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 楔子 狂风大作,凄风怒雨,天上乌云蔽日,地上断梁毁柱,四面汪洋一片,尸鸿遍野,哀声四起。 阴肃暴雨连着四十九日疾骤而下,翻天覆地,天上人间无一处完整,而这飙飒寒风似乎还毫无终止的迹象。 当一阵风饕卷起,海水瞬间翻上数十丈高峰,水中激射出一条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的神物,其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正是修行逾三千年的龙王。 须臾间,雷鸣电闪,龙王的眸子炯炯有神,鳞甲喷动,裂开蓝浊水痕,飞龙上天,一个翻身天地再度变色,数百丈腾云高峰剎那崩塌,没入海中,也卷进数以万计的无辜生灵。 「龙王,你还不知错吗?」玉帝震怒的问。 「我何错之有?」龙王态度蛮横不屑。 「好个野性畜生,你将为你生下九龙子的瑶池仙女吞下腹,不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吗」 「哼,这瑶池仙女是自己要为我生下龙子的,我可没逼她,再说当初她要与我在一起时,我就言明了,她为我孕育胚胎,我要食下她肚里的紫衣增进功力,谁知那女人反悔了,在即将生下九龙子前就躲了起来,一口气顺利产下九子,这紫衣胚胎哪还能保存?这女人坏了我的事,我杀她也是应该的!」龙王不悔悟,一脸的狰狞。 「你可恶至极!枉费瑶池仙女对你一往情深,还向瑶池金母禀报,定会渡化你冷血无泪的性情,跪地恳求了金母三天三夜才让她点头同意她为你产子,而你不仅辜负了仙女的一片痴情,竟连自己孩儿的胚胎也要食下腹,所谓虎毒不食子,你无情无义到了极点,枉你龙王修行数千年!」玉帝怒不可抑。 「这世间哪里不是弱肉强食,你责怪我狠戾无情,一点道理也没有!」龙王为自己辩说,完全不认为犯下滔天大罪。 玉帝闻言更怒。「人本来就是情感的动物,你既已修炼成人,就应该有人性,怎能杀人嗜血,只求私欲?而且残杀的还是对你用情至深,拚死为你保下九子的女人,你已经完全枉顾伦常,天地不容,连瑶池金母都要求我非取下你这暴兽的龙头不可!」 龙王冷笑。「情为何物?七情六欲根本恼人精神,无用、更无益!那女人自作多情是死有余辜,怪不得我!」 「你!哼,你这畜生就算已列仙道,终究毫无人性,该夺去神力,拿下镇压了!」 但龙王哪肯就缚,一场翻天覆地的厄难就此展开。 四十九日没日没夜的疾风骤雨,摧残得天上人间一片狼籍,却无人治得住这只千年巨兽,最后玉帝亲自取来支撑北海天鼎的赤红玉柱,命千万大军围困住龙王,龙王无处闪躲,终于被北海玉柱击中龙额,剎那间,身躯如绞浪般翻腾数百里,玉帝不敢大意,再击一掌,当下震出了龙王的魂魄,龙王数千年的修行转眼烟消云散。 从此天地终于归于平静,但玉帝感叹地瞧向遗留在龙宫,甫出世的九龙子。龙王的罪孽将累及九子,而这九子也遗有龙王的野性劣根,不适合再留在天庭,他心中顿时有了决定,将九龙子幻化成人形,贬入凡间,纳入轮回。 从此九龙潜伏人间,在不同的时空、朝代与国度中,各自寻求世间真情,唯有九龙皆圆满悟出男女真谛,摆脱龙王遗自体内的劣性,才得以返归仙列,免再落入轮回之苦。 这九龙分别为— 「虬龙」、「蛟龙」、「应龙」、「螭龙」、「蜻龙」、「鸣龙」、「蜥龙」、「蟠龙」、「火龙」。 九龙潜伏凡间,各有所长,有的威仪慑人,有的柔情似水,有的火爆易怒,有的清冷无情,有的顽邪稚气,有的嬉闹不羁……九种不同的命运在不同时代背景中即将展开。 而「九龙璧」,则刻载下九龙子的爱恨情仇,九块白璧在往后数千年都嵌在玉帝的泅龙殿中,当九块白璧皆耀出澄红灿光,转白为炽,即是九龙子回归之期…… 第一章 火龙,性疑也。 朝鲜京畿。 华丽的人造林中,一位紫袍青年倚坐在雕花木椅上,乌黑的发丝梳成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息。 他封号敏原大君,宗名李豫,是当今王上与过世王妃所生的第四子,虽说是第四子,但上头的三个兄长都在十年内陆续暴毙,因此,敏原大君目前是陛下唯一的嫡子,也是登上世子之位最理所当然的人。 「义禁府方面可有消息传来?」李豫生得浓眉丹眼,鼻梁挺直,眸光犀利,他声音淡冷的问向站离他最近的人。 「回大君,还没有。」金质重躬身回答。 他轻皱了眉心。「还没有吗?」似乎对这件事颇不满意。 「大君要我亲自走一趟义禁府,了解一下进度吗?」金质重一面请示,一面以眼神屏退四周奴仆。 对于叛国篡位等欲动摇国本的犯人,都会被关入义禁府加以施行拷问,他正询问着大君是否要命他前往逼杀? 敏原大君虽然是未来世子,但自从王妃不幸病逝后,当今陛下便广纳嫔妃,生下不少庶出的皇子,这些皇子在他们野心勃勃的母亲们安排下,处心积虑的想夺得世子一位,此外朝野处处都有反大君的势力,若陛下要摒弃嫡子改立嫔妃所生的庶子为世子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因此大君在成为世子之前,依旧得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免得步入了他前三个兄长的后尘。 「不用,汉宁君撑不了多久的。」一干奴仆全退下后,李豫沉险的冷笑着。 「是。」金质重也跟着主子低下首笑了起来。 汉宁君这回死定了,他居然敢仗着自己母亲令嫔娘娘得宠之势,公然聚众谈论要改革朝政,并且废除王室宗亲不得入朝为官的规定,此举无疑是有叛乱之意,皇上听闻后当下就命人拿下,送进义禁府拷问了。 朝鲜会严禁王室宗亲担任官职,就是怕宗亲们有了权势后会危及王权,最终引起争权之乱,如今汉宁君不过是庶出之子,竟敢存有异心,王上怎么可能容忍。 这回根本不用大君出手,汉宁君就因自己的愚蠢而掘坟找死了。 「不过,尽管如此,你还是要谨防令嫔之后的举动,她为了保住儿子,什么险招都使得出来。」李豫拧眉提醒。 「是,我会紧盯住令嫔娘娘的一举一动。」金质重应道。 「嗯,今日我要到邻近的府、牧去走走,要当地的府尹与牧使做好准备。」他继续吩咐。 「好的。」至于要准备什么,金质重自然一清二楚。「对了,大君忘了朴小姐今日会来吗?还是您亲自邀请她的。」突然记起这事,金质重赶快提醒。 「我没忘。」他撇唇一笑。 没忘,那就是故意的了。「我明白了。」不再多说什么,金质重退身。 一听闻敏原大君要来自己所属的府牧,郑府尹当下摆出阵仗,捐出自己的私钱,挖出自己的老本,开仓济贫,造桥铺路,搭棚义诊,所有能利民、便民、讨民欢心的事,全都做尽。 可这些善举并非是他所自愿,而是依敏原大君的「习惯」做的,这位大君所到之处,各处府牧郡县无不能幸免,得捐出大把私钱让大君满意,毕竟朝廷平时拨下的款项哪够为百姓做那么多事。 如今全国百姓只要一听闻大君将至,人人彷佛得到救赎般欢欣鼓舞,然而这可就苦了当地的父母官,苦不堪言却敢怒不敢言,谁教这位大君可是未来的世子,行事作风更是…… 「大君,臣所治理之地,您还满意吗?」在巡视完预定要造桥的路段后,郑府尹战战兢兢的问。 就见身着象征王族的紫衣男子,气度恢弘、神色定然地朝他笑了笑。「倘若郑大人能够再补贴渔民前些日子因为暴雨而不能出海捕鱼的损失,那你这属地就称得上安逸富裕了,相信百姓对你的官德与奉献将更加推崇。」 「啊!」郑府尹绿了脸。这不是还要再剥他一层皮吗 「郑大人做不到,莫非是我强人所难了?」李豫笑问。 「这这这……」就算是也说不出口啊! 「对,就是强人所难!」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说出了郑府尹不敢说出口的话。 一听到这声音,郑府尹马上脸色一变。「该死的丫头,不许无礼!」他赶紧循着声音转头低斥。这丫头这时候也敢胡闹 一回头,看到不远处的人儿,他竟傻了眼。 这什么打扮? 「刚才出声的人就是妳?」李豫悠悠地开口问向那人。方才听郑府尹唤对方「丫头」,可放眼望去,除了他的数名侍从以及他所熟识的官员外,就只有一名身材矮小的男丁是他不曾见过的,立即猜测说话的就是这人。 「是啊,就是小的顶撞了大君,还请大君恕罪。」 声音再次响起,不折不扣就是女子的嗓音,他不由得仔细端详着她,见她把头发束在头顶上,扎成像棍棒一样的发型,发髻上还戴上帽子,十足的男子装扮,这丫头女扮男装 「妳是?」他不怒,只是微笑的问。 「她是臣的女儿,郑良良,不知轻重地顶撞了大君,臣回去会好好教训这逆女的。」赶在女儿再度开口闯祸前,郑府尹赶紧先出声道。 「喔?」李豫没有理会他,始终睇望着郑良良。「妳说说,我是如何的强人所难了?」 犀锐的目光停留在她光洁亮丽的脸蛋上,这女子虽一身的男子装束,但仍掩不住其聪慧姣美的气质。 郑良良不疾不徐的走至他的跟前,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大君,小女真的可以说吗?」若说出了真话,这位大君当真不会事后算帐? 他挑了挑眉,瞧得出她是个心眼直爽的女子。「说吧,我也很期待听听妳会说出什么话来。」 「那小女就实话实说了,我爹只领朝廷的俸禄过日子,从不曾妄取过民脂民膏,大君要施恩于百姓,这是好事一桩,但是否应该由国库中支领钱财来助民,而非逼迫地方父母官献出私财来为大君做私人公益。 「我爹家私不丰,为了今日大君的『视巡』,甚至还向民间借贷了不少钱应急,就为了替大君做面子,如今大君还嫌不够,若要我爹再拿出款项来给渔民,岂不是要我爹破产。您说,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她这话一说完,四周气氛立即诡异的沉静下来。 好样的,这丫头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指责大君为求建立自己的名声而逼迫臣子,这事就算是事实,也不能像这样大剌剌的说出来啊! 一旁的郑府尹已捏了一把冷汗,身子也害怕地发起抖来。这丫头吃错药了,说……说这什么话,她要害死自己也要害死他了! 「大大……大君,良良不是这个意思,她—」 李豫抬手要郑府尹住嘴,似笑非笑的对郑良良道:「其实小姐所言没错,要帮助百姓确实得要朝廷自己出钱才是,逼迫地方官捐出私财,似乎不太『人道』。好吧,从今以后,地方官捐出多少私财,我个人就捐出多少来响应,这么一来,救助百姓的事,不分朝廷也不分你我,都是大伙共同的责任了。」 瞧这话说得多漂亮,当下撇清了自己为了私名而逼迫臣子的嫌疑,还博得了爱民如子的仁心美名。 众人简直要给这位能言善道的大君鼓掌叫好了。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视察就到此为止。大伙辛苦了,改日我再亲自设宴,款待各位今日的辛劳。」李豫含笑地转身,朝众人颔首致意。 「大君,那丫头是否要……」金质重立即上前低声探问。 他面无表情,径自步上面前的轿子,上了轿,再度瞥了一眼郑良良,见她目光也正转向他,两人视线相交,她依旧是那不以为然的表情。这丫头真的对他很不满呢…… 「你看着办吧。」他低声对金质重说。 敏原大君府邸的大厅上,正坐着一名秀丽千金。 她由白天等到日落,终于见到邀请她来的主人。 「大君,您回来了。」一见到李豫,朴美新立即迎上。 「真抱歉,外出巡视赶不回来,本想留言要妳别等了,但一时忘了。」李豫说话时笑脸迎人,但说出口的话却相当伤人。 「忘了?」她愣了愣。 他睨笑着。「是啊,就是忘了,真是对不住,妳不会见怪吧?」 「我……当然不会怪您的。」脸上却挂着僵笑。 她是令嫔娘娘的亲侄女,父亲是当今议政府的领议政,也是他的未婚妻。 她的性情不差,可以说是好脾气的名家小姐,可惜她的「靠山」野心太大,让李豫很是反感,甚至时而刁难,希望将她气走,无奈— 「那就好。」他掩藏起失望。这女子是真的性情温良,还是太想得到未来世子嫔的身分,才会百般隐忍? 仔细瞧瞧她,确实是一名少见的美人,若撇开她的家世这层令他不满的关系,她优点不少,安静、温娴以及有耐性,实在是无可挑剔的妻子人选,可无奈的是,他对她始终热情不起来。 见他俊眉紧拧,朴美新立刻如惊弓之鸟,低着首不安的问道:「大君可是恼我什么?请您尽管说,我会改。」 敏感。他在心底再加上一项对她的观感。敏感是好事,善于察言观色更是细心的女人该有的条件,但太过小心翼翼则显得烦人了。 「没有,妳就这么对自己没信心,时时担忧我会对妳不满意?」说这话时,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敢当众一言戳破他伪善的人,他嘴角不自觉的噙笑。 那女人很大胆,比起朴新美似乎有趣多了…… 「大君是我未来的夫婿,我怎能不小心侍奉,时时刻刻注意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呢?」她诚惶诚恐的说。 李豫轻笑,「我明白了,妳……还真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女人啊。」他的话像是在赞美人,可这口气听起来却不像这么回事。 朴美新不是笨蛋,应该听得出来,但她秉持一贯的「有听没有懂」的精神,没有发出一丝不满之气。 遇到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他还能说什么?真是无趣得紧,不像那姓郑的丫头— 怎么又想起她?他眉头锁得更深了。 「大君这么晚归,可用过膳了吗?我在等大君回来的这段时间,已经帮您备好了一些餐点,您若饿了,可以—」 「不用麻烦了,我在外头用过才回来的。」他简单一句话打发了。 她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可否请问大君,今日邀我过来,是否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是他主动邀请她才过府等人的,结果他不仅晚归,态度也冷淡,他到底要她来这一趟做什么呢? 李豫冷瞧了她一眼。「咏嫔娘娘后日过寿,妳与令嫔娘娘都受邀了吧?」 「受邀了,但是令嫔娘娘似乎不太想去,所以我还没决定是否该前往贺寿。」 咏嫔是陛下新封不久的嫔妃,正得荣宠,也因此,令嫔娘娘受皇上冷落不少,对咏嫔自然有诸多不满,怎么可能前往贺寿,而自己是娘娘的侄女,娘娘不去,她当然也不好逆其意的独自前往。 不过咏嫔过寿,她去不去与大君有什么关系,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去吧,我有一件东西,要请妳帮我带给咏嫔娘娘。」他道。 「是什么东西呢?」大君送礼给后宫,会有尚宫签收转呈,除非物品特殊才会亲自交予本人,但咏嫔是王上的后宫,要见成年且并非亲生的王子,仍有所顾忌,必须得到后宫之首的王妃允许才行,而王妃逝世多年,目前是由待在宫里最久的令嫔娘娘暂代职责的统驭后宫。 他若要送咏嫔什么特殊寿礼,想亲见一面,都得问过令嫔娘娘,他可能不想惹人非议,才希望由她代为转送吧? 「我要请妳代为转送一幅画。」 「画?」 「这是咏嫔娘娘进宫前托我寻得的名画,因为异常珍贵,怕进宫的途中有所损坏,所以才会想请妳亲自帮我送。」 「原来如此,大君与咏嫔娘娘的私交很好吗?」她细问道。 李豫扬笑解释,「咏嫔娘娘的父亲是左议政赵永成,妳爹的死敌,小时候我常在赵家走动,与赵家上下都熟,尤其与小我三岁的咏嫔娘娘常玩在一起,在她成为父王的后宫以前,我与她称得上是朋友。」 「朋友?」大君性情多疑,常与人保持距离,这样的人会有朋友?朴美新暗讶着。她不禁想起先前曾有一个传闻,咏嫔在进宫前,曾有个中意的对象,那对象该不会就是…… 她脸色微微泛白,忍不住瞧向面前的男子,心不由得跳了一下。那咏嫔已是王上的女人,难道他还没死心? 「其实这画你可以托赵大人家的女眷送去,咏嫔娘娘寿辰,他们应该也受邀了才是。」她推却着不想亲自帮他送这东西。 「妳应该也知道咏嫔娘娘在宫中的状况,她的娘家人是进不了宫的。」他冷笑的暗示。 她马上明白他的意思。咏嫔初入宫没多久,虽受王上喜爱,但令嫔娘娘掌握宫中事务已久,她严格限制嫔妃不得与娘家人见面,以免传出后宫图利外戚的闲言,造成王上的困扰,所以这回咏嫔寿辰喜筵,应该也没娘家人的份吧! 「我知道令嫔娘娘若不去,让妳独自前往,对妳来说会很为难,但我希望妳能帮我这个忙,就以我的—未婚妻子的身分前去吧。」他轻声道。 朴美新霎时喜上眉梢。她以为大君并不满意她,要不是王上指婚,他根本不会瞧上她的,没想到今日他竟亲口认定了她的身分,这怎能不教她欣喜若狂呢 「好,画我帮你送。」这时不管他要她帮着做什么,她都不可能说不的。 李豫露出欣慰的一笑。「真是个好丫头,谢谢妳了。」 第二章 今日郑府尹家里贺客满门,郑府嫁女儿,对方是义禁府的判事宋民演的独子宋道学。 按朝鲜礼规,婚仪是在新娘家里举行,宋民演带着儿子前来迎亲,模样是无比的欣喜。 宋家为官宦世家,代代受到朝廷的重用,可惜到了宋民演这一代,却生出了宋道学这个痴儿,行为能力约只有四、五岁,原以为儿子这辈子是娶不到象样的女人继承香火了,哪知他却忽然得到大君送来的大礼,安排了一桩极美的姻缘,对方可是贵族之女。 虽说宋民演的官阶比郑府尹高得多,但自己的痴儿能娶到正常的官家小姐,已教他非常的惊喜。 为了不屈辱对方,他刻意将婚仪办得盛大隆重,也邀请不少人观礼,这当中自然不能少了大媒人—敏原大君了。 李豫端坐堂中,瞧着痴呆嘻笑的新郎,跪着将一对活蹦乱跳的野雁交给了满面怨气的郑府尹。 这新郎送雁的仪式叫「奠雁礼」,野雁象征比翼双飞、恩爱百年,是朝鲜大婚必行的仪式之一。 瞧着这婚仪如愿进行,李豫不禁瞥了身侧的金质重一眼。这小子安排得倒好,不仅收服了宋民演这老头为自己人,也替他教训了那丫头。 金质重是越来越懂得察言观色、体察上意了,而这点好处,也不好,太清楚他想法的人,总是让人忌讳…… 「奠雁礼」结束后,以白底花纹的长布遮面、两边脸颊和眉心都贴上红纸胭脂的新娘,终于由内堂走出,开始进行「交拜礼」。 依照习俗,新娘在婚礼仪式中不能露出脸来,以防在这喜庆的日子受到煞气侵袭,但李豫就像是能透过她面上的长布感受到她熊熊的怒火,这把火充斥着欲朝他飞烧而来的气势。 他冷笑着。不管他是用何种手段逼她出嫁的,她再不满也得嫁,再说,在众人眼里,这可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呢! 当新娘才站定,忽然— 「爹,我尿急!」只见新郎官竟拉下裤子要当众撒尿,众人瞧得傻眼。 「你忍着,待会爹再带你上茅厕。」宋民演赶紧上前拉住儿子的裤头,一张老脸都红了。 「我不要,我尿急,忍不住了!」宋道学立即跺脚哭闹。 这下连宋民演都汗流浃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宋大人还是先带他去茅厕吧,反正我不嫁了。」郑良良蓦地扯下脸上的长布宣布。 不嫁 这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宋民演的惊愕反应自不在话下,不过此时众人好奇的却是「媒人」的反应。 这丫头胆大包天,竟敢在这场合当着大君的面说不嫁?这岂不是让身为媒人的他没面子到极点 「为什么不嫁,妳对新郎不满意?」李豫面无表情的问。 郑良良目光挑衅的瞪向他。「不是对新郎不满意,而是小女对你,敏原大君不满。」 众人闻言纷纷倒抽一口气。这人可是未来的世子大人,她竟敢对他如此的大不敬 连李豫自己都微愣了一下,然后撇唇一笑。「妳对我有什么不满呢?」 「你七日前要人来说亲,两日后即逼嫁,我若不从,要我爹提前退职,你这所作所为跟无赖恶霸有什么两样?」 「大胆!竟敢怒骂大君,妳—」金质重出声大喝。 「无妨。」李豫朝他挥手,转而望向郑良良。「我见郑大人年迈还要为国事操劳,想说嫁了女儿后让他减些政务负担,多些时间含饴弄孙,不料却遭妳误解,既然妳不想嫁,只要宋大人同意,我这媒人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他一副好意受到曲解,满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郑良良见了直想撕了他的假面具。这家伙实在太阴险了! 这会众人的目光全在指责她不识抬举,宋民演的老脸更是愤慨得涨红了。 「郑家女儿若是不愿嫁,我宋民演不会强娶的!」以为是天上送来好礼,原来是一场空!他恨声说。 「不要,爹爹,我要娶媳妇,你说今天要给我个媳妇的!我不管,我要带一个媳妇回家!」宋道学居然抱着郑良良不放。 他头脑虽比稚儿,但体格却奇壮无比,这么用力抱住身材瘦小的她,让她一口气当场上不来,差点没断气。 「你……你放……放开我。」她连求救的声音都快出不来。 「我不要,妳嫁我嘛,陪我玩、陪我玩嘛!」 高壮的身躯抱着她摇晃,让她的胃被挤压得想吐。 「我……」 「每个人都躲我,没有人肯跟我玩,爹爹说娶了媳妇就会陪我玩,我要人陪,呜呜—哇—」他竟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又瞧傻了眼。新郎这副德行,难怪人家小姐不嫁! 纷纷再瞄向堂上的媒人,敏原大君的性格,一般百姓不解,但与他接触过的官员,无不知他除了善妒好疑外,也爱记仇,当日郑家小姐曾当众给他难看过,这会让她嫁个痴夫,这份教训人的心思显而易见。 而敏原大君向来也喜欢美化自己的恶意,就算整人,亦要落个美名,说起来怪也只能怪这丫头不长眼,谁教她要惹上了这号人物,会吃苦头也是自找的。 郑良良勉强抽出被宋道学箝抱住的手,捧住他哭花的脸,声音极其轻柔的安慰他,「别……别哭了,你乖,我没有躲你,你先放开我,我才能好好跟你说话。」 宋道学瞧着她明亮的双眸,不由自主的依言松开了双臂。「最多我不在这里尿尿嘛,妳会嫁我吧?」他担忧的问。 她苦笑,「不嫁你,我一样可以陪你玩的。」瞧着他涕泪齐下,跟个娃儿没两样,她的神情极为温柔心疼。 「不当我媳妇,妳还是会陪我玩是吗?」他马上破涕为笑。 「当然。」他一定很寂寞,才会如此渴望有人陪,她不禁同情起他。 「不必了,既然妳不嫁,我儿子也无须妳的怜悯!」宋民演气愤的拉过儿子,不想丢脸。 她蹙起眉,「你― 」 「妳当真想悔婚?」这回开口的是李豫。一听到他的声音,郑良良就一肚子火。就是这家伙害得郑宋两家难堪的,他还有脸问!她当下板起了脸。 「照方才大君的说法,是没有要撒我爹官职的意思,既然是我会错意,这场婚礼也就― 」 「照常举行。」说这话的竟是郑府尹。 「照常举行?」她错愕的看向自己的爹。 「没错。咱们允婚在前,宋大人才开心筹办婚礼,如今迎亲大礼之上,咱们怎能无信悔婚,妳还是嫁了吧!」郑府尹脸上充斥着悲愤,低着头这样说。 郑良良简直不敢相信她爹会说出这种话。爹昨天还鼓励她逃婚,可她想这样逃避不是办法,她知晓李豫会来,决定直接面对他,当众戳破他逼婚的真相,可怎知她爹现在,竟要她继续拜堂? 「良良,该交拜了。」郑府尹个性懦弱,受到身旁金质重的狠视威胁,立刻害怕得怯声说,也忘了自己昨晚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维护女儿的事。 她僵住了。爹如此怕事,她如何能不嫁? 接着她便教人推上前,长布重新覆上她的脸庞,宋道学更是等不及交拜,欢天喜地的冲上前再次抱住她,高兴到了极点的他,居然直接掀开她覆面的长布,嘟上嘴,当众堵上她的樱唇― 郑良良惊傻了,所有人都瞧直了眼,而那「媒人」的心脏更是倏地爆跳起来。「金质重!」 「大君。」见主子骤然变脸,他立即上前。 「将人带走!」 「啊?」没懂他的意思,金质重愣了一下,但见主子怒火中烧的瞪着那对相吻的新人,他眼一瞇,不敢再有迟疑,一把推开宋道学。 这新娘今天不嫁了! 主子面色非常的阴沉。 金质重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坐在桌案前久久不语的李豫。 他实在不解大君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不仅没让那丫头嫁痴夫,还将她带回府邸来? 大君到底有何打算?,这是他跟在大君身边这么久以来,最难理解他行径的一次。他很想问个清楚,该如何处置带回来的郑良良,然而见到主子阴鸶的脸庞,什么话都不敢多问了。 良久后,李豫唤人了,「金质重。」 「大君。」他立即上前一步应声。 「把那丫头送去沐浴,洗干净后,让她来见我。」他吩咐道。 「沐浴?」金质重微愕。 这是什么意思?在大君府里,除了等着陪侍的女子才需要沐浴现身,其它人并不需要……难道大君想收郑良良为侍妾? 「还有问题?」李豫脸色明显沉凝下来。 「没有,我这就去办。」金质重不敢再迟疑,迅速退下。 看到属下吃惊的模样,李豫表情更显阴郁。他也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失常?让自己从「媒人」变「抢匪」,不但让所有人皆惊愕得说不出话,那宋民演更是吓得老脸惨白到快昏厥过去了。 而事情会变成这样,只因那丫头当着他的面教人「轻薄」了?忆起那画面,他又开始烦躁的拧眉了。那个该死的宋道学是什么东西,竟敢吻她― 忽地他面容一敛,回答自己,那宋道学并不是什么东西,是他作媒给那女人当丈夫的对象…… 他冷静了下来,发觉自己对那丫头有着奇怪的感觉。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教她明媚的双眸吸引,之后也常在不经意问想起她。 他一度认为那是自己记仇的缘故,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那微妙的不同。 这回再度见到她是以媒人的身分要将她嫁人,但她那慧黠的神采却再次勾起他心中的千头万绪。 他不是冲动的人,既然将人带回来了,就定要弄清楚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教他自毁名声的当众抢新娘? 「郑小姐,妳不得无礼,不能闯入― 」金质重根本斓不住人,一团气焰高张的火球已经自行拉开门板,烧进李豫的房里。 郑良良头顶冒火的瞪着房里的男人。 李豫愕然的抬眉迎向她的怒火,见她依然是一身未褪去的嫁服,冷哼了一声,「金质重,这是怎么回事?」 他赶紧跪下。「郑小姐……她……她不愿意褪衣沐浴。」想到自己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额上不禁冒出了汗来。 他没想到这丫头的脾气这么硬,敢无视大君的命令拒绝沐浴,此刻还直闯大君房里,种种胆大妄为的行径连他都吓到了。 李豫视线再度回到了郑良良身上,见她火气不减,冷笑道:「金质重,你退下吧!」他挥了手。 言下之意是不怪罪他了,金质重这才松了口气,即刻退到廊外并将门板拉上。 「好了,我本来就打算要见妳的,既然妳这么迫不及待的赶来,有话妳就先说吧!」他宽宏的道。 郑良良抿了抿红唇,气冲冲的在他面前席地坐下。「大君,你别再在我面前装好人了,你老实说,你是个小人吧?」 她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种话居然也说得出口。 他怔了一下后,仰头大笑。「妳真的是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他发现自己没有生气,只觉得她老实得可爱。 「如何,你承认吧?」她认真的问。 李豫止住笑了。「对,妳说的没错,我承认,我是一个小人。」他也慎重其事的回她。 她一听,小手往桌上一拍。「我就知道,承认也好,表示你还有救,改邪归正吧,别再做些小人做的事了。」 她竟劝起他来了?! 他再次大笑,门外的金质重则是一脸的惊异。大君被辱,怎不怒反笑? 「妳认为我该如何改正才好?」李豫嗤笑着问。 郑良良双眸对他露出嫌弃而不满的眼神。「首先,改掉你好大喜功的毛病,不要再压榨官员们帮你撑面子了;再来,去掉猜忌多疑的恶性,我听说你每隔一阵子就『清理门户』一次,排除可疑异己,这种行为会让身边的人心寒,无人肯对你忠心;还有,别再小心眼的搞报复,我这人喜欢直话直说,你若不满可以当面说,将我嫁给痴夫的这种行径,实在幼稚无耻到极点!」 门外的金质重听到这里已然抽气连连,脸色大变。这丫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难不成不想活了?! 李豫的笑容逐渐从脸上消失,神情转为僵凝。这丫头还真敢说! 「是你要我说的,若发火,表示你果真度量狭小,听不进劝谏。」她小脸欺近他一寸,一副完全没在怕的模样。 他沉瞳细瞇,「很好,既然妳如此了解我,从今而后我也不会再对妳装腔作势了,什么仁德大君,全是狗屁,是我塑造出来的假象,妳,将是唯一可以看清我真面目的人。」他咬牙冷笑道。 「唯一?难道你没有心腹吗― 啧啧,大君,我就说你这人疑心病太重,竟连一个可以诚实面对的人都没有,你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太孤寂悲哀了吗?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连连啧声摇头。如果连门外的金大人都不算是他能推心置腹的人,那这人也实在活得太孤独了! 从来没被人污辱得这么彻底过,李豫青了面容,「真是感谢妳提醒,否则我还不知晓自己竟然过着这么悲惨的日子。」这话几乎是由他齿缝里迸出的。 郑良良笑了笑,眉宇间流露出慧黠淘气。「所以你得好好的感谢我,放我回去吧!」她瞬间面色一整,严肃地提出要求。瞧着她变化多端的娇容,他不由得绽出阴森的笑意。 「妳知道我带妳回来做什么吗?」脱去假面具,不再假仁假义的作戏后,他那笑容虽然还是让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但至少真实,代表他不会再在她背后放冷箭,她可以正面迎击。 「你想做什么?」她问。 他笑得极为阴险。「既然妳不想嫁痴夫,就来当― 」 「慢着!」她心惊胆跳的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得罪了你,你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你若想带我回来洗衣拖地做些下人工作,我接受,但是当你的女人,绝对不可以!」她赶紧将话说死在前头。 李豫饶富兴味的睨着她,「想做我的女人,妳会不会太抬举自己了?」他轻蔑地扫视她一眼。 郑良良脸庞不由得泛红。「若你没那个意思,又何必要我更衣沐浴后才能来见你?」她忸怩的问。难道她真误解了什么? 「妳以为呢?」见她双腮红赧的模样,他目光不自觉停驻在她脸上,似欣赏又像疑惑,为什么她的表情看起来总是这么鲜活动人,连脸红都显得异常精神? 「就是不明白才要问清楚,因为你的要求很奇怪嘛!」她微嘟着嘴解释。他是很奇怪没有错,因为他现在非常厌恶看见她这身装扮,更恼她教人轻薄去的红唇,若不洗净后换套衣服再来见他,他实在非常不爽! 「妳不过是士大夫家的女儿,见王子之前沐浴更衣理所当然,这有何奇怪?要说怪,妳违反我的命令,又直闯我的房门,这不怕死的性格才真的奇怪。」他反倒指责起她来了。 「我不是不怕死,我只是不接受被人莫名其妙的安排,就算要死,也想死得理直气壮。」 李豫瞪着她,居然完全不恼她的无状。「咱们朝鲜女人,哪个不是事事接受安排,豪无怨言,妳倒叛逆,完全不像出身士大夫家的大家闺秀。」 她耸了耸肩,「谁说女人就不能拥有主见,我过世的娘告诉我,我要做什么都成,只要诚实面对就可以。」 「诚实面对?」 「对,不管是诚实面对自己心里所想的,还是真诚面对别人,只要无愧于人己就行。」 无愧于人己?无怪乎会养成她这大胆无畏、勇于表达的性格,只是他身边从来没有过像她一般勇敢诚实的人,若让这种人帮他做事……成吗?他心中原本刚形成的决定,有了些许的动摇。 「我啊,是乐观派,相信世上没有真正的坏蛋,就连你,虽然小人了点,我认为还是可以改变的。」她嘴角一扬的笑说。 李豫双眸闪动了一下,这话虽然无礼,但他心头却不自觉的浮出笑意。这丫头有种特质,能让人忘了防备,不知不觉与她推心置腹,轻易的就能听进她的「逆耳忠言」,这不就是她最能利用的地方吗?既然冲动带她回来,就不能不好好安排,而现下只需给她一点特训就好…… 「我带妳回来不是要妳当我的女人,而是有任务让妳做。」他终于下了决心。 「任务?」 「嗯,我要妳进宫担任侍女尚宫。」 「什么?你要我入宫当宫女?」没让她嫁给痴夫,改而将她送进暗无天日的后宫,这男人的心会不会太黑了点? 「啊― 」郑良良腰间教人打了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 「请压低腰杆,跪拜时眼睛不能直视对方,要记得,宫里的每个人都是主子,直视是大不敬的行为。」老尚宫手里拿了根藤条,不客气的朝她后腰又打了一记。 她痛得眼泪都要飘出来了,但还是得忍着,眼前这个女人是当年照顾李豫的侍女尚宫,因年迈才请愿出宫的,她的教导非常严厉,稍有不对,就藤条伺候。 「妳是大君指定要送入宫里的人,得以免去参加尚宫考试,直接破格担任侍女尚宫,为了不让大君丢脸,妳得比别人更加认真学习宫廷礼仪。」老尚宫绷着脸训斥。 那家伙说要把她送进宫是玩真的,今天光练这跪拜礼,她腰弯了不下千次,也被藤条修理了几十下,呜呜……真痛啊! 「今天的跪拜练习就到此为止。」老尚宫终于宣布。 就在她几乎要感恩的发出欢呼声前,老尚宫又说:「改为练习如何伺候主子的膳食礼仪。」 郑良良的脸当场又垮下。 老尚宫清了清喉咙继续道:「用餐前,妳必须先为主子挑掉会噎人的骨头或鱼刺,如果主子用膳时食物沾黏上汤匙或筷子,侍女尚宫得立即用锅巴水为主子的餐具弄干净,还有― 」 「哎呀,我闹肚子了,请妳等等再说,我先离开一下,待会回来。」她实在受不了,假装肚疼抱着肚子溜了。 老尚宫怒着脸,想追人,动作还是不及她利落,转眼就让她跑得不见人影。 终于脱离苦海的郑良良,躲到府里造价昂贵的人造林里,跺着脚生闷气。现在是怎样?她非得进宫不可吗? 要知道,一朝为宫女,终生是王上的女人,一生不能婚嫁,在宫中只有少数的女人能得到王上的青睐,绝大部分的人都得孤独寂寥的过完残生,想出宫解脱,得像教导她的老尚宫一样,等到年老体衰或疾病缠身才能请愿离宫。 况且她根本没有意愿成为王上的女人,更不想老死宫中,所以她该― 「别想逃,妳一定得进宫!」彷佛猜中她的心事,有道声音严厉的响起。 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她现在正恨得牙痒痒的人,她火大的转身瞪人。 「妳既然不想嫁人,那就进宫去,反正我父王也不会看中妳,妳大可在宫中养老。」 李豫脸上尽是恶毒的表情。 「你!」郑良良气坏了。「谁说我不想嫁人啊我想嫁给喜欢的人,要不是你的关系,我早― 啊!你做什么?」她的手腕忽然被他箝握住,痛得她皱起眉。 「妳有喜欢的人了?」他沉声问,无视自己扼住她手的力道有多大。 「有又如何,关你什么事?」她痛得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发现皓腕上清晰的出现他的指痕。 瞪着自己的杰作,他竟涌起一种心疼的感觉……深吸了一口气,故意忽略心中那份异样感受。「那男人是谁?」 她不满的睨着向他,「都说不关你的事了,何必多问!」她撇过头,不理他。 李豫越来越不爽。「妳最好与那男人断个干净,因为妳与他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只要我不进宫就可以!」 「问题是,我决定妳非进宫不可。」 「你折腾人也该有个限度,我若坚持不进宫,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严峻的脸庞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来。「我想郑府尹会知道我能怎样的。」 「你威胁我!」这家伙莫非想要对爹不利? 「我从不威胁人,通常是别人自己主动为我达成目的。」他的笑容极为嚣张。 这男人简直不可一世到了极点,她想起婚礼上爹会坚持要她出嫁,十之八九就是他从中给了压力,爹胆子小才不得不妥协的。 真是个阴险的人物!「不对,你要我进宫绝非只是要教训我这么简单,你定是想要我进宫帮你做什么勾当……一定是这样没错!」她忽有所悟的道。 李豫脸上绽出赞赏的神情。「没错,我是有目的才想让妳进宫的。」她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 「什么目的?」 「进宫前会让妳知道。」 郑良良瞪着他。「你不怕进宫后,我不听话不帮你办事?」 他轻笑,很有自信的说:「不怕。」 「我警告你,别想拿我爹的前程威胁我,若你想做伤天害理的事,就算罢我爹的官,我也不会听你的话照办的。」 他挑了挑眉。「妳说我疑心病重,我瞧妳疑心病也不轻,只会疑心我想作恶,怎不想说我是要妳去做好事?」 「哈!你这人一肚子坏水,能做什么好事?」她嗤之以鼻。 「妳不是说我应该还有救,这会怎么还是将我贬得一文不值?」 她语塞。他的口才还真不是普通的好,可恶! 懒得与他多说,刚转身要走,他又将她拉住。 她不耐烦的回身,「我要回房去接受老尚宫的特训,不然怎么进宫?」她以为他要说的是这个,自己主动先回答塞住他的口。 「立即断了与那男子的联系,因为我不允许!」李豫脸色深沉的对她说。 那个男子?喔,是那个男子啊! 郑良良不悦起来。「你真的管太多了,我尚未进宫,还不受宫廷规范,我爱与谁联系就与谁联系,大君您国事繁忙,就别注意小女的这些琐碎小事了。」她皮笑肉不笑的面对他,样子让人看了很火大。 而他也真的火起来了。「是吗?那我会将这件小事交给金质重去处理,相信不久后,那男人会被找出来,然后从此让人再也联系不上,就如妳所说的,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消失得宛若不曾存在过。」 「你!」她气得跳脚。见她气呼呼的样子,他哈哈大笑的离去,但隐藏在肚里的却是满腔的愤怒。 男子,不管是谁,他都容不得! 第三章 「大君,这是咱们江原道百姓送来的水梨,请大君笑纳。」大厅里来了群人,都是地方上的乡绅,为首的崔老爷伏身道。四个人小心翼翼地由门外抬进一箱鲜梨。 李豫只看了那箱梨一眼,并没有想品尝的意思,让跪在面前的一群人感到些许的失望。 这梨经过他们精心栽种,结成果实后,立即摘下送来请大君尝鲜。莫非不合大君欢心?众人惴惴不安。 「你们大老远地送梨来,我感恩不尽,只是才刚用完午膳,稍后等空了腹便会尝尝。」李豫瞧出他们的失望之情,含笑解释。 众人一听,马上又展露笑颜。「大君不嫌弃就好,什么时候吃都没关系,不过这梨新鲜,能早吃最好。」怕梨放久了不好吃,崔老爷又提醒。 李豫颔首,可看着梨的眼神却隐隐多了分猜忌。「那么,我要人削皮后端上,大家一起吃― 」。 「这梨连皮咬下最好吃了,哪还需要削皮这么麻烦!」一个精神十足的俏丽丫头,由舍廊外像一阵风似的刮进来,见那一箱又大又圆的水梨,顿时口水四溢,快速地由箱内拣出一颗梨,张口就咬下去。 「不许吃,快吐出来!」 李豫愀然变色,大喝一声后,伸手要夺下她咬了一口的梨,她却身子一旋,没让他抢走。 退离他一步后,她朝着他眨眼笑说:「大家要笑大君小气了,竟连一颗梨都舍不得分给旁人吃。」 郑良良看似胡闹,却有意无意的瞥了众人一眼,众人此刻都露出惊愕的表情,像被大君失态的反应吓住。 李豫见状心头一惊。方才见她吃下那果子,当下竟乱了方寸,忘了四周还有其他人。这会立刻镇定的回复笑容。「我哪是小气,只是这梨……」他见她又大口咬下一口,面色再次转青。 「这梨如何?」她嚼着梨,满口的清甜,俏皮的问。 他有股冲动想不顾一切的上前撬开她的嘴,挖出她口里的东西。 「难不成你怀疑这梨有毒,所以不敢吃?」她故意笑问。 众人听了,立即吓飞了魂魄,纷纷跪趴了下来。「这梨是乡亲们为了感谢大君去年造访时,督促地方官修建渠道,解决了水患问题,特地推举咱们几个将复耕后的田地所产的梨子送来给大君品尝,这梨绝对无毒!」崔老爷惶恐的自清,所有人跟着猛磕头,表示清白。 李豫满脸铁青,懊恼的瞧着正开心坐下,随手又拿起另颗梨子啃咬的郑良良。 这丫头是故意要让他尴尬吗?万一那梨真有毒该如何是好?就算想让他难堪,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见她一脸陶醉的吃梨,他益发紧绷脸孔,生怕她下一刻就会倒地。 「我没怀疑这梨有毒,是这丫头随口开的玩笑,你们别放在心上,这会就都先回去吧,回头我还有回礼答谢你们。」他看向众人道,表情极为和蔼可亲。 众人闻言总算稍微安心,这才抹着汗的退了出去。他们一走,李豫立即怒视着还在啃梨的女人。「妳这是在做什么?!」他诘问。 「啃梨啊,你没瞧见吗?」她皮皮笑道。 李豫深匀一口气才没掐上她的脖子。「这里是舍廊大厅,里屋才是妳该待的地方,是谁允许妳跑出来捣乱的?!」他怒问。 舍廊是男子就寝或用膳的地方,里屋则是女子和小孩子们居住的场所。将里屋设在宅子的最深处,目的就是为了限制女人们随意出门,而她竟然离开里屋跑来舍廊大厅胡闹! 郑良良无视他的怒气,径自再由木箱里掏出两、三颗梨,随手在空中抛着玩。 这丫头简直无法无天,这几日老尚宫对她的教导,难道一点成效也没有?回头他得再与老尚宫谈谈,对于这没有规矩的女人该如何加强教育。 他夺下她抛向空中的梨子,将梨扔回箱中,拉过她的身子,仔细审视起她的眼白颜色,瞧无异状,再强迫她张口,见舌头红润,不禁松了一口气。 虽然讶异他竟在担心她,但想到他人人皆要怀疑的态度,她仍是不悦的推开了他,摇着头道:「你明知送梨来的人都是老实乡绅,这梨也是谢礼,他们不可能对你下毒,你还是抱持疑心不肯尝一下,存心让这群人失望而归,做人有必要谨慎到这个地步吗?」 「妳果然是故意的!」他目光清冽的看着她。 「你当真这么怕死?」她不知死活的斜睨他。 她确实是故意的,她一听到有人送梨来,立刻嘴馋的想来瞧瞧,起先是躲在廊外偷看,打算等他们一走后,就冲进来向李豫讨梨,不过她瞧见他那张假脸后,就断定他根本不可能会真的品尝人家的好意,说不定还怀疑这群人带来的梨有毒,这才闯入瞎闹,这会瞧他的反应,果然,是个怕死的家伙! 李豫英俊的脸庞充满威胁地瞪箸她。「妳不认为这可能有毒?」 「我并不这么认为。」她摊着手道。 「那是因为妳生活太安逸,才会对什么事都没防备。」 郑良良望着像石头一样冰冷坚硬的他。「你怎么不说,是你对一切都太小心,不肯对人信任才会这样。」 「人值得信任吗?」他讽笑的问。 「值得!」她肯定的点头。 「何以见得?」 「若不试着去相信人,你将失去很多美好,就像这箱梨明明香甜可口,你却一口也不敢尝。」 他深匀气息,想发飙,然而张着嘴却无从驳斥。 「我没说错吧?不是每个人都会害你,你必须先敞开心房,才能了解信任别人所带来的好处。」 自从与这女人相识以来,就不断的被她教训,可他偏偏没办法真的生气,却也不愿轻易原谅她,为什么他会对她有着这么矛盾的态度? 「妳并不知道我是怎么活到今天的,没有资格对我说这些话!」从第一眼见到她起,一种陌生的情绪就一直梗在胸口不散,她到底对他施了什么法?能教他一再失常。 郑良良略皱了双眉,他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孤独神态,意外的勾起她对他的好奇心。「我是不晓得你曾经受过什么样的伤害,但是像这样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视为敌人的态度,难道不会感到日子过得很辛苦吗?」 她的话换来李豫不屑的嗤笑。「我的周围本来就只有敌人,没有朋友。」深邃却不带感情的眼眸直视着她,冷冷的五官散发出一股遗世独立的寒冽。 她嘟着嘴,不满的瞪着他。真正该调教特训的,是这男人才对! 他就算没被人暗算死,将来有一天,也会因为太过孤单寻死的,真是有够难相处! 清早,李豫走进里屋,要找老尚宫谈谈关于郑良良的教导问题。才一进去,就见那丫头神釆奕奕地坐在厅上的木桌前,享用着早膳。她的头发尚未梳理,随意的散乱在肩背上,他应该要怒骂她的邋遢,可是…… 当她见到他时,立即对他扬起甜得让人心花怒放的笑靥,顿时,他责备的话说不出口了。 「你怎么一早就来了,用过早膳了吗?你府里厨子做的煎饼非常好吃,你真幸运能找到这样的好厨子。」她玉容含笑,一脸羡慕,接着,脸色又敛下。「我忘了你不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的。」 她本以为他只对外人送来的东西不食,最近渐渐观察发现到,他连自家厨子所准备的食物也敬谢不敏,他的膳食会由不特定的地方送来,他择一选用,不会有人知道他吃的是从哪里来的料理,以减少被毒害的机会。 她很好奇,这到底是他太过疑神疑鬼,还是真有必要这么小心? 见她笑容消失,李豫锐利的眼色也忽然充满阴沉。「别再与我争辩饮食的事情了。」这是他的生存法则,不容她置喙。 郑良良叹了一口气,然后像是想挑战什么似的,由桌上夹起了一块煎饼到他面前。「这饼我刚吃了好几块,没毒的,你也尝尝,真的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可口的煎饼了。」 他瞧着闻起来很香、已夹到眼前的饼,拢起眉,「我不饿。」 明知自己做了没意义的事,她还是执意的再把饼往他面前送。 「不饿就当作尝鲜吧!」说不出为什么,她就是希望他能放下防备的吃一口她喂的东西,彷佛只要他肯吃,就表示肯信任她了……可是,她要他的信任做什么? 李豫推开了她夹着饼的筷子。「可我对煎饼不感兴趣。」 「但它真的很好吃。」她不死心的又道。 「好吃妳吃就行了。」他还是拒绝。 她抿了抿嘴,也不知在火什么,恼得将那块饼夹回,一口塞进自己的嘴里,塞得两颊满满,奋力的嚼着。 他瞧着她的脸不禁想笑,觉得这女人真是滑稽透顶,却浑然未觉自己的笑容未经伪装,非常自然,自然到让进房的老尚宫见了,讶异得忘了出声行礼。 还是他眼角瞥见了她,笑靥立即从脸上消去。「妳来了。」他声音转沉。 老尚宫这才赶紧朝他行礼道:「今日我家中有事,出门的时间拖晚些,来迟了还请大君见谅。」 抬首瞧见郑良良居然披头散发的出现在大君面前,她脸都绿了,忍不住以责备的眼神狠瞪了那丫头一眼。结果她吐了吐舌头,顽劣的假装没看见。 「没关系,我一早来只是想问问,她的训练何时能达到足以应付宫中规矩?」 李豫问道。 「这……大君打算让她进宫了吗?」老尚宫焦急的反问。 「嗯,怎么样,还不行吗?」 她一脸汗颜的模样,「请恕……恕我直言,这丫头有些调皮,目前想进宫恐怕无法通过提调尚宫的测试,说不定还会教人一脚踢出宫,她……她根本伺候不了任何人,硬让她进宫也只会丢大君的脸。」不敢隐瞒,她无可奈何的直说了。 郑良良听了她的话,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掩嘴笑得好得意。 李豫沉下脸对老尚宫道:「妳当年是以严厉管教宫女出名的,我才请妳帮忙教导她,难道她顽劣到连妳也教不了?」 老尚宫布满皱纹的脸庞全红。大君这是在指责她教导无方了。「我……我再试试,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 」 「别说了,我想这不是妳的错,是这丫头不肯配合,故意跟妳捣蛋。」他恼怒的侧身瞪向偷笑的人。 无须抬头看,就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身旁的人气得连眉毛都快着火了呢!郑良良登时不敢再造次,正襟危坐了起来。「谁说我是故意的,我是真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够去伺候宫里那群娇贵得要命的娘娘。」 他扫了她一眼。「别以为捣乱就可以打消我送妳进宫的决定,告诉妳,我再给妳三个月的时间,妳若是再不好好学着怎么当个宫中奴才,我就让那男人进宫去当太监。」 「什么男人啊」 「金质重找到那个男人了,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妳曾与谁走得近,那男人不过是个中人,妳想嫁给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朝鲜社会分四个阶级,王族、两班― 贵族、官员及其后代、中人、平民和贱民,阶级分明非常严谨,因为事关维持家族与家门的地位,两班子女是不准与身分悬殊的对象通婚的。 「妳若再不肯乖乖配合,我就让那男人代替妳,将他闯割了进宫替我办事。」 他阴狠的摇下威胁。 「你!」郑良良怒而拍桌。想不到他竟找到了九阳哥,还以他威胁她,真是太卑鄙了! 李豫冷笑,「妳想清楚,是妳进宫还是让他去!」 她气白了脸,牙齿磨得都教人听得见声音了。 五月五日端午节。朝鲜的五月是梅雨季,过多的雨量经常引起疾病与灾害,为了预防恶运,在这一天,女子会用莒蒲水洗头,身上会穿上红绿衣裳;男子则会在腰际配戴莒蒲来趋吉避凶,王和百姓不分上下都会大肆祭祀、饮酒以及舞蹈。在这一天,还会吃用艾草制成小车轮状的糯米糕,因而这天又称车轮节。而在今儿个一早,敏原大君的府上厨房就非常忙碌的准备这些应景食物。 一向仁善亲民的敏原大君会开放府邸,让一般庶民进入游玩,女孩子会玩荡秋千,男子会藉由角力比赛选出角力王,届时大君府里会挤满前来参与各项民俗游戏的百姓。 对李豫知之甚深的郑良良不以为然的揪着眉。这家伙会这么做,哪是存有什么仁善亲民之心,根本是想收买人心,让百姓瞧他有多慷慨,多么可亲,真是虚伪! 她摇着头,走进厨房利用做糯米糕剩下的糯米,包了三个小饭团用盘子装着,打算稍后自己享用。 走出厨房后,来到安排游戏比赛的大院,院前已摆上一张大桌子,上头有糕饼上桌,任人取用,后头下人正端上用水果蔬菜以及蜂蜜腌制而成的蜜煎果,这也非常受到民间喜爱。 她才站定桌旁,垂涎的盯着那些点心,不幸地,就遇见了现下让她怎么见怎么不顺眼的李豫。 「这是什么?」他指着她手上端的东西,假装没注意到她的臭脸。 「饭团。」她口气很差,一脸的不想理人。 「妳自己做的?」他也当没听出她的恶气。 「嗯。」 「这好吃吗?」 「问这么多做什么,你又不会吃。」她白他一眼。 他扯了嘴角,冷哼一声。「这给妳!」忽然由身后递了样东西给她。 「扇子?」她惊讶的接过那一看就知是很名贵精致的扇子。 「嗯,喜欢吗?」 在端午节有赠送扇子的风俗,因为扇子有让人度过凉爽健康的夏天之意。 「喜欢,可是,我没准备你的。」郑良良尴尬的说。她是真的没想到他会送她扇子,她以为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 「没关系。」他审望着她,瞧见她今天穿得比平常鲜艳,脸上也上了淡妆,她本来就容貌不俗,此时淡扫眉黛,瞧上去直比夜里的月亮还美好。 见他瞧着自己的神色有些异样,她不自在的将饭团放到桌子上,低下头把玩起扇子。「这扇子很美,下次,下次我也会记得送你的。」她竟不好意思的不敢直视他。 奇了,她在难为情什么? 还有,像这样他这么靠近自己,让她感受到他身上的阳刚气息,这感觉跟在九阳哥身边时不太一样…… 「妳在想什么?」他突然问。 她吓了一跳。「没有,我什么也没想!」答得过急反而让人怀疑她在说谎,意识到自己的愚笨,她脸庞立刻火辣辣的转红。 李豫低首望着她,双眼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不禁暗暗惊讶。之前不是没瞧见过她脸红的样子,但今日却发现她那娇美的红颜竟像会发光,那亮度射进他心坎,产生某种陌生的温暖…… 「妳……」心一暖就失了神,伸手想摸上那红通通引人入胜的细致娇颜。 「大君,原来你在这儿!」一位贵族女子突然出现了。 听到声音,他伸出去的手立刻顿在空中,惊觉自己的举动后,他赶在郑良良还没发觉前,缩握了一下,迅速收回。 「妳来了。」他目光随即转淡,优雅的转身面对来人。朴美新笑容高雅,身后跟着四、五个仆人,每人手中都端了一盘食物,皆是端午节的应景美食。 「大君万安。」她朝李豫行了礼,看见他身旁站着的郑良良,笑容变得有点不太自然。「这位是?」 「我是郑良良,敏原大君府里的过客。」她抢在李豫开口前自我介绍,特别强调「过客」两字。 由对方的穿著,以及对待李豫的娇羞态度,她立刻猜出她是谁,八成就是王上指婚给他的对象,领议政的爱女― 朴美新。 「妳就是郑府尹的女儿,郑良良?!」她脸色微变。听说大君在宋大人娶媳的婚礼上将新娘强行带走,让众人惊愕不已,眼前的女子就是那新娘? 她不禁起了戒心,仔细打量起郑良良。大君从未做出如此无礼疯狂的事来,为何会对这女子特别? 见郑良良笑容真诚,一副天真坦率的模样,她心头不住一紧。「过客?我听说妳住在这儿,是过一阵子就要离开了吗?」最后一句她问向李豫。他将人带回府是什么意思,不会真想留住这女子一辈子吧? 「再过两个月,她就要进宫去了。」看出她的紧张与疑虑,李豫轻描淡写的解释。 「进宫?」 「是的,我安排她进宫做尚宫。」 朴美新更讶异了。进了宫,那不就一辈子不能嫁人了……她瞬间放下心来。原来如此,这女子没有威胁了。 「郑小姐,妳也想进宫去?」看不出她有这样的企图心,通常进宫后唯一的出路就是得到王上的宠爱,才能荣宠度日、光耀娘家,这女子也有这样的决心吗?但王上的年纪比郑府尹要大上好几岁,她当真为了富贵,什么都愿意? 「对,她自愿进宫。」这回他赶在郑良良回答前,抢先说出口。 自愿?她马上杏眼横瞪。这种话亏他讲得出来!「哼!我才不是― 」 「妳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李豫打断她,故意笑着朝朴美新问话。 「这儿今日有活动,我想赶在开放百姓进来前,也提供些食物供大家享用。」她比着后头所带来的几个下人手中端着的食物。 「嗯,多谢了。」他微笑着,这女人确实有当贤妻的条件。朴美新立即命人将带来的食物摆上院中的大红桌上。 「朴小姐,妳手上的我帮妳放上桌吧!」郑良良瞧见她手上还端了盘食物,这是由面粉加上蜂蜜、麻油炸成的「油蜜草」,是她最爱吃的点心之一,马上嘴馋的想藉帮忙之便偷吃。 「不用了,这盘是我家小姐亲自做的,不给外人吃,只给大君一人享用。」朴美新身后的下人道。 「喔!喔!」郑良良语调起伏,赶紧将伸出去的手缩回,连馋相一并收起,她尴尬地搔了搔脖子耳朵,眼光瞟向李豫,像是在说「你会吃才怪」! 李豫挑了浓眉,斜扯了嘴角。没错,他是不可能吃的。 她无声的哼哼两声。这怕死又疑心病超重的家伙,根本不可能碰这里所有的食物,朴小姐的心意是白费了。 可惜的望着朴美新手里的那盘油蜜草,真是暴殆天物,如果能让她吃该多好。 「大君,你尝尝,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朴美新红着脸将手中的盘子捧到他面前,左右人立即呈上筷子,就等他动用。郑良良见状,双手环胸,等着看戏。嘿嘿,这回看你怎么拒绝? 就见他脸上笑容不变,真的取过筷子夹了一块油蜜草,然后,那美味的食物在进他的口前,不小心筷子一滑,落地了! 这就算了,为了抢救食物,他手一挥,连朴美新手里整盘食物也都一并打翻。 这下可好,不用吃了!郑良良看了火大。他不吃,也不用这样糟蹋食物,她想吃好不好,就不能留一块给她吗?呜呜……那油蜜草看起来真的很好吃耶! 她低着头狠狠瞪他,而他似乎也知道她的怨念很强烈,嘴角隐笑,好生故意。 朴美新见自己费心做的美食在他一口都未尝到前就全毁了,几乎泣然欲泣。 「对不起。」李豫「歉然」的说。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他「应该」是不想吃吧,他总是无视于她的讨好。 当下她无奈的收起泪眼。「没关系的。」她失望的要人立即收拾残局。 接着,李豫一脸毫无愧疚的转身,吩咐人开启大门,让等在门口多时的百姓入内。 郑良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深深同情起朴美新来。可怜的女人,要嫁的对象竟是情愿与世上所有人为敌,也不愿信任任何人的李豫! 百姓入内后,府里变得热闹无比,郑良良本来就是个好动的人,当然跟着加入百姓玩游戏,疯狂的玩了一上午后,发觉肚子饿了,想起自己做的饭团还没吃,于是赶回到大桌前,希望她那盘饭团还在,别教其它人吃了去才好。 可当她靠近大桌不远处,不禁惊愕住了,原本与人在闲聊的李豫,竟在有人敬酒时,拿起她做的饭团,放进口里咀嚼着,接着向敬酒的人表示,他口里有东西,不方便喝对方敬的酒,那人明白的离去了。 她以为他会立即将饭团吐出,谁知,他竟伸手拿了第二颗,再放进嘴里,一面咀嚼,一面皱眉,好似那饭团不美味,但他还是伸手将最后一颗饭团吃进口中,吃完后,离开了大红桌。 郑良良看得目瞪口呆。这家伙明知道那是她做的饭团,却吃下肚了……他肯吃她做的东西? 这真是……真是,太奇怪了! 她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摇着脑袋。 算了,想也想不通,不想了,决定继续玩她爱玩的荡秋千,她还没玩过瘾呢!玩起荡秋千的她,高兴得大喊大叫,丝毫没有女子应有的娴静优雅,也引来许多注目礼,这其中也包括那个刚刚让她一头雾水的家伙。见到那家伙身形似乎是往这边移动过来,她一时分神,一不小心,竟手滑没抓紧,身体被甩出了秋千,飞落到一旁的树丛中。 周围的人大惊,连忙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远远的就看到那个本来玩得兴高采烈的身影被秋千抛上了天,之后重重摔下,李豫脸色顿时惨白,几步冲上前去推开围观的人群,他愤怒的大喊,「滚开!金质重!快找大夫来!」 金质重连忙冲去找大夫,丝毫不敢怠慢。 李豫蹲下身,慌乱地检查着她的伤势,正想着这女人怎么一言不发,连一句痛都没喊,抬眼一看,却发现她正用奇怪的眼神瞪着他。 对上她的眼神,他才惊觉自己又失态了。怎么遇上她之后,他就变得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脾气。第一次,他当众抢亲,之前生怕她贪吃水梨中毒,因而不小心在寻常百姓面前撕下了仁慈温和的面具,这回再度因为她,竟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吼大叫了起来。 「那个……可以放开我的脚了吗?」郑良良望着他的眼神中带点疑惑。他似乎真的很为她担心?而且他的脸色居然比她的还苍白,看着他频频找寻她的伤口,一副慌乱的样子,她忍不住心暖了起来。 「其实我没受到什么伤啦,应该只是稍微扭到脚而已。」她解释道。自己一向好动,从小不知摔了多少回,刚在跌落地之前她早就做好缓冲姿势,以防受到太重的伤,而且是掉到树丛里,应该没哈大碍啦。 李豫挑眉,一脸的不相信。突然,他弯身将她打横抱起。 不敢相信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斓腰将她抱进怀里,她的脑袋倏地一片空白,一回神连忙低呼道:「喂!男女授受不亲啦!快放我下来!我的脚没事,还可以走!」 「我抱妳走比较快,伤口也要赶紧医治。」 不顾她的抗议,他直接走进厅内,让她席地而坐,已来到一旁候着的大夫连忙上前看看伤口,不过的确如她所说,只是轻微的扭伤,暂时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检查完,李豫手一挥,要大夫跟金质重都退下。 「你不用担心啦,我就说过是小伤了。」没想到见到她受伤,这男人比自己还慌张,她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高兴的情绪。 「我只是……不想因为这个伤势,耽误了妳进宫的时机。」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样,于是像想掩饰什么似的,沉下脸,勉强吐出个解释,只是一双大手抚着她受伤之处,动作竟如此轻柔。 这天,他吃了她亲手做的饭团,又小心翼翼地照料她的伤处,虽然他脸上的表情一副生硬不情愿的样子。 「这男人真的很古怪!」郑良良皱着眉在心里偷偷抱怨,然而脸上却不自觉地随着他轻抚的动作,扬起一抹甜甜的微笑。 第四章 「王妃之下,有嫔、贵人、昭仪、淑仪、昭容等品阶;在服饰方面,王妃的唐衣在左右两肩、胸前皆绣有龙纹,凤首的玉板为金凤或银凤。而其它后宫娘娘的唐衣在左右两肩、胸前只能绣有『竞中』、『寿』、『福』等字样,凤首的玉板为蝴蝶这些妳都要记仔细,别搞错了,在宫里认错各娘娘的阶级是会受到严惩的。」老尚宫严肃提醒。 「我记住了。」郑良良苦着脸的应声道。 这枯燥无聊的课要上到什么时候啊? 看着窗外万里无云的晴空。这时候要是能到外头走走,那该多好啊! 她重重长吁一口气,耳里传来老尚宫持续不断的唠叨― 「记住,只有王妃、王大妃、大王大妃,公主、翁主头上所使用的加髻,是完全用真的头发制成的,而后宫的嫔御和女官的加髻则是用头发加上木头制成的,且缠绕的圈数越多着,地位越高……」郑良良眼皮重到快撑不住之际,冷不防后背被藤条狠狠扫过,她立即惊醒,痛得缩腰哀嚎。 「妳― 唉!」本想发作骂人的,但面对老尚宫凌厉的怒容,她硬是咽下这口气,不敢了。 「妳根本不用心,离进宫不到一个月了,还不肯好好用心学习,难道进宫后真想丢大君的脸?!」老尚宫挥舞着藤条,大有她要是敢应声说是,这藤条又要再度落下的态势。 自从李豫给了期限后,老尚宫便更加严厉的教导她,每次看见老尚宫恨铁不成钢的生气模样,郑良良也很愧疚,但是当人奴才的事有什么好学的,她学不来,也不想学。 这会真想逃,先躲过这关再说,虽然那男人老爱用爹和九阳哥来威胁她,可和他相处的这段期问,她发觉他只是疑心病太重,嘴巴很坏,倒没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偶尔……还会对她有些疑似关怀的举动。不过再想到这里的守备森严,她深知自己是逃不了,她得熬,熬到晚上这老太婆回去自宅,她的折磨才能暂时停止。揉着被打疼的背,她悲愤的坐直身,「我不敢丢大君的脸,会努力学习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才象话― 」 「郑小姐,妳在里面吗?」门外蓦然传来金质重的声音。 听到他的声音,她马上惊喜的跳起来。「我在。」不管金大人找她有什么事,都比被关在这里听老尚宫念经好。 「大君找妳过去。」金质重说。 「好,我马上去― 等等,他找我做什么?」虽然很想脱身,但她还没到全然胡涂的地步,赶紧多问上一句,免得脱离了一个深渊,跳进的是更恐怖的蛇窝。 「大君……身子不舒服。」 「他病了吗?」 「大君从昨夜起就开始发高烧,也请来了太医,但他不肯喝太医开的药,这会指名让妳过去。」金质重解释。「我又不懂病理,找我去做什么?」怪哉? 「是啊,这丫头帮不了大君的,还是请大君好生休养,而且她进宫之日在即,很多伺候人的规矩还学不会,时间不多,得加强― 」老尚宫也皱着眉头的开口。 「不不不,我想大君找我过去,一定是有事情要吩咐,我还是过去一趟瞧瞧好了,请尚宫娘娘赶紧打开门锁让我出去。」郑良良听到老尚宫的话,马上改口,急着想出去了。 那家伙正生着病,肯定欺负不了她了,她只要去他房里绕上一圈,就能脱离苦海,摆脱这折磨人的老太婆,所以说什么她也要去! 「可是― 」老尚宫还是不想放人。 「尚宫娘娘,这是大君的命令,请让郑小姐走一趟吧。」金质重道。 老尚宫这才无奈的掏出钥匙开了锁,门板才拉开一条缝,郑良良便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金质重见了,也都露出愕然的神色。 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她着急于大君的病情,急着奔去见他,但被抛下的这两人,绝对不会跟别人一样会错意。 李豫房里,有太医,有奴仆,还有膳房的人,四周满满的跪了一地的人。大君此次急病,来势汹汹,才短短一晚,已高烧到即将陷入昏迷的程度,但是他仍坚持不用药也不用膳,让府里的众人个个不知所措。 万一大君因此有个万一,王上问罪下来,众人皆难辞照顾不周的罪状。 「大君您不吃药,好歹也用些膳食,这能帮助你恢复体力,早日康复。」太医苦口婆心的劝食。 李豫躺在床垫上,双眼紧闭,完全不吭声。 众人无计可施,这时郑良良大剌剌的走了进来,瞧见房里的场面,吓了一跳。 看来这家伙当真病得不轻。 「大君,你找我?」她一进门,往床垫旁跪下就问。 看见他病容的剎那,她不禁拧了眉。这家伙的脸色还真是火红得恐怖,伸手往他额上触碰,妈呀,她立即被烫得缩回手。 「妳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任意触碰大君的身体?!」太医不识得她,当场大声斥责。 「我……」她被太医宏亮的斥责声吓得回不了嘴。 「大人,这位是郑小姐,她是大君的客人,方才大君吩咐,要小的去请她过来的。」随后赶来的金质重见状,马上为她解围。 「她就是大君特别吩咐带来的人?」太医讶异的多看了郑良良几眼。大君高烧不退,病况严重,竟还想着召这名女子到跟前,她能为大君做什么? 郑良良觉得太医的目光有些轻鄙,似乎瞧不起自己,特意挺直腰杆,抿紧了红唇,不理他,将自己的视线再度投向病榻上的李豫。 「大君,你还好吧?」她见他样子真的很糟,眼睛一直闭着,是睡着了还是高烧到昏迷了? 众人见他还是没响应,也忧心他会不会真的病昏了,服侍他的仆役想碰他又不敢,因为大君交代,不论在任何时候,若无他允许,不许人靠近他。 大伙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大君不吃不喝又不吃药,早晚会出事,这、这该如何是好? 郑良良瞧出大家的想法,心下无奈,只瞄了四周一眼,就了解他为什么不肯吃食及用药了,可再任他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们全出去吧!」她突然说。 「什么?妳要咱们全退出去?」太医讶异的睁大眼睛。 「嗯,你们全挤在这儿,他无法好好休息,还是先退离吧!」 「大胆!」太医再次朝她大喝。 她被他的吼声吓得颤了一下肩膀。 「妳不过是大君的客人,在大君生病时凭什么发号司令,况且大君病得极为严重,妳竟要我们离开,妳想对大君做什么?」太医生气的质问。 她僵笑道:「也是,我是没什么资格命令你们,这样好了,咱们问问大君自己的意思,总成了吧?」 说完,她推了推全身烫热的李豫。「喂,你倒是说说话,找我来是想做什么?要我帮你清场吗?如果是好歹点个头。」 没动。 周边的人全愤慨的瞪着她,以目光指责她对主子粗鲁又大不敬的行为。 她尴尬的笑了笑,额头流了一滴冷汗下来。「这个……大君,你若再不说话,或表示一下什么,我就走喽,不管你喽?!」她在怒目睽睽下,冒险的再推他一把,话中甚至带了点威胁。还是没动静。搞什么?找她来又不吭声,难道要让她成为「全府公敌」吗? 「你还不动,我走― 」 「实在太放肆了!金大人,请你立即将这人带下去惩处!」太医怒容满面的对着金质重要求道。 「这个……」他面露为难。找她来是主子的吩咐,来了又犯众怒,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应付,也猜不透大君找她来的用意为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金大人,你不用为难了,既然这里我帮不上忙,还是先走好了。」郑良良起身,在让人轰出去前,还是自己先识趣的告退好了,免得真的被抓下去严惩。 「妳留下……其它人……全退离……」躺着的人,终于开了尊口。 听到李豫的声音,众人大喜,但这交代的话,又教众人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当真要全部退下,只留下这个看似一无是处的女子? 「大君,您还是让咱们― 」太医怕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打算再问一次。 「退下。」他气息急促,但说得很坚定。 已经走到门口的郑良良也愣了愣,再走回来。「这个……大君,你确定要这么做?」 「嗯。」他阖着眼,不耐烦的轻应一声。 「你肯信任我?」她不可置信的再问一遍。 他倏地睁开眼,瞪向她,她一惊,马上立正站好,并且向金质重使了眼色。 金质重立刻将所有人赶了出去,这下,房里清空了,只剩她与他。 人走光后,她轻松的在李豫身旁盘腿坐下。「你老实告诉我,你是病胡涂了,还是当真肯信任我?」她手撑着下巴靠近他,想先问清楚。 他看起来很虚弱,好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还是勉强再睁开眸子看了她一眼,随即又阖上。 「保护我。」良久后,他只吐出这三个字。 她怔了一会,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这家伙居然信任他自己以外的人? 她瞪大双眼的呆坐了很久,瞪着他疲累的倦容,想了又想,他要她保护他,怎么保护?别让人靠近?以防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暗杀了?这家伙活得还真辛苦,但是,他为什么会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她?这代表什么?他终于对她「敞开心房」了?思及此,她的心有点乱,不过这意味什么?兴奋?她兴奋他终于肯「靠近」人了,是……这样的吗? 她被迫得守着他,寸步不离,不得离开。又过了一天,郑良良确定李豫真的昏迷了过去。再这样下去,他就算没教人暗杀,也会活活病死或饿死的! 问题是,他还是不肯吃任何由膳房或药房送来的东西,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思考了很久,最后才想出一个法子。 「金大人,你还在外头吗?」她问向门外。 「有什么吩咐?」金质重立即应声。自从李豫病倒后,他几乎一步也不曾离开过房外。 「帮我拿个炉子来,还有,给我一些小米、水以及盐巴。」她交代道。 「妳想自己煮食物吃?」他推测问。 「没错。」 「我明白了。」金质重想了一会,点了头,明白她是想试试,也许大君会肯吃她煮的食物。 不久,东西送到,郑良良煮起细粥来。房外的人闻到粥的味道,都很讶异她的作为。这丫头真是自以为是,大君什么美味都不吃,怎可能吃她煮的只放了盐的无味粥。 忙碌了半天,粥终于熬好,她吹凉端了上前。「大君,喝粥了。」 她用力摇着李豫,他正昏睡着,猛地被摇醒,不悦的推开她的手,想继续睡。 「你起来,再不吃点东西真的会没命的!」她生气的说。 但是他怎么也不肯张口吞下一口粥。 端着白粥,她真的气呼呼了。「喂,这是我熬的,不假他人之手,而且煮前也试喝过水以及盐巴,都没问题,这样你还不喝吗?」 李豫终于睁眼了,用着充满血丝的双眼瞪着她手上的白粥,再瞧了不远处的炉子。 「妳……煮的?」他吃力的问。 「嗯,吃不吃?」郑良良没好气的说。她被他磨得都快没耐性了。 他终于点了头。她大喜,怕他后悔,赶忙舀了一匙进他口里。久未进食,他吞得喉咙有些痛,咳了出来。 见状,她倒了水要给他,他多疑的看了一眼杯里的水。 她莞尔道:「这水杯是我的,这几天我一直用这个杯子喝水,里头的水也是我刚喝过的,没问题!」 李豫闻言,不再迟疑,张口喝下杯里的水。 喝完水,郑良良立即一口一口的喂他粥,他竟也乖乖的将一整碗只有咸味的白粥全吃完了,然后,继续昏睡。 当她将空锅子送出门外时,看见一堆惊愕的面孔,她回以众人一个无奈笑容。 「大君……他……呵呵……肚子饿了嘛!」尴尬的赶紧再回房里去。 她其实也不确定这家伙会真的肯吃,瞧见大伙那么吃惊的模样,会让她不好意思的。 搔着头回到李豫床褥旁,端详着他沉睡的样子。他眉目心昌贵,但睁眼时的眼神却是孤寂弃世,内心深处像是锁着太多情绪,拒绝倾吐,对任何人防御到底,这让她莫名的感到心疼。她伸手抚着他的拢眉。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他能不用活得那么累,那么不安,能多信任别人一些…… 「臭家伙……你要赶快好起来,我可不愿意当你的保母兼保镳太久喔……伺候你很累人的,因为你根本不是一个讨喜的家伙……」 他不是一个讨喜的家伙?这丫头竟敢这么对他说!李豫醒来时,就想起昨晚耳边隐约听见的话。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对他完全没有一丝忌讳。 像现在,竟横睡在他身侧,身上衣物也是一团乱,一只脚甚至碰到了他的腿,这副模样若教外头的人瞧见,她的名节就毁了,这丫头真是随意到了极点! 但瞧着她睡得一塌糊涂的模样,却也令他感到不可思议,她怎能待在陌生的地方毫无防备的就如此熟睡?继而一想,她本来就是个随兴自在的人,总能以自己的方式适应环境,就像他强迫她入宫,她虽愤怒也会想着方法反抗、作对,然后继续在不平顺中找到快乐,让他每次与她接触时,不禁自然而然的受她吸引,总想亲近她,由她身上吸取些愉快的气息,这丫头从头到脚,都绽放奇异的光辉,让他……很轻易就放松下来…… 不住凝视着她的睡颜,她像只沉睡的小白兔,有她的陪伴令人安心,这样的女子,跟他的性格多么的不同,他严谨,她松散;他多疑,她自在;他不让人碰触,她轻松就能接受别人。 多么不一样的一个人……他发现有某种悸动默默地在心底苏醒,四处流动。 伸手摸上她披散的长发,像在摸一件珍贵的宝物,摸着摸着,他一怔,脸色微僵,他彷佛摸出了一件事,一件不可能残存在心中的事,温柔,这几乎不曾存在他体内的东西,竟然化成一份「心思」,还打中了他,令他倏然震撼。 这样温柔的自己,是他吗?他愕然的瞪着还睡得七荤八素、睡姿丑陋的女人。 这份温柔……为什么,忽然给了她? 他面色阴鸶了起来。 思及在昏睡前,自己什么也没法多想,脑袋中只想着一个人,那就是她。这代表什么?他内心深处只信她,所以愿意在最无助脆弱的时候,将自己交给她?他竟愿意相信她,一个几乎称得上讨厌自己的女人……可事实证明,郑良良没让他失望,确实保护了他,他忍不住再重新认真的端视着她,看着她的睡颜时,心中那份悸动越发强烈。 「你醒了?」睡得乱七八糟的女人终于也醒了,见他瞪着眼,马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非常开心。 那笑容太纯美,美好得教李豫舍不得移开目光,但随即又想到,她是即将要被送入宫的人,他怎能受到她的牵引。脸一沉,摆出了脸色,接着,他耳边又听见一道来自于她的嘟哝声。 「就说他不讨喜嘛,一点都没说错……臭家伙……」 他脸更臭了。「我肚子饿了,还不去弄点熟食来!」他语气差劲,眼神扫向一旁的炉子。 郑良良气得皱起小脸。「真是个讨厌鬼!」这次她大声骂出来了。 第五章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人都坐在左议政赵永成家的大厅上了,郑良良还是不解为什么要突然造访赵家,好奇的问向坐在前方的李豫。 「待会妳就知道了。」他一派轻松的说。 「这话从出门到现在,你已经说了八百遍了。」她听到都快发火了。 「我发现妳耐性真的很差。」他坐在她的前方,听出她的怒气,回头不悦的看她。「看来老尚宫对妳的教导还是不够,离进宫不到十天了,不如让她住在府里,彻夜对妳加强教育― 」 「不必,你不说就算了,我等,我就坐在这喝茶发呆也无所谓。」她赶紧说,就怕那老太婆真的连夜里也不放过她。 他抿笑,发觉自己真的很喜欢逗弄她,尤其喜欢欺负得她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低头的模样,这模样,该怎么说呢?很……可爱? 此时门板开了。他抬眉就见到久违的人。「希儿。」这是咏嫔进宫前的闺名,他叫得很顺口。 咏嫔一见他,眼眶竟有点泛红,她移步入内。 对看着的两个人,此刻根本无视于旁人的存在,凝视了对方好久。 久到郑良良都感到不自在的想掀桌走人了。 奇怪了,他们视线想黏在一块,没她的事,她干么这么不爽? 但心中一股烦闷的感觉就是压不下去― ,「咳咳咳!」 杂音出现,总算让两个人「回神」 咏嫔尴尬的收回视线。「你送画给我,暗示我要求王上让我回娘家一趟,你想见我?」她娇脆的声音带着一份激动。他没直接送书信给她,是怕信被拦截,若是送画,拦截的人也只会单纯的以为那是份礼物。这是当初他们说好的暗号。「很抱歉,拖这么久才来见你,因为令嫔的阻挠,王上虽然答应了,但还是没办法马上出宫。」 嫔妃出宫不是容易的事,就算只是回娘家一趟也很困难,因为怕后宫与娘家人亲近,容易遭人指摘与外戚勾结,有徇私图利之嫌,所以一般嫔妃对娘家人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尽量避嫌。可宫中规定也不是毫无人情可言,事实上,许多嫔妃私下还是会见见家人,娘家有人重病也能请命回府探望。 但目前后宫在令嫔的掌管下,严禁任何外戚造访,要出宫更难,她对受王上喜爱的咏嫔尤其忌讳,总是处处限制。虽然咏嫔的品阶与令嫔相同,但是令嫔早她许多年进宫,宫中几乎全是她的眼线,听令于她,咏嫔想做任何事也都得经过她的同意,连想回娘家一趟都受到百般刁难。 若令嫔自己遵守这规定也就罢了,偏偏她严不律己,自己与娘家人联系热络,其它人却无法管束她,众人对此也是恼恨在心头。 「无妨的,其实妳现在出宫才正是时候。」他含笑道。 「怎么说?」她微讶的问。 「上回我请妳出宫是要告诉妳,我打算安排一个人进去帮妳,但送画那时,人选还没确定,不过现在已经找到人了。」 咏嫔听他这么说,目光自然瞧向他身后带来的人。「你说的人,不会就是她吧?」 被点了名,郑良良马上绷紧了身子,心下也有些明白了。原来这家伙带她来赵府就是要见咏嫔娘娘,而她进宫后要伺候的人也是这位主子。 收起方才莫名的不爽,她抬头打量着咏嫔,见她皮肤白皙,双眸好似月牙,动作更是优雅贵气……果然气质出众,怎会有女子长得这么好看的?真像仙女下凡。 她瞧得失神了。 「对,就是这丫头。」李豫点头,回头见到郑良良瞧呆了的模样,当下应该要对她的失礼生气的,但脸上却笑了出来。 伸手往她袖子一扯,要她魂魄归位。 郑良良这才扯回袖子,难为情的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她未来的主子。 咏嫔见着他们之间颇为亲昵自然的互动,内心起了一阵骚动,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妳叫什么名字?」她直接问向郑良良。 「娘娘,小女姓郑,名叫良良,父亲是郑世达。」朝她行了个正式的参拜礼,姿势完美漂亮。一旁的李豫像验收成果一样,满意的轻轻颔首。「妳是郑府尹的女儿?」咏嫔有些讶然,她听说过宋民演娶媳发生的事了。可现在李豫竟打算将这女子送进宫? 他为什么挑中这女子来帮她?一时之间她也无法猜出原由。 「你今天是特意带她来见我的?」她问向李豫。 「是的,我已安排好了,她下月初三进宫,进宫后,妳可以将任何事情交付给她,她会完成使命的。」 「任何事?」这是要她绝对信任这人的意思吗?当初,他就是因为不肯轻易信人,所以迟迟没有安排人进宫给她,如今他终于找到可信任的人了? 咏嫔再次仔细瞧向郑良良,想瞧出她的特别之处。 李豫微笑的道:「对,她不会让妳失望的。」 「好,到时候我会以调派尚宫为由,把她调到身边来。」郑良良长相算清秀,但不过只是个平凡女子,她还是疑惑他为何这么信任对方? 另外,郑良良是他抢婚而来的人,这点她也很介意,在她的印象中,他从不曾做出如此失常的举动。但现在整个宫中都是令嫔的人,她确实亟需一名帮手,帮她传达宫中的消息给他,否则就算得到任何消息也送不出宫去。好吧,既然他信郑良良,她也只好接受。 「还有,宫中的事她还不甚了解,若能指导的,妳就多教她一点吧。」李豫怕郑良良宫中规矩还学不会,进宫没多久就闹出事来,也担心她那顽皮的个性,容易在宫里惹祸上身,不禁多交代了几句。 咏嫔正要应话,却见在身侧的郑良良竟大胆的朝他做了鬼脸,而他眼角余光似乎也瞥到了,俊眼微瞇,回头慑得她缩身,见她低下头仍满肚子不甘心,再朝他吐了吐舌头。 这回他当没看见,回过身,脸上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咏嫔见了这情景,大感讶异。他竟与一名女子玩耍了起来? 她拧起了秀眉,脸上浮现愠色。他对女人向来冷淡,但对待郑良良似乎不同以往,要不是已确定他要将郑良良送进宫里,她都要怀疑起他对这女子有情了。 「希儿,我将她交给妳了,请妳帮我照顾她。」李豫又开口了,这次表情很慎重。 「我……会的。」再瞧低着头的郑良良一眼后,她迟疑了一会便点头答应,可双掌却不觉的握成了拳。他不是会刻意交代这种事的人,还一连说了两次,人交给她,就随她处置,是死是活,以他的个性不应该关心,可是这回的例外,让她非常的在意,因而也对郑良良起了敌意。 「对了,我听说你前几日生了重病,可已完全痊愈?」她暂且将郑良良的事搁下,改问起他的身体状况。 「已康复无大碍了。」 「那就好,那几天我很担心。」她露出了极为忧愁的面容。 李豫轻笑。「不用担心,我很会照顾自己的。」 他是那种凡事存疑的人,应该会小心才是,她正这么想着,忽然传来郑良良嘟哝的声音― 「说谎也不打草稿,会照顾人的是我好不好?要不是我,你早病死了,你这人只会奴役我……」 咏嫔一愕,「妳说什么?」 郑良良自知自己在这里的身分最低,居然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马上伏身急道:「对不起,我……我老管不紧舌头,呃……我是说,照顾大君是应该的,他没有奴役我,就算有也是理所当然……啊,娘娘,您就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好了。」她一急,语无伦次起来。 李豫抚着额。难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这丫头真能送进宫吗?他还向希儿夸口,她能办得好事,现在这样看来倒像是在自欺欺人了。 「妳先出去吧,我有话要私下对希儿说。」他头痛的干脆赶人了。 「呃……要我出去?」娘娘是嫔妃,两人关系虽然是「母子」,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好吗? 「还不下去!」他语调加重了。 她这才眉毛跳舞,双颊鼓胀的起身。「知道了,待会还要去见我爹,你最好快点!」 咏嫔瞧了傻眼。她竟敢这么对李豫说话?而他不仅没生气,还居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对她点头表示明白了。 郑良良这才气恼的退了出去。 咏嫔的脸色彻底阴沉了。这是什么状况,待人一向冷淡的李豫竟然「低声下气」的安抚一个女人? 「希儿?」见她神色不对,李豫轻唤。她凝望向他,「你确定下月初三一定会将人送来?」 「当然。」他从容点头,不解她何有此问。 「好,我等她来,你千万不要反悔!」这丫头唯有送到她身边,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李豫蹙了蹙眉心。反悔?她是瞧出那丫头一副办事不牢的样子吗?「别担心,良良只是个性调皮,但交代的事必会达成使命,这点我可以保证。」虽然他也觉得那丫头有时很蠢,不过大多数的时候,她还是挺精明的。 「嗯。」咏嫔点着头,只要他不反悔就好。「对了,我这一趟出宫顺道有事告诉你,令嫔又有动作了,听说联合了兄长领议政,正积极的要将被关在义禁府牢里的汉宁君弄出来。」 「是吗?」他眼神锐冽了起来。 「令嫔好像很有把握,她天天哭闹求情,王上看了似乎也有些心软。」 「明白了,妳先回宫吧,宫里有任何消息,今后就透过良良想办法转给我。」他起身打算离开,那丫头没什么耐性,等久了待会又一路抱怨,他可受不了。 「等等!」咏嫔蓦然拉住了他的衣襬。他低首讶异的望向她。 「你就这样走了吗?咱们多日不见啊!」她满心伤怀的说。 李豫这才明白的嘴角噙笑,低下身,勾起她怨怼的玉容,轻轻俯上前,吻住了她的唇。 这刺激的一幕,让不放心两人独处,在门板外偷看的郑良良双眸倏睁,胸口猛地失速坪跳。 「为什么让我去伺候那位娘娘,她与你是什么关系?」出了赵府后,郑良良小跑步的跟在李豫身后。 他响应她的是一记莫测高深的微笑。 她咬唇跺脚。「咏嫔娘娘是王上的女人、你的长辈,难道你不知道?」她仍为方才见到的画面震惊。 他脸上浮起阴霾,随即隐去。「原来妳还有偷看的恶习,改掉!」 她挤了挤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非礼勿视!」他敲了敲她的头。 「你!」她眨大了眼。「你这事都不对我掩藏一下吗?不怕我说出去?!」好歹说是误会也好。 「妳会说出去吗?」 「我?」 他骤然嘲讽一笑,「哼,妳想向谁说去?」 「你认为没有人会信我的话吗?」这可是王家丑闻,传出去,他死路一条! 「会,我政敌这么多,当然会有人信妳。」 「那你为什么― 」 「妳是我的人。」 「什么?」 「妳不会出卖我。」他肯定的说。 郑良良瞪着他,鼓起腮帮子。「我不会出卖你,是因为我不是多嘴的人,跟是不是你的人没有关系,更何况我才不是你的人!」这点她很介意。 他停下脚步,回首盯着她气嘟嘟的娇颜。「妳是我第一个真正信任的人,当然就是我的人了,这点无庸置疑。」他病愈后,对她有了不同的想法,不,他是对自己有了新发现,原来,他也懂得相信人了,这丫头,让他打从心里无法怀疑。 「谬论!不过随便啦,你的人就你的人。」她气闷,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她是这家伙生平第一个信任的人,她却也不觉得是什么荣幸的事,因为得知他的第一件「秘密」竟是这种教人气恼的事。 她心情极端郁卒,说不出的火气与酸气由她的毛孔四处冒出。 「你们是真心相爱吗?」她忍不住又问。 李豫迎上她认真、严肃的眼眸,心头微微迟疑。「我与她从小就相识,感情深厚,她一向知道我在想什么。」 「然后呢?」 「然后?」 「我是问你,你爱她吗?」 「……应该说,有些情谊的。」他言词闪烁起来,眼神避免跟她交会,彷佛一跟她四目相对,就不知该如何回答问题了。郑良良后退了两步,以一种凝重的眼神审视着他。 「既然如此,你怎能亲手将心爱的女子送进宫里?」他利用爱他的女人为他做事?发现他竟这么狠心,她板起脸质问。 「这是希儿自愿的,我并没有强迫她。」 「但是你让她这么做了,你的心好狠,你确定自己对她真有感情?」她受不了的诘问。 「我说过我们相处多年。」 「相处多年不代表相爱多年!」 他沉默了。 「你若爱她就不会让她进宫去伺候年纪足以当她父亲的王上,这件事只说明你是一个自私、可恶透顶的男人!」她怒不可遏。先前他拿爹和九阳哥来威胁她时,她都没这么愤慨,那是因为她心中总抱着一点希望,觉得他不是这么狠心的人,可这回,她是真的生气了,她没想到他为了私利,可以这么卑鄙! 李豫望着激动的她,莫名地心慌起来,眼前的她就像只愤怒的火鸟,彷佛下一刻就会因为不齿他的作为而振翅飞走,他慌得急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妳听我说,别生气,我曾阻止过她,但她坚持,她想帮我,我……我拒绝不了她……」他顿然感到一窒,来不及细想自己怎会以近乎恳求的语气,对她说出那彷佛急于对爱人解释的话语…… 他惊愕于自己竟然慌乱地想对她解释,她愤不愤怒又关他什么事? 他刚刚表现得过于在乎她了,英俊的脸上先是愕然,再来是局促,低首瞧见自己甚至主动抓住她的手。他从不曾握住女人的手的,现在却…… 「我以为你只是疑病缠身,想不到你还心狠如狼,我真是瞧不起你。」郑良良甩开他的手想走。 但他握得更紧,不让她离去。 「你做什么?!」她气呼呼的瞪着他的黑瞳。 「妳要上哪去?不去见妳爹了吗?」他哑声问,再次讶异的发现自己怕极她一走了之。 「啊?爹!」她差点忘了她爹还在家里等着她,她快进宫了,这家伙特准她进宫前与家人见上一面,因为在这之后想见面就不容易了。 「不回去见妳爹了吗?」见她一副恼怒又不得不妥协的模样,他焦躁的情绪慢慢地缓和下去。 「回,当然要回!」她气结的道。 「那走吧。」握着的手还是没松开,一路拉着她往郑家方向去。 郑良良獗高了嘴,嘴里不住嘀咕着,一路上,李豫没听见半句好话。显然,在她眼中他已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 「大君,汉宁君走出义禁府了!」金质重迅速呈报。 「希儿的消息果然无误,看来令嫔使出全力了。」李豫冷哼,心中还想着一件事。不是听闻有客到吗?怎么不见人影…… 「启禀大君,听说令嫔娘娘之所以能救出儿子,不只领议政朴具表出了力,另外义禁府判事宋民演也咬了您一口,王上对您十分震怒,甚至连让您继位的事也动摇了。」 「什么?宋民演也出面?」这下让他心神收摄回来,专心听金质重将事情说清楚。 「令嫔娘娘将您婚礼上强抢宋大人媳妇的事拿来做文章,那宋民演还亲自上殿去哭诉自己遭到羞辱,王上因而对您感到不满,所以这回才会愿意放汉宁君出来,并且重新考虑世子人选之事。」 大君在外表现无懈可击,几乎没有缺点供政敌攻击,这次终于让令嫔娘娘抓到他的弱点,她当然要兴风作浪一番。 李豫表情严峻,宋民演会帮令嫔,想必也是要报复他,没想到这事竟让令嫔利用了去,教他有些懊恼。 「大君,当务之急唯有尽快将郑小姐送进宫去,以平息您好色无德的流言。」 金质重进言。 「尽快送那丫头进宫?」 「是啊,一旦她成为尚宫,谁还会说你贪图人臣子媳的美色,这事得尽快解套才好。」 「嗯……」他紧抿着唇,神情有点迟疑。 「大君,您……不愿意送郑小姐进宫了吗?」金质重探问。 李豫抬眉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反正再过四天就是初三,您只是提早了几天送她进去罢了。」护主的他再次劝说。 「你瞧出我不愿送走她?」李豫眼神一沉,城府极深的望着他。 金质重一阵心惊。「不是的……我只是……只是试着猜测大君的心意。」他盗汗解释。 「试着?你太小看自己了,你是我的心腹,当然能轻易猜中我在想什么,不是吗?」 李豫展笑,但这笑容却让金质重更加不安。大君好疑不愿让人猜中心思,他是太过心急才会说出这么显而易见的事…… 「金质重,你是我的左右手,帮了我不少事,我对你越来越倚重了。」李豫拍着他的肩道。 他更惊疑。大君怎么会突然说这些? 想起先前大君身旁消失的人……办事不力与太合心意,对大君来说,都是一样的,一旦不满或起了疑心,这两种人都会消失在大君面前,难不成自己终究难逃这命运吗? 「不过老实说,这回你猜错了,我答应咏嫔初三一定送她进宫,那时我很坚定,现在,应该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你说的对,早几天进去,也没差别的不是吗?吩咐下去,要那丫头整理整理,今晚就入宫。」李豫沉声交代,但他没听出自己字字句句都带着迟疑。 金质重点了首,快速退出,到了门外,重重吐出了一口气,刚才他连呼吸都不敢,就怕伴君如伴虎,一小留神,他的脑袋就要落地。 转身再瞧了一眼紧闭的门板。他真的猜错了吗……是他猜错了,还是大君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郑良良穿着唐服,模样瞧起来端庄莹静,明媚娴雅,但,那只是表面,她内心可是怒涛汹涌,极为不甘。 这点坐在她面前的李豫一清二楚。 「你真要送我入宫?」 「嗯。」 「不能不去吗?」 「不能。」 「再考虑一下也不成?」她瞪着他。 「轿子已在外头候着了。」李豫面无表情地与她对峙,这份淡漠比任何表情都慑人。 就在两人这漫长的「互瞪」中,最先捺不住的是郑良良,她霍地弹跳而起,不顾身分的上前揪着他的衣襟。「你真的很可恶!」 「我知道。」他竟能用这么平静的态度与她对应。 「你以为我进宫后就会帮助你与咏嫔,让你们继续不伦的恋情吗?你作梦!」 她切齿的说。 「我与希儿的事不用妳插手,我要妳进宫只是要妳帮我带出宫中的讯息。」 「换句话说,我是你放在宫中的密探,是这样的吗?」但她才不想被他这种卑鄙的人利用。 「没错。」母妃过世多年,宫中已无他的势力,他必须藉助咏嫔以及她帮他建立起宫中的消息网。 「我做不到!我不为小人做事!」 李豫沉瞇了眼,让人猜不出他下一瞬会轻笑还是翻脸,但郑良良什么都不怕,就算他会扭下她的头,也好过她进宫去帮他做坏事。 不过他没翻脸,脸色反而缓下。「是的,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是朝中有多少的人是君子,他们谁不各怀心机,我的上头原本有三个兄长,全都死于非命,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掌握不了情势,救不了自己。」 「你是说,他们是被害死的?!」她初闻此事,不禁大惊。 他面色沉痛。 她听得心惊胆跳,原来看似享尽荣华富贵的生活,其实严酷的宫廷斗争是多么的惨烈。 无怪乎会养成他极端多疑的心思,原来他不过是想自保而已…… 「令嫔的儿子汉宁君,他愚蠢残暴,但是他的母亲为了私利,积极的想要让他成为世子,成为治理这个国家的人,但妳想象一下,让汉宁君这样的人当上王,这个国家将来会如何?」 她杏眸圆睁。 「他会让国家走上衰弱灭亡的。」郑良良以前就听说过汉宁君许多残暴的事迹,像是强抢人臣的女儿,粗暴的杀害家仆,大肆花钱兴建别馆,这些坏事都教得势的令嫔娘娘压下,不让王上知情,的确,以汉宁君这样的性格,若成为人君,必会为百姓带来灾祸。 「妳尽管不齿我与父亲的女人有过情分,但是,为了这个国家,请接受我的请托。」李豫慎重的道。 她僵了身躯。「你……也是以这样的目的让咏嫔进宫的吗?」 他颔首。「是的。」 「让心爱的女人成为自己父亲的人,这是怎么样的心情……」她怔然喃问。 他嘴角扯起一抹勉强的笑容。「这心情跟现在要送妳进宫不一样……」他转开眼神。 郑良良脸儿一红。当然不一样,她并非他的爱人啊,送走她,并不会让他感到心痛。 她起身,想到他丝毫不在意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黯然。她实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在乎他怎么看待她? 在他眼里,她只是能帮他获取宫中机密的工具,就如此而已,其余的什么也不是。 她无奈的转身,心中涌起莫名的心痛感受。她发现自己越是了解他,越是受他吸引;越是不屑他的种种行径,视线却被他抓得更紧。 「良良。」李豫唤住她。 她拉门的手稍顿了一会,然后才慢慢的转身。 「进宫后,凡事小心,注意自己的安危。」宫里状况多,已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若出事,他保护不了她。 「我会的。」她冷淡的点头。 明白她的难受,他的心情也跟着躁动起来。「对不起……」 他这句话,打破了郑良良硬是伪装出来的冷静,她忍不住抡起拳头,向他的胸前袭去,但使力得突然,重心一个不稳,反而跌进他的怀里。 为防止她跌倒,他张臂抱住她,霎时感觉到胸口有两份心跳正互相较劲跳跃,他一愕,这才发觉自己下意识的将她搂紧,他与她身躯毫无隙缝的紧贴着。两人都陡地一震,李豫倏然松开了手,郑良良则跌坐在地板上。此时气氛静得教人格外恐慌。两人互视着对方,心脏各自擂鼓,这番躯体接触在两人心中,产生了巨大的震撼。 他率先撇过了头,眼神阴霾,让她有种受伤的感觉。 「我走了!」不去细想刚刚心中那阵强烈的骚动,她逃也似的离开。 第六章 「等一下!」被抬起的轿子,忽然被人拦住。 郑良良掀开轿帘。「九阳哥?」她极为诧异。 「良良!」金九阳眼眶泛红大嚷道:「别进宫,跟我走!」 「九阳哥……」没料到他会拦轿阻止她,她感动得哽咽了。 「一旦进了宫,除非行将就木,否则再无出宫的一日。妳跟我走,我会保护妳 的!」他激动的握住她的手。 「我……」 「你拿什么保护她?」蓦地,他身后传来一道平淡但冷峻的声音。 「敏原大君?」回头一见李豫,金九阳微惊。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拦人!」李豫见着他们交握的手,视线移往颊上有着泪痕的女人,满脸黑煞。 金九阳当场跪地。「大君仁德,良良与我有多年的情感,请大君成全,放她一马,不要送她进宫。」 「不可能!」 「大君何必苦苦逼人,一定要拆散我们?!」 「拆散?」 「没错,当初您非得将良良嫁给宋道学这个痴夫,现在又执意将她送进宫里,让她孤老一世,我与良良情投意合,无端被拆散,您为何如此狠心?」 「好个情投意合!」李豫面色铁青。「我命人转告过你,郑良良不是你能碰的女人,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金质重?!」他沉唤。 金质重立即将金九阳押下。 「大君,放过他!」郑良良跳下轿,护在金九阳身前。 李豫目光如刀,显示了他此刻的愠怒,以及极度不悦的心情。「他违抗我的命令,必须有所惩处。」 「若违抗你的命令就该处罚,那从我与你认识到现在,顶撞过你的事已不只百件,你早该罚我千百遍了。」她仰着鼻怒视他。 他黑眸瞬间闪动出深幽之光。这丫头敢挑衅他!「妳现在想领罚也来得及!」 「好啊,你要罚我什么?!」她与他针锋相对,无惧对峙。 他眼眸骤然细瞇。「妳很在乎这小子?」他肃然指着教金质重押在地上的金九阳,脸上表情有说不出的怒意。 「我当然在乎他,他是我的未婚夫婿!」 「你们阶级不同,要成婚的话,我朝法令是绝对不允许的,他根本当不了妳的夫婿,这点妳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直接戳破她的谎言。 郑良良咬了唇。「就算不成,他还是我的九阳哥,我不许你伤他!」 「不许?」他轻蔑一笑,看着她奋不顾身护着其它男人的模样,心头竟泛起一阵刺痛。 「他比你好多了,起码勇于出面阻止,不会毁了我的人生。」 他明白她还在鄙视他,眼眸中黑沉一片。 「我有说错吗?你虽然用了很多理由对我晓以大义,要我帮你,可是你扪心自问,对我以及对那个人,你没有愧疚吗?」 他彷佛被雷击中,心脏倏然紧缩,看着她的眼神,有着化不开的深意。「当然,你连喜欢的人都可以送走,更何况是我……虽然我不能跟那人比,但是你的无情实在太狠绝了!」说着,她眼眶湿润了,一股委屈在心头蔓延。 她也不了解自己怎会吐出这番抱怨,心中充斥着的不只是愤怒,还有难过与酸楚。莫非她对他…… 不,不可能!迅速否决这乍然出现的念头,她怎可能傻得对这个人动了情? 「妳认为我……狠绝无情?」凝望着她的泪水,李豫开始心慌了起来。 稍早之前他才告诉过金质重,他没有改变让她进宫的心意,但为什么现在他心里有了疑惑?为什么感觉到动摇? 不让她走的心思不断地钻进他脑海里。 「敏原大君,你是个伪君子,把良良还给我!她不进宫,就算我娶不了她,我也要保护她,不让她进到那毫无希望的地方!」金九阳豁出去了,含泪大叫。 一股醋火忽地漫天烧起。「你凭什么保护她?!你甚至不配拥有她!」 「我配不上她,但我至少不会害她!」 「住口!金质重,将人押走!」他勃然大怒。 「不,你不可以押他,不然我不进宫了!」郑良良着急的说。 「那就不用进宫了。」他断然冲口道。当他说出这话时,不只他自己,所有人都愣住了。 变故连迭而起,仅是下一瞬,他脸色赫然发紫,接着七孔流血。 众人大惊失色。 「妳……一步都不许离开我身旁!」这是李豫倒下前,唯一来得及对郑良良吐出的话。 「怎么会这样,他今天吃过什么东西吗?」房里,郑良良错愕的问向金质重。 「大君得知汉宁君被放出,妳将提早入宫后,便粥米未进。」他也一脸的慌。 「既然如此,他怎么会中毒?」她望向全身瘫软,陷入昏迷的李豫。 发生这事他们不敢惊动太医,紧急找来民间大夫救治。大夫一见他的模样,立即告知是矶霜中毒,急救后,仍未脱离险境,甚至有生命危险。 郑良良无比震骇,他竟是教人毒杀,而且就在她面前倒下,至今她还无法由震惊中真正回神。 「啊……我记起来了,他刚到我房里时,曾轻沾了下我倒给他的水,难道那水有毒?」她只是礼貌性的倒水给他,但就因为是她倒的,所以他毫无防备的喝了。 金质重一听,立即返回她的处所,一刻后又归来。 「没有,妳房里的水不见了,有可能是被打扫的奴仆收走了。」他沉着脸道。 「但也有可能是被下毒的人藏起来了。」她向来明亮的脸庞,也蒙上了阴暗。 她房里的水通常早上送来,到隔日早上才可能收走,这会已近深夜,谁会进她房里去收拾? 原来这男人的多疑多虑不是疑神疑鬼,而是活下去的必要条件,没想到他真教人谋杀了! 「郑小姐可有想到,这毒为何会出现在妳房里?」金质重若有所思的问。 「你怀疑这毒是我下的?」她脸色一变。 「我没这么怀疑,只是我认为这毒出现的地方很奇怪,下毒的人若要杀大君,又怎会知道他会喝下妳房里的水?」他提出疑问。之所以没有怀疑她,是因为大君在倒地前还坚持要由她守着,既然大君信她,那他自然也不会去怀疑。 「你是说,这下毒的人要杀的其实是我?」她愕然领悟。 「妳可有树敌?」他问。 「没有。」她为人还算和善,就算曾与人不快,也不至于有人要她的命。 金质重沉默了。这事透着古怪,也许眼前的两个人都有危险吧?! 「金大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是否还要进宫?」郑良良想起这事,颇为无奈的问,因为她知道送她进宫的轿子还候在门外。 他收回思绪。「大君昏迷前就说过妳可以不用进宫,况且他还要妳守着他,我想主子是打消让妳进宫的事了。」其实他早猜中了,大君对她的态度反常到极点,他想留下她的心意其实显而易见,这回反而是大君摸不清自己的想法。 「嗯。」她哽咽的低头,见李豫的手仍紧紧握住她不放。他要她不许离开,这是他倒下前最后的交代。 他喝了她房里的毒水,竟还愿意相信她,而且只信她,甚至将性命再次交给她保管…… 面对他的信任,会的,她会保护他到底,就算牺牲她的生命,任何人也休想再命令。 郑良良从没这么惊慌过,夜里李豫又吐了,但他根本没吃任何东西,只能不断干呕,脸色苍白得可怕,全身上下却炽热得吓人。眼泪在她眼眶中不停打转,望着闭眼昏迷的他,容颜显得那样脆弱,他在她眼里一向奸险强悍,就连他上回高烧重病时,她也没见到他这么死气沉沉,这败死的模样,教人心惊肉跳,好似,好似他快撑不下去了:-… 「大君……李豫……你一定要活下去,你是对的,你若能活过来,我绝不再耻笑你的多疑是杞人忧天了,你活过来吧……我也不再怪你为了成就自己而牺牲了旁人,我愿意进宫了,我心甘情愿进宫了,你醒来吧……」她突然能体会咏嫔娘娘为什么会愿意进宫了。 这男人一生都活在凶险当中,若非他有着十足谨慎的个性,也许早就跟他三个兄长一般与世长辞。 床垫上的李豫毫无反应,不过是一口毒水,就能让人走向鬼门关,但她相信,他必能战胜毗霜之毒,顺利的度过这次的生死关! 「郑小姐,汉宁君听说大君『误食』毒物,特地来探望大君了。」门板外的金质重刻意提高声量,通知即将有人入内。为了避免李豫中毒的事复杂化,且敌在暗,他们在明,在他未清醒前,金质重与郑良良决定将他中毒之事宣称为误食,也避免府里奴仆闻讯后惊慌恐惧,这之后的一切就等他清醒后再行定夺。 汉宁君?他不是李豫的死敌,他怎么来了?郑良良当下赶紧将不省人事的李豫仪容稍做整理,不久,就见汉宁君率性的拉开门板,像笃定无人能拦他似的,大摇大摆的走入,脸上丝毫不见忌讳。 「小女见过汉宁君。」郑良良在他进一步想靠近李豫时,上前行了礼阻止他。 「妳是谁?」一见她,汉宁君撇嘴问。 「小女郑良良。」 「妳就是郑良良,那个敏原大君强抢来的女人?」 她脸色一阵青黄。「是的。」 他立刻感兴趣的挑起她的下颚,仔细端视她的容颜。「长长的睫毛、尖尖的下巴……不错,是有几分姿色,难怪敏原大君会破例抢人。」他冷笑道。她的下颚教他粗暴的捏住,疼得她愤怒的瞪人。见她竟敢发脾气,汉宁君倒是吃惊。这女子胆子不小,敢直视王子的眼睛,这顽劣的态度是让李豫给宠出来的吗?他冷哼。 「为什么只有妳一个人待在这房里?其它人呢,怎么无人来伺候大君?」他发现房里竟无其它人陪侍,非常讶异。 「启禀汉宁君,郑小姐是大君指定伺候的人,大君不让旁人靠近,只要她。」 金质重跟着进房,紧张的上前解释。上次大君生病时,是由她亲自照料,所以这回大君误食毒物,府里的人见她再次只身照顾大君,便也不觉得奇怪。 「他这般独宠妳?」汉宁君更吃惊了。 这丫头虽生得不错,但还不致倾城,李豫竟如此专宠,莫非这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他粗鲁的改扼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细嫩的肌肤,更舍不得放开了。 但郑良良却被他粗暴的动作弄得疼痛不堪。「你可以放开我了吗?」她咬牙切齿的问。 这家伙真比李豫还讨人厌千百倍,李豫说的没错,若将国家交给这样的人,必亡无疑。 「放开妳?好啊。」可他语落后不仅没松手,反而将她的腰环住,拉向自己,贴着她的曲线,猜测她的身材有多曼妙。这娇躯,李豫是否已经尝过了? 「汉宁君,请你自重!」她羞愤的要推开他。 朝鲜嫡、庶阶级分野非常明显,王妃所生为嫡出,称大君,其它后宫所生伪庶出,仅能呼君,虽然同是王子,但汉宁君和李豫的地位比起来,还矮上一截,她在李豫面前都控制不住脾气了,更何况在这混蛋面前,郑良良压根不打算忍耐。 「妳说什么?」他脸色一变。 「我说你快放手,浑帐!」 「大胆!」 「大胆的是你!」她根本无惧于他。「这里是敏原大君的府邸,他正卧病在床,你竟敢在他面前无礼,你眼里还有大君的存在吗?」她气势比他还强。 汉宁君一愣,还真教她的怒气给震慑住了,自然的松了手,可松手后,却又懊恼起来,自己竟教一个丫头给唬住,当下觉得很没面子。 「哼,这里轮不到妳教训我,敏原大君是我兄长,自是不会与我计较什么,况且我是奉了令嫔娘娘的命专程来探望的,妳这丫头却挡在我跟前,是想挨板子讨罚吗?」他装模作样的板起脸来。 她不屑的轻笑。「大君很好,误食的毒都已清除,不过现在疲累的睡着了,还请汉宁君体恤,不要吵醒了他。」目前人人都有可能是下毒的凶手,她不可能让与李豫是政敌的汉宁君靠近他,免得让人有机会再伤害他。 「废话,我当然不会吵醒他,我只是想看看他的病情,瞧瞧他的脸色恢复了没有。」他推开她,执意上前瞧个究竟。 斓不住他,郑良良与同样焦急的金质重相视一眼后,她咬唇赶上前,身子还是挡在床前,让他只能隔着她瞧李豫的病容。 汉宁君极为恼怒,大喝道:「妳让开!」 「大君吩咐我,一步都不得离开他。」她面不改色的说。 「好个该死的丫头!」他大怒。 但郑良良无动于衷,完全不肯离开床边。 「来人!」他大叫,立刻有人由门外冲进。「将这丫头拿下,斩了!」他带来的人立刻要拿下她。 「汉宁君,请息怒,郑小姐是大君的宠妾,要杀她前,请您三思!」金质重为保她,双腿落地的磕头说。 郑良良神情惊变。这金大人怎能说她是李豫的宠妾?! 汉宁君并不清楚李豫原本打算将她送进宫去,听了这话还是多少有些忌讳了,只是这么一来,李豫醒来后若想再将她送进宫去也是不可能的了,不清白的女人,绝不可能入宫。 「退下!」他这才忍着气要左右手放人,恨恨地隔着她望向床垫上的李豫,见其气若游丝,脸色惨白,他嘴角浮起一抹淡笑,「这毒……当真清干净了?我瞧他面色苍白中还带着暗青,状况很糟啊!」轻滑的声音中带点阴凉与兴奋。 「大夫说这是清毒的过渡时期,等过几天,身子、气色就会慢慢恢复了。」郑良良谨慎的说。 他一听,竟咬了牙。「是哪个该死的奴才让他误食了剧毒的,处置了没?」 「处置了。」这次是金质重应声。 「杀了吗?」 「先关起来,等大君醒来后再定夺。」 「愚蠢,这奴才犯错,差点害死主子,还等什么,立即将人处死!」他严厉的交代。 「呃……是的。」他急欲杀人的态度,连金质重都心惊。莫非这毒是他下的,见大君未死,想将计就计,随便杀了个奴才,让此事真当。成误食毒物来处理? 「我带来不少驱毒以及补身的药品,我走后立即要人煎煮后让他服下吧!」他道。 「是。」郑良良应声。心里却道:这药能喝才怪! 汉宁君露出极为失望的眼神,拂袖要走,离开前再回头注视一眼郑良良,眼里充满了威胁,让与他对视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难道也不能留下照顾他吗?」朴美新落寞不解的问。 「很抱歉……恐怕不方便。」郑良良歉意的摇首。 朴小姐专程前来照顾李豫,照理来说,她是没有资格阻止,但现在她不放心将他交给任何人,更害怕离开他的后果。虽然他现下的情况稳定下来了,不再呕吐也退了烧,但只要他一日不清醒,就没有自保能力,随时可能遭受变故,她不得不防。不过拒绝朴小姐留下,其实还有另一个无可奈何的原因。 汉宁君走后,李豫这家伙曾短暂醒来过,然后什么话也没说,深望了她一眼,见她在身旁便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只在她想小解的时候,硬甩开他的手一次,但回来后竟发现他面色发黑,吓得她赶紧将自己的小手乖乖呈上,说起来还真神奇,没多久,他脸色又恢复回原状。 所以她没法脱身,想走也走不了,想方便还得速去速回,不然回来晚了,她还真担心这没安全感的家伙,会变成一具发黑的尸体。 唉,这会她真的对朴小姐很不好意思,自己的男人这样死握着别的女子的手不放,要是她也要抓狂了,说不定一气之下,还砍了这男人的手,亏得朴小姐贤淑,居然忍气吞声,将这一切瞧在眼底也没发怒,还一副因为不能负起照顾他的责任,而感到无限自责的模样。 朴小姐当真遇人不淑,才会遇见李豫这样的人,他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她将来若真嫁给他,也铁定会变成深闺怨妇,决计幸福不了。 郑良良不住怜悯的轻叹。此刻见朴美新忧愁的凝望着李豫,郑良良不忍要她马上走,体贴的想让她就多陪他一些时间吧。「大君醒了!」朴美新突然惊喜起来。 「醒了?」郑良良闻言赶紧看向他的脸庞,发现他真的醒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大君!」 激动的倾身向前,但瞥见身旁的朴美新,才是该兴奋抱住他的人,她一犹豫就退了身子。 她彷佛看见他双眸露出了一闪而逝的遗憾,但这家伙在遗憾什么,遗憾她没抱住他吗? 她是想啊,但她又不是他的未婚妻子…… 郑良良偷偷觎向朴美新,发现她脸色不太好。不过这也是当然的,朴小姐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的男人睁眼后,连一眼也没有瞧向她,不只如此,恐怕连她的存在也没有注意到,这样怎么可能不难过。 受到这么大的忽略,了解她难受的心情,郑良良于心不忍,朝甫醒的男人使了眼色。李豫这才转头看了一眼朴美新。「妳也在。」乍醒的他声音显得干涩而沙哑。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对着她说的,朴美新受宠若惊。「是的,我想留下来照顾大君,请你让我― 」她马上接口请求。 「不用费心了,探过我后,妳早些回去吧。」他冷淡的拒绝。 朴美新一脸的僵硬。「是……」她终究不敢拂逆他。 他看她的眼神根本不带丝毫感情,接着转首对着郑良良问道:「妳一步都没离开过吧?」 「呃……」这家伙怎么当着朴小姐的面这样问?她感到一阵尴尬,瞄见朴美新泣然欲泣的脸庞。这教她要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啊? 这男人究竟是粗心,还是故意要忽视未婚妻子的心情? 「妳离开了?!」他黑眸瞇起,闪出危险恼怒的光芒。 她也恼得瞪人,这家伙好像很喜欢她瞪他似的,老是惹她生气。「没有,我没走!」她没好气的简短回答。 听到这话,他满意的点点头。「我饿了。」他对着她说。 「我有带来了人参鸡汤,大君正好吃一些。」朴美新趁机端出她精心烹调的料理。哪知他只是淡淡一瞥,完全没有打算吃的样子。她难堪的将鸡汤放下。这男人一次也没吃过她做的任何食物,这是挑嘴嫌弃她做的不好吃,非要大厨所做才肯动口吗?说实在的,成为他的指婚对象已经一年,她还是不了解他。 李豫转头面向郑良良。「我饿了。」又说一次。 叹了口气,她像是被他吵得很烦,由怀里掏出一块像是隔夜还咬过的糕饼,细心剥成了小小几块。「这是金大人昨晚买来给我吃的宵夜,我没吃完,我剥得很小块,应该不会噎着你了,你先吃一点吧,晚些我再煮白粥喂你。」 他毫不迟疑的张口吃下了那她吃剩的东西。 朴美新极为震惊,他不喝她费心熬煮的汤品,却愿意吃那女人给的隔夜糕饼,她捧着鸡汤的手不禁颤抖了。 「妳还不回去吗?」他忽然漠然问向她。 她白了脸。「我、我这就走……」太过难堪,她匆匆收拾起自己带来的鸡汤,含泪离开。 「你这是做什么?她是关心你,特意来照顾你的,你怎能这么对她?!」郑良良看不下去,生气的责备道。 李豫眼色转深,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有时间啰唆,还不快去煮粥,这饼好干。」 「嘎?」 「还愣着做什么?那女人在,妳走不了,现下人走了,妳还不动作快点,我饿到都没力气坐起来了。」 郑良良瞪大了眼睛。这自以为是的家伙,他还是被毒昏的好,一醒来就教人讨厌! 第七章 李豫身子恢复得极快,七天后已能下床。郑良良帮他梳头,朝鲜成年男子通常会把头发结成发髻在头顶,她努力的帮他扎发。 「好了,你今天精神比昨天又好了许多。」瞧着扎起头发的他,看起来神清气爽,极为俊朗。 他微笑道:「是啊,多谢妳的照顾。」 钦?这男人居然会对她道谢?他不是一直将奴役她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吗? 瞬间她的脸蛋像彩霞一般绯红。「没什么啦,是你交代要我守着你的,我只是照办而已。」她这是以德报怨。 他笑容更深了。「总之,谢了。」 她更加不好意思,表情甚至有点羞涩。「都说了没什么,别一直说谢。」她很不习惯他对她这么笑,还有说这些感谢的话。 「那我就不说了,反正是自己人,说这些反倒生疏了。」 「自己人?」她什么时候跟他是自己人了?忽然想起他曾说过,她是他的人这话,不过那时说这话,跟这时说的话,给她感觉又有点不同,这回被这么说好像心脏撞击得更激烈,思绪更加慌乱。 「妳是我敏原大君的宠妾,当然是自己人。」 「什么?!」她身子弹了一下。 瞧见她如此吃惊,李豫抿唇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释,起了身说:「难得外头风和日丽,妳陪我上街一趟吧!」 「上街?你的身体能走这么远吗?」 「能。」他已笑着走出房门了。 她急急跟上,追上后,她马上又道:「喂,是不是金大人对你说了什么?那是说给汉宁君听的,不然他要找我麻烦。你别当真!」她急于解释,免得他以为她真有所图谋。 「嗯。」他一面走,随口应了一声。他这态度让她更着急。完了,他真误会她「图谋不轨」了。「喂,当时的情形金大人有对你说详细吗?他是不得已才说出这种话的,我没那意思― 」 「就快到了。」 「就快到哪了?」郑良良前后张望了一下。前面不是市集吗?那里人挤人的,他才刚能够下床,来这做什么,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哎呀!她现在没工夫管这个了! 「我想过了,也下定决心了,你若是要送我进宫,我不会再反抗,至于汉宁君那里,你就说是金大人乱讲的,反正一进宫验身就知道我是完璧之身,要做尚宫没问题的― 」 「有了!」他忽地道。 「有、有什么了?」她打住话,赶紧先瞧瞧他在说什么。 咦?这不是卖发饰的摊子吗?他说有了是什么意思? 就见他极为认真的挑选发饰,神情专注,非常慎重的样子。 郑良良皱着眉。这家伙方才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的话啊?现在竟能像无事般的在挑选女人家的玩意啊她听金大人说,因为她的关系,汉宁君才会被放出来,而王上也对他很不满,可能会危及让他成为世子的事,唯今之计就是尽快将她送进宫去,以示他自己并无私心。 但他清醒至今,对此事只字未提,虽然他毒发前是说过她不想进宫可以不去,可她以为那是一时气话,毕竟她若不进宫他就麻烦大了。 「这个……大君,我瞧你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安排我进宫吧!」 「就这个了!」蓦地,他眸光一亮,扬起紧笑。 「你这是要送给谁的?」她见他拿着一只雕刻有醉浆草的发夹。这是要送给咏嫔娘娘还是朴小姐的? 谁知,他竟将发夹递给了她。 「咯,拿着。」醉浆草生命力强,不论是荒地或庭园的一角,处处可见它坚强的生命力,其野性之强,令人叹为观止。而它的花朵小巧可爱,花色艳丽明朗,就像某人一样。 「这……这是给我的?」她愕了愕。「这是当然,不然我这么费心挑选做什么?」 「可是,为什么送这个给我?」她傻呼呼地问。他专程带她出门,挑了半天,送她这个? 「小姐,妳怎么这么问呢?是女人的话,都该知道男子送女子这个要做什么用的。」说话的是摆摊的老板。 这人一开口,她才注意到他,见他明明应该已经老到让人数不出年纪才对,但是脸上的皮肤却又显得「容光焕发」,光滑得诡异,这人……呃……生得还真是奇特。 她马上回嘴,「我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咱们朝鲜的习俗,男人送发夹给女人就表示小伙子要提亲了― 啊,慢着,你这是?」她错愕的看向李豫。「你、你、你你你― 你!」她你了半天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在朝鲜,送发夹的意义重大,当一个单身汉给一位小姐一枚发夹,就是有提亲求爱的意思,将来若男子逝世了,妻子会将发夹放入棺材,即象征自己将对过世的丈夫忠贞不悔。 她方才一时没想到这层,经摊子老板提醒,才恍然大惊。不过,这家伙送她发夹做什么?!他想干么? 李豫嘴角有着化不开的笑意。「我如何?」 「你怎能?!」 「怎么不能?」 「你不是希望我进宫去帮你― 」 「是啊,我是这么希望过,可是怎么办呢?虽然不送走妳是会有些麻烦,但是送走了妳,我发现麻烦更大。」 「什、什么麻烦?」 他一点也不掩饰眼中闪动着的强烈火花。「我心会痛!」 「心痛啊」她眨了眼,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起来。 「对,毒发前我满脑子只想着,我若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妳,我若死了,妳就会跟那金九阳走了,所以我要妳一步都不许离开我!」 「原来……你要我守着你,不是因为信任我,而是因为不愿我跟九阳哥走?」 她努力消化他的话。 「一点都没错。」她震住了。 「汉宁君来时,其实把我吵醒了,我躺在床褥上,见他抱住妳时就想跳起来宰了他,但却力不从心,可在那剎那,我终于清楚明白一件事,我绝不能放妳走,妳是我的,谁来跟我抢我都不让,更不可能将妳送进宫,亲自扼杀自己的爱情。」 郑良良完全傻住了。他……他这是在表白吗? 爱情?他对她有爱情吗? 「傻丫头,妳这发夹还要不要?要就快接过去,我也好向他收钱。」一旁看热闹的老板笑嘻嘻的问。 她呆愣的瞧见发夹还在李豫手上,等着她接过去,她吞了一口唾液,伸出手想去接,却在即将碰上发夹的那刻停住。「可是不对,你爱的不是咏……」不能说出口,但光一个字,他已明白她指的是谁了。 「那妳爱的是金九阳吗?」他反问。 「九阳哥?」 「妳也与他是青梅竹马,虽然地位悬殊,但妳先前认定自己是喜欢他的。」 「我……我是喜欢他没错啊……就是因为喜欢才有办法跟他做朋友,他虽然身分不如我,但是比起其它士大夫要有骨气得多,所以若没有门当户对的中意对象,我情愿嫁他,就算受人嘲笑也没关系。」 「妳这根本是『如果没有,就如何』的论调,妳觉得这是爱吗?」 「爱?」 「爱一个人就会想跟他在一起,甚至到义无反顾的地步,但是妳并没有,先前我逼妳嫁宋道学,妳明明有时间与他逃跑私奔,可是妳没有这么做,后来我逼妳进宫,妳虽然反抗,也依然没有试图去找他一起逃跑,这些我都观察在眼里,也思考过了,我认为妳并不爱他。」 郑良良讶然的望着他。他竟能如此泰然的分析她,最重要的是,分析得还相当精确。 其实很久以前,她就发觉自己遇到困难并不会想到九阳哥,只会在无聊想找人聊聊时,才会想到他,她对九阳哥的确只有朋友的情谊……然而对李豫,她的心情却完全不同,不管好的坏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好吧,她承认,她对这家伙的心意有如一壶茶,烧开了。 「就算我不爱九阳哥,难道你也不爱自己的那位青梅竹马?」她亲眼见过他亲吻对方的,想到那画面,她心头一酸。他悠悠的笑着,「我― 」「你们别再在我摊前谈情说爱了,你们这样我都不能做其它客人的生意了。」 老板不识相的又插口,「这位公子,这发夹你是买不买?」他不耐烦的问。 「买,当然要买。」李豫含笑道。 「可是这小姐好像不要?」 「她会要的。」他眼里散发着绝对的自信。 「那就五百两吧!」 「什么?五百两,这价格太离谱了!」郑良良对李豫还没将话说清楚而恼着,压根没打算就这么收下发夹,但是听到老板说的价格,还是忍不住大惊。 「会吗?这少爷会因为嫌贵就不买了吗?这可是定情物啊,无价之宝!」老板撇着嘴说。 「说的是,将来在婚礼上这发夹还会是代表我的信物,所以再贵我都要买。」 李豫笑说,掏出银票,爽快的付钱。 郑良良诧异地被迫收下这个发夹,他搂过她的肩,想带她回府。 「慢着!」老板突然叫住他们。「既然少爷这么大方,我就买一送一,这簪子与发夹是一套的,我一并相送,算是祝福你们即将成亲。」他将上头同样雕刻有醉浆草的发簪塞进了她手里。 郑良良想拒收,但被李豫阻止了。「妳就收下吧,这是老板对咱们的祝福。」 「是啊,妳收下吧,另外,我还有句话要提醒妳,如果小姐丢失了少爷所送的发夹,就意味着妳将失去了他的爱情,切记。」 「什么?」她还愣着不解时,李豫已眉眼具喜的拉着她离开了。 「你这是做什么?就算没有咏嫔娘娘横在我们中间,咱们也根本不可能成亲,你还有一个王上指婚的对象,朴小姐正等着你择日迎娶呢,这发夹怎么样也不该给我!」回到府里后,郑良良立即将发夹还给了李豫。 她故意将目光瞥向窗外的天际,以免看见那不属于她的发夹,心又开始妄动。 不属于她的爱,还是别强求的好。 「朴美新不是问题,妳不用在意。」他笑容清浅的道。 「谁说不是问题?她可是王上指的婚。」她脸染上一阵恼怒的红晕。这会他是被毒坏脑袋了吗?怎么搞不清楚状况了? 他笑眼黑得亮透。「这妳不用管的。」 「钦?你这是什么话,要我别管,莫非你想― 」像想到什么,慧黠的秋眸立刻流转出怒气。「哼,我可告诉你,休想我会委屈做妾!」 李豫脸上浮出笑意。「当然,当然是正室。」他连声承诺。 她狐疑的望着他,发觉完全弄不懂他的心思。「我想你被毒胡涂了,容小女提醒你,赶快把我送进宫吧,不然你的世子之位就要飞了。」这人脑筋一向精明,她这么一说,他就该「清醒」了吧! 他忽然认真凝望着她,郑重地道:「就算飞了,我也不可能再送妳入宫了。」 「为什么不可能?」只要他放手,她会心甘情愿去为他卖命,这不就是他最想要的变想到这里,她顿感喉口微涩,心口有点痛了。没想到她也走上跟咏嫔一样的路,愿意为这男人牺牲一辈子。 「因为妳想要清白入宫已经是不可能了。」他唇一勾,嘴角漾开一丝邪笑。 瞧他这表情,她惊得直往后缩退。「你想做什么?」 「我在帮妳打消想进宫的想法。」 搞什么,她是为了谁才坚持要进宫的啊,这种话他竟然也说得出口?「你别胡来喔!」她指着正一步步靠近她的他警告说。 「妳守着清白做什么?又不入宫了。」他调笑道,仍是不放松的逼近她,近得连她身上的馨香味道都能沁入他鼻中了。 郑良良无处可躲,被困在墙角有些惊惶失措了。「你……你别靠近,金……金大人,救命啊!」她灵机一动,朝着外头高喊。 他不由得失笑,任随她喊叫,像是笃定门外不会有人响应。 「金大人!」她焦急的再喊一次。奇怪了,无时无刻都守在门外的金质重,这会怎么不应声?「金― 」 「其实妳喊破喉咙,他也不会应声的。」李豫悠哉道。 「他不会见死不救的。」在这府中,金大人是与她有「革命情感」的,两人一起对付过汉宁君,他应该会有勇气帮她一下的,不然就当搞不清楚状况,冲进来打断大君的恶行也好。 李豫嘴角衔着抹笑,双臂环胸的娣着她。「妳知道吗?识得妳后,我心境不断有了改变,金质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猜拿我的心思十之八九,要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的处置了他,但托妳的福,我发觉有个真正的心腹也不错,至少这个心腹知道我想要什么,不会愚蠢的出来坏事。」他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门外的人听见。 金质重面色一凛,心情激动。主子这话是在告诉他,不再防他了,真正当他是自己人,从此,他性命无忧! 他立即低下身,朝着门内深深叩首谢恩。 「这金大人真是没义气人,而且,竟放任自己的主子做出禽兽的事来!」郑良良气得主仆都骂。 李豫低笑,「骂得好,男人有时就该兽性一点,才能征服凶巴巴的女人。」 「你说的这是什么浑― 」 「我说,良良。」他忽尔打断她的声音,郑重的捧住她无可躲藏的俏脸蛋。 「做、做……做什么?」她结巴起来、满脸通红,变得好紧张,一颗心陡然跳得极快。「我想征服妳,妳是我这生除了登上王位之外,最感兴趣的人了,甚至,我觉得妳比登上王位还更重要……请妳将自己交给我。」李豫神色认真,认真到她异常惊骇。这家伙说的是真的吗?他真要她? 「你为什么突然对我感兴趣?」 「不是突然,我说过自己一直在转变,因妳而转变,不知不觉就喜欢上妳,甚至后知后觉的差点将妳送走,亲手断送自己的幸福。这发夹妳收着,我一定要让妳在咱们的大婚时别上它。」 「你没有犯胡涂才说这些话吧?」他不是一直都在布局宫廷,为的就是要掌握朝廷,好顺利登上王位,现在是怎么回事,野心突然消失了?她也很难相信他会为了她触怒王上。 「妳还是不信我?」他敛去笑容。 「我……很难相信。」她虽守不住自己的心不去喜欢他,但是,她可以守住理智,不让自己迷失。 「是吗?」他黝黑深邃的眼眸垂了下来,若有所思起来。 「现在送我走还来得及,仔细想想你的前程,别犹豫了。」先前她怎么也不想进宫,是他逼着要她去,如今这角色全然颠倒了,她居然「苦口婆心」的劝他送走她,自己心态上的转变,还真应验了一句话― 爱是牺牲奉献,她到现在才逐渐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爱上他的。一开始是好奇他日子过得「辛苦」,嫌他疑神疑鬼,莫名其妙,而每次与他的针锋相对,虽让她气得发抖,却使日子不那么平淡无奇,直到他病了、遭到毒杀,那脆弱的模样惹得她只想守护他,他的信任也让她了解自己其实备受重视,要爱上他,其实一点都不难。 以致后来,基于「爱是牺牲奉献」这理由,如果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是他的愿望,她想帮他达成。 李豫苦笑,还是将发夹别在她的发上。「好美。」他温柔的说。 郑良良瞧得出他是发自肺腑的称赞,当下心窝弥漫出一股暖暖的热气,被所爱的人这样赞美,她竟感到鼻头一酸。 他的告白,其实一字一句都打动她的心,知晓他原来也对她有了情意,她真的真的好开心。 一滴泪凝聚在她眼眶,李豫瞧着那晶莹剔透的水珠滚滚而落,他明白这含义,这女人爱他,爱到什么都愿意牺牲。 他若敢就此放开手,就是天下第一的大蠢蛋!霸气的勾揽过她的腰,紧紧贴着自己,这举动立即让郑良良像只仓皇失措的小鸟般挣扎。 「我只要求一个吻,也不行吗?」他语带感伤、一脸无奈的要求。 盯着他过分性感的薄唇,她忍不住受诱惑的舔了自己的双唇。「这……」可以吗? 「妳不是想进宫?就当这是离别之吻,难道连最后的这点要求妳也不肯?」他露出无限失望的脸,等着眼前这丫头上勾。 怎么会不肯……事实上,她也很想试试…… 就只是一个吻,应当不打紧吧?再说,进宫后就如出家,得过着老僧入定的生活,这会吻一下,也好为将来在宫中清冷的生活,留下一份有遐想的回忆。 「呃……好吧。」也不知道是怎么吐出口的,垂涎的盯着他的唇后,她自然而然的点头了。 她好字才出,狞不及防的,李豫饥渴的吻住她,充满占有欲的吻法,好似打雷闪电的震撼,让她连换气都来不及,肺便灌进满满他的气息,他吻得非常激烈,她任他予取予求。原来这就是吻,就是他的吻、他的滋味、他的……胸膛! 咦?他怎么脱了外衫了? 「你― 」 「别说话,我还要继续吻妳。」 「可是不是说好一个吻而已?」 「是一个吻,不过这个吻还没有结束。」他沿着她细致的颈子蜿蜓吻过。 「但是……」她竟全身起了颤栗酥麻之感。 「嘘!别打扰我吻人。」他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 然后他的唇则是……则是……真是太那个了! 人真是兽性的动物,欲望会杀死决心,愚蠢会带来恶果。 就像她,贪图了一个「吻」,结果这个峰峰相连到天边的吻,让她一吻成千古恨。 她怎么会愚蠢的相信这男人的话,低望着赤身裸体的自己,她被挑起的欲望彻底击溃了理智,连清白都拱手奉上了,这下可好,先前与他争论了半天,要他以大局为重的事,全白说了,一切还是照这男人的意思走。 激情过后,郑良良瞧着身旁阖目熟睡的他。他身子才刚刚有起色,就这么「拚命」,想必体力透支了吧!枉他心机再重,这身体也不由他控制得了。她想趁他醒来前逃跑,免得之后两人睁目相对,她真的会尴尬死。谁知晓,她身子才刚滑出他的手臂,还没爬出床垫外,一只手已勾上来。 「妳要上哪去啊?」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我― 」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这男人又「拿命」吃了她一回。 「应该是汉宁君所为没错,他是最有可能对您下毒的人。」金质重道。 「他是在我中毒后第一个出现的人,且从他在我床前的言行来看,他应该是主谋。」李豫颔首认同。 「大君意思是说,另有从犯?」 「绝对有。」 「您心中已知从犯是谁了吗?」金质重心惊探问。 「应该就是那人了。」金质重抿紧唇,大概也猜得出主子指的是谁了,他想起那日那人也曾出现在宅子里过。难怪主子这么防那人…… 「既然如此,请问大君打算怎么做?」 「我想一网打尽。」李豫睨了他一眼,眼底尽是赞许。他与金质重之间根本不需明说事情,就能心意相通,这等知音难觅,再加上在多次考验后,金质重对自己的忠诚已毫无疑虑,目前他对他算是信任有加。 「连那人一并吗?」金质重再问。 「那人想杀的不只是我,还有良良,我又怎能放过。」 金质重点头表示明白。这水是在郑小姐房里出现的,自然也想要她死,幸亏郑小姐没喝下那水,不然大君恐怕不会这么冷静了,现下要除去那人主子是绝对不会心软了,怪只能怪那人太傻,竟会想到要动她…… 他瞧着大君此刻气色朗朗,有爱的滋润果真不一样。 忆起郑小姐走出大君房门见到他的那一刻,双腮泛红,羞赧得几乎钻地,杵在门边,也不知要出还是进,傻傻地笑着,还是主子开口又把她叫回房去,才免去她羞于见人的模样。瞧来,大君这回是真正心有所属了。 「大君与郑小姐的喜事何时要定下?」他忍不住笑着问起。 「我正准备进宫见父王。」提起郑良良,李豫笑容开朗,就连要进宫面圣解决有关自身的麻烦事,都显得轻松自若。 「可是您有把握王上会答应您退了朴小姐的婚改娶郑小姐吗?」 那朴小姐的出身是名门中的名门,再加上令嫔娘娘的推波助澜才让王上点头指婚的,郑小姐虽也是两班贵族之女,但是家世与朴小姐一比就差多了,且大君为她抢婚坏了名声,王上正恼着,连宣布立世子的事也暂不定夺,在这当口主子真有把握娶得了佳人? 「会吧,见完父王后,我会再去见过令嫔。」李豫神情略显阴沉。 主子要去见令嫔娘娘?!这教金质重有些吃惊了。 莫非为了郑小姐,他真愿意让步? 但令嫔娘娘不是简单的人物,一旦让她掌握权势,大君的处境不就更危险了? 第八章 勤政殿。 「你身体可都恢复了?」朝鲜王问向跪坐在身前的儿子。 朝鲜王年约五十,身体算是健朗,他性格偏冷,除了对后宫少数几个得宠的嫔妃热络外,对任何人都显生疏,就连对亲生子也少见他温情的表现,现下的这声问候,音调不带任何起伏,像是顺口一提般。 「回父王,误食的毒完全去除,身子已无大碍。」李豫回道。他与父王就如其他王子一样也不特别亲近,但因为他是嫡出,能见到父王的次数较其它庶出的兄弟多。 「我听令嫔说,你有意要退了朴家这门婚事,这是为什么?」朝鲜王脸色低沉的问。 李豫低下首来。「父王,儿臣有极为中意的对象了。」 「那就纳为妾吧,没必要让朕帮你退婚。」 他抿了抿唇。「儿臣不想委屈了中意的女子。」。 「你这么在乎这女子?」朝鲜王诧异的挑起双眉。 「是的。」 朝鲜王脸色更难看的问:「那女子可是郑府尹的女儿?!」 「正是。」 「你好大的胆子!」朝鲜王勃然大怒。 但李豫只是低首并无退缩之意。「良良聪慧恭俭,是妻子的好人选。」 「你强抢人臣子媳,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要娶此女,这简直荒谬,王室的脸都教你丢尽了。」 「这事请父王原谅。」他所做的事确实荒唐,但是他已爱上良良,绝不后悔。 「你明知朕恼你的抢亲行为,放出了汉宁君想让你心生警惕,朕有可能舍弃你另立他为世子,这时你竟还对我提出这要求?」朝鲜王怒不可遏。 「请父王息怒。」李豫沉声道。 朝鲜王见他处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坦然冷静,不禁灭了一些火气。「我问你,你可知退了与朴家的婚事,对你来说影响有多大吗?」这孩子素来聪明绝顶,头脑该很清楚才是。 「儿臣明白这利害关系,朴大人是朝廷楝梁,我若能与他女儿结亲,对我在朝廷结聚势力大有帮助,且朴氏又是令嫔娘娘的侄女,我与父王的后宫结亲,更有助于我稳固势力,所以父王才会指婚朴家女儿给儿臣,但是,儿臣不爱朴氏,还是情愿退婚。」 「你这是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了吗?愚蠢的家伙!」朝鲜王又动气了。 「若儿臣说不想要江山是骗人的。」 「那是为什么?!就因为愚不可及的爱?」 「父王……您难道没爱过人吗?」李豫忽然感性的问。 朝鲜王闻言轻愣住了。 「父王,这女子您没见过,但她的笑容天真直率,能教人看了轻易卸下防备,长期处在上位孤独的您,多年来有遇过这样的女子吗?」他轻声问。 朝鲜王神情变了,静静听着他说的话。 「我与您一样为了守住江山、守住王位,一直以来孤单度日,只能爱着自己、守着自己,谁也不能信任,您一直忍受着这些直到今日,才能拥有这一切。而我,较父王幸运多了,我遇见了她,能够放心睡在她身侧,她一笑我就能感到安心,只要她的一个拥抱,我就不再害怕会受到周遭的人谋害。 「您该清楚,我不是误食毒物,而是教人给毒杀了,您沉默,是想让我自己自保,唯有够强壮谨慎的人才能登上王位,因为您也是这样走过来的,这些我都懂,所以,您该也能懂,我为什么会对这女子如获至宝,怎么样也不肯委屈她。」 朝鲜王听得渐沉了脸,之后陷入沉思。 「你要我主动向王上请求收回指婚朴家的旨意,好成全你与郑府尹的女儿?」 令嫔当李豫脑袋不清了,竟会对她提出这种要求。 「是的。」他密会她,一开口提的就是此事。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这可是在羞辱我娘家。」 「妳也并非真心想将侄女嫁给我不是吗?妳不过是要让父王以为妳没有私心,愿意扶持嫡子成为世子,让父王对妳更加倾心,以为妳真是个好后母,但妳真正的意图,却是想扶植自己的儿子汉宁君为王。」 令嫔也不避讳,「你既然明白我的心意,就该知道我不可能向王上提这事的,你今日来见我是多此一举!」 李豫冷笑。「是不是多此一举,等妳听了我的条件再说吧。」 「你说……条件?」她瞇起精明的眼。 「妳帮我请父王收回指婚朴家的旨意,我推举妳为王妃如何?」 「什么?」她的眼睛整个睁大了。 「我母妃过世多年,王妃之位一直空悬着,父王虽让妳掌管宫中的事务,但妳依旧只是个嫔妃,宫里现下又多了个受宠的咏嫔娘娘,她的父亲是左议政,背景也不输妳担任领议政的哥哥,她的势力正日益坐大,将来只怕妳压不住她了,妳若肯帮我,我可以以嫡子的身分上疏,请父王立妳为妃,成为王妃后,妳将可以名正言顺的独揽后宫。」 令嫔倏然大喜,「你说的是真的?」 只要有他的上疏,承政院就不能不受理,这件事必会引起朝中讨论,王上也不得不考虑立妃之事,届时,目前已是后宫掌事的她,极有可能跃升为王妃。 「这样妳还不愿意考虑吗?」他笑问。 她双目晶亮。「如果是这样,我愿意考虑,只不过……你该明白,我若成为王妃,我的儿子将凭母而贵,由庶出变嫡出,就能光明正大与你争夺世子之位了。」 她能有今日这后宫掌权的地位,凭的不只美色,还有精锐的头脑,这小子莫非傻了,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我当然清楚这状况,但为了娶心仪的女子,我愿意与汉宁君平起平坐。」他冷然道。在自己对父王剖白了心情后,若她再肯主动提出退婚,父王理当能顺势成全他与良良,若非如此,他是不会开出这样的条件,让汉宁君坐大危及自己。 「当真女祸,那女子竟能让野心勃勃的你甘心这般委曲求全,有空我还真想见见她。」令嫔嗤笑道。 「我大婚之日妳不就能见到了?!」 「你是笃定我会答应?」尽管他的提议甚得她心,但仍不甘心就此听从他的命令行事。 「娘娘当知若非嫡出,就算汉宁君有机会成为世子,也不会得到大清的承认,妳若想儿子有机会成龙,就该聪明的接受我的提议。」朝鲜乃大清附属国,所有的王室任命还是得经过大清认可才算数,而大清只认嫡不认庶,汉宁君唯有改变身分,才有可能斗得赢他。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方法,那就是毒死他!不过他们一直没成功不是吗?他阴沉了下脸庞。 令嫔脸色涨红,心知肚明,这是个绝对要掌握住的好机会,她绝不能说不! 当李豫沉冷的走出令嫔的处所,转过长廊,远远地见到长廊外的咏嫔,她脸上带着凄怒,他望向她,沉默以对,见着她落下颗颗的泪珠,仍狠心的转身离宫。 王上旨意下来了,敏原大君得以与朴氏解婚,且另指婚郑氏为妻,但为顾及朴家心情,半年后才能择日成亲。 「你真做到了!」郑良良来到精致的人造林子里找他。 「当然要做到,因为我不想失去妳。」李豫坐在林中,享受着和风。 「你……做了什么吗?」心知他定是「牺牲」了什么,才能让王上原谅他的抢婚行为,甚至让他顺利退婚娶她。 「做了我该做的事,就这样。」他不想她担忧,故意说得简单。郑良良不满的斜睨着他。「什么叫就这样?你要我什么都别管,好,那我回家待婚,应该也不用向你道别吧?!」她赌气的转身要走。 「妳回去做什么?不用回去了,将来我直接在这府里迎娶妳就成了。」一听她要走,他脸色丕变。 「这怎么可以,根本不合礼法!况且我爹都亲自来接我了,下人说他人现在在大厅,正等着带我回去。」 郑府尹原本忧愁她被抓进敏原大君府里,不知要受到怎样的虐待,想不到结果竟出乎意料,女儿即将成为大君的府夫人,他一得到消息,立即喜孜孜的赶来了。 「郑大人这么急着带妳走做什么?」 「他当然急,他已经整整半年没见过女儿了,能不急着来见见女儿是不是依旧完好无缺吗?!」她没好气的说。 「妳哪里受虐了?难不成我会吃了妳― 」李豫瞄见她的脸蛋忽然变成红透的甜柿,他表情不禁邪肆了起来。 「是啊,我是吃了妳没错,并且一吃再吃,夜夜都教我啃咬得体无完肤,伤痕累累,哀吟求饶― 」 「够了,你别再说了!」她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这家伙竟这么轻佻! 他有意逗她,俊脸欺上前。「难怪郑大人紧张,我确实是个摧花恶魔,女儿到我手上,哪能完整回去。」他叼吻住她的粉唇。「乖,去告诉妳爹,妳不跟他回去了,嗯?」他轻声诱说。 「我……」 「听话,别回去,我不能一日见不到妳。」他持续诱惑着。 「我……可以天天上门……」被他抱在怀里甜腻的轻吻,她声音有点碎了。 「我得无时无刻感受到妳在我身边才可以,不见妳,我会不安的。」他啄吻着她。 这就叫意乱情迷吗? 是,绝对是! 可惜,她可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诱惑,想再次诱得她昏头转向,这回是行不通了。郑良良拿出所有的意志力推开他。「不成,若我爹今日见不到我,不安的会是他,你才给我乖乖的听话,等到大婚之日再来迎我过门吧!」 李豫面上热气剎那尽退。「妳!」 「我怎样?」她没在怕他。 他瞪着她。哼,这丫头以后绝不会是个听话的妻子― 「不许走!」 「六个月后是迎亲的日子,咱们到那时再见吧!」她无视于他噬人的怒气,潇洒的转身挥手。 六个月后再见?!李豫惨白了俊容。「妳― 妳说过会天天上门的?!」见她真走远,他的声音赶紧追上去。没办法,一听到六个月她不在身边,他马上不敢嚣张。 「我怕你天天等门,太麻烦,还是算了吧!」她回头笑说。 「我不怕等,也不嫌烦,妳一定要― 」 后头的话可以不用再说了,因为她早已不见踪迹,他愕在当场。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应该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敏原大君吧?为什么得沦落到向女人摇尾乞怜还惨遭遗弃的地步?他揉揉眉心,十分不甘心。 郑府后院,碧绿池边。 「郑小姐,恭喜了。」朴美新涩声道。 郑良良见到她突然造访,除了吃惊,还有些难以面对。这朴小姐非但不埋怨她还主动祝福,可见这女子的心胸有多宽大。 「妳别这么说,是我对不住妳。」 原本未婚夫婿是她的,却因为自己的介入,而失了婚约,这对一个名门小姐来说该是件令人难以承受的事吧……她面对她,有着说不出的浓烈愧疚。 两人顿时都沉默了,朴美新不经意的瞥向她别在发上的发夹。 「好别致的发夹,这花色很少见,哪里买的呢?」想让气氛轻松,刻意笑着闲聊。 「这是在市集买的……」提起这发夹更尴尬了,她今天闲来无事,便将那家伙送的发夹别上观赏,没想到巧遇朴小姐来访,这下她笑得可心虚了。见她的表情,朴美新脸色微僵,大概猜出一二,也不再多事的问些什么了。她看向池里摇曳生姿的水莲,良久后才又开口说:「其实,妳不用对我不好意思,王上指婚一年多来,大君对我始终冷淡,他看我的眼色总是直接又冷酷,是我没能让大君喜欢上,跟妳没有关系。」朴美新竟如此卑微的说。 郑良良更汗颜了。这女子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她真想叫那男人擦亮眼睛,瞧瞧眼前这温婉和顺的女子,瞧他错失了什么! 唉― 话虽这么说,但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其实自己根本也不会因朴小姐的美好而主动退让。 尤其她近日才得知,朝廷正因为那家伙的上疏而掀起了巨浪,他竟要求王上立令嫔为王妃,这对他的影响有多大,她不是不明白,为了她,他如此退让,这份情意她哪能辜负,更别说自己也很爱那男人,情字,她是放不开了。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告诉妳……」朴美新明明有话要说,却突然吞吐起来。 「有话妳尽管说,不用介意的。」这女子心地好,八成是有什么事要提醒她。 「这个……就是……有关咏嫔娘娘的事。」 咏嫔?提起这两个字,让郑良良眼神忽地一黯。见她脸色,朴美新有些讶异。「妳也……知晓了?」 她轻点了首。「嗯,他们曾经感情很要好。」她尽量淡然的说。 「他们不是『曾经』,大君心里一直有她,我听令嫔娘娘告诉我,大君去密会她时,也与咏嫔娘娘碰了面,咏嫔娘娘似乎还落泪了。」 郑良良听闻后,心头一紧。「是吗……」 「我知道不该告诉妳这些,但同样是女人,我不想妳因对大君存着太高期望,将来因此受伤。」 「别担心,我早知道他心里另藏他人,已有了心理准备,不会为了这事而感到失落的。」但她向来爽朗的神态却变得有些郁闷。 朴美新再叹一口气。「对不起,我真不该提的。」 「哪儿的话― 朴小姐,小心!」忽然间,郑良良脸色大变,见对方身子竟莫名地往池子里倾,她伸手来不及救,只能眼睁睁见她落入池子里去。 见朴小姐在水中挣扎,她火速跳进池子里救人,池水不深,她很快的拉起朴小姐,但也许是太惊慌害怕了,她抱着她竟还挣扎不休,让她差点因为她的动作而沉入水中,好在不远处的奴仆惊见后赶来帮忙,两人才狼狈的被救上岸。上岸后朴美新惊魂未定,惊吓得无法言语,郑良良见状,只得吩咐奴仆赶紧帮她更衣后,送她回府收惊。 安排好朴小姐后,她这才发现自己也是一身的湿外加满身污泥,匆匆要回房洗净,忽然,一撮头发由前额落下,她拨了回去,又落下,她不耐烦的再拨― 啊? 发夹! 李豫送她的发夹不见了! 郑良良瞬间花容失色,快速旋身回到池边。莫非掉到池子里去了? 毫不犹豫地,她身子再度跳进池中。 「为什么?你明知我很想要王妃的位置,却给了令嫔?」赵府里,咏嫔神色愤慨的问。 李豫沉默着。「为什么不说话?因为你不敢告诉我,这么做全为了一个女人?你答应过我,要送她来给我的,当你食言时,我就知道你背叛我了。」她凄怨的指责。 「这不该叫做背叛,妳我的关系用不上这样的字眼。」他终于冷然的开口。 「你说什么?」 「妳心里很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持续冷淡对待。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落下,带来一室令人窒息的静默。「我为了你进宫,你竟说出这种话?」她看起来极为寒心。 他定定望着她,竟望得她心虚的别过头去。 「我从没要妳入宫,是妳坚持这么做的,妳入宫表面上是为了帮我掌握后宫情势,其实,妳最大的目的是报仇。」 咏嫔一听,脸色发青了。「我听不懂你说报仇是什么意思?」她眼神闪烁着。 李豫目光冷肃起来。「听不懂吗?需要我解释得更清楚些吗?」他冷冷一笑。 「令嫔杀害了崔仕节,妳是想要为他报仇才入宫的。」 崔仕节与他以及希儿是好友兼玩伴,三人感情极好,崔仕节才是希儿真正所爱的人,可惜他一家与令嫔为敌,阻碍令嫔在朝中及宫中建立势力,最后死于令嫔手中。 「那已是四年前的事了,我现在爱的是― 」 「住口!从妳愿意成为父王女人的那一刻起,我就确定妳并非真钟情于我,妳心里只有与妳私定终身的崔仕节,妳是为他入宫的,妳想利用我帮妳除去令嫔!」 在崔仕节被害死之前,对于他们的恋情,他都抱持着祝福的心态,但之后,他代崔仕节照顾她,时间久了,两人才开始走近。 「不是的,我― 」 「妳若爱我,不会舍得进宫;妳若爱我,更不会处处以助我为名,使尽手段逼我除去令嫔;妳若爱我,更不会在得知父王指婚朴氏给我时,无动于衷。希儿,我太了解妳了,妳的心从没在我身上,妳欺骗不了我。」 咏嫔面无血色。原来这男人什么都知道! 「我会持续与妳联系,是因为妳确实能给我帮助,除此之外,我们之间并无其他。」他表情显得极为冷酷无情。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真爱上那女子了吗?」她像是受到打击,表情僵硬。 「是的,妳并不爱我,不该以过去来捆绑我。」 「难道就为了她,我们不可能再合作了吗?」 「令嫔也是我的敌人,只要我们的目标一致,还是能合作。」日后即将多了个汉宁「大君」与他竞争王位,她若肯继续帮他,再好不过。 「好,咱们继续合作。」她思索不过须臾,马上点头。 听到这话,李豫森笑起来。这女人还是以报仇为首要目标。「很好,咱们之间只有合作关系,今后就别再扯些不相关的事了。」 她明白这所谓不相关的事,指的就是过去的种种,忍不住阖眼深吸上一口气,彷佛在心中放下了什么后,才再度睁眼。「好,今后我将不再厚脸皮的提起过去,我只会说与除去令嫔有关的事……」她附耳再对他说了几句。 他眉头越蹙越紧。「汉宁君他居然……此事当真?」 「既然要继续合作,我何必说谎?!」她既然进了宫,已无法回头,唯有坚持初衷,杀了仇人。 「我了解了,那就这样吧!」李豫打算离开,没有再多逗留的意愿。 「豫哥。」咏嫔唤了与他儿时玩在一起时的称呼。 他转身。「嗯?」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问我什么?」「你知晓我爱的是崔仕节,这可曾让你感到……难过?」 他沉默没回答。 他不语,是没有的意思吗?「那我可以再问问你……你可曾……爱过我吗?」 她问这话时模样胆怯,彷佛怕听到的是教人难堪的答案。 李豫盯着她心慌的容颜。「有。」 她脸上立即浮现欣喜的神色,不过随即― 「但不及我爱良良的百万之一。」事实上,他一直都知道她爱的是别人,然而他并不曾因此而有过多大的愤慨,正因如此,他了解自己根本不爱她,而这些年所给她的情,是互相蒙蔽私心的作戏而已。 咏嫔登时冷了心。 「希儿,说来也许妳不信,这一次,我终于尝到了爱情的滋味,为了她,我连王位都可以不要,妳信不信?」 她闻言彻底垮下了脸,感到心在滴血,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其实我……我后来对你― 」 「别说了,也许妳对我有过什么,但我爱的是别人。」李豫不再多作赘言,袍袖一挥,掉头就走。 她望着他决断的背影,欲哭无泪,为了报仇,她终也错失了自己可能拥有的爱情。 第九章 如果小姐丢失了少爷所送的发夹,就意味着妳将失去了他的爱情! 郑良良已泡在池子里一整天了,还是找不到那发夹,不禁想起那摊子老板说过的话。 越想,她越心乱如麻。 「小姐,让咱们来找就行了,您还是先上岸吧,再继续泡在污泥里,您会生病的。」跟着她一起泡在池子里找寻失物的女婢劝道。 「可是我找不到那东西,我怎么……」怎么进礼堂啊?那家伙说过,要她在婚礼上配戴此物,但她竟弄丢了,这怎么对他交代? 不行,她定得找回来才行! 「良良,妳在池子里做什么?」当她正准备再潜入池子里时,岸上忽然有人喊她。她讶异的抬首,瞧见是金九阳。 「小姐在找很重要的东西。」一名小女婢帮着主子回答。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需要这么一群人帮忙,连妳家小姐都亲自下池去找?」 金九阳好奇的再问。 「小姐不慎遗失了敏原大君送的重要发夹。」 「重要发夹?」他脸色微僵。原来大君送发夹给她了。 他当然了解男子送发夹给女子的意义,曾经他也想过送她发夹的,但碍于身分以及内心的自卑,东西买了,却没送出去,那一时的迟疑,也让他错过了良良一辈子。 如今有另一个男人送了她发夹,而她也即将成为那人的妻子,身分上更是尊贵的府夫人……他心下不禁失落的怅然起来。 郑良良责怪的啾了一眼那多嘴的女婢。九阳哥的心思她怎会不明白,只是他们都知道,以前两人要在一起就已经很困难了,现在更是不可能,因为她的心不在他身上,她欣赏他却没有爱上他,不然早如李豫说的,与他私奔了。她现在连见到他都有些忸怩,而女婢还在这时候对他说这些话,这不是教九阳哥更难堪吗? 「九阳哥,我这就上岸,你等我一下。」她马上起身,想上岸招呼他。 「妳不用急着上来,东西还没找到不是吗?我帮着妳一起找吧!」 在她还来不及阻止前,他便脱下外袍,跳进池子里。 「你的衣服都脏了!」他一跳下,干净的衣服立即染上污浊的黄水,郑良良见了带着歉意的惊呼道。 「不要紧的,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一定要帮妳找到。」 「可是九阳哥,要你帮我找这东西,实在太― 」 「真的不用客气,我是专程来祝贺妳即将大婚的,正愁着没法送妳一件象样的贺礼,这会正好,若能帮妳寻回发夹,也算是帮妳一个忙了。」 「九阳哥……」她感动的红了鼻头。 「良良,谢谢妳肯不在乎身分的唤我一声九阳哥,这就够了。」他感性的说。 「妳从不曾轻视过我,当我是朋友,我已感激不尽,如今妳就要成为府夫人,也许未来还是世子嫔,我真的很为妳高兴。」说着,他不禁哽咽了。那回他去阻止敏原大君送她进宫时,瞧见她与敏原大君之间对峙的眼神,他们就算争执,眼底也只有彼此,那一刻,他黯然的了解,他才是两人之间的介入者。 「九阳哥,你能对我毫无芥蒂,真是太好了。」 「其实这本来就是我今天想对妳说的话,我希望妳能快乐的去当妳的新娘。」 说完,他不顾脏污的沉入水中,努力帮她寻找东西。 郑良良眼睛好红好红。「九阳哥,谢谢你!」她大声的说出。 潜进水里的金九阳听见了,头浮出水面,朝她点了头,脸上流下的不知是泪还是池水。 夜里。 既然出嫁前「请」不动这丫头移驾,那只好委屈李豫夜夜像个贼一般潜进郑府里见她。 通常他来时,她都会亲自准备「各种」吃食在房里等着他,各种― 也就是各式各样的菜色,但今日,他吃着「唯一」的拌饭。以前为了活命,他养成了不挑食的习惯,不过这阵子不知不觉中,嘴跟胃都教她养刁了,现在对于简单饭食竟心生不满。难不成这丫头今天没空帮他张罗?他可是几乎饿了一天,就为了吃她亲手准备的这顿饭。 正想对她抱怨两声,居然就见她当着他的面打瞌睡。 这颗小脑袋像是倦极,拚命地朝他点头,点得都要栽到桌上了。 他瞧了皱紧眉头。她今天做什么去了,那么累? 李豫放下汤匙,起身将她抱向铺好的床垫上去,整段过程她连眼也没睁开,当真累得不象话了。他眉心拧得更深,帮她盖上被子后,像往常一样躺进她身侧,他才一躺平,她就缠进他的胸膛,呼呼大睡。 他嘴角轻扬,抚着她的背,让她睡得更安稳。今日就放过这丫头吧,平日他来夜宿,可不会这么「平静」的度过,自然会让她累得跟现在一样…… 唉!今晚他还没开战,她就已累瘫,害他忙了一天,期待着夜晚与她相处的时光,没想到她睡得那么熟,不禁让他感到无奈。 吻了吻她的额,眼角忽地瞥见墙角的一迭衣物,那是男子的装束,而款式绝不是郑府尹的,朝鲜的阶级制度严苛,将人分阶以便管理,服装也因阶级有明文规定,装束不能有所逾越,他认出来,这衣饰是属于中人的。一个中人男子的衣物,怎会出现在她房里? 「九阳哥,谢谢你……」冷不防的,一声呓语由她嘴里吐出。 李豫脸色顿时狠戾起来。 难不成那金九阳来过,还留下衣服啊 他素来难以与人交心,只要一生疑窦,必种祸根! 在敏原大君的上疏支持下,朝鲜王终于要都承旨下诏,立令嫔为王妃,而立妃大典则择日再举行。 「回大君,那日金九阳确实到过郑府,而且之后,去得更勤了。」金质重打听过后回复。 「果真如此。」李豫面目阴沉,笑容冷涩。 金质重小心的觎着主子,心惊胆跳,想着他要是再听到一些事,情况是否会变得更复杂? 「大君,还有一个人也经常造访郑府。」他原犹豫着该不该说,最终还是不敢隐瞒,怕会毁了大君对他的信任。 「谁?」 「朴小姐。」 「朴美新?她去找良良做什么?」李豫神情多了紧张。 金质重知道主子在紧张什么,「郑府上下奉命对朴小姐到郑府后发生的事,只字不能透露,但我还是查到了一些事……至于大君所担忧的事,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意外』发生,但朴小姐似乎与郑小姐走得非常近……」话说到这,金质重谨慎的瞄了眼主子的反应,他表情果然怪异了起来。 「还有呢?」他沉声问,知道他定有话未说完。 「禀大君,这阵子汉宁君也与郑府尹见过不少回,而郑小姐今天接到宫里的传旨,刚被册封为王妃的令嫔娘娘要见她。」 「令嫔要见她?」李豫猛地一拍桌子,面色恐怖了。 金质重清楚主子此刻心里在想什么。莫非这一切都是个圈套,主子被骗了?大君多疑,疑之有理,王妃一派究竟是为了讨好大君表示友善,才故意与郑小姐亲近的,还是,王妃根本就是用了美人计,让主子自己跳入陷阱,以达到成为后宫之首的美梦? 况且那回大君中毒,那毒水还是郑小姐亲自端上的……这会很多事渐渐兜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大疑团。 「大君今晚……是否还要上郑府?」主子好不容易才信了一个人,甚至爱上了她,还因此让自己的前程与性命陷入险境,郑小姐如果背叛主子,当会令主子比死还难受。 「去,怎么不去!」李豫整个人阴森到了极点。「我想知道见过令嫔后的她,会有什么表现!」 李豫犀眸细瞇,盯着为他准备晚膳的女人,她精神还是不好,甚至看起来有点焦躁不安。 「良良。」 「嗯?」郑良良为他舀了一碗辣鱼汤后应声。 「我今晚不饿,妳不用忙了,这些东西全部彻下吧。」 「你不饿?」她这才发现他真的一口都没动过这些食物。「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我今天准备的东西不合你胃口?」她赶紧问。 「我身子确实有点不适,因此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他顺着她的话接道。 「那瞧过大夫了吗?还是我帮你找来城里的大夫,只要不提你的身分,应该就不会有安全上的问题。」她着急的说。 「不必了,我来之前,金质重已经抓了染风寒的药煎给我吃了。」 「这样就好。」她安下心来。 她那担忧的表情是真诚的,但他仍分析着这当中是否还隐藏着其它的阴谋? 可惜郑良良正忙着收拾膳食,没有注意到他审视的神色。她抬起桌子,要移向门边,等着明天天亮时让人拿去清洗。 「良良,妳是不是瞒了我事情?」李豫突然开口问。 正在搬桌子的她,一听这话,竟紧张的手一松,桌子落地,桌上的碗盘菜肴掉落了满地。 他见状,整颗心凉了! 「没有……我哪有事瞒着你!」他是指发夹的事吗?她心慌的想。她不是要府里的人在找回东西前先别说出这件事,是哪个大嘴巴说出去的?! 她咽了咽口水。绝不能承认,不然她惨了! 「妳可知道欺瞒我的下场?」他目光已然变了,变得煞气十足。 「我……」她更慌了,看他的眼神也愧疚到不行。他才三申五令要她保管好定情信物的,可自己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的掉了呢? 「妳好大的胆子!」 他果然翻脸了,可是即使这个发夹的意义再重要,他的火也发得太大了吧?彷佛她欺骗了他什么可怕的事似的怒火中烧。 「对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 「妳是被逼的?」 「逼?没有,我― 」 「没人逼妳,妳却这么做?」他脸色发青。 心中原本坚固的城墙,当墙角开始出现松动时,即便再做任何补强,终究无法挽回倒塌的命运。「说,见了令嫔后,她对妳下了什么指示?」他厉声问。 「你也知道王妃见我了?」她讶异了一下。不过,这会不是在谈发夹的事吗? 怎么又提起王妃了? 「哼,她是要妳离开我,还是杀了我?」 「没有,她没这么要求。」事实上新王妃见她,只是看她两眼,什么话也没多说就又叫她走了,她也觉得莫名其妙,还想说待会就要对他提起这件事,想不到他却先问起,了。 「妳说谎!」 郑良良皱了眉,发现问题大了,而且,这问题可能跟发夹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没说谎,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李豫倏然起身。「我能误会什么呢?」他清冷一笑。 她瞧了悚然心惊,这笑容她见过,当他想对人保持距离或对人心怀芥蒂时,就会显露。 「走,我带妳去一个地方。」他笑颜更阴肆了。 「你要带我去哪?」她竟不敢随他去了。 「去见几个人。」她以前从没真正怕过他,但这回她却真的感到心惊。 他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变了样? 在终日不见天日、弥漫着恶臭的狭窄地牢里,郑良良连胆汁都想吐出来了,身后的金质重模样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一片死灰。 地牢里关了五个「活人」,这些人纠结的头发已长到地上,全身脏污,眼神涣散,像是被人关了很久很久,久到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而地上躺着好几具的「死人」,他们的骨头还黏着肉末,吸引了不少黑鼠争相啃咬,死状凄惨。 这样活人、死人共处一室的情况,让这座地牢的惊悚度直线上升! 郑良良忍不住又作呕了。 「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她擦拭了下嘴角,问向带她来的李豫。 他却漠然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她,转头瞧向金质重。「你知道这里吧?」 金质重惨然的点头。他是听闻过这个地方,但从没亲眼见识过,今日一见,连他都想吐了。 「那你认识那人吧?」李豫再指向最角落的一个人。 朝那人望去,见那人满脸的胡子,十指全被剁去,全身还不断抽措,仔细辨认后,他脸色大变。 「他……他是张宅全大人?」竟是他! 「没错,你还认得出来。」李豫目光阴冷。 「谁是张宅全?」一旁的郑良良不安的问起。 「张大人是在我之前服侍大君的人。」见了那人的惨相后,金质重全身颤栗。 「那他怎会被关在这里?」她惊问。 李豫没回答,只是笑意森森。 「那是因为张大人背叛了大君!」终于明白主子为什么要带他来此了,这是警告也是提醒,要他记取背叛的下场。可是郑小姐为什么也到此?他不禁为她担忧起来,她……还能走出这里吗? 郑良良面容血色尽失。「所以这些都是背叛你的人,你将他们全都关在这里等死?」 「嗯。」李豫阴侧恻的颔首。 她一窒。先前就曾听爹私下与同僚说起,凡是被大君疑心过其忠诚的人,不久一律会消失。认识他后,她逐渐认为这事是误传,想不到,这竟是真的! 此刻她寒毛直竖,有着无比的惊恐,那他带她来这是要做什么邢 「难道,你对我……也不信任了吗?」她颤声问。 李豫气息冻人,冷睨着她,沉默以对。 她霍然心惊。「为什么?我做了什么?!」 「妳做了什么,还需要我多言吗?」 「你!」他说变脸就变脸,这狠绝的模样让她极为惊骇。 「妳进去吧!」他拿出牢门钥匙,打开后,对她说。 「你要将我留下?」意识到这竟是他带她来此的目的,她满心不敢置信。 他再度冷笑。「希望妳能在这撑过三年。」瞧了一眼地上的白骨。「不过,基于往日情谊,我并不希望如此,在这种环境待上三年,就会变得跟他们一样,成了行尸走肉的人,妳若受不了,可以自杀。」 他竟能说种话!郑良良刷白了脸庞。「起……起码你该告诉我为什么?我若死也想死得暝目。」 他的声音很冷。「对于这几个未死的以及已死的,我也从未交代为什么,而他们唯一知道的理由,就是他们该死!」 她身子一晃,他将她拉进牢里。 「你……竟如此待我?」这一切恍然如梦,今天以前,他还待她若宝,而此时此刻却恨不得她自我了断,这冲击太大,她根本无法承受。 「金质重,我们走吧。」李豫压根不理会她的震惊,锁上了牢门,连看她一眼都不曾。男人能做到如此绝的,天下也许仅他一人了。 「慢着!」郑良良隔着牢门,拉住了他的衣袖。「你不能― 」 他却甩了衣袖,没有听进她任何一句话,绝然离去。 愕然的泪,瞬间滑落,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大牢阶梯上的门被关上,眼里那抹绝情身影消失,她与其它人再度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脑中出现了那摆摊老头说的话― 遗失了发夹,就失去那男人的爱…… 李豫走出地牢后,精锐的眼角瞥见一个正急于离开的人,而金质重也发现了。那人是……他正打算去追赶逮人,但,却被制止住了。 「不用追。」 「可是― 」由主子的表情,金质重恍然大悟他的意思。 回头再看了眼紧闭的大牢,他安心不少。 「妳是说真的,他真带她去那里,并且关起来了?」刚成为王妃的令嫔问。 「是的,我跟去后,亲眼看见的。」朴美新说。 「他也真够狠的!」王妃不禁对李豫更加忌惮了。 一个能够如此狠心将自己深爱过的女人关进那种地方的男子,他的心绝对是硬如盘石,跟这种人斗,真的要万分小心才行。 「王妃娘娘,那男人是不是上当了?」朴美新紧张的问。 她故意接近郑良良以及她的家人,让李豫误会郑良良有二心,而且是一开始就处心积虑的设计他,让他爱上她后,甘愿让姑母坐上王妃之位,如今看到郑良良的下场,他们的精心布局,是否算是成功了? 「当然,不然他也不会将那丫头关起来,那男人一旦起疑,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多年来,他其它的兄弟全死在她手中,而他却能活得好好的原因。哼,要杀他还真不容易! 可是朴美新希望他能立即杀了郑良良,他没这么做,还是让她有些失望。 瞧出她的不甘,王妃冷笑,「放心,那女人会死的,而且是让敏原自己亲手处理掉,她再也不可能出现在妳面前。」这男人猜忌成性,她就是抓住他这性格,让他亲手毁去心爱的女人,她只要想到将来他得知实情后懊恨的神情,她就感到分外痛快。 她始终找不到伤他的方法,这回总算成功射出致命的冷箭了。 「但他还是不可能回到我身边。」朴美新幽恨的说。 「傻丫头,那男人将来必定得死在我手上,妳跟着他是打算做寡妇吗?忘了他吧,等汉宁当上世子时,我让他立妳为世子嫔,妳将接替我的位子,延续朴家在宫中以及朝廷的势力。」对朴美新她早有安排,压根没打算让侄女真正嫁给政敌。 「我……我不想嫁汉宁大君,我喜欢的是敏原大君,能不能……能不能请瞧在我帮姑母这么多忙的份上,饶过敏原大君一命?」她含泪乞求。 「住口!」王妃翻脸了。「妳是朴家的女人,就注定没有爱上人的资格,妳别再痴心妄想企图救那男人了,他必死无疑,妳还是回府静心等待成为汉宁的世子嫔吧!」 「王妃娘娘,我真的不愿意成为汉宁大君的世子嫔,我― 」 「那家伙爱的是郑良良,不是妳,妳别傻了。」 「只要那女人死了,也许他就会― 」 「妳作梦!他若会爱上妳,早就爱上妳了,更何况妳还是我的侄女,他根本不可能相信妳,瞧上妳的可能性几乎是零,而杀妳的可能却是一百!」王妃完全打碎她的执迷不悟。「再瞧瞧郑良良的悲惨下场,她是妳的借镜!」 朴美新含恨,终究掩面离去。 「大君,人来了。」金质重前来禀报。 李豫神色一凛。「嗯,你下去吧。」 「是。」他立即退到屋外去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不久汉宁大君入内了。 他仍是一副邪佞乖张的模样,一见到等在屋里的李豫,连礼都没行,就直接在他对面盘腿坐下。 「你要见我,什么事?」他自认已能与李豫平起平坐,说话的口气与态度都与从前大不相同。「若是要我退让世子之位,那你是别提了,不可能!」他还真是开门见山,完全不浪费时间,但也可说是目中无人到了极点。 李豫敛着脸庞。「我没这个意思,相反的,这个位置你要,拿去。」 汉宁大君嘴角的嘲讽之意陡然一收,吃惊的看着他。「你这什么意思?」 「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无意王位,既然你已具大君的资格,那这你求之若渴的世子之位,你就捧去吧,我不在乎的。」 「你是认真的?!」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认真不过。」李豫凤眸中精光尽敛,直挺的鼻梁下薄唇浅浅扬起,让人猜不透真假。 他半信半疑。「你觊觎这王位已经多年,怎可能轻易放弃?」 「你不信?」李豫睁眼睨他,还主动为他倒了一杯酒。但那杯酒他哪敢动,碰都不敢碰,李豫见状轻笑一声,径自将那酒饮尽。 看样子他像是说真的!汉宁大君大喜。「你若说到就要做到!」 「当然。」李豫口气淡然,再饮了一杯酒。 汉宁大君审视着他。「你该不会是为了女人而丧志了吧?听说大婚在即,姓郑的女子却失踪了,她本来就有个姘夫,是个低下的中人,看来她大概是与那人私奔了吧?」他故意这么说,但心头清楚得很,这一切根本是他们搞出来的鬼,他是有意要刺激李豫,让他呕到吐血。 「别提那女人了,其实我心里真正爱的另有其人。」李豫神情黯淡,又喝了一杯酒,说出这话时像是有些醉意,不经意才说出口的。 汉宁大君眼一瞇。「另有其人?」这家伙眼高于顶,爱上郑良良已够教人意外了,这会竟说另有所爱? 他极度好奇,李豫爱的究竟是谁? 「嗯……不过,这事我一辈子也不能对任何人提。」李豫抬起有几分醉意的眼眸,对着他说。这模样像是受尽情伤,为情苦恼许久似的。难怪这家伙能如此狠心对待郑良良,将那女人关进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等死,原来他的心另有所属,对于不爱的人自然能够绝情以对。 但他说,他爱的人是一辈子都不能对人提起,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会是什么不可告人或见不得人的丑事吗? 汉宁大君更兴奋的想要得知。 见李豫喝了这么多杯酒都没问题,这酒应该没毒,他自动拿起酒杯,自己斟满酒。「来,既然兄弟将事情都说开了,以后也不用再彼此敌对,这杯酒我敬你,咱们一笑泯恩仇。」说完,自己先仰头干了。 李豫当然也喝下了自己的那杯,汉宁大君像是有意灌醉他似的,对他一杯接一杯的敬,转眼间,壶底空了。 本要人再送酒来的,见他已醉茫茫的倒趴在桌上,汉宁大君放下酒壶,险笑的摇了摇他的肩头。「喂,你醒醒,咱们兄弟再聊聊。」 「聊……什么?」李豫几乎快醉瘫了,此时对人全无防备之力。 「你说心爱的人到底是谁?说来听听吧!说不定我帮你撮合,让你们能比翼双飞。」 「这是……不可能的。」李豫趴在桌上痛苦的说。 「你没告诉我对方是谁,我怎知可不可能?」 「你真想知道是谁?」他抬起迷蒙的醉眼。 「你快说吧,我洗耳恭听。」这家伙醉得管不住脑袋了,一定会说的。 「好……我对你说,你千万别说出去。」 「我保证不说。」汉宁大君不怀好意的发誓。 「我……我与咏嫔两情相悦……我爱的人是她,她若没进宫,会是我的府夫人……」说完这些话,李豫醉得不省人事的趴回桌上,而汉宁大君则睁大眼睛,怒发冲冠起来。 这家伙竟敢抢他要的女人! 第十章 深夜,王宫内苑,某人以探母为名直闯后宫,但去的方向,却不是王妃的交泰殿,而是咏嫔的处所。他闯入时,咏嫔正在沐浴,一干宫女一见他立即惊惶失措的赶人。 「汉宁大君,您不可以― 」 「通通闭嘴!」他大喝。 宫女们立刻吓得不敢作声,这人是王妃的爱子,没人敢得罪他。 见她们噤声了,汉宁大君立即将视线往浴桶望去,他也没想到一进来见到的竟是咏嫔光裸入浴的养眼画面,原本就躁动的心,顿时更加火上加油。 他觊觎咏嫔已多时,但对她始终不敢造次,只有一回,宫里设宴宗亲,咏嫔出席,他几杯黄汤下肚,在四下无人的长廊上情不自禁的强吻了她,事后对她表达爱意,却遭受她无情严厉的拒绝。他以为她冰清玉洁,又是父王的女人,这口气硬是隐忍了下来,可哪料到,她原来早就与李豫暗通款曲已久,根本就是个娼妇,既是如此,他又何必隐忍,这也才胆敢直接闯入她的处所。 「你无礼至极,还不快出去!」咏嫔大怒。 汉宁大君邪笑道:「妳这女人明明就希望让男人抱的,又何必装腔作势的赶人呢?」他轻佻的说,无耻的往浴桶走去。 宫女们大惊,虽不敢大叫求救,但还是纷纷上前拦阻他,他一一推开她们,终于见到了咏嫔泡在水里的诱人姿态,当下下半身火热起来。 「你退开!你想做什么?!」咏嫔见他居然大胆走近看尽她的身子,登时怒火中烧的质问。 「做什么?我想好好爱妳。」他一脸淫邪的说。 「放肆!」她愤然怒道,却苦于陷在浴桶里无处闪躲。「你知道我的身分,还敢对我说出这种话,你不想活了?!」 他笑得嗤之以鼻。「我当然知道妳说这话有多大逆不道,但幸运的是,父王今晚上我母妃那儿去了,不会过来的,自然也不会知道我是如何子代父职,抚慰他女人寂寞的芳心以及饥渴的身子。今晚我会满足妳的,让我告诉妳什么才叫欢愉,什么样的人才算是男人。」他说得极为淫贱。 「这里众目睽睽,你真敢对我无礼?!」咏嫔双手尽力遮住自己,又羞又怒。 「后宫归我母妃所管,消息若传出,妳这里的每一个宫女都是死路一条。」他扫向所有人,吓得宫女们哪敢多舌,全低着头闪一旁去,不敢防碍他的好事。 现在的王妃几乎能只手遮天,宫女们为了活命,个个只好当起缩头乌龟了。 咏嫔见众人如此怕事,恼怒不已。「她们不敢说,难道我不会说吗?」 「这么一来,别说妳得自尽,还大大丢了王室的脸,就连妳的家族也全得跟着蒙羞。」 「你!」她怒极。「我是你父王的女人,你这样做不怕受到天谴?」 「怕什么?不久我就是世子,再过几年就是王上了,到时候我还打算安排妳继续待在宫中,咱们一起淫乱宫廷,妳不觉得这个想法很刺激有趣吗?」 「大胆逆子!就凭你也想当上世子,还想成为朝鲜的王,你是痴心妄想!」 这一声突起的怒吼让汉宁大君全身冻结,瞬间脸上血色尽失,倏然转过身来,眼前站着的正是当今朝鲜王,而他身后立着赫然是此刻该酒醉不醒的李豫。 「父王,儿、儿臣……这是误会,我刚刚― 儿臣鬼迷心窍才会犯下胡涂事,请父王饶命!」自知无法辩解,方才所说的每一字都足以让他被诛杀千百次,当下吓得几乎尿裤子,赶紧跪地求饶。 就见朝鲜王愤怒得脸庞整个扭曲了,气得一时无法开口。 李豫摇着首,「汉宁,你怎会做出这种事,你这是要如何面对父王?」他一副痛心疾首、不敢置信的模样。 汉宁大君顿时醒悟。他上当了,上李豫的当了! 他居然设计他,让他以为他为了女人万念俱灰,连王位都不要了,还让他色欲熏心的找上咏嫔,那小子再特意带父王来见他的丑态,此时他才惊觉他的计谋,可为时已晚了。 完了,做出这种事,父王还会饶了他吗? 「王上,请念在汉宁一时胡涂的份上,您饶了他吧!」王妃闻讯赶来,惊慌的看着满头大汗跪地的儿子,着急的向朝鲜王求饶。 汉宁大君一见母妃出现,以为有救了,当下露出喜色。此时,还坐在浴桶里的咏嫔爆出羞愤的哭泣声。「王上,臣妾已不洁,愿以死谢罪,请王上赐死!」她脸上全然是不愿受辱苟活的神情。这让朝鲜王瞧了,简直对汉宁大君的行径深恶痛绝。 王妃见状,立即恨视咏嫔。这狐狸精!要死也不用选在这时候,汉宁是瞎眼才会看上她!心下也立即猜出,一定是这女人与李豫连手陷害儿子的,毕竟除了咏嫔自己,没有其它人知道汉宁对她垂涎一事。 「王上,咏嫔的事,臣妾会处置,您不用― 」 「妳住口!妳养出这等逆子,还有什么资格处置朕的后宫?朕今日若没撞见这件丑事,妳也许还会只手遮天的替他隐瞒,让朕尊严扫地!」 「王上,请息怒,容臣妾好好跟您解释。」以为他在气头上,王妃打算像从前一般抱着他的腿软言消火。 「滚!」没想到朝鲜王怒潮惊人,竟气得一脚踢开她,她狼狈的扑地。 「就是因妳教子无方以及纵容,才会养成这逆子敢做出淫乱宫廷的事来,生子如此,让朕彻底蒙羞,妳这做人母亲的也脱不了罪!」朝鲜王大怒,连她也一并问罪。 汉宁大君见母亲被踹飞的模样,惊愕不已。就连母妃也有事,这回他真闯下大祸了!「父王,推举王妃的人是我,儿臣有罪,也请父王降罪。」李豫立刻跪下请罪,可这一跪,真表示王妃罪无可恕了。 王妃愤恼不已,神情大变,而那假哭的咏嫔则是暗自冷笑在心头。 「哼,你确实有罪,竟要朕立这种人为妃,让朕受尽耻辱,朕要你立即回府,闭门思过三个月!」朝鲜王怒而下令。 王妃与汉宁大君两人刷白了脸。连推举的人都受罚,那他们定是前途全毁,说不定连性命也不保!母子两人颓然瘫坐。他们以为终于压下强势的李豫,权势将如囊中物,哪知却教那家伙反将一军! 隔日早朝,传出汉宁大君突生急病,夜里不幸暴毙,王妃悲伤过度,无力再掌管后宫,自请降级至四品淑媛,并且搬出交泰殿,移往冷宫静养。 宫中一夜剧变,朝中个个都是明眼人,心知肚明王妃的势力已瓦解,这一时半刻权臣全涎着脸奔向敏原大君府邸,急着向李豫输诚,大家明了此人已可确定就是朝鲜未来的掌权者了。可惜,李豫被王上责令禁足在府,他诚心「忏悔」,婉拒见客,众人扑空,只得纷纷懊恼离去。 可这说是「诚心思过」的人,却在自家府里也失了踪。 地牢里,郑良良正嗑着瓜子、喝着茶,四周已教人彻底打扫干净,原本不见天日的地方钻了个洞,变得光线充足,气息清新。整个地牢已焕然一新,舒适得跟新居一样。 她状似悠闲惬意,桌上有一排排的书籍供她打发时间,这些舒服的待遇在她进到地牢的当晚就享有了。 一开始时,她也为之愕然,浑然不能理解这是怎么回事,既然要关她又何必这么做?但等她冷静下来后寻思,那家伙八成又瞒着她在做什么大事了,她就静观其变吧! 这会望着面前的高墙,墙外关着的是那几个原本待在这里的住客,因为她的入住而将他们全赶到隔壁去了。那家伙有心不让她见到他们的惨样,心头就不会那么难受,但夜里听见隔壁传来的哀嚎声,还是教她极为不舒服,那家伙这么折磨人,实在让她无法苟同。 不一会有人进来了,又是殷勤送点心来的人,来的照例有三人,两个端东西,一个试毒。 她得等试毒的人当着她的面吃下这些食物,而且平安无事后,她才能动用。 这回送来的是她爱吃的煎饼,确定东西无毒后,她打算大快朵颐。 正兴致勃勃的准备动筷子时,那试毒的丫头竟脸色翻黑,在她面前当场口吐白沬,抽措几下后便死去了。 她错愕的跳起身。「这煎饼有毒?」 另两名送饼来的人立即将煎饼倒入地上,埋入土里,然后带着空盘子以及扶着那被毒死的丫头,什么也没说的匆匆离去。 一个时辰后,有人进来了,见到这地牢竟是一片明亮,桌椅、床垫一应俱全,四周还传来熏香。这哪是关人的地方,根本是客栈! 来人脸色一变。莫非那男人也骗了她? 郑良良因为眼前才死了一个人,正震惊的蹲在角落平复心情,发现有人进来,一转身,视线与对方对上。「朴小姐,是妳?」她怎么来了?郑良良大为讶异。 朴美新原本秀丽的脸庞变得狰狞了起来。「妳没死?」这女人为什么还好端端的活着? 「妳没吃那饼?」她明明亲眼见到送饼的人将空盘子送回给厨子的。 听到这话,恍然大悟。「刚才饼里的毒是妳下的?」她沉下脸问。 朴美新瞇眼道:「送饼的有三人,原来这么多人是为妳试毒的,可恶!」她怒极了。「这里也被精心布置过了,那男人根本就无心虐待妳,你们莫非是串通好要逮我的?!」 「没错。」李豫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你!臭小子,你终于出现了!」一见到他,郑良良火气就无法控制的爆发,不管朴美新在场,先开骂再说。 李豫歉然一笑,「良良,将妳关在这我也是逼不得已的,请妳原谅。」他恳切的说。 「哼,敢这么对我,你休想我会理你!」她早想好再见到他一定要让他好看!早预期她不会轻易罢休,他无奈的搂过她的香肩。「好,等我解决了这女人,之后我任妳处置,看是要打要骂我都随妳。」他低声下气的好言安抚。 朴美新见他柔情讨饶的模样,心情激动的质问道:「你从不曾对我这般温言柔语过,这是为什么?难道我真不如她?」 李豫这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但一手仍紧紧搂着身侧的女人,模样极度保护。 「对妳我没想过这种事,只想着如何杀妳!」 「啊?!」他竟说出如此狠毒的话,让她大为吃惊。 郑良良也听得眉毛竖起。「你为什么一直想着要杀她?」这人是杀人魔吗? 「因为她想杀妳。」 这话让她想起方才那试毒人的死状,内心又惊骇起来。原本认为他安排试毒的事根本是多此一举,如今她才相信真有人要杀她。 「其实不只今日发生的事,上回我中毒,也是她下的手,只不过,她真正要毒杀的人是妳。」李豫又说。 「你说什么?!那回你中毒,下毒的不是汉宁大君吗?」郑良良吃惊的问。那日那男人来访,一副阴险奸笑的模样让她猜测这毒一定是他下的,事后与李豫讨论他时,也认定是汉宁大君下的手啊。 李豫冷笑。「汉宁是主谋,她是执行者,只不过汉宁交代要杀的人是我,她却没那么做,将毒投到了妳的水壶里,却没想到,我到妳房里碰了那水,而汉宁见她达成任务,自是得意忘形,来到我床前耀武扬威,让人一眼瞧出是主谋。」 他中毒那日曾听到仆人传报朴美新来到府里,却不见她出现在他面前,他正觉有异,偏遇到得立刻决定是否送良良进宫的事,才没进一步查问朴美新的行踪,可之后他立即中毒了,而且毒还是在良良房里中的,这摆明是毒杀情敌的事,让他事后推测出下毒的定是她无误。 「这么说来,朴小姐,妳真的一开始就想杀我?」郑良良惊讶不已。 朴美新怒视她。「是的,我从第一次见到妳的那一刻就想杀妳,因为我直觉妳会抢走我的男人,而妳果然这么做了!」 她的表情神态都不是平常那娴静女子,郑良良瞧了不禁大惊。原来她从前对自己显现的善意都是假的,她真正的心思是要杀她! 背脊忍不住发凉起来,想起那日落水池的事,这女人搞不好也是故意拉她下水的,并且扯去她的发夹丢入池中,幸亏她会泅水,不然后果还真不堪设想。这女人的心机深沉得好可怕! 「良良,我会将妳带到这里,其实是要保护妳,她与令嫔,不,现在该称之为令淑媛,他们串通好要让我对妳起疑心,将妳从我身边除去,好打击我的心志,我将计就计将妳关在此地,并且日夜让人来看顾妳,一来防止他们再有机会毒害妳,二来我借机反制他们,让他们从此再也威胁不了我。」他对她解释事情经过。 本来他是那种连试毒的人都不信任的人,也甚少为自己安排试毒之人,无奈之下只好想出每天更换试毒丫头的法子,减少良良被毒害的机会。幸好这个安排果然有效,他松了一口气。 「那现在外头……」是否如他所说,已风云变色了? 「汉宁被赐死,令淑媛被关入冷宫,朝中原本亲近我姑母的人也全都变节改投靠向他了,而我爹是王妃的至亲,见事态如此,已被迫辞官。」朴美新恨声说。 「才几日而已,情势竟变化这么大?!」郑良良诧异不已。 「我爹再也恢复不了官职,是妳!是妳掳走大君的心,若大君爱上的是我,就算姑母倒台,我爹也不会有如此下场。我恨妳,我想杀妳,亲手杀妳!」朴美新像是再也无法忍耐见到她,伸出十指就抓向她的颈项,想勒毙她。但是李豫哪容得她放肆,他拉着郑良良闪过她,随后金质重将人擒下。 这之后,朴美新进了隔壁那道墙内,与其它人关在一起,此生再无走出那扇门的机会。 今日宫中举办册立世子大典,也于当日一并迎娶世子嫔。 李豫头戴黑色冠冕,他身着镶着金丝的紫圆领冕服,腰系玉带,瞧起来神采飞扬,分外地耀眼夺目。 他已受礼完成,正式成为朝鲜世子,这会正等着吉时一到,迎娶世子嫔。 郑良良穿着宫廷翟衣,草绿色缎面上有着红色绣花,发髻上横插着金钗,两颊上贴着红点,显得十分娇媚宁。 可这娇美的脸庞,神情一直不大对劲,似乎心神不宁…… 明明已打扮妥当,就是不肯踏出门坎一步,这事很快传进李豫耳里,他眉头皱紧,相当不快。这丫头在耍什么别扭,难不成想悔婚? 这女人有过婚仪上悔婚的纪录,不会是又想再来一次吧?! 他面如土灰。 「我去一趟瞧瞧是怎么一回事。」咏嫔道。 「妳?」李豫瞄她一眼。他已是世子,依规矩得住进称之为东宫的昌德宫,而即将迎进的世子嫔也得跟着入宫行仪,此刻咏嫔要见良良很方便,但让两人单独见面…… 「你觉得不妥?」猜中他的心思,她笑问:「我去见她顺便解开她的心结,这不好吗?」 「心结?」 她媚眼轻抛。「她该以为你对我用情至深,你不想我帮你解除她的心结?」 他挑了挑眉。「妳愿意?」 「当然。」 「条件呢?」他很了解她,直接问。 咏嫔娇笑道:「自然是让在冷宫的令淑媛生不如死。」 「汉宁一死,她已是生不如死了。」 「不够。」 李豫瞧了她一眼。「我明白了,我会做到。」其实不用她要求,令淑媛杀了他的三个兄弟,他也得为此报仇雪恨,这些可不是让她打入冷宫就能够了事的。 「那我就过去了。」咏嫔起身移步至迎世子嫔而特辟的寝殿里。 郑良良讶然地瞧着乍然出现的人,赶忙起身要行礼。 「不用这么做的,妳即将成为世子嫔,是至高的无品阶,而我还只是个正一品的嫔妃,妳不用对我行大礼。」咏嫔阻止她起身。 她只好腼眺的又坐下。 「咏嫔娘娘怎么会过来呢?」今日的咏嫔心情应当不太好吧?毕竟所爱的男子就要娶妻了……这时候来见她,不知要对她说些什么?她有 些不安。 「我是来祝福妳的。」察觉到她的脸重稍嫌凝重,咏嫔抿笑说。 「祝福?」她反倒吓了一跳。 「是的,世子与妳两情相悦,当然值得祝福。」 「可是妳……」这是宫里,四周都是人,话不能明说,郑良良显得有些焦急。 瞧出她的心意,咏嫔握住了她的手。「豫哥爱的是妳,妳一定要坚信,他从没爱过别人,这点,与他是『青梅竹马』的我最是了解。」 郑良良听出她的暗示,不由得睁大了眼。难道他没爱过她?彷佛读出她的心语,咏嫔摇着头,笑得有些凄凉。「曾经,他也许对某个女子有过一丁点的动心,但那女人的心教仇恨蒙蔽住了,他发现后,很快连那一点的心动也消失无踪…… 「妳说那男子可不可恶?对女人真没耐心,不过也许正因那女子不是他的真命天女,所以他才会毫不在意吧。但妳不同,我想,就算妳今日做出想逃婚的事来,他大概也不会放弃,追也会将妳追回来。」 咏嫔说得感慨,虽然内心对错过那男子感到可惜,但这是她的选择。 目前后宫终于由她掌管了,发生汉宁大君闯宫之事,她以为王上会命令她自尽以保全名节,哪知王上是真的怜惜她,不仅没要她求死,还百般的疼爱她,现下,她对王上充满感激,虽然无法爱上他,却也愿意终生伺候他了。 咏嫔的这番话让郑良良感激得想流泪。她真是送来了一份大礼,得知那家伙没爱过咏嫔,让她心情轻松不少,若能再早点知道这些,她就不用暗地里神伤这么久了。 「这会妳可以安心嫁了吧?吉时快到了,妳得先到宫门前等着典礼开始。」咏嫔微笑的催促。 「嗯……但是……」她还是不敢前去,因为还少了件东西,她怕那男人见不到会大发雷霆。 「怎么了?」她还在迟疑些什么?如果是单纯的不想嫁那男人,那自己可没辙了。 「我……」 「娘娘,有名男子在宫门外求见。」忽然有宫女来报。 「这时候要见世子嫔的男子是谁?」咏嫔好奇的问。郑良良身分已不同,就连一般郑家女眷要见她都不容易,更何况还是一名男子,一名男子大婚前冒险求见,这可有趣了。 她竟起了看热闹的念头。 「他说姓金,有要紧的事非见世子嫔娘娘一面不可。」 「姓金?!大胆的家伙!」这暴怒声由廊外传来,随之出现的正是李豫。 见他大怒的模样,那宫女立即吓得跪地发抖,后悔进来禀报这事。 「原来你也来啦!」咏嫔掩着嘴笑着。这男人终究不放心她,还是跟着来听她对郑良良说了些什么。 李豫根本没有空理会她的讪笑,径自对那名宫女道:「去将那人带上来,我要见他!」 宫女即刻慌忙去带人,这期间他显得怒气冲天,没人敢同他说话,就连郑良良碍于不知九阳哥来做什么,也只能干著急,不敢多嘴。 不久金九阳被领进来,见到李豫也在场,惨绿了脸孔,急忙跪下对他行了参见世子的大礼。 只是行完礼后,李豫完全没要他起来的意思,金九阳不住觎向他身旁的郑良良,见她对他挤眉弄眼,似乎也很不安。 「之前你斓轿要带良良私奔的事,我原谅了你,你去郑府见她,我还没空找上你问话,这回你又……」李豫阴森的朝他一瞄。「你又想做什么?」 金九阳头皮发麻,心想惨了,世子醋劲大发!「世子大人,您……您误会了,我……我……」他一紧张竟口吃了。 「够了,你这家伙吓坏他了,瞧他都不能好好说话了。」郑良良见状忍不住出声为金九阳抱不平。 「妳心疼他?」李豫更怒了。 「谁心疼谁了,是你不讲理,九阳哥是我的朋友,他来见我又有什么错?」她生气的问。 「妳是我的女人,他对妳心生爱慕就是天大的错事!」 再理智的男人一旦吃起醋,也会变得任性,一旁瞧热闹的咏嫔笑容越来越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原来这就是他吃醋的模样啊?还真是不可理喻。 「九阳哥已经跟我说清楚,我们只是朋友,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它。」 「若无其它,他大婚之前不顾身分冒险进宫见妳,这大胆的行为又是什意思?他铁定是想带走妳,他该死!」他心中已对金九阳定下死罪了。 郑良良气得猛摇头。这家伙的疑心病又犯了!「我相信九阳哥他不会这么做的。」 「住口― 这人我已留不得,来人,将他押下问斩!」 「你要斩他不如斩我!」 「妳以为我不敢?」两人剑拔弩张― 「请两位都别再吵了,瞧一瞧这家伙手里的东西吧!」咏嫔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好心的出口提醒了一下。 「什么东西― 」李豫见金九阳高举的手掌中捧着的东西后,脸色再变。「这东西怎会在你手中?」是偷的,还是这女人给的?这下他心口骤缩,醋海翻腾得更汹涌了。 郑良良气愤的咬了唇,心知这家伙又误会了。「这发夹是我不小心掉到水池里去的,我想是九阳哥努力帮我找回来了。」一瞧见发夹,她就明白九阳哥的来意,这东西对她很重要,所以找到后,他说什么也要赶紧为她送来。 「妳掉了这发夹?」李豫瞪眼问。 唉,还是瞒不住!「我为了救『不小心』落水的朴小姐而遗落了这发夹,事后我日日下水池去找都没找着,九阳哥也帮着我找,但始终都找不到,我怕你生气,所以瞒着你不敢提,今日大婚之上,不得不戴上咱们的定情之物,可我仍没找到这发夹,不敢去见你,想不到九阳哥在最后一刻终于帮我找着,还帮我送来。」 「妳是说,这小子日日到妳府里是为了要帮妳找回发夹,而妳房里的男子衣物是他的没错?」 「咦,你有看到那衣服啊?那是九阳哥的没错,我过意不去他如此费心帮我找失物,命人将他的衣物留下洗净后还他。」她坦荡荡的解释道,为慎重表示谢意,她还命人将洗净的衣服收到她房里,隔日她再亲自交还给他。 想不到这家伙原来怀疑她很久了,真是可恶! 李豫神情略显阴沉的瞟向金九阳,瞧得他一阵冷寒。 他该不会还是不相信自己,依旧打算杀他吧? 金九阳正提心吊胆着,忽然,一只手掌落在了他的肩上― 「起来吧!」李豫道。 「世子大人?」他一脸的胆战心惊,哪敢真的起身。 「说实话,就算你现下没出现,我本也打算在大婚后找上你的。」李豫神色有些诡谲。 「找……找我?」 「嗯,带你去一个地方。」 「慢着,你该不会想带九阳哥去那里吧?」郑良良怒问。 「本来是这样的,不过瞧在他送来这东西的份上,我打消这念头了。」他一副开恩的口吻说。 「你竟然打算这么做!」她气得跺脚。 两人的对话听在金九阳耳里是一头雾水。那地方?是哪里啊? 「好,既然你提起那地方,我正好也有所求,我要你关闭那里,顺便将里头的人『放生』 !」她气冲冲的道。 「放生?」 「哼,不放生也行,我悔婚,今日不嫁了。」 「妳敢?」 「我又不是没纪录过!」她咧嘴一笑。 居然有人敢悔世子的婚?咏嫔摇着头,见着李豫竟惊惶失措的拿她没办法。真是一物克一物,豫哥这辈子是栽了。 「那几个人就算放了也失去自己生活的能力,他们被放出来也是死路一条。」他咬牙的挣扎道。 「也是,他们都关到痴傻了。那你改善里头的环境,起码他们的下半生不用在那么阴暗脏臭的地方过活!」 金九阳听到这里都吓傻了。原来「那地方」那么的恐怖…… 「他们是罪有应得!」这就是背叛他的下场! 「再大的罪他们也受够了,你只要疑心就抓人,天知道你误杀了多少人?」 李豫撇了撇嘴。「至多我以后不再随便关人就是。」他让步道。 「不行,除此之外,你得好好照顾那些被关的人,不能再喂他们吃猪食,生病了也得为他们请大夫。」 他面色阴沉,久久不语,气氛很僵。 「走了,新娘不嫁,这婚大概结不成了,我先带你出宫吧!」咏嫔对着还跪在地上呆看两人吵架的金九阳道,她笑得很开心,似乎很乐意见到婚事取消。 「谁说成不了婚的,这女人要如何便如何,我能说不吗?!」生怕娶不到心爱的女人,李豫阴郁的脸色一转,马上微笑起来,取过发夹亲自为郑良良别上。「普天之下,从没有世子遭受世子嫔拒婚的,我可不想当这第一人,再说,妳若不当我的世子嫔,我就算杀光所有人也快乐不起来。良良,嫁我嘛,拜托别悔婚了!」 他竟对女人这般撒娇! 金九阳瞧直了眼。咏嫔则是讪笑着,「再高高在上的男人,面对心爱的女人也得俯首称臣哪。」 金九阳听了,眼角含泪,很是欣慰。良良果然找到配得上她的男人了,他们会幸福绝对是无庸置疑的事。 尾声 世子与世子嫔微服出游,瞧着热闹的市集卖着琳琅满目的东西,每件物品都能吸引郑良良的注意,不时停下脚步询问观看。她在摊子前买了根麦芽糖,正要吃,瞧见丈夫摇了头,只好没趣的将麦芽糖收进纸袋里,甭吃了。 嫁他万般好,就唯独吃这方面得非常小心,如今她也与他一样,除非她亲自料理,否则不能随便吃食外头的东西,非要吃的话,就得经过测毒才可以,但是测毒要人亲口试,一不小心便会死人,唉,她可不想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枉杀一条人命,只好忍住想吃东西的欲望了。 呜呜……这就是身为王室继承人的悲哀,而她是他公告于天下的爱妻,形同是他的弱点,也成了有心人士的毒杀对象,所以不得不小心,只是,不能吃好吃的东西真的好可惜啊!她吞着口水,相当泄气。 「老实说,你当初真的从没怀疑过我?」她问。如果他怀疑过她,她就可以不用嫁他,也就不用做这么大的牺牲!亏她以前还笑他活得悲哀,瞧瞧自个现下过的是什么日子,简直是往火坑里跳了。 「怀疑什么?」李豫紧盯着她纸袋里的麦芽糖,就怕她贪嘴偷吃出事,但也清楚要她戒掉吃美食的习惯,对她来说真的很痛苦,可无奈的他,只能拚命要她忍耐了。 「就是九阳哥的事,以及令淑媛与朴美新故意设计让你误会我的事,你当时真的都没怀疑过我?」这些事她好奇很久了,现在终于得空问起。 「我就是信任妳不可能与金九阳有什么,所以才忍那么久没对他动手,不然他早惨了,至于令淑媛与朴美新的事,我承认一开始是怀疑的,但是我得知朴美新害妳落水一事,就知道她依然想置妳于死地,怎可能与妳合作?」 「什么?你早知道我落水的事,那不就清楚我遗落了发夹?」郑良良愕然道:「那你应该连九阳哥为我找发夹的事也一清二楚吧?可为什么你还误会他是来带我走的― 」她忽地面色涨红,好生气啊! 「我知晓了,你是故意要借机杀人,但见他真的替我们寻回那发夹,再加上你若对他动手,我大概也会翻脸,这才作罢放过他。」她搞清楚状况后,气得发抖。 真是人心险恶,这男人的心尤其阴险! 李豫抿唇而笑,好像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卑鄙。「可是最后我不也没杀他,妳有什么好气的。」照他的性格,情敌如芒刺在背,务必除去,要不是因为她,他有可能忍到现在吗?这女人会不会要求太多了啊 「你、你这臭东西!」她怒气腾腾的丢下他走掉了。 他又惹她生气了,她最近怎么那么容易生气啊…… 「女人爱生气可能是因为身子不适引起的情绪不稳,我婆子在多年前怀孕的时候,脾气也变得很暴躁呢!」一个老人的声音由他身侧传来。 李豫转首,发现他们停下争执的地方正好是卖发饰的摊子前,而那说话的人就是老板。 「你是说,怀孕?」他讶然道。 「我是猜测的。」老板笑说。 他精明的眸子缓缓瞇起。「这猜测也许合理。」那女人最近确实动不动就对他发脾气,爱吃甜食,身子有些发福…… 「女人怀孕时若吃不到爱吃的东西,脾气尤其坏,我那婆子就曾经为了一颗糖。跟我翻脸,还将我踹到床下去。」 「踹下床去?」他面目难看了起来。她若真怀了孕,对吃食方面他势必更加谨慎,不能让她如意,可是这样她的心情就会更差,对他也会更加不满…… 「啊,对了,我刚看见你妻子戴上我送的簪子了,我当初忘了告诉你,那枝簪子可是大有来头,是中国皇帝用来试毒的利器,百试无误,任何毒都难逃这簪子一试。」老板像是突然想起这事,提出来道。 李豫闻言眼眸立即迸出亮彩。「有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早说?」平白让那女人忍了那么久的馋虫! 「早说?这种功用像你们这样的寻常人家又不需要,我也只是因为这簪子与你买的发夹是同款式的,才一并赠送啊!」老板眨着眼说,那奸险模样像是故意不说的。 李豫瞪着老板,总觉这老头阴险,却又无法对他生气。「总之,多谢你告知这件事了。」说不出为什么,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再见到这老头。他转身快速离去,急着追上妻子,试试那簪子是否真如老头所说百试无误,若是如此,他的日子好过了,良良不用再因为吃不到美食而频频露出委屈的神情,他也不必担忧她「吃不了苦」而想当逃妻了。 老板望着李豫急匆匆的背影,笑得阖不拢嘴。「去吧,你若守得住那女人一辈子,就能完成任务了,呵呵……呵呵……」 三十八年后― 天边,一条滚动腾跃的火龙,由朝鲜风驰电掣的向西方飞腾而去了。 而天庭之上,玉帝的泅龙殿中,「九龙璧」中的一块,忽地发出炫丽束光,眨眼间转白为炽― 全书完 欲知其它龙子寻到真爱的故事吗?请看― *花园系列1007 九龙壁之一《蛟龙》 *花园系列1043 九龙壁之二《应龙》 *花园系列1075 九龙璧之三《璃龙》 *花园系列1136 九龙壁之四《蜻龙》 *花园系列1159 九龙璧之五《鸣龙》 *花园系列1175 九龙壁之六《蜥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