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医生成小看护》 第一章 平安医院—— 不像它的名字一样「平静」、「安宁」,反而一大早就传出怒吼声。 「坐下!裤子脱掉!」 「不……林医师……可不可以不要……」已经七、八十岁的老伯伯佝偻着身子,打着哆嗦,畏惧的看着眼前扠着腰、满面怒容,看来威严无比的林医生。 「少啰嗦!我叫你脱就脱!」 被那声音一吓,年迈的身子抖了一下。任谁都无法把眼前的老人,跟那个当年叱咤沙场的将军联想在一起。 没错,纵使在外面再怎么嚣张跋扈的人,到了林医生面前,都只能当只乖巧听话的小绵羊。 老人用求助的腿神看着身边的两个儿子、两个媳妇,跟随行的侍卫官。可是他们也一副没有办法的样子。任谁都不敢违抗林医生的决定,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们也只好用同情、怜悯的眼光看着老人。 「爸,您就听林医师的吧!」大儿子说。 老人含着眼泪,转过身,屈辱的身子微微颤抖。 「miss蔡、miss周。」林克语示意两个站在一旁等候的护士小姐。「压住他。」 这两个护士,严格来讲不能称为「小姐」,说「欧巴桑」可能比较恰当。两个人都是超过一百七十公分、八十公斤,拥有原住民血统,并且因长期劳动而有一身强壮肌肉的女性。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好象两座小山一样。 被两座小山……不,是两个身强体健的中年妇人压住的感觉,恐怕是谁也不想尝试的经验。 之所以动用两名护士的原因是,依照老伯以往的纪录,他绝对不会真的乖乖就范。为了确保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林克语请两位护士压着他。 林克语看着被人制注有如待宰羔羊的老人,嘴角泛起一抹冷酷又令人胆寒的笑容,手上握着的针筒尖端闪耀着骇人的寒光…… 「哎呀——」 老人的哀嚎声从诊疗室里传了出来。坐在候诊室的病患个个脸色铁青、面面相觑。 有人站了起来,想要往外跑。可是候诊室的人全都看着他,然后摇摇头。 那人想了一下,又犹豫的坐回原来的位子。 他想走,可是不能走。因为他知道若就这么走了,被林医师知道的话,下次看诊的时候不知道会遭到怎样的「报复」。 林医师的个性之暴躁、性格之恐怖、记性之好,是镇上每个人都知道的。尤其是对那些不乖乖吃药打针、遵照林医师的命令饮食、戒烟、戒酒、戒槟榔的病人,更会遭到林医师可怕的「教训」。 可是为什么林医师的候诊间永远人满为患?为什么就算林医师态度如此差,还是有一大堆人等着看玻原因无他,因为林医师的医术之好,也是远近驰名的。 平安医院坐落在山边的一个小镇,除了林医师以外,就是创立平安医院的老院长跟他的医生儿子轮流为病人看诊。但是林医师的病人最多,原因无他,只因每个给林医师看过的病人,都可以感受到病情明显的改善。有关林医师的传奇故事已经传遍了小镇,甚至是远至几百公里外的城镇,都有人专程搭几小时的巴士来就诊。 听平安医院的老院长说,林医师是医学院第一名毕业的高材生。还没毕业之前,就已经有好几间著名的医院等着延揽她。至于林医师为何拒绝了这些高薪且诱人的邀约,而愿意到这东部的小镇当医师,谁也不知道。只听说过林医师小时候住过这里,而且林医师死去的母亲曾经是平安医院老院长的病人。 不过一个前途光明的年轻医师,真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就放弃大好前程吗?以世俗的观点来说,有点不可思议。老院长除了为自己的幸运而暗自高兴之外,也抱着一种如果林医师哪天决定离开医院,也没有办法阻拦的忐忑心情。 老人被两个儿子搀扶着从诊疗室里虚弱的走出来。候诊室里的人都以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他。 老将军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打针,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老院长就曾经因为要帮他打针而被他揍了一拳,自此后就没有医生敢强迫老将军打针了…… ㄜ……显然林医师除外。 看来林医师就连一向顽固的老将军,都有一套「整治」他的方法。 可怕的林医师…… 「下一位!」诊疗室里再度传来林医师的吼声。 所有人都不禁颤抖了一下。 下午的门诊时间到五点半。可是这时林克语通常只能诊疗完一半的约诊病患,总要到六、七点之后才看得完所有病人。 已经连续工作超过十个小时,再加上早上的门诊一直到下午一点才看完,连午餐都还没来得及吃,就又要继续看下午的门诊,林克语的胃因而微微抽痛着。但依她的个性是不可能向别人诉苦的,更不允许看诊的品质因此降低,或草草结束诊疗。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林克语的脸色很白,可是一般人大多不敢直视她,所以当然也不会看得那么仔细,顶多只会感觉到林医师的脾气变得更加火爆了。 「还有几个人?」林克语问一旁的miss周。 她翻翻手上的病历。「还有十个左右。林医师要不要休息一下?还是请他们改天再来?」 「不用了。」她淡淡的说。虽然身体已经对她发出警讯,但只要一想到那些病人已经等了那么久,有些甚至远从别处而来,她就无法说出休息的要求。 「下一位!」 一个紧急煞车的声音划破宁静的平安医院,之后是连续而急促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一个高大的男子被一群穿著黑西装的随扈簇拥包围着,男子扭曲着一张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孔,他的腹部压着一条白毛巾,上面被鲜血染红了。男子看来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但是他咬紧牙根,连一句申吟都没有。 「董事长,我帮您推一张轮椅过来!」勤快的随扈一进医院马上就大声喳呼。「喂!推张轮椅过来!」 此时已是晚上六点,平安医院里只剩下林医师的诊疗室门口,还有十个左右的病患,而病患们被这群看来极不寻常又态度张狂的人吓住了。 看这架式,似乎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来了。而且,被黑衣大汉围住的男子,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孔,好象是某个名人,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一群病患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来人。 那名随扈左看右看,既找不到轮椅,又看不到护士。 「去!乡下地方的医院怎么这么落后!?」他忿忿的低吼。 「算了。」男子一挥手,声音虽然没有往日的宏亮,却自然有股威严。 「董事长,我立刻叫医生过来!」 男子沉默着,冷汗还是不停自额上流下。他的属下见状,立刻冲到林医师诊疗室的门口。 一个老先生正要进入诊疗室,却猛地被黑衣大汉拉祝 「喂喂……你们干什么插队?好不容易轮到我了,你们怎么不讲道理——」 吵闹声传进诊疗室内,林克语不悦的皱紧眉。 「外面发生什么事?这么吵!?」 脾气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胃痛,林克语的火气整个冒上来,她忿忿的站起来,一把拉开诊疗室的门。 「吵什么!?」 「林医师!这些家伙想插队!」老先生赶忙告状。 林克语冷冷瞪了一眼那些黑衣大汉,当然也没有错过被那些大汉围在中间的高大男子。 「你就是医生?」其中一名穿著西装的男人看着林克语身上的白袍,毫不遮掩地面露轻蔑。 林克语没说话,只是瞇起了眼。 那中年男人转开目光,回身宛如变脸一般,迅速转变了态度,整个面容从极度不屑变成极度恭谨。 「董事长,乡下地方没什么好医师。这医生虽然看起来年轻不牢靠,又是个女的。不过您的伤还是需要做一些紧急处理,就委屈您先给这医生看看,等台北那边的专机到了,我们立刻安排您直接到╳大外科主任张医师那里去。」 高大的男人面色惨白,显然还是很疼,只是那中年男子只顾着拍马屁,没注意到主子现在的状况。 男人不耐烦的挥挥手。「不用麻烦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伤,给这医师看就行了。」 不约而同的抽气声来自候诊室的病患。 这些家伙真是不要命了,居然敢用这种语气对林医师说话!? 只见林克语轻哼了一声,虽然没有表现出一丝生气的模样,不过清冷的眸光却比外露的愤怒还令人害怕。 「你。」她的手指着刚刚那名老先生,冷静的道:「进来。」 她看也不看那群黑衣大汉。 中年男人愣住了,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刚刚听见的话。 片刻后他才会意过来,随即愤怒的哇啦哇啦大叫: 「妳、妳居然敢!妳知不知道我们董事长是谁!?」 林克语面对这样的叫嚣,只是极冷极冷地睥睨着他。「想必贵董事长是很尊贵的人物。既然请得动╳大的外科主任,那么也不用浪费时间在我这里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妳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明白得很。」一旁看着这场大快人心的好戏的老先生插嘴。「叫你们滚蛋啦!」 「混帐!妳——」 「够了!」沉稳的低吼声来自于那名受伤的男子,他瞪视着林克语,不怒自威的英俊面孔带着一股常人不及的魄力。 但是,林克语没有在他的瞪视下畏缩,相反的,她灼灼的黑瞳不驯的回瞪他。 男子咬紧牙,额间青筋隐现。「我们走!」 他是何等高傲的人,怎么可能求一个女人?现在的情况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没错,可是他宁死也不愿意受那种受制于人的窝囊气。 「可是董事长您的伤要不赶快就医的话——」 「我说走!」 就在一群黑衣大汉簇拥着男子要转身走出医院的时候,一个穿著白袍的老医师走了进来。 「咦?这不是戴董事长吗?」 老医师是平安医院的吴院长。他刚刚吃完晚饭,从医院后面的住家过来,想说看看林医师的状况,顺便叫她去吃饭,想不到竟看到一大群人。而在那群人中间的,正是他前几天经过村长引见过的帝华集团董事长戴健棠。 吴院长对他印象非常深刻,除了曾深深震撼于他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势之外,平安医院的未来也跟这个大人物息息相关。 「戴董事长怎么了?」既然他是这么重要的人物,看见他被手下搀扶着,脸色惨白,身为医者的吴院长当然也关心的问。 戴健棠本人沉着脸不语,可是他身边的人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眼前的医生老是老,可态度比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还冷言冷语要赶他们走的年轻女医师不知道要好几百倍。 「我们董事长受伤了,需要立即的照护。」 「什么!?那当然了。」吴院长匆匆唤来两个护士。「miss周、miss蔡!快!送戴董事长进病房!」 被老院长这么一喊,原本站在林克语这边的两名欧巴桑护士,也不能够公然违背院长的话,虽然不情愿,却也立刻推来一张病床。 由于吴院长恭敬的态度,戴健棠不再有离开的理由。一方面也是真的疼得紧,他便在属下的搀扶下躺上了病床。 老院长一看躺上病床的戴健棠露出来的伤处,就皱起眉头。 「林医师!可能要麻烦妳来处理了。」 吴院长的专长是内科,而林克语则是外科,这样的伤当然需要倚赖学有专长的林克语。可是就当吴院长「理所当然」地这么说的时候,却同时有两个不同的声音传来—— 「我不给她看!」 「我不管!」 然后吴院长看到的是,从病床上愤恨地坐起来的戴健棠,跟站在诊疗室门口冷冷睥睨着病床上病人的林医师。 吴院长愣在当场,茫然的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疑惑地搔搔已经没剩下多少头发的头颅。 「ㄜ……这是……怎么回事?」 病人已经躺在手术台上,伤口初步清理干净,照过x光。一旁的台子上也摆满了手术刀、镊子、剪刀等等器具。 老院长穿著手术服、双手消毒干净了,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 病人眼神镇定,一点都没有一般人面对手术时的恐惧。 不,恐惧的不是病人,而是他。吴院长感觉到一滴冷汗从背后淌了下来。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站上手术台了? 他老了,而且是个内科医师,根本就无法胜任这个工作,这点他不打算自欺欺人。再想想眼前这个男人的影响力,万一有一个轻微的闪失……他舔了舔干涩的唇。 「等……等一下!」 身为一个医师,在手术台前拋下病患,实在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可是吴院长已经太老、经历过太多事情,不会因为一时的意气,而作出任何冲动的决定。 「林医师!林医师!」落荒而逃的院长哭丧着脸跑出手术室,看见正要到医院后面的餐室吃迟来的晚餐的林克语,有如溺水的人看见浮木,他急急忙忙抓住了她。 「还是妳来吧!我不行!医院里就妳一个外科医师。帮帮忙!拜托!」 林克语挑眉。不用院长说,她也知道他说的是哪个病人——那个嚣张跋扈,她深感厌恶,而且一点都不想理会的男人。 她拒绝为这种人看诊——那是她刚刚放的狠话。然而当冷静下来后,存留在她内心深处,身为医者的道德与责任感,让她有了不同的想法。再加上老院长真诚恳求的表情…… 想也不用再想,她一言不发的走向手术室。虽然饿到胃痛、虽然已经累到恨不能立刻休息,然而只要有一个病患没有受到应有的医疗,她就没有办法放下心。不论面对的是怎样的人,就算是个杀人放火的坏胚,她的工作是把病人治好。 走进手术室,换上手术服、消毒双手,她的动作迅速流利。 看了病患的x光片后,她很快的在脑里描绘整个手术的流程。 「我不需要妳来为我动手术。」 不得不令人折服的是,男人就算是全身赤裸,也难掩他浑然天成的王者架式。 林克语冷笑了一下,低下头,恶劣的咧开嘴角。「可惜你没有选择。」 他瞪视着她。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林克语已经把麻醉药剂注入他的体内。 药效发挥的很快,黑暗一下子就淹没了戴健棠的意识…… 身体很重,脑袋很重,四肢好象被某种力量束缚住,无法动弹。然而意识却渐渐清楚,渐渐听得到一些声音、闻得到一种消毒药水的气味,可是眼睛就是睁不开…… 「林医师,妳去休息一下吧!」 「没关系。我等病人醒过来。」 「可是妳晚饭都还没吃——」 「我在减肥。」 「妳已经瘦成这个样子了还减?」 对话着的好象是个年纪稍长的女性跟一个年轻的女子。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又迷迷糊糊的沉沉睡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入眼的是一片白色。白色的墙、白色的日光灯、白色的帘子……唯一不是白色的东西是墙上的时钟,上面指着一点三十分。他从窗户外面的漆黑判断此时是午夜。 「醒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他转过头望向声音的源头。 四周很静,似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跟这个穿著白袍的女人,她的脸上依旧带着令人反感的高傲和讥诮。 戴健棠渐渐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工地意外受伤,然后到这个偏僻地方唯一的医院,遇到一个该死又可恶的医师…… 他瞇起眼瞪她。他的一瞪在商场上曾经吓坏过许多狡诈的对手,可是眼前这女子却好象丝毫不受影响。 她勾唇冷笑。「噢!精神好象还不错嘛!很好,恢复的不错。」 他讨厌这种屈居下风的感觉,可是却偏偏处在这样的情势下。她是医生,他是病人,好象这就决定了两人对峙的输赢胜负。 他咬紧牙关。那女人却越显得气定神闲,她走到他身边,从上而下俯望他。 「你左手上的伤缝了三十几针。插入伤口的木头碎片都已经取出来了,现在要担心的是有没有感染的情形。要住院几天等伤口痊愈。」 简单、没有废话就把处理的情况告诉病人,她还把手术前后的x光片秀给他看。 他讨厌这个女人。可是不得不承认,她表现得虽然跟「亲切」两个字沾不上边,但是至少专业、有效率。如果她是他公司的员工,会是他重用的那一种。 他看看自己缠了厚厚纱布的左手,拧起浓黑的剑眉。 「我要出院。」 「出院?」讥诮的声音再度传来,林克语用指甲戳戳他的纱布。「凭你这个样子想出院?哼!至少待个一个礼拜再说。」 那个举动让他痛得倒抽了口气,她脸上的「瞧!我说对了」的表情更是让他气的内伤。 他愤恨不平的瞪她一眼,心头刚刚升起的一丁点尊敬已荡然无存。 什么专业?她根本不专业!哪有一个正常的医生会这么戳受伤的病人?在他看来,她根本就是个以看病患痛苦为乐的恶魔。 「我要转院。」他倨傲的说。 「好啊!我是求之不得。」她一点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反而好象恨不得立刻赶走他这个麻烦。「不过刚缝好的伤口要是又裂开,就很伤脑筋了,这里离城里的大医院可远了。 哈……没关系嘛!反正你有的是钱,再开一次刀,把缝线拆掉,再重新缝一次好了。」她的语气很轻松,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头皮发麻。 戴健棠清楚她说的是事实。转院这件事对现阶段的他而言,没有好处。可是要他接受这个女人的治疗,又是一件令人无法忍受的事情。 可恶!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就是这种情况。 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林克语勾唇而笑。但突然间,她的笑因为某种缘故而消失。她微蹙着眉心,左手抱着自己的上腹部。 这女人怎么了?戴健棠疑问的瞇起眼。 只见她从白袍的右边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袋,打开,拿了一粒白色的药丸往自己嘴里丢,再转身从一旁的开饮机倒了些水,吞下。 他无言的看着她流利的动作。 好巧不巧的,那种药对他而言很眼熟。有一阵子他因为工作压力过大、工作时间过长、饮食不正常而闹胃病,常常要吃这种药。 眼前这医生也有胃痛的毛病吗? 有没有搞错!?她自己是医生不是吗? 医生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身体吗?或者她也跟他一样工时过长、压力过大?难道她从下午帮人看病,到帮他开刀,再到他醒来这段期间,一直都没有休息过? 这个推论让他有些讶异,可是他很快告诉自己——那关他什么事?他干嘛管她休不休息、吃不吃饭? 吃完药转过头来面对他的林克语,脸色苍白得就像是医院的白墙一般。然而,她脸上令人不舒服的高傲却仍然没有退去。 「既然你醒了,我就不管你了。聪明的,就乖乖躺着休息别乱动,有什么事情按这个铃。」她将一个末端有着红色按钮的灰色线,丢到他伸手可及的床边。 「我的属下呢?」 「我把他们赶走了!那些人惹人讨厌。」 戴健棠气结。 林克语转身欲离去。 「等……等一下!」似乎是从牙关里硬挤出来的声音,说明了发话的人有多不甘愿,却又不得不说出来。 「又什么事?」她不耐烦的回头。 「我……」该死!他居然得跟这女人拜托这种事……「我想上厕所。」 林克语一愣。小医院本来急诊的情况就不多,反正人手不多,大家住的近,也没有排夜班护士这种制度。而现在,大家都休息了,所以只剩下她…… 她的表情跟他一样僵硬,然后有几秒钟他们就这么瞪着彼此。 「该死!」低咒一声,她还是走回来,从病床底下拿出一个干净的夜壶,递给他。 他拿过夜壶。身体一动,却发现退了麻醉的伤口痛得不得了,另一只手上打着点滴,这种情况根本就很难把想做的事情做好…… 他耳边又听到一声「该死」,然后有人夺走他手里的夜壶,俐落的掀开他的病人袍,然后夜壶就摆在他「那个」地方。 「快点!」声音带着明显不悦。 然而,说到不悦,他又何尝不是?可是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忍着屈辱,完成那个生理动作。 这个晚上对病房里的两个人而言,都是难熬而且悲惨的一夜…… 第二章 林克语一个人住在平安医院附近的一个矮平房里。那个房子是院长的产业之一,在林克语到小镇来之前,已经有一阵子都没有人居住了。林克语刚来的时候,院长本来希望她能住在他刚整修完成的、位在医院后方的别墅。可是林克语婉拒了。 她只想要一个可以安静的地方,小或旧都无所谓,反正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医院里。不过,关于三餐她就没有坚持,依照院长的意思在院长家吃。医院的员工都是这样,院长家请了个专门煮饭的欧巴桑,负责医院员工跟病患的饮食。 林克语昨晚回家的时间「很早」——凌晨两点。但是她还是如以往的每一天一陵,在早上七点醒过来。 眼睛张开,映入眼帘的是床边的一只泰迪熊玩偶。她慵懒的勾起嘴角。 「早啊!」 林克语的病患要是看见了她此时脸上的表情,恐怕会吓得从椅子上趺下来吧?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想象,平时冷冰冰、光是一个瞪视就可以让人通体发寒的林医师,也会有那么甜美的微笑。 林克语只有面对泰迪熊的时候,才会撤掉身上所有防备的尖刺。那是她从小到现在的「好友」、「伙伴」,她到哪里都带着它。 林克语起床梳洗,一边跟熊宝宝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昨天医院来了个讨厌的家伙……」仰首,咕噜噜的漱口,把水吐掉。「那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让人看了就生气。」林克语瞇起眼,瞪着镜中的自己,好象在瞪着那个男人。 然后她咧开嘴。「不过算他倒霉,落在我手上,他再嚣张也嚣张不起来。哼哼!」 接着梳头,她有一头及肩光亮的长黑发,从来没有烫过,因为她懒得花两三个小时坐在美容院。俐落的在脑后扎起一个简单的马尾,她成功的掩藏住那头美丽的乌丝,让它们看起来平凡得一点也不引入注目。 她抬起头,带着些微水气的莹白肌肤、大大迷蒙的双眼,镜子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子茫然回望着她,看起来有些陌生。 她没有花时间保养皮肤,更别说化妆了。她的时间宝贵,没有必要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整个梳洗的过程花不到十分钟,林克语就已经走出屋子。 来到院长家,一桌子丰盛的早餐,林克语连看也不看的就拿了片吐司和一杯牛奶。她咕噜咕噜地喝完牛奶,然后吐司也在十秒钟之内解决。 她急急走出院长家。刚刚吃东西吃得太快,走路又走得太急,她的胃又隐隐作痛起来。 七点二十分,她准时出现在病房。 住院的病人只有两、三个,她一一为他们量了血压、体温,看了看他们的状况。这些事情在大医院可能有护士们可以代劳,可是在像平安医院这种人手不够的小医院里,就只有医生自己来。 昨晚那个害她熬夜的男人还在睡,可是病房里已经有两个穿著西装的家伙守在一旁。 哼!好大的架式!林克语在心底哼道。她看也不看那两个像门神一样的大汉,直接走进去,抓起了男人的手开始量血压。 手臂的压力增加,就算睡死了的人也不可能完全没感觉。戴健棠皱着眉头醒过来,似乎对被吵醒感到不悦。 「妳没看到我在睡觉吗?」他瞪视她。「就不会等我醒了再量吗?」他这辈子没有遭受过这么粗鲁无礼的对待。 林克语冷冷的瞪回去。「我管你睡不睡。你有一整天的时间好睡,我可是八点就有门诊了。」 不管他臭着脸,林克语俐落的做完所有工作,收起工具就要离开。 病房外的走廊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一股淡香飘进这原本只有消毒药水味的病房。 「董事长!」一声娇柔的轻呼传来,一个美丽的女子进了病房。她快步的走到病床畔,水汪汪的大眼里满足关切。「你还好吧?我一听说你受伤了,就从台北赶下来。」 「我没事,谢谢妳的关心。」 那低沉温柔的声音有种令人安心的沉稳力量,林克语听见了不由得挑起眉。 她从来没听过这男人用这种声音说话,从昨天到今天,他不是咬牙切齿的低吼,就是暴跳如雷的大吼,原来他的声音还蛮好听的嘛!果然面对美女的时候,说话的语气就是不一样。 不过那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告诉自己,然后往外走。 「对不起,请梢等一下好吗?您是医生吧?可不可以请问您几个问题?」 林克语停下步伐,转身。 「我想请问我们董事长的情况——」美女的声音突然停顿了,看着林克语,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妳……啊!克语!?」 「徐亚馨?」林克语也认出她来。她是她的高中同学。 「妳怎么会在这里?」徐亚馨兴奋地抓住克语的手,涂着淡色蔻丹的指甲戳得克语手臂发疼,她苦笑。 「我在这里当医生。」 「是吗?我好惊讶!我一直以为妳在台北。小慧说妳在医学院的成绩很好,一定是留在x大医院。可是我几次找妳都找不到,以为妳一定是太忙了。没想到妳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这里比台北适合我。」没有多余的解释,林克语只是淡淡的说。 「真是太巧了,让我在这里遇到妳。对了,这位是我的老板——帝华集团的戴董事长。我现在在帝华担任董事长特助的工作。我们董事长是妳的病人吧?他的状况怎么样?」 林克语瞄了眼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男人冷眼回视她。她心想,亚馨真倒霉,有这么一个老板。她转回视线面对亚馨。「没什么大碍了。需要一段时间静养就是了。」 「那我就放心了。其实知道医生是妳,我就觉得一定没问题了。」 亚馨那种全然信任的表情让林克语有些尴尬。她转开头。「尽量不要动到伤口,不可以碰水、不可以吃或喝刺激性的食物。暂时就这样了。我还有门诊,先走了,有事叫我。」 「好的!谢谢妳,等妳有空我们再聊聊。」 「好。」她点点头就走出病房。 徐亚馨回头面对戴健棠,脸上有着未退的欣喜。「很巧是不是?既然会在这里遇到我的高中同学。克语一直很优秀,她一定是个很棒的医生,对不对?」 戴健棠绷着脸,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那个家伙……高中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克语以前是我们的班代,成绩也都一直是第一名。她简直是万能的,再多事情也能处理得有条不紊,所以我说她当医生最适合了,因为她很聪明也很负责任。」 徐亚馨待在戴健棠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她很快就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对克语的反感,聪慧如她也很快猜出为什么。 「克语是不是讲话得罪了你?她脾气不是很好,有时候嘴巴毒了一点,其实她的心是很好的。」 戴健棠抿紧薄唇。 「不说那个医生的事了。现在我受伤,看来得在这里待一阵子,公司那边……」 他毕竟是帝华集团的董事长,一心所系的依然是公事,林克语的事情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接下来的时间,戴健棠钜细靡遗的交代着因应他的受伤,所必须作调整的事务…… 林克语中午来巡房的时候,徐亚馨还没走,她正坐在病床边,陪着那男人吃饭。 原来是这样的关系……看著两人自然流露出来的熟稔,林克语恍然大悟。 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她想。徐亚馨在高中时候已是学校的校花,出社会以後,更添了一股成熟干练的风韵;那个男的长得也不差,五官俊朗而深邃,原来他不龇牙咧嘴的时候,其实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领袖气息。 她的脑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不想闯入这样的场景中。但摇摇头,她又骂自己白痴。 我在想什么!我可是医生! 「啊!克语,你来了!」徐亚馨对林克语绽开一个美丽的笑容。 点点头,林克语走进去。照例看了一下病人的状况,她冰冷冷的脸上在面对戴健棠的时候,仍然一点表情也没有;戴健棠对她也是,跟刚刚和亚馨在一起的时候差很多。 在林克语确定一切没问题了以後,她一刻也不想待,转身就走。 「克语!」徐亚馨追著她出来。 「什么事?」 「我们好久没见面了。聊聊吧!」 「妳不用陪妳的老板?」 「没关系。」 徐亚馨这么说,克语也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她带亚馨走到医院后方的院长家。 午餐时间过了,最后吃饭的总是她。院长夫人照例留了她一人份的饭菜在桌上,孤伶伶的餐盘看来很寂寞。 但是,林克语倒没有感觉寂寞什么的。对她而言,吃饭就是填饱肚子罢了。如果人能够省略这么麻烦的事情,该有多好。 说是聊天,其实讲话的大都是徐亚馨,林克语只是边吃边听。 亚馨从大学毕业就在帝华集团任职。而帝华集团连她这个对商业活动不感兴趣的人,都听过名号。现在,亚馨的公司打算在这个东部小镇开发一个度假中心,规模很大。而她的老板就是在视察工地的时候受伤的。 「董事长受伤,要住院一阵子。以后我有可能都要待在这边,这样我们就会有很多机会见面了。」她微笑说。 在亚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林克语已经吃完饭。 「妳跟妳的董事长在交往?」她的问题向来犀利。 亚馨的脸微红。那让她看来更加娇媚可人。「还不算吧!虽然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他也邀我当他参加宴会的女伴……可是还不算是正式的……我是喜欢他,但谁不会呢?他可是媒体票选最有价值的单身汉呢!」 林克语不屑的轻嗤。不过她没表现的太明显,为的是不让高中同学太过难堪。而且,也不必在这个问题上争论,反正青菜萝卜各有所好。 「对了,克语,有件事我得先跟妳报备一下。」 「什么事?」 徐亚馨脸上的尴尬给林克语一种不祥的预感。 「董事长安排了x大的外科主任来一趟。沈博士跟戴家交情很好,他只是礼貌性的来看一下,绝对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 林克语沉下脸。说到底,还是不相信她这个乡下医生。 她嘲讽的冷笑。「随便。沈博士是我的老师,当然医术比我好,我没意见。最好转院不更干脆。」 「不……不……沈博士说,还是不要移动病人比较妥当……」 徐亚馨的话透露了他们已经跟沈医师商量过,而且「屈就」在这里唯一的理由,还是以「他」的最大福祉为考量。 林克语哼了两声,什么话也没说,就臭着一张脸走回医院。 沈博士是医学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外科界的权威。他的「大驾光临」,让平安医院的院长也紧张的盛大迎接。不过以他一到,就匆匆前往戴健棠的病房看来,院长的用心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人家医学权威也有急于讨好的人啊! 林克语没有参与迎接沈医师的行列,继续看她的诊。可是有些事毕竟是躲不掉的—— 「林医师!院长请您过去一下!」护士小姐过来请人了,她不去都不行。 咬着下唇,林克语不情愿的离开诊疗室,来到戴健棠的病房。 「这是帮戴董事长动手术的林医师。」院长这么介绍她。 其实不用院长介绍,林克语直视病房里白发苍苍的外科界权威,僵硬的打了招呼。「教授。」 「是克语啊!」沈医师进出欣喜的目光。「原来是妳动的刀。我刚看了,还很惊讶这里有这么好的医生。」沈医师毫不隐藏对她的赞美。在医学院跟实习的时候,她就是他的得意门生。「呵呵……是妳的话,就一点都不意外了!」 病房里的人看见沈医师对这个年轻女医师的热络态度,全都惊讶的张大嘴巴。 「沈……沈主任,所以我们董事长的伤……」戴健棠公司的经理开口问。 「没问题!有林医师在,哪会有什么问题!早知道克语在这里的话,我就不用跑这一趟。」 床上的戴健棠扬起眉,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着从头到尾仍然冷着一张脸的林克语。 他其实早感觉到她是个优秀的医生,只不过不太愿意承认。现在连x大外科主任都对她推崇备至,可见这女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沈医师看见林克语,显得很高兴,他甚至忘记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戴健棠,竟拉着林克语忘我的聊了起来。 「我找了妳好久。妳怎么会放弃台北那边的职位,到这里来?我一直想问妳,那时候为什么没有考虑老师的提议,继续心脏外科的研究?很可惜,妳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学生,我一直希望妳能够在我身边,做我的接班人。」 常人难觅良师,其实,良师也难觅英才。因此沈主任也一直对林克语寄予厚望。 林克语就算个性再别扭,对于恩师的盛情也难以招架。她尴尬的撇撇唇。「那里已经有那么多医生了,少我一个也没差。相对的,这里比较需要我。」 沈主任先是瞠大眼,然后他微笑点头。「好、好!年轻人难得有像妳这样的。唉,连我都放不下名利头衔……一个好医生就应该像妳这样。」 林克语转开脸。可是仔细看的话,就可以看见她的耳根可疑的红了。 「才不是!大医院不适合我。」 「也对。」沈医师似想到什么,呵呵笑了起来。「大医院的制度、规定一大堆,这也是没办法的。不过妳那次也太大胆了,还是个实习医师,就敢在急诊处帮颅内出血的病人开脑。」 「那天急诊病患太多,外科医生根本不够。」 「是。可是妳也真是有种。违反规定是会被退学处分的,妳都不怕?」 林克语耸耸肩。「病人不马上处理就救不回来了。」 沈主任点点头,眼里有激赏。「我记起了。这是妳小时候住过的小镇吧?妳说过从医的原因,是因为妳母亲以前得急症的时候,幸好有一家医院的院长及时救了她。莫非就是吴院长?」 「咦?有这回事吗?」突然被提到,吴院长相当意外。林医师从来没有说过,他也忘记了。 原来他一直想不透的,像林医师这么优秀的人才,为什么会屈就这个小医院的原因,竟然是这样。只是……林医师一直是沉默寡言的,甚至给人高傲冷淡的印象,想不到地和这医院有这么深的渊源。 林克语感觉好像突然被剥光衣服,所有用冷漠掩藏的情感,都被摊在阳光底下了。 她是个不会把这种事情挂在嘴边的人。事实上,她对院长跟这家医院确实有深厚的感情。 当初,父亲在一场车祸中去世,留下一堆债务。她们母女二人为了躲避债主,来到这个小镇生活。 后来,一直被生活逼着不停 工作的母亲,根本就不顾自己的身体。直到在工作的地方倒下来,被送到平安医院,她才知道母亲已经病入膏肓。 她永远记得当她们绝望的时候,是老院长伸出援手,不但免费帮母亲治疗,甚至在最后还帮助她办好母亲的后事。她就是在那时候确立自己要当医生的志愿,而且不是那种在大医院里领高薪、享受各种资源的医生,而是真正能够帮助需要帮助的病人,让偏远地区的人也能够接受到高水平医疗的医生。 不过这种事情,以她的个性,就算是撕裂她的嘴,她都不可能说出口的。 「我门诊那边还有病人,教授,我先走了。」说完她就走了。 三人的对谈,躺在床上的戴健棠全都听得仔细。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林克语身上,看清楚她的每一个表情——尴尬、脸红、自豪、逞强……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 林克语再次出现在病房的时候,病房里只有戴健棠一个人。 她环视四周,然后皱起了眉头。 病房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东西?最新型的笔记型计算机、传真机、意大利真皮沙发,最夸张的是还有一张黑檀木制的书桌和深棕色的皮倚。 「搞什么鬼……」这是医院,可不是私人办公室!瞇紧的眸子进射出危险的光芒,而暴露在她目光下的男人,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戴健棠坐在病床上,膝上放着一叠传真文件,正在阅读。 林克语走向他,一言不发的抢走他膝上的文件,转身,打开窗户,啪地一声全扔出去。 「妳!」狂怒的黑眸对上同样毫不退让的顽固眼瞳。 她冷冷的睨视他。「现在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休息。」 「妳知道我一天要处理的生意金额有多大,影响的人有多多吗?」 她冷哼了一声。「那不在我的关心范围之内。我只知道这里是医院、你是病人、我的病人,你就只能听我的话。」 咬牙看她张狂的模样。自从十二岁以后,就再没有人敢对他说他「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 就在两人互瞪的时候,徐亚馨带着由专人依照戴健棠口味特制的晚餐回来了。 「咦?怎么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就感觉到了,徐亚馨不安的看着两人。 林克语对亚馨表达不满。「太不象话了!是谁准你们把这些东西搬进来的?」 「ㄜ……院长先生并没有说不行……」 「院长老胡涂了!这里是我作主。明天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病人在医院只要休息就好了,不需要这些有的没有的。」 「啊!可是……」 「就是这样。在这里就要照我的规矩,否则就滚!」 林克语的态度很坚决,徐亚馨也说不出反对的话。偷偷看一眼董事长的睑,他的脸色可不只是发青,还气得额上有几条青筋浮现。她不禁有点害怕,很少看到董事长这么生气的样子。 可是林克语好象一点都不怕他。她还是依照惯例的帮他量血压、体温,完全是机械性而精准无比的动作,仿佛病患的情绪、感情都跟她无关。一切完成之后,她就抱着血压计走出去,连一句话也没说,连一眼也不看。 高高在上的态度、傲慢的眼神、讽刺的口吻,种种表现都令戴健棠咬紧了牙根。他想抹去她脸上的不屑,想那张只吐得出狠毒话语的嘴向他求饶、俯首称臣。如果她像是一只高傲的老鹰,那他就恨不得折断那只鹰的翅膀…… 「董事长……」徐亚馨看他脸色阴沉着,不知在想什么,于是她走近床畔,试图安抚他。「你别生气,克语她的脾气就是这样。沈医师也说了,她的医术是没话可说的。」 戴健棠的脑里转着念头,他没有响应徐亚馨的话,反而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我记得当初收购的土地,也包括了这家医院。」 「嗯?噢!是的。可是我们并不需要这块土地不是吗?董事长你不是已经指示我们跟院长谈好还款计画了吗?我记得李副理已经在进行了。」 「还没达成决议吧?」 「不。还没签署最后合约。」徐亚馨还是不懂,为何他会突然对这么小的一块土地产生兴趣。 戴健棠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一抹诡异的笑出现在嘴角。 「那就好。」他说,抱着双臂,自信满满的模样,像足了在商场上面对对手无力反击时的样子。他闭上了眼睛。「那就好……」 第三章 林克语走进病房。才经过一晚的时间,那些东西都不见了——沙发、书桌、皮椅、计算机…… 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本来她已经准备好来骂人的…… 病床上的戴健棠不但醒了,而且已经坐起来,定定的看着她。 她不喜欢他的眼神,好像很轻松、游刃有余的样子。 被毒蛇盯住的感觉是什么?就像是她现在的感觉一样。 她谨慎的瞇起眸子。 「哼!很乖嘛!」环视四周,她点点头。「那些碍眼的东西都搬走了。」 「当然。已经不需要了。」 她确信事情没有听起来那么单纯,可是又说不上哪里怪。耸耸肩,她可没有时间揣测那些有钱人脑袋里在想什么,赶快做完例行的工作,她还有一堆门诊病人要看。 今天的他,也是超乎寻常的配合。 「好了,一切都很正常。复原的情况不错。」她边说边在纪录板上写下数据。转身,走出病房,她在走廊看见吴院长。 「林医师……可不可以跟妳商量一件事情……」老院长对她说。 「什么事?」 「到我办公室去讲吧。」 她跟着院长进了办公室,院长吞吞吐吐的样子让她起了疑心。 「那个……林医师……妳可能不知道,在妳来以前的几年,因为小镇的人口外流,所以医院的生意一直很不好……」 院长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跟她介绍医院的历史?她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听这些。于是她皱眉道:「院长,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直接说好不好?」 「啊?」被她这么一抢白,吴院长紧张的用手摸摸光秃秃的头顶,开口说:「这样……那我就明说好了。」 林克语耐下心听院长结结巴巴的说明。在院长花了好几十分钟讲完了以后,院长室里有一段长长的沉默…… 她双眼瞪得老大。 院长畏惧地吞了吞口水。 突然问的暴吼打破了骇人的沉默。「你说什么……叫我去做那家伙的私人看护!?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工作?我的职责是医生!又不是看护工!」 「可是……戴董事长坚持要妳……」 「听他在放x!」她气得连脏话都忍不住骂了出来。 「可是我们医院的未来都要靠他了。他随时有权利收回医院。」 「收就收,谁怕谁……院长你太没胆了。」 「可是……」老院长叹了好大一口气。「我知道依照妳的个性,这个要求是过分了一点。可是戴董事长的要求只有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之内,妳只要照顾他一个病人就好了,而且供吃供住,戴董事长提供的待遇也不差,妳能不能就当这个月是度假……」 林克语投来杀人的目光,院长缩了一下肩膀。 「对方的要求妳当然可以不予理会,没有人可以勉强妳。只是……平安医院是附近唯一比较象样的医院了,虽然生意不是很好,可万一有急症病患的时候还可以发挥一点功用。院里的员工也都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如果突然告诉他们医院要收起来了,我想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卑鄙!用医院来威胁她!林克语很生气,但不是对院长,是对那个以权势压人的坏蛋!她跳起来,往外走。 「林医师妳去哪——」 不顾院长的呼喊,她大步大步的走出办公室,来到戴健棠的病房。 砰的一声打开病房的门,里面的男人正带着可恶的微笑看她。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越气愤,她的声音越冷。 「有专属的医生可以照顾我,我会安心一点。」 她对他冠冕堂皇的理由嗤之以鼻。「你根本不需要医生。你的伤只要静养就好了。」 他耸耸肩。「那么我也需要人帮我换药、擦身体、洗头等等……」 「那些一般护士就可以做了,甚至佣人也可以。 别告诉我堂堂帝华集团的董事长家里请不起一个佣人。」 他的笑意加深了。「我当然请得起佣人。但我更请得起一个医生。」 总之,他就是想要羞辱她就对了。她知道那是他的报复,报复她这几日的言行。拜托!这男人未免也太无聊了! 林克语捏紧拳头,拚命压抑着打病人的冲动。「这种有钱人无聊的游戏,我无意配合。我很忙,有很多『真正』需要我的病人。」她咬着牙说。 「我想这里的病人更需要的,恐怕是这家平安医院吧?」 这个人的头上一定长了两只角,嘴巴里面是森森的利牙,后面还藏了一只乌黑的尾巴。林克语瞪着他。恶魔!他是恶魔! 「我给妳两个小时的时间收拾行李。」他已经迫不及待地下起命令来了。 林克语除了咬紧牙根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那是一座宛如世外桃源的美丽城堡,四周环绕着一片绿油油的高尔夫球场,还在赶工兴建的包括有两个网球场,一座室内、一座室外游泳池,另外听说还要盖一间休闲运动会馆。 林克语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年前她来过这个地方,那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地。看来帝华集团要在这里兴建度假中心不只是售百,而且效率还出奇的高。 她的工作是某人的随行医师,当然就只得在他后面,推着他的轮椅。 在大门口迎接他们的是一个老婆婆。 「王妈?妳怎么来了?」见到她,戴健棠似乎很惊讶。 「我能不来吗?少爷你都变成这样了。」 「医生吩咐妳要多休息,不能太劳累。」 「我是老了,一堆毛病,可不是死了。」白了他一眼,王妈的视线转向他身边的林克语。她向林克语鞠了个躬,很尊敬的说: 「这位是医生吧?我是少爷家的管事王妈。少爷多亏有妳的照顾了,往后这一个月,如果妳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吩咐我。」 「妳敢吩咐她做事的话就试试看!」戴健棠用凶恶的警告语气对林克语说。 「少爷你说这什么话?」 「妳身体不好就不要勉强!」他瞪王妈一眼。 很奇怪的是,虽然他对王妈又吼又叫,态度也不好,可是林克语感觉到他其实很关心王妈。他们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仆,更像是母子。 「先让病人进去休息吧!」她冷冷的打断他们的争议。 「喔!对、对、对!来,快请进!」 度假村的主屋在完工之后是顶级的饭店,在筹备期间就当作是主人戴健棠的私人住宅。 他们上到饭店的顶楼,一整层只有五间房间——一间主卧室、一间容纳得下三十几人的会议室兼餐厅、一间四十几坪大的客厅、一间比较小的房间、一间独立的厨房——这整层楼就是饭店的总统套房,也是林克语这一个月要住的地方。 她环视这个只有「夸张」两个字足以形容的地方,不屑的撇撇唇。 原来这家伙就是有几个臭钱,才会这么嚣张跋扈,以为可以践踏别人的尊严。 她把「病人」安置在主卧房里。 「要插点滴。」林克语没忘记她的天职,下针的时候故意用力了点,弄得那人龇牙咧嘴,却敢怒不敢言。这个小小的报复稍微平复了她的心情。 「我带妳去妳的房间吧!」安置好了戴健棠,王妈带林克语到隔壁的房间。 那房间虽然没有主卧房来的大,却也豪华的惊人。 「妳看看还缺什么?需要什么都别客气,尽管吩咐。」王妈说。 「谢谢。」勉强扯动嘴角,因为对林克语而言,这地方再美、再舒适,也不过是个牢笼,她倒宁愿回到平安医院那个旧房子去。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用,还是先过了这一个月再说吧! 「那好,妳先休息一下。等会儿午餐的时候,我会来请妳用餐。」 王妈走后,林克语像个赌气的小孩一样,踢了那雪白的墙壁一脚。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让她梢梢平衡了一下挫败的心情。 「水!」床上的人下了一个简单的命令。 才打开房门走进来的人瞪着他,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倒了一杯水。 林克语等他喝完水,粗声说:「换药了!」 她啪地一声撕开胶布,沾了药水的棉花棒用力的在伤口处戳了几下,又滚了几圈;床上的人咬着牙忍耐着不适,也不肯申吟出声。这是一场意志力的战争,绝不能示弱。 林克语由上往下看着他,嘴角噙着冷笑。 戴健棠瞇起变冷变沉的眸子。「我要擦澡。」 她微微变脸。「这种事让你的佣人帮你做就行了。」 他微笑。「妳现在就是我的佣人。」好张狂的语气。她差点要把手上的医疗用具往他头上砸。 但他只是轻轻的说了四个字——平安医院,就阻止了她的暴行。 「你可以自己下床去洗澡。」她咬紧牙关说。 「喔?我记得是妳说伤口最好不要碰水的。」 「没关系。」她甜蜜的微笑,但那笑意却没有到达眼睛。「伤口感染了我可以开抗生素给你吃。」 戴健棠的脸一沉。「平安医院。」他又说出这个魔咒。 互瞪着的两个人,在空中交战的杀人视线,几乎可以迸出火光了。可是握有筹码的人毕竟占了上风。 林克语恨恨的说:「好,你想擦澡是不是?那我就帮你擦澡。」 戴健棠勾起胜利的嘴角。「对了,还要洗头。」他闲闲的加了这句话。 躺在没放水的浴缸里,头上、脸上沾满了洗发精的泡沫,戴健棠咬牙忍耐着泡沫渗进眼睛的刺痛。可是当一大盆冷水从头顶直接灌下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搞什么鬼!?」 拿着水龙头,冷眼看着他的女人耸耸肩。「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帮人洗头的经验。当学生的时候倒是有清洗尸体的经验。」 「……」 他可以把她赶出去、他可以让王妈派任何一个人来帮他洗头,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得比她好上千百倍,可是他就是要她,他想要驯服她,而她的抗拒挣扎就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就像是驯服一匹悍马,一个牛仔必须有受伤的准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驯服她。可能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敢这么与他正面对抗的人吧! 「继续。」他恨恨地下令。 好不容易洗完一个令他冷的牙关频频打颤的头,接下来的吹头发过程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觉得自己自豪的浓黑头发好象被她扯掉大半了,终于一切的苦行才结束。 「还要擦澡吗?」她看着面色铁青的男人,「亲切」地问道。 「当然。」 他的回答令她太阳穴的青筋浮现。 光是看她的表情,戴健棠就觉得一切的苦都值得了。 「好……你给我记祝」她恨恨的说。 徐亚馨敲门进来,然后惊呼一声,犹如遭雷殛般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戴健棠斜倚在床上,衣服敞开着,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克语背对着她,只见她坐在床上,她的手好象在他胸口乱摸……那情景令人想入非非…… 开门声让床上的两人同时转身望向门口。 「对……对不起……」徐亚馨的脸无比的苍白。「我不是故意……只是台北那边有紧急的传真……」 亚馨捏着手中的传真纸,微微颤抖的样子让林克语看了都不免为她难过。 她说过喜欢这个男人,想必她误会了什么……去!想到已经受了一肚子气,还要被人误会她跟这讨厌的男人有什么,就令她气结。 她重重丢下手里拿的湿毛巾。「我只是在帮病人擦澡。」而且相当之心不甘情不愿。这点以她的臭脸加注。 亚馨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既然你们有事,那我走了。」林克语一刻也不想跟这个男人待在同一间房间里,抓住这个机会,她大步走了出去。 亚馨走到戴健棠身边,情不自禁的望向他那令人脸红心跳的伟岸身躯。不过仔细一看,上面一片红色的痕迹让人感到可疑…… 「那女人根本不是擦澡,根本是想刮掉我身上的一层皮!」戴健棠咬牙解释。 亚馨哑然失笑。眼前的戴健棠,跟她印象中那个无论面对什么险恶的商业危机,都镇定沉稳的董事长有很大的差距。 她鼓起勇气,腼腆的说:「克语是外科医生,做不习惯这种事情。下次……我帮你擦澡吧!」 「不!」他很快拒绝她。「我就要她做!她越心不甘情不愿,我就偏要她做!」 他的执拗开始令她觉得奇怪。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硬要让克语当您的随身医生?沈博士也说你的伤只要休息就好了不是吗?其实不需要医生随时在身旁不是吗?」 「我是不需要。」他扭曲嘴角。「可是我就是想看那女人挫败的样子。简单来说,我就是看她那副傲慢的样子不爽。」 商场上最忌讳的就是情绪化。她记得那是董事长对她说过的话。多年来,她一直觉得他是个能够控制自己情绪的成熟男人。 可是为什么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发现某种新奇游戏的男孩? 而且他好象……很热衷于这个新游戏…… 基于女人的直觉,徐亚馨的心里渐渐感到一种隐晦不明的不安。 无聊、无聊、无聊、好无聊…… 习惯了医院每一分钟都不得闲的生活,现在突然间有了一大堆的时间,林克语得了非常严重的适应不良症。 唯一的病人虽然故意跟她作对,老是指使她做一些看护工才做的工作,可是其实除去那些得面对那讨厌男人的时间之外,她还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无聊,所以读那些以前没有空仔细读的医学书籍;无聊,所以把最近的医学期刊都读了几遍:无聊…… 她丢开手中的书,躺平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这种日子还要过二十几天…… 她往床头的时钟看去——到了去看病人的时间了。虽然不情愿,但是该做的事情她还是会做。 当她走进隔壁房间,戴健棠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大腿上的笔记型计算机上。 几天积压的怒气在一瞬间爆发。她走过去,直接抢走他的计算机。 「我说过,不准工作。」 男人瞪着她。「还给我。」 她会还他——才怪! 有过一次被她把重要文件往窗外丢的经验,戴健棠不怀疑这疯女人连计算机也会丢出窗外。 他咬牙低语:「那不是工作,我只是上网跟人下棋。」该死!他为什么得跟这女人解释? 「下棋?」她挑眉,看了一眼计算机屏幕——的确是一场蛮有水准的比赛,而且黑棋占了上风。 「围棋。」他说,语气带着冷冷的讥讽。「妳看得懂吗?」 缓缓将视线从屏幕移开,她的眼神炯炯发亮。 「懂不懂?这个问题下一盘就知道了。」 这个挑战——他接下了。 在戴健棠的命令下,佣人很快取来棋盘,两个人就对坐着厮杀起来。室内安静的吓人,只有间歇的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响…… 哼哼……这家伙还蛮强的。轻咬着下唇,林克语脑中转着念头,想办法挽回被攻占了的地盘。 想不到她能下到这个地步。戴健棠同时也暗自心惊。 很少有机会能遇到这么势均力敌的对手。戴健棠对自己的棋艺可以说是相当有信心的,甚至在几次业余的比赛中,他也曾拿到很高的名次。现在才下了几手,他就知道眼前的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落下一子,显然那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自信的勾唇一笑。 林克语捏紧拳头。不想输他。这个念头好强烈,强烈到她感觉到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她咬着牙,逼自己冷静下来,双眼紧盯着棋盘,任何一个空隙都不放过,脑中拚命运转着,然后才下了一子。 不简单!他暗自赞叹。没有一个错手,冷静、犀利、完美。那几乎令人眩目的刺激感窜过他全身,从来没有一个对手能让他兴起这么想要征服、想要占有的欲望 房门传来轻敲,然后是开门声,一个粉色的身影站在门口,不过室内的两个人太过专注于眼前的棋赛,而没有注意到她。 徐亚馨怔愣的看着他们,轻咳了一声试图引起戴健棠的注意。「董事长!美国的方副总打电话过来,有急事。」 挥挥手。「告诉他,我等一下回电。」他甚至连头也没抬。 徐亚馨愕然。因为戴健棠从来不曾把公司的事情摆在第二位,现在竟为了一盘棋…… 又不知过了多久…… 「我输了……」林克语憾恨的认输。从局势看来,她已经回天乏术,再缠斗下去也没有意思。 「其实妳刚刚在左下角的那几手很有意思。」 「结果还不是被你识破。」 「不,如果妳坚持下去的话,胜负就很难说。」 「我应该不要管你在右下边的进攻。」 「对。」 「啧!中了你的计。」 戴健棠扬起笑容,那是个跟以往嘲讽的笑不同的微笑。 怎么回事?她居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洋溢着自信的神采……很帅!?她的手抚摸自己突然紧缩的胃,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有毛病了…… 「再下一盘吧?」 他的话唤回她游移的思绪。她当然不能忽略这样的挑战。 「哼!这次我不会输你。」 「噢?我很期待。」 当戴健棠这么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是出自内心的。他真的很喜欢跟她下棋。她聪明、反应快,那是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女人身上感受到的一种特质,也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奸像忘了他曾经那么讨厌眼前这个女人,开始注意到她除了高傲、冷漠、嘴巴坏之外的优点。 两个兴致勃勃展开第二场对战的人,完全忘记了室内还有另一个人。 「董事长!」徐亚馨叫唤他的声音不自觉的高了一个音阶。 戴健棠转头看她。 「美国那边还在等你的电话。」 他差点忘了这件事了。 「噢!好,帮我拨电话。」 徐亚馨立刻拨了一组号码,将手机交给戴健棠。 「等我一下。」他对即将离座的林克语示意。「我马上好。」 林克语耸耸肩,反正她也没有其它事,所以又坐了下来。 看着戴健棠用流利的英文,跟电话那头的对象专注的对话起来,徐亚馨咬着红艳的唇。 看来他们等一下还要下棋。他们下棋的时候那种专注让她害怕。因为她感觉到那是她无法介入的情境。这两个人之前的剑拔弩张气氛好象改变了。她不禁担忧了坦来…… 第四章 自从来了这里,林克语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变。而最大的改变就是她的饮食变正常了,因为这里有个超级监督员——王妈。 喝完一杯牛奶、吃完一片吐司,林克语起身想要离开餐桌。「谢谢。我吃饱了,各位慢用。」 「这样就吃饱了……不行!吃这么少怎么行?早餐很重要,一定要多吃一点!」 挖了一坨又滑又嫩的炒蛋到林克语的盘子里,再加上两片煎的又香又软的火腿,王妈没忘记再倒一杯早上鲜榨的橙汁推到她的面前。 「至少要把这些吃完!」强悍不容拒绝的声音说道。 望着那比她平日的食量多一倍的食物,林克语苦笑。 「我吃不下。」那句话几乎是每餐她都必须说的。可是王妈比她还固执。只要她此话一出,立刻会被王妈滔滔不绝的叨念所淹没。 这是好久以来,她再度有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人。当然她也可以完全不理会王妈,可是看看这一桌丰盛而兼顾各种营养的食物,想想王妈是抱持着怎样的心情,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为屋子里的人准备这些餐点,她就没有办法保持冷漠。 「坐下吧!」有个带着幸灾乐祸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只见坐在主位的男人忍住笑。「把那些东西吃完,妳是说不过王妈的。」 她皱着眉头瞪他一眼,却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王妈有着旺盛的精力跟固执,同时她的母爱也泛滥到无可收拾的地步。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倍受」关爱。她敢打赌在这里一个月,她的体重一定会增加百分之十以上。 除了要应付讨厌的戴健棠之外,王妈可能是更让林克语头痛的人物。她没有办法拒绝一个老人家的好意,尤其是那个老人家讲话的方式、强势的态度……让她联想到她很久以前就失去的母亲…… 「来!来!亚馨也要多吃点!」在另一头的徐亚馨也遭受到另一波攻势,显然也有些招架不祝 「我……我不能吃那么多……会胖的……」 「乱讲!女孩子瘦巴巴哪会好看?真不知道现在的查某婴仔在想什么?把自己养壮一点,以后生小孩卡好生。」 哭笑不得的亚馨,只得无助的看着眼前堆成一座小山的食物。 眼前的情况让林克语忍不住莞尔。她拾起头,目光不小心跟对面的男人相遇,正巧他眼里也带着笑意。 笑容微微僵在嘴角,林克语先把视线别开。 有点奇怪、有点尴尬,心中有股莫名的、隐约的不安。可能是因为她跟他似乎从来没有过不带火药味的视线接触。而跟他相视微笑,更是几天前她根本想象不到的情况。 那种感觉……怪怪的…… 「我吃饱了。」戴健棠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啊?那我也……」见他要离开,徐亚馨也想要跟他一起走。 「不用了。妳慢慢吃。」 徐亚馨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眼底有说不出的依恋。 「不用看了,少爷都上楼了。」 王妈的调笑让徐亚馨的脸都红了起来。 「王妈……」她嗔道。 「唉,喜欢我们家少爷可是很辛苦的。」王妈说。「少爷的条件当然没话说,他从小就很多女孩子倒追他,所以他对感情也就看得比较淡。少爷的前几个女朋友都受不了他的事业心,这点妳可要有心理准备。」 「这点我知道……我不会抱怨……我会尽量在公事上帮他的忙,做他的左右手。」徐亚馨腼腆的说。 王妈笑瞇了眼.「那就好、那就好,像妳这么懂事的女孩子最适合少爷了.我希望你们早点定下来,这样在天上的老爷、夫人也能够安心了。」 一旁的林克语专心的跟眼前的食物对抗,虽然听到王妈跟亚馨的对话,可是因为这件事情跟她无关,所以她也没有插嘴发表任何意见。 「对了,克语,」突然听到王妈大嗓门的叫唤,让她差点岔了气。 「什么事?」嘴里还含着食物,她抬头看王妈。 「妳有男朋友了吗?」 摇摇头。 「有喜欢的男孩子了吗?」 再次摇摇头。 「哎呀!这样不行喔!妳都几岁了,再拖下去可难嫁了。这样吧!王妈我帮妳介绍保证很赞的男孩子。」王妈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她最爱帮人作媒了。 摇头,这次多了份惊恐。「不用了。」 「不用不好意思。妳放心,作媒王妈我最有经验了。」 林克语脸上出现三条黑线。「真的不用。」 但是王妈不是那么简单可以接受拒绝的人。她把林克语的拒绝直接当作「不好意思」处理,脑中迅速整理出几个年纪、长相、家世都适合的人眩 「朱家的大儿子……还是不要,老江家的老二比较好,学历高,跟妳这个做医生的应该比较谈得来……呵呵……我赶快去打个电话!」 「王妈!」 林克语伸出手——太迟了,王妈兴匆匆的走出去,根本就没去管她。 「她老是这样吗?」林克语不可置信的看着徐亚馨。 「王妈也是好意。换个角度想,跟人家见个面,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徐亚馨微笑的安慰着她。 「我不要。」 「呵呵……可是王妈的话,是没有人可以拒绝得了的喔!」 林克语的反应是揉揉疼痛的太阳穴。 徐亚馨噗嗤一笑,心情没来由的轻松起来。一半是因为看到原本高傲的克语,被王妈吃得死死的无奈表情;一半是因为如果克语找到对象,对她而言是一件令人放心的事情。至于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她也说不上来…… 「喂!换药!」 这天晚上,大约八点左右,林克语敲开戴健棠的房门。她已经太习惯在医院里,所有病房的门都是可以随时开启的,所以也没想到要等对方应答,啪地一声打开门的后果,是看到一个刚洗完澡,只在下半身围条浴巾,而头发还滴着水的男人。 粗犷的脖子、结实的肌肉、坚挺的小腹,那是一具会令女性尖叫、男性忌妒的身体。见到她进来也没有一丝窘迫,好象很习惯在他人面前展现完美的身材。 拜托!这男人未免也太招摇了!虽然他的条件还算不错。嗯……好啦!她承认是很好,可是就是这样才令人讨厌! 林克语别开眼,轻蔑的撇唇。「穿好衣服好不好?」 「是妳闯进来的!」 「就算是这样。那你现在总可以穿衣服了吧?」 他轻嗤。「紧张什么?又不是没看过。」这话被外人听到可是会误会的。 「不是要换药吗?那就过来,等换好药再帮我穿衣服。」命令的语气对他而言倒是自然得很。 林克语牙一咬,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过去。看见一部分湿掉的消毒纱布,她破口大骂: 「搞什么……伤口都弄湿了!」 他不耐烦的皱眉。「有什么大不了的,处理一下就好了。」 「你是猪头啊!万一感染怎么办!?」她扯开纱布的动作虽然强硬,但却没有弄痛他。 「我受不了只擦澡。而且阁下的『服务』实在令人敬谢不敏。」 「那就去找年轻貌美又温柔的护士啊!我也受不了你好不好!」 这个话题他们已经吵过不只数十次了,可是始终没有结论。但这回戴健棠倒是沉默,没有立刻反唇相稽。当林克语以为他终于了解自己困住她的行为有多「无聊」,而且打算放弃的时候,戴健棠却耸耸肩。 「妳是没什么用,人粗鲁、又不温柔,脾气又臭又硬。可是至少还有一点用处,就是陪我下棋。反正我现在在疗伤阶段无聊得很,妳在至少可以给我解解闷。」 林克语气得头顶可以冒烟了。她瞇起变冷的眸子咬牙道: 「喔?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可以为戴董事长解闷。」 「好说、好说。」他也皮笑肉不笑地响应。 撕开紧贴在伤口上的那层纱布时,发出刷的一声,可以知道那有多痛。戴健棠闷哼了一声。这时候当然不能示弱的痛呼出声,可是他忍的很痛苦。 好不容易重新上药、包好伤口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被虐待的倾向,否则怎么忍受得了这心存恶意的女巫。 可是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想要惹她。明明很多事情要处理、明明可以把这个傲慢的医师拋在脑后,可是他就是想要看看那张始终罩着千年不化冰霜的脸孔融化的样子,想要看那双高傲的眸子闪动着耀眼的怒焰而炯炯发亮的样子。 变态吗?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一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阻止不了那份莫名的冲动。 「喂!我要穿衣服!」 「喂!头发也要吹干!」 「#%&*……」 粗鲁的动作,几乎要令他的头皮跟耳朵,都要被吹风机的热气给烫伤了。知道抱怨没用的他,忍着疼痛咬牙道:「等一下来下棋吧?」 「下就下!谁怕谁?」 自从发现对方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之后,林克语跟戴健棠就常常下棋。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情况,现在找到一个可以互相较劲的「正常 管道」。 突然,一阵晃动。 晃动来的很突然。刚开始是上下震动,然后突然之间整个世界都猛烈摇晃起来。林克语在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注视着夺走她手上的吹风机,然后将她拉起来、往外跑的戴健棠。 「地震!」他大吼。 这两个字敲进她暂时当机的脑袋中,她才猛然会意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很久不曾有过这么大的地震,可怕的是整个世界好象都快要毁灭了,她听到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大型家具倒地的巨大声响。即使是她也不禁感到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只有他拉住她的手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感觉到安全的东西。她紧紧抓住他粗厚的手掌,手心不由得微微冒汗…… 「小心!」 突然的吼叫声让她愣了一下,就在那一瞬间,她抬头,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就像一个巨大的怪物般往她身上砸来。 她没有办法移动,尽管知道要避开,但脚却不听使唤地发软。 突然,一个令她肋骨发疼的拥抱缠住她,她低呼一声,然后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可是不疼,因为有个厚实的身体护住了她。 戴健棠抱住她往外滚,恰好避开了落地的水晶灯。水晶灯砸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巨大声响,令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都有些惊惶未定,在彼此的眼中看见相同的震撼。 屋顶上陆陆续续还有一些天花板碎片往下掉,灯光消失了,四周陷入一片骇人的黑暗中,也不知道掉下来的是什么东西。戴健棠的身体始终护在她的上方,把她保护的密密实实。 余震不断,度过了初期的震惊,她的恐惧也开始慢慢酦酵,她微微的在男人身下颤抖了起来。 几乎难以想象,五分钟之前她还跟他在争吵,而现在两个人近得全身几乎都贴在一起。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的重量、他的胸膛成了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她不是个软弱的女人,可是遭逢这样的天灾,也不由得感到恐惧,她不禁揪紧了他的衣襟…… 感觉到一双冰冷的小手在他胸前紧张的捏起,以及身体紧密接触所感觉到的细阵颤抖,他本能的升起一股保护欲。 「不要怕,最大的震动已经发生过,余震会越来越轻微,马上就会过去的。」 「嗯……」 听到他镇定沉稳的声音,她紧绷的情绪也受到缓解,身体的轻颤也终于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她才突然体认到自己是跟什么人抱在一起,同时也深深感到惊讶——为什么这个平时讨厌到极点的男人,竟会让她那么的有安全感? 这份讶异是同步的。在她直愣愣望着他的眼睛的时候,戴健棠也稍微愣了一下。 这女人的身体原来这么柔软,又小又冰的让人只想保护她。原来这女人也有这么可爱、紧张得抱住他不放的动作。 可爱……他怎么会联想到这个形容词? 像被自己的思绪吓到似的,他如触电般离开她。刚好这时候余震也停了。 「我……我去看看其它人的状况。」 「我也去。」他的话点醒了她,也点醒了刚刚那个暧昧到极点的时刻。 摸黑走在布满各种碎裂物的地上,他一边叫着其它人的名字,一边还不忘伸手护住她。身体的碰触因为刚刚的那种气氛变得很奇怪,但是当她不小心绊到东西而颠踬了一下,他终于忍不住牵住她的手。 「小心!」低沉的声音在林克语的耳畔响起,竟令她的心一阵悸动,幸好黑暗掩饰了她突然间晕红的脸。 好不容易走出了建筑物,屋外的月光令他们终于可以摆脱漆黑,他们看见外面已经聚集了几个人。 「董事长!太好了,你没事!我刚刚还一直担心你怎么还没出来……」一个粉红的身影扑进戴健棠的怀里,戴健棠跟林克语握着的手,也因为这股力量而分开了。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呜呜……」 他轻拍她瘦弱的身体安慰她的样子,令林克语好象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似的别开了眼睛。 一手拥住徐亚馨,戴健棠一边扬声问道:「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吗?有没有人受伤?」 「报告董事长,刚刚清点过人数,大家都出来了。」人群中的一名男性员工回答。「除了受到惊吓之外,没有人受伤。」 戴健棠的眼光搜寻着王妈。「王妈!」他终于看见她,走到老人身前。「妳没事吧?」 「我没事。」 再次确认过所有人的状况之后,他紧绷的情绪总算放松了下来。若只是一些财物的损失还不要紧,只要所有人都平安的话…… 「救……救命啊!救命啊!」一个慌乱而凄厉的叫声,令所有人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一个黑影朝他们的方向奔跑而至。 那是工地的工人。 「快去救人啊!工寮倒了啦!」 第一个反应的人是戴健棠,接若是林克语,两个人立刻冲了出去,其它人也慌忙的跟着跑去。 用简单的建筑材料搭建的两层临时工寮,原本应该矗立在离主屋一百公尺外的位置,现在却成了一堆废木材……看见这种景象,每个人都不禁倒抽了口气。 「联络消防单位!」 「把所有的车开过来,大灯打开照明!」 「清点人数,确认里面还有几个人!」 戴健棠一连串明快的命令,加上有力的吼声,将每个呆掉的人都点醒了,所有人立刻动了起来。 「妳带了多少医疗器材?」最后他面对林克语。 「不多,仅能够作紧急处理。」 他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指派了一位在厨房工作的女佣协助她。 林克语也不需要他再说什么,便急急奔回主屋,将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拿过来。这里将要变成一个急救中心。 而就在林克语跑开的时候,戴健棠已经带着一群男性员工,冲向倒塌的工寮之中…… 现场是一片混乱,哀嚎声、呼叫声、哭泣声不绝于耳……随着一个个被救出的伤者和一具具被抬出的尸体,灾难的事实变得具体起来。鲜血染红的身体、残破的伤肢、刺鼻的血腥味,在在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消防车没来。因为联络的结果,发现镇上有几处房屋倒塌,小镇的警消全都出动救援了,而外县市的救援要到达这偏远的地方,又还要很久的时间。最令人担心的是,联外道路很有可能也因为这场突来的地震而无法通行了。 换句话说,他们只能够靠自己了。 林克语的手没停 过,不停地处理着一个又一个被抢救出来的伤患,她的身上、衣服上到处沾满了血。在器材不够、药品不够、连光线都不够的情况下,处境实在不乐观,可是面对患者,尤其是刚经历了可怕灾变的患者,她只能够带上不动如山的面具。因为如果连她这个医生都慌了、乱了,那患者就会更加彷徨无助。 尽管她已经尽力镇定,但是当她刚做完二十几分钟的cpr,满身大汗,好不容易将一名心跳停止的伤者抢救回来,然后发现用来止血的纱布已经告凿时,她终于受不了的从地上站起来。 她冲向前,拉住了还要往瓦砾堆中冲去的戴健棠。 他的状况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雪白的衬衫已经全是一行泥、脸上身上沾满黑灰,汗水让他的衣服全都湿了。 「这样不行!」她对他吼:「我的药品没有办法应付这么多伤患!救护车呢?我要救护车!有好几个伤患需要紧急开刀!」 连续几个小时的压力,眼看着不知道还有多少伤患、不知道还能够救回多少人命;眼看生命从手中流逝而无能为力,她把所有不能对病患表现出来的恐惧和压力对他爆发。 满脸的灰黑,他的样子已经失了以往给人尊贵富家公子的印象,可是在那张被汗水和灰尘抹黑的脸上的一双眼睛,还足保持着锐利和沉稳。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刻,尤其显现出他的冷静和领袖气质。 他用力握住她的肩头,那个力道大得令她疼痛,但她却感到这正是她需要的,一种让她稳定下来的力量。 「伤势较轻的伤患派人把他们送到平安医院。另外伤势较重的伤者,我联系好了,有两架救援的直升机会从北部过来支持。妳再撑一下,这里需要妳坐镇。」 闻言,林克语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等她再张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眼里有了跟他相等的平静。 「我懂了。我会尽力。」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她知道他正尽力,也有这个能力跟担当解决当前的困境。有他在,她只要专注在救治伤患上就好了,其它一切都由他承担。 不需要语言,他们就可以沟通,知道完全信得过对方,也知道对方是自己最稳固的依靠。 林克语走回她的伤患群里,而戴健棠再次冲进瓦砾堆中救人。 几十分钟后,直升机降落在工寮旁的平地上,螺旋桨吵杂的声音此刻却是所有入耳中最悦耳的音乐。 几个人帮忙着把重伤伤患送上直升机。直升机立刻起飞,飞往设备齐全的北部大医院。 接着几辆大型怪手开进来了,经过一、两个小时的人工挖掘后,那些救援的车辆也抵达了这偏远的地方。 事实上,能这么快就动员这么多车辆,还真是不容易的事情,她不知道戴健棠是怎么办到的。换成一般人,可能等到天亮也很难有救援到达。这让她深刻体会到他的权势跟力量有多大。 总之一切都动了起来。有了大型机具的帮助,很快的就把倒塌的建材全都翻过了一遍,受困的工人也一一救出来……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车子送走最后一批伤患…… 挖土机还在忙着,再次确认土堆里是否没有任何受困的人。她必须在这里待命。 终于,林克语力竭的坐倒在地上。 好漫长的一夜……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缓缓照耀在这块她熟悉的土地上。一天又开始了,那感觉很怪异,一切就如往常一样,可是在过去的二十四个小时之中,这块土地却刚刚经历过一场难以想象的浩劫。 一夜的劳动加上压力,一下子松懈下来,她的胃又开始隐隐泛疼。那是自从被迫到这里,吃睡正常以后没再犯过的毛玻 她抱着胃,靠在一辆车子旁,看着仍在忙碌的人们。 开着一台挖上机,戴健棠那件汗湿的衬衫不知道到哪去了,他赤裸着上身,黝黑的肌肤下是坚硬的筋肉,肌肉隆起的手臂熟练的操作着机器。看他这个样子,实在很难想象他是高高在上的董事长,根本就像是个劳力工作者。 他不时发出命令指挥着众人的挖掘工作,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给人一种权威感和安全感。 昨夜,在所有人都慌乱的时候,他是唯一处变不惊的人,他的坚强意志也带领着众人以绝佳的速度进行救援。这就是所谓的领袖吗?林克语凝视着他。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很庆幸在这个时候有他在。 看来挖掘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了。戴健棠跳下挖上机,让别人来接替,他朝她的方向走过来,见到她坐在地上,也跟着坐在她身边。 两个人都没说话,没有看对方,却意识到对方的存在。一夜的疲 惫任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他们就这么肩并肩坐在一起,气氛是从来也没有过的……平和。 第五章 一种混和着汗水和灰尘的男性气息侵入林克语的鼻翼,让她心情有些莫名的骚动。这就是所谓的「男人味」吗?她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跟男xin交往的经验。但如果她会觉得又脏又臭的男人让她心跳加速,那她是不是有问题? 意识到这份骚动,她不由得烦躁起来。 「离我远一点!你好臭!」 明明就不想说这种话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冲动,好象这样就可以掩饰些什么…… 他沉下脸,不悦的注视她。 「妳还不是一样又脏又臭……」 她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一身狼狈,果然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她脸一红,恼怒的咬着下唇。 她脸红的样子让他觉得很新鲜,尤其是咬唇的模样很好玩。一种莫名的冲动,他伸出手去抹掉她脸颊上的一块脏污。 「看看妳自己!全身是血,头发乱七八糟,连脸上都脏了。」 当带着茧的粗厚手指温柔的抚上她、当耳边听到的是他富有磁性的声音……轰!她全身都烧了起来。 「干……干什么啦!?不要碰我!」 她甩开他的手,他只是稍稍皱起了眉,没说什么。 气氛再度僵凝…… 衬衫早不知丢到哪去了,又没有毛巾,戴健棠用手臂去擦滴到眼睛的汗水。他抬手的时候林克语瞥见他手臂的纱布,她皱紧了眉头。 「该死!」她打破了刚刚那种氛围,怒目瞪视他。「怎么搞的碍…纱布上全是血。你的伤口一定又裂开了!」 她抓起他的伤臂,看着上面的血l污,心里又急又气。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我根本没注意到。」 「我一个晚上已经够忙了!现在还要处理你的伤。」她低咒着,拿出剪刀剪开他脏透了的旧纱布。当她看见那已经裂开了的伤口,她又骂声连连。 「你这笨蛋!自己身上有伤,干嘛还拚了命去干碍…现在这样怎么办……又要重新来过了!」 戴健棠的脾气再好,经过了一夜的折腾,也没有耐心去忍受她这样的责难。 「我在救人妳没看到吗!?」他也吼回去。 她重重的哼了一声,「自己都没照顾好了还要救人!」 他错了。以为昨夜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们之间建立起一种同甘共苦的同志情谊。他还一度把她当成最可以依靠的伙伴。可是现在……她还是那个脾气古怪、不讲道理的女人! 他抿唇不语,冷着脸,僵硬地看着她低头帮自己处理伤口的动作。 林克语转身拿药品,突然间一阵剧痛袭来,她抱着胃部弯下了腰,冷汗自额头流了下来。看她苍白的脸和揪紧的眉,他原有的愤怒消失了。「胃又痛了?」一个简单的问题让林克语惊讶的抬起头。他怎么知道她有胃痛的毛箔… 「第一天看见妳吞胃药的时候就知道了。我以前也是吃那个牌子的。」他的话解答了她的疑问。 「药呢?」他问。 「在药箱里面。」她悻悻然地道。自己从药箱取出胃药,吞了两颗下去。 他哼道:「还说我!妳自己还不是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自己是外科医生,居然还弄到胃痛,好不好笑?」 林克语耳根微微红了起来。 「啰嗦!」她恼羞成怒的大吼。「把手伸出来啦!我要包扎你的伤口!」 他将手伸出给她。奇怪的是,她的口气虽然很差,可是手劲却是和她的语气相反的……轻柔…… 「我觉得不舒服。」他低声开口。 「我已经很轻手轻脚了好不好?」他什么都可以质疑,就是不能质疑她的医术。 「不是这样……」他摇头,眼前忽然一阵黑,他的头颓然地靠在她肩上。 他的举动让她全身僵硬,林克语触电似的推开他。「你做什么?很重耶——ㄟ?」碰到他的额头,她才惊觉—— 「你在发烧……」 语落,她就感觉到他整个人往她的方向倾倒。 「哇——」 : 头痛得要命、身体宛如有几千斤重,还有热,宛如火烤般的热度灼烧着他的全身,他难耐的扭动身躯,试着从这份束缚中挣脱…… 这个时候,会有一只冰凉柔软的手覆在他的额头上,让他舒服的叹息。当他的喉咙宛如砂纸一般干涩的时候,会有一些少量但甜美的水流进他的食道,让他不再痛楚。 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正在发烧,可是是谁在照顾他? 这么温柔、这么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这么的体贴……脑海里出现一个人影—— 亚馨,他的助理,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一向了解他的需要。 是她吧?应该是的。她就像每个男人梦想中的女人,美丽又温柔。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她对他的感情,只是一直认为还太早,对她的感觉也没有强烈到要定下来。 可是也许是人在病中,此刻他想那可能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来。白墙、白色床单、消毒药水的气味……是平安医院。他想起来了,是他曾经住过的病房。 他的记忆停留在他在工寮倒塌的现场跟林克语吵嘴,然后她帮他清理伤口,然后他就感到一阵晕眩…… 搜寻着亚馨的身影,他转动头部,没见到病房里有任何人,却见到一个趴在他的病床边睡着的人。 是林克语。她的头发凌乱,眼睛下方出现了浓浓的黑眼圈,一点都没有平常那种高傲的模样了,现在的她熟睡得就像个累极的小女孩。她的手上还抓着一条湿毛巾,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他忽然领悟到——那个照顾他的人就是她。 那双冰凉的手、体贴的举动,种种种种……竟然是出自她? 又冷漠、又高傲、嘴巴又坏、又爱讽刺人……这样的女人竟然能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记得上次他从手术中醒来,已经是凌晨了,第一眼见到的也是她。这次呢,他记得她跟他一样也熬了一整夜,还要照顾他的话,那一定累坏了,可是她没有离开,还是守在他身边,直到累得睡倒在他床边。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对每个病人都那么凶,可是她的病人每个都对她那样的尊敬。 她是个好医师。 他早就有这个感觉,连x大的外科主任都对她赞扬有加,不只是医术、连她的心都是,之所以一直不肯承认,是因为她的态度容易让人误会。 看着她充满疲倦的睡脸,一股怜惜的感情从心底涌上来。伸出手,在他能够控制自己之前,他撩开了垂在她脸颊的一缕乱发。 「嗯……」申吟一声,她缓缓睁开眼睛。 戴健棠立刻缩回手。 「你醒了?」她摸摸他的额头。「烧退了。」 是那只手没错,那触感他记得。戴健棠恍惚的想着。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问。 看了看手表,她回答:「下午四点。」 「那些受伤的工人——」他还是最关心这件事。 「都安置好了。」她的脸色一沉,累积一整个晚上跟早上,到现在才有机会爆发的不满情绪再也控制不了。「要顾别人的事情之前先管好自己。我已经够累了,你又给我出这种状况。 「早就跟你说过伤口不能碰水,会感染,你又自作主张洗什么澡;还有逞什么英雄,去救人也要搞清楚自己是个病人好不好?我真是被你气死了。伤口感染发炎是会死人的,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常识碍…」 他听着她的怒吼,却始终一言不发。 好象看出来了……渐渐能够体会,在那些尖利言词当中隐藏的关心……还真是个嘴巴刻雹心口不一的家伙…… 「你笑什么笑!?」 糟了,不小心流露出来了吗?他立刻收起笑意。 白了他一眼,林克语狐疑的撇唇。「烧坏脑子了吗?」 「你说什么?」瞇起眼,她不确定听到了什么,因为他说的很小声。 他勾起嘴角,澄澈的黑眸直直的凝视着她。这回很清楚的说: 「妳是个好医师。」 她愣住了。花了几秒钟,脑袋才把他的话消化。 「你……你有病啊!」 她霍然起身,匆匆撇下他走出病房。 她转身那一刻,他却看见她整个耳根红通通的。那让他觉得…… 好可爱。 地震造成了东部地区数十间房屋倒塌,死伤人数多达上百人。而发生在帝华集团度假村的情况还在控制之内,虽有一名工人不幸丧生,但其它的伤者因为抢救迅速得宜,都已无大碍。 除了重伤者送往北部大医院,平安医院也住了十几个伤势比较轻的伤患。这两天,林克语就又回医院照顾这些病人。 戴健棠在这段时间也不得休息。在林克语的不赞同下他还是出了院,除了要处理度假村工程的损害之外,他也以一个负责人的身分,往来奔波于北部、东部两家医院探视慰问伤者。 这是让林克语最不以为然的一点—— 明明自己也是个病人,逞什么强?为什么不好好住院养病!? 想到就有气! 偏偏她还常常听到受伤的工人对他们的董事长赞扬有加,都说他是有情有义的老板,简直就把那家伙当成神来崇拜了。 「林医师!」 她走进病房,里面的病人跟家属看见她,都尊敬的跟她打招呼。 看完病人的伤口愈合情况之后,她对病人说:「很好。再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病人是个中年欧吉桑,而这一、两天都陪在他身边的是他的老婆。 「请问林医师,董事长来了没有?」 「没看到。」 「这样碍…」他看起来好像蛮失望的。 他老婆在一旁安慰他。「人家董事长是大忙人吶!这两天都来看我们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你要想想看,现在工地里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唉,你现在躺在医院也不能做什么。可是如果你好了以后,一定要去帮忙。」 「我知道啦!我这条命还是董事长救的。」 无意听他们再说什么董事长有多好、多英明、多厉害的话,这两天她已经听得耳朵快长茧了。林克语翻翻白眼,转身想要离开。 「林医师,请等一下!」病患的老婆叫住她。 「什么事?」 她双手捧上一个用普通红白塑料袋装的玻璃瓶子,腼腆的笑着。「这是我家自己酿的葡萄汁。这几天麻烦林医师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您的,小礼物请您收下。」 在乡下地方行医,她常常收到患者送的礼物。大部分都是自家种的农产品,虽然不名贵,却更表达了浓浓的人情味。她知道这种礼物若不收下的话,对对方反而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谢谢。」她淡淡的说,也不跟他们客气了,就收过那个塑料袋。 躺在病床上的欧吉桑跟他的老婆都开心的笑了,白白的牙在黝黑的皮肤映衬下好显眼。 林克语感染了他们的热情,也微微的扯动嘴角。 她把那瓶葡萄汁拿回诊疗室放在桌上以后,又接着看病患,一连忙了好几个小时。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肚子也传来隐隐的疼,她才发觉自己又不知不觉的错过了晚餐。先吞几片胃药吃吧!她一边这么想的时候,一边从白袍的口袋里拿出胃药来—— 「妳又没吃饭了吗?」 破这个声音吓得差点把药给洒在地上的林克语,不悦地扭头瞪向来人。来人也正一脸不悦的注视着她。 那个高大的身影像座小山般的伫立在诊疗室的门口,大步走进来的时候那姿态带给人强烈的威胁感。 一把抢走她手里的胃药,戴健棠砰地一声把一个保温锅放在她桌上。 「喝吧!这是给妳的汤。」 汤? 「什么汤?」 「山药排骨汤。」 她把锅盖掀开,一股食物的香气挑逗着她的食欲。她拿起汤匙喝了一口,那浓稠温暖的口感立刻让她哀嚎的肠胃得到解脱。 咕噜噜的又喝了几口,还吃了一块松软的山药,稍稍满足了口腹之欲以后的她,才抬头挑眉看他。 「你怎么会这么好心?还送汤来给我喝。」 他的表情有那么一刻的僵硬,但随即皱起眉。「我没那么闲。只是刚吃晚饭的时候,想到有一个笨蛋一定又忘了吃饭。基于照顾底下的员工是我的责任,还有那个笨蛋虽然笨到连自己的健康管理都做不好,还要照顾别人的健康,而我受伤的员工短期内还要靠那家伙,所以我只好麻烦一点了。」 听他笨蛋、笨蛋的骂,林克语怒气冲冲的瞪他一眼。有骨气的她应该拒食嗟来之食,可是不能不承认这汤实在好喝,而且……她肚子真的饿了。咳!总之,她还是表达她的愤怒了。那就是狠狠的咬一口排骨,把它想象成是他身上的肉。 他拉了张椅子在她的对面坐下来,看她吃东西。 林克语也不理他,低头喝着她的汤。 徐亚馨走进诊疗室。她刚刚跟董事长下了车,进了医院,先去洗了个手才来跟董事长会合。 「董事长。」 戴健棠头也没转,只是抬抬手,表示他知道她进来了。他的视线一直在林克语身上…… 「我没看过一个女人吃相像妳这么难看的。」 「要你管!看不过去就不要看啊!」 听见他们的对话,徐亚馨苦笑。这两个人还真是爱吵。 「克语妳要多吃一点喔!」她温柔的对她说。「听说山药对胃肠很好,那是今天那个饭店主厨说的。董事长知道妳有胃病,听见主厨这么说,还特地要人做了一碗……」徐亚馨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突然停了。 「啧!就一碗汤嘛!要我当成什么大仁大德不成?」林克语心不甘情不愿的喃喃低语。 解决了那碗汤,她抹抹嘴,把保温锅推开,对他招招手。「好了。喂!过来换药!」 戴健棠走过去,任她照顾自己的伤处。 「妳忙完了?」 「问这个干痲?」 「忙完了就跟我回去。」 他霸道的宣示让她瞇起眼睛。「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一个月的期限还没满,不是吗?」 这几天因为那场地震的关系,医院里多了很多病患,她为了方便也就睡在自己原来的宿舍里。原以为经过这次的意外,他已经忘记了那个愚蠢的要求。想不到他现在居然要她再回去? 不!她可不想再过那种无聊的日子,况且病患也需要她。 「我不要。」 「那边已经整理好了。」 「那根本不是重点!我这边一大堆病人!」 「妳可以继续照顾病人,反正他们都是我的员工。早上我出门的时候会顺便载妳过来,晚上会送妳回去。」 她咬牙怒瞪着他。她讨厌他说「妳可以」怎么样怎么样,好像她做任何事情还要经过他的「恩准」似的。 「哼!我才不——」 林克语的抗议还没讲完,徐亚馨皮包里的手机响起,她看了看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董事长,是建成银行的胡总经理。」 他接过徐亚馨递给他的电话。「胡总经理你好,我戴健棠……是的……有关贷款金额方面我们希望的是……」 他一讲起生意的事情好像就没完没了。 她会乖乖在这里等他讲完,然后跟他回去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林克语迅速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在他专注地讲电话的同时,溜出了诊疗室。 手里拎着刚刚人家送的葡萄汁,她走回医院后面的宿舍。 虽然没有那么宽广华丽、虽然简陋破旧,还是自己的窝舒服。她得意的笑着,把门反锁了,以免「坏人」闯进她的小小天地。 把红白塑料袋往桌上一放,她脱掉白袍,走进浴室淋裕 一整天的辛劳,紧绷的肌肉和神经在热水的冲刷之下,渐渐消失了。她愉快的叹息,花了很多时间仔细清洗自己的头发和身体。 她穿著轻松的休闲服走出浴室,湿发就用大毛巾包裹起来。 「呼!好渴。」感谢某人的鸡婆,她的胃倒是不痛也不感觉饿了,就是洗完澡觉得口好干。 眼睛在室内搜寻,干净整齐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因为她有大半的时间都待在医院,宿舍不过是洗澡睡觉的地方,所以连饮料也没有准备。就在这时候,她看见了桌上的葡萄汁。 「嘿!喝点葡萄汁不错。」 她打开瓶盖,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很甜、很顺口,实在很渴的她又喝了好几口。 她尝出葡萄汁里有些酒精成分。平常她是滴酒不沾的,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她以前喝的酒太涩、太呛、太难喝了。这私人酿的葡萄汁真好喝,喝完了以后,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而且还有一种恍惚的快乐感觉。 「明天要好好谢谢那个太太。嗯……也许跟她买个几瓶吧!」 打定了主意,林克语就放心了下来,把瓶子里的葡萄汁都喝完…… 戴健棠讲完电话的时候,林克语早已溜了。他知道她会跑到哪里去,所以也不急着找她。他去看了还在住院的员工,为他们打气。 「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吧?」徐亚馨问。 「等一下。我去找她。」 徐亚馨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听到他这么说时,她脸色微变。 「何必呢?克语明明不愿意,为什么要勉强?再说,你的伤不也是每天来换药就好了吗?」 做为一个听话而有效率的助理,她很少质疑他的任何决定。她反常的态度令他皱起眉。 「在这里等我。」他没有回答她的质问,他觉得没有必要。因此他只冷淡的拋下这句话,就往医院后方走去。 亚馨说的没有错。他边走边想,自己确实没有必要将她绑在身边。 到底为什么?他说不出来,只知道那是他「想」做的。 不一会儿,来到了小平房的门外,从窗户流泄出来的灯光看得出来她在。戴健棠敲了敲门,没有响应。再敲,还是没有动静。 他开始不耐烦了。她应该知道这点小伎俩是无法阻挡他的,别说这木门破旧得一撞就开,他大可去跟院长要备用钥匙。 正当他在决定着该用什么办法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林克语倚着门,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嗨——」 等一下。笑意盈盈? 他眨了眨眼。但摆在他面前的景象并没有消失。她确实在笑着,笑得阳光灿烂、笑得天青云阔、笑得宛如一朵摇曳的玫瑰花…… 她笑得那样娇憨可爱,让人也忍不住牵动嘴角。 这是怎么回事? 第六章 空气中有一种水果香气,她身上也有。 「你……」她忽然微倾着头,拧眉。「你不要动来动去好不好?」 他没有动。她也没有。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眼睛或脑子有问题,而造成这种问题,通常只有一种可能。 他走进她的房间,她摇摇晃晃的跟上来,差点跌倒,他及时伸出手抱住她。 桌子上放着一个空瓶,瓶底还剩下一些些深红色的液体。他拿起来闻了一下,立刻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去病房看望他的员工时,也有人送他一瓶这样的东西。 以这个瓶子如今空空如也的状况,也就不难解释她会举止反常的原因了。 「哈!你想喝吗?不行喔!统统被我喝完了。呵呵……」 孩子气的语气让他惊讶的回头。她抢过他手中的酒瓶,抱在怀中,然后得意洋洋的冲着他笑。 原来她喝醉的时候是这个样子……他有些啼笑皆非。谁会想得到那个凶巴巴、又冷又酷的林医师喝醉以后会是这样…… 他的笑隐去,眼神变得深邃。 她根本没看到他似的,身体摇晃着,在几乎要跌倒在地上的惊险时刻,坐倒在床上。 她还是在笑,整个脸蛋儿红通通的。她没戴眼镜的眼睛原来是水雾朦胧,漂亮而且诱人的,还带着湿气的长头发披曳在肩上……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没有把头发挽起来。她不应该老是梳那么古板的发型,这头乌亮的发好美…… 他忍不住伸出手碰触她的头发。她偏头看着他的动作,柔顺的笑着。 若是平常的她,一定会火冒三丈,用冰死人的眼神把他冻成冰块,可是现在她没有。 好玩!他又拉了拉她的头发,她还是没有生气的迹象。 捏捏她的脸颊、捏捏她的鼻头、捏捏她的耳朵,她还是偏头笑着。 呵呵……他不禁弯起嘴角。 这种情况,怎么说呢?就像是平常没有人敢去捋虎须,害怕老虎发威,可是现在这只老虎变得像只可爱的小猫,他当然不会错过难得可以戏弄她的机会。 她的脸颊被他捏了几下以后,粉嫩的肌肤很快的就红肿了起来,他忽然有些不忍。 他的手流连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抚摸,想要抚平自己造成的伤害。 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头会靠上来,主动在他掌中摩蹭。 完蛋了!他脑中进现这个念头。好……好可爱!该死的竟然这么可爱!他的胸口强烈地悸动着,根本停不下来。 轻轻捧起她的脸,他吻了她…… 她醉了,但他没有。她的头脑不清楚,但他没有。也就是说,刚刚发生的事情完全是出自于他的自由意志。他吻她,是因为他想这么做。 为什么? 为什么对这个他明明不久以前还讨厌到极点的女人产生情欲? 相处后才一点一点的发现,原来她跟他有相同的嗜好,可以聊相同的话题;经过巨变之后才发现,在困境中,他直觉的把她当成可以依靠的伙伴:常常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到她,想她吃饭了没有、想要照顾她;现在居然……吻了她;不只这样,他还想更进一步…… 脑海中翻涌的念头还有得出的结论虽然惊人,可是他很快就接受了那样的推测。 而引起他内心这些复杂情绪的人儿,却好似什么都未察觉似的,在舒服的亲吻之后,闭上眼睛,咚的一声倒在床上,睡着了。 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脸,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吓一大跳吧? 想不到他戴健棠跟那么多女人交往,一向保持着冷淡无所谓的态度,现在居然会栽在这样一个女人手上。 唉唉唉……往后可能有不少苦头要吃吧? 他的心情苦闷又甜蜜。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把那个睡得不省人事,还发出微酣声的女人摆放好一个舒服的位置后,他站在床畔俯视着她。 这家伙书他变成这样,自己倒是什么感觉都没有,越看他越觉得不爽,升起报复的念头,想要再捏捏她的脸颊泄愤,可是在手触及她的脸时…… 又不舍了,只帮她拨开她脸上的发丝…… 又看了许久,他才叹口气,转身走出去。 徐亚馨在医院里等他很久了。看见他独自一人回来,她疑惑的问:「ㄜ……克语呢?」 「她睡了。」 既然她已经睡了,他怎么会去了那么久?徐亚冬想问,可是他根本没有给她问的机会。他走出了医院,她也只好快步跟上他的脚步。 从戴健棠的脸上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没有生气、没有起伏,他一上车就闭上眼睛假寐。她隐约感觉到他似乎决定了某事,所以表现的很笃定。 心中的不安正一点点的滋生…… : 林克语作了一个梦。 四周的景物好象都在轻轻摇晃,那种感觉就像在水中,隔着透明摇曳的水波看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有人在摸她的脸?那双手好大、好温暖,虽然很粗、长了茧,可是很舒服……她的头很晕、很重,所以靠在那双手里感觉很有安全感,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就在那个掌心里摩蹭起来。 撒娇?她是在撒娇吗?呵呵……好新奇的感觉。自从爸妈死去之后,她就不曾有过这种行为。太久、太久了……她几乎都忘记该怎么做,也忘记有个人能撒娇,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那个人吻了她。将她的头捧在掌心的吻了她。那是一个让她感觉到被珍视、被宠爱的吻。 嘻……可是那可不算是什么温柔纯洁的吻喔!它麻辣火烫的程度,让她这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女人,不禁腰软腿麻。 她从没有这么放浪过,更不能想象自己居然会这么沉醉在男人的吻中。从医学的观点来看,人类的口中有超过亿万的细菌,两个人互相交换唾液这种事情更是恶心。 可是此刻她一点都不觉得恶心,她只是单纯的沉醉在那个吻当中。反正这只是作梦……她模糊的告诉自己,然后就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男人终于放开她…… 不!不要停!不要离开! 她挫败的大喊,急急张开眼睛—— 眼前的男人对她温柔的笑着。不对,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他……他竟然是戴健棠! 「哇啊蔼—」她是被自己的大叫声惊醒的。双眼瞠大、全身冒出冷汗、脸色铁青的从床上坐起来。 梦……原来是梦…… 狂擂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她看看四周熟悉的景物,自己完好的在房间里,她终于放下心来。 刚刚那只是梦,是个感觉好真实的梦。不过毕竟是个梦,不是真的发生过。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 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她跟戴健棠?哈!怎么可能接吻?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作这样的梦? 心底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她不安的扭紧被单的一角。 拚命的摇头,她的视线掠过在一旁桌子上的空酒瓶—— 她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她喝了葡萄汁,然后就睡了。戴健棠本来说要她跟他回去,可是最后大概她睡死了,所以他也就放弃了吧? 或许昨天晚上他有来敲过门,她听到他的声音,所以才会作了那样的梦。不过那只解释了她为何梦见他,却没有解释那个吻的部分。 人说梦是人类欲望的反射。难道说她对他…… 「不!怎么可能……」她大叫一声,从床上跳起来。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她提醒自己。梦就只是梦而已,不需要那么认真。反正都过去了,忘了就好、忘了就好……忘了就好…… 这天一整天,林克语都心不在焉。一会儿打翻了药箱、一会儿拿反了x光片、一会儿不小心删除掉病历资料、一会儿把左手骨折的病人右手打上石膏…… 这对她而言,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护士跟病人们都不禁起疑,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一向冷静精确的有如个机器人的林医师,失常到这种地步? 「ㄜ……林医师,妳要不要……休息一天?这些日子以来妳也忙坏了……」 护士miss蔡犹疑的开口,一边及时撑住被林克语撞倒的推车,上面的剪刀、刀子、镍子哗啦啦的往下倒。在病床上的病人动弹不得,只能一脸惊恐的看着那些危险物品,几乎要往自己身上招呼。 「我不需要休息。」林克语皱着眉头回答,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像都没有自觉。她还责怪miss蔡为何在这么忙的时候,提出这么不恰当的问题。「病人这么多,我怎么能休息?」 miss蔡听到她这么说,也只能苦笑以对。 「换药!」林克语对床上的病人说。 病人乖乖的拉开被单,怯怯的看着她…… 「原来妳在这里!」 听到一个有磁性的男低音在身后响起,林克语手一抖,原本拿在手里的药水,全洒在病人的伤口上。 「啊!」 「哎呀!」 「呜……」 林克语、护士,还有病人全都在那一秒钟叫了一声,然后是一阵兵慌马乱的收拾残局。 戴健棠走进病房,对眼前的混乱皱起眉头。 「还好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淡讽的语气惹恼了林克语。 这是意外好吗?她的技术岂容怀疑?而且也不想想,她是为了什么这么反常。 她转头瞪视那个始作俑者,而对方正勾起嘴角,眼底蕴涵笑意的回视她。 那双性感的薄唇勾起了她不想记起的「某事」。那个梦境好真实,活色生香的画面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让她的心跳猛然加速。 移开视线,掩饰突然而来的慌乱,她没好气的说:「你来干嘛?」 「来接妳。」 「来接我干嘛?」 「我以为我们昨天就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她暗自咬牙。是啊!她都忘了她还得跟他一起回去。真该死!以她目前的状况要怎么跟他相处? 「我现在很忙。」这理由虽然老套,但是却牢靠。 「已经五点了。」他不赞同的沉下睑。 「才五点!而且病人需要我。」 「不!不!林医师您去休息吧!」 「是啊!您也忙了一天了,不好意思让您继续劳累下去。」 哪里知道这些病人居然给她来个阵前倒戈,连护士也不识相的插话,根本就不给她面子。 林克语用陡然降到冰点以下的视线扫过病人,众人皆不由得背脊泛过一阵凉意。 「走吧!」唯一不受她影响的戴健棠忍着笑说。伸手一拉,不由分说的把她拉离开病房。 「放手!」 结果她就这样被他半强迫的塞进车里。车子开动了,却不是往度假村的方向去。她瞇起眼。 「去哪里?」 「跟我走就是了。」 她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想怎样,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不可能好心的跟别人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状况的人。反正她既然人已经在车上了,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只是昨天才作过那种梦,现在跟活生生的「本人」并坐在一个窄小的空间里,毕竟觉得怪怪的…… 为了转移那奇怪的情绪,她的目光四处游移,就是不看他。而同时,她注意到一个不太寻常的现象—— 「亚馨呢?」以往她跟他不都是形影不离的吗? 「找让人先送地回去了。」 「为什么?」 「我想带妳去一个地方,单独的。」 为什么?她想问,可是又觉得这样问好像有点白痴。她闭上嘴巴,把目光移向车窗外的景象。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车子往山上开去,至于目的地是哪里,她则完全没有概念。虽然说在这个小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她一天到晚都待在医院里,对外面的世界实在所知有限。 好不容易车子停了下来,眼前是一间用竹篱隔起来的雅致小木屋。这山上居然有这么一间古朴却不失典雅的建筑。 「温泉」。没有店名,只有高挂在木屋前的木板上写着两个字。 她跟着走进去。木屋从外面看没有多大,里面却大有文章。原来木屋后面还有一大片开放的场地,中间是好大的一个温泉池,另外还有男汤跟女汤各一池,以及一间间的个人池。 沿着山壁建筑的两层楼木屋是餐厅。现在这个时间照理说是用餐时间,可是除了他们,却一个客人都没有。若说这餐厅的生意不好,又不像。因为所有的设备都好像经过周密的维护保养,而且没有长期空置的那种荒凉感。 餐厅老板是个看起来相当富态的中年男子,他有着大嗓门跟豪迈的笑声。看着他跟戴健棠两人像多年好友似的愉快地谈天大笑,林克语只是杵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话,也不想插。干嘛把她带来这个地方?她心里还是充满了这个疑惑。 「先去泡泡温泉吧?」 虽然跟人聊天,可是好像能感应到她的无聊,戴健棠开口了。她有些讶异他居然还注意到她的存在。 老板马上接话:「是啊!林医师先去泡温泉吧!我让小妹带妳过去。」然后他转头唤来一个女侍。「带林医师去女汤!」 「你知道我是谁?」她记得戴健棠到现在还没给两人引介过。 「当然!」老板呵呵大笑。「林医师是镇上的名医,能光临本餐厅是我们的荣幸。」 林克语耸耸肩,没在这个问题上打转。她跟着女侍到了一处温泉池,那巧夺天工的设计,充分融合了地形跟外在的景致。面对一片自然的山光景色的温泉池,虽然是露天的,却没有隐私被暴露的危险,那冒着白烟的泉水看起来是那么的诱人…… 「望尽情享用。这里有整套的沐浴用具。」 「就我一个人吗?」这池子看起来起码可以容纳十几个人。 「是。不会有人打扰您,戴董已经包下整个餐厅。」 那就是为什么餐厅只有他们这组客人的原因。这个答案其实不意外,意外的是戴健棠怎么会有这种闲情逸致。就算有,也不该是带她来,而是带亚馨来吧? 心里怀着疑惑,但仍不敌温泉的诱惑。她决定还是好好泡个澡以后再来问他。 说实在的,昨天喝了酒,今天头一直隐隐作痛,能好好的享受一下温暖的泉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林克语躺在水中,望着外面的景色,太阳下山,可是山里的景色却也因此染上一层艳丽的暮色。 到底有多少年不曾这样悠闲过了? 每天不是工作到半夜,就是被急诊的病患弄得精神紧绷。医学院五年的时间更不用说,光是课业的压力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又是那种追求完美的人,对自己的要求更是不放松。再接下来的实习更不是人过的,然后就是正式当上医师。 每天每天面对的都是病人、损坏的组织,还有那些似乎永远没有止尽的病痛跟折磨。与死神的战争,让她没有一刻可以喘息,都忘了生命还有许多美好而单纯的事物,忘了生活也可以这样自由自在、几乎是奢侈的享受片刻不用去烦恼病人、没有任何压力的时光。 她不知道那是她内心所渴望的。一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她其实想要逃离一下、喘息一下,稍微从那紧绷的神经跟沉重的压力下解脱片刻。 就这一点来说,也许她应该感谢他。 「我以为妳在里面晕倒了。」 不会吧……当那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时,林克语整个人僵住了。才想到他,他就出现,未免也太神奇了?不,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可以闯进来…… 「你!你……你……」 站起来不是、转身也不是,没有东西可以遮掩自己,只好用手护住重点部位。该死!她这辈子还没有这么狼狈过。 「呵呵……难得妳也会结巴。」 「滚出去!」她快要气炸了。 「看来我不用担心妳会晕倒的问题了。妳精神不错嘛!那我就在外面等妳。可以吃饭了。」 「废话少说,快滚!」 「好、好、好。」 终于听到关门声,林克语简直快要虚脱了。 这变态!又霸道、又自我、又恶劣的家伙!她收回刚刚感谢他带她来这个地方的想法。 面对一张臭脸,戴健棠好象已经很习惯了。 他若无其事的招呼她:「坐吧!菜都上了。尝尝老板的手艺。」 虽然是家常菜,没有什么华丽的盘饰,可是只要尝一口,就知道是真材实料而且口味独到。 泡过澡以后特别觉得饿,她忍不住就开始大啖美食起来。 戴健棠也开始吃,不过没有她吃的多。林克语每次抬起头,都会逮到他在看她的目光,她不悦的瞪他。 「看什么?」 「没有。妳吃东西的样子奸像那些食物都很美味。」 是讽刺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吗?她皱起眉。他只是淡淡的微笑,带着暖意的黑眸看得令她心一紧。她又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候,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荒唐的梦……一下子没有了食欲。 「吃完了?」 「嗯。」 「下一盘棋吧?」 「好啊!」 他让人撤掉晚餐,沏上一壶清茶,几碟精致的瓜果、点心。当然,还有棋盘。 很快她就融入棋赛当中,渐渐摒除那些扰乱心绪的想法。 当他们厮杀的难分难舍、痛快淋漓的时候,丝毫不觉时间的流逝。两盘棋下来,已经过了一、两个小时。 「暂停休息吧?」他说。 「好啊!」刚好不容易赢了他的林克语,心情正好。 他们就这么相对而坐,各捧了一杯热茶,这个地方很宁静、风很舒服、空气带着草木的香气。没有交谈,可是感觉很对、很悠闲、很放松。 「该走了。」他似乎很遗憾。 「噢。」她看看表,居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跟着他站起来,往车子的方向走去。跟老板道别的时候,她望着这间小木屋,居然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突然希望今夜的时光不要结束。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她喜欢这样的地方,喜欢这里的温泉、食物,喜欢……跟他在一起…… 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她愣在当场,直到他轻拍她的肩。 「上车吧!」 她连忙回过神,跟着他上了车。 车子行驶在黑夜的山路里,车厢里放着感性而优雅的爵上乐。 真难想象刚见面的时候,不,就在几天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可以这么平和的相处。她开始觉得今晚的一切像个梦…… 「在想什么?」 他对她笑。这让她想到,今天晚上她见到他笑容的次数还真不少。他笑起来很有魅力。 「为什么今天要带我来这里?」她终于问了这个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妳喜欢这里吗?」他没有正面回答。「喜欢这样的安排吗?」 「ㄜ……还不错。」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承认了。 「那就好。」 「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很奇怪耶!你干嘛只带我来?亚馨呢?这到底算什么?」 「约会。」 「嗄?」 「约会。」他重复这两个宇。 看着她张大的嘴,似乎可以塞进一颗苹果,他呵呵的笑了起来…… 第七章 开玩笑的吧? 他一定是在捉弄她。 自从那夜回来的时候,他说出那劲爆的两个字以后,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并且得出这个结论。 可是一切的推论都无法让她不去意识到他的存在。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让情况变得更糟。每天他出门的时候会送她到医院,晚上接她下班。他们不可避免的会有许多身体接触,除了换药的时候不说,在车上偶尔也会碰触到对方。 当他碰到她的时候,会让她有种如电流通过般的轻颤:他说话的时候那低沉性感的嗓音,会让她的心紧张的一缩,甚至她越来越常想起那个梦……那个两人接吻的梦,然后身体就没来由的燥热不已…… 不可能吧? 她不可能喜欢他。可能是因为她身边太久没有男人了,还有就是现在是春天……总之,最简单的解释—— 她到了发情期。 以医学的角度来看,是贺尔蒙分泌的问题;以社会学的角度看起来,她到结婚的年纪了。 所以当那天早上王妈兴匆匆的对她说: 「克语,上次不是跟妳说过要帮妳找对象吗?现在有消息了喔!我好朋友的儿子最近刚从美国回来,在国外念的是什么企管硕士的,听说是什么柏什么莱大学的高材生,而且一回国就有很多公司请他。 「嗳,总之是一表人才、人品又好、教育水准又高。我已经跟他说好了。反正他刚刚回台湾,也还没有去上班。我叫他来这边玩,当度假,也顺便可以帮你们两个牵牵线。妳看怎么样?」 她只花了一秒钟就作了决定:「好啊!」 几乎是同时,餐桌的另一头有个声音响起:「不好!」 林克语抬起头,对上一张铁青僵硬的男性脸庞。 「关你什么事?」 无论以任何角度来说,他这么激烈的反应都未免太奇怪了,甚至是王妈跟徐亚馨都疑惑的看着他。 戴健棠有些拉不下脸,他低咳了一声。 「王妈妳何必多事?如果对方真像妳说的那么好,会看上她吗?而且条件那么好还没有女朋友,太奇怪了吧?妳要想清楚喔,那可是妳好朋友的儿子。像她脾气这么古怪的女人,有几个人受得了?」 这话虽然是对着王妈说的,可是林克语闻言却脸色大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相不相亲虽然对她而言是可有可无,可是身为一个女人,被人这样贬低又是另一回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以令她咬碎牙的霸道说:「妳不需要什么相亲,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浪费时间?他居然这么看不起她!? 眼里射出足以在戴健棠身上烧出一个洞的烈焰,林克语的语气却有如千年寒冰,冰冷而不容动摇:「王妈,请帮我安排。」 「噢……好好……」感受到林克语的愤怒,王妈急忙回答道;另一方面,她也以责怪的眼神看着戴健棠。 少爷也真是的,怎么讲出这么不得体的话?就算他跟林医师再怎么不合,也不能这样。那是牵涉到一个女人的尊严问题吶! 「我吃饱了。」林克语绷着个冷脸从椅子上站起来。就算不是吃饱,也被他气饱了。 没有人留住她。 戴健棠暗自咬着牙看她离去时挺直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刚刚讲了很混帐的话。可是一时的慌乱让他口不择言,等他发觉说的太过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挽回了。 该死的!这么一来反而让她越是反抗。 不过他绝对不能让她跟别人在一起。在他好不容易确定自己的生葸之后、在他们这几天的相处好不容易有一点进展的时候…… 他不会容许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 林克语本来不是太期待所谓的相亲。可是因为戴健棠的一句话——她拚了! 她破天荒的请了一天假,跑了一趟城市的百货公司。在售货员的大力推销之下,她甚至买下一整套她从来不用的化妆、保养品。当然,衣服鞋子也不能少。 她有多少年没穿过裙子了? 望着穿衣镜前回瞪着她的女子,她怎么看都觉得怎么怪。更别提那让她的脚痛死的高跟鞋。 老实说,她曾经好几度想要放弃。可是每当那时候,戴健棠那轻鄙的嘴脸就浮现她的脑海,让她咬牙切齿。 那天回到度假村的时候,她从头到脚都是崭新的。她甚至去买了一盒每日拋的隐形眼镜,还剪了头发,把原来老是绑在脑后的长发稍微打了个层次,让它们看起来更加柔软飘逸。 她一进门,王妈根本就认不出她来。 「怎么样?」一直到她那独特带着淡讽的声音出口,王妈才猛然回过神。 「哇!太……太好了,太漂亮了。」 勾起嘴角,林克语受了一天的罪,总算在王妈的认同中找到一点安慰。 「回来了吗?」戴健棠的声音从内室传过来,「妳怎么回事?跑到哪里去了?我去医院接妳,才知道妳请了一天假——」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那是因为他走出来,看见了她……一瞬间被夺走了呼吸。 纤细的身材包裹在线条简单的长洋装里,更显得摇曳生姿,他早就知道她的长发披泄下来有多美,却不知道它们在一番整理之后,会这么的光滑亮眼。她挺胸站着,挑战的直视着他,就像是一尊骄傲的女神像,凛然而且绝对的差丽。 挑衅的目光性感到让人理智全失,成为只想要掠夺占有的饥渴野兽。 想把她占为已有、想把她藏起来,她的美丽只有他才可以见到。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他必须要捏紧拳才能抗拒那样的冲动。而当他想起她的刻意打扮不是为他,而是为一个根本都还不认识的男人时,他就气得咬牙切齿。 「克语?」徐亚馨跟着走出来,看见林克语的瞬间也是张目结舌。「我差点认不出来。哇!好……好漂亮。」 林克语骄傲的勾唇微笑。那样高高在上的傲慢态度,还是那个众人熟悉的她。 她走向戴健棠。「怎么样?还说是『浪费时间』吗?」 他皱紧眉心,抿唇。「太假了。」 「你说什么?」她抬高声调。 「刻意做这些,太假了!」一股无处发泄的恐慌充斥他的胸口。他不能让别的男人看到她的美好。他既愤怒又惊恐,生怕就要失去她,却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因此他只好诉诸于言语。 「这根本是欺骗!一点都不适合妳。看起来怪透了。就像……就像男扮女装一样!」 林克语脸上的笑容消失,表情瞬间变得狰狞。恶狠狠的低咒了一声,她转身愤怒的离去。 「讲的太过分了!」王妈责怪戴健棠。 「是啊!克语太可怜了。」连一向站在戴健棠这边的徐亚馨也忍不住发言。 戴健棠黑着脸不语。 王妈说那个相亲的人今天晚上会到。林克语一切都计画好了——她要提早下班,新衣服跟新鞋都放在她的宿舍里,她可以换好衣服、上好妆,再美美的出现在晚餐的场合。 等着吧!戴健棠那个混蛋!她要向他证明他看扁她了。只要她愿意,她林克语可以赢得任何一个男人的心。 想象着戴健棠老老实实对她道歉,并承认自己错误的样子,林克语扬起了嘴角。她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是以没有发现,她其实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去想象,或者说期待她的相亲对象。 而一切就有如她计画中那样完美。病人很少,她预计五点半可以看完门诊,准时下班。 王妈今天早上出门前说,晚餐七点准时开始,所以她应该有充分的时间。 四点三十分,她已经剩下不到五个病人。情况比她预期还要理想…… 四点五十分,她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五点整…… 救护车的声音响亮的传来,由远而近,听起来令人精神紧绷。林克语基于职业的本能冲出诊疗室。救护车停在门口,从担架上抬下来的是一个小女孩。 跟在小女孩身边的是一个哭得双眼红肿的妇人。「医生,求求妳……救救我的女儿。」 林克语没有管她,低头看小女孩的情况—— 小女孩的身上、头脸各处有新旧交杂的可疑瘀伤,身上还有多处血迹,可是最严重的是小女孩的脸色发黑、鼻孔出血,脖子上还有深色勒痕。 「送到手术室!快点!」林克语大吼。 小女孩已经断气。护士们为她装上心电图监视仪器,打上点滴。林克语则立刻为她做心肺按摩,她的两只拇指按压着她小小的胸膛。 「肾上腺素注射!」她吩咐护士。 护士小姐连忙去准备针剂,准备注射。 打完针,小女孩的状况还是没有好转。手术室外听得到小女孩母亲的哭喊,林克语的手没有停下动作,她以更快速的动作做着心肺按摩,很快的,她脸上、身上已经全部被汗水沾湿…… 「病人有心跳了!」护士惊喜的呼喊声像是最美妙的音乐。 所有人的目光移向心电图监视器,果然上面已经出现稳定的曲线。 林克语停下按压胸膛的动作。既然病人已经恢复生命迹象,她就转而去审视病人身上的伤。有几处的伤口还流着血,她将它们处理好并且缝合。这些花费了她许多时间,因为那样的伤口不少。 越看小女孩身上的伤口,林克语心中累积的愤怒也越升高。那些伤绝对不是意外造成的,也非一朝一夕,而是长期施暴的结果。究竟是怎样的人会对一个大约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做出这种事情…… 小女孩的伤总算都处理好了,状况也稳定了下来,林克语身上的白袍已经沾满了血迹、汗水,还有各种药水。她走出手术室,才发觉自己有多疲 惫。 「医生……那个我女儿她……」妇人一直等在手术室门口,看见林克语走出来,立刻冲上前,惶恐的仰望着她。 林克语厉瞪妇人一眼。「关心妳女儿?那怎么会让她变成这样!?」 妇人闻言畏缩了一下,捣面痛哭起来。 「不是我……是我丈夫……他一喝醉就乱来……我想要保护小玉……呜呜……可是我没有办法……是我太没有用……」 沉重的无力感让林克语垮下肩。当外科医生的这几年,已经让她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在暴力阴影下长大,大部分除非已经到生死交关,否则不会送到医院来。 而就算这回她救回了女孩的生命,也无法确保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 「我会通知管区警察。」林克语沉重的说。「小孩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妳可以进去看她。」 想不到妇人脸上没有喜色,反而更加慌乱。 「不、不!医师妳不要通知警察。反正孩子没事了,不是吗?求求妳,我老公不能够出事,这样我们一家子怎么过日子?求求妳!医生!求求妳!」 妇人的恐惧、妇人的懦弱、妇人的恳求,妇人到这种时候还护卫着自己的丈夫的行为,让林克语感到深深的厌恶。 「我不能不通知警察,这是医院的责任。」她冷冷的说,甩开妇人的手。 「不要啊!妳不可以这样做啊!那是逼死我们母女啊!」妇人哭喊着。见林克语不理会她,越走越远,她甚至开始诅咒起林克语:「妳这医生怎么这么不通人情……妳冷血、无情。你们这些医生懂什么?妳凭什么那么做啊?啊蔼—早知道就不要把小玉送医院了——」 妇人不断在她的背后嚎叫,林克语不管她,直直走进自己的诊疗室。 她深吸了口气,拚命的捏紧拳头,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拨了警察局的电话,把情况简洁的对警察说明,他们承诺会尽快派人过来。然后她颓然放下电话。 妇人有一点说对了。 她凭什么?她不是神,却总是被迫要扮演仲裁者的角色。 从鬼门关前救回了一条生命,却有更加沉重的无力感击碎了她小小的喜悦。累……有时候她觉得好累…… 她将头埋在自己的手里。突然,一只温暖粗厚的大手覆在她的肩头上。她讶异的抬头,对上戴健棠的脸。 他的眼里有着宽容、了解,还有让人安心的沉稳,那一瞬间她忘记了两人前几天的争执、不愉快。她知道他看到了,而且在他的眼里她找到了认同跟安慰。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却感觉到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等妳。妳叫我六点以前要到的。忘了吗?」 她现在才想起来今天晚上本来的计画。对了……晚餐……还有相亲的事情……刚刚的那场混乱让她把一切都忘记了。 「现在几点了?」 「七点半。」 已经来不及了。更别说她现在根本什么都还没有准备。低头看,她的白袍是一片狼藉,她相信她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抬起头,她对他苦笑。 「还去吗?」他问。 「还是得去。已经约了人,就不能失约。你可以帮我打电话跟王妈说一声吗?我稍微整理一下马上就可以走。」 「好。」 他马上拿起电话,她则是脱掉脏掉的白袍,就在诊疗室的洗手槽清洗自己的双手,还有脸。放下头发,把它们稍微梳整一下,她就算准备好了。 「好了?」他扬眉问。 「好了。」她说。 「妳的新衣服呢?」 「已经来不及了。」她无奈的苦笑。 他没有再问什么。「走吧!」他说。 在车上一路无话,二十分钟以后他们已经回到度假村。那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林克语对王妈说。 王妈看到她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打扮,愣了一下。可是见她一脸倦容,又不忍苛责了。 「没关系。少爷打过电话了。医院那边有急诊,那也是不得已的事情。来,赶快进来,饿了吧?快来吃饭。」 走进客厅,沙发上原本坐着的男子起身。 「妳好。」男子有着一张斯文的脸。他穿著保守样式的西装,露出礼貌的笑容。总面言之是那种很容易让人有好感、看起来很老实可靠的人。但是却也是那种你看过以后,会马上就忘记他长相的普通男子。 这就是王妈要介绍给她的人吗?第一印象是不错。是那种很难挑得出缺点的人。林克语想到对方大老远跑来,而且让人家等了一个多小时,心里有些愧疚,面对他的招呼,她扯动了一下嘴角算是响应了。 站在她身旁的戴健棠却是寒着一张脸,可是林克语并没有看到。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王裕嘉。裕嘉,这就是林克语,林医师。她跟你一样是x大毕业的高材生喔!现在是镇上很有名的医生。」 「你好!」林克语主动伸出手,王裕嘉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跟她握手。 戴健棠看着两人握住的手,额边的青筋缓缓浮了起来。 王妈的反应却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克语怎么跟人家握手呢?太一板一眼了吧?这又不是什么商务会议。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不,没关系。」 「临时有个急诊的病人。」 「妳常常这么忙吗?」 「那是我的工作。」 「这样碍…我了解、我了解。呵呵……妳果然是外科医生呢!身上有消毒药水的味道。」 然后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想大家都饿了吧?」王妈嘴角微微抽搐,她用刻意开朗的声调试图打破僵局,「来,来,上餐桌再聊吧!」 长方形的餐桌,王妈安排林克语跟王裕嘉坐在一起,另外一边是戴健棠跟徐亚馨的位子。「对了,还有亚馨,她在房间里。」王妈说,吩咐女佣去叫人。 林克语坐在陌生的男子身边,感觉到相当的不自在。 王裕嘉显然也是。林克语散发出来的冷漠气息,实在令人不知所措。他试着与她攀谈,聊她工作的事情,但是发现她讲的那个领域完全在他的理解之外。而且外科医师的工作内容,实在不适合在吃鹅肝酱的时候提起…… 慢慢的又没话了。 「对了,林小姐,妳平常除了工作之外,还有什么嗜好?」他还在努力尝试普。 「围棋。」 「围棋碍…那可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很少女孩子喜欢下围棋的。」 他言语中对女性的轻蔑让林克语不快。「哦?那王先生对围棋有研究啰?那等一下我们可以来下一盘。」挑眉,不自觉的流露出高傲的姿态。 「我……ㄜ……不,我不懂。」王裕嘉狼狈的道。 气氛再度陷入谷底。 戴健棠抓起手边的酒杯低头啜饮一口,藉以隐藏嘴边的笑意。 不用担心了。这场相亲的结果已经可以确定了。 「大家好。」此时徐亚馨走进餐厅,一袭粉色洋装、白色高跟鞋,还有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一进场,就让坐在林克语身边的王裕嘉眼睛都亮了起来。 亚馨只是礼貌的对他颔首,然后注意力就全集中在戴健棠身上。 「怎么样?喜欢我今天晚上的打扮吗?」她的黑眼亮晃晃的,迷恋的看着自己心仪的男子。 他特别吩咐她今晚要盛装参加,还放她一个下午的假,为的就是今晚。这么私人的要求,是她当他的助理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她因此把它解读为他对她终于有兴趣了。她很高兴,也很期待。 戴健棠满意的看着林克语的男伴对着亚馨流口水的样子。他的「安排」果然奏效了,因此他很开心。 「很好。」他笑着对亚馨说。「妳今晚很漂亮。」 林克语闻言抬头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被针刺痛的感觉。 任谁都会觉得对面的一对俊男美女——戴健棠跟徐亚馨,像一幅美丽的图画。他们轻声的交谈、优雅的用餐,每一个动作、姿态都跟这个背景搭配极了。显然在她旁边的王裕嘉也有同样的感觉。 「徐小姐,妳是哪里毕业的?」 「徐小姐,妳平常喜欢做些什么?」 「徐小姐,下次回台北,我可以请妳一起出去玩吗?」 「徐小姐……」 王裕嘉见到徐亚馨,简直就像只见了花儿的蜜蜂,绕着亚馨嗡嗡嗡的打转。 林克语抓紧了手里的刀叉,不发一语,沉着脸把一餐饭吃完。 「我吃饱了。」她站起来,挺直着背脊俯望着众人。「各位请慢用。」 她今晚的相亲对象似乎不在意她的离席,但是有一双眼睛却是直直的目送她离去。 她的身体很僵硬,她走的时候头抬的很高、胸挺的很直,像个虽然战败但是仍然骄傲的将军。她掩藏的很好,但他却看出她受伤了。 他的笑容敛去。 本来暗自窃喜着他的小伎俩生效,而事情完全依照他规画的方向进行。可是在看见她这个样子以后,他笑不出来了。心里被一种心疼的感觉所代 「我也吃饱了,各位慢用。」丢下餐巾,他匆匆起身离去。 留下错愕的王妈,以及无所谓反而高兴的王裕嘉,还有既惊讶且难过的徐亚馨…… 她没有忽略健棠看着克语的表情。 第八章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她刚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 来人最有可能的是王妈,可是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王妈。她可以猜得出来她要跟她说什么。何必呢?她还看不出来吗?人家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 不去开门也许是个好主意。可是门外的那个人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就放弃,敲了一下又一下。 烦闷的撩了一下头发,她大步走过去,把门打开—— 「怎么是你?」她仰头瞪着戴健棠。 他没有等她的同意就走进房里。「要喝吗?」他扬扬手中的深棕色酒瓶。 林克语微拧眉心。「我不喜欢威士忌。」 「这不是威士忌。妳喝了就知道很好喝。」他显然是有备而来,连冰桶都准备了。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在她房间的沙发上坐下来,在圆胖的酒杯里放两块冰块,再斟入淡咖啡色的酒。 眼看是赶不走这个不速之客了,林克语抿唇坐在他的对面。 「你来做什么?」 「喝喝看。」他没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拿了一杯给她。 「这是什么?」 「奶酒。」 林克语勉强喝了一口,那温润香甜的口感让她惊艳。于是她忍不住又再尝了」 「我说的没错吧?」 「嗯。」她不情愿的承认了。 「我就知道妳会喜欢。其实妳爱喝甜的酒对不对?跟妳的外表不太相称,不过看妳上次居然把整瓶葡萄酒都喝光就知道了。」 「上次?你怎么知道?」 「没事、没事,」他微笑,像个恶魔。「再喝吧!」 她瞪他一眼。有一件事情他说对了,这酒真的很好喝。她决定不再管他的胡言乱语,把杯子里甜甜的酒喝完。 随着时间过去,酒瓶里的酒越来越少,她的脸也越来越红,然后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平时冷漠的面具似乎也在酒精的效力之下瓦解了,惜字如金的她突然变得多话起来。 「其实你是来嘲笑我的吧?果然被你说中了。相什么亲?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她咬着下唇,用力的嘴唇都发白了。 他有些不舍,有些罪恶戚。 「嘿!别咬了。会受伤的。」他不只说,还伸出手去。 她别开脸。「你管我!?」 怎么拗起来像个孩子似的?他苦笑。 「我前两天说的那些话太过分了,我道歉。」 「你没有说错。」她闷闷的说。「是不会有男人喜欢我这种女人。」 他现在才知道,一直给人强势高傲印象的她,其实对自己的个性跟外貌有着深深的自卑,只是她不曾表现出来。而他前几天讲的那些混帐的话,不知道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当然,如果不是喝醉了,她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她就是自尊心这么强的女人。他突然感到心疼。 「谁说的。妳很好啊!妳今天还救了一个小女孩的生命,我亲眼看到的。妳好勇敢、好坚强。」 斜倚在沙发上的她长发披肩,双眼水雾凄迷,一双红滟的嘴唇微噘着。 他再也不隐藏他的爱怜,轻轻的抚摸她的长发。 「我一点都不勇敢更不坚强。这回救回来,难保不会有下次。救了这个,往后还有更多更多。你不知道,那些病痛是永远不会停的…… 「告诉你一个秘密喔!什么勇敢坚强都是我装出来的。其实我好害怕、好无助……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我怕病人如果知道我在死神之前有多卑微,他们会更恐慌。」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说出对医生这个职业的看法,赤裸裸的把自己呈现在他面前。原来在那凶巴巴的外表底下的她有恐惧、有无助、有茫然。可是她隐藏的很好,为的不是自己,而是病人。 「妳是一个好医生。」戴健棠衷心的说。对她,他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也更加心疼。 她直溜溜的瞅他。好象肚子里憋了许多委屈,现在终于可以倾吐,有人可以了解,她的泪突然没有任何前兆地掉了下来。 「有什么用?男人不喜欢我这种女生。你们喜欢的是那种温柔婉约、小鸟依人,最好是胸大无脑、听话又没主见的女人。」 他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她喝完酒不只会笑,还会哭,而且哭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好像不会停似的。简单来说,一喝酒心智年龄就大幅下降,现在的她简直像个小孩子。他又心动、又心疼的抹去那些泪,可是它们却越抹越多…… 「也有男人例外。我就是。」 「乱讲!」她嘟起嘴,嗔怨的瞪着他。「你今天晚上说亚馨漂亮,我听到了。」 「妳是在忌妒吗?」 「忌妒吗?我当然忌妒。我一直好想变成像亚馨那样的女孩,可是我知道做不到。我脾气不好、嘴巴又坏、不会打扮,也不温柔,就算我再怎么学,也学不会她的女人味。」 他真的觉得她轻轻跺着脚,发脾气的样子好可爱。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已经病入膏盲了?他苦笑,放柔了声音。 「妳什么都不用改变。一定会有男人喜欢像妳这种的——脾气差、嘴巴坏、不会打扮,也不温柔,还没有女人味的女人……」 吔眼瞪池。这家伙越讲越过分了。 他笑着停下来,然后专心的看着她,温柔的抚摸她的脸。她微倾着螓首,仿佛被他的举措催眠了。 「我就喜欢。」 在谜一般的话语之后,她觉得眼前的视线被遮蔽了。 下一秒钟她才意会过来,她被吻了。 甜蜜、温柔的吻,就如同那个梦境一样。 「一直想再吻妳……」他满足般的叹息在两人亲昵的接触下,倾泄而出。 因为那个吻而暂时当机的脑袋,因为那个「再」字而再度运转。 再——中文的意思是重复一个过去做过的行为。 刷!酒意好象一下子被吓醒了。她惊讶的发觉——原来那不是梦,他们真的接吻了。就在她上次喝醉酒的时候。 那个火辣的让她全身发软的吻,原来不是梦……这个认知让她呆住了好久。 待他终于放开她唇的时候,她木然的看着他。 「这回我还没有醉到会忘记这个吻的程度。」 她的指责只换来他的勾唇邪笑。 「那更好……」 「什么?你——」他再度吻了她。 这是个跟刚刚不一样,宛如暴风雨般激情的吻,火烫的令人脸红。他不只是碰触她的嘴唇,还放肆大胆的在她的口内掠夺,当他的舌掠过她敏感的牙龈,她感觉到身体都热了起来,接着一个强悍的深吮,令她腰酥腿麻。 待那个吻结束后,她气喘吁吁,全身好象虚脱了。 他的手抚摸她被吻得红肿的唇,那动作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她应该要阻止他的,可是在那个吻之后,她的理智暂时罢工了。 「怎么样?」 她阖上眼睛。 「好象有电流通过的感觉。」 「噢?那么好吗?」轻笑,他男性的自尊被满足了。 「不奇怪,我们的身体本来就导电,会有电流是因为血液流动跟神经传导的关系产生静电。」 听她一本正经的讲出这种煞风景的话来,戴健棠必须很努力,才能压抑下叹气的冲动。 他本以为她这种不浪漫的个性是改变不了的,可是当他仔细看她,发现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白皙脖子跟耳根都红透了。他才发现,她不是不浪漫,这女人只是太紧张了…… 他哑然失笑。他真的完了,就连看她逞强的样子都觉得她好可爱…… 「你……在做什么?」 胸口一阵凉,然后有一个粗糙温热的触感轻抚她的锁骨,然后往下…… 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而她知道那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推开他,揍他一拳——那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她的所有知觉都在抗拒着理智。她想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想要……感受他的碰触…… 她想要……想要他…… 回想起来,她不讨厌他的接近。她告诉自己,会对他有反应是因为体内贺尔蒙作祟,他是唯一在她身边的男性动物。 可是,她对今晚的相亲对象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好象反而比较在意他称赞亚馨漂亮、比较在意他跟亚馨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她比较在意……他。 不会吧……自己的感情什么时候变质的?是那场大地震改变了她对他的看法? 不,好象是更早以前,她就很享受跟他唇枪舌战的感觉。她故意整他、跟他对抗,其实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什么嘛!那不是跟小学生一样幼稚吗? 可是自谢为冷静理智的她,又何曾对任何一个男人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起伏? 天蔼— 戴健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为什么脸上转过这么多表情,然后最后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可是她竟然这么久都没有拨开他的手,表示她是接受的吧? 他不再迟疑,也不再给她机会反悔。现在,他再也不容许她逃走了…… 在睡梦中想要伸展自己的手脚,可是有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住她了。 林克语睁开眼睛,被眼前放大了的男性脸孔吓了一跳,然后昨夜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掠过。 有些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因为她不知道在第几次的缠绵之后,就失去了知觉,可是做过的事情还是没有办法抹去。 她真的……做了…… 「天吶……」 跟他怎么会走到这一步?那是她昨天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 她不能把一切怪在酒精的头上,刚开始也许她有点醉,可是从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就清醒过来了,而她也清楚记得他给了她机会拒绝。 她没有拒绝。 如果不喜欢对方,她应该不会跟他上床的。可是……这就是喜欢吗?她喜欢他吗? 不知道。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缠绵,什么是恋爱、什么是欲望,在她搞清楚之前,她就已莫名其妙的被卷入这场汹涌翻腾的感情里面…… 而且对象竟会是他…… 她好混乱。一方面很高兴,一方面很担忧,一方面又有太多的不确定…… 她看着身旁沉睡的男人,突然惶恐了起来。 她想到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一个昨夜看透她痴态的男人。 狼狈的挣脱他紧拥住自己的手和缠得没有一丝空隙的脚,林克语从床上爬起来。在她就快要离开的时候,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把她拉了回去,让她跌在男人赤裸的胸前。 「嗨……」带着浓浓睡意的低嘎嗓音,和扬起的性感薄唇看在她眼里,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ㄜ……嗨……」 霞红的脸颊跟凌乱的头发让她看起来分外的诱人,戴健棠想到昨夜自己拥有了这个骄傲倔强、却又可爱到不行的女子,顿时,一种满溢的幸福感充斥在胸臆,他捧住她的头开始吻她。 刚开始她奸像有些被吓着了,挣扎着,可是渐渐地抗拒减少了,身体自然忆起昨夜接受男人亲吻的过程,甜蜜的响应了他。 等到两人好不容易分开双唇的时候,林克语喘息不稳。看着她红肿的唇和情欲氤氲的迷蒙双眼,戴健棠弯起了嘴角。 「好可爱。」他抚摸她的唇。 突来的一句话跟动作让她脸红耳赤。「你……你说什么鬼话!」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觉得妳好可爱,好喜欢妳。怎么会这么喜欢妳呢?以前还觉得妳脾气又臭又硬,可是现在却觉得妳的逞强好可爱。」 「够……够了!不要再说了!」再听那些羞死人的话,她就要爆炸了。 看着她捣着耳朵却掩不住发红的耳根,他忍不住抱住了她。她挣扎,他就抱得更紧,直到她放弃了,任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他不断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时而在她的脸颊、她的耳根、她的脖子印下像鸟啄一样的亲吻。他就像是一个刚得到新玩具的男孩,怎么都玩不腻,她身体的每一处他都觉得可爱到不行。 拗不过他,林克语只能由得他玩弄处置她的身体,而渐渐的,那种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舒服……相反的,很舒服,舒服的令她头脑昏昏沉沉了起来…… 「我得尽快把妳娶回家。」 听到他这么说,林克语一震,突然间好像清醒了不少。 「你说什么?」 「我们要很快结婚,我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对了,得先带妳去见我的父母。这些得快一点,我可不想妳结婚的时候大着肚子。」 她的嘴巴张大。「什……什么结婚……父母……大肚子……」 像是觉得她智力突然退化的样子很好玩似的,他宠溺的摸摸她的脸颊,然后抓住她的手,两只交叠的手覆住她的小腹。 「我们的孩子,也许已经在这里了。」 「孩……孩子?」这下林克语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又变成了青色。 脑中出现的画面是念医学院的时候看过的纪录片——精子进入卵子,然后两个细胞结合,从两个变成四个,变成八个,迅速增生,最后变成一个小胚胎……她的身体僵化成石。 没有感觉到她的变化,戴健棠自顾自的说下去。 「是啊!孩子。我早就想要小孩了。最好是四个,两男两女。我跟妳的小孩一定很聪明。 「我已经想好了,结婚以后要盖两间大房子,一个在台北,一个在这里。我希望妳别再行医,外科医生毕竟是个很耗费体力的工作。当然如果妳坚持的话,可以当作兼差消遣,我也不反对……」 他滔滔不绝的描绘两人美好的未来,林克语却越听心越乱。 不……不对。怎么会变成这样……什么结婚、小孩……这……这太离谱了吧……他们也才上了一次床,他也才对她表白,她也才刚刚发现自己喜欢他……怎么中间好象跳过好多步骤,直接跳到婚姻家庭的阶段…… 这……未免太恐怖了! 瞪大眼睛看他认真的表情,她恐惧的知道他并不是开玩笑的。跟他相处也快一个月了,她了解这男人的行动力跟决断力,她清楚他是个多么坚持己见,而且必定贯彻意志的男人。 她感到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她的人生难道就因为这一夜,而要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她不要! 甩开他的手臂,她从男人的怀抱挣脱。 「妳去哪里?」 「浴室。」她说谎。 男人点点头,放开手。 「快点回来。」 多么亲昵的话语、多么诱人的提议。她几乎要顺从了。 不过那只是「几乎」…… 等一脱离了他的掌握,林克语就慌张的逃走了。 她连头也没有回,害怕一旦回头看他一眼,她整个人就会被那份强烈到恐怖的感情所湮灭…… 第九章 她到餐厅吃早餐的时候,已经比平常时间晚很多了。 「早。」她尽量用跟平常一样的态度面对大家。 「早,克语。」亚馨还是如同往常一般温柔的笑着。 「那个……客人呢?」她落坐,问的是昨天那个相亲的对象。 「回去啦!」王妈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叫他回去的。对不起啦!克语,那小子也太不象样。我跟他妈说去。」 「不用了。也没什么,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一定成或不成的。」王妈这么认真反而让她伤脑筋。难道要昭告天下,说人家看不上她? 「妳这么说也对……」王妈喃喃道,闷闷的低头吃稀饭,没有了往日的生气。相亲这件事没有像她想象中顺利,显然给她不小的打击。 「对了,克语。妳有看见董事长吗?」 「啊!」林克语手中拿的玻璃杯晃了一下,溅出几滴柳橙汁。 「没有。」她低着头,用餐巾纸擦去桌上的果汁。 「奇怪了。早上还没看到他,派人去他房里叫人,也说他不在房里。董事长这么早会跑到哪里去?」 在她房里。 这个答案就算是撕裂她的嘴,林克语都不可能说出口。她红着脸,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仰头喝完一整杯的柳橙汁。 「我吃饱了。妳们慢用。」王妈很没精神的说,然后起身。 「王妈妳还好吧?」徐亚馨关心的问。 「我很好,只是有点累了,我去房里睡一下就没事了。」 「那妳好好休息。」 「嗳。」 王妈走了,餐厅里就只剩下克语跟亚馨。林克语狼吞虎咽,希望快点结束早餐,到医院去。她可能还可以在看诊前休息一下。天知道她现在身体酸痛的好象要散了一样……那个该死的男人! 徐亚馨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克语。」 「什么?」她抬头对上亚馨甜美的笑容,那笑容不知怎地让她有些罪恶感。 「我决定要跟董事长告白了。」亚馨的眼神仿佛在刺探些什么。 干嘛告诉我这种事情碍…我不想知道!虽然心里在这么大吼着,可是她的表情还是不变,连她都开始佩服自己的镇定。 「好埃」她说,低头继续吃早餐。 亚馨的视线还停留在她身上。她总觉得她在试探什么、总觉得她发现了什么。林克语不安的加快了动作,只希望结束这难熬的时刻,赶快到医院去。 「早!」 当这个低沉的嗓音在餐厅门口响起,林克语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自己平安躲到医院的机会已经咻的一声溜走了,顿时感到眼前一阵黑。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才提到你呢!」 面对亚馨的问题,戴健棠只是暧昧的笑了一笑,没有正面回答。那让林克语松了一口气。 可是下一秒钟,她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因为他竟然破除以往的习惯,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早。」他注视着她的眼神略带责备。 怎么自己跑掉?他无言的问。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回答什么。 而他的下一个动作却让她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他……他居然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 转头瞪他的时候,他脸上一点羞愧之色都没有。他变深变幽黑的瞳孔释放出的性感,让她呼吸一窒。经过了昨夜,她太熟悉那双眼睛所传递的讯息…… 「克语,妳怎么了?」 亚馨的声音让她回过头。「啊?」 「妳的脸好红。」 「没……没事……我吃饱了,先走了。」说完,她逃也似的离开餐厅。 林克语回到自己的房里,关上门,试图平复乱七八糟的思绪。可是那实在不容易,特别是在这个还残留着昨夜激情痕迹的房间里。 乱糟糟的床是个太过刺激的画面,她匆匆走过去,神经质的拉平皱巴巴的床单。 就在她弯着腰收拾地上的衣物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几乎尖叫出声。 「你——」 被转过身,她根本还没有余力喘息的时候,就被吻住了。 「呜……嗯……嗯……」 好不容易终于可以再呼吸到新鲜空气,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她大口的喘自心着。 「妳不是说好回床上的吗?怎么自己跑掉?」他的拥抱又密又实,灼热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耳畔,让她的腿软腰酥。 不行!爱上这种男人,她会失去所有。他太强势了,他的个性、他所带给她的情感,就像是一个庞大的黑洞,会把她整个人都卷进去。 她一向是个冷静理性的人,从小她就按部就班,设定了医生的志向,也一步一脚印的朝目标前进。她的人生已经计画好,而且她也很自得于这种规律而有秩序的生活。他的存在跟他的感情对她面言是个大麻烦,将会毁灭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 心里的警讯不断升高,于是她将他推开。 「请你不要这样。」退开一段距离,她双臂抱着自己的身子,言词显得保留,脸上更是像被冰封住一般的冷。 戴健棠瞇起了狭长的俊眸。「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我喝多了,就是这么回事。那没有什么意义,我们都是成年人,有生理需求是很正常的。加上我昨天确实情绪不稳,我很感谢你安慰我,不过就仅止于此,我不希望你有什么过多的期待。」 这女人!他几乎要忍不住骂脏话了。她竟然可以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的那样云淡风轻。 「妳是什么意思……」 林克语紧绷着脸,不回答。 他看着她冷冰冰的面容,低咒一声。 「少说谎了。妳休想把昨夜的一切都一笔勾销。我不相信昨天晚上妳的反应都是假的。」 他的话总算让她坚硬的面具裂开了一条细缝。她眼里闪过一抹慌乱,可是拜她长期训练有素的肌肉控制功夫,她很快又恢复镇定。 「我不想跟你有感情上的纠葛。」 他拧紧眉头。「我喜欢妳。那对妳没有意义吗?」 她多希望自己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没有! 他喜欢她。一个令她心动的男人说喜欢她,她应该是欣喜若狂的,可是只要一想到任这种危险的感情泛滥的后果,想到他说过的那些话、描绘的那些远景,她就不由得害怕。 「我不喜欢你。」她强迫自己装出冷漠的样子,直视他。 戴健棠瞪视着她,很久很久。她可以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我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 他离开了房间,离开了她的身边。她觉得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掉了,颓然坐倒在床上。 她做的事是对的。 可是为什么她感觉那么的不对…… : 戴健棠如往常一样到医院来接林克语。 她不在医院里。 「林医师已经下班了。她坐出租车回去。」医院的护士对他说。 下班?六点整就下班?怎么可能? 但他立刻明白了原因,因此沉下了脸。 回到度假村—— 「林医师呢?」 「她说肚子很饿,一回来我就煮了一碗面给她吃。她说吃饱了想回房睡觉,叫我别打扰她。」王妈回答。 戴健棠咬紧牙根。这女人根本就是故意在躲他。 他迈开大步往林克语的房间走去。 「少爷,你去哪?不吃晚餐吗?」 「等一下再吃。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林医师谈谈。」 在林克语的房门前,他用力的拍门。经过很久,里面部没有响应,他像是跟里面的人对上了似的持续用力的拍着。 「开门!别逼我用备用钥匙。」压低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威胁。 啪地一声,门应声而开,里面的人冷冷的看着他。 「你要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把她一推,门一关,将两个人都关在门内。 他由上而下的俯视她,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可是她坚决不表现出一丁点动遥即使他的靠近跟他的气味,已经对她的心脏造成很大的负担。 「逃避不像是妳的作风。」 「我没有。」 「哦?是吗?」他挑眉。 她咬着下唇。他没有追问下去,而她很庆幸。 他放开她,走到房间中央的床上,老实不客气的坐在上面。 「你干嘛?」她警戒的瞪着他。 「妳要躲我可以,可是我毕竟是妳的病人吧?药总该换吧?」 林克语脸上一热。他说的对,她不能忘记自己的职责。于是她拿了绷带、药水等等物品,走到他面前。 「你复原的差不多了。」一边拆开他的绷带,她一边说。 他的手臂肌肉结实而黝黑,那双强悍的手勾起她不应该有的遐想,它们曾有力的拥抱住她,它们曾经在她身上引燃许多火苗…… 天!她在想什么啊!? 生气、斥责自己后,她以僵硬的声音说: 「我可以离开了吧?约定的一个月期限已经快到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气愤的看着她。 这女人真的知道怎么样刺伤一个男人。 「我不会放妳走的。」随着低吼出的决心,他的左手攫住她的颈项,然后粗暴的吻了她。 她奋力挣扎,甚至咬了他的嘴唇,血的腥味冲入彼此的口腔,可是他没有放开,反而吻的更深、更浓烈。他的决心让她害怕,她自己的反应也让她害怕,害怕自己一旦被这狂猛的感情漩涡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不要!」她生气的推开他,气喘不止,胸脯不停的上下起伏。「你就是没有办法接受女人的拒绝吗?我说我、不、要!你听懂了吗?现在,请你出去!」 她的话对他而言,是最严重的指控跟侮辱。 他恨恨地瞪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终于又赶走他一次了。茫然的看着被他用力甩上的门,林克语觉得全身无力。 还可以赶走他几次、还可以抵抗几次、还可以坚持多久……对这些问题她一点自信都没有。 「可恶……」她喃喃自语,眼睛瞥到一旁的纱布跟药水,她在心里叫了一声—— 还没给他上药包扎! 不管怎样,他还是病人,她的病人,她必须尽到做一个医者的责任。 她拎起医药箱,往外走。 如果在客厅的话,他应该不至于在所有人面前说出或做出不当的行为吧?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她急忙出了房门去找他。 接近戴健棠的书房的时候,她听到有一对男女的谈话声。 她从门外往内望的时候,看见了戴健棠跟亚馨站的好近,心中一突,她停下脚步。 亚馨泫然欲泣的脸,就连身为女性的她都觉得好美,好惹人怜爱。 「对不起,也许会造成你的困扰,但是我真的忍不住要对你说——我……」 林克语捣住嘴巴,明白自己撞见了很不得了的场景。 明明不关她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她好紧张,身体微微的发抖。 「亚馨。」她听见放柔的男性嗓音,然后看见戴健棠的手搭在亚凿的肩上。 林克语的喉咙涌进一阵苦涩的滋味。没有一个男人可以面对这样的美女,张着含泪的大眼,无助的仰望着自己而不心动的吧? 她不想看,转身把自己发软的身体靠在墙上。 亚馨的声音在此时传入她的耳膜—— 「我喜欢你,已经喜欢很久很久了。」 她闭上眼睛,感到绝望。然而,脑海里却出现刚刚的那一幕——那两个人,男的英竣女的娇媚,站在一起的样子奸搭配,他们才是适合彼此的。 她比不过亚馨。 其实她早就知道,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男性,都会选择亚馨,就像上次那个王裕嘉…… 「亚馨,我……」 一阵恐慌攫住了她,林克语突然很害怕,怕亲耳听到他的回答。匆忙的跑离开那里,她甚至无暇去注意到自己慌乱的脚步声。 回到房间,她关上房门,然后靠在门上喘气。 没事了,没事了,没有她的事了。她已经决定放弃那个男人,他接不接受亚馨,或者他跟任何人交往,都不关她的事。 她相信亚馨可以配合他的需求,为他生他想要的四个小孩,两男两女;她可以做他的贤妻良母,放弃自己的事业;他们可以住在大房子里,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婚姻、束缚、孩子,这些都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最好他转移目标,跟一个可以乖乖听话的女孩子在一起,那她就自由了…… 林克语拚命的安慰着自己。可是她无法解释的是——为什么她的胸口觉得好闷,为什么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无论如何,日子一样要过。 身为外科医师的林克语深深了解这个道理。她没有时间让自己沉溺在爱情的烦恼当中,她的病人需要她。 尤其是躺在病房内,至今还没有清醒的小女孩…… 她曾经怀疑小女孩是因为脑部缺氧过久,成为植物人,可是经过检查已初步排除了这个可能。小女孩没有醒过来的原因也许是……她不想醒来。 潜意识里抗拒着醒来,因为醒来就必须面对现实。而那现实对小女孩来说,可能是很可怕的回忆。从小女孩昏迷时仍然不时微微颤抖的眼皮,还有间歇性的痉挛,可以知道她就算作梦,也是作着恶梦。 小女孩的母亲除了送她进医院的那天,就再没来看过她。 心疼小女孩的遭遇,林克语这两天晚上都没回去,陪在小女孩床边。她会讲故事给她听,当然是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她会温柔的摸摸小女孩的头发,当然也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是脸皮薄又爱逞强的人,有人的时候,她才不可能会做这些事情。 没有回度假村,她也没有再见到戴健棠。 他不再来找她,也不再烦她,也许是因为放弃了吧?也许他终究发现亚馨才是适合他的人。事实证明,他的坚持也不过尔尔。 想起他,林克语仍会心痛、愤怒、酸涩……滋味五味杂陈。 不过反正时间会冲淡一切。她如此告诉自己。 小女孩申吟了一声,这个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小玉?」 小女孩的眼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的张开眼睛。 「妳醒了。太好了!」这一刻的兴奋和感动是无法形容的。 当医师这么多年,她还是会因为病人的痊愈,而感到快乐无比,虽然她从不表现出来。 小女孩眨眨眼睛,也许是熟悉了她的声音,她没有害怕,反而对林克语法怯的笑了。 「我是妳的医生。妳很乖、很听话,现在虽然生病了,可是很快就会好了。」林克语摸摸小女孩的头,对她说。 小女孩也以点头响应。 本来是很平和温馨的场景,却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所打断。 林克语回头,看见的是小女孩的母亲。 「妳来的正好,妳女儿刚醒了。」 妇人看起来很不正常,她的脸上布满了泪水,眼睛也很红,五官几乎扭曲在一起。她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女孩,眼泪又掉了出来,转头看林克语的时候,却是一脸悲愤。 「我老公被警察抓走了!这样妳高兴了?妳高兴了是不是……」 林克语一愣。她不是讶异这个结果,讶异的是妇人脸上疯狂的表情。 「妳逼死我啦!妳逼死我啦!妳是医生!应该要救人的,不是?为什么要害死我……呜呜……」妇人已经陷入极度歇斯底里的情况。 「这位太太——」 林克语以沉稳的声音开口,试图让她恢复平静。但是当她伸出手,妇人却用力的推开她,她因为这推力而往后颠了一步。 「我老公被关了、被关了,我怎么办?怎么办?妳为什么要多管闲事……都是妳!都是妳多管闲事!为什么妳不去死!去死啊!妳这个贱女人!」 林克语察觉情况不对已经太晚了,妇人狰狞的向她扑过来,她的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她的手挣扎着,可是根本就无法摆脱一个比她胖又壮的妇人。 好痛苦……肺好象快要炸掉一样…… 没有办法呼吸……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 原来这就是死亡吗?她要死了吗?当四周变得越来越黑暗的时候,林克语有了这种想法。她的脑中掠过各种景象,那是她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情。 什么是对她最重要的事情?谁是她最重要的人……她的病人吗?她的朋友吗? 不,就算世界上少了她这个医生,病人也不会因此而绝望;她没有亲人,也没有太多的朋友,唯一一个占据她心里最重要位置的人……是一个自大、霸道,且独断独行,可是在危急的时刻却是最可以倚靠的男人。他强而有力的臂膀曾经帮她挡掉灾难,同样的臂膀也曾经给过她世界上最甜美的拥抱…… 如果她在此时此刻就要死了,那她唯一的遗憾是他…… 如果可以活下来,那她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最想跟他讲的一句话是…… 为什么她了解的这么迟?为什么她没看透什么是对她最重要的?为什么轻易让爱的机会从手中流逝? 结婚真的有那么可怕吗?生孩子真的有这么可怕吗?一个大房子里,有他、有她,还有他们的四个小孩……她真的不想吗? 不是啊!她只是一时没有办法接受、她只是还没有心理准备,一时慌乱之下,才把他推拒在心门之外。 她没有试着跟他沟通、没有努力……去爱……只因为害怕改变,就推拒了幸福的可能。 然后——她就要死了…… 现在她知道了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而不可知,她后悔了……后悔不曾告诉他她的心意…… 「……呜呃……」好痛苦…… 让她再见他一面,那是她对上天最后的期望。 她的知觉已经变得麻木,可是隐约感觉到身体被拉扯了。喉咙的压力突然消失,然后她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 是他……可能吗? 「妳怎么样了……林克语,妳不许死!听到没有!」那是急切的、碎心的大吼。 「我……」她的喉咙好痛,发出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粗嘎。可是她必须讲,她必须在她死前告诉他…… 「我……其实……爱……你……」每挤出一个字都是痛苦,可是她还是坚持讲完。「我……不要……不要把你……让给……别人……」 讲完最后的一个字,她全身的力气好象都消耗殆尽了,她陷入了最深沉的黑暗中。 而停格在视网膜的最后一幕,是他哀痛欲绝的脸庞…… 尾声 耳边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小声交谈的声音,还有器械的声音,那些都是她熟悉的声音。缓缓张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然后她感觉到有人握住她的手。 一转头,她就看见了他。 坐在床畔,他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她。她没看过他的这种表情,可是她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恐怖感觉。 回忆涌进脑海—— 病人的母亲攻击她、她差点死掉、他及时救了她,然后……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说了很多白痴的话。 啊啊蔼—不不不!谁来告诉她这不是真的!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身体僵硬的成了化石。 「原来妳这么爱我。」他嘴角的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了,仿佛是看穿了她的思绪。 她嘴角微微抽搐。「告诉我,这是一个恶梦。」 「这是真的。」他戏谵的捏捏她的手。 林克语只觉眼前一黑。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不是恶梦,是美梦。我作梦都想不到高傲的林医师,会对我做出这么热情感人的告白。」 「闭嘴!你给我闭嘴!咳咳……咳咳咳……」这回她的脸涨得通红,受伤的喉咙因为这么突来的大吼而痛得拚命咳嗽。 「好好好,不闹妳了。」他拍着她的背,喂她喝少量的水,动作和恶毒的嘴相反,是无比的宠溺和温柔。「妳刚刚醒过来,不适合太过剧烈的刺激。」 她欲哭无泪,只怪她给自己掘了坟墓。 「我昏迷多久?」 「一天。」 「小玉的妈妈呢?」 「妳说的是攻击妳的那个神经病吧?我已经将她送警局了。」 「那小玉怎么办?」 「那种精神状态不健全的父母,若还继续待在小孩身边,反而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她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 「你怎么会刚好在那个时候来?」 「心电感应吧!」 她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是真的很巧。我到现在都感谢上帝。」他勾唇而笑,握住她的手。「那两天我有急事必须去台北处理,才刚回来就来找妳,想不到会遇见那种状况。」 原来他那两天没来找她是因为有事,不是因为放弃她了。林克语的心底隐隐泛起甜意。她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 「那天妳听到亚馨跟我的对话了是吗?」 她没回答,也等于是默认了。 「妳听到一半就跑了。妳应该听完,因为我拒绝她了。」他烦躁的说:「妳到底在想什么?我怎可能跟她?要跟她,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我说过了不是吗?我喜欢妳。不管妳温不温柔、有没有女人味,我喜欢的就是妳——林克语,不是别人。而且既然妳对我有同样的感觉,那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她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又生气、又甜蜜、又感动、又羞涩,反正……反正她是栽了,栽在这男人的手上。 她闭上眼睛,有点累了,而有他在身边她觉得安全、放心…… 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 「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们的婚礼就在度假村开幕的当天举行。」戴健棠傲然「宣布」。 「什么啊?我有说要嫁给你吗……」她一下子醒过来。 「我就知道妳又会反悔,」他睥睨着她。「最好就是让妳根本没有机会逃跑。」说着,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把一个白金戒指套进她的右手无名指。 「你……你在做什么……你这个……该死!把它拔出来!」 「不准!」 「你说对了。」她冷冷道。「我反悔了。你根本霸道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虽然这样妳还是爱我吧?」他没有被她的冷言所伤,反而自信的道。 「你!」可恶!难道一失「言」成千古恨,她永远要矮他一截吗? 看着她又气又怒的模样,他勾唇而笑。「别这样。」轻轻抚摸她的脸,像在安抚一只毛发全竖起来的猫儿。「我也爱妳。」 她的脸轰地涨红了。 他再也忍不住倾身吻住她。 然后病房里变得很静很静,再也听不到一对男女的争吵声…… 一年后 平安医院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忙碌。 是的,平安医院并没有被关掉。原因不是因为林医师「委曲求全」的当了某个「债权人」的看护工。 事实上,在结婚之前,戴健棠就已经坦承招供,什么要收回医院产权、关掉平安医院的种种威胁,不过是为了把林克语骗到身边的伎俩。 「想不到却害了自己。」戴健棠叹了口气。 「我才是受害者。」林克语忿忿不平的申辩。 这个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但是这一年来,平安医院倒是改善了设备,也增加了好几名医护人员,规模可以说不可同日而语。 这也难怪,因为平安医院有了个财力雄厚的「资助人」,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小镇上开了度假村,镇上的人口也增加了,确实有医疗的需求。 林克语的诊疗室依然不时传来病患的哀嚎声,跟林克语威严的吼声。 「又没有好好照时间吃药了?」 林克语的眉一挑,病患连忙惶恐的摇头。 「不、不!我都有照林医师的吩咐,医师的话我不敢不听。」 她眼一瞇,确认了病患确实没有说谎,才不情愿的点点头。 「好。我再开两个礼拜的药给你。」 「是。谢谢林医师。」病患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才走出诊疗室。 最近病人越来越乖了。林克语满意的露出只有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才会展露的微笑。 看完了病人,她站起身来,伸个懒腰,白袍底下是浑圆的肚子。 小孩在腹中狠狠的踢了她一脚,她苦笑。 看来这孩子遗传了她的坏脾气呢! 如果再加上另一半遗传因子的高大身材,那生出来以后肯定是个混世魔王吧? 才想到「那个人」,诊疗室的门就被打开。 戴健棠皱着眉头。「妳又看诊到这么晚!都已经七点了,还没吃饭。」 西装笔挺的他很帅、很有男人味,不论是不是已经成为夫妻,每天见面了,她还是会心跳加速。当然这点她绝对不会让他知道。 「才七点,紧张什么?」 「才七点……是谁一天到晚闹胃疼?自己是医师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被责备的林克语恼羞成怒的回了一句:「啰嗦!」 戴健棠冷下脸。 「走!跟我回去!」 「不行!晚上我值班。」 「值什么班?去调开。未来的一年妳都不准再值班!」 「你凭什么命令我?」 「就凭我是医院的主要股东。」 她瞪着他。 空气中好像有两道互相交战的电光,一时之间气氛对立而紧张,本来在诊疗室的两名护士面面相觑,都决定还是别在这里当炮灰的好,于是偷偷溜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诊疗室里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也没有人有胆子偷听。 这个时候在诊疗室里…… 「霸道!」她悻悻然的骂道。 戴健棠不赞同。「妳肚子都这么大了还不休息?」 「我不觉得有什么差别。只是怀孕而已,又不影响——」 像是吐她槽似的,肚子里的胎儿踹了她一脚,她抱住肚子。 「怎么了?」戴健棠一反刚刚的冷静,慌张的上前扶住她。「还好吧?怎样了?」 「没事。你儿子刚踢我。」她无奈的笑。 「看吧!」他得意洋洋的说。「连儿子也站在我这边。」 「嘿!小子,今天乖不乖?爸爸跟你说喔……」他低下头,抚摸着她的肚子,跟腹中的胎儿讲话。 那傻呼呼的模样,简直让人没有办法把他跟商场上冷静锐利的戴健棠划上等号。她看着这样的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一直微笑着,直到男人终于停止说话…… 「喂,你的手在摸哪里?」她皱眉。 他本来温柔的抚摸她肚子的手,不知何时悄悄的往上爬…… 他抬起头,邪邪的一笑。 「变丰满了……」 又低又沉的嗓音是个暗号,从他的眼睛里跳动的火焰,她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一年的夫妻生活可不是白过的。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也全身发软了。 「你疯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轻斥,拍掉他那只令她心情大乱的手掌。 从她发红发热的耳根,戴健棠知道她的生气只不过在虚张声势。 这女人倔强的样子始终是他最爱的。 他捧起她的脸,吻住她。 当然,这不只是单纯的吻而已,他们又亲又抱的过了好久才分开。 她气息不稳,嗔怒的吊着眼睛看他。 「对着一个像企鹅一样的大肚婆你也这么色。你真是有病!」 他微笑。「我不是对大肚婆有欲望,我是对『妳』有欲望。」 他露骨的话语让她的脸一红,别开头去。他的唇追上她,再度吻住她…… 这一年,他们之间还是有许许多多意见的歧异。她没有辞去医师的工作,他不反对,只是希望她不要太累;他们照他的计画结婚了,正怀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她现在觉得那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有意见相同的一天,未来也可能还有很多争执,可是他们都不急着解决那些歧异—— 因为他们知道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做这件事情。 过了好一阵子,他们才从诊疗室里走出来。 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吵什么。但旁人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问。只看见两个人脸红耳赤,什么话也没说就匆匆上车走了,想必是经过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吧? 【全书完】 编注:别忘了,《贴身情人》还有「设计师成小女佣」、「大律师成小跟班」、「会计师成小管家」、「女强人成小保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