哉!吾待价者也。”,孔子若不是女人,干什么要待嫁呢?” “你……”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妙!” “你还不快叩谢皇上!”欧阳凌一旁提示。 “谢皇上不杀之恩。”夏舒行五体投地的大礼跪拜。 “你很聪明。”皇上赞赏地鼓掌。 “犯女读书不求甚解,让皇上见笑了。”夏舒谦虚地说。 “碍于自古以来的传统,脱也不能开这个先例,不过你的的确确是朕心目中的状元。”皇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虽然你不能名正言顺地当红妆状元,不过你可以做状元夫人,朕就把你许配给欧阳凌。至于你惹公主生气一事,朕自会好好安抚她,你们毋须操心。” 欧阳凌连忙跪到夏舒的旁边,拉着夏舒一起高喊:“谢主隆恩!” 其实,夏舒被关在大牢里,终日以泪洗脸,哪有心情想东想西,她和皇上的这场辩论赛,根本是靠欧阳凌打通关节,好不容易才安排好的计划,连说辞也是欧阳凌事先拟好的,所以,真正的状元,仍是非酒公子欧阳凌莫属! 严格说起来,红妆状元的头衔,是靠欧阳凌暗中帮助得来的。 不过,就算打死夏舒,她都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 尾声 在世人的眼中,欧阳凌的状元头衔还是靠“红妆状元”礼让得来的。 这天,涛城热闹非凡,百姓夹道欢迎,鞭炮声和鼓掌声响彻云霄,但他们恭迎的不是骑着白马的新科状元欧阳凌,而是坐在轿子里的红妆状元,夏舒才是涛城的荣耀和骄傲。 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夏府门前,只见夏二夫人牵着幼子,和府里所有的奴婢在门口等候多时,夏舒因祸得福的事从京城传到涛城的那一刻,心眼小的大夫人深怕被夏舒报复,收拾了一些细软,连夜逃跑。 轿子一停,夏舒立刻冲出轿门,和娘亲与弟弟相拥而泣,涛城人都曾耳闻她们母女多年来所受的委屈,莫不为她们流下高兴的眼泪,总之她们已是苦尽甘来了,尤其是有了酒公子欧阳凌这样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状元佳婿。 眼看幸福美好的日子即将来到,一匹快马从人群中疾奔而至,来人未下马,从怀中直接取出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欧阳凌接下圣旨,看了一眼夏舒,夏舒了解地点头,两人连进屋喝茶的时间都没有,联袂跪在地上,同夏夫人告别,留下章庭云和惜春代为照料家中,两人便跨上马,临走之前,夏舒含泪回头……她的心里虽然不舍,但她一定要陪欧阳凌前往边城,一同想办法从辽国救回边城指挥使,也是欧阳凌的生死至交——色公子单邑。 武功和兵法皆一流的单邑,怎么会落入“红颜公主”的手中呢? 欧阳凌一边策马一边想,他和单邑从小一起长大,他有自信比任何人都了解单邑,甚至比单邑更了解他不近美色的原因:简单地说,光有沉鱼落雁的美貌并不足以撼动单邑的心,还必须拥有高雅聪慧的气质,和一颗温柔的心,三者兼具的美女才能让单邑心动……莫非那位辽国的红颜公主正是单邑心目中的伊人? 越想越头痛,欧阳凌叹了口气,决定不想了,反正到了边城自然就知道答案了! --全书完编注:关于色公子单色的故事,即将在京城三公子之二--《红颜公主》中隆重登场,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