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肆情郎》 第一章 北京城里人来人往,初次上京城的小倩,单是看过来来去去的人潮,已经看花了眼。 小倩孤零零地站在街头,心里头对于怎么寻人全然没个头绪。整个北京城这么大,她贸然上京城找兰欣,到这时才知道困难重重。 这时已接近晌午,打从天一亮起,她就空着肚子从城外的破庙出发进北京城,赶路这段期间她只喝了些清水,还未曾吃过半点东西。 站在热腾腾、香喷喷的包子摊前,小倩不禁烟着口水问卖包子的老板。 "唉!小姑娘买包子吗?"卖包子的立刻殷勤招呼。"咱这个摊子卖的包子特别便宜,一个包子只要一角钱,两个包子两角钱!" "喔…"小倩翻遍藏银子的腰巾只找到一角钱,这是她仅存的盘缠了。 "包子大哥,我只有一角钱…" "一角钱就只能买一个包子!"卖包子的伸手拿过小倩摊在手心的一角钱,换了一个热呼呼的包子到她手上,那一角钱立刻收入自个儿的钱袋里。 "包子大哥,你这摊包子卖的当真比较便宜吗?"小倩手上拿着那个香喷喷的热包子,清亮的大眼睛却紧盯着卖包子的钱袋,怎么也舍不得被收走的一角钱。 "这还用得着问!不信你到这条街上各个包子摊去比较、比较,咱这摊包子不但便宜,而且料好又实在,全是实实在在的绞肉馅,完全不掺粉的!" "可在咱们乡下,一角钱就可以买三个大包子,里头同样是道道地地的猪肉馅儿。"小倩天真地道。 实包子的听了这话撇了撇嘴,心底直骂她土包子!"乡下怎么能跟咱们京城相比!小姑娘要买一角钱三个包子就出城外去,走个十来里路的,大概可以拿一角钱买到两个包子!" 卖包子的说完,又有其它上前来买包子的客人,卖包子的便不再理会小倩,只管招呼一口气买五、六个包子,懂得行情的好客人。 小倩拿着包子,在包子摊前站了好一会儿,她犹豫了许久,直到手里的包子都凉了才退到一边去,把手上的包子撕成两半,一半小心翼翼地包在布巾里,另一半配着水壸里的清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咀嚼着。 当初小倩从杭州乡下上京城来找兰欣,身上只带了五两银子当盘缠,一路上她省吃俭用的,夜晚只能睡在破庙或空屋里,更坏的时候还有窝在稻田边将就过一夜的。这般困难总算来到了京城,可这会儿她身上的盘缠已全花光了,可她却还没开始打听兰欣的下落!她只知道兰欣是让一名京里来的贝勒爷带走的,却不知道那贝勒爷住在京城哪里? 细嚼没咽地吃完半个包子,灌了一肚子水,小清收好随身携带的水壸,又走回包子摊前。 "包子大哥,你知不知道北京城里有个叫''贝勒爷''的人?他长得好竣好有派头,听我老爹说他人就住在这京城里最大、最气派的地方,大概是条腿,谁说进不得!"说完,硬要往里头闯。 小倩身形轻巧,又学过一点拳脚功夫,在守卫间乱闯乱窜,几名守卫一时间也手忙脚乱地抓不住人,只得一拥而上包围住她。 "喂--你们别仗着人多欺负我!"眼看被包围住了,小倩硬着头皮,腰杆挺得笔直地叫嚷。 "哼!倒没见过这么嘴硬的丫头!咱们便是仗着人多欺负你又如何?"带头的守卫冷笑道。 "喝,你们几个大个儿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羞也不羞?"说罢,她朝围住她的那几个人做鬼脸。 几名守卫一愣,带头的那人皱起眉头道,"只要你别惹事,咱们便不找你麻烦!" 这话算是让了一步,可惜一心找人的小倩听不进去!"我不过进去找人罢了,几时惹事来着?你们就行行好放我进去嘛!" "这是咱们职责所在,不得放行!" 小倩见说不通,眼珠子一转--"我不跟你们罗嗦啦!" 她身子轻巧,像尾活溜的鱼,话未说完就往里头硬闯--"拦住她!"守卫大叫。 一时间,几名大汉竟徒不住一名小女子,小清四处乱闯的结果弄得侍卫们人仰马翻……"这是在做什么?"一声娇斥声传来,一伙人顿时凝住身形,暂时停止有如恶虎扑小鸡的可笑画面。 "大阿哥吉祥,悦宁格格吉祥。"几名守卫一认清坐在马上的人是谁,即刻"咚、咚、咚"地,匐身跪了下去。 小倩只管眨着大眼,傻愣愣地杵在原地瞪着马上那宛如天人般,教人目不转睛的美少女和天仙公子,还有坐在那公子马背上,柔得似水搓出来的大美人儿。 小倩一生中从没见过那么俊俏的人儿,两名姑娘像玉人儿一般;而那身形伟岸的年轻公子更是教小倩移不开眼光,他那温雅的笑容似乎是冲着自个儿而笑,朗若春风的俊逸面容上,有着一双沉定的星眸,以及似笑非笑的勾人目光……他目光突然转移到小倩身上,冲着她嘴角勾出一撇淡淡的笑痕,沉定却掩敛冷光的眸子,闪过一抹浅而易见的兴味,却显得有些轻优,漫不经心"喂,你是什么人?胆敢在咱王府前放肆!"坐在马上那名美少女见小倩直愣愣地瞪大眼也不下跪,便撅起小嘴斥骂小倩。 "禀格格的话,"那名侍卫长抢着开口道。 "这刁民硬要闯进王府,属下正尽全力拦阻……" "住口!我又没问你,你喳呼个什么劲儿!"悦宁娇蛮地斥喝多话的守卫长。 "是、是小的该死……"守卫长的头垂得极低,就怕惹这位娇格格生气。 王府里头众人皆知,王爷把小格格宝一般地呵疼在掌心,只要在府里当差的,除非命不要了,谁敢惹这位小格格一丁点儿不高兴! "喂,本格格问你活,你还不快回答!"悦宁皱起后头,不高兴地瞪着傻呼呼盯着大阿哥,瞧得目不转睛的小倩。 "你问我吗?"小倩猛地回过神,掉头望向马上的少女。 "什么你阿我的!大胆,见了本格格还不快跪下!" "跪下?我为什么要跟你下跪?"小倩瞠大眼,不以为然地嘟嚷。 这回换悦宁睁大眼,打她出生起便没人敢这般同她说话。"放肆!"她气急败坏地斥喝小倩,一时间只觉得没面子极了,白嫩的面颊霎时变得火红。 "怎么我又放''四''啦!你老提放''四''这两个字,怎么不换个词儿说,就是放''二''、放三''也新鲜些……" 悦宁一对杏眼瞪得更大。"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毕竟是个孩子,气归气,一时间反倒给搅和得愣住了。 "我又哪儿胡说八道了!是你自个儿动不动放四''、放''四''地乱吼一通,谁知道你除了这两个字外,能不能再找点新鲜词儿了……" "放肆!"这回是站在悦宁马边一名随从看不过眼,放声斥喝。 "戎左,你替我教训这刁民,瞧她还敢贫嘴!"悦宁回过神来,支使放声斥喝小情倩随从替她出气! "喳。"戎左领命,迈开一步便要上前动手抓人。 戎左负责保护悦宁的安全,功夫自是非比寻常,一出手就像抓小鸡般揪住小倩的后领子--"喂,你这个凶婆娘怎么不讲理呀?我也没惹你,你为什么叫这大块头抓住我?" 小倩两条腿尽管左踢右蹬,却连戎左的袍子下摆也沾不着边! "住口!不得放肆!"戎左斥喝小倩。 "什么放''三''、放''四''的,就为了我不懂你说什么来着,也没必要动手动脚的……唉哟!"戎左见小倩没反省之意,扭住她的纤腕加倍使力! "唉哟……好好好,"那就你说的全对、全有理,就是再来放''五''、放''六''的我也全认了!" 小倩没遇到秦老爹前以乞讨为生,虽然她性子率直,不懂看人脸色,可在街头混久了,至少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现在她教人给拗住手臂,对方又人多势众,这时再不识时务就是个道地的蠢子,还白白教人给欺负了! "你又胡诌些什么!"悦宁听了这话,眉头都拧了!"戎左,快点把这大胆刁民结结实实教训一顿,瞧她还敢不敢贫嘴!" "喳。"戎左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立即使劲揪住小倩的手臂。 "唉哟!都说了我又没得罪你,你干什么老叫人往我身上招呼!打的人不是你,你不疼,我可疼得很呢!"小倩一个劲儿地哇哇嚷叫。 "住口、住口!戎左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动手替我教训她!"悦宁气急败坏地斥喝。 戎左是武功高手,小倩那三脚猫功夫打不过人家。 "喂,你这女人讲不讲理啊!一上来凶巴巴地不说,还专仗着人多欺负人!"看这情况悦宁是不打算放过她了,小倩只得在口头上逞能。 戎左也没让小倩好过,见她又逞口舌之能……一个扭腕,小情便不由自主地在原地打了一个陀螺,"砰"地一声,整个身子被拋到门板上再弹回大街,戎左一点也没怜香惜玉! "唉哟哟……不是我说.这位大哥您出手也轻些,小倩我好歹也是个弱女子呀!" 小倩跌回街上摔个狗吃屎,却没敢跟摔她的戎左大呼小叫。 "戎左,尽管出手!力道若轻了,回头本格格就唯你是问!"悦宁坐在马上神气活现地支使戎左。 小倩咕哝两声,低头瞧见自个儿存宝贝似省下的小半个包子被打落在地上,沾满了土灰,小半点肉馅全洒了地,她心疼地瞪大眼,再也顾不得的指着悦宁的鼻子大骂,"喂,你这不讲理的格什么东西的!你叫人摔了我的包子,瞧你怎么赔给我!" "哼,不过摔了个具包子罢了!戎左,丢几个银角给这个讨钱的小乞丐!"悦宁刻意羞辱小倩,并非有意赔偿。 "谁说了要你的脏钱!我要你还我的包子来!"小倩不甘叫人欺负,伸颈两拳掐得死紧,火气也跟着上来了! "半个臭包子值几角钱!本格格不计较你这小叫化子刚才的无礼,还好心要施舍你银子,你还想怎么着!" "呸,收起你的''好心''罢!"小倩粗野地对着悦宁瞪口水。"我就要我的肉包子!别的不要,就要地上弄脏的这个,你还我个干净的肉包子来!" 两个小女娃对阵叫嚣,这会儿两人互相卯上了,谁都看谁不顺眼! 悦宁恨恨地哼一声,使个眼色,戎左立刻朝地上拋下一锭银子。 小倩气鼓鼓地抬腿飞踢一脚,那锭银子应声滚到一旁的沟缝里。"有钱又怎么样!有钱也不能这么欺负人的!" "你--" "我什么我?今儿个你要不赔还我的包子,我就不同你善罢干休!" 悦宁打小起就从没人这么顶扛过她,气得她喘呼呼的,既有些佩服,可也恨死了小倩!"戎左、戎左!把这大胆刁民给我抓起来,关进王府大牢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 戎左即刻上前揪住小倩的后领,扯着她瘦小的身子往敬谨王府内拖! "喂,臭婆子、蛮婆子!你站不住个理字就要这大块头对我动祖!敢情这北京城里是没天理了,才容得你们这些人作威作福!" 小倩一边挣扎、踢扭,嘴里连带骂进在场一千大众! 眼看众人皆作壁上观之际……"住手,戎左!"同样坐在马上,一直没开口的那名该公子突然出声,喝止了戎左粗暴的拖扯。 戎左应声即刻放开手,态度很是恭谨。 小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姿势非但谈不上文雅,简直是狼狈!她一听到声音,修地扬起脸蛋儿,迎着亮灿灿的回头,瞇着眼儿望向出声喝住戎左的俊公子……"大阿哥!"悦宁不依地转向那俊公子娇唤。 "住口,没听见人家说什么来着,咱们敬谨王府可是仗势欺人的吗?"定隽冽眸一碟,眼光凌厉,声音却不可思议地轻柔温存。 "可是--" 悦宁还要辩驳,定隽一挥手制止了她。 "戎左,给这位姑娘几锭银子,另外差人到街上买几个肉包子赔给这小姑娘。"说罢,定隽翻身下马,直直朝小倩而来。 "抱歉,舍妹无礼。冒犯了姑娘。"他微欠身扶起跌倒在地的小清,清翟的俊脸勾起一抹魅惑的笑痕……"没……没关系……"小倩几乎是痴迷的,傻促盯着定隽瞧,一双眼珠子瞬也不瞬地钉在定隽脸上,整个人像被下了咒似地全傻了。 "瞧够了吗?"他突然对着小倩敛起抿在嘴角的笑纹,轻声道。 小清一怔,小脸儿基地一阵燥红,急急忙忙挣开定隽的怀抱--"我……我大人有大量,这回就不同你们计较了!现下我还有要事儿呢,不同你们扯了!"她慌慌张张地退了几步,躲瘟病似的骤然避得老远! 定隽扬扬眉角,眼底掠过一丝兴味。"戎左,方才我吩咐什么,老老实实给我办妥了!" "喳!"戎左弓着身子,诚惶诚恐,没敢有半点马虎。 "走吧。"定隽翻身上马,前座的美人立刻倚向他健硕的胸口,那妩媚娇弱的姿态,柔得似水般。 小倩杵在原地半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两只大眼睛不听使唤地盯住了骏马上一对神仙美眷,瞧得一愣一愣的。 坐在定隽身前的美人,看到小倩那副土里土气、傻不愣登的土模样,不屑地嗤笑出声。 直到三人两马全进了王府,小倩还兀目瞪着王府大门的门板发呆……"小姑娘,方才大阿哥吩咐了,你跟我走吧!"戎左挡在王府门口,遮住了小倩的视线。 "走?上哪儿去?"小倩一时糊里胡涂的,愣头愣脑地反问戎左。 "跟我上街买包子去啊!" "买包子?"小倩眨巴着大眼。"……是啊,我是想买包子!可我身上没钱了,看情形下一顿饭我得饿肚子了……"方才她瞧着定隽脑子里乱烘烘的,压根儿没注意他说了些什么。 戎左皱起眉头。"你又在胡扯些什么!快快跟我走,买了包子我好交差了事!"说完他强行拉起小倩的手,先塞了几锭碎银到小倩手上。 "咦?你给我银子做什么?都说了我不拿那个什么东西的臭钱了!" "往口!再无礼我就揪你到王府大车去吃免钱饭!咱们也不必买包子了!"戎左沉声恫吓。 "嗟,那个什么东西的这会儿又不在这儿,你还装模作样的做给谁看呀!"这会儿悦宁不在,没了人支使,小倩可不把戎左的恫吓当一回事。 戎左板起脸,突然揪住小倩的衣袖掉头就往市集的方向走,不再跟她鬼扯。 "唉唉唉,你带我上哪儿去啊?" 戎左只管往前走,小倩甩不脱他,只得一路让他拖着走。直走到市集里,戎左一口气买了数十个肉包子塞到小倩怀里,总算交差了事! "记着,拿了银子和包子就滚得远远的!别再出现在王府门口,下回要再让我给遇见,没了大阿哥撑腰,我可不对你这小叫化子客气了!" "喂,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姑娘我有名有姓,谁是小叫化子啊!我又没伸手要你什么,银子和包子全是你自个儿塞给我的,算是你求我要的,可不是我开口跟你讨的!" 戎左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小倩,就此掉头而去。 "嗟,笑得这么阴险,就算再有下回,见了你们两个瘟神我还不趁早闪得老远!以为我怕你们吗?我小倩大人大量,不同你们计较罢了!"见戎左魁梧的身形消失在转角,小倩立刻出口叱骂,出出方才那口憋得不舒畅的乌龟气。 咬了几口包子,心底踏实了些,方才她放的马后炮只不过有口无心,无论如何,为了打探兰欣的消息,即使冒着可能撞见那两首"瘟神"的据运,她还是得想法子混进王府一趟! "唉,说不得,看这情形就算那地方是龙潭虎穴,我也得走一趟了!"吁口气,小倩自言自语。 怀里兜着十多个还热呼呼的包子,小倩闪了闪神,不知怎地突然想起定隽胸口的热度……"唉,想哪儿去了我!"甩甩头,她用力敲自个儿的脑袋瓜子。"得快想个法子混进那宅邸里才成!" 揣着包子,她就蹲踞在街角,苦苦思索起混进王府的法子来。 第二章 夜晚,趁着星月稀微,小倩蹑手蹑脚地翻过王府一处侍卫较少的高墙。 白天她悄悄来勘查过一趟,看到这处地方传卫不甚留意,当下决定今晚从此处翻墙潜过这幢大宅邸中--"喝,这道墙可还难不到我!你们不让我走着进来,那我''飞''着进来总行了罢!"顺利翻墙进王府,她得意地想着。 左右瞧了一遍,她突然发现这幢宅邸大得吓人,单是这面墙就仿佛无止无尽,不知会延伸到哪儿去似的。 "没事房子盖这么大做什么?不怕迷路吗?"一路咕哝着,她慢慢往墙东面踱去。 "什么人?"冷不防背后传来一声斥喝,小倩吓了一跳,想往阴影里躲已经来不及! "惨啦!被发现了!"她拔腿就跑。 "站住,别跑--" "呵,你说不跑就不跑?那我小倩岂不成了大傻瓜?"她两腿抹油,跑得才快咧! "来人啊!抓刺客!"一时间敬谨王府灯火通明,喧嚷声四起,人人忙着抓刺客。 小倩趁着王府内一团混乱,快快溜之大吉! "什么''嗤喀''、不''嗤喀''的!幸好我跑得快,要教你们这伙人抓住,我岂不倒大循!"她早早闪进一幢精致的小阁楼内躲藏。 "咦,这地方不知道是哪个姑孃住的,好漂亮吶!"她惊叹,瞪大了眼在房门口左右张望,忍不住欣羡,不自觉地往里头走探。 小倩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雅致的房间。她打小没有家,十岁后遇着秦老爹,老爹可怜她四处流浪才收留她,自此她和老爹、秦大哥、兰欣姊,四口 人挤在一栋咫尺大的小木屋里,每日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喫饱、穿暖。小倩只觉得这间屋子能挡风避雨,有张木板床能合眼睡觉已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往里头走去,只见墙上全是书柜,上头堆满了一本本大部头的厚书,书皮上写的全是小倩不识得的蚂蚁字! "这姑孃真是怪得很,没事在房里头搁这么多劳什子废纸做什么?" 小倩不识字,自然视书本是"劳什子废纸!"在她心底只要是不能用来填饱肚子的,全都是没用的劳什子废物。何况是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书本、蚂蚁字! 这房间其实是书房,小倩见它干净漂亮,便直觉以为是姑孃家住的闺房。 她逛进房后的小侧间,掀开帘子,总算看见睡房该有的床铺和枕被等物。 "是上等料子做的软被呢!真滑、真软……" 她两手在自个儿衣裳上头用力擦了几下,方才小心翼翼摸向丝被,珍宝似地抚摩着。 "这被子要是能让老爹盖到不知道该多好?他老人家肯定睡得又香又甜,一觉到天明。"叹口气,她又喃喃自语道:"可惜现在就算我把这被子搬回苏州,老爹也用不着了……"泰老爹数月前已经病故,正因为如此,小倩才下定决心千里迢迢上京城来找兰欣。 "唉…" "你在这儿做什么?"背后突然传来低沈的男声,小倩一吓,倏地转过头--"是你?"定隽瞇起眼,他原以为是王府的小婢女。 小倩一见是白天碰面的那名俊公子,也愣了愣,跟着端了一口大气,两腿一软,坐倒在床榻上。"你……怎么是你…唉哟!" 定隽突然出手擒住小倩双腕,硬生生将她拖离床畔,凶猛的力道拽得小倩两条胳膊险些脱臼!脚踝因为他用劲拖拽而扭伤了! "说,你怎么混进王府来的!" "我--" 书房外突然传来急迫的拍门声,打断了小情的话。"大阿哥,咱们王府里潜进了一名女刺客,请大阿哥开门,让属下们进去搜查!" 定隽锐利的目光射向小倩,握住小倩的大掌,益发不留情地收紧! "唔……"小倩喫痛,却只是睁大眼直视定隽。 "你是刺客?"定隽轻问,阴柔的语调和手上的残虐力道产生不协调的诡异。 "我……我才不是什么''嗤喀''、不''嗤喀''的!我不过想在这宅邸里找一个叫''贝勒爷''的罢了,谁知道一叫他们发现了便死追着我跑,活似我欠他们很多钱不还似的……" "你找贝勒爷做什么?"定隽打断她的牢骚。 "当然是向他有没有瞧见我的兰欣姊啊!"''定隽顿了顿,沈默半晌才突然遭。"没瞧见。" "咦?"小倩瞪大眼。 "我就是你要找的贝勒爷。" 小倩一双眼珠子斗然瞪得更大--"你就是''贝勒爷''?可你明明不是我在苏州看见的那个人呀!" 当口小倩在苏州见到的人是和硕治王府的宣瑾贝勒,当时小倩只听得一干奴仆都称宣瑾是"贝勒爷",便以为"贝勒爷"这三个字就是宣谨的名字,她哪知道这北京城里的贝勒爷,少说也有好几十人! 定隽挑起眉。"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 "装傻?我做什么要装傻啊?我……" "大阿哥,快请开门让小的进书房搜查!"外头的侍卫久等不见回应,已起了疑心。 小倩愣愣地瞪大眼瞧着定隽,心想,他肯定要把她交给外头那伙人了……"这儿没有你们要找的刺客,滚!"定隽却出乎意料斥退前来搜查的侍卫们。 "可是贝勒爷……" "滚!"他口气转而沈肃。 "是,属下告退。"侍卫们没一人胆敢触犯他的怒气。 外头恢复沈静后,小倩低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她睁大眼瞅着定隽,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的,圆滚滚、亮晶晶。 定隽撇撤嘴,直盯住小倩闪闪发亮的大眼。 "你承认自己是刺客?" "''嗤喀''?我才不是什么''嗤喀''哩!" 定隽哼笑一声,放开她的手腕。 骤然失去支撑,小倩两腿一软,身不由己地跌入定隽怀里。 "对不起……"她两颊倏地羞红。"方才扭到脚了…" 定隽单臂一捞,索性抱起她安置在炕床上。 "我瞧瞧。"小情尚未回答,他迳自握住她的小脚。 "那个……不用了,扭了脚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心慌意乱地想缩回脚,生平第一回体会到羞怯是啥滋味! 定隽没理会,大掌握住她的脚踝徐徐推拿。 小倩一张小脸羞得通红,她觎眼瞧见自个儿的破布鞋儿,忍着痛认定隽掌中抽回脚,爬下床蹲在脚垫上,蜷起腿儿缩到自个儿的布裙底下。 "真的不打紧……我常常这样扭到这、扭到那儿的,不碍事的。"她猛摇头解释。 定隽挑挑眉,没有坚持。 "对啦,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在咱们苏州城见到的贝勒爷明明不是你--" "京城里少说有数十个贝勒爷,你打算潜进每一座王府。问遍每一个?" 他好整以暇地道。 小倩张口结舌,听到北京城里竟然有这么多贝勒爷,一时愣住了! "那……那可怎么办才好?我再也找不到兰欣姊?"呆了半晌,她喃喃地自问。 头一回探路就叫人逮着,小倩心底自然明白,不可能在北京城的大宅邸里一间间慢慢找的! "你可知道那名贝勒的封衔?"定隽问。 小倩一脸木然地摇头,她根本不知道"贝勒"二字仅是身分的表征。 "你从苏州来的?" 小倩点头。 "什么都不知道就贸然上京城来找人?" "我只知道带走兰欣姊的人叫''贝勒爷'',是一个好气派、好神气的富贵公子!" 定隽嗤笑。"这样的人在北京城里可多了!" 小倩眨巴着大眼,无措地回望定隽。"你既然也是贝勒爷,那肯定认得其他也叫贝勒爷的,你可以帮我问问他们有没有见到我的兰欣姊吗?" 定隽荡开笑容,探手勾起她小巧的下颚。"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你是好人……"小倩愣愣地回答,水灵灵的大眼直勾勾地对住定隽的眸光。 定隽扬眉扩深笑痕,沈敛的眸子掠过一抹荡肆笑意。"好人,嗯?"拇指放肆地来回抚搓她柔嫩的嫣唇。 小倩点头,傻傻地瞅定他。"你刚才没把我交给门外那帮人。" 定隽眸光一闪,松开手。"你可有住处?"他话锋一转。 小倩摇头。"我今早才进城,还没找着住处,反正只要是个能挡风避雨的地方就可以了,我睡哪儿都成。"举凡空屋、破庙的,哪儿有能借住的地方,她就往哪儿窝去! "你可以暂时住在王府里。"定隽道。 "王府?这座宅邸里?" "不愿意?" 小倩急忙摇头。"你要我睡哪儿?" "就睡这间房。" "这儿?"小倩左右张望了一下。"可原先住在这房里的姑孃怎么办?" "这里没什么姑孃,这儿是我的书房。" "书房?"小倩眨眨眼,再眨眨眼。"可这儿有床、有被的,不是间睡房?"何况这房间漂亮极了,该是姑孃住的闺房才是! "反正你只管住下,我会交代言叔照料你的起居。" 小倩瞅着他。"嗯。"好认真地点头。 "不早了,你先歇下,明早我会再来看人。"他离开床畔,转身欲走。 小倩突然伸出手位住定隽的衣摆。"你让我睡在这床上吗?"她怯怯地问,眼中流露出受宠若惊地光芒。 "这房里只有一张床,不睡床上还能睡哪儿?"他好笑地道。 "可我一身脏兮兮的,你不怕我弄脏了你的丝被子?"她低声问定隽,怕他是说着玩的。 "弄脏就算了,明天再叫言叔遣人来换过!"定隽完全不在意。 小倩突然说不出话来,她长这么大,除了秦老爹、秦英和兰欣外,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我该走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他转身离开小卧房。 小倩怔在脚垫上,直到定隽走了许久她才回过神。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软床上水滑柔细的丝被,始终不舍得上床用这席好被子。 发呆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困倦伏在庆榻上睡着。 隔日一早,小倩被敲门声唤醒。 打开门,见一名相貌清瞿的老人候在门外。 "小姐,贝勒爷吩咐老仆来伺候您。" "伺候我?"小倩指着自个儿。"我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人伺候?倒是老伯您年纪挺大了,才需要人来伺候才是!" 言进愣了愣,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咦?老伯您端这桶水要上哪儿去?我帮您。"说着,小倩抢过言过手里端的水盆儿。 "这……这盆水是端来给您净脸的,小姐。"言进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净脸?喔,就是洗脸嘛!老伯,我不叫小姐,我叫小倩,您就叫我小倩好啦!她把水盆儿端进自个儿房里。"下回不用麻烦您了,您只要告诉我水井在哪儿,往后我自个儿去打水就成了!" "您要自个儿去打水?"言进益发瞪大眼。 "是啊!在咱们苏州老家,每天早上我不都自个儿打水洗脸、洗衣、做饭的?每天还得上山去捡柴,烧一家子的洗澡水哩! 言进听得一愣一愣……这是打哪儿来的野姑孃?贝勒爷怎么会收容这样的女子住进"撷景楼"? "咳,小姐,您先净脸,稍后我会差人送来热水让您净身。" "不必啦!不必啦!"小倩猛摇手。"您告诉我热水在哪儿,我自个儿去搬来就成啦!还有,您真的别再叫我小姐啦!"边说边卷起袖子。准备搬热言进皱皱眉头,明显地不以为然。"小姐请在此稍候。"说完即转身出去。 "唉唉唉……"小倩追到门口,言进已经走远。"怎么就走了呢?" 回到房里,过了大半日也不见有人来招呼她,到了晌午才有婢女送了些饭菜来,一直到近晚同一名婢女又送来了饭菜后不久,就有几名小厮搬了桶热水来,跟着又进来几名婢女服侍她净身。 小倩哪习惯由得人脱她衣裳,可扭不过几名粗壮丫头们的力气,只能任由一千人摆布她。 梳洗完毕,丫头们又七手八脚地替她换上新衣、新鞋。 "咦?我自个儿的衣服、鞋子呢?还有我身上那把小剑呢?"小倩四处张望找寻她的旧衣鞋。 "小姐,您身上那套衣裳和鞋子已经破烂不堪,咱们已经替您丢了!" "你们丢了我的衣服、鞋子?"小倩瞪大眼。"那衣鞋可是兰欣姊亲手缝给我的,丢不得的!" "可是小姐,那衣服、鞋子都已经穿的破破烂烂了…" "不成、不成,你们得帮我把衣鞋给找回来!我不穿这新衣,就要我自个儿的衣服、鞋子!说着,她动手想扒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有,你们也别叫我小姐。我小使命倩不当人家大姐、小姐的!" "小姐……"几名婢女见小倩扒开衣服,手忙脚乱地要劝阻她。 "都说了你们别叫我小姐啦!"小倩见一伙人说不听,心口一颁,身上的衣服益发扯得七零八落! 几名婢女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劝的劝、求的求,正当房里闹得一团乱时,定隽正好跨进屋里。 "这是在做什么!他皱起眉头。 "贝勒爷。"房里几名婢女见定隽进来,一起遇到门边。"小姐不肯穿新衣服,硬是要穿原先那套已经破烂的旧衣鞋。" "就算那套衣裳破了、烂了,也是自个儿的好!更别说它一路伴着我到京城,我同那套衣裳已经有感情了。何况那衣裳、鞋子是兰欣姊缝给我的,就算彼得不能穿也得留着!总之那衣裳、鞋子是丢不得的! 定隽转过身,终于注意到小倩洗干净了小脸,露出的清丽姿颜。"替小姐把衣鞋找回来,洗干净了让言进送到书房来。"他盯着小倩,瞇起眼。 "是。" "下去罢! "还有我的小剑!"小倩急忙道。 "一起送过来!"定隽吩咐。 "是。"几名婢女一同退下。 "呼,幸好你来啦!否则我真同她们有理说不清!"小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小脸上烦恼的神情缓和了些。 "衣裳送来后就收起来,这儿多得是衣服、鞋子,明日我再遣人送两箱过来。"定隽道。 "两箱?我穿到下辈子也穿不完!"小倩连连摇手,两眼瞪大了喫惊不已。 "那就搁着!他不在意地道。 小倩眨眨眼,定隽的回答让她错愕。 "昨晚睡得可好?"定隽支开话题。 "嗯。"小倩愣愣地点头,心思还在那两箱衣物上头。 她想不通一个人怎么会需要穿上两箱衣服?更难理解定隽对有价值的衣物毫不在意的态度! 定隽盯着小倩水灵灵的清竟大眼,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嗯?" "名字。" "小倩。"她眨眨眼。"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他抿嘴低笑。"定隽。" "定隽……"小倩喃喃呢语,反覆咀嚼这两个字。 定隽勾起她的下颔。"喜欢的话,准你唤我的名讳。"他哑声道。 "名讳?"小倩不懂。 "就是定隽这两个字。"他解释,长指开始抚探她的嫣唇。" 小倩睁圆眼回望他。"定隽……你为什么老爱摸我的嘴?" 他低笑,淡淡撇开嘴,唇角噙了~弯她不能理解的深沈,"想听实话?" 他问,低嘎的嗓音温沈醇厚,柔得无害…?,? 小倩困惑地皱起后,眨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用力点头。她当然想听实话! 定隽俯下身,贴着她的耳畔嘎语:"我想喫了它。" "呃?"小倩愣祝他为什么想喫她的嘴? 她睁大眼受惊的俏模样引他低笑,抚着诱人的柔软红唇,他嘶语道:"你会让我喫一口吗?" "呃?"小倩真的傻住了。 "我尝尝滋味……嗯?"他柔声哄她,转过头贴近她粉嫩诱人的菱唇。 这女娃洗干净的小脸竟然如此出色清妍,小嘴看起来尤其诱人的粉嫩,定隽向来不克制自己要女人的欲望,此刻他想尝尝这只小蜜桃的味儿--极想,且无克制的必要! 小倩一抬眼,瞧见定隽的脸就近在眼前,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抽身避开--"你,呃,咱们……"她脸儿都红了,结结巴巴的,语不成句。 "怎么了?"定隽挑起眉,双手抱胸倚在墙边。 "咱们,咱们一个是男,一个是女,男女……什么不亲来着!她想不起男女该"什么"不亲来着! 定隽扯开嘴,笑得邪气。"不重要。"他上前,重又掌握她的纤腰。 小倩愣了愣,想推开他,但软馥的身子已让他拖得满怀,再也抽身不及! 定隽低头深嗅几口她身上浴后的清香味。"不然这么着,我尝一口你的滋味,你也尝一口我的滋味,咱们就算扯平了,嗯?"他低笑着诱哄,随即低下头--"晤……"小倩起先挣不开他两条手臂有力的箝制,之后当定隽"喫" 了她的嘴,她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乍响,腿也软了、脑袋瓜子也糊涂了! "咳,贝勒爷……言进送小姐的衣服过来。"言进手上捧着一包衣鞋,脸色漠然地立在门口。 听到声音小倩混饨的脑子立刻被震醒,她心头一流,猛地一把推开定隽! "东西搁下。" 定隽使个眼色,示意言进退下,言进却站在原地不动。 "还有事?"定隽不悦地皱眉。 "时候不早了,请贝勒爷回房里歇下,明日还得早朝……" "什么时候你连我见时就寝都管着了?"定隽瞇起眼,语气徐谈却冷得危险。 "言进不敢,只是……" "算了。"定隽打断言进本说完的话,甩甩袖子迳自往门口走去,撂下了小倩一人。 言进神色复杂地看了小倩一眼,之后便跟在定隽身后匆匆离去。 两人走后,小倩仍呆呆地愣在原地,定隽冷淡的态度让她摸不着头绪! 他怎能如没事人一般,这么说走就走?就在"喫"了她的嘴之后? 小倩迷偶地紧盯着前方洞开的小门,有那么一刻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快些逃走罢! 可定隽留在她唇上的余温是那么地真实,甚至鼻端还能嗅到他留下的气味,而逃走的念头却只是她心底梦呓般的呢喃……小倩下意识地伸手抚摸自己的唇,奇怪的甜味窝着她心坎儿泛滥,她却弄不明白,那又酸又甜的滋味是什么…… 第三章 次日一早待小倩梳洗过后,言进面无表情地指挥几名仆役搬了两个大木箱子进房。 "老伯,你叫人搬这两个大箱子来我房里做什么?"言进虽不理睬她,小倩却不以为意,她只觉得这老伯怪了点,心想大概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是这么难相处的,因此仍然笑瞇瞇地凑上前去,好奇地问道。 "昨儿夜里,贝勒爷命小的今日送两大箱衣物来给小姐。"言进瞥了小倩一眼,脸上微观轻蔑之色。 "他当真让人送两大箱衣服来给我?"小倩瞠大眼瞪着地上两个大木箱,一张小嘴张得老大。 言进没接话,也不耐烦同小倩罗嗦,命人放妥在箱后,便转身往房外走出。 "老伯、老伯!"小倩追在言进身后唤住他。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言进不得不停在门口,不怎么情愿地转回身。 "这两大箱衣服我是怎么穿也穿不完的,不如我留下两件就好,其余的你还是收回去罢!"小倩道。 听到这话,言进皱起后。"贝勒爷让小的送衣服来。小姐要是不满意,请您同贝勒爷说去!"说完话,他谨慎地点了下头。"小的这会儿还有事,先告退了。" "唉唉唉!老伯、老伯……" 这回任凭小倩在后头怎么唤他,言进也不再回头,听而不闻地走远去了。 "老伯是怎么啦?东一句小的,西一句小的,他是小的,那难不成我是老的啦?"小倩瞪着言进的背影,指着自个儿的头喃喃自语道。 言进走后,小倩无可奈何地回头呆视那两箱几乎占了大半间房的大木箱。 "这可怎么办好呢?"抓抓头,小倩的脸上满是苦恼的表情。"唉,衣裳既然都送来了,那就瞧瞧罢!" 打开衣箱,见里头全是些绫罗锦绣,丝绒绸缎,小倩一边翻一边瞪大了眼,她这辈子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衣料子,甭说这些全是要送给她穿的了。 翻遍了衣箱,她从里头找出一件紫荆红的小扶手,和一件浅紫红的水缎抹胸,那抹胸料子丝软水沿,小倩摸着它只觉得爱不释手,拿在手里细细摸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脱下自个儿身上的衣服换上紫红抹胸。 换上抹胸后,她站在铜镜前陶醉的照了半晌,口里还喃喃自语着,"这么美的衣裳该让兰欣姊来穿才合称……" "你不喜欢?"身后突然有人发出声音,吓了小倩一大跳!转过头来.就看定隽倚在她身后的门柱旁。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愣愣盯着定隽瞧,一抹红霞悄悄飘上粉颊……"有一会儿了。"他扯开笑痕,俊脸漫上一抹慵懒的邪气。 "澳……"小倩傻傻地点头,觉得似乎哪儿不对劲,方才发现自个儿身上只穿了件抹胸。 "唉啊!"这一发现可不得了。她惊叫一声,两手掩得了前胸却顾不了后背。 "你快转过身去,让我穿上衣服--" "你穿衣服就穿,何必要我转身?"他非但不转身,反倒上前一步,在铜镜旁一把梨木椅上闲闲坐下。 小倩窘得满脸通红,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不知所措地愣在当场,瞪大了眼盯住定隽。 见她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儿,定隽嗤笑一声,排了挑眉。"怎么,你不是要穿衣服吗?还愣在那儿做什么?"他懒洋洋地调侃她。 "我……我可不习惯在男人眼前穿衣服……"她嘴里咕哝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睁得老大,眉尖却拧成了麻花条。"你可不可以转过身去让我把衣服穿上?"她好言好语地同他打商量。 定隽扬高眉,他盯着小倩红通通的小脸,慢条斯理地说:"不可以。" 听到这般无赖的回答,小情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嘴角漾开轻笑,俊逸的脸上略带三分邪意。 小倩却教他弄胡涂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斯文又这么恶质的男人! "字面上的什么意思?" "不懂吗?"他索性站起来,逼近衣衫不整的小美人。"我喜欢你!"他倾向小倩,把她困在自己与铜镜间。 "你……你喜欢我?"小倩眨巴着大眼,更胡涂了。"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啊!可这同你转不转过身去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过要穿件衣服罢了。 哪来这许多迂回的解释!弄得她脑子像裹了浆糊似地,整个人糊里胡涂了! 定隽嗤笑,壮硕的躯体贴上她纤细的骨架子。 "你喜欢我?嗯?小东西?你可知男人嘴里的''喜欢''代表什么意思?" 感受到他男性的进犯,小倩纵然未经人事,也本能地开始感到不安。她尴尬地挪动身体,却造成定隽有机可趁,附着她身子贴得更紧。 小倩不得已,只得以双手抵在两人之间,好挣得些喘息的空间。 "不就是,不就是那意思吗!"她喘着气,他虽没当真压着她,可不知怎地。她就是喘不过气来! "那意思?"定隽挑起眉。"你知道是哪种意思?"他粗嘎地低语,不怀好意地同她玩起绕口令的游戏。 "就、就是那--"完啦、完啦!她当然胡涂、当真傻了、当真要喘不过气来啦! "就是哪个?嗯?"他低笑,偷偷吮住她诱人的小耳坠。 "那个--"她倏地瞪大眼。"你为什么要咬我的耳朵?" 定隽忍不住轻笑。"小宝贝,这不叫咬。"他乘机深深含吮她…… "贝勒爷!您在里面吗?"门外骤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是言进。 定隽原不予理会,言进却像有意作对似地,益发用力擂门。 "该死的!"定隽低光一声,从小清身上滚下,转身翻下床。 "定隽……"小情仍赤裸着躺在床上,怯怯、小声地唤他。 定隽顿住往门口迈去的步伐,转过身走回床边,拉过被单盖在小清赤裸的胭体上。 "乖乖的,待在床上等我,别下来。"他匆匆拋下两句,便转身到门口开门。 小倩缩到床角,不安地紧紧盯着定隽的背影。 "什么天大的事,让你愈来愈不知分寸了,言进!"定隽瞇起眼,不高兴地冷视门外垂着头、背脊挺得笔直的言进。 "贝勒爷,实在是敏儿姑娘的命令,奴才不敢不从!" 敏儿是定隽的小妾,就是小倩和悦宁在王府大门争执那日,和定隽共骑在同一匹马上的美人。 "敏儿?"定隽挑起眉,目光深沉地凝视言进。"你几时这么在意敏儿交代你的话了?" 言进长年跟在定隽身边伺候,行事老成戒慎,在敬谨王府里是老资格、有分量的管事。他早年被大夫人指派服侍定隽,向来只听命于定隽一个主子,就算老王爷也无法支使他!又怎会突然把一名微不足道的侍妾所"交代"下来的话放在心上? "贝勒爷,敏儿姑娘吩咐奴才提醒您,今晚她在''损清楼''伺候,请贝勒早早回''损清楼''歇息。" 言进直接传达敏儿的话,避开了定隽的问话。 定隽抿嘴冷笑一声,锐利的眸光冷冷地盯住言进。"她就交代这两句话?" "是,敏儿姑娘就吩咐言进转达这两句话。"言进头垂得更低。 他知道宏隽之所以没追根究抵,是顾念他服侍多年,才替他留着这张老脸! 定隽没再多问,转身便出了"濒景楼",往"损清楼"而去。 言进等定隽走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要跟在主子之后回"很清楼"好随时伺候。 "老伯!"身后小倩唤住了他,言进皱起眉头,绷着脸回过身。 "小姐有事吩咐?"他不情愿地停下。 "嗯,老伯知不知道定隽他去哪儿了?"小倩已穿好了衣裳追出来,清甜 的小脸仍带有几分云雨后的妩媚。 言进讪然地道:"今晚轮到敏儿姑娘在贝勒爷房里伺候,贝勒爷已经回''捐清楼''去了!" "噢。"小倩似懂非懂地点头,她可不明白"伺候"两字的特殊涵义。只是心底有些失落,定隽既然叫她等他,为什么却连一句话也没交代就走了? 言进见小清居然没多大反应,忍不住失望地瘪了嘴。 "没什么事的话,奴才得赶着回''损清楼''服侍贝勒爷!"口气也不甚恭敬。 "嗯。"小倩只点了下头,言进立刻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去。 留下小倩独自站在门外,愣愣地倚在门柱上好半晌,直到夜色深沉,月儿隐敛……这晚天上乌云密布,满天瞧不见一双明星…… 第四章 "贝勒爷,听言进道您晚间晚了还留在''撷景楼''?"敏儿把自个儿淌着香汗的身子揉向定隽,妖媚地揉蹭着。 卧榻上两具躯体交缠,房里仍弥漫着一股欢爱过后的气味。 "嗯。"定隽懒洋洋地回答。 "贝勒爷喜欢住在''撷景楼''那个小姑娘吗?"敏儿软验的身于整个偎在定隽那令她心荡神摇的壮硕躯体上,斜起媚眼膘向他阳刚、俊俏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起。 她早听底下人说起,定隽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还把她安置在''撷景楼''里。 北京城里,谁不知敬谨王府的大阿哥俊俏风流,红粉知己如过江之鲫,敏儿跟在定隽身边不只一、两日,她虽对自己有自信,毕竟是个女人,有女人家的心眼儿,早四处布了眼线,绝不容任何女人有机会威胁到她的地位!更何况王府里人人皆知定隽对她的宠爱,想巴结她的太有人在,自然有人会到她跟前嚼舌根。 定隽半睁开眼,性感的男性薄唇淡淡勾起一抹笑痕。"我是喜欢她。" 敏儿微瞇起眼,柔软的身子不忘徐徐蹭着定隽。"贝勒爷打算收她入房?"她嗲媚地问,并未将一个干瘦、不解人事的小丫头放在眼底。 贝勒爷一向喜欢身段玲珑,懂得曲意承欢,知人事、晓风情的女人,会看上一个不解人事、索然无味的黄毛丫头极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换个方式玩玩、图个新鲜,等过一阵子兴头没了,玩腻了自然收心! "玩玩罢了,你知道我向来不纳妾!"定隽漫不经心地道。 听到定隽亲口说出,敏儿俏脸掠过一抹骄傲的微笑--果然如她所料! 敏儿自己是个例外。她是敬谨王府二福晋的表姊妹,无论容貌、身段皆出落得美艳诱人,活脱脱是个天生的尤物!她原本的出身不高,但因为二福晋从中穿针引线,这才有了名分,得以入房留在定隽身边伺候。 "贝勒爷不怕小女孩认了真,到时撵也撵不走?"敏儿轻蔑地笑道。 "不过是个没身分的野丫头,还怕她认真吗?"言下之意,他半点也不在意到时候以什么手段"处理"一个失宠的女人! "贝勒爷您真坏!姑娘们把心思放在您身上真是枉费了。"敏儿娇嚷道。 "我坏?"定隽撇嘴邪笑,使劲一扯把敏儿技进怀里。"你不就爱我这么着?"一手探入敏儿的衣襟内邪气地摸索。 "啊,贝勒爷您取笑敏儿,人家不来了!"敏儿半推半就,深知挑逗男人的个中三昧! "不来了?当真?"定隽挑起后,撒手,故意不满足身下的女人。 "讨厌,贝勒爷您故意逗敏儿!"敏儿唤道,俏胜泛出情欲的红痕。 "想要?"定隽低笑两声,开始抚弄起身下的女人。 今晚在"撷景楼"被挑起的欲火还未宣泄够!他放纵地在敏儿身上恣意发泄。 这一夜"损清楼"里春光无限……闷了一夜,第二天小倩一大早起床出了"撷景楼",到前苑的花园里散步透透气。 在一处隐密的树丛后找到一块平滑光整的大石,小倩爬到大石上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剑,和方才在树根上锯下的小木块,开始就着木块的外缘慢慢雕出一个雏形。 "她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个大小姐呢!害得咱们让言管事骂了几回,说是送去的伙食怎么都剩下这么多,是不是不合主人的口味……" 树丛旁的小径上传来丫头们的说话声,小倩就缩在树后大石上坐着,正好把丫头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呻,哪里是什么主子!也不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一瞧便知是没家底的出身!单是那粗野德性不说,就说昨儿夜里咱大阿哥哪…"说话声音突然小了下去,紧跟着对话的两名婢女发出一阵轻蔑的嗤笑声。 "就是!不知是什么人家出身,说不准是贝勒从哪家妓院带回来的雏鸭儿,言总管还要咱们当她是大小姐伺候哩!"说话的红衣丫头轻嗤一声。 "可不是这么着!"另一名绿衣丫头压低声道。"昨儿听说大阿哥在''撷景楼''藏女人这事传到了敏儿姑娘耳里,当晚就让言总管传活把贝勒爷哄了回去!" "说来还是咱们敏儿姑娘有手段,懂得套牢贝勒爷的心,那小鸨儿哪里会是敏儿姑娘的对手!" "不然你当敏儿姑娘怎会这般得贝勒爷的宠?"绿衣丫头撇撇嘴,老气横秋地道。"没点儿手段,套得住这些个富贵爷们的心吗?何况咱们府里的大阿哥可是人中之龙,要女人还不容易?哪怕是要那月宫里仙娥一般的小娇娘,会有什么难的?就咱北京城里等着大阿哥怜爱的美人儿,怕不排到城门外去了!" 两个丫头边说边掩嘴嘻笑,一会儿去的远了,小倩也听不清楚两人之后又说了些什么。 "大阿哥?是说定隽吗?"小倩喃喃道。 她听过言进喊定隽叫"大阿哥",方才穿绿衣和红衣那两个姑娘说的应该是定隽了? 那她们嘴里那野丫头是谁?说的是自个儿吗? 方才她听得很清楚了,她们说她是定隽从妓院带回来的鸨儿? 她们为什么要这么说她? 还有那敏儿姑娘是谁?昨儿老伯说昨夜轮到敏儿姑娘"伺候"定隽…她不懂"伺候"是什么意思,可方才那两个姑娘说了,定隽宠爱那名唤敏儿的姑娘。定隽爱着她吗? 定隽如果爱她……她肯定很美,很好的了! 小倩低头看到自个儿手里刻了一半的木人儿。呆呆地出起神来。 这是她原本打算刻好,送给定隽的小木头娃娃,因为定隽说喜欢她,所以她依照自个儿的模样,打算刻好了把自己送给他。 可她忘了问定隽,他想要刻成她模样的木娃娃吗? 或者他压根儿不想要呢? 那她刻了他不要的自己送给他做什么? "我这是做什么呢?该先问过定隽他要个怎样的木娃娃才是……"小倩喃喃自语,黯然地从大石上滑下回到小径上,顺着碎石子路往"撷景楼"方向回去。 她就这么低着头走了半天,直到发现自己迷了路,原本只有一条的碎石小路自前方岔开数条路径。 小倩站在岔路前迷们地呆立着,突然觉得一阵茫然,自己孤单地站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既迷了路,又找不到方向。 "这会儿要是还待在咱们苏州,就肯定不会迷路了……"她瞪着前方岔路自言自语地道。 "小姑娘,你迷了路吗?" 后头传来温和清明的男声,小倩回过头,看见一名神来清竣目光锐利的年轻男人正冲着她微笑。 "你在同我说话吗?"小倩指着自个儿的鼻子,瞪大眼道。 "这儿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别人吗?" 小清四处张望一番。"是没有别人了!这么说你是同我说话了?" 年轻男子笑道,"就是我同你说话。" "嗅……"小倩点点头,跟着好奇地问:"你也是住在这大宅邸里的人吗?" "不是。"男子回答。 "不是?那他们怎么没把你当成''嗤客''着哩!"小倩皱起眉头,觉得这般差别待遇未免太不公平! 男子挑起眉。"我到这''宅邸'',是来作客的。"如果可以,他倒宁愿省去这趟并非他心甘情愿的"拜访"。 "作客?原来你是这宅邸里的客人!"难怪待遇这般不同了!"对啦,咱们说了好些话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小倩心无城府地问,半点没意识到,眼前这名陌生男子是否会觉得她举止轻浮随便! 陌生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温吞地徐道:""佑棠。"仅简短两个字。 "这是你的名字?"小情多此一举地问。 男子撇撇嘴,再点头。 小倩突然笑瞇了眼,整张小脸乍然明亮、生动起来,一扫先前的阴霾。 "你的名字同定隽一样好听!有爹娘果然是好的,至少能给自个儿取个好名字。" 佑棠瞇起眼,盯着眼前这小女孩明媚动人的笑睑。竟觉自己移不开视线。 "你倒说说,怎么好听法?"他淡淡地道,内心的想法深藏不露。 "你们俩的名字听起来就觉得挺气派的!不像咱家乡的小狗子、小愣子,叫是挺好叫的,可就觉得不够特别、不够气派!" 听了这般孩子气的话,佑棠忍不住抿起嘴微笑。"多谢姑娘这么看得起在下的名字。" "不谢、不谢,我说的是实话,佑棠这名字真好听!"小倩一脸认真的表情,不忘再三强调。 "那你呢则、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挺普通的,也不知是谁给我取的,大概是我多或我姐吧!我自个儿是觉得还好,反正自小叫惯的名字,再不好也有了感情!这就好比做人吧,大伙儿相处久了就有了感情,有了感情便再也分不开了!好似我同我兰欣姊便是,打小我同她感情最好,这回她为了还债及治好老爹的病,跟了一个叫什么''贝勒爷''的到京城,我可想死她了!就算这北京城离咱们苏州有十万八千里远,说什么我也要到京里来找她,就算只见一面也好。" "你的名字?"佑棠打断她净唠叨些没重点的话。 "呀?唤,我的名字。"小倩搔搔头傻笑,有些不好意思。"我叫小倩。 瞧罢,这名字真个挺普通的吧?" "名字是挺普通,人倒不普通。"他笑道。 "啊?"小倩瞪大了眼,揣测不出这句话的涵义。 "你是定隽带进王府的,你是他的人?"佑棠瞇起眼问道。 他知道定隽从来不纳妾的。 "不是、不是,怪我没把话说清楚。"咽了口口水,小倩赶紧接着道:"我进这宅邸是为了找我的兰欣姊,谁知没头没脑地被当成了什么''嗤客'',害得我东躲西藏的,幸亏遇着了定隽,不然过会儿宅邸里那伙不讲理的人,还有那个刁蛮不讲理、净会仗势欺人的悦什么格格来的,又要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了!" "你是说悦宁格格?"提到悦宁的名字,佑棠的神态立刻变得冷淡许多。 "是啊!"小倩拍了下掌。"就是叫悦宁没错!那姑娘美是挺美的,只可惜个性任性、刁蛮又不讲理,上回我也没犯着她,她动不动便放三、放四地吼我,还支使一名高壮的汉子抓拿住我,说来还是定隽帮了我,不然这会儿我就不能站在这儿同你好好说话了!" 小倩说的天真坦率,没留意到信棠的反应--"她向来这般刁蛮不讲理,你若要在王府里长住,往后尽可能避开她就是!"信棠淡淡地道,眉宇间不掩饰地显现出几许厌恶。 "咦?你认得那个刁变格格?"小倩歪着头,没半点心眼地间佑棠。 "那不重要!"他转移话题。"你在王府住了几日?还住得惯吗?" "嗯,这儿简直就像神仙住的地方,从前我连作梦也没想过的!"说着,小倩突然浮现几许黯然。 她又想起方才在后花园里听到的话了! "怎么了?你不喜欢神仙住的地方?"留意到小倩突来的沉静,他挑起眉温和地取笑她。 小清摇摇头,骤然深吸口气,再用力呼出一大口气,跟着恢复了一向甜美娇俏的笑脸。 "喜欢极了!可这儿终归是神仙住的地方,一般凡人是住不得的。"她开玩笑地道,小脸出现以往没有的落寞。 佑棠定定凝视她,缄默地忖度她小脸上的轻郁。"如果在这儿住得不快乐,随时欢迎你到多罗睿王府来作客。" "咦?" 小倩疑惑地抬头望向佑棠、正要开口问些什么,背后突然传来定隽醇厚、低沉的嗓音,打断她未间出口的话--"多谢佑棠贝勒费心,小倩姑娘是我敬谨王府的客人,招待不周是我敬谨王府的不是,理应由我们好好补偿。"他挡在小倩和佑棠之间,凝敛的神态瞧不出他深沉的心思。"再说,佑棠贝勒尚有舍妹的事要心烦,舍妹一向顽劣,往后嫁入多罗睿王府,舍妹如有犯错,还要请佑棠贝勒多多包涵。" 定隽这话说的极富技巧,既言明不同意让小倩离开敬谨王府,更提醒姑棠他已是有婚约之人。 听了这话,佑棠仅淡淡地别开眼看向小倩。 "尽管如此,倘若小倩姑娘有兴致,愿拨冗莅临多罗睿府,在下必定放下缠身琐事,竭力招待小倩姑娘。"他挑衅地道,脸色却一径和平、沉敛,瞧不出半分火药味。 定隽瞇起眼,随即勾出一抹阴郁的笑痕。 "佑棠贝勒,阿玛此刻正在前厅等候你共商两府大婚之事。"他淡淡地提及,面无表情。 "是吗?既然如此,不该让老王爷等候太久。"佑棠抿起嘴,目光直视定隽,不避讳地与他对峙。 "请。"定隽的手摆出送客的姿势,嘴角扯开一抹无笑意的笑痕。 佑棠转而朝小倩微微一笑,这才迈步往前厅而去。 定隽脸色阴沉地站在原地,不说半句话。待佑棠去的远了,小倩终于忍不住开口。"定隽,你怎么了?" 她转到定隽眼前,皱着眉头研究他冷淡的沉默。 "你想上多罗睿王府作客?"他目光终于移向她,冷淡地问。 小倩睁大眼,跟着认真地摇头。 "我没有!"她急急地申辩。"你不高兴吗,定隽?要是你不高兴,往后我不同他说话就是了!"虽然她不讨厌佑棠,还有些喜欢他呢! "你在乎我高不高兴?"定隽挑起眉,眸光放射出玩世的不恭。 "嗯!"小倩天真率直地回答,圆睁的漾水眸子热烈地望着定隽。 "是么?"他低柔地道,轻桃地探手抬高小倩的下额,脸上却仍无笑意。 "你不相信我吗,定隽?"小倩问,眉尖忧虑地蹙紧。 "要我相信?"他撇撇嘴,掐紧她柔软的肌肤。"你怎么表示?" "呢?"小倩茫然地凝望定隽,努力想弄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顾不得他掐痛了她。 "不懂吗?"他突然放手,眸光回复冷淡。 "你自个儿想想。" 说完话,他再度抬手温柔地拂开散落在她额前细软的发丝,手劲极之轻柔温存,脸上的神情温柔亲呢,教人分辨不出到底他眸底的淡冷是真的,抑或是他脸上的温柔才真……"定隽……你要我想什么?"小倩还是不懂,她迷惘地望着定隽,深深迷惑于他教人难以捉摸的温柔。 "你说呢?小东西?"他抚摩她光滑细致的容颜,忽觉不愿放手,似乎……上了瘾? "我不知道。"小倩不知所措地摇头,水漾的大眼迷蒙似雾。,他眸光一闪,突然放手。 "你不是个小女孩了,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他低下头,若无其事地挥着衣摆,眸光不再注视她,态度重转而冷漠。 小倩不能理解他反复的冷淡,只觉得心窝被狠狠揪紧。 她是真的不明白! 可她好想明白--她真的想让定隽高兴。 "定隽,我…" "我还有事,不陪你了。自己找得到路回''撷早楼''吗?"他截断小倩的话,语调却是出乎意料的温柔。 小倩摇摇头。 "往前方走,遇到岔路走左边那条,直走就是''撷景楼''了。"他抬手指出方向。 "嗯。"小倩点头,回头看着前方延伸的小路。 隽点了下头,转身往反方向离去。 "定隽!"小倩回过头唤住他。 他站在原地回过头。"还有事?" "你忙完了会到''撷景楼''来吗?"她期盼地望着他。 "再说罢,还不知忙到几时。"说完转身走了。 小倩立在小径上看着定隽的背影,直到他走远了。 小倩低下头,从怀里掏出约略刻出雏形的小木头人。 "我真是的,又忘了问定隽想要个什么样的木头娃娃了。"她盯着手上的木娃娃,哺前自语道。 定隽会要她刻的木娃娃吗? "定隽到底要什么呢?我什么也没有……"她什么也不会,只会刻木娃娃而已……身上这把小剑,是她打小有记忆就带在身上的,当她还在街头流浪,是个小乞儿的时候,只有这把小剑陪着她,每当她寂寞、无聊,或教人给欺负了的时候只能把玩这把小剑。小剑是她的朋友,也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如果定隽喜欢,她会把小剑送他的。 收起木娃娃,小倩垂着头往定隽方才指的方向,慢慢地走回"撒景楼"。 第五章 晚近黄昏时,"撒景楼"大门外传来一片吵闹声,紧跟着就见悦宁后头跟着几名婢女、随从,来势汹汹地一路闯进"撒景楼"来。 "说,大阿哥把那个贱丫头藏在哪儿?" 悦宁一进门就气势凌人地质问一干在"撷景楼"服待的婢仆,吓得底下人们不知如何是好,却个个襟若寒蝉--悦宁格格纵然不能得罪,大阿哥又岂是他们惹得起的! 悦宁见没人回她的话,气得指着这些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婢仆们大骂。 "你们聋了还是哑了?没人听见我问话吗?你们竟敢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婢仆里一个胆大的垂着头回话。"格格息怒,小的们就算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对格格有半点儿不敬"废话!"悦宁怒斥一声,娇媚的脸蛋益发地通红。"还不快给我说!大阿哥把那个野丫头藏到哪儿去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没人敢吭半声。 悦宁见这情景,气得浑身发抖,直觉得这伙该死的下人们没把她瞧在眼底,正要发作,小倩就从书房后的小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找我吗?" 小倩今早在花园里听过那两个婢女喊她野丫头,便敏感地揣测到,悦宁口 中的野丫头就是指她! 悦宁一见到小倩,眼眶突然泛红,一双水灿灿的大眼骤然涌上水光,闪呀闪的,接着冲到小倩跟前去,指着她的鼻子大声质问--"你说!你为什么在佑棠跟前乱嚼舌根,说我的坏话?" 小倩张大眼瞪着悦宁,愣愣地瞧着她眼底涌动的水光。 "你哭了?为什么?"她怔怔地问悦宁,心底突然对她感到愧疚,纵然她今早同佑棠说的话并没有半分夸大不实。 小倩不问还好,这一向反倒把悦宁给问恼了! 悦宁殷红的唇色一瞬间转白,明显地颤抖--"你敢取笑我!"尽管悦宁恼羞成怒,噙在眼眶里的泪珠儿却不争气地往下掉。她回过头,朝后头站成一排的仆役、丫头们吼:"你们都给我出去! 全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被说宁一吼,急急忙忙往门外退去,一群人缩在门口观望,留下目瞪口呆的小倩和忿怒的悦宁对望。 "你在佑棠跟前说我的坏话、等着看我出丑,现在你满意了吧!"悦宁两手捏成拳,表情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小倩急忙摇头又摆手,不明自个儿又是哪里惹到悦宁。"你又怎么啦?我又没有--" "你有、你有,你就是有!"悦宁边嚷边扑籁地掉出一串眼泪。"你别仗着我大阿哥在就作威作福,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着!也不想你是什么出身,我大阿哥不过玩玩你罢了!迟早有一天他玩腻了就甩了你,到时你瞧我怎么教你好看!" 悦宁口不择言地一股脑儿倾泻出伤人的言词,小倩的脸色一瞬间惨白,她愣愣地望住悦宁,整个人定在地上如木雕泥塑。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定隽他……为什么要玩我月她又不是木娃娃,定隽为什么要玩她? "你听不懂吗?男人不说半句真心话,专门哄那些傻呼呼的女人就叫玩!" 悦宁是个娇格格,虽然生在有礼教的富贵之家,但从下人们的口中听到"男人玩女人"这等粗俗卑鄙的话,却也有样学样地拿来说嘴! 小倩睁大眼愣着,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别以为自个儿能同敏儿一样,得到我大阿哥的宠爱!敏儿她人美又聪明,大阿哥会爱她是应该的,你又笨、又五、又惹人厌,大阿哥他肯定是图一时新鲜才玩玩你,你还当真以为我大阿哥会在乎你,会像待敏儿一样把你留在身边当他的侍妾?你压根儿比不上敏儿一丁点,趁早别作白日梦了。" 悦宁继续口不择言地吐出一串伤人的言语,小倩惨白的脸色虽让她心中不自觉升起一丝愧疚,可却也让她痛快的发泄怒气! 冲动地撂下这一串话后,看到小倩脸色苍白的模样,悦宁得意地转身踏出"撒景楼"咳喝一干跟随她的婢仆,一伙人拥着胜利的悦宁离去。 剩下原就在"撷景楼"伺候的仆设,在门外交头接耳地指指点点,人人脸上尽是鄙夷、嘲笑的神情。 这时言进突然出现在门口,哈喝众人赶紧去做事,别净杵在原地偷懒!看戏的仆役们这才一哄而散。 言进沉默地走进屋里,不像往常一般急着要走,反倒反常地站在一旁,半天不吭一句话。 小倩抬头,眸光征茫地望着言进,好半晌才怔怔地开口问:"老伯……你能不能告诉我,侍妾是什么意思?" 言进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后终于淡淡地道:"没什么特殊意思,只要不是明媒正娶的,都不是贝勒爷最爱的女人。" 事实上他早已忘记。 他从不把女人放在心上,小倩当然也不例外。 小倩却不明白定隽话中真正的语意,她释然地吁出一口气。"那就好。" "还有什么事?"见她仍然没有离开的打算,他低下头继续处理公文,不动声色地漠视她。 "嗯,"小倩却不明白他的意思,反而走近他身边。"我是想问你,你想要怎样的木娃娃?" 定隽抬头,挑起眉。"木娃娃?" "是啊!你对我那么好,又帮了我许多回,我想送个东西给你,可我只会刻木娃娃,所以我才问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木娃娃--" "随便你,你想送我什么就刻什么。"他打断小倩的话,无可无不可地道。 "懊,好……"小倩愣愣地点头,随即想起什么似地紧接着又问:"那我刻个自个儿模样的木娃娃给你好吗?" "你自己?"他嘴角勾起笑痕,神情出现一丝兴味。 小倩点点头,认真地望着他。 "为什么--要把你自己送给我?"他伸手拉近她,抬起她的下颚。 "因为你说过喜欢我……" "只因为我说过这一句话,所以你就把自己送我?"他笑着问,眼底掠过一抹冷光。 "嗯。"她用力点头,专注地凝视定隽。 小倩未察觉到他陈光中轻亵的涵义,没留意到他轻挑的举止。 "是么……"他轻笑,长指深入她的领内,放肆地抚弄她白嫩柔腻的颈子。"你这么听话?" "定隽,你要刻成我模样的木娃娃吗?"小倩被他拉人怀中,坐在他怀中仰着脸问。 他低笑,收紧两臂把她柔软的身子嵌入怀中,热唇贴在她耳边低语:"我要你。" "嗯?"小倩陷在他怀中困难地仰起脸凝望他。 定隽亲呢的举止,隐隐约约她有些似懂非懂可她仍然不大明白,他要什么? "你要刻成我模样的木娃娃?"她执着、傻气地问。 "我要你把自己给我,是你自己,不是木娃娃。"他干脆挑明了说。 小倩张大眼,愣愣地望着他。 "你肯给吗,小东西?"他搂紧她,柔声问。 "可是……"只要定隽高兴,她会给他,可是她不明白。"我该怎么给?"她盯着他讷讷地问。 "如果你愿意给我,就会明白。"他放低声,温存的眸光紧锁住她的。 "说你愿意给我,嗯?" "我……嗯。"小倩轻轻点头,虽然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可她义无反顾地把全部的自己交给他。 "这才乖。"他赞许地轻吻她,嘴角扯开邪气的笑痕。 "定隽,你要我怎么给你?"他抱得她好紧,使她呼吸困难……他低笑。"先把你的小嘴给我。"贴着她诱人的唇低道。 "呢?" 小倩睁大眼,还来不及反应,定隽已经吮住她的嘴…… "你想要什么?"黑夜中,定隽突然开口问她。 低沈、尚挟着情欲的粗嘎男声传到小倩耳里,她抬起小脸只看得到他冒出几点青疵的下颚。 "你说什么,定隽?"她眨着大眼轻轻问。 他放开怀中的软玉温香,翻身下床。 "我问你想要什么。玉饰?宝簪?还是绸缎?"他拿起披在凳子上的外施。 小倩愣了半晌,直到他穿好衣服。 "想清楚了?要什么?"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想着向他要什么东西! 他一向大方,若女人在床上服侍得令他满意,他会在事后满足她们的要求。当然,一般女人的要求总不脱离珠宝或绫罗绸缎。 "我真的可以向你要个东西吗?"小倩从床上坐起来,小手抓着被褥掩在赤裸的胸前怯怯地问,初识情欲,她有了小女人的羞怯。 她从没想过跟定隽要东西,定隽待她那般好,她是心甘情愿把自个儿交给他。 "当然。" 定隽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她果然同别的女人一般,并无两样。这种身子换取财物的女人最好打发,将来他玩腻了只要多给些银子就不难甩掉她!不过他还会留她一阵子,他喜欢她的身子。暂时的。 "那……你可不可以编个手指环给我?"小倩睁圆水莹莹的眸子,期盼地望着他。 "编手环?"定隽瞇起眼。 "嗯。"小倩抓着被褥裹住自己,从炕床上跳下来,拉开衣柜的抽屉拿出一小段红色丝线,递到定隽眼前。 "这是做什么?"他问。 "你在我手上绑上一圈红线、我在你手上绑上一圈红线,咱们便一辈子不分离了!"她笑吟吟地,天真地对着定隽道。 他挑起眉,沉默半晌后扯开嘴角。 "都依你,你高兴就好。" 他取过小倩手上的红线,在她纤细的中指上绑了一圈。 无论她玩什么游戏他都陪她玩--反正不过是个游戏! 定隽绑完后,小倩接过红线在他修长的中指上也绑了一圈,清莹的大眼专注地盯着手上的动作,小脸上的神情是那么认真……"绑好了!"小倩高兴地看着牵住两人的红色丝线,就算当年遇到秦老爹时,老爹给了她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和家人,她也没觉得这么幸福 过。 "我该走了。"他没给她多少时间沉醉在不切实际的幸福中,已动手要解开绑在手上的红丝线。 "不可以解开啊!这么做是坏兆头,咱们会分开一辈子,永远不得见面的!"小倩连忙阻止他。 这是她家乡的传说,若不想同一个人分开,就把红线两头分别绑在两人手上,可若绑好的红线在两人中任一人手上被解开了,那么就是意味着两人注定要永永远远地分离……"那该怎么办?我得走了!"他皱起眉头,眼底掠过一丝不耐烦。 他可没精神继续陪她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暗,方才我故意绑松了,你只要把红线圈脱下来便成了!"她小心翼翼地帮他脱下绑好的红线圈。 脱下红线后,他拋下一句:"明晚我再来看你。" 之后便转身离开小房间。 定隽走后,小倩收起两头系着圈圈的红线,宝贝地收藏在自个儿不离身的布袋里。 定隽才刚走,她脑子里已填满了他的影子…… 第六章 隔天小清醒来已近正午,言进早已吩咐在"撷景楼"伺候的婢女们,别进来吵醒她。 言进当然知道定隽昨晚留在小房间里象征的涵义! 他伺侯定隽多年,自然了解定隽对正得宠的女人虽多情、温存,厌腻后却是绝对的无心、冷清。 厌倦,是每个被定隽看上的女人必然的结局,他不认为小倩会是个例外,心下倒有些同情起小倩。 打从那日悦宁到"撷景楼"来大吵大闹后,言进就不再那么排斥小倩,反倒有些喜欢起这个乡下来的傻姑娘了! "老伯,你拿这个给我做什么?"小倩盯着言进手中的珠宝盆,油油地问。 "这是贝勒爷赏给您的。" 言进掀开盒盖,里面有一支玉簪、一只玉手环、一对玉坠子,即使不识货的人瞧见,也明白金里面这三样东西价值不菲。 言进看小倩愣愣地瞪着珠宝盒发呆,疑惑地问:"您不喜欢吗,小姐?" 小倩摇摇头。"定隽为什么要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全是她连碰也不敢碰的宝贝。 "因为贝勒爷喜欢您啊!"虽然不觉这有什么好问的,言进仍然回答。 "我也喜欢定隽啊!可我只能送他不值钱的木娃娃……"小倩盯着流转着辉光的玉饰,喃喃地道。 言进这才听明白小倩的意思。"小姐,这是贝勒爷赏给您的东西,您不需要再给贝勒爷什么!" 他没说出口的是--小倩已给了定隽最珍贵的"自己"! "可是这些东西这么贵重,我不能收下的!" 小倩连忙摇手,碰也不敢去碰盒里贵重的玉饰,就怕自个儿粗手粗脚的,一不小心给碰坏了。 "这些东西是贝勒爷赏给您的,您只管收下。您若不收下奴才可不好交差。" "可是--" "您别顾虑那么多了,若要贝勒爷高兴,您就收下这些东西。" 这几件玉饰在平常人眼底自然贵重无比,可对贝勒爷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他压根儿不放在眼里! 言进当然清楚,贝勒爷送小倩这些玉饰不过是他向来宠女人的方式,并不特别,也无特殊涵义。 小倩沉默了半晌,言进只得把企盖盖上,自作主张替她把宝盒收进衣箱里。 "小姐--"老伯,您干脆叫我小倩,别再叫我小姐了,我听了怪别扭的!" "呢--小倩小姐,这会儿我得找贝勒爷去,回头有什么事,您再让房里伺候的丫头们唤我。" 对言进而言,规矩便是规矩,他肯改口直唤主子的名讳已是破例,纵然小倩只是王府里的闲客,算不得什么主子。 "您尽管去忙您的吧!别管我了!" 言过坚持喊她小姐,小倩也没法子。 房里又剩下小倩一人时,她取出藏在怀里的布袋,拿出放在里头的红线看了又看,愣了半晌后才仔细收起来,仍旧放进布袋里,揣入怀中。 在房里待了一阵子,小倩觉得无聊,便又一个人走出"摄景楼"逛到前苑的花园去。 她在花园里找了一块空地,正想坐下来刻木娃娃,便听到一丛蔷薇树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噪泣声。 小倩好奇地搜寻着声音绕到花丛里,发现一个蹲踞在花树间、编成一团的瘦小背影。 "你是谁,为何一个人偷偷躲在这儿哭?"小倩走到小人儿身边好奇地问。 那小人儿回过头来,竟然是悦宁! 悦宁一见是小倩就呆住了,她哭得红咚咚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明显的泪痕,一双被泪水洗过的大眼水雾迷蒙,直愣愣地瞪住小倩。 "是你!你怎么啦,什么事哭得这么伤心?"小倩看到悦宁哭得这么凄惨,便不由自主地蹲在悦宁面前,掏出自个儿的手帕帮她擦泪。 悦宁只是呆呆地盯着小倩看,泪水依然不断地涌出来……"你别哭、别哭了啊!心底有什么委屈便说出来,别尽闷在心里,伤心死了自己,这样可没人心疼的--" 小倩的话无意间勾动了悦宁的心事,她呆呆地瞪着小倩两眼眨也不眨,眼泪却愈流愈多! 小倩见她一说悦宁却哭得愈伤心,小倩一急便一把抱住悦宁猛拍她的背--"好啦、好啦!有些话只要一说出来,心口便不疼了,你试试,挺有效的,你心底有什么委屈只管同我说好了!"从前她被人欺负、心底难过时,兰欣都是这么安慰她的! 悦宁咕咕两声。 "你说大声些,我没听清楚--" "我说作拍得我背好疼吶!"悦宁被泪水浸花的小脸上,眼睛、鼻子全皱成了一团。 "嗅!"小倩赶紧住手。"对不住,我一急就多用了点力!" "你不是乘机报复我吧?"悦宁狐疑地歪着脸斜观小清,其实是她自个儿拉不下脸。 "呻,你瞧我小倩是那么没肚量的人吗?" 悦宁低头瞧了瞧小倩的肚皮。"是瞧不出有什么肚量。"她呆呆地道。 小倩愣了一下--没想到遇到个比她更没学问的人! 原来悦宁出身虽好,却被敬谨王爷宠得一肚子草包,前几回的横行恶霸也只是虚张声势,实则她不过任性些,完全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好啦,不提那回事啦!咱们就算不打不相识,从现在起谁也不许记恨谁,往后咱们就是朋友啦!" 悦宁愣愣地点头,两片粉腮上还挂着湿湿的泪痕。 "对啦,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偷偷躲在这儿哭?"小倩问。 悦宁瘪着嘴,眼看又要哭出来--"别又哭啦!"小倩赶紧哄她。"方才找不是告诉过你,把话说出来心口 就不疼了!你别净哭,把话说出来就成啦!" 悦宁吸吸鼻子,抽抽嘻嘻地道:"佑棠不喜欢小兔儿,他要我把小兔儿送走……" "小兔儿?哪来的小兔儿?" "我养的小白兔儿。" "小白兔?"小倩笑瞇眼,她也喜欢小白兔儿。 "嗯。"悦宁点点头,想起她可爱的小兔儿,心底又一阵难过。 "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佑棠为什么不喜欢?他让你送走小兔儿你便得送走吗?" 悦宁又点头,神情十分落寞。 "可这儿不是你家吗?佑棠不过是个客人,为什么你要听他的?" "现下我住在自个儿家里,可一旦我出阁了.嫁入多罗睿王府中,那儿是佑棠的家,他说了不能把小白兔儿一起带过去……" "你要嫁给佑棠?"难怪悦宁这么在乎佑棠会不会讨厌她!"你很喜欢他,是吧?"小倩问悦宁。 悦宁粉脸倏地胀红,好一会儿才不自在地点了下头。 "那他呢?你这么漂亮,他肯定也喜欢你吧?"小倩兴致勃勃地问。 悦宁却低下头,好半天不语。 "怎么啦?"见悦宁不说话,小倩只好问。 "我不知道佑棠喜不喜欢我,可我真的很喜欢他……"悦宁道,盾尖拧起。 "你别难过了,佑棠肯定是喜欢你的!" "你怎么知道?"悦宁急着问,当真以为小倩知道佑棠的心意。 "你是他未过门的老婆,他不喜欢你能喜欢谁?你说是罢!"小倩理所当然地道。 悦宁眨眨眼,被动地点头同意,可总觉得哪里不对……"所以说罢,只要你装成小可怜的模样去求他,他肯定就心软了!" 小倩自小在市井里讨生活,装小可怜才讨得到饭吃,可是她混了多年才领悟出来的绝招! 悦宁眨已着大眼,呆了好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装小可怜?" "啥?你连装个小可怜也不会?这可伤脑筋了!"小倩抓抓头,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这小可怜嘛,就是……总之你就一脸委屈的模样儿,凡是他说了什么你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管拿你那双大眼可怜巴巴地瞧着他,他要有点良心,肯定就赏你一口饭吃--不是,肯定就让你养小兔儿!" 悦宁听得一愣一愣,小嘴张得大大的! "我说的这么清楚,这会儿你总明白了吧?"小倩问。 悦宁似懂非懂地点头。 "格格!原来你在这儿,可教我给找着了!"一名伺候悦宁的婢女找到花苑来,一见着悦宁,就差没欢天喜地的放鞭炮! "找我做什么!横竖我人在府里跑也跑不掉,还能往哪儿去!"悦宁向来好强又爱面子,在下人跟前又开始摆起格格的架子,方才那个手足无措、只会掉泪的小女孩又不见了! "格格,福晋找您呢!这会儿在''华清楼''等了一上午了!"婢女马上好言好语地道。 "额娘找我?找一上午了?" "是啊!" "那咱们还不快些回去!" 悦宁说着便要走,小倩忙唤住她--"喂--结果怎么样记得告诉我啊!" "嗯!"悦宁匆匆点了个头,然后跟婢女两人走远了。 小倩在原地坐着,取出收在衣襟里的木娃娃和小剑,专注地刻起自个的木像。 这日小倩终于刻好了木像,晚上定隽却没到"撒景楼"来。 "你知道贝勒爷今晚上哪儿去吗?"小倩问在"撷景楼"伺候的丫头。 "大阿哥?"丫头春雪歪头想了一会儿。"大概是上''沐春园''去了!" ''沐春园''?往哪儿走?"小倩问。 春雪神色诡异地瞧了小清一眼。"小姐要上''沐春园''去吗?" "是呀!不然我问你做啥?"小清笑瞇瞇的,没留意到春雪奇怪的脸色。 "唤!"春雪眼珠转了一圈,才抬起手指着右前方的小径。"往这儿直走,约莫走半里路可以看到一片茶树林,再拐往左,经过一个莲花衣塘就到了。" "我知道啦!谢谢你!"问明走法,小情倩依着春雪指的路往"沐春园" 去。 "沐春园"四面环绕花海,楼宇外观雕琢得精美细致,是座小巧、漂亮极的楼宇。 小倩在园子入口的花丛外徘徊了好一会儿,却不敢走进园子去。 这座园子太美了! 小倩只敢在外围观看,不敢走进去。 "定隽住在这儿吗?"小倩目不转睛地盯着里头美得不真实的屋子瞧,嘴里喃喃地道。 "喂,你是谁啊?在这儿探头探脑地想打什么鬼主意?" "这位大姊,这儿是''沐春园''吗?"小倩好声好气地问。 那名出声斥喝的红皮丫头,轻蔑地瞥小倩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你是哪房不懂事的丫头!不知这儿是敏儿姑娘住的地方吗?" "敏儿姑娘?" 这是小倩第三次听到这名字了! 原来这是敏儿姑娘住的地方! "是呀!敏儿姑娘是大阿哥最宠爱的女人,可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你在这儿探头探脑的,想使什么坏心眼?当心我揪你到贵嬷嬷跟前去,要她老人家打你几十个板子,顺道打掉你一肚子的坏心眼!"丫头恐吓她道。 贵嬷嬷是敏儿的奶娘,负责管教这园子里一干奴仆,向来有严厉刻薄的恶名。 "我才不是想使什么坏心眼,我是要找定隽!" "放肆!你竟敢直呼大阿哥的名讳!" "怎么这宅邸里的人都爱放三、放四的!我找定隽有什么错?你做什么净朝我大声吼?"小倩再也按捺不住,忍不住回嘴。 "你是哪儿来的野丫头!竟敢跟我回嘴!" "沐春园"的丫头仗着主子受定隽的宠爱,向来横行跋扈,甚至不把别房正福晋的丫头们放在眼底,这会儿竟然被个外来的小丫头顶嘴,教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呢! "回嘴又怎么样?嘴巴长在我脸上,难道我说不得活吗?"小倩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你,贱丫头--" "做什么!在这儿大呼小叫的!惊动了大阿哥和敏儿姑娘,小心贵嬷嬷赏你两人几十板子!"一名老嬷嬷在园子里头听到争吵声,走出来一瞧,发现是两个没规矩的丫头在大声吵闹! "福嬷嬷,还不是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野丫头,开口闭口地直呼大阿哥的名讳,我劝她不听,这才同她吵起来--"那丫头争辩。 "谁问你原因来着!"福嬷嬷喝道。"下回再这么没规矩,当心你的皮!" 红衣丫头立刻感了口,大气不敢喘一声。 "至于你,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一房伺候的?"福嬷嬷回过头来问小情。 "我叫小倩,在''撒景楼''--" "原来是在''撷景楼''当差的!是言总管差你来找大阿哥的吗?" 小倩愣了一会儿,福嬷嬷便以为是了。 "你跟我进来吧!" 她转身走进"沐春园"的花门,小倩赶紧跟在她后头进去。 "暗,你在这儿等着,我替你到敏儿姑娘房里通报去--"福嬷嬷回头吩咐。 "咦……"小倩顺从地点点头。 可福嬷嬷前脚才走,小倩后脚便跟在福嬷嬷身后走进内房--到内房一路已无下人,十分地幽静,穿过一道蔷薇花门后,福嬷嬷拐进一条白卵石子路,在一间精致的花房外停下。 福嬷嬷没敢往里头张望,只站在门外跟守花房大门的丫头前南咕咕,一会儿后便也留在花房门口候着。 小倩躲在花门边等了一会儿,见福嬷嬷和那守白生存的艰苦--尊严是比不上一块能填饱肚子的脏馒头! 没有了馒头,她连活下去都成问题,哪里还有尊严可顾! 可现下她就像那块脏馒头,她自个儿珍爱若宝,可在人们眼中,只是一块可以扔了不要的多余吃食……定隽又是怎么瞧她的? 她弄不明白……只觉得自个儿像块脏馒头…… 第七章 那天在"沐春园"看到定隽,小倩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回到"撷景楼"的。 之后两天定隽并没来找她,第三天她盼到的是一名叫探春的丁环,她告诉小倩,"敏儿姑娘要你立刻到''沐春园''去见她!" 探春撂下这句话后就要小倩随她到"沐春园"。 小倩蒙蒙懂懂地跟在探春身后,往"沐春园"而去。 她不知道敏儿为何要见她,可她也想见见敏儿。 "你就是那个贝勒爷留下来尝鲜的野丫头?"一见着小倩,敏儿头一句话就不客气的讥讽。 "尝鲜?"纵然不明白尝鲜是什么意思,小倩也能意会到敏儿话语里的轻蔑。 "怎么?你听不懂是啥意思?"敏儿哼了一声道。"我劝你趁早死心,刘痴心妄想了,我敏儿跟在贝勒爷身边可不是一日、两日,贝勒爷的心思我摸得一清二楚!爷的意思很明白,他现下对你好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图新鲜罢了,等过一阵子爷的兴头没了,凭你这副德行,你以为贝勒爷还会再多瞧你一眼吗?" 敏儿恶毒的话如一根尖针狠狠扎在小情心口,小倩杵在敏儿跟前,目光失去焦点,愣愣地直视前方,半句话也吐不出口! 敏儿掩着嘴嗤笑一声,斜拋媚眸,瞟了小倩一眼。"上回你在花房撞见我同爷相好,爷瞧见了却没理会你,这意思你该明白了罢!"她涂得朱红诱人的嘴勾出轻视的蔑笑。"贝勒爷还亲口同我说了,对你好不过是哄哄你,等他玩腻了就会派人遣你走,现下我就当做做好事,先提点提点你,到时贝勒爷叫人撵你时,你可别净赖着不走,否则依爷的性子,他是怎么对待那些死皮赖脸、不知分寸的野女人,你很快就会见识到了!" 敏儿口中死皮赖脸、不知分寸的野女人,是指她吗? "我从没想过要赖着定隽不走……" "那最好!"敏儿跋扈地截断小倩说到一半的话,冷笑一声。"记着,最要不得的是痴心妄想!这些年来在贝勒爷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我见多了,凡是不识时务、不知进退的,没一个有好下场!"敏儿摆下话,冷冷地瞪视小倩。 小倩回视她,说不出半句话。 "探春,送客!"敏儿想说的话已说完,便唤来探春撵人。 小倩跟在探春身后回"撷景楼",一路上她反复思量敏儿的话,正十二月的寒天里,她身上虽裹着定隽送的皮裘,身子却感受到一阵阵沁骨的寒意。 这晚定隽终于上"撷景楼",却是待在书房中处理公事,没到后头的小房间找小倩。 小倩静静走到前头的书房来,站在定隽身后,不发一言。 "定隽……"等了许久,见定隽没搭理她,小倩只好自个儿先说话。 他抬起脸看她,未置一词。 "你……你今天,怎么会有空到''撷景楼''来?"她小小声地问,显得局促不安。 自从那天在花房撞见他和敏儿燕好后,再见到定隽,多了一份不自在。 "来处理一些事。"他轻描淡写回答。"我很忙。"停了半晌,他加上一句。 小倩听得懂他的意思,明白他的不耐烦。从前她肯定傻里傻气的,可现下她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聪明、敏感了! "嗯……"小倩轻轻点头,十指绞扭着。"那我可不可以陪陪你--" "不必了,我习惯一个人工作。"他头也不抬地拒绝。 "定隽……我还可以住在这里吗?"小倩困难地问出口。 定隽抬起眼、挑后,盯着她看了半刻。"当难。" 他迟疑半晌似乎是考虑过了。 小倩明亮的阵子转暗,感到鼻头的酸涩,她低下头。 "如果不方便的话,不要紧的,无论是破庙、空屋、街角,我哪儿都能住,随时都可以走的--" "我说了你可以住下。"他瞇起眼。 小倩没听见定隽的话,低头继续喃喃地道:"你真的不必勉强,如果你要我走,我不会赖着不走的--" "没人要你走!"他皱起眉头。 小倩倏地抬起眼。"你真的不赶我走?"她睁大清亮的眼,水眸又有了光芒。 "这房间反正没人祝"他简单地带过。 两人对视,他的表情无任何异状,那天在花房被小倩看见的事,他似乎不放在心上。 "可是……"小倩低语道。 "你怀疑我的话?"他拉近她,突然把她紧搂在怀里。"我说的话没有可是,我说了你能留下,你就只管安心往下。"他低下头,脸埋入她泌着青草味的细软发丝间。 "嗯。"她柔顺地点头,软软地偎进他怀里,听话地把自个儿全然交付给他。 他揉揉她细软的发,未曾吻她,一手直接深入了她的衣襟内,搓揉她软热饱满的胸脯。 "定隽,我……"小倩直觉地想推开他,她忆起了在"沐春园"那日所见到的令她心痛的那一幕--"怎么了,不想要?"他低笑一声,灼热的大手放肆地探进她的肚兜内揉弄她。"不让我像那晚一样爱你?"他贴着她耳畔隆声道。 "我--不是,我--"小倩没法子把心头的意思讲明白,她喜欢定隽的碰触,他说这就叫"爱她"? 那么,他也爱着敏儿,比爱她更爱敏儿吗? "定……定隽……"她清溪的眸光闪烁,楚楚可怜地凝晖他。"你是不是--是不是很爱敏儿姑娘?" "你问她的事做什么?"他突然冷下眼,面无表情地看她。 小倩征了片刻。"我--"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可她怎能不在乎? 那天她在花房亲眼看见的事,以及今天敏儿找她,明着警告她别痴心妄想……从小她没痴心妄想过什么,可她是这般在乎定隽,她装不来不在乎敏儿在他心中的轻重。 "与你无关的事最好别过问。"他放开她,冷冷地阻断她的疑问。 从没有任何女人能过问他的事,小倩当然不会是例外! "可是我--" "我还有事忙。"他打断她的话,掉头不再理会小倩。 他明显地冷淡,全然不理睬的态度,是如此伤小倩的心! 小倩怔怔的站在原地许久,定隽也没再理会她。之后她默默地离开书房,回到定隽拨给她的小房间,一整夜呆坐在床上,直到天明。 天已晚,月色迷蒙,一个单薄的人影孤立在"撒景楼"前,不知引颈盼望着什么。 "小倩小姐,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 言进经过"濒景楼"前,看到小倩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楼门口的泥地上,便停下来问她。 "老伯……"小倩抬起埋在双膝间的小脸,睡眼迷蒙地望向言进。 言过弯下腰同小倩讲话。"小倩小姐,今儿个外头怕要下大雪了,你快进屋里去吧!" 小倩盯着言进,摇摇头。 "小倩小姐……" 言进还要劝些什么,小倩已开口问:"老伯,你有没有看见定隽?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自从那晚在书房中她同定隽问起敏儿,惹得他不高兴之后,应有几十日没见着他了吧! 言进目光闪了闪,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近日府里忙着办悦宁格格的喜事,老王爷交代让大阿哥全权处理,爷忙着府里的事,所以没空来看您"悦宁要办喜事了?" "是啊,咱们格格许给多罗睿王府的大阿哥,佑棠贝勒。多罗睿王府赶着在来春前办妥喜事,爷这阵子就为了这事忙得不可开交,是以才冷落小姐。"言进道。 "原来是这样。"小倩点点头,小脸有了一丝笑容。"只要定隽不是生我的气就好了。"她喃喃道。 "爷为什么要生小姐的气?"言进门。 往常他总是谨守本分,不会这么多事的,可他明知大阿哥这几十日只夜宿在"沐春园",书房是刻意避而不至的,便不由自主地同情起小倩……"上回我问定隽敏儿姑娘的事,好象惹他不高兴了……"小倩低下头道。 言进沉默半晌。 "小倩小姐想知道敏儿姑娘什么事?"言进干脆蹲下身子问。 "你知道什么,要告诉我吗,老伯?"小倩抬起脸,清瘦的小脸上一双大大的眸子直盯住言进。 "小姐有什么要问的?"言进谨慎地道。 "老伯……定隽很爱敏儿姑娘是不是?"沉吟片刻,小倩轻问。 言进移开眸光,闷闷地道,"爷对敏儿姑娘是特别些,可是……" "有多特别?"小清怔怔地问。 "敏儿姑娘是大阿哥唯一纳进府的妾,这么做是打破了大阿哥的规矩,大阿哥是从来不纳妾的。"言进道。 小倩怔怔地盯着言进瞧,好半晌才开口道,"既然这样,定隽肯定很爱敏儿姑娘了……"她垂下头,黯然地道。 "小倩小姐,你想太多了!"言进赶紧劝道。 小倩突然拧起眉头,抵着身边的树干弯下腰。 "小倩小姐,你怎么了?"言进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 小倩睑色一瞬间变得雪白,一手压着胸口开始干唯。 言进见小倩这模样,他先是错愕地愣住,之后舒开眉头想通了什么。 "小姐,你犯这症状有多久了?"他眉头松开复又揪紧,神色显得更深沉。 小倩抬头,目光茫然地望向言进。 "小姐?"言进催促她。 "只有这几日而已……"小倩忍不住又皱眉,腹部又传来一阵强烈的恶意。 言进抿紧嘴,神色异常严肃。 "老伯,您知不知道定隽什么时候才能抽空上''撒景楼''走走?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小倩按着胃无力地说话,一心还是惦念着定隽几时抽得空来瞧她。 言进盯着小倩,眉头愈皱愈紧,却答不上话来。 "如果定隽没空来也不打紧,您告诉我平时他在哪儿忙,我可以自个儿去瞧他。" 听小倩这么说,言进更是答不上话来,只得避开眼。 "老伯,您只管放心,我只想瞧定隽一眼就好,不会上前去烦他,叫您为难的!"小倩急切地道,就怕言进不肯帮她忙。 她实在太思念定隽了! 言进目光闪了闪,半晌下定了决心似地道:"这几日我会尽量劝大阿哥上''撷景楼''一趟。" "谢谢您,老伯!" 定隽要肯上"濒景楼"来,她肯定不会多话,不多过问不相干的事惹他心烦! 只要他肯来,只要他肯来就好了! "小姐,有件事老奴得提醒你。"言进神情又显得凝重。 "有什么话老伯您只管说。"小倩笑瞇了眼,沉浸在快乐中,没发现言进的神情有异。 "小姐,你身子不舒服这事,有机会你得尽快同贝勒爷说明白--" "这事不必说了!"小倩不当一回事地摇手。 "从小到大我不是没病过,没啥大不了的,不过是肚子不舒服,我身子壮得很,吞几颗药丸子,赶明儿就好啦!" 言进一听忙道,"使不得!这症状可吃不得药丸,小姐你可得千万记着不能胡乱吃药片!" 小倩虽不明白言进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她直觉言进是为了她好,也就顺从地点头。 "小姐,你听老奴的话,有机会见着贝勒爷时,一定要同他说你犯的这病,这事十分要紧,你千万、千万别给忘了!" 小倩又是猛点头,眨巴着一双大眼,实在不明白言进为什么如此强调这点! 言进见小倩点头了,脸色才稍好。 "小姐,你今回答应老奴什么,可千万记着别给忘了!"言进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就怕小倩口头上答应了,却没放在心上! "嗯,我记住了,老伯您放心吧!"小倩虽不觉得这事有多重要,可答应了言进,她便会放在心上。 言进点点头,左右张望了几下。"今晚贝勒是不会上''撒景楼''来了,这会儿天冷得教人受不住,小姐你若是冻着了可不好,快些进屋里去吧!" 小倩犹豫了一会儿,引颈张望了一阵,确实没在小径上瞧见半个人影,才不得不死心,失望地回到屋里。 言进直等到小倩进屋了,才转身离开,一路上神色却是益发疑重…… 第八章 自从那日言进同她保证会劝定隽上"撷景楼"来,小倩便每日关在楼里等着,哪儿也不去,就怕定隽什么时候来了,若是她碰巧不在,一旦错过就见不着他了! 这天小倩照旧把自己关在"撒景楼"里等定隽,好不容易终于盼到了开门的声响,她迫不及待地冲到书房门口,看到的人却不是定隽,而是手上抱着一只大白兔,哭丧着脸的悦宁。 "小倩……"悦宁梗着声,先前也不知已经哭过多久,原本白净细嫩的小脸糊成一片,上头覆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泪痕,脸颊上沾了一块块用手抹过的黑印子。 "你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哭成泪人儿了?"小情见悦宁这副狼狈样,赶忙迎上前去。 悦宁抽抽噎噎的,顺了好几口气才说得出话来。"阿玛说往后我嫁出门就不能再任性了,他要我扔了我的小兔儿……"说到这儿,她哭得更凶了。 "你没同佑棠说吗?怎么反倒同你阿玛说去?"小倩问。 悦宁垂下头,眼角又得下两行泪。 "我同佑棠说过了,他……不许……"她小小声地蹑泣,小脸覆上阴影。 "你同佑棠说清楚了,他还是不让你养小兔儿?" "嗯。"悦宁点点头,小媳妇一般地缩着原本就削瘦的肩膀。 "他见了你现在这副模样还不心软?"小倩打量悦宁这副小可怜样。 悦宁抬起头傻傻地望着小倩,眨眨眼,之后怔怔地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他当真半点不心软?" "我不知道……"悦宁盯着小倩,一径摇头。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小倩不明白。 "你就要嫁他了,他对你好还是对你坏,你该最清楚的!" 悦宁瑟缩了一下,垂下眼暖儒道:"小倩……佑棠喜欢你,你帮我去同他说情,求他让我留下小兔好不好?" 小倩愣了愣。"你胡说些什么!你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儿,他再喜欢我肯定也比不上他喜欢你的程度!再说我也不过同他见过那么一面,他早忘记我了!" "不会的。"悦宁喃喃道。"上回他同你说过一回话就把你惦在心上了,否则他不会讨厌我。" "他讨厌你?或者是你自个儿的想象吧?" "不是的。"悦宁哀怨地摇摇头。"打小咱们还玩在一道时,佑棠就不喜欢我,我一直明白的……"说着又哭了。 小倩向来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不知所措地愣着。 "这回阿玛也不帮我了,他说我嫁出去就是个外人,是多罗睿王府的少福晋,不比在自家府里,再也任性不得!此后佑棠是我的夫君,他吩咐的事我半点也不能违背。" "瞧不出你爹这么宠你,居然还颇明理的!"小倩咕哝道,心想悦宁她爹必定知道自个儿女儿任性,得有个人治治她才成。 "小倩,我求求你,如果你不肯帮我同佑棠说情,那你帮我养小白兔好不好?如果你不肯,阿玛就要扔了它了!"她拿脸蛋儿磨赠抱在手上毛茸茸的大白兔,小脸上满是依依不舍之情。 "别难过了,悦宁,你只管把小白兔交给我,我保证替你好好照顾它,等你有空回王府,还是能见着小兔的。"小倩安慰悦宁。 "嗯。"悦宁点点头,小倩替她抹干眼泪。 "别哭啦,嫁人是天大的喜事,掉眼泪是会触霉头的!要高高兴兴、欢欢喜喜的才会大吉大利!" "小倩,你待我真好。"悦宁抬眼看她。"你什么时候要嫁给我大阿哥?" 小倩一怔,愣了半晌。 "咦,好漂亮的木娃娃!"悦宁突然瞧见小倩收在衣襟下,露出一角的木娃娃。"可不可以拿出来借我瞧瞧?" 小倩伸手掏出衣襟里的木娃娃。 "真美!"悦宁瞧瞧木娃娃,又瞧瞧小倩。 "这木娃娃像你呢!是谁刻给你的。 "是我自个儿刻的。"小倩道。 "你自个儿刻的?" "嗯" "为什么刻成你的模样儿?" "这是我要送给定隽的……" "你要送这个木娃娃给大阿哥?"悦宁眨眨眼。"可大阿哥不会要这东西的!"她接过木娃娃,皱起眉头。 "可定隽说过喜欢我,我刻了自己送给他,或者他会要的。"小倩急切地道,似乎急着同自己证实些什么! 悦宁盯着小倩瞧了半晌,突然似乎了解了什么。 "小倩,原来咱们都是一样的。"悦宁把手上的木娃娃还给小倩。 小倩不语,她知道悦宁已了解,无需再多做解释。 两人沉默了半晌,悦宁突然开口:"大阿哥常上''撷景楼''来吗?" 小倩愣了一会儿才黯然地道:"这几十日他忙,我许久没见着他了。" 悦宁皱眉头,沉吟了一会儿又造:"明儿个我找大阿哥上我那儿去,你也来好吗?" 小倩抬起头,眸光倏地放亮。"我可以去吗?" "当然呀!那是我的地方,我爱让谁来便让谁来!"悦宁率直地道。 小倩知道悦宁是存心帮她,她感动地抱紧她。 "你这么好,佑棠有一天肯定会明白你的好处,便知道自个儿错在哪里了!" "我不好,从前我对你挺坏的……"悦宁脸红起来。 "你不过嘴巴快些、性子直些,本性并不坏的! "我从前那么对你,你不恨我吗?"悦宁忧心地问。 "你也没对我怎么着,要说真正的坏胚子,你可比不上人家千百分之一,那些坏蛋真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从前我在外头流浪的时候,有一回险些被那些人卖到妓院去,还好我机灵。"小倩直率地道。 两个小女孩儿相视而笑,所谓不打不相识,两人心结早已解开。两人就在房里促膝谈心,往常小倩觉得漫长无止镜的白日转眼消逝……隔日未到约定的时间,小倩就出"撒景楼"往悦宁住的"宁心轩"行去。 路上经过"沐春园",正巧撞见那回那个红衣丫头,那丫头一看见小倩立刻跑上前来,伸臂挡住小倩的去路。 "你又挡我的路做什么?"小倩一见是上回那个找碴的丫头,心底虽急着上"宁心轩",也只得停下来应付她。 "这么早你在这附近鬼鬼祟祟地打啥坏主意?"那丫头瞇起眼,不怀好意地瞪着小倩。 "我不过碰巧经过这儿罢了,你为什么每回都要找我麻烦!"小倩不想同她一般见识,可要去"宁心轩"又非得经过这条小路不可! "你当自个儿是谁!我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做,尽找你麻烦!"她眼珠转了几转,突然瞧见小倩挂在腰上的嵌金小划--"你腰上那东西打哪儿偷的?"她探手粗鲁地扯掉小倩别在腰上的剑。 "你拿我的东西做什么?还给我--" 小倩伸手要抢回自个地的东西,那丫头立刻将两手藏在身后。 "呸,你哪来这种爷们才用得起的东西!肯定是你手脚不干净,我这就告到敏儿姑娘那儿去,让敏儿姑娘找贵嬷嬷整治你,我就不信你这身贱骨头能有多硬,让贵嬷嬷调教后,我瞧你往后还敢不敢在王府里偷东西!" "谁偷东西了!那小剑我自小就带在身上从不离身,小剑 本来就是我的!" 那丫头从鼻孔吟了一声,阴阴地嗤笑。"你这话同敏儿姑娘说去吧!"说着,转身就进了"沐春园"。 "我为什么要同敏儿姑娘说去,我说了这小剑是我的就是我的!"小倩追上去,见那丫头没理会她只管往前走,她怕这一耽搁就错过定隽上"宁心轩"的时辰,心底更是着急! 那丫头不管小倩说什么,就往敏儿房间告状去。 "什么人在外头喳喳呼呼的,滚进来说话!"房门内一个祖里粗气的声音道。"贵嬷嬷,这贱丫头叫我撞见她手脚不干净,偷了爷们身上的东西!" 那丫头一进门就"哆"地一声,双膝一屈,跪在一名肥嬷嬷跟前告状。 那肥嬷嬷两只大眼往小倩身上一膘,还没来得及讲话,房里就走出一人,那人正是敏儿。 "喜春儿,咱府里的规矩你该明白的,大阿哥当家,最忌讳的就是底下人造谣生事,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确实亲眼瞧见她偷东西了?"敏儿虽是问那丫头活,两眼却冷冷地瞪视着杵在一旁的小倩。 "回姑娘的话,喜春儿虽然没瞧见这丫头偷东西,可一个丫头身上怎会有爷们才有的好东西!之前喜春儿没瞧见过她身上有这样贵重东西,今儿个才教我瞧见了,因此喜春儿肯定这贱丫头是偷了府里爷们的东西!" "这么着就是没错了!"敏儿冷笑。"既然这事在咱们这儿发生,这府里我好歹是半个主子,在自个儿的地盘上还作得了主,替府里管教一名吃闲饭的!" 敏儿话一说完,便朝贵嬷嬷使个眼色,贵嬷嬷会意,一个箭步上前拽住小倩的手臂就往屋后拉! "你抓我做什么!我得去见定隽,没时间同你们扯--" 敏儿听小倩道出定隽两字,冷笑一声,贵嬷嬷解意,更是使蛮劲把小倩往屋里抱拽! "给我拿个最粗的竹板子去!"贵嬷嬷把小倩拖到屋里,立即呼喝屋里的婢女去取她平时用来教训婢仆的竹板子。 一旁的小婢赶紧取来,贵嬷嬷把小倩按在地上,让一些粗壮的蝉女压着她,狠狠地一棍子就往小倩细瘦的身子上招呼--"啊--" 小倩一开始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等贵嬷嬷这一板子招呼在她身上,第一下她情不自禁地痛呼,之后她见贵嬷嬷一脸要将她活活打死的狠表情,便明白求也无用,她们根本是狼狈为奸地要陷她于死地,便也发了狠,咬紧牙根宁死也不叫出一声、求一声饶! 贵嬷嬷痛快地打了几下,见小倩这般硬气,竟然没呼天抢地求饶痛哭,更觉得可恨,愈是惯了蛮力在小倩单薄的身上发狠使劲地抽板子。 直打到小倩已奄奄一息,下体泊泊流出血来,贵嬷嬷一惊,撂下板子赶紧往前厅会之敏儿这回事敏儿一听贵嬷嬷说,两人顿时惊成一团,一会儿贵嬷嬷镇定下来,找了几名志心的婢仆,悄悄抬了小倩回"濒景楼",也不管她正流着血,便把她丢在门边上,几个人急急地退走,任小倩自生自灭。 "沐春园"的人走后,小倩再也忍不住终于申吟出声……"小倩小姐!" 言进听到门外有人申吟,迟疑地走近门边一瞧,一看见竟然是小倩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下体还正流着血,他心底一惊傻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倩小姐,你忍着些,我马上找府里的大夫来--" 言进一说完这话,小倩便再也撑不住地昏厥过去。 小倩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瞧见言进和悦宁忧虑的脸。 "你来了,悦宁……"小倩虚弱地对着悦宁微笑。 "发生什么事了!是谁那么狠心把你打成这样的!"悦宁梗着声问,听得出来她哭过了。 "小倩小姐,贝勒爷已经知道你流产的事了!" "流产?"小倩怔怔地问,两眼无神却瞪得老人--"怎么你不知道自个儿肚子里有孩子了吗?"悦宁心直口快地问。 "我有孩子了?"她望向言进,只见他神色凝重,停了半晌才肯定地点头。 "大阿哥已经知道你肚里的孩子没了,可也没怪你的意思,现下只要你说出是谁打掉你肚里的孩子就成了!"悦宁道。 "定集他知道我有孩子了?"小倩喃喃问。 "孩子已经没了,小姐。"言进提醒她,脸上充满不忍。 "你快说啊,是谁打掉你肚里的孩子?"悦宁急着问。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只知是''沐春园''里的一名老嬷嬷……" "在''沐春园''里能动棒子的,那就是贵嬷嬷了!"言进下了结论,脸色转而深沉。 ''沐春园''?"悦宁大叫。"''沐春园''的主子不管教底下人的吗?怎将那奴才纵容得忘了自个儿是谁!棒子竟敢使到主干头上来了!" 悦宁气唬唬的,一时倒忘了"沐春园"的生子就是敏儿! "敏儿姑娘不作主,那贵嬷嬷想必没这天大的胆子!"言进拐个弯提醒悦宁。 "是啊!''沉春园''的主子不就是敏儿!肯定是她纵容底下人行凶,我同大阿哥说去!" 悦宁气呼呼地冲出房外,一会儿就不知去向。 "老伯,我好久没见到定隽了,你答应我要劝他上''撒景楼''来的……定隽他几时来看我?"小倩低着头,喃喃地问。 "等大阿哥处理完这事,他肯定就来看你了。"言进劝道。 可他自己实在也没把握大阿哥会来探看小倩吗? 小倩都病成这样了,大阿哥今日既然没来,往后更是不可能来了! 可想而知,大阿哥是不把小倩放在心上的,这女孩儿的命运,很快的就要同大阿哥其它那些过去的红粉知己一般了! "真的吗?老伯,这回你没哄我罢?"小倩问。尽管身子虚弱、痛苦,听到言进保证定隽会来,苍白的小脸上仍然绽出笑容。 言进摇摇头,瞧着小倩信以为真的傻模样,强扯出的笑容里尽是心疼与苦涩! 第九章 新的一年快来了,悦宁已在半个月前出阁,嫁到多罗睿王府。小倩自流掉肚子里的孩子到如今已二十日过去,定隽未曾来看过她一回。 今年大过年,北京城里下了瑞雪,雪积盈尺,敬谨王府里的婢仆如往年一般忙进忙出地办年货,欢欢喜喜等着过年。 过年了,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往年小倩都是同秦老爹、秦大哥、兰欣一同过年,虽然衣食不得暖饱,年夜饭吃得寒酸,可大伙儿凑在一块儿过年,这年过得特别温暖、有滋味。 今年却是截然不同了。秦老爹死了,兰欣又不知去向,秦大哥还留在苏州……她在敬谨王府里独个一人吃着冷饭冷菜。 悦宁走了,在这府里只有言进待她好,而定隽--她再也没见着他了。 小时候小倩被人口贩子骗过,在妓院待过几日,她记得曾听院里的鸨嬷嬷说过男人怎么迷上一个女人--男人要是真心爱一个女人,是耐不住一日见不着面的!要是男人始终不来,他便是无心在这女人身上,爱的不过是这女人的身子,要的不过是一时之欢……小倩站在"撷景楼"外的小园子里,不知怎地突然回想起鸨嬷嬷的话,她呆呆地杵在原地许久,白雪飘覆在她单薄的身子上,小脸已敷上一层细雪,远远地瞧去,恍似一座冰人。 "今日下大雪,你不进房里,杵在这儿做什么?" 小倩僵立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她霎时已认出这声音属谁--"定隽,我等了好久,你终于来看我了!"她兴奋地转身投入他怀里,定隽不得不抱她。 "你特地站在这儿等我?"他疑惑地瞇起眼。 "我等你好些日子了!从惹你生气那天起,我日日盼着你来,每天守在楼子里等,一步也不敢走出去,就怕错过了你,今日总算见着你!"她偎在他怀中喃喃倾诉。 "你在等我?"定隽把她推开些。"有事吗?如果是为了上回流产的事,那事我已经做了处置。" 他正好籍那机会休了敏儿,他根本不喜欢拘束。 不错,他是喜欢敏儿,可还没喜欢到能教他破例留下她的程度,当初之所以会留她为妾,全然是看在府里二福晋的面子上。 "我不小心流了孩子,你是不是不高兴,因此才疏远我……" "我不高兴?疏远你?"他挑起眉,似乎觉得她的话幼稚得可笑。 "不是吗?"小倩追着他游移的眼神,清莹的眸子渐渐透出不安。 "你说是就是罢!"他漫不经心地道。 他从不向女人做无谓的解释。 "我不是有意流掉你的孩子,那是个意外,你倒因为这样生我的气--" "无所谓,我没放在心上过!"他打断她的话,脸上有着明显的不耐烦。 他压根儿没想过要孩子,如果他早知道,他会叫她打掉! "那就好……"小倩释然地吁口气,主动偎进他怀里。"你别生气,如果你喜欢孩子,咱们可以再生一个。" 他一动也不动,冷漠地任她自说自话。 "下回我保证会小心些,好好珍惜咱们的孩子定隽突然推开她,小倩抬头望他,却见他脸色冷淡得让她不解。 "我只是经过这儿,这会儿还有事,你进屋去罢!"说罢,他便带着身后一众随从,掉头转身离去。 "定隽,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小倩追上前,企盼地望着他。 "再说罢,我忙得很,没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他无情地道。 小倩呆立当地,直到定隽的身影走得看不见了,她仍固执地站在冰寒刺骨的雪地里……这一刻她已不再是个小女孩,自定隽冷漠地背向她离去的那一瞬间,她突然长大,骤然了悟了什么…新的一年来临,人们欢天喜地迎接新年。 小倩孤零零地待在"撷景楼"里,伴着她的是房里一箱箱未开封的衣箱。 这些衣服是之前定隽陆陆续续送给她的,她挑一、两套穿过,其余连动也未动,仍整整齐齐地躺在衣箱里。 定隽曾送了许多东西给她,全是些她用不着的。她原不想收下的,可不收却会惹得他不高兴,而她不想惹他不高兴,如果她的顺从能使他更喜欢她一些,无论要她做什么,她都会愿意的! 可现下她明白,无论自个儿做什么,定隽的高兴与否都不致受到影响……他不爱她! 这是这些日子来,她自个儿想出的结论。 "不该再留下,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对着一屋子的衣箱喃喃自语。 "为什么我爱他,他却不爱我呢?" 她问自己,却问不出答案。 呆坐在房里许久,小倩终于慢慢从小床上站起来,打开书房的门,她走出"撷景楼"。 "小倩小姐,你要上哪儿去?" 言进老远看见小倩的背影,便上前叫住她。 小倩木然地回头,目光定在言进身后的定隽身上。 "我和大阿哥到老王爷那儿办点事,正巧经过这儿,小姐一个人逛园子吗?"言进热切地留住小倩说话,为她和定隽制造机会。 "我…" "我还有事,先走了。"小倩还没开口说话,定隽就要离去。 "大阿哥,小姐这几日生病呢!"言进情急下编了谎。"您同小姐说说话罢,楼里新来了几名仆役,我得去瞧瞧!" 说罢生怕定隽会阻挠地似的,言进立刻快步离去。 "你生病了?"定隽皱起盾问。 小倩睁大眼,只是盯着他看,不摇头也不点头。 "怎么,病得不会说话了?那还出来外头闲逛?"他突然说笑,言语中竟蕴涵淡淡的宠溺。 小倩却只感到鼻酸--这样温柔的定隽,这般温存待她的方式,只是一种习惯吧? 这几日她想通了,也了解了定隽的温柔并非仅于她,就如悦宁所说的,他曾有过许多红粉知己,那些过往的女人们都曾拥有过定隽的温柔,她并不是唯一……就像敏儿说的,她只是他有兴致时才来哄弄的对象。 "怎么了,不说话?"他伸出手想抱她。 小倩退了两步,转开眼,避开他的碰触。 定隽瞇起眼。 小倩从怀中掏出收藏的红丝线,摊开掌心,两端系了圆心结的红线躺在掌中。 "这条红线……没什么用了,我家乡的人说,只要把线头解开。两人这辈子就不会再有羁绊了--" 她边说边轻轻拉开两端线结,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片苍白。 "什么意思!" 定隽眼光瞬也未瞬,骤然收起先前的笑意,脸色转冷。 "我想你是不爱受拘束的……先前我不明白,才会要你同我并结这条红丝线,可现下我终于想通了……"她低声喃语,眸光凝向身前的泥地,不看定隽。"这结已经拉开,咱们这辈子再也无瓜葛,你从此再也不惦着我;我也不惦着你……" 她声音愈来愈小,终至无声。 他定定地盯住她好一会儿,半晌才突然道:"你大可任那结结着,我从没惦着任何女人过。" 冷下眼,他撂下伤人的话。 小倩想与他撇清的态度骤然惹怒了他i从来只有他不要女人,没有女人离得开他! 而她竟然主动要同他撇情关系! 他认定是她刻意挑衅,激他动态! 他一反常态的伤人言辞确实达到刺伤人的目的,小倩身子猛地一震,原已苍白的脸色更形惨白! "那……很好,那结原就是不该结的……" 她低垂着头说话,语调平静,半张的唇却颤抖不已。 "我说过了,结不结无所谓,我从没惦念任何女人过!"他残忍地重复。 "嗯,我听见了……"她依旧低低垂着头,不看定隽,紧闭着心门……可心口那撕裂似的剧痛却无休无止,重复提醒着爱他、爱他……更像是讥嘲着她那幼稚、一厢情愿的爱! 她爱他,却只能离开他。 这是她自小在劣境中求生存的方式--千万记着,得在别人能伤害自己之前先逃走这时只能义无反顾绝决定地离去,再也没有留恋的理由了。 "你想玩多无聊的游戏都可以,想留多久也随你!"定隽伤人地道。"就是别没病装病!我忙得很,没空陪你浪费时间!" 他撂下寡情的狠话,只想恣意地伤害她! 先是撇清,再来是一味的退缩--她刻意保持距离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 定隽握紧拳头,心头进发出二十多年来不曾有过的狂暴怒气! 不过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女孩罢了,竟能这般惹怒他!他不容这事发生,更容不得任何女人对他有如此深远的影响力! "我是没病"她小小声喃语,别开了脸。 定隽脸色更沉,他撇嘴冷笑。"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装病了!"明知是她有病这话是言进说的,他仍执意把罪过推倭到她身上! 她丝毫不为自己辩解的态度,在他看来分明是有意挑衅! 小倩不再多说,任地误解。她并非不懂他有意伤害她!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 她已不求什么,不是吗? "想继续留在这儿就得明白分寸,下回再撒谎误事,我不会饶你!"他轻柔地道,说出的话却冷血无情! "嗯……"小倩点头,神思飘忽,目光亦游移到别处。"不会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不会什么!"他冷冷地问话。 "不会……不会再撒谎,不守规矩了。" 她木然地回话,同时关起心门。 定隽瞇起眼盯住她,拳头再一次收紧。 下一刻他骤然转身掉头离去,撇下小倩一人。 之后,到底在那儿站了多久,小倩并无知觉。等她再次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她已无意识地走出敬谨王府的大门,孤零零一人被遗弃在北京城的街头。 第十章 "来、来、来,想瞧真功夫的快围过来哟!咱们这儿要的全是货真价实的真功夫,不然的话各位朋友可以上来较量一番,只要能搭倒台上这位小姑娘,让咱们团主心服口服,大把赏金就亲手牵上哟!" 一名健壮的年轻男人当街叫喊,不一会儿陆陆续续围上路人,大伙儿绕着空地围了一圈,圈子中央站了一名亭亭玉立、头戴白纱罩的小姑娘,大伙儿便知这姑娘就是今日的主角了! "来、来、来,有没有人要上来挑战的?有本事的尽管上来别客气!大把赏金就等着送给个真本事的--" 年轻男人的话还没说完,一分就冲进来一名身材粗壮的汉子。空地旁围的一圈人见这汉子好不要脸,长得这般粗壮却要挑战一名弱女子,遂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嘘声。 "对不住,这位爷,咱团主有规定,姑娘上台就只能同姑娘家出划,这样才公平--" "放你妈的屁!"那大汉一开口就粗言粗语的! "老子肯上来比划是瞧得起这小娘们!再说你们那点赏金老子压根儿不放在眼里,不如改成这小娘儿们输了,就让老子摸一把!你这臭小子要敢再罗索,老子一脚踢翻你--" 只见那汉子活还没说完,突然被天外飞来的一脚给踢个正着,壮硕的身躯摔向擂台外,跌了个狗吃屎! "我操你奶奶的个能!是谁敢在背地里暗算你老子,谁?有胆就给我站出来!"那汉子跌得鼻青脸肿,根本不知是谁在背地里暗算他,居然还不知死活的大声嚷嚷! 只见那蠢汉胡乱叫嚷了一阵后,人群里蓦地传出一串清脆的嗤笑声--"连教谁给暗算都不知道,还敢在那儿大声嚷嚷,好不要脸,当真羞死人了!"一名头上结银花绳的小姑娘从人群中蹦出,手指着那名大汉嘻嘻笑。 众人见这小姑娘长得纤弱,兼且貌美灵秀、娇俏赛花,竟大胆耻笑只要一根指头就能压死她的粗勇壮汉,因此每个人都不约而同替她捏了把冷汗! "我操你奶奶的个熊!你这小婆子敢笑话你老干我!我要叫你好看--" 那汉子不理会众人的嘘声,两腿一弹便往那少女欺去--"唉哟!"岂知他连碰也没碰着那少女,就被一阵"旋风"撂倒,躺在地上唉唉怪叫! "哈哈!打得好、打得妙,打得肥猪哇哇叫!" 那少女高兴地在原地跳跃不已,动作活像个小女孩似的稚气。 那蠢汉这会儿总算学乖,知道斗不过人家,赶紧挨着尾巴逃命去也! "小姑娘,谢谢你仗义出手相救!"先前在街头喊话那名青年,已看出是少女身边一名贴身随从出手创拳,想来这少女来头不小,可得罪不起,先前那蠢汉就是个好例子!那青年逐赶紧奔上前同那美少女道谢。 "谁说我是救你来着!"那小姑娘抬手指向站在空地中央那名面覆白纱的少女。"我一见了那位姐姐心里就喜欢,我喜欢她,自然就容不得人欺负她!" 面罩白纱的姑娘一见那少女指向她,也不迟疑,大步走向那名少女。 "谢谢你,小姑娘。"面罩白纱的姑娘道。 "姐姐,我当真一见你就喜欢。"那少女也不做作,一把握住白纱姑娘的手,如小女孩一般动作,前后摇晃起来。"你拿下白纱,让我瞧瞧你的模样好吗?"少女甜着嗓子求道。 白纱姑娘只迟疑了一会儿;便毅然解下覆在头上的斗笠罩子--原来这名白纱姑娘就是个把月前离开敬谨王府的小倩! "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呢!"那少女惊艳道。 "莫怪要戴着面纱防那些登徒子!" 小倩离开敬谨王府已经个把多月,这期间她因缘际会地碰到幼时一同在街头乞讨的游伴--小五。小五在京城一个杂耍团里工作,见小倩一个人流落在北京城,又知道她会耍些拳脚功夫,便介绍她到团里工作。 小倩得了这工作,除了生活安定下来,三餐有了着落,另一方面她也没忘记继续四处打探兰欣姐的稍息。 "妹妹才是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小倩听那少女喊她姐姐,她性子向来爽朗,便也直接喊那美少女妹妹。 那少女听了小倩的话后,突然认真打量起小倩来--"咦?怎么我仔细一瞧--姐姐同我长得顶相似哩!"少女歪着头研究道。 "我--" 小倩正要开口说什么,那少女突然"呀"地惊叫一声--"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小倩不明就里地急问。 "我打一出生就有个冤家,现下他找上来了!大事不妙,我得逃命去也--" 少女边说边尖叫,拔腿就要往人群里逃命去。 "姐姐,你记着我叫小十四,下回见着了面就这么喊我便成!你可别把我给忘啦--"少女边跑边喊,一会儿已不见踪影,连她身边那名武功高强的贴身随从也已去得无影无踪。 小倩瞪着那美少女离去的方向,怔怔地发起呆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倩,你没事吧!"小五见那名漂亮少女走了,这才靠过来问。 "没事!"小倩笑道。"你和方才那位妹妹替我挡了一劫,我才不至于被那个粗汉给欺负了!" 小五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能挡住那汉子,全仗着方才那位小姑娘出手帮忙。" "别说啦!你瞧我不是没事吗?快些打起精神来,咱们还要做生意呢!" 小倩安慰小五。 小五点头,稍稍释然了些。 两人重新打起精神,如往常一般安然度过这一日。 这日小倩和一众团员们如往常一般在大街上做生意,围观的人群中突然传来吵闹声,之后群众被驱散开来,前几日那名闹场的壮汉赫然从人群里冲出--"滚开!" 那壮汉身后跟了几名满睑横肉的粗矿汉子,一路推开人群,面目狰狞地直冲着小倩而来! "大爷,你有啥事同咱们好好说……"小五上前去挡在小倩跟前。 "滚你妈的!"那汉子伸出熊掌一推,小五虽然长得够壮,也吃不住他这一掌!"我同你有啥好说?只要那小妮子肯陪你老子我过一夜,那就啥都好说!"那汉子满脸邪淫地道。 今日小倩没用面纱遮脸,他一见小倩清艳姣美的容貌,口水直流,魂儿都要飞了。 "我打烂你的嘴!"小倩气得抡起拳头,上前一步和那汉子动起手来--"小心啊,小倩--"小五哈喝着,他纵然想上前帮忙,奈何几名粗汉的同伙缠住了他,他自个儿也脱不了身! 一阵厮杀下来,杂耍团里的人都出来帮忙,一时场面混乱,周遭围观的人群见苗头不对,人人都祸及自己,登时一哄而散! 这场打闹,杂耍团明显居下风。眼看着团员们为护住小倩各人身上都纷纷挂了彩,小倩心底不忍,便挺身站出来--"有什么你们冲着我来好了!犯不着连累这一干无辜的人!" "小倩,你别傻了--" 小五想阻挡已经来不及,那汉子早跨前一步动手欲钳住小倩,小情仗着身形灵巧闪过,可那汉子毕竟不是省油的灯,上回给打得难看,是因为遇上有硬底子、真功夫的高人,这回不过是对付一名赤手空拳的弱女子,没几下小倩已经居于劣势,眼看就决抵挡不住,要吃大号--小倩一个翻身不成,那汉子长手一探就把她细瘦的胳膊擒在手头! "放手!"小倩挣脱不成,反被那汉子缚得愈紧! "放手?老子我好不容易才拿住你这泼娘儿们,就凭你一句''放手''我便作罢了?"汉子淫笑道,随即凑上大嘴要轻薄小倩! 小倩不从,那汉子便一使劲--毫不怜香惜玉地扭脱她脆弱的手骨关节--"啊--"小倩惨叫一声,同时"咯"地一声,她手骨关节应声而脱! "知道咱大爷的厉害了罢!看你这妞儿还微不撒泼!"汉子发狠道。 杂耍团的人已知那汉子气力大如牛,兼以方才他们个个被打得身上挂彩、狼狈不堪,皆不敢再上前去自讨苦吃。 小倩手骨被硬生生拉脱,自然疼痛不堪,手臂再也使不出气力抵抗,那汉子见有机可趁,便意图轻薄--"唉哟!" 谁知今日又冒出一个程咬金来坏他的事--一阵疾风掠过,那汉子还没来得及瞧清楚,两手已被人硬生生拗断,比小倩被他拉脱筋骨还惨上百倍! "小倩,你没事吧?" 小五立刻跑过来扶住她,小倩手上的关节头一回被人拉脱,痛得她几乎要晕过去! 她身子发软,不由自主地靠在小五怀里,却没忘了方才有人出手帮她,抬眼四顾一望,突然对上一双熟悉的沉定眸子--定隽正瞇起眼盯住她!目光定在小五环抱的柳腰上,面色异常冷淡。 "操你奶奶的个熊,谁敢在背后暗算你老子,给我滚出来!"那汉子仗着一伙同党在场,这回还是没学乖! "贝勒爷?"定隽身边一名随从低声问。 "解决他!"定隽冷冷地道,目光始终定在小倩身上。 "是!"那随从功夫了得,没几下便解决那名蠢汉及其同党,并唤来官差,把躺在地上一伙人全数押人大牢。 "过来!"定隽冷冷地盯着小倩,无视于小五的存在,寒着声音命令她。 小倩往后退,益发缩入小五怀里。"我不过去!" 定隽瞇眼。"我叫你过来!"他冷冷地重复一次。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可我同你已经没关系了!咱们……咱们就算是互不相识罢!"她索性躲到小五身后,背过身去。 "互不相识?"定隽冷笑一声。"说的也是,,咱们既然不相识,我便没有救你的理由!" 他冷下眼后,冷冽的目光一瞟,身边的随从已会意,上前一步听候差遣。 "给我毁了这个团,方才所有闹事的人全押到官府听候发落!"他冷情地道。 小倩一听,立刻从小五身后站出来--"你怎么可以这样,闹事的又不是咱们,明明是方才那一伙人主动挑衅,你怎么连咱们也抓了!"她气愤不平地道。 "真相如何我可管不着!总之是我的人我便护着,与我无干的,我何必费心理会!"他回视她,冷笑道。 "我--"她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手关节被拉脱的疼痛让她直想掉泪。"我都已经不再纠缠你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王府?"他面无表情地问,无视于她手臂上的创伤。 "你不喜欢我留下,不必等你开口撵我,我自己走就是了!"何必留下来惹人厌! "我说过你可以留下,想留多久就留多久!"他寒着脸阴沉地道,声音中隐含着怒气。 "你不过说说罢了……"小倩喃喃道,垂下脸。"你也说过喜欢我,可那不过是你一句无心的话,我知道你同许多女人都这么说过,你从来就不是认真的。" "你希望我认真?"他撇嘴嗤笑。"对你?"目光中明显含有轻蔑。 小倩抬起脸望了他许久,终于又低下头,扶着脱臼的手臂,慢慢退缩到街角。 "我明白自个儿的出身不配,从我拉开那条红线头起,心底就没再存这种奢望了……" 她瞧出他脸上的轻蔑。 打小她便在这种目光下成长,十岁以前人家瞧不起她是个浑身骯脏的叫化子、小乞儿,十岁之后人家看轻她是拋头露脸的卖唱女……她太清楚这种眼光了! 况且自从离开敬谨王府之后,她终于明白"贝勒"两字代表的是何等尊贵的出身! 至此她不再让自己心中存一丝妄想! 定隽盯祝她半晌,握紧拳头。"你明白就好!"他寒着脸道。 "如果你肯放了咱们,大伙儿都会感激你的大恩大德的。"她卑微地道,杂耍团的人好心收留她,可不能因为她,反倒害了他们。 一方面她也求他放了她,虽然不明白他有什么理由不肯放了自己……"很好,这就是你要的!"他沉下脸,面色阴骛地道:"看在你陪了我几晚的分上--这么点小要求我就允了你!" 撂下伤人的狠话,他甩了甩在摆,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去。 小倩愣在原地,许久许久……心已冷绝。 第十一章 "姐姐,你在伤心吗?"前几日那名古灵精怪的少女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挨着小倩问话。 "姐姐,你怎么认识定隽贝勒的?" "小十四?"小倩回过神,看到小十四正挤眉弄眼地研究她。 "哈,姐姐还记得我小十四!"小十四高兴地拍着手,活像个天真的小女孩。 "你救了我一命,我当然记得你了!"小倩道,勉强自己扯出一抹笑容,不再去想定隽带给她的伤害。 "姊姊认识定隽贝勒?"她转头瞧了定隽离去的方向一眼,明媚的大眼掠过一抹恶作剧的星芒。 "你知道他?"小倩问。 "当然知道啦!我小十四可是堂堂大清……" "小小姐!"小十四身边一名面目慈祥的老妇人,突然出声制止住小十四往下说去。 小十四吐吐舌头。"呵,差点忘了奶娘交代的!"她讨好地冲着老妇人绽开一朵甜笑。 那老妇人--即小十四的奶娘,爱恨地朝她额角轻轻敲了一记爆栗。 "姐姐,我今儿个可是特地带奶娘来瞧你的!"她转过头去朝奶娘道,"奶娘,你瞧,姐姐同我长得像吧!当真就是我的亲姐姐一般!你现下亲眼见着了,就信我不诓你老人家了!"她得意地道。 那奶娘没等小十四说完,就怔怔地瞪着小倩瞧,出了好半晌神,连小十四一连唤了她几声都没听见。 好不容易等奶娘回过神来,她老人家却不知怎地,眼角竟淌下两行泪,竟然哭了! "好奶娘,好好儿的,小十四也没给你惹麻烦,你怎么哭了?"她手忙脚乱地替她奶娘拭泪。 小十四一见她亲爱的姐姐哭了,顿时手足无措,平时满脑子古灵精怪,这会儿全派不上用场! "唉呀、唉呀,我知道啦!你是不是瞧姐姐长得太漂亮,恨我没早些带你来瞧,所以你就让小十四我给气哭了!" 她不知怎么劝她奶娘,便拿出她的看家本事--胡说八道一番!有啥大不了的,呻! "你这孩子!"她奶娘果然不哭了,又好气又好笑地拿白眼瞪自个儿哺大的小泼皮。"自小到大说过几遍了,老这么没正经!在你…''爹''跟前,可别给我这么胡言乱语!" "知道啦,奶娘大人,在我''爹''眼前,我谨记奶娘大人的教诲肯定不会说错话的!" 奶娘见她贫嘴,抬手又要敲她一记爆栗,这回让小十四给躲过去。 "好啦,亲亲奶娘,这会儿你总能告诉我,方才你为啥哭得浙沥哗啦的罢!"小十四凑上前问。 奶娘又望向小倩;仔细瞧了一阵,又是摇头又是叹息。 "太像、真是太像了!"奶娘失神地叹道。 "姑娘,啥东西像呀!" 小十四挤眉弄眼的,学她奶娘怔怔盯着小倩直瞧……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促狭表情。 "嗅,我明白了,奶娘是说姐姐同我长得很相像罢!这一点我不早就说了嘛!奶娘你干啥还大惊小怪的--" "这位小姑娘同你像不过三分。"奶娘蹬了小十四一眼,早知道这娃儿夸大的本事已经没救了! "那我就不懂了,姐姐不同我像,那还能同谁像!" 她喜欢小倩,便认定了只有两人能相像! 小倩则只能左瞧瞧、右看看,这老少两人一搭一唱,她半天也搭不上一句话。 奶娘白了小十四一眼。"小姑娘同你长得不像,可却像你娘!" "我额--"小十四被奶娘白了一眼,到口的话又吞回去。"我娘?" "没错,这位姑娘同小姐就有十足十地像!"老奶娘称小十四的娘叫小姐,小十四是小小姐。 "像我娘?"小十四惊叫。"那多晦气!我娘那么命苦,年纪轻轻地就过去了--? "小十四!"老奶娘这会儿真个生气了,原以为这娃儿要说几句大话,料不到出口的竟然是这混帐话! "好好好,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她也知道自个儿玩笑开大了! 在奶娘面前,什么事儿都能当笑话开,独独攸关她那薄命娘亲的事儿是绝对开不得玩笑。 奶娘不再理会她胡闹,转而执起小倩的手,亲切地问这问那,"小姑娘,你叫啥姓名,是何方人氏,家里可还有亲人?" "我是个孤儿,原是在苏州大街上流浪乞讨的小乞儿,幸好十岁那年遇上泰老爹,他老人家可伶我,不但收留我住进他屋里,给我饭吃,还给我取了名字叫小倩,可我自己也不知自个儿究竟是哪里人--" 小倩道完自个儿的身世,神色有些黯然。 之前她从不认为自个儿的身世卑下,可自从她明白定隽的身分,明白一个人出身便可决定这辈子注定卑贱或高贵与否--她心中便有了比较,知道自己虽对定隽的爱不过是份奢望! 就算他要她,他们之间的身分阶级便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更退论他根本不要她! "原来她是个孤儿!" 老奶娘脸上多了份心疼的悲们之色,一方面却又反常地现出喜色。 "那就更多了几分可能--" "什么可能啊,奶娘?"小十四插嘴问。 小倩也糊里胡涂的好奇地仔细听奶娘要说些什么。 "就是有关你那--"老奶娘话没说完突然顿住--她看到小倩倾身向前时,绑在腰间的那把小剑! 老奶娘顿时傻住,之后霎时清醒过来,老脸上露出狂喜笑容--这许多年过去,她原已不再抱任何希望! 没想到在她迟暮之年,竟能完成使命! 天可怜见,总算在她百年之后有脸见小姐--她应春花不负小姐临终所托,终于找着十七年前在混乱中走失的皇十二格格! 原来十七年前当今圣上带着心爱的妃子--容妃北上,在往秋狩围的路上遭到叛党的突袭,混乱中虽保住了圣驾,容妃也毫发未伤,一行人均平安无事,可年仅四岁的珍格格却在这场混乱中走失了! 事后圣上虽裁处了当时负责看雇珍格格的嬷嬷,且动员了大批人力,大肆北上搜寻走失的珍格格,四岁大的珍格格却有如平空消失了一般,任凭动用多少人力寻找;却渺无踪迹……谁知小倩--即当年走失的珍格格,原来不知怎地流落到了江南,难怪当年任圣上在北方动用了大批人力,翻遍每一寸土地亦追寻不着……幸亏当年小格格走失时,手上正把玩着一把她额娘塞在她手上、哄她乖乖儿不哭闹的小剑。 那小剑原是圣上身边的宝物,原就是拿来赏玩用的,没什么实用处,刀锋圆钝,不能拿来做用,又因为小格格自出生起便是个古怪娃儿,从来只爱玩些刀剑、捧棍的,除了这四样外,拿别的东西来哄她,一沾上手便要哭,是以她额娘才会拿这把不伤人的御赐小剑,塞在她手上哄她;没想到此时这剑竟成了确认珍格格身分的唯一信物! 这把小剑应奶娘可是印象深刻,她压根儿就不赞同让小格格玩刀弄棍的! 另外,小倩同客妃年轻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的相貌、更是教人不得不信眼! 至此应奶娘终于替因过度思念走失的爱女,以致怀忧而逝的容妃找回女儿,更替当今圣上找回走失十三年整的爱女儿珍格格! 小倩--即珍格格,这会儿正头罩红帕,正襟危坐在喜床上--今日正是她的大喜之日! 可她却焦躁不安地坐在炕床上,脑子里转了无数逃走的念头,可惜一个也用不上! 自从她身分被确认是当年在秋狩途中走失的珍格格之后,她便被接进入人人称羡的皇宫里去。 原以为"皇宫"是个遍地黄金的好地方,可等她一进了它,却发现宫里不过尔尔,地上铺的还不就是石板路;哪来的黄金!更教她头疼的是,宫里不但规矩多如牛毛,而且皇上--也就是她阿玛;她亲爹--还禁她的足! 说什么身为格格之尊,非比往常,得守宫中规仪,再要拋头露面,便是不成体统! 没事给她扣上这么大个帽子! 小倩这才明白,原来当上等人也有当上等人的苦处!若让她选择,她还宁愿回复以往啥也不是的卑贱身分,至少活得自在快活许多! 难怪小十四--便是十四皇格格,也是和她同个额娘的亲妹子;要成日嫌自个儿格格的出身,隐藏身分偷溜到"外头"去透透气! 小倩原以为等过了这一阵,待圣上不特别注意她了,就可学小十四份溜到外头去"透透气,谁知皇上竟然自做主张;迅速而秘密地替她指了婚! 等到她知道自个儿叫刚认的"爹"给卖"掉后,已经来不及逃走了,几乎是临上花轿前一刻才被告之。 为了这事她已不知在心中骂了圣上,也就是她阿玛、她亲爹--多少回昏君! 到达地步,她竟连自个儿究竟被"卖"给谁都不知道。 早知不认这个"爹"还好,啥好处也没有,反惹来一身腥。 现在这"麻烦"该怎么解决--凭她江湖经验再老到,这会儿也要教她那刚认的爹给打败了! 她是想逃出去的,可不是不为,是苦于不能为也! "什么爹嘛,哪有亲爹这么防自个儿女儿的!"小倩恨恨地嚼咕,一边低头望着缚在手脚上的麻绳,叹气。 圣上从伺候小倩的宫女处得知珍格格"生性顽劣",为了"君无戏言"四字,竟把自个儿的皇女绑成一粒人粽,好能如期出清存货! "要嫁得这么没尊严,我不如当寻常女子算了!再怎么也比当个人肉格格好!丢死人了!" 她嘴里嚼咕着,心底暗自着急--她早已不是清白之身,如何还能嫁得人? 更何况她此生已无嫁人的打算……心都丢了,如何能同其它男人相守一辈子? 要这么浑浑噩噩过一世;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左一个规矩来、右一个规矩去的!原来不知道自个儿嫁给怎样的阿猫、阿狗,就叫宫里规短!"她继续泄忿地嚼咕着。 "你自个儿在房里嚼前咕咕的,唠叨些什么!"一个不甚耐烦的声音传来--瞬间让小倩屏住了呼吸--不会是他! 不可能是他……骤然她顶上的盖头被大力抓起,小倩两眼一花,紧接着映入眼帘的,真的就是她心想的那人--。 "怎么会是你!"她失神地喊,半是惊,半是喜! "当然是我!"定隽寒着脸,瞧出他见着她并不似小倩般欣喜,俊脸上是一片漠然。 "圣上开金口指婚,我敢说个不字吗!"他冷酷地表明娶她是被迫的。 "我……我也是临上花轿前一刻才知道阿玛给我指了婚,之前我半点也不知道这回事;我怎么知道我阿玛他--" "不是你?"定隽瞇起眼,冷笑。"不是你要十四格格到圣上跟前嚼舌,告我毁了你的清白,让我非娶你不可?" 小倩无辜地瞪大眼,拚命摇头。"我发誓从没跟小十四说过那些,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到阿玛跟前去胡说八道!" 他轻蔑地冷哼。"无所谓了!"他冷道,突然动手解下外衣。 "你、你要做什么!" 小倩两眼睁得老大,呆呆看着定隽一件件解开衣裳。 "做什么?"他冷嗤。"你早不是处子,会不明白我想''做''什么?!" 他打赤膊上床,翻过小倩的身子,欺她手脚被缚,便拖住她纤细的脚踝,把她拽倒在炕床上。 "你、你别这样!只要你替我松了捆,我就同阿玛说去--咱们这桩婚事不算数……" "想害我?"他寒着脸,冷下眉头。"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何况是圣上指婚,满朝文武众人尽知,你以为圣上会由着你出尔反尔?"他边说,边粗捍地扯开她身上的吉服。 "你、你做什么?住手--" "闭嘴!" 他突然凶她,她吓得噤了声。 "你以为我有兴致碰你!"他神色阴蛰,针对她的反抗怒道:"要不是圣命难违,休想我今晚会踏进这房里一步!" 小倩瑟缩了下,不再挣扎反抗。 他当其动了气……真的这么讨厌她吗? "你当真这么讨厌我,你可以不跟我圆房,我不会同阿玛说的……"她垂下脸,小小声地说。 定隽嘴角抽搐了一下,两拳骤然捏得死紧--"你以为我会给你握住我把柄的机会? 他冷酷地扯下她的亵衣,沉重的身躯整个压在她身上,刻意地羞辱她…… 他为什么要这么待她……她做错了什么? 她叫喊同时,他手上突然松了劲,长指抽出她外。 小倩瘫软在床上,泪水模糊了两眼;隔着泪花,她看到覆在她上方的定隽,脸上是阴晴不定的复杂神情--突然他解开她手脚上的束缚,背着她翻过身去。 小倩愕然地躺在他身边,不明白他突然的举动所代表的涵义……直到听到他均匀的鼻息声传来,她一直嚼忍在眼眶的泪珠儿才潜然落下……对着他的背影,她小小声地喃喃呓语,"我明白你不喜欢受束缚;更明白你不喜欢我……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死缠着你不放的,明儿个我就会离开,回去苏州。我还会留一封信给阿玛,告诉他是我自个儿厌烦这一切,要回到苏州去过快活的生活。一旦他认定是我自个儿任性,就肯定不会刁难你了…" 泪珠儿随着所说的话相继滚落而下,她多想靠在他厚实的背上,可她不敢……"我好爱、好爱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一点点…她怕自己哭出声,终于背过身去,掩着嘴无声地唤泣。 就因为背过身去,她没见到定隽逐渐收紧的双拳,和他背脊起伏不定的呼息。 第十二章 第二天天未亮,小倩二度高开敬谨王府,现下她的身分不同,若从正门出去,守卫肯定会拦住她,她只得从后苑矮墙翻出去。 下意识地沿着数月前上京城的路往回走,她思绪已不知飞往何处,整个人晕是沉沉的,想着这一离开京城,从此就再也见不着定隽,她刚认的亲爹、小十四和老奶娘,她胸口便一阵阵没来由的作疼……尤其是想到从今而后再也见不到定隽,那种痛彻心髓的割离……思念是一条无形的丝线,就算解开了有形的红线,她对定隽的牵 挂也不会减损一丝一毫。 爱着一个人,原来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小姑娘,大清早天还没亮的,你一个人要往哪儿去?要不要咱兄弟送你一程?" 郊区小径上突然出现数名身形魁梧的汉子挡着路,小倩被包围在其中,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 "不必了,我认得路,自个儿走就成了!"她徐徐地往后退,直到后方再无退路。 "认得路?"几名男子相视贼笑。"这儿的夜路可不好走哩!传说这附近有强盗窟,咱兄弟就怕小姑娘你一个人走这夜路不安稳,要让那伙子盗贼给抓去当压寨夫人了!" 小倩闻言暗暗心惊,这几名男子若是赋窟里的人,今天就是她的大限之期! "你们别过来!我爹是当今皇帝!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他绝不会烧过你们的!" 几名汉子一听这话,全部哄然大笑。 "你爹要是皇帝老子,我娘不就是当今的太后娘娘了!"其中一名汉子一说完话,便骤然欺身上前,一下便抓住了小倩的手臂,显见这几人不是平常三脚猫的货色。"放心--" 小倩挣扎,那汉子反倒乘机奋紧她的手臂。 "好俊俏的小娇娘,我金狗头一回见着这么标致的妞儿!"他出言轻薄,突然探出禄山之爪--电光石火间,那名叫金狗的汉子双手遭人以利器砍削,所幸地反应的快,一矮身堪湛闪过,不过小倩也同时自他手中脱走。"定隽?" 见到救自己的竟然是她以为此生再也见不着面的他,小倩不禁惊呼! "闭嘴!"他面色不善地斥喝她。 "定隽,你生气了吗?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遇上这伙强盗,早知如此我就挑明儿个再走…" "闭嘴!"都这节骨眼了,竟还敢跟他提明日再走!"该死的!你生来专给我惹祸的是不。" 该死的!他要是再没上几步追来,那后果--"定隽,咱们俩可以联手打跑这伙人--" "闭嘴!" 他最后一次吼完她,那几名汉子便连番次来,他一方面要应敌,另方面又要护住小倩,一时间招式施展不开。突然一名汉子从侧方突袭,定隽为护住小倩身子,眼看躲避不及,刀锋就要朝他砍来,危急间,小倩竟侧身一挡--刀尖一起一落,已砍中她的身体! "定隽…" 她倒下时居然看到定隽身上掉出一个木头娃,那不是她熬了几晚刻的木娃娃像? 可她明明记得自个儿没把木娃娃给他,为什么他身上带着她刻的木娃娃? 不行了……她背上好痛……意识已无法集中…"定隽…" 又唤了他一声,她多会不得他……定隽眼看着鲜血自她身上喷涌而出,他愣住,直到她昏厥前又替他挡一刀--他狂吼,霎时红了双眼!他疯狂地大开杀戒;到几名盗匪再也抵挡不住发了狂的他……小倩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定隽正坐在她床头,蹙着眉头,双目瞬也不瞬地凝望着她。 "伤口还疼吗?"他急问,眉头皱得更紧。 她勉强扯开笑,摇摇头。"还好……"见到他下颚的胡渣,她不解地问,"我昏迷很久吗?" "七日了。"他柔声答,嗓音嘶哑低嘎。 "哩。"她探手,顽皮地想摸他脸上的胡渣。 "别动!"他突然喝她,吓得她刚伸出的小手僵在半空中。 她又忘了他讨厌她,自然不许她碰他……"等我的伤好了我就走,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 "走?"定隽瞇起眼,口气转而不善,身体开始僵硬"你又想给我惹什么麻烦!" "我没要惹麻烦,我只是要走得远远的,往后你就不必担心我会死缠着你不放!"她委屈地解释。 她从头到尾可都是在为他着想! 她从没动过给他惹麻烦的念头,他为什么老是这么冤枉她! "我见时说过你缠着我?还有,''走得远远''的念头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气愤地质问她。 "是敏儿说你不喜欢被人缠着的!"她傻愣愣地回答,不明白自个儿顺着他的意,又哪里惹他生气? 定隽深吸两口气,最后终于忍不住--"笨蛋!"他骂出口!小倩吓了老大一跳,身子猛地一缩,骤然拉扯到伤口--"唉哟!" "怎么了?"他俊脸倏地变了色,赶紧抱起她,轻轻拥在胸口! "我……"小倩到口的话突然咽了回去--因为她发觉到定隽有些不对……"说啊!哪里痛?是不是扯到伤口了?"他急切地问,没留意到她正瞪大眼瞧着他。"要你别动偏偏不听话!这会儿又扯开伤口了?" "不知道,好疼……" "要不要我进宫请御医过府来诊治?"他抱着她左右察看。 "不必了,我只要……"声音愈来愈低弱。 "要什么?"他紧张地搂紧她。"那娃娃……" "什么娃娃?"他皱起眉头。 "我刻的那木头娃娃,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突然一阵缄默;定隽明显地不愿回答。 "唉哟!好疼哦!" "怎么了?"一听她喊疼,他又心乱了! "我只想知道,那木娃娃……" "你走后,我在你的小房间内找到的!"他不再保留地迅速回答。 "那你为什么随身带着它?" 他突然瞧出她含笑的诡祟眼神--"少得寸进尺!我一次只回答一个问题!"他懊恼地低吼。 定隽居然脸红! 小倩笑得更得意。 "定隽,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吧?"她笑嘻嘻地戳破他。 "闭嘴!"他只能更大声吼她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也许你不只有一点点喜欢我,你已经很喜欢我了吧?" "闭嘴!"他只能更加大声地吼她! 她咕咕笑地瞧着他红透的颈根。 这下她终于甘心乖乖"闭嘴"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个孤女了,敬谨王府已经成了她的家,即使定隽不开口说,她也已经明白他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