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的小丫头》 第一章 东离山下的山道上,五、六名汉子护送着一顶软轿缓缓前进,后头还跟着装了几只木箱的马车,落在此刻位在高处的十几名山贼眼中,无疑是头大肥羊。 山贼们一个个吞着口水,摆出蓄势待发的架势,想着抢这一票说不定就可以过上个把月的好日子,就只等着首领下指令。 “上!”蓄着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比了个手势,一声吼啸,所有的人举起兵器,就这么往软轿的方向冲下去。 就在这当口,这群凶神恶煞似的山贼中冒出一名个头娇小,头上扎了两个发髻,还有着一双骨碌碌大眼的丫头。她约莫十六岁,细致小巧的五官就像邻家的女娃儿,夹在山贼当中实在很突兀。她一看见大家跑了,也跟在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身后,一边追,一边抬高嗓门娇嚷—— “爹,抢东西就好,千万不要伤到人……”丁小苳拚命地跑着,大声提醒着亲爹和其它叔伯,他们的目标是财物,要是一再地伤及人命,朝廷肯定会派官兵来扫荡,又会再次惊动离这里最近的“天霄城”,到时大家就等着进大牢了。 “你真啰嗦!不要跟来……”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回头不耐烦地吼啸,对于女儿的苦心,丁老大一点都不领情,既然是要当山贼,哪管得了这么多。 “等到要被砍头,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丁小苳停下脚步,叹口大气,想到自己在山贼窝中出生、长大,打从懂事开始,虽然无法苟同亲爹和那些叔伯的做法,不过任凭她怎么劝都没用,没人会听她的话,她也只能尽力而为,救一个是一个,不过成效并不好就是了。 当丁小苳站在较高处,紧张地打量底下的打斗,对方自然是寡不敌众,冷不防地,她见到一名岁数跟自己差不多的姑娘从软轿中跑出来,一脸的惊慌失措,想要逃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好几次差点被刀剑砍到,把丁小苳吓出一身冷汗。 “姑娘,你出来做什么?快躲进轿子里!”丁小苳拔腿就往那名姑娘的方向跑去,想救那姑娘到安全的地方,否则被抓进寨子里,她可就帮不了了。 那名姑娘根本听不到丁小苳的叫喊,趁有空隙,就不顾一切地逃命,也不管前头有什么危险,撩起裙摆就冲。 “姑娘……你不要跑……我不会害你……前面很危险……不要过去……”丁小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差一点就追上了,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跑输一个绑小脚的大家闺秀,真的很不服气。“小心……” 丁小苳才要警告对方,就见那名姑娘发出一声惨叫,人已经滚下陡坡了。 “完了、完了!怎么办?”可是为了救人也没办法,她只好先坐下来,然后一寸一寸地滑下去。 终于到了陡坡下方,丁小苳将倒卧在地上的女子翻过身来。 “姑娘?姑娘?”丁小苳试图唤醒她,发现她后脑勺正好撞到大石头,淌满了鲜血,而且已经没了气息。 丁小苳好生懊悔,要是她再跑快一点就可以救到人了。 “咦?这是什么?”眼角陡地瞥见掉在草堆上的锦囊,好奇地拿起来,从锦囊内取出一块玉如意,差不多巴掌大小,可以挂在胸口上,只见上头还刻了一个字,不过她大字不识一个,也没多在意,倒是看得出玉质相当好,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的。 “姑娘,这是你的东西吧,我想你的亲人应该认得这样东西……真是对不起,虽然你不是我害死的,不过我还是有责任,你放心好了,我先把你埋在这里,找到你的亲人之后,就叫他们来接你回家。” 于是,丁小苳花了半个多时辰,总算挖好了坑,先将尸体妥善埋好,免得被山里的野兽吃掉,然后两手合十的拜一拜,再把玉如意挂在胸前,然后收进衣裳内,这样就不会掉了。 待丁小苳气喘吁吁地爬上陡坡,再度回到方才劫掠的地方,还没走近,已经听到杂沓的马蹄声,接着她便看到骑在马背上的全是穿着青色袍衫的汉子,一看就是很有纪律的模样,想到曾经听爹说过那是“天霄军”平日的穿着打扮,只要见到就要快跑,免得被抓到可是死路一条。 丁小苳想到亲爹的话就不禁两腿发软,她怎么好死不死的碰到“天霄城”城主御下的军队。“我要赶快找地方躲起来……”才这么打算,就听到有马蹄声朝她这个方向奔驰而来。 她死定了!丁小苳跑没几步,就被好几匹骏马给团团包围住,娇小的她就像只笼中鸟,要是对方知道自己是山贼的一份子,一定会把她扔进大牢的。她脑海顿时浮现出很多老鼠出没又黑漆漆的大牢画面,光用想象的就好可怕。 “是个小丫头!” “你是谁?” 几个高头大马的汉子出声询问,因为看丁小苳只是个矮不隆咚的小丫头,只当她是住在附近的人家,正好卷进事件当中,一下子很难把她跟山贼联想在一起。 “我……”丁小苳两眼一翻,干脆假装被吓昏过去好了,说不定这些人会就此放她一马,这么想着,身子便软软地倒下。 就在这时,一匹黑色骏马踱了过来,跨坐在马背上的高大男人年纪约莫二十五,有张英俊中带着粗犷的男性脸孔,粗浓挺拔的剑眉下,是双沈黝内敛的黑瞳,彷佛藏着无数化解不开的心事,挺直的鼻梁下则是坚毅的嘴唇,加上健硕的体格,不怒自威的领导风范,让人不由自主地服膺于他。 当厉玄赫瞥见瘫软在地上的娇小身影时,不禁沈声质问其它人。“这是怎么回事?”身为“天霄城”城主的厉玄赫见状,怒视着属下,对妇孺出手,可不在他的容许范围之内。“你们伤了她?” 右军统制卢一通连忙摇头否认。“我们什么也没做,这丫头就晕倒了……” “该不会是被那些山贼给吓着了?”另一位统领江升也推敲着可能性。 闻言,厉玄赫从马背上下来,犹豫了下,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可是眼下救人要紧,于是轻轻地将趴在地上的丁小苳翻了个身,想看看她的状况如何,却觑见从丁小苳衣裳内滑出来的玉如意。 “这块玉如意是……”他俊脸一凛,将那块玉放在掌心上仔细审视,它跟在义母手上看到的那块一模一样,加上这块上头刻着“霄”,而另一块则是“天”字,正好配成对。 而原本假装昏倒的丁小苳听到有人提到“玉如意”三个字,一颗心都凉了,不禁要想,“天霄城”的人该不会刚好是那位姑娘的亲人吧?这下她真的死定了,要是知道那位姑娘已经死了,而她又是黑山寨的人,会不会要她一命抵一命?怎么办?她还不想死啊…… 这下丁小苳也不用再假装,因为她真的吓晕过去了。 “难道她就是赵家小姐?”拥有这块玉如意的便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厉玄赫不禁睇向小脸上布满泥巴,全身脏兮兮的丁小苳,论年纪倒是差不多,但穿着打扮又不像。 那些部属也低下头打量丁小苳,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这丫头是赵家小姐?” “不会吧?”因为跟他们想象中的大有出入。 厉玄赫也当机立断的做出决定。“先把这位姑娘带回去,等她清醒之后再问个清楚。”话一说完,其它人都没有行动,只是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城主,要是这丫头就是赵家小姐,当然是要你来抱了……” “说得没错,总不会要我们来吧……” 他们这些属下都清楚城主是不近女色的,甚至连再美的女人都不多看一眼,不过眼前这女子身分特殊,谁也不敢僭越。 闻言,厉玄赫也只好取下肩上的披风,将丁小苳全身上下裹住,避免肌肤接触,这才打横抱起。 “回去吧!” 厉玄赫重新坐上马背,不忘随时注意丁小苳的状况,然后踢下马腹,策马往天霄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天霄城—— 这座位在北方的城池已经有三百年的历史,当年厉家祖先因护驾有功,先帝感念其忠心,便赐这块土地作为封邑,还许下往后不必听命于朝廷的恩典,一直到了现在,在严峻的律法之下,百姓们丰衣足食,与外邦的商业往来频繁,俨然具有小国的缩影。 厉玄赫将尚未醒转过来的丁小苳交给婢女梳洗更衣,然后又望着躺在掌心上的玉如意,这桩婚事原本不是为他订下的,不过他有责任和义务要承担下来,如果这位姑娘真的是赵家小姐,那么他就得娶她为妻。 这时,房里的婢女一脸喜色地开门唤道:“城主!” 厉玄赫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玉如意握紧。“人醒了吗?”口中这么问着,大步地跨进门坎,还没走到内室,就已经听到丁小苳的叫喊声,嗓音中还带着惊惧。 “不要杀我……我不要死……” 丁小苳梦见她要被砍头了,因为大家都认定是她害死那位姑娘,要不是她爹率领山寨里的兄弟下山抢劫,那位姑娘也不会死了。 “不是我……我不想死……” “姑娘?”厉玄赫看着丁小苳的双手在半空中挥舞,像是在抗拒什么,以为她是看到那群山贼杀人劫掠的情况,所以吓着了,不由得出声安抚道:“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怕,没事了……” 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这么关怀的口吻,这是打出生后,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丁小苳说话,而不是斥喝、使唤,让她的心不自觉地安稳了,人也跟着苏醒过来。 当丁小苳掀开眼帘,视线也逐渐清晰,看着矗立在眼前的高大男人,发现他正用关怀忧虑的目光瞅着自己,彷佛担心她哪里不舒服,让她的心都暖了起来。从小到大,她看过太多贪婪、不怀好意的眼神,而这男人的眼神正直,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想亲近。 “你……你是谁?”丁小苳痴痴地看着厉玄赫,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好希望这辈子有个人对她好,那么她就是死也瞑目了。 厉玄赫打量着眼前的姑娘,梳洗过后的模样十分清秀讨喜,尤其是那双又圆又亮的大眼,也是五官中最突出的,不过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曾经是个出身富裕的千金小姐,加上她健康的肤色,一看就是常在外头走动,更不像是长年深居简出,这让厉玄赫更加怀疑她的身分了。 “你没见过我?我是﹃天霄城﹄城主。”只要是城里的人就不可能不认识他,厉玄赫起疑地问。 一听,丁小苳完全清醒过来了,脸色陡地大变,双瞳睁得更大了,三魂七魄也全吓得不翼而飞。“天……天……霄……城……城主……”原来这个男人是她最想见但也最怕见到的“天霄城”城主。 “我有话要请问姑娘,就是关于这块玉如意……”厉玄赫摊开掌心,让她觑见躺在上头的东西。“它是从哪里来的?” 丁小苳吞咽了下唾沫。“是……是我捡到的……”这么说应该不会被怀疑吧,不然一时之间找不到借口。 “捡到的?”她果然不是玉如意的主人。厉玄赫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是庆幸暂时不用被迫娶个从未谋面的女子为妻,还是要更加担心,因为这代表赵家小姐现在下落不明,有可能被那些山贼给抓走了。 “我正好经过东离山下……就看到那些山贼在抢东西,这块玉如意就……掉在地上,我只是顺手捡起来……”丁小苳脑袋转得飞快,很快地编了个故事。“真的不是我偷的!本来想还给它的主人,你们就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跟山贼也是一伙的……” 厉玄赫听丁小苳说得结结巴巴,不禁半信半疑,看着手中的玉如意陷入沉思。 “东西就……还给你们……那我走了……”原本丁小苳想找到那位姑娘的亲人之后,能好好地把她安葬,可是要是她现在说出真相,一定会被误会,还是别说得好,于是赶紧穿上鞋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慢着!”厉玄赫低喝一声,把丁小苳吓到跳得半天高。 “城、城主还想问什么?”这个男人是“天霄城”的城主,不是可以让人随便唬咔的,不过她还是要冷静一点,先听他说什么,再想怎么应对。丁小苳在心里提醒,不要先自己吓自己。 “当时你可有看到坐在轿中的姑娘?”厉玄赫想到当他们赶到之后,轿中的人已经不见了,财物也被洗劫一空,护送的人全都死了,极有可能是山贼所为,他只希望能有一点蛛丝马迹可循。 丁小苳的头摇得像博浪鼓。“没有……我什么也没看到,吓都快吓死了,哪敢多看一眼……”他果然认识那位姑娘,那就更不能说了。 “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厉玄赫上前一步,双目炯炯地瞪着她,想知道丁小苳有没有撒谎。 “没……没……”丁小苳心中大为骇然,泪水就这么在眼眶中打转,梗声地嚷道:“我真的没看到……真的不关我的事……”人真的不是她杀的嘛! 厉玄赫这才敛起慑人的目光,他毕竟没有吓哭姑娘的习惯,再说依现场留下来的迹象,有可能是赵家小姐被山贼抓走时,这块玉如意不小心遗落在地上,才会恰巧被她捡到了。 “是我的口气不好,还请姑娘不要见怪。”唯今之计,只有派人四处打听那帮山贼的下落,尽快把赵家小姐救出来。 丁小苳眨巴着泪眼,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是在跟我道歉?” 这个男人可是“天霄城”城主耶,以前爹和寨子里的叔伯他们喝酒聊天时,常说起“天霄城”现任的城主是个多受百姓爱戴的人物,尤其他训练出的天霄军可是比朝廷的军队还要厉害多了,连朝廷都得忌惮三分,也因为有他在,大家才能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没有人敢作乱。 可是这么一来,反倒害得他们这些干山贼的都快没饭吃,不是改行,就是转往他地重操旧业,所以每次说到“天霄城”城主,爹就是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宰了他。但是听在丁小苳耳里,心里却是好生佩服,简直把厉玄赫当神一样的崇拜,也因为这样,她更怕自己的谎言会被当场戳破,只是想不到这样一位伟大人物,居然会开口向她道歉,心里对他的敬慕更深了。 厉玄赫将玉如意收进怀中,见丁小苳张着小口,一脸单纯,好像自己真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不禁失笑,心中的戒备也稍稍撤去。 “姑娘不是城里的人?”厉玄赫生平头一遭遇上这么傻气的姑娘,可爱得让人想摸摸她的头。 “我……就住在西归山附近。”丁小苳也不确定这么说会不会曝露身分,但她不想对他说谎。 “那为什么会到东离山?这两者之间可是有不短的距离。”厉玄赫想把每道细节都问个仔细。 丁小苳对这个问题就不需要扯谎了。“因为……我娘就葬在东离山。”除了她会关心,爹根本不记得了。 “还有其它的家人吗?”他又问。 丁小苳小脸一黯。“我娘死了,我爹……也不在了。”想到亲爹居然丢下自己先逃了,大概是巴不得甩掉自己,免得一直在耳边啰哩叭嗦的,看了就心烦,她心里真的好难过。 原来这姑娘也跟自己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这让厉玄赫对丁小苳多了一股恻隐之心,一个姑娘家在外独自生活,肯定是很辛苦,就算她原先不是城里的居民,自己也不能视而不见。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如我在这儿安排一个住处,姑娘就暂时住下来吧,至少住在这儿有人照应。”在府里多安插个人并非难事,既然遇上了,他就不能不管,厉玄赫有他自己的处事原则。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丁小苳惊慌地摇着两只小手,只希望赶快离开“天霄城”,这样就不用担心露出马脚了。 厉玄赫以为丁小苳只是客气,不想增加别人的麻烦。“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姑娘尽管放心地住下来,若是有想到什么,例如那些山贼是往哪个方向逃窜,或是他们的长相,立刻让婢女来告诉我。” “一定、一定。”丁小苳心中暗暗叫苦,只能陪笑着说。 待厉玄赫步出房门之后,丁小苳沮丧地坐在凳子上,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如果她不是黑山寨的人,那么她会很高兴能住在这座府里,能够每天看到这位“天霄城”城主,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这么幸运,能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自己崇拜的人,可是想到万一身分被揭穿了,说不定他们会把那姑娘的死算在她头上,她还是赶紧逃出去比较安心。 就这么办吧! 亥时时分—— “那位姑娘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尚未就寝的厉玄赫在和部属讨论过如何寻找赵家小姐的事之后,这才想起丁小苳,于是叫来总管询问。 总管毕恭毕敬地回道:“小的将丁姑娘安排住在墨竹楼,不过丁姑娘拒绝了让婢女伺候的要求。” “既然这样,就照她的意思吧。”原来那位姑娘姓丁,在心里记下之后,厉玄赫便将两手背在腰后,脸色凝重地举步踱开,一边在心里想着,如今赵家小姐失踪了,明天该如何跟义母开口,这才是最棘手的事。 厉玄赫习惯在夜色中散步,因为这时他的头脑反倒最清醒,可以好好想一想如何让“天霄城”的百姓过得更好。自从十八岁那一年,义父在临终之前将这重责大任交给他,他没有一刻不战战兢兢的,就是希望能不负重托,如今又添了一桩心事,只怪自己晚了一步,没有早点去接赵家小姐,才让那些山贼有机可乘。 沙沙…… 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让沉思中的厉玄赫提高警觉,双眼炯炯的扫视四周,果然瞧见右前方的树丛微微晃动着,他停下脚步,想看看究竟是谁躲在里头,又有何企图。 “……大门到底在哪里?”丁小苳在树丛之间慢慢地往前爬,可是她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越想越是心急。“再出不去该怎么办?好,既然这样,只好先爬到高处,应该可以看得比较清楚……”想到爬树可是她的拿手本事,难不倒她的。 于是,丁小苳身手灵活地往树上爬,就不信她逃不出去。 原本想出手抓人的厉玄赫,听见丁小苳的自言自语,想了一下,才认出是她的声音,全身的肌肉也不再那么紧绷,抬起头,凝目望向已经爬到树上的娇小身影,这才出声唤道—— “丁姑娘?” 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可把丁小苳给吓死了,只听得自己哎呀一声,还差点从树上摔了下来。 厉玄赫用轻咳掩饰笑声。“这么晚了,你爬到上面做什么?” “我、我在找大门。”丁小苳低下头,觑着站在下头的高大身影,就算看不清厉玄赫的脸孔,不过这个听似严肃,但又透着一丝温柔的低沉嗓音,她是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找大门又是做什么?”厉玄赫实在不懂这个姑娘的想法。 丁小苳垮下瘦小的肩头,嘴里忍不住嘀咕道:“当然是要出去,不然还会做什么?难道有人三更半夜想看大门的风水好不好吗?”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厉玄赫听到最后一句话,唇角的弧度扬得更高,心想这姑娘的一言一行还真是有趣。 “当然是回家。”丁小苳很想回寨子里看看,说不定爹还在哪里等她,并没有抛下她不管,她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丝的希望。 “丁姑娘不喜欢住在这里?”厉玄赫看不见丁小苳的表情,可是从她的声音里可以听出有种淡淡的悲伤。 “城主是不会了解我的心情的,俗话说金窝银窝还不如自己的狗窝,就算家再破再烂,还是自己的家,再好的地方也比不上。”丁小苳幽幽地说。 这番话就这么突如其来地触动了厉玄赫的心,让他想起当年若不是义父收留自己,还让他跟着姓厉,并亲自为他取名,那么他永远没有家,永远只是一个人,更没有属于自己的家人了。 “可是回去之后,丁姑娘还是一个人不是吗?那么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吧。”厉玄赫涌起一股想要照顾她,让她衣食无忧的冲动,或许是因为他能深刻地体会丁小苳的感受,也希望她能跟城里的百姓一样,在自己的羽翼下好好地活下去。“从今以后,你就是这座﹃天霄城﹄的人了。” 丁小苳有些不敢置信。“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厉玄赫要是知道她是山贼的女儿,肯定就不会这么说了。 “对一个人好需要理由吗?”厉玄赫认为这些都是自己能做的,那么就不需要考虑太多,何况对方是个弱女子,他更不觉得这么做有错。 “那是当然了,又没有好处可拿。”这些都是丁小苳在亲爹身上学到的事,就是因为她还能帮大家烧饭、洗衣,才勉强留她在寨子里,可不是因为父女之情,那根本值不了几文钱。“我不但什么都没有,而且脑子又很笨,城主从我身上得不到什么的。”还是快快让她离开吧。 厉玄赫听丁小苳这么说,想她必定吃了不少苦头,才会有这番令人恻然的认知。“丁姑娘不要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长处和优点。” “薄?什么薄?我身子一点都不薄,因为我很会吃,一次可以吃上好几碗白米饭,那可不是什么长处或优点,到时米缸的米都被我吃光,要花上不少银子,城主可别跟我要。”丁小苳继续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就是要厉玄赫改变主意。 厉玄赫从没见过有人这么贬低自己,好像故意要让他讨厌,这让他想不透,换作他人必定是想尽办法也要留下来,就只有眼前的姑娘例外。“丁姑娘尽管吃无妨,府里的米缸永远是满的,要吃多少都行。” 丁小苳不禁懊恼。“城主不要对我太好,好心的人通常都会吃亏的,说不定我真是坏人,从此赖着城主不走,每天就是要吃香喝辣的,到时你就要头疼了。”她真的不想占他的便宜。 “丁姑娘又怎么知道我会怕吃亏呢?”厉玄赫不自觉得牵动了下嘴角,兴起一股跟她抬杠的冲动。 “没有人不怕的,什么吃亏就是占便宜的话根本都是假的。”丁小苳知道今晚是逃不出去了,于是又从树上爬了下来,开始对他说教。“城主都多大年纪了,这个道理还不懂吗?到时真的被人骗了怎么办?不是有句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城主可不要太相信别人,要是上当可就亏大了。” 厉玄赫听她反倒教训起自己,却一点都不生气,而是觉得感动、窝心。“想不到丁姑娘这么替我着想。” “那是当然,有多少百姓要依靠城主,所以千万不要随便对人太好。”丁小苳以为厉玄赫总算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何况睡在那间房里,我怎么也睡不着,不如让我回去吧。” “是总管安排的房间不好吗?”他这就不懂了。 丁小苳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因为床躺起来太软,软到我睡不着,而且被子盖起也太暖和太舒服,我这个人就是过不惯好日子,只要随便在地上窝着就可以了,平白无故住在那么好的房间里会遭天谴的。”其实她从来没躺过这么好睡的床、盖过这么好摸的被子,害她心里好挣扎,想要躺在上头一辈子,又很有罪恶感,因为她没有说真话,欺骗了他,怎么还能这么享福? 闻言,厉玄赫深深的瞅着在月光的映照下,眼前这张豁达认命的小脸,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却又甘之如饴,还希望别人不要对她太好,若是每个人都能像丁小苳这么想,必定能天下太平。 “丁姑娘不要想太多,起初当然会不习惯,会觉得别扭不自在,不过慢慢地就会没事了。”这些心情都是厉玄赫曾经历过的事,所以很了解丁小苳跟这里格格不入的窘迫滋味。 眼看厉玄赫对她这么亲切友善,让丁小苳越是心虚,就怕撒下一个谎,又得用更多的谎言来掩盖,而且她也会愈来愈舍不得走。 “我怕城主现在对我太好,会让我养成习惯,以后一个人就没办法过活了。”丁小苳自嘲地笑说。 “既然你已经是城里的百姓,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厉玄赫向来说话算话,只要说出口就会办到。 丁小苳发觉自己已经开始想要依赖他了,只要可以吃得好、住得好,什么都不用管,到时趁苗头不对,再溜也不迟,可是她真的不想欺骗对自己好的人,又是她崇拜的英雄,真是让她天人交战。 “唉!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回房去了。”她说得嘴巴都破了,这个男人还是这么坚持,脑袋简直比石头还硬,只好再想别的办法。 “丁姑娘,墨竹楼在这一头。”厉玄赫总觉得对她放心不下,许是因为是自己带人回来的,所以对丁小苳有一份义务在,希望让她往后有好日子可以过。“我送你回去吧。” “这样太麻烦城主了,我自己走就好。”丁小苳就怕厉玄赫一直对她这么好,而她却得欺骗他,那会让她有罪恶感。 厉玄赫很是固执。“若是让巡夜的人撞见,误把你当作贼,他们下手可不会轻,还是跟我来吧。”说完,就走在前头,等丁小苳跟上。 睇着厉玄赫高大宽阔的背影,每一步都这么有自信,那么值得依靠,让丁小苳忽然好想当个泯灭天良的小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早知道,她就不去追那位姑娘,也不会捡到那块玉如意,更不会被带回“天霄城”,自然就不会这么为难了……丁小苳烦恼地心忖。 “丁姑娘?”厉玄赫半侧过身问道。 “来了!”丁小苳这才迈开双脚,等明天再找机会好了。 第二章 翌日早上—— 厉玄赫在房外等到义母睡醒,梳妆打扮过后,才获准入房,将昨天下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明。 “你确定赵家那丫头被山贼抓走了?”厉老夫人端坐在椅上,虽然已年过半百,不过依旧看得出年轻时的美丽矜贵,以及高雅的气质,不管是打扮,或是日常所用的东西都相当讲究,此刻听完义子的话,并没有过于焦急的表情。 在厉老夫人面前,厉玄赫的态度总是恭谨尊重,义母没有开口,他便站在一旁回话。“是,因为现场没有发现赵家小姐的尸首,那么就只有这个可能性,所以孩儿决定派人出去寻找那帮山贼的下落了。” “我看也不用找了,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落在山贼手上,还能保住清白吗?”厉老夫人的话虽说得刻薄,但也有她的道理在。“当年之所以答应和赵家指腹为婚,也是因为看在两家门当户对,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忘了有这回事,想不到赵家那丫头倒是野心勃勃,不等我们先开口,自己便派人捎了封信过来,要我们早点履行婚约,我让人去京城打听,才知道赵氏夫妇早已相继过世,赵家的茶庄生意也被抢走,早已家道中落,所以才急着想嫁进“天霄城”来。” 厉玄赫并不是很赞同的义母的想法,试着说服她。“但是于情于理,厉家都不能见死不救。” “你这么说也对,可别让人误以为我们厉家是势利眼,那就快点派人出去找吧,不过就算把人救回来了,也不会让你娶赵家那丫头。”厉老夫人沉吟了下。“就在外头找间房子,然后派人伺候就算仁至义尽了,一个失去贞洁的女人是进不了厉家大门的。” “孩儿会尽快把人找到的。”厉玄赫的想法是先把人救回来才是当务之急。 厉老夫人斜睨着义子,低哼一声。“我看你对这桩婚事也答应得不情不愿,这样子也好,你就不必代替成钰履行婚约,反正他已经不在人世了。“想到死去多年的独子,情绪还是很激动。 “孩儿没有这么想过。”厉玄赫眉头紧蹙地回道。 “要不然你应该早点去接赵家那丫头才对,何必拖到那么晚,结果让那些山贼给抢先一步,摆明就是故意的……算了!事情都发生了,说这些也于事无补。”厉老夫人按了按太阳穴。“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厉玄赫没有任何辩驳,也不想解释是因为连着两个多月来忙着修筑城墙的事,因为义母只是想找个人来怪罪罢了,当年义父和义母唯一的独子过世,而义父便把城主之位传给他这个义子,不免让义母心生芥蒂,总把自己当成抢走独子地位的外人,所以厉玄赫也只能默默承受责难。 “是,孩儿出去了。”厉玄赫躬了下身,转身步出房门,幸好他已事先派了不少人出去打听,询问住在东离山上的猎户人家,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物,应该很快会有消息回来才对。 就在这当口,总管匆匆忙忙地跑来。“城主。丁姑娘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厉玄赫讶然地问。 总管先喘上一口气。“刚刚婢女送早膳去给丁姑娘,发现她没在房里,到处找都找不到,问了门口的守卫,也没人见到她出去。” 昨晚明明有送丁小苳回到墨竹楼,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厉玄赫迅速地下达命令。“多派些仆役分头去找,尤其是没人住的空房,更要仔细地搜查。”想到丁小苳曾说睡不惯那么好的房间,该不会跑到别的地方睡了? 待总管衔命离开,厉玄赫也正打算往墨竹楼方向而去,想说府里的围墙那么高,丁小苳也不可能爬得上去,人一定还在才对。 “城主,已经找到丁姑娘了!”一名婢女过来向他禀告。 “她在哪里?”这么快就找着了?!厉玄赫不禁微讶。 “就在房里。”那名婢女不敢看厉玄赫,都怪她没找仔细,才惊动到城主。“其实丁姑娘一直都在……” 一脸困惑的厉玄赫跟着婢女跨进房内,顺着婢女比的方向,在门后找到窝在墙角的娇小身影,就见丁小苳蜷缩着身子,螓首歪了一边,姿势看起来不是很舒适,可是她却能睡得很香。 “明明有床,丁姑娘为什么不睡呢?”婢女很纳闷地低喃。 厉玄赫见了小苳有福不会享,宁可睡得这么克难,也不贪图过什么好日子,还担心自己会上当受骗,想必是经历过一段心酸的过往,让人看了心疼。厉玄赫不懂为什么突然对丁小苳有这么多的怜惜,若真是因为她的身世可怜,城里头也有不少女子有着同样的状况,可是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愈来愈在意她的存在。 “丁姑娘……”厉玄赫蹲下身来,轻声唤道。“丁姑娘!” “我叫丁……小苳……”丁小苳模模糊糊的听到有点耳熟的男性嗓音,一直被人称呼为姑娘,真的好不习惯。 “好,你叫丁小苳,丁小苳,醒一醒……”厉玄赫失笑地配合。 冷不防地,丁小苳睁开眼皮,看到近在眼前的男性俊脸,小脸陡地一红,热气也直往头顶冒。“城……城主……你怎么会在这儿?已经天亮了吗?怎么会过得这么快?我才刚睡着而已……” “为什么睡在这里?”厉玄赫直起身躯,用沉稳的嗓音安抚她。 “呃……因为……睡在上头心里总是不踏实……”丁小苳只要躺在床上就会有罪恶感,因为这是撒谎换来的好处,到最后便不敢再睡了,想说在角落窝一下,结果不小心就真的睡着了。 “是我让你住下来的,你不需要觉得不自在。”厉玄赫也没想到一片好意,却令她这般困扰,不想让她这么不自在,于是故意逗逗她。“若你不喜欢这张床,那待会儿我让总管搬另一张来好了。” 了小苳吃了一惊,从地上弹了起来。“不用麻烦,真的不用了!”厉玄赫越是对她这么好,她就越害怕、越想逃。“我睡这张就好,不要再劳烦总管了,他年纪大了,万一闪到腰就惨了。” “那就好。”厉玄赫眼底有了明显的笑意,或许就是因为丁小苳的不贪心,又懂得为别人着想,让他更觉得难能可贵。 不用看也知道厉玄赫是在笑她,丁小苳不禁一脸羞窘,连忙低下头,不过又忍不住偷看他一眼,见厉玄赫还是盯着她直笑,面颊又更红了,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才好。 “呃……既然城主好意让我住在这儿,那我可以回家拿点东西吗?”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怕会愈来愈想每天看到厉玄赫对自己笑,不想走了。 厉玄赫想一想也对。“我派个人陪你回去拿。”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拜托城主不要再对她这么好了,丁小苳好想哭,真是让她不知道该留还是不该留。 觑着丁小苳的小脸片刻,厉玄赫有一种感觉,似乎她正想尽办法也要离开这里,从昨天深夜遇到她之后,就不禁这么想,让他更想好好地了解她。 厉玄赫想知道她是在怕什么,还是在隐瞒什么,于是说道:“这样吧,不如我就陪你走一趟。” 丁小苳神情顿时变了又变。“城主一定很忙,有好多好多大事要做,我……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保证很快就回来,绝对不会骗你。”对不起,城主,我还是骗了你,可这也是不得已的。 “既然很快,那么这点时间我还拨得出来。”丁小苳越是推辞,厉玄赫就越想要知道原因。“等你用过早膳,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厉玄赫将丁小苳愁云惨雾的表情看在眼里,不过他心意已决,便交代婢女将早膳送进来,然后先出去了。 “这次怎么骗不了他?”丁小苳垮下小脸,哀怨地想着,万一爹他们还留在西归山,正巧碰上怎么办?她不想看到爹被抓,也不想让厉玄赫受到任何伤害,她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西归山山腰—— “接下来可能得要用走的了。”一个多时辰后,他们来到目的地,厉玄赫仰头望向形势复杂的山路,然后翻身下马,却见丁小苳还坐在马背上,于是走到马匹旁问:“丁姑娘怎么了?” 丁小苳早已全身僵硬了,她可是硬着头皮,才有办法来到这里。“等我一下……让我喘一口气……”她的四肢根本不听使唤。 “丁姑娘不会骑马,应该早点跟我说,我可以准备马车。”厉玄赫这才发现她的窘境,伸手帮她拉住缰绳说. “城主已经帮得够多了,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再说我不是已经骑到这里了,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丁小苳先做一个深呼吸,然后移动右腿,可是身子没有保持平衡,眼看就要摔下地了。 “小心!”厉玄赫见状,也顾不得避嫌,伸臂抱住那具娇小身子。 “吓我一大跳……”丁小苳的心跳差点停止,才喘丁口气,抬起眼睑,正好和一双墨黑的男性瞳眸视线相接,小脸霎时热得快冒烟了。 “失礼了。”厉玄赫见她脸红似火,让他想伸手摸摸丁小苳的脸蛋,警觉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连忙让她的双脚落在地面上。 丁小苳呵呵地傻笑。“没关系、没关系,应该是我占了城主的便宜才对。”能跟自己崇拜仰慕的人这么接近,是她的运气好。“反正又没人看到,我一根寒毛也没掉,所以不用太在意,走吧。” 凝视着在前头带路的丁小苳,厉玄赫心想或许因为失去父母,所以她对一些礼教不是很清楚,也让他决定找个妇道人家来教教她。 就这样,厉玄赫先将两匹马绑在树旁,才和她一起徒步上山,越走到山上,就见地上显得越泥泞湿滑,不是很好走,可能是前阵子下了整整半个月的大雨,直到近日天气才放晴的关系。 “现在该怎么办呢?绝不能带他去寨子里……”丁小苳在嘴里咕哝着,不管寨子里有没有人在,都不安全。“对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因为爹和叔伯担心官兵会上山缉捕他们,所以在路途中设了不少陷阱,要是不小心误触的话,就算没死也会受伤。 而此刻的厉玄赫也在观察眼前的山势,东离山和西归山成为一道天然屏障,包围住大半座的“天霄城”,几年前有不少山贼出没。害得不少往来的商人受害,后来在他派出天霄军追捕围剿过几次之后,已经渐渐绝迹,想不到还有余党藏匿其中,这也是厉玄赫始料未及的事。 丁小苳见到树上被刀子划了一笔,表示那是放置陷阱的记号,因为爹和叔伯们也怕自己会忘记,所以才这么做,于是赶紧比了另一个方向来避开。 “要走这边!” 厉玄赫不疑有他的跟着。“丁姑娘一直都住在这里?” “大概是十二岁那年,爹娘才带着我搬来这儿,没过多久,娘就过世了。”丁小苳心想这个话题还算安全,说实话也没关系,那时爹和叔伯也是为了躲避官府,只好从南方千里迢迢的搬到北方来,还是继续当山贼打劫过往的旅客,娘只能每天担惊受怕,就怕爹他们不是被杀,就是被抓。 难怪她会对这里的地形如此熟悉,厉玄赫两手背在身后,稳稳地往前走,也随时在注意丁小苳的脚步,以防她滑倒了。 当他们越往深山走去,树木也越加茂密阴凉,有些不见天日。 “那是什么?” 不期然地,厉玄赫瞟见远处的一棵树上吊挂了东西,很像是个人,俊脸倏地一凛,立刻施展轻功,往那个方向而去。 “等我一下……”丁小苳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就怕厉玄赫乱闯会误触陷阱,可是他的人已然脚不着地的掠身到几尺远外,她只能跟在后面追。 当厉玄赫见到树下吊的不是人,而是穿着衣服的一根木头,这下放下心中的大石。“为什么要摆这个?”看来是有人刻意挂上,只是用意何在?是想要引诱别人靠近吗? 丁小苳才气喘吁吁地赶到,见厉玄赫已经往前一步,想要查看个究竟,小脸陡地发白。“不要过去!”她发出娇吼,身子也跟着扑过去,一心一意只想要救他,就是不能让厉玄赫就这么死掉。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厉玄赫也已经注意到上头有了动静,好几根削尖的木桩在有人碰触穿着衣服的木头假人时,便会启动机关,全部往下刺。 厉玄赫当下做出判断,先一把抱住试图扑过来搭救自己的丁小苳,然后身躯往后一个空翻,成功地躲开那些足以致命的木桩陷阱。 “你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了小苳惊魂未定地嚷道,心急慌乱地上下打量厉玄赫的身上有没有被木桩插中。 “我没事。”厉玄赫沉下脸孔.严厉地训斥。“刚才你不该冒险扑过来的,我可以躲得掉这种陷阱,要是你受了伤怎么办?” 丁小苳见他这么替自己担忧,不由得既欢喜又伤心。“我刚刚没想那么多……”只要想到厉玄赫可能会死在亲爹设下的陷阱当中,她的心就好难过,好像也要跟着死去了。 “你……”才要说什么,厉玄赫脸色骤变,因为他的双脚在往下陷,只来得及将丁小苳推开,踩在脚下的土石过于松软,整个人便迅速的往山壁下滑了。 “城主!”丁小苳惊叫一声,下意识的伸出小手抓住厉玄赫的左手掌。“你要顶住……哇啊……” “快点放手!”厉玄赫眼见她被自己的重量往下拖,双脚试图找到施力点,好稳住自己,不要再往下坠。 “我不要……你再撑着点,我一定会拉你上来……一定可以……”丁小苳两手死命抓住不放,快要被拖下去了,她也绝对不放。 “你也会跟着掉下去……” 丁小苳用力到小脸都皱成一团,哽咽地吼道:“我死也不放……要是城主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她若真的害死了最崇拜仰慕的人,就再也没有脸活在这世上,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这番话让厉玄赫怔住了,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向他的心头,因为这辈子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城主再撑一下……我拚死都会拉你上来的……”丁小苳一边哭一边嚷,虽然她根本拉不动,但也不想放弃。 厉玄赫旋即想到了什么,便将气运到右掌上.然后让手指插入山壁中,如此一来便足以支撑自己的体重。 “好了,你可以放手了。” “城主先爬起来,我才要放。”丁小苳怕他是在安慰自己。 厉玄赫不由得把声音放柔了些,看她的眼光也不再相同,多了不同以往的特殊感情。“我真的没事,你快点放手。” “我才不会被你骗了……”她摇头说。 真是一个傻姑娘!厉玄赫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有很多人愿意为他而死,那也是因为他们是自己的部属,为了表示对他的忠诚和职责所在,能够不惜牺牲性命,可是一个为了救他,连命都不要的姑娘,这世上也只有丁小苳了,很难不让他动容。 “我可以对天发誓,你先放手。”厉玄赫真的受到不小的撼动,多年来封闭禁锢的感情也开始动摇了,全是因为丁小苳,她也是在义父死后,唯一能牵动自己的情绪,让他又变得像个人,有了人该有的七情六欲。 “不能骗我?”丁小苳眼圈泛红了。 “我不会骗你。”厉玄赫正色地说。 听他这么保证了,丁小苳才很慢很慢地松开自己的十指,就是怕有个万一,可以马上再抓住。 于是,厉玄赫靠着右手的支撑,左掌往山壁一拍,借力使力之下,便成功的一跃而上,回到地面了。 “你有没有受伤?”他担心地探问。 “还好你没事……还好……”丁小苳呆呆地坐在地上,全身都沾满泥巴,整个人快虚脱了,不过见厉玄赫好端端的在面前终于安心了。 厉玄赫蹲下身躯,执起她的双手,发现丁小苳还因为使力过度,不断地颤抖着,而两只手肘的袖子上除了泥巴之外,还渗出了红色鲜血,显然是在拖行当中因磨擦而流血。 “你受伤了……先回城里包扎,改天再来拿东西。” 愣了好半响,丁小苳才听进厉玄赫的话。“喔,好。” 见丁小苳的表情还有些恍恍惚惚,连站都还站不太稳,可能是被刚才的凶险给吓傻了。只要想到她试图用这娇小的身躯来救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不会有事,厉玄赫情难自禁地上前一步,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然后大步地往山下走,而这个举动也代表了对丁小苳不再只是单纯的同情和怜悯,或是只把她当作城里的百姓之一,而是有了不同的意义,因为他打从心里想要照顾这个让人心疼的姑娘一辈子。 “城……城主……你快点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丁小苳总算回过神,接着脸上一片躁热,她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像快要从胸口里蹦出来了,也羞到不敢看厉玄赫一眼。 “你受伤了。”厉玄赫简短地说。 丁小苳脸红到快要烧起来了。“我的脚还可以走……”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是什么,是因为被她崇拜的英雄抱着才会这样吗?不然是什么? “到了山腰就会让你下来。”厉玄赫担忧地觑了下她的手腕,嗓音跟着放柔。“手会很痛吗?” “这点痛没什么,我可以忍耐。”现在她是全身发烫,根本没有感觉到伤口的痛楚。 “那就好。”厉玄赫听她这么说,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小苳是个很能吃苦的姑娘,唇畔不禁泛起一抹俊挺的笑容。 “多、多谢城主。”见厉玄赫对她笑得这般温柔好看,丁小苳一颗心也跟着扑通扑通地狂跳了起来。 “不用跟我道谢,你是为了救我才会受伤的。”厉玄赫温声说。“我有责任照顾你。” 丁小苳摇了两下脑袋。“说责任太严重了,那可是会压垮人的,是我自己要救你的,这么一点小事,城主不要放在心上,快点把它忘了。” “既然丁姑娘这么说……” “自然是我说的。”丁小苳以为厉玄赫要听自己的劝了。 厉玄赫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那我更要好好记住丁姑娘的恩情了。”原来自己也有逗弄姑娘的嗜好,以前他可从来不知道。 “城主不要跟我开玩笑,我会当真的。”丁小苳被笑得很难为情,心中的渴望和罪恶感开始拉扯着。 “我也是认真的。”厉玄赫郑重地说。 丁小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俊脸,让她好心动,好想就这样赖在厉玄赫的怀中一辈子不走。 她呐呐地问:“城主对每个姑娘都这么好吗?” “不是对每个姑娘都这样。”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义妹是他关心的对象。 “那……可以对我坏一点吗?”这样她就会死心了。 厉玄赫每次听到丁小苳说这种傻话,心就会跟着紧缩了下。“我只想再对你更好一点。”他真的不想放开她了。 闻言,丁小苳呆了、傻了,眼眶热热的,有人对她说这种话,心里真是既高兴又害怕,这样酸酸甜甜的滋味让她好想哭。 丁小苳难得睡了一个好觉,醒来之后又想到昨天从西归山的回程途中,厉玄赫不仅亲自抱她下山,还与她共乘一匹马,让她连作梦都会笑。 “我真的好想留在这里……” 丁小苳抱着膝盖,把小脸靠在上头,心中天人交战着。 “好不容易有个人对我这么好,我好想留在他身边,可是不行……以后城主要是知道我是山贼的女儿,还骗了他好多事,一定会恨我的……” 其实她心里更怕的是,厉玄赫会把那些陷阱跟山贼联想在一起,派人去搜索西归山,心里不免又七上八下了,因为爹再怎么坏还是她的亲爹,就算被抛下也无妨,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没过多久,丁小苳听到外头有人开门进来的声音,然后是细碎的脚步声,以及婢女压低嗓音在说话。 “丁姑娘醒了吗?”备好早膳,婢女进来查看。 “醒了、醒了!”丁小苳连忙下榻,还很不适应有人伺候的感觉。 婢女进来见丁小苳很吃力地穿着衣裳,于是主动过来帮忙。 “我自己来就好……”她很困窘,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得到这种对待。 “丁姑娘受伤了,总是不太方便,还是让奴婢来吧。”婢女细心地帮丁小苳穿上了衫裙,最后系上腰带。“这下就好了。” “谢谢。”丁小苳小脸红了红。 “丁姑娘不要一直道谢,从昨晚到现在至少道了不下二十次谢,这些都是城主交代的,奴婢当然要尽心尽力做好了。”婢女见眼前的姑娘一脸的不自在,虽然不够落落大方,但也显得质朴可爱,让人想对她好一点。“洗脸水也已经打好了,丁姑娘梳洗之后就可以用膳了。” “呃,谢谢。”原来大户人家过的日子就是这样,连根手指头都不用动,就有人全都弄好了。 等到丁小苳在桌前坐下,对着饭菜流着口水,每吃一口,就好像那是多么珍贵的食物,一定要细嚼慢咽,不能浪费了。 “呃……那个……城主……”话才出口,又猛地打住,一时之间连她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想问什么,是想知道厉玄赫今天会不会来看她吗?还是他有没有问起她的事?丁小苳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想着他,想要快点看到厉玄赫,明知道不可以,但偏偏管不住自己的脑袋。 婢女好心地回答丁小苳想问的事。“丁姑娘有事要找我们城主吗?不过城主打昨晚去视察城墙修建的进度,到现在还没回府,这也是常见的事,有时只要一忙起来,就是几天几夜没合眼,我们城主做事就是这么认真。” “原来是这样。”丁小苳有些失望,可是很快地把那念头抹去:心想厉玄赫不在正好,她可以趁这机会离开。“那我可以出府走走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丁姑娘可别跑太远了,晚一点还得再帮你换药。”婢女不疑有他。 “知道、知道。”丁小苳不准自己眷恋这里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厉玄赫了。“我只是出去透透气,很快就回来。”她又说谎了,不过这也是不得已的。 等到丁小苳把饭菜全都吃得一滴不剩,总算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她回到睡了一夜的床铺,摸了摸有生以来睡过最舒服的地方。 “软软的床……再见了……还有抱起来暖呼呼的被子……也再见了……”依依不舍的告别完之后,丁不苳不敢再多逗留,急急地步出房门。 在几个左弯右拐之后,丁小苳已经看到大门,终于要离开了,她强迫自己往前走,决心要离“天霄城”愈远愈好,可是才走出大门没多远,就看到骑在马背上的厉玄赫,和几名部属正要回府,一时情急,也没想太多,马上转身往回跑。 这突来的动作想不引起注意也难,厉玄赫认出了丁小苳的背影,紧蹙了下眉头,旋即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部属,然后尾随在后。 为什么总是遇上厉玄赫呢? 丁小苳躲进巷子里,靠着墙面蹲下,满是懊恼地心忖,当她鼓起勇气要走,偏偏又看到他,也动摇了她的决心。 “老天爷为什么老是跟我作对?”丁小苳不禁抱怨起来,接着瞥见一双男人的黑靴出现在眼前,顺着蓝色袍摆往上看,睇见了正俯视着自己的男性脸庞,英俊粗犷的脸上有着困惑和不悦。 “为什么要走?”厉玄赫真的搞不懂这个姑娘,只要他稍不注意,丁小苳就想要离开。 “我……我不是……”丁小苳呐呐地说。 “如果不是要走,见到我为什么要逃?”厉玄赫知道一定有原因,只是丁小苳一个字都不说,让他不禁叹气。“还是因为你不想看到我?” “当然不是!”丁小苳冲口而出。 “那么是府里的饭菜不好吃?”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丁小苳在嘴里咕哝。“我一餐都吃掉三碗白米饭,怎么会不好吃呢?” 厉玄赫听到她的回答,不禁想笑。“那么是婢女伺候得不好?” “不是、不是!她伺候得很好,城主可别罚她。”丁小苳真怕害了人家。 “那么……又是床太软,被子盖起来太暖和?”厉玄赫半开玩笑地问。 丁小苳胀红着小脸说:“其实昨晚睡得好舒服,还一觉到天亮,真怕以后睡不惯地上,会吃不了苦的。” “既然都不是,那么就没有理由走了,现在就跟我回府去吧。”厉玄赫非找出原因不可。 丁小苳无法抗拒厉玄赫的话,就这么呆呆的跟他走了。 第三章 一直到进了墨竹楼,回到房内,丁小苳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又回来了,只能在心里气自己意志力不够,禁不起诱惑。 “城主,我手上的伤真的没事,过几天就会好了,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说的是真的,城主对我已经很好了,这真的不算什么。” “既然这样,那就住下来,为什么非走不可?”厉玄赫紧盯着丁小苳满腹心事的表情,想看出个端倪。 “因为……我没有资格住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好,我怕自己会愈来愈不知足,会想得到更多,那是不对的,我不想变成那么贪心的人。”她不过是个山贼的女儿,不配得到这么多关怀,丁小苳直到此刻才明白在厉玄赫的面前,她有多么的自卑。 厉玄赫心头一紧。“你一点都不贪心的。” “谁说的?我真的很贪心,我好想把房里那张床铺还有被子都占为已有,也想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还有……好想每天都能见到城主,跟城主说说话,可是我不能这样,这是不对的……” 才说到这里,丁小苳就发现自己被使劲地揽进一具宽厚温暖的男性胸怀中,不禁瞠大乌眸,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那就把这张床铺和被子占为已有,也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这样就能每天见到我了。”厉玄赫这一刻终于尝到何谓真情流露,此刻的他压抑不住在胸口奔腾的情感,想要好好地怜爱、疼惜这个姑娘,他们同样没有爹娘,所以知道那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如今自己有能力可以给丁小苳一个家,那么就不想放手。 “城主……”丁小苳仰起红通通的小脸。 “我会照顾你的,所以不要想太多。”厉玄赫知道这是自己的承诺,既然说出口就要做到。“原本还在想是不是对你还不够好,所以你才要走。” “才不是这样,城主对我真的太好了,还让人来伺候我,可是这么一来,我这双手要做什么?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得吃,还有新衣裳穿,这样老天爷有一天会把这些福分收回去的。”从小到大,丁小苳就是这么告诉自己,她不要跟爹他们一样,只想要坐享其成,抢别人的东西就好了,一定要有所付出,才可以心安理得地获得什么。 听到这般傻里傻气的话,让厉玄赫泛起心疼的笑意。“不会的,因为这是我自愿给你的,如果你就这么走了,就表示你觉得我招待不周。” “才不是这样。”丁小苳只是很过意不去,因为好像都是她骗来的,就是无法坦坦荡荡的。 厉玄赫脸上泛着浅浅的笑意,然后松开双臂,示意丁小苳也坐下来。 “我……站着就好。”丁小苳的心就是放不开。 “丁小苳!”厉玄赫摆出威严的架势喝道。 “是。”丁小苳惊跳一下。 “坐下!” “喔。”丁小苳这次乖乖地照做了。 厉玄赫笑咳一声。“你真的没有其他亲人了?” “没有、没有,真的半个都没有了。”听厉玄赫这么问,以为他在怀疑什么,丁小苳马上紧张地回道。 “嗯。”那么只要丁小苳答应婚事,就没有问题了,不过他这边得要义母点头才行,厉玄赫知道这一关才是最难过的。 一直以为成亲对他来说还很遥远,也从来没有动过和一名女子厮守终生的念头,只想着如何让城里的百姓过更好的日子,要不是这次奉义母之命迎娶赵家小姐,也许都不会想到,可是此时厉玄赫却觉得和丁小苳成为夫妻,有她相伴一生,必定乐趣无穷.因为跟她在一起总是特别开怀,听着丁小苳说那些傻话,竟也让他忘却烦忧。 “城主在想什么?”丁小苳小心翼翼地观察厉玄赫凝肃的神色。 “我在想那些山贼究竟躲在何处。”厉玄赫换了个话题,心想等过了义母那一关再亲自跟丁小苳提亲。 “说不定他们已经逃到别的地方去,不在东离山了。”丁小苳偷偷吁了口气,这表示爹他们还是安全的。 厉玄赫沉吟了下。“才经过不到两天,应该不会走得太远,无论如何,我都得找到他们才行。” 这番话让丁小苳的心脏又提到了喉咙口,可是除了担心,什么忙也帮不上。 三天后—— 修筑城墙的事告一段落之后,厉玄赫决定把要娶丁小苳为妻的事禀告义母,这样了小苳也会安心地住下,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不会再想离开了。 “城主,老夫人有事请你过去一趟。” 厉玄赫才刚回到府里,总管就过来传话了。 “我这就去。”他也正好要见义母。 说着。脚步一刻也没停,朝义母居住的院落走去,在婢女的通报下,厉玄赫才进屋里。“义母找孩儿有事?” “你刚回来?”厉老夫人等了他一个早上。 “是。”厉玄赫微微躬身地回道。 “你也坐下来吧。”厉老夫人等到义子落坐之后,才把想了好几天的事说出来。“既然赵家小姐已经无缘嫁进我们厉家.你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时候,是该帮你决定一门亲事了。” 没想到义母会提这件事,而且听她的口气,似乎已经决定了对象,让厉玄赫俊脸一整。“义母的意思是……” “这座天霄城到底是先帝御赐给厉家祖先,当然得要由有厉家血缘的人继承下去才行。”这话无疑是在讽刺厉玄赫不是厉家的子孙,不过是个义子。“否则将来我怎么面对厉家的列祖列宗?” 厉玄赫下颚一抽,自然听得出义母的弦外之音。 “……所以你就娶香桐为妻吧。”厉老夫人终于说到重点了,就是要把女儿嫁给他,这样生下的孩子身上自然也流着厉家的血。 “义母……”要他娶义妹?厉玄赫实在无法接受,因为他向来把香桐当作亲妹妹,要如何成亲。“香桐也不会愿意的。” 厉老夫人脸色一板。“这可由不得她,一个还没进门就被退婚的女子,有哪个男人敢娶?” “那并不是她的错。”厉玄赫要替义妹说句公道话。 “不管是谁的错,事实就是如此。”厉老夫人听不进任何话,也由不得厉玄赫说个不字。“让你娶香桐,也是看在这些年来你把天霄城治理得还算过得去,而你和香桐感情又好,这是最好的方式了。” “义母!”厉玄赫实在无法照办,因为他心里所属意的对象不是义妹,而是丁小苳,所以头一次想违抗义母的话。 “你不愿意?难道连你也看不起香桐?”要是义子敢点一下头,厉老夫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孩儿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厉玄赫正色地说。“请义母原谅孩儿无法接受,因为孩儿已经有想娶的姑娘了。” 厉老夫人脸色一变。“你说什么?她是哪户人家的闺女?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这位姑娘的事?” “这位姑娘姓丁,之前都住在西归山,直到几天前,孩儿去接赵家小姐时,就是她正好捡到那块玉如意……” “我是听说府里头来了这样一位姑娘,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想要娶她?”厉老夫人简直听不下去了。“她也配进我们厉家大门吗?” 厉玄赫握紧了下拳头,然后就这么掀袍跪下。“孩儿什么事都可以听义母的,唯独这件事,还请义母成全。” “你……”厉老夫人没想到义子会为了个来自山里的野丫头下跪不说,还想违抗自己的命令,简直是不可原谅.“去把那个姑娘叫来!” “义母,她还不知道孩儿要娶她的事……”厉玄赫不希望义母为难丁小苳,不希望她摆脸色给她看,那一定会吓跑她的。 厉老夫人气得咬牙切齿。“才不过认识几天,你就对人家这么痴情,她是灌了你什么迷汤?去把她带来,我倒要看看她生得什么狐媚模样。” “义母,这事与她无关……”厉玄赫急急地说。 “难道要我亲自走一趟?”厉老夫人下了最后通喋。 见义母态度如此强硬,厉玄赫知道早晚都要过这一关的,却不晓得会是这般困难,就不知道义妹晓得义母要将她匹配给自己的事吗? “是,孩儿这就去带她过来。”厉玄赫只有向义妹求援了,至少义妹是义母的亲生女儿,也好说话。 待厉玄赫退出门外,便立刻唤来随身的小厮,要他立刻去请义妹过来一趟,然后才往墨竹楼而去。 厉玄赫沿着长廊一路走向寝房,走得越近,姑娘家哼哼唱唱的声音也就越是清楚,于是循声过去,来到墨竹楼后头的院子,就见地上摆满了晒过的白菜,一个娇小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将一叶一叶的白菜收进大缸中。 “月亮弯弯朦朦光,坐在半山等情郎……嘿哟……风吹竹影摇晃晃,又惊又喜又心慌……八月十五赏月光,哥哥打猎妹采茶……嘿哟……”丁小苳唱着不记得哪里学来的山歌,一面准备着腌菜。“哥哥好比深山长流水……嘿哟……” 见丁小苳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厉玄赫没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带着宠溺,慢慢地踱了过去,原来男女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一回事,该来的时候,它就这么自然地发生了。 “这是在做什么?”他笑问。 丁小苳听见厉玄赫的声音,心里忍不住一阵狂喜。完了!真的完了!她在心里无助的叫着,她愈来愈想天天看到他,只要看到厉玄赫,甚至只是听到声音,她就会忍不住脸红,心脏也快蹦出来了,这到底是什么怪毛病? “我正在腌菜,不是我在吹牛,我可是有一流的手艺,保证好吃得不得了,拿它来配饭,简直是人间美味,不需要什么肉啊鱼啊,只要有它就够了,不过要等上个把月才行。”当初她会跟着亲娘学做腌菜,也是因为不想吃爹他们用抢来的财物去换的食物。 “府里又不缺吃的,你不必这么辛苦.”厉玄赫看着丁小苳把晒得软一些的白菜全都挤进缸内,没有一点空隙,动作看起来相当熟练,想必经常腌制这类腌菜来配饭果腹,心里不禁又酸又疼。 “我一点都不辛苦,要我成天没事干,那才是真的累人。”丁小苳这才忍住羞涩,抬起小脸。“对了!城主是来找我的吗?” 厉玄赫想着要怎么跟丁小苳开口,担心会不会吓着她了。“等你把事情做完,我们再来谈。” “这样也好。”丁小苳正在努力把全部的白菜都挤进去红里,然后放进盐巴和水,再压上大石头,打算将大缸挪到适当的地方。 “让我来吧!”厉玄赫运气在手掌上,然后抱起大缸,将它放置在室内。 丁小苳呼了一口气。“终于大功告成,好了,要跟我谈什么?” “到花厅再说吧。” “好。”听厉玄赫的口气好慎重,丁小苳的心脏漏跳了半拍,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能怯怯地点头。 直到进屋,丁小苳还是坐立难安。“城主?”到底是怎么回事?跟爹有关吗?还是她的谎言被拆穿了? “你说你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厉玄赫再确认一次。 丁小苳猛摇着脑袋。“没了、真的没了。” “那么我就直接向你提亲了。”说完,厉玄赫笑睇着丁小苳怔愣的小脸。“我想娶丁小苳姑娘为妻。” “丁小苳……那不是我吗?”一时之间,她那颗脑袋瓜子还没转过来,心想天底下应该不会有人跟她同名同姓才对.于是用手指比着自己的鼻头。 “没错。”厉玄赫抿着笑意。 “城主……要娶我为妻?”丁小苳一个字一个字问。 “没错!”厉玄赫觑着她陡地刷白的小脸,不禁呼吸一窒。“你不愿意?”他的确没有想过丁小苳会拒绝他的提亲。 丁小苳从凳子上跳起来,一脸惊慌失措。“我当然不愿意了,你可是城主耶……是个很伟大的英雄,怎么可以娶我呢?我只是个……”山贼的女儿。这五个字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什么也没有的丫头,城主该娶的是那些千金小姐才对,绝对不是像我这样的人。” “这就是你拒绝的理由?”还以为了小苳讨厌他、不喜欢他,如果只是这些,那倒是好办多了,厉玄赫这才放下心来。 “这理由已经够充足了,还要什么?”丁小苳只想让厉玄赫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他已经对她够好了,怎么可以再这么贪心,还想要当他的妻子。“城主是不是这几天忙昏头了?那要早点去歇着,好好地休息,睡个一晚就没事了,我会当作没这回事,马上就会忘记。” 想不到他主动跟个姑娘提亲,人家还不当真,厉玄赫不知该哭还是笑。“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是真心想要娶你为妻。” “我不能嫁给你,城主也不可以娶我……”丁小苳不停地摇头,不想反过来害了厉玄赫,要是以后她的身分被揭穿了,大家一定会笑他居然娶了山贼的女儿,她不能害了他。 xs8@page “小苳……”厉玄赫捉住她的手腕。 “不要这样叫我,要不然……我会想听你一直这么叫……”丁小苳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可是不行这样……我不能嫁给城主……” “你是喜欢我的。”厉玄赫胸口溢满爱怜的将丁小苳拥入怀中。“我也是真心想娶你,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一辈子都过好日子。” 丁小苳在他怀中拚命摇头,也在抗拒着自己的私心,她不要厉玄赫以后被人嘲笑,那她不如死了算了。 原来……这就是喜欢,她已经这么喜欢他,因为好喜欢好喜欢才会这样。为什么他偏偏是天霄城的城主?丁小苳心痛如绞地忖道。 “还是你讨厌我?”厉玄赫不禁想问个清楚,虽然被丁小苳拒绝的滋味甚是难堪,但是也不想强迫她点头,他想要的是心甘情愿。 闻言,丁小苳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想到什么,又改成点头。“对、对,我真的很讨厌城主,所以才不想嫁给你,因为没有人会想嫁给自己讨厌的人。”她想只要这么说,厉玄赫说不定就会放弃了。 厉玄赫当然猜得出她的用意,有些啼笑皆非。“那么为什么要拚命的救我?那天在西归山上,让我掉下去就好了。” “那是因为……因为我怕人家误会……以为是我害死城主的……”丁小苳猛吸着气说。“城主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这是真的……” “真的只是这样?”厉玄赫想着或许该下猛药来逼出她的真心话。 “没错,就是这样。”丁小苳点头如捣蒜。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欠你这份人情,不如我再回到那个地方,让自己掉下去,这样就可以证明我的死活跟你无关了。”厉玄赫说着便转身要走,这可把丁小苳吓得魂飞魄散。 丁小苳抓住他的袖子。“城主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西归山,到那天我们遇险的地方。”厉玄赫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想要作弄人的时候,就是不希望丁小苳再拒绝他,她明明就喜欢自己、在意自己不是吗?难道不信自己能让她依靠? “不成!不成!要是城主真的掉下去,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不可以去……”丁小苳不由分说地张开双臂挡在门口,硬是不让厉玄赫通过。 “让开!”厉玄赫故意板起脸孔。 “不让!”丁小苳摇着头,眼眶已经噙了泪水。 “反正你只是怕被误会,现在我自己往下跳,也就跟你不相干了。”厉玄赫上前一步。“快点让开!” “我死也不让!”丁小苳呜咽地娇吼。 “你根本就不讨厌我.”厉玄赫深深地看着丁小苳那么在乎自己的死活,却又不愿嫁给他,不禁叹道:“为什么要说反话呢?” “我当然讨厌你,讨厌你是天霄城的城主,如果你是普通人该有多好。”那么她就不用顾忌这么多,也不用怕配不上他了,丁小苳哀伤地忖道。 “不管我的身分是什么,我还是我。”这也是他向来秉持的信念,厉玄赫从不会因此而自满。 “对你来说是这样没错,可是在我来说就不一样了……”丁小苳喃喃自语着。 “小苳。”厉玄赫握住她的肩头唤道。 “不要这样叫我……”丁小苳举起两手捂住耳朵,怕听到他用这么温柔的嗓音唤着自己,心会不争气地软了、会动摇了。 厉玄赫见丁小苳还是这么固执己见,怎么也说不通,只有想别的法子。“可是方才我已经跟义母说了要娶你的事,她现在正大发雷霆,还要你过去见她,义母对我来说就像亲娘一样,这也是我第一次违逆她的意思。” “真的吗?你义母……她很不高兴是不是?”丁小苳慌了手脚,活像天要塌下来了似的。 “义母希望我能娶义妹为妻,可是我对她只有兄妹之情,所以不肯答应,也惹得义母更生气了。”厉玄赫何尝愿意做出忤逆义母的事,他曾经在义父的病榻前发过誓,无论义母如何对待他,他都要视她如亲娘,如果丁小苳没有出现,他也许会答应,但是此刻真的办不到。 丁小苳愣愣地听着,突然好嫉妒厉玄赫的义妹,可以嫁给他为妻。“你的义妹……生得美吗?性情好不好?” “很美,而且性情温顺。”他也说着实话。“不过我只把她当作妹妹,若是要你嫁给始终当成兄长的男人,你愿意吗?” “你说我吗?”丁小苳歪着脑袋想了又想。“我想不出来,因为我从来没有过兄长,不晓得有兄长是什么滋味。” 厉玄赫睇着她儍乎乎的模样,更想要疼她、怜她,想把一切都给她……原来真心喜欢上一位姑娘,自然而然就会有这样的情绪,那是勉强不来,是情不自禁产生的。 “总而言之,义母想见你一面,若你还是不愿意嫁给我,待会儿就直接跟她说吧。”他轻叹地说。 见厉玄赫脸上掠过一抹失落之色,让丁小苳觉得自己好坏、好不应该。“城主是不是心里很难过?你以后一定会遇到比我还要好还要好的姑娘,到时候你就会庆幸没有娶我了。”虽然她会伤心到快死掉,可是也会祝福他。 见丁小苳还反过来安慰自己,更觉得她真是傻,为什么不懂得抓住他呢?只要嫁给他就可以过更好的日子,她就偏要往外推。 “会吗?”厉玄赫备感挫折地觑着眼前正经八百的小脸。 丁小苳用力点头。“会的!一定会的!城主是个这般好的人,哪个姑娘嫁给城主,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 “可是我想娶的姑娘,她却不愿嫁给我。”厉玄赫自嘲地说。 “真是对不起。”丁小苳脸色黯了下来,其实她也好想嫁给他,可是绝对不可以,就是因为喜欢城主,所以才不能伤害他。 “罢了。”厉玄赫闭眼叹息,如果丁小苳坚持不肯,那么也只好再想别的办法,总之他是不会让她走的。“走吧,不能让义母等太久了。” “嗯。”想到要见的是城主的义母,丁小苳就紧张得两脚直打摆子,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当厉玄赫领着丁小苳来到义母住的院落,进了花厅,除了义母之外,义妹也已经坐在一旁,知道接下来有场硬仗要打。 在厉老夫人尖锐的目光下,厉玄赫走到她跟前引荐。“义母,这位就是丁小苳丁姑娘……丁姑娘,这位是老夫人。”他担心丁小苳不懂礼数,伺机提点她。 “老夫人好。”丁小苳紧张地朝座上的妇人颔了下首。 “连见礼都不会,果然是山里来的野丫头。”厉老夫人一开口就先下马威,要让丁小苳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 果然,丁小苳马上瑟缩了下,面颊一片热辣辣的。“是,老夫人。”她本来就是山里的野丫头,人家也没骂错。 “义母……”厉玄赫不舍她遭到这样的对待,想要开口帮腔却被打断。 “你现在好歹是天霄城的城主,居然要娶这样一个没见过场面的丫头,岂不笑掉人家的大牙,也把厉家的脸都丢尽了。”厉老夫人嫌这样还不够,连义子都一起数落。“难道在你眼里,香桐还比不上她?” “老夫人,我……”丁小苳试图开口,说出她不想嫁给厉玄赫,也好帮他解围,不想再让他挨骂。 “这里有你说话的分吗?”厉老夫人斜眼冷斥。 “娘。”一个柔软似水,但语气坚定的女嗓蓦地响起。“我不嫁给大哥!” 这声音真是好听,丁小苳忍不住望向说话的女子,头一回看到生得这么美的人,整个人就像玉雕似的,一碰就会碎掉的姑娘,连她都不由得看呆了。 原来她就是城主的义妹,有哪个男人不想娶个像仙女般的女子为妻呢?自己连她的一分都比不上!丁小苳自惭形秽地心忖。 厉老夫人怒视着女儿。“你不嫁?那你还想要嫁给谁?你以为哪个男人愿意娶个曾经被退婚的女子为妻?” “总会有人娶的,只要有人来提亲,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是贩夫走卒、强盗土匪,女儿都愿意嫁。”厉香桐知道在亲娘眼中,只有已经死去的兄长,女儿并不重要,何况她又被人退了婚,对厉家来说更是极大的羞辱,所以才想把自己推给义兄。 听见这番话的丁小苳可是替对方惊出一身冷汗了。“不成!不成!强盗土匪万万不能嫁,那你一生的幸福可就毁了。” “谢谢你这么说。”厉香桐也因为这番话,很认真地将丁小苳从头到脚看着仔细,一个外人竟还比自己的亲娘更关心她是不是所嫁非人,真是教人叹息。 “你……”女儿的话让厉老夫人简直气坏了,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逼这个姓丁的野丫头知难而退。 见厉老夫人又瞪向自己,丁小苳肩膀一缩,有些提心吊胆。 “就凭这丫头畏畏缩缩的模样,想当城主夫人,还得先秤秤自己有几两重。”厉老夫人口气满是讽刺。“你识得字吗?” “不、不识。”丁小苳低下头,脸上又是热辣辣一片。 “哼!那么琴棋书画中你又懂哪一项?”厉老夫人就是存心刁难,要让丁小苳下不了台。 “孩儿不需要她会那些。”厉玄赫往前一站,挡在丁小苳身前。 “她就要成为天霄城的城主夫人,怎么会不需要?”说着,厉老夫人哼笑一声。“不过想想也是,你当然不需要了.毕竟你只是姓厉罢了,并不是我们厉家真正的子孙,要求当然就不高了。” “娘!”厉香桐实在不喜欢亲娘老是说这种刻薄的话,也不想想她们母女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过,都是义兄辛苦付出才有的。 丁小苳可以感觉到厉玄赫身躯陡地僵硬,再笨也听得出厉老夫人这番话有多伤人,有这么好的义子,居然还不知足,真是太过分了。 “老夫人!”丁小苳不知哪生出来的勇气,突然娇吼一声。“虽然我不懂什么琴啊棋的,可是我会腌菜,只要是吃过的人都说好吃,还有我也会打猎,还会烤香喷喷的山鸡和野鸽,不如改天烤一只给你吃,另外我也不怕吃苦,更不怕挨饿,就算一天只能吃一顿饭,我也可以忍耐,我才不是因为他是天霄城的城主才要嫁给他的!” 厉玄赫先是惊诧继而窝心地俯视着丁小苳气冲冲的脸蛋,因她这一席话而动容,知道她想保护他,不想见他挨骂,这样一个傻姑娘,他又怎能不动心,这一刻他知道娶丁小苳为妻这个念头是再正确不过了。 “你……你……”厉老夫人气得全身颤抖。 直到吼完,丁小苳才警觉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不禁满脸羞窘,想收回已经太迟了。“我刚刚说什么了?” “你说你愿意嫁给我为妻。”厉玄赫嘴角含笑,可不许她反悔。 连坐在一旁的厉香桐也听得很感动。“大哥,她真是位好姑娘,恭喜你了。” “我能不能把话……”丁小苳完全呆住了,真希望刚刚没有那么冲动,现在该怎么办?她只是太生气了,不是想嫁给城主。 “不成!”厉玄赫沉下脸喝道。 “可是……” 厉玄赫佯怒地瞪着丁小苳。“这里可是有人证在,所以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丁小苳快哭出来了。 “义母,孩儿的要求的确不多,只想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就算不会琴棋书画又何妨,还请义母谅解。”厉玄赫向义母表达了自己的心情,便迳自牵着呆若木鸡的丁小苳告退了。 丁小苳这时才回过神来,偷偷朝厉老夫人一瞥,看见厉老夫人的表情好生气好可怕,心里更是不安了。“城主,你现在回去道歉还来得及,不要为了我让你们吵架……” “等义母气消了,我自会去请罪。”厉玄赫知道现在义母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有些事该坚持,他也不会轻易让步。“我待会儿就让总管去准备婚礼的事,尽快找个好日子娶你过门。” “等……等一下……”丁小苳抓住厉玄赫的手臂,试着要他收回成命。 厉玄赫站定脚步,神情肃穆地睇睨她。“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姑娘的,所以现在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娶你为妻。” “可是我生得一点都不美……”丁小苳一项项的道出自己的缺点。 “我不在意。” 丁小苳不死心地又说:“我很傻很笨的。” “我也不在意。”厉玄赫憋着笑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当城主夫人。”丁小苳希望厉玄赫能收回成命。 厉玄赫将她揽进怀中。我会慢慢教你的。”他终于要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亲人,一个能与他共患难,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他就要建立一个家,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了。 真的可以嫁给他吗?我真的可以再贪心一点? 丁小苳偎在这充满安全感的男性胸怀中,不禁迷惑又期待地心忖。 第四章 天霄城城主将在一个月后娶妻的消息很快地传开来了,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百姓们无不到处打听,想知道究竟娶的是哪家的闺女。当他们得知对象不过是个孤女时,反倒更加的佩服,也只有他们最景仰的城主可以不在乎所谓的身分背景,只求两心相许。 到了这一天,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穿过大街,两旁挤满看热闹的百姓,鞭炮声不绝于耳,这也是厉玄赫的特别安排,在三天前就先安排新娘子住到城东的别庄,然后等候今日的迎娶,就是想让丁小苳风风风光的出嫁,也让所有的人知道自己有多重视刚进门的城主夫人,再也没人敢看不起她。 身穿大红袍的厉玄赫骑在马背上,宛如威风凛凛的天神,在百姓们的祝贺声中,将花轿一路护送到府邸,依着礼俗,在锣鼓喧天中,和盖着红头巾的新娘子牵着打成同心结的红绳带,一起步入大厅。 “一拜天地!” 总管在旁边高喊,开心地主持整个婚礼的进行。 “二拜高堂!” 当新郎和新娘朝座在堂上的厉老夫人行礼时,没人注意到她的眼神有多冰冷无情,心里无法不想着如果今日是她的亲生儿子要娶妻,那该有多好,皇上御赐的那些贺礼也该是他的,偏偏这一切荣耀显赫都全给了一个外人,教她好恨,恨老天爷的不公平。 “夫妻交拜!” 丁小苳完全看不到外头的状况,她的脑袋也是一片空白,只能依着身边的喜娘提醒,乖乖地照做。 “送入洞房!” 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和无数的掌声中,两位新人被送进了新房,女左男右的坐在床上,喜娘向帐中撒下金钱彩果,讨个吉利。 “你们都下去吧!” 厉玄赫按照此地的习俗,给了赏钱,让她们沾沾喜气,然后要喜娘和婢女都离开,而外头也有几个亲信部属负责拦住那些想进来闹洞房的人,于是新房里只剩下他和不知所措的坐在帐中的新娘子。 不想让丁小苳等太久,厉玄赫取来喜秤,慢慢地挑起了红头巾。 “这会儿没有旁人在,你可以喘口气了。”厉玄赫笑睇着脸色有些发白的新婚娘子,连忙帮了小苳将凤冠取下,否则真怕她晕倒了。 听到这话,丁小苳当真吸了好大一口气,连两颊都鼓得圆圆了,脖子也不会被压得快断掉,总算是活过来了。“我真的好紧张,到现在手还在发抖呢,就担心中间不小心出了岔子,会让人笑话,让人瞧不起……” “让我瞧瞧。”厉玄赫执起她的双手,果然是真的。“为什么要担心?有我在,没有人会瞧不起你的。” 丁小苳轻轻地摇了下头。“我不怕人家瞧不起的,是怕人家瞧不起城主,瞧不起城主居然会看上像我这样不懂规矩的丫头,我受一点委屈没关系,反正已经习惯了,可是不想让城主也跟我一起承受。” 这番话听得厉玄赫胸口发紧。“没人会瞧不起我的,他们只会希望我们恩恩爱爱过一辈子。” “城主……” 厉玄赫微笑的纠正她.“现在成了亲,可不能再叫城主了。” “那要叫相公吗?我听人家都是这么叫的。”丁小苳傻笑着说。 “那么你娘都是怎么叫你爹?”厉玄赫也坐回床帐中,跟她说说话,减轻了小苳的紧张。 丁小苳眼神微黯。“娘……不太跟爹说话的,所以我也没听过她怎么叫,而爹总是叫娘——“喂!快去烧饭”,“喂!去打酒来”……”因为当年娘是被爹抢回寨子里的女人,失去清白之身之后,哪里也去不得,后来又怀了身孕,也就认命了。“小时候还以为娘的名字就叫“喂”。” “小苳……”厉玄赫拥住她的肩头,让丁小苳靠在自己身上。“我只会叫你的名,绝不会像你爹那样叫你的。” “谢谢……相公。”丁小苳羞涩地唤道。 “接下来应该要来喝交杯酒。”瞅着丁小苳脸上那抹娇羞腼覥,让厉玄赫身躯倏地绷紧,目光也跟着火热。 “嗯,好像是这样没错。”记得昨天晚上,在身边伺候的几位妇人的确这么交代过她。 厉玄赫执了两只酒杯,将一只酒杯给了丁小苳,然后各自凑到唇边。“不会喝的话,只要沾唇就好。” “这杯不是普通的酒,要暍下去,老天爷才会相信我们有诚意,是真心想要白头偕老的不是吗?”丁小苳将杯中的酒喝干,那呛辣的液体让她的脸都皱在一块了。“这一点都不算什么……” 丁小苳那副很努力要把酒咽下去的模样,让厉玄赫又是怜爱又是想笑,这样一个傻姑娘,要他怎么不好好的疼她、爱她。 “来吃点东西压下去。”厉玄赫搀着她来到桌旁坐下,见丁小苳瞪着桌上的菜流口水,于是主动帮她在碗里头布菜。“你应该一整天都没吃,也该饿了,多少吃一点吧。” “不会再有人来了吧?”丁小苳“苏”地一声,把口水吸了回去,又偷偷地往房门的方向觑了一眼,担心又会有人进来,到时会看到新娘子不端庄的吃相,那就真的糗大了。 厉玄赫已经把菜堆得像小山那般高了。“不会有人进来,你尽管吃。”他希望丁小苳没有因为成为城主夫人而有所负担。 “那你也吃,我来帮相公挟……”丁小苳才不想只顾自己吃,也要把厉玄赫喂得饱饱才行。“虽然菜都冷了,还是很好吃。” “好。”厉玄赫当然很乐意吃她亲手挟的菜了。 丁小苳吃了好几口,才想到什么。“相公,你义母……我应该也要叫义母才对,义母还在生你的气吗?都过这么久了,也应该气消了吧?” “是气消了。”厉玄赫避重就轻地回答,其实义母只是嘴上不再说什么,但对婚事的态度十分冷淡,由此可见还是在意,不过这些不需要让丁小苳知道。“再多吃一点。” 见厉玄赫直接将菜喂进自己口中,也让丁小苳忘记原本想说些什么,连忙张嘴含住,就怕漏掉了他的心意。 填饱了肚子,丁小苳终于放下了碗筷,忽地觉得很不自在,虽然懵懂无知,不过又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整个人忽然害羞起来了。 厉玄赫见丁小苳不断偷瞄自己,似乎有些紧张,让他只得再按捺住想抱她、要她的冲动。 “有人跟你提过洞房花烛夜是做些什么吗?”他试探地问。 “就是……夫妻之间做的事。”那几个在身边伺候的妇人说得不清不楚,丁小苳怕问太多会被她们笑,所以只好装作听懂了。 “你只要明白,以后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厉玄赫牵着她坐在他们的新床上,然后脱去丁小苳身上的红袍。 “我知道。”丁小苳用力点头。 “我也会让你一生都幸福。” “我知道。”丁小苳又是点头。 厉玄赫瞅进她那双完全信任,没有一丝怀疑的乌眸中,从来不知道男女之情就是像现在这般,胸口为丁小苳而生疼,只要她开口要,他相信自己连命都可以给,甚至可以为她死。 “不管接下来我要做什么,你都不要怕。” “嗯。”丁小苳才应了一声,就见厉玄赫再度朝她俯下脸来了。 她怎么会怕呢?丁小苳模糊地想着,她的相公是这么温柔体贴地亲着自己,好像自己很容易就碎掉,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过她。 相公,你会一辈子对我这般好吧?会吧? 当厉玄赫知道她只是山贼的女儿,这样的美好有一天应该就会消失了……丁小苳真的很怕,但那是她无法改变的事实。 “小苳……”厉玄赫低哑地轻唤,先是轻怜蜜爱地亲吻着红润的小嘴,想给她一点适应这种亲密的时间,但渐渐地克制不住,手掌也隔着衣衫,在丁小苳的胸腹上滑动游移。 这是丁小苳头一次看到眼神这么狂野火热的厉玄赫,一点都不像平时冷静自持的他,似乎只有在自己面前,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可以尽情地展现出来。 “相公。”丁小苳也轻唤着他。 丁小苳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像是水,身子都融化了,又像是火,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尤其是被男性大掌抚摸过的地方,都在发烫…… 她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可是吟喘依旧由唇角逸了出来。 “相公……”他们都没穿衣服了,这样的姿态好羞人,可是丁小苳感觉得出厉玄赫有多喜欢她的身子,不断地亲着、啄着,再多都不够。 厉玄赫万般怜惜的亲吻,抚摸着身下的娇小身子,原来不近女色的他,身体内蕴藏着一团火焰,只等着有人点燃了火种,那么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忍一下……就好……” “呃……”丁小苳发出疼痛的申吟。 “我保证……下回就不会了……”厉玄赫一面亲吻着她,将丁小苳的叫声吞了下去,接着捧起娇臀,将全部的自己送进那紧窒青涩之中,感受到身下的娇小人儿因剧痛而僵硬。 “很疼是不是?”厉玄赫亲着她那汗湿的面颊。 “不……不疼……我很能吃苦的……”丁小苳对夫妻敦伦有些似懂非懂,可是不管厉玄赫对她做什么,她都愿意配合。 “这不是吃苦……”厉玄赫哑声地笑了笑。“这是夫妻之间才会有的亲密,第一次都会这样,不过慢慢的就会好些。” 丁小苳乖巧地点头。“相公都这么说了,就一定是这样。”他可是自己最崇拜的英雄,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当然都是对的,不会有半点怀疑。 “傻瓜……”厉玄赫宠爱地亲着丁小苳的唇瓣,缓慢地移动在那湿紧之中的自己,不敢过于粗鲁,怕加重她的痛楚。 “相公……”丁小苳娇喘的抱紧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身子既疼,但又有股甜滋滋的滋味油然而生,让她渐渐放松了。 厉玄赫口中吐出粗喘,在进出之间观察着她小脸上的变化,只要她露出疼痛的表情,他就必须停止,不想在第一次就让她将夫妻敦伦视为畏途。 “我喜欢……相公这样疼我……” “是吗?”厉玄赫听到这句话,才开始放纵自己的欲望,一再地索讨着稚嫩的娇躯,用着沉且深的力道占有她…… 欢爱之后…… “有哪里不舒服吗?”厉玄赫拥着蜷缩在怀中的娇小身子,关切地问。 丁小苳额上泛着薄汗,使不上半点力气。“没有,一点都不疼的,真的真的,我不骗相公的。” “那就好。”厉玄赫嘴角不自觉地又扬起一道弧度,情不自禁想对她更好。“等天亮之后,还得去向义母请安。” “相公别担心,我会努力表现好的。”丁小苳想到要去面对义母那讥嘲讽刺的眼神,还是有些怕怕的,可是为了厉玄赫,她怎么也得把这个恐惧隐藏起来。 “我知道,睡吧。”厉玄赫亲了亲她的额头。 “嗯。”丁小苳很快地累得睡着了。 案上的大红龙凤花烛已经快烧尽了,厉玄赫没有合眼,只是拥着他的妻子,想着依义母的性子,往后只怕也不会让小苳有好日子可以过,他又该如何保护她周全呢?想到义父临终所托,更无法将义母送至他处,好远离他们夫妻,情与孝,厉玄赫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想到这儿,厉玄赫便披衣下床,站在窗前沉思了一夜。 直到听见鸡鸣,天已经大亮,他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相公……”丁小苳习惯很早就起来,今天已经算是晚丁,当她揉了揉眼皮,瞅见孤伶伶的站在窗前的高大身影,好像离自己好远,让她好想要抓住他,免得厉玄赫丢下她走了。 听见叫唤,厉玄赫才旋过身,见丁小苳正七手八脚地把衫裤穿回去,于是含笑地上前,温柔地问:“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丁小苳摇了下头。“睡够了、睡够了,往常这时候得开始忙着生火烧饭了。” “在这儿可不用你生火烧饭……”说着,厉玄赫帮她把襟口拉好。“不过我倒想尝一次你亲手烤的山鸡、野鸽。” “这有什么问题?要我每天烤一只给相公吃都行。”丁小苳笑吟吟地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厉玄赫眼底的笑意加深。 “定了、定了,就这么说定了。”丁小苳可是很希望有机会回报他,不是只有厉玄赫对自己好就好了。 “我去让人进来伺候,待会儿再过来……”说到这儿,见了小苳张口欲言,厉玄赫似乎也猜到她会说些什么。“不要说你自己有手可以穿衣裳,这是为了要让府里的下人往后能尊敬你,所以必须这么做,其他的事可以让你自己来,有些事则不行,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丁小苳正襟危坐地听完,用力点了点头,就算不懂也要说懂。 这副可爱听话的模样让厉玄赫情不自禁地又将丁小苳揽进怀中,在那张小嘴上亲了又亲。“小苳……你高兴嫁给我吗?” “嗯。”丁小苳被亲到满脸红晕。 “开心吗?”他又问。 “嗯。”丁小苳觉得幸福得快死掉了。 厉玄赫低笑一声。“你瞧,如果你没答应成亲,又怎么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往后什么都别想,只要想我就好。” “那相公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了小苳眼里有着说不出的苦衷,让唇畔的笑意渐渐淡去。 “好,你说。” 丁小苳鼓起最大的勇气才开口。“如果有一天……相公很生我的气,不再这般喜欢我了,还是要多照顾身子,不要气坏了。”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厉玄赫失笑地问。 “我是说如果,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相公可是天霄城的城主,是个大英雄,多少老百姓要依靠相公,所以不要气坏了身子,为了我这样的丫头,一点都不值得。”丁小苳就只有这点小小的愿望了。 厉玄赫这才知道她心中的自卑有多深,不由得想着该如何让丁小苳更看得起自己。 “来!你先坐下。” “好。”丁小苳依言落坐。 待厉玄赫也在身旁坐下,半垂着眼睑,想着该如何说出自己的过往。“其实我打一生下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姓啥名啥……也许是因为当时的战乱,也或许是饥荒,从有记忆起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在十岁之前,一直在路边行乞,看尽别人的脸色,可是为了活下来,就算受尽奚落和嘲笑也没关系。” 丁小苳泛湿了眼圈,于是扑过去,主动搂住厉玄赫的腰。“我知道你的感觉,那好像……心都在滴血对不对?”她真的尝过那种挨白眼的滋味,有时不得不跟山里的人家要米,起初他们待自己很亲切,可是一旦得知她是山贼窝里的人,就拿扫帚赶她出去。 “可是只要能活着,根本没空自卑,直到遇见了义父,他正巧被先帝宣进京,那天打街上路过,见我虽然年纪小小,即便是行乞,眼神却是无所畏惧,十分欣赏,就说要收我为义子,然后便带着我回到天霄城了。”这些都是义父后来告诉他的,厉玄赫这才明白义父就是看中自己这一点,才有了这个决定。 “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即便是家贫,就算只是个孤儿,也能有一番作为,只要肯努力,又何必自卑呢?” “相公,我……”丁小苳好想说出真相,可是瞅着厉玄赫眼底的柔笑,勇气就这么消失了。 厉玄赫也不勉强她马上改变。“好了,我出去让人进来服侍。” “相……”丁小苳才吐出一个字,又咽了回去.“为什么说不出来?你真是没用,刚刚明明可以说的……”她用力敲着自己的脑袋,好不懊恼地喃道。 半个时辰后—— 用过早膳,厉玄赫便依着礼俗,带着丁小苳前来拜见义母。 “城主……老夫人说她身子不适,请你们改天再来。”婢女从房里出来说。 闻言,厉玄赫脸上掠过一抹关心的神色。“可要找大夫来瞧瞧?” “老夫人说休息两天就没事了。”想到主子根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她这么回,婢女也不明白。 “我知道了。”听完,厉玄赫这时也难免起疑了。“那么记得差个人去知会大小姐,就说义母的身子不舒坦。”让义妹进去瞧上一眼便知道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还是得让大夫来一趟。 “是。”婢女敛了下裙摆。 “我们走吧。”厉玄赫牵着丁小苳的小手步出院落。 丁小苳仰起小脸担心地问:“不进去看看吗?要是真的病了怎么办?” “我毕竟不便进去,让香桐瞧过之后再说。”厉玄赫不想怀疑义母的用心,可是事情若牵扯到自己的妻子就另当别论。 或许义母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她并不赞成这桩婚事,所以故意拒他们于门外,好让他们难堪,若真是如此,厉玄赫不禁忧心忡忡地心忖,就怕日后丁小苳也会受他的连累,成为义母发泄怨气的对象。 过了十日—— 厉玄赫在教场上举行例行的操兵演练,完毕之后,身穿盔甲的他跨骑在马背上,更是显得英姿勃发,当他和部属回到府中商议要事,一路上可是受到不少百姓崇仰爱戴的眼光。 “有查到关于那帮山贼的下落吗?”厉玄赫并没有忘记继续追查。 卢一通率先开口。“除了之前那名猎户说他当天下午有看到一行人,匆匆忙忙地拉着推车离开东离山之外,根本没人看到。” “属下那天也只问到一户人家,说大概去年有个山贼上门抢吃的,嘴里直喊天霄城害得他们黑山寨的兄弟都没饭吃了。”江升只提供了一点线索。“不过属下会继续派人打听的。” “城主,干脆我们上山围剿,就不信没办法把他们从老鼠洞中全赶出来。”卢一通豪气万丈地吼道。 “这么做无疑是打草惊蛇,如果赵家小姐真的在他们手中,我必须先顾虑到她的安危。”厉玄赫不由分说地驳回这个建议.他就怕那些山贼会以赵家小姐当作威胁,那反倒坏事。“另外,再派些人手到几条要道上打听,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经过。” 卢一通和江升自然遵命了,他们虽然都是三、四十岁的汉子,可是对这个小了自己十来岁的城主,可是相当的服气,厉玄赫不但能临危不乱,而且最先顾虑到的总是人命,就是因为他的这份用心和责任感,让天霄军所有的兄弟都愿意为他出生入死。 “再过一个月就是当今皇上的寿辰,城主打算进京祝寿吗?”江升话锋一转,又想到另一件要紧的事。 闻言,厉玄赫两手背在身后,淡淡地回道:“这趟是不得不去。”若是藉故不去的话,只怕会惹来是非,因为现在这位皇帝对天霄城早就觊觎在心,所以不能让对方有机会扣上什么罪名。 就在这当口,三个人已经闻到空气中飘着一股让人饥肠辘辘的香味,而且走得越近就越明显。 “这烤肉还真香……不是才刚吃饱而已,这会儿怎么又饿了起来……”卢一通抚着肚皮嚷道。 连江升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城主换了新厨子吗?居然能香传千里,这手艺还真是一流,只怕连宫里的御厨也比不上。” “她不是什么新厨子。”厉玄赫那在外人面前总是刚硬严肃的五官瞬间软化下来了,因为他已经知道是谁在烤肉了。 身后的两人不约而同的追问:“那是谁?” 厉玄赫没有回答,已经加快脚步,循着香气而去了。 这时的丁小苳正坐在小凳子上,右手转动着架子,让山鸡能烤得均匀,嘴里哼着山歌,好不快活。 “月亮弯弯朦朦光,坐在半山等情郎……嘿哟……风吹竹影摇晃晃,又惊又喜又心慌……八月十五赏月光,哥哥打猎妹采茶……” 厉玄赫慢慢地走进后院,在烟雾中看到已经梳起妇人的发髻,可是脸上仍旧透着一股青涩单纯的妻子,见她开心地挽起袖子,很仔细地翻转着串在架上的山鸡,小心地检视,就怕没有烤好,他的心窝涌起了一道暖流。 “原来是夫人……”江升惊讶地喊道。 “想不到夫人手艺这么厉害!”卢一通吞咽着口水。 听见说话声,丁小苳抬起头,眼里只看到那抹高大身影。“相公,你回来啦!就快烤好了,我可是说话算话,一定要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卢一通望着烤得又油又亮的鸡吞咽口水。“夫人,那我们呢?” “呃……我只给相公吃,改天再烤给你们。”丁小苳本能地张开双臂,做出护住烤鸡的动作,就怕被人抢了。 江升和卢一通当然不会抢了,只好先行告退,他们自己去厨房找吃的来祭一祭五脏庙了。 瞥见他们失望的表情,丁小苳才收回双臂,怯怯地看着正蹲下身躯,查看自己的手指的男人,因为上头有不少被木头刺到流过血的痕迹。 厉玄赫把扎在肉里的刺小心的挑出来,神情严峻地说:“以后要烤这些东西可以,不过劈柴生火的事就让给别人。” “这点小伤没什么……”丁小苳见厉玄赫又要开口“训诫”一番,马上乖乖听话。“我知道相公要说什么,以后会把劈柴生火的事交给别人做,这样才能让仆役和婢女看得起,才有夫人的架势。” “很好。”厉玄赫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笑意。 丁小苳忍不住想问:“相公……” “什么事?”厉玄赫确定把刺都挑出来了,才放开她的小手。 “相公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丁小苳又去找了小凳子来,好让厉玄赫也能坐下,这才说出自己的感触。“因为这只鸡是我特地烤给相公的,所以才不让别人吃,不过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东西,我可一点都不贪心,这是真的。”因为她从小就在山贼窝长大,虽然不喜欢亲爹他们干打劫的生意,可是长久耳濡目染之下,对自己的东西更是保护得紧,就怕会被人给抢了。 “我知道。”她若叫贪心,那天底下就找不到不贪的人了,厉玄赫却因丁小苳这番傻话而心都疼了。“我也从来不认为你自私。” 丁小苳这才稍稍地安心了些,她一直担心着厉玄赫会嫌弃自己。“已经烤好了……哇!好烫……” “我来就好。”厉玄赫接手剥下鸡腿的动作,咬上了一口。“娘子亲手烤的果然好吃。” “那还用说。”丁小苳得意到尾椎都翘起来了。“对了,相公,你们找到那帮山贼了吗?”这件事搁在心里好久,她想趁这机会赶紧问个清楚。 “我派人在东离山搜过好几次,还是什么也没发现。”厉玄赫沉吟地说。“所以我决定再让人去西归山找,只不过西归山的形势复杂,能躲藏的地方太多了,得花上更多的时间。” “说不定知道相公派人在抓他们,已经不在那儿了。”丁小苳掏出手巾,让厉玄赫擦去手上的油腻,只有自己明白话说得有多提心吊胆。 “我也让人去几处要道上打听,看有无行迹可疑的人物。”厉玄赫只担心时间拖得越久,找到的机会更渺茫。“不过目前还没有消息。” “如果……我是说如果相公抓到这帮山贼,要怎么处置他们?”丁小苳将另一只鸡腿递给厉玄赫,怯怯地问。 厉玄赫脸色一沉。“自然是当众处死。” “处、处死?”丁小苳脸色发白,连声音都在颤抖。 “当然,经过这几年的扫荡,原以为这帮山贼不是重者处死,轻者现在还关在大牢里,甚至有的已经金盆洗手了,想不到还有漏网之鱼,自然不能宽贷。”厉玄赫口气严厉地说。“为了那些被害的百姓,他们就得接受制裁。” “相公这么说也对。”丁小苳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着。 “怎么了?”厉玄赫见她神情有异。“是有想起什么吗?那天你有看到那帮山贼打劫的情形?” “没、没有。”丁小苳猛摇脑袋。“他们正好跑掉,所以只看到背影。”怎么办?要去通知爹他们快逃吗?万一被抓到,可是会被砍头的。 “再吃一口。”厉玄赫没有怀疑她的话。 “好。”丁小苳一脸心神不宁地吃苦凑到嘴边的鸡腿。 “再多吃一点。”厉玄赫又喂她鸡翅。 丁小苳原本要拒绝,可是触及厉玄赫深情的目光,只好吃下去,真希望他不要再对自己这般好了。 第五章 两天后—— “都过了这么久,赵家小姐还是没有消息?”厉老夫人瞥了前来请安的义子和义媳一眼,讽笑一声。“我看也不用找了,就算她没有因为要保住清白而自尽,也早就认命地去当山贼的压寨夫人了。” “无论如何,孩儿还是会尽最大的力量找到她。”厉玄赫不疾不徐地回道。“义母头痛的毛病好些了吗?” “你要是真的关心,就不要再做出忤逆我的事。”厉老夫人明嘲暗讽地睐了丁小苳一眼。“真不知道你看上这丫头哪一点?” 丁小苳躲在厉玄赫身后,不知怎么的,就是很怕这个义母,总觉得她的眼神像把刀,锐利到可以杀人。 “小苳是我的妻子了,以后也会跟我一起孝顺义母。”厉玄赫希望义母有一天能接受丁小苳,不再话里夹枪带棒地损人。 厉老夫人冷笑一声.“我可不敢这么奢望,要不是老爷临死之前有交代,你还巴不得甩掉我,哪还会管我的死活?” “相公才不会那样……”丁小苳把脑袋探出来,为夫婿辩护。 厉玄赫将她藏回身后,不希望她成为义母发泄怨气的目标。“小苳,你别说话。”他已经习惯这种对待,但不想让自己的妻子也受这种委屈。 “还敢顶嘴?果然是没教养。”厉老夫人逮到机会数落了两句。“不过既然都嫁进门了,就得好生调教,才不会让人笑话了,那就从读书识字开始好了,以后每天下午都来我这儿.听到没有?” “义母……”厉玄赫下意识地不想让丁小苳和义母独处。 厉老夫人横睨一眼。“怕我会虐待她吗?” “孩儿没有这个意思。”厉玄赫只是担心义母又说些伤人自尊的话,让丁小苳更加自卑。 丁小苳不愿让厉玄赫夹在中间为难,这种想保护他的念头让她生出勇气。“义母要教我读书识字可是好事,相公不用替我担心。” “她都这么说了,你又替她担什么心?”厉老夫人惺惺作态地支着额侧。“我的头又开始疼了,想要躺下来歇着,你们可以出去了。” 厉玄赫这才和丁小苳一起离开,待他们走后,厉老夫人又恢复了精神,脸上的表情净是阴冷和悲愤。 “要是成钰还活着,该有多好?奶娘,你说是不是?”那咬牙切齿的口气充满了不甘心。 在厉老夫人身边服侍多年的奶娘连忙点头称是,想到当年大少爷可是喝她的奶长大的,就像她的亲生儿子一样,所以感同身受。“要是大少爷此刻还活着,也该娶妻生子了,这时也会有个娃儿在跟前唤着老夫人一声祖母了。” “没错!结果现在这些好处全让个外人给夺走了。”厉老夫人心想义子到底是义子,所生的孩子也不是厉家真正的子孙。“我的成钰真可怜……” 奶娘连忙安慰。“老夫人这么伤心,大少爷在地下有知也会难过的。” 听到这番话,厉老夫人这才收起泪水,眼底闪过阴沉之色。“对了,要你去办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这可是计划了一个多月,非成功不可。 “已经差不多了,该怎么说都叫那姑娘背起来了,天霄城里没人识得她,再说那对猎户夫妻也被收买了,应该不至于露出马脚,老夫人就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不会有问题的。”奶娘邀功地说,她可是到外地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曾经投靠在富贵亲戚府中长大的黄花闺女,既识得几个字,也懂得一些琴棋书画,绝对可以蒙混过去。 厉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你做得很好,像那种上不了台面的野丫头,也想当天霄城的城主夫人,哼!凭她也配。”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又过了五日,这天厉玄赫一边用着饭菜,一边觑着神情恍惚的丁小苳,还真难得见她在用膳时这么不专心,似乎没什么胃口。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他已经观察好一会儿了。 听到这问话,丁小苳才惊醒过来,忙不迭地帮厉玄赫挟菜。“呃,这道菜好好吃,相公也要多吃一点。” “这几天你都去义母那儿学习读书识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厉玄赫早就猜到义母铁定会对她不假辞色,说不定是挨骂了。 “没事、没事。”丁小苳避重就轻地说。“我只是太笨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义母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厉玄赫瞅着她好一会儿。“我来跟义母说,说你不需要学那些东西。” “不成!不成!这样义母又会生相公的气,其实对我来说,学习读书识字也是有好处的,身为城主夫人,居然连大字都不识得一个,那会让人笑话的,义母是为了我好,我想只要多练几遍就会了。”丁小苳不想让厉玄赫左右为难,吃这么一点苦不算什么。 “真是这样吗?”厉玄赫问。 丁小苳又是点头如捣蒜。“我不会骗相公的。”她也不想一直欺骗厉玄赫,但她也是逼不得已才会这么做。 “要是义母说了些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厉玄赫很了解那些刺耳的话有多伤人。 “相公都能忍了,我还有什么不能忍的?何况义母是长辈,又是对相公有恩之人,我不会跟她计较的。”丁小苳笑嘻嘻地说。 厉玄赫伸手轻抚着眼前这张傻气可爱的脸蛋,不管面对任何挫折,只要是为了他,都愿意忍耐,如今在这世上,也只有丁小苳会这么爱他了。 “要是太难过的话,记得跟我说,不要一个人忍耐。” “是,相公。”丁小苳灿笑着回道。 “你也要多吃一点,这样才有体力应付。”厉玄赫也帮她挟了满满的菜。“要是有不会写的宇,晚上我再教你。” 丁小苳笑眯了眼。“谢谢相公。” 办到用过午膳,厉玄赫便前往军营去了,即使眼下不打仗,每天还是要操兵演练,不能有半点懈怠。 而此时呆坐在房里的丁小苳,却期待申时不要太早来临,能多拖一会儿也好,她好怕去见义母,可是不去又不行。 “为了相公,我什么都愿意做的……”丁小苳这么对自己说。 婢女这时过来提醒。“夫人,申时快到了。” “呃,好。”丁小苳额冒冷汗,还是勇敢地踏出房门了。 待丁小苳来到厉老夫人居住的院落,便直接来到小花厅内,才跨进门槛,奶娘也随后把门关上,那声响让她跳了有半天高。 “见过义母。”短短的几天,丁小苳已经学会了如何敛裙为礼了。 厉老夫人“嗯”了一声。“好了,再去把你的姓氏和名字写一遍给我看看。” “是。”丁小苳在桌旁坐下,那儿已经备好笔墨了。 待丁小苳小手轻颤地握住狼毫笔,才要在宣纸上画下第一笔,就听到厉老夫人冷冽的嗓音响起—— “握笔的姿势又错了!” “听到没有?”站在丁小苳左侧的奶娘马上狞着笑,伸出两指就往她的左手臂上,用力地掐下去。 “听……听到了……”丁小苳疼得瑟缩一下。 “真是怎么教都教不会,根本就是朽木。”厉老夫人刻薄地嗤道。“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听得懂?” “对、对不起。”丁小苳连唇色都白了,努力地将狼毫笔执好。 “还不快写?”厉老夫人冷哼一声,只要看她痛苦,自己的心情就会好过些,但光是这样还不够,更要好好地“教导”才行。 “是。”丁小苳画下丁字上头的那一横。 “逆锋还有顿笔在哪里?”厉老夫人厉声地问。 奶娘马上又往丁小苳的腰际掐了一把。“听到老夫人的话了吗?” “好痛……听……到了……”丁小苳噙着泪水,用力地点头。 厉老夫人对丁小苳的痛苦不但无动于衷,眼底还透着幸灾乐祸的疯狂神情。“再重写一遍!”如果是他的亲生儿子,才看不上这样笨的丫头,这样的丫头就是死几个也没人会在乎。 “是……” 就这样,直到半个时辰后,丁小苳才得以离开,可是今天结束了,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每天都要经历这样的痛苦,但是她一定要忍耐,相信迟早有一天,义母会真心接受她的。 一直到了戌时,厉玄赫从军营回来。 丁小苳换上开开心心的笑脸,冲出房门迎接。“相公用过晚饭了吗?” “用过了,你呢?”只要见到丁小苳,什么辛劳疲惫也都自动消失了。 “当然用过了,还配了自己做的腌菜,天霄城里再也没人做得比我还要好吃的了。”丁小苳自卖自夸地说。 厉玄赫被她的话逗笑了。“那我真要尝尝看。” “就知道相公会这么说,所以先盛了一小碟在这儿。”丁小苳献宝似的拉着厉玄赫来到桌旁坐下,挟了一口喂到他嘴边。“怎么样?” “嗯……”厉玄赫佯装犹豫状,吊一下她的胃口。“好吃!” 丁小苳捂着心口。“害我紧张了一下。” “娘子的手艺当然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厉玄赫一把搂过她,将娇小身子安置在大腿上。“小苳……” “什么事?”丁小苳羞赧地问。 “没事,只是想叫你……”厉玄赫唇畔带着浅笑,觑着她羞答答的乌眸,让他欲望勃发,想要好好地疼爱丁小苳,也让她快乐。 “那相公就多叫几次,我喜欢听。”丁小苳红着脸承认。 “好,我就多叫几次……”厉玄赫缓缓地俯下俊脸,啄了下丁小苳的小嘴。“小苳……小苳……” “相公、相公……”丁小苳格格地笑着。 “爱我吗?”厉玄赫将她打横抱起,往内房走去。 “当然爱了,而且很爱很爱。”虽然这么说有一点不知羞,不过她就是想让厉玄赫知道自己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他。 “我也爱你。”厉玄赫目光转深,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到床铺上,从浅尝着那张小嘴,渐渐地想要得更多。 “相公……”丁小苳眼眶又湿又红,为了这句话.就算死也不怕了。 “别哭。”厉玄赫亲着她的眼皮,修长的手指也解开了丁小苳的腰带,掌心滑入其中探索着. 霍地,丁小苳想到什么,身子陡地僵住。“相公……能不能先把烛火给熄了?好不好?” “怎么了?”之前几次可没听过丁小苳有这种要求,厉玄赫不禁笑问。 丁小苳吞了下口水,就算绞尽脑汁也要想出一个理由来。“我只是……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完,厉玄赫望进她企图闪躲的眸光,里头似乎藏了什么东西不让他看见。“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没事,我……我去把烛火吹熄。”丁小苳作势要起身,却被厉玄赫扣住了双臂,不由得逸出申吟。“呃……” 厉玄赫自然也听到叫声,担心地问:“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因为他握得并不用力。 “没有……我没有受伤……” 不管丁小苳怎么阻止,厉玄赫还是执意要检查个清楚,于是掀高她的袖子,连同内衫的也一块撩起,先看了右臂,什么事也没有,可是当他瞧见整条左手臂上都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瘀血,有的颜色较深,有的很明显是刚刚才有的,那模样让人看得沭目惊心。 xs8@page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沉声地问,心疼极了。 丁小苳想将袖子垂放下来。“是我不小心撞到的……” “撞到不可能是这样。”厉玄赫才说完这句,又望着那一块又一块的瘀青,俊脸一凛。“这是被人掐出来的对不对?” “怎么会是被人掐出来的,相公,真的不是,你不要误会,是我喜欢到处乱跑才会跌倒……”丁小苳否认到底。 “其他地方有没有?”厉玄赫不再相信这话,于是开始脱去她的衣衫。 “相公!”丁小苳哽咽地挣扎着。 待厉玄赫觑见她的左腰上也有好几处瘀青,顿时脸色铁青,下颚抽得好紧,紧到几乎要把牙绷断了。 “这些……都是义母做的?”厉玄赫目光含怒地问。 “不……不是……”丁小苳连忙将内衫掩上。 “说实话!” 这声愤怒的斥喝让丁小苳吓得惊跳起来,不敢再隐瞒下去。“真、真的不是义母……是……奶娘……” “她掐你?”厉玄赫的嗓音低沉而愤怒。 “是我太笨了,就是学不会怎么写好自己的名字……义母要她这么做也是希望我快点学会……”丁小苳喉头一梗。“相公,你不要生气,这些瘀青过几天就会消了,到时就不会痛了。”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厉玄赫嗓音嗄哑地问,想到自己的妻子在受罪的时候,他却一无所知,怎么还配当她的夫婿。 丁小苳抖了抖唇瓣,挤出一抹微笑。“我挨骂受罚就好,这样相公就可以好好的忙自己的事,相公的事才是大事。” “你这傻瓜……”厉玄赫将她狠狠地按在胸口上,痛心疾首地低喃。“是我该保护你才对……其实我应该早点想到义母不会让你太好过,可是却没有想到会是这般残忍,我该事先防范才对,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相公不要跟我道歉,这不是相公的错……相公已经给我太多太多,除了娘之外,相公是唯一对我这般好的人了,为了相公,什么苦我都可以吃的。”丁小苳紧紧地圈住他的腰。“真的,只要能待在相公的身边,什么事我都不怕。” 厉玄赫双眼热辣辣的,亲着她的发顶、她的额头、她的鼻尖,还有小嘴。“一定很痛吧?” “不痛、不痛,相公可是大丈夫、大英雄,不能哭的……”丁小苳见他眼底闪烁着可疑的泪光,便急慌慌地安慰。 听丁小苳这么说,厉玄赫便决定明早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否则这事以后还会再发生。“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还当什么大英雄!” 丁小苳连忙搂着他的颈项。“这话是谁说的?就因为相公疼我、爱我,才让我能这么忍耐.这就是保护我了。” “你真是傻,从来没人像你这般傻了,傻得我的心都痛了……”厉玄赫的心就像被刀割般的淌满了鲜血。“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种委屈的,我可以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相公?”丁小苳有些不太明白。 “让我看看……”厉玄赫很轻柔地卸去她的衣裤,在每个瘀青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亲吻,每个动作都充满了怜爱之情。 丁小苳羞红了脸,慢慢地在床铺上躺下来,由着厉玄赫用最温柔的方式疼着自己。“我好爱相公……” “我也爱你。”厉玄赫将自己的巨大摩擦着那敏感湿润的部位,引得丁小苳不禁娇喘吁吁了起来。 “相公……”丁小苳颤声唤道。 厉玄赫不想立刻满足彼此的需求,依旧在那最脆弱的地方磨蹭着,让丁小苳只能无助地扭动身子,娇声地啜泣。 “相公……”她快死掉了。 “再忍一下……”厉玄赫抽紧下颚,也想马上让他的妻子得到快乐,不过还是要再等一等,才能真正享受到最美好的一刻。 丁小苳的指甲掐进了坚硬的男性背肌。“相公……好坏……”为什么这样逗她?她好难受。 “我哪里坏了?接下来会很疼你的……”厉玄赫吻去她眼角的泪水,然后深深地一个挺进,填满了她泛疼的空虚。 丁小苳逸出一声轻喘,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欢喜、是幸福,让她全身都颤抖不已。 “相公……”丁小苳喜极而泣地唤道。 “小苳,我爱你。” “我也是……好爱好爱相公……” 这个晚上的欢爱有着不同于之前的浓烈感情和无限的甜蜜,将两人的心紧紧的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翌日早上—— 厉玄赫俊脸凛然的来到义母居住的院落,当他跨进门槛,瞅见站在义母身边的奶娘,一个外表看来圆润和气的妇人,居然能做出这么心狠手辣的事来,真是让他意想不到。 “来人!”他喝道。“将奶娘押回她的房里,收拾好衣物之后,便逐出大门,不准她再踏进这里一步!” “是!”随同而来的两名侍卫应道。 厉老夫人脸色丕变。“你这是在做什么?奶娘可是我身边的人,你凭什么要赶她出去?” “老夫人……”奶娘吓坏了,连忙躲在主子身后寻求庇护。 “就凭我是天霄城的城主,凭我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一个奴仆居然敢对主子动手,她的眼里还有我吗?”厉玄赫寒声地问。“或者义母想说那是受你的指使,不是她自作主张?” 闻言,厉老夫人一时语塞。“我……” 厉玄赫努力压抑着满腔的怒火,才没有说出不孝的话来。“我的妻子需不需要学习读书识字,该由我来决定,这点往后就不劳义母费心了。” “就为了那个丫头,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厉老夫人不禁恼羞成怒了。“那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义母的存在?” “就因为是义母,孩儿才一再的容忍,可是这次真的太过分了,只怕是有人在旁边怂恿,所以孩儿绝不能留她在府里。”厉玄赫不想让义母太过难堪,只好让奶娘离开,好给义母一个警惕,也省得有人老是仗势欺人。 厉老夫人当然不会亲口承认是她要奶娘那样惩罚丁小苳的。“就算是有人怂恿又怎样?我可是为了那丫头着想,怕她丢你的脸。” “老夫人……”奶娘没想到主子会把责任都推给自己。 “你别说话!”厉老夫人警告地斜睨奶娘一眼。“总之你要赶奶娘出去,也连我一块儿赶好了,反正迟早你都会这么做。” 厉玄赫面容严峻地看着义母。“义母知道孩儿不会这么做,但是其他人可不同,这座府里容不下作威作福的人,把人带走!” “老夫人……”奶娘吓得跪地求救。 “你敢把奶娘赶出去,我就死给你看!”厉老夫人发狠地大吼。“别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你眼里既然没有我这个义母,要我活着看你的脸色过日子,还不如早点去见死去的老爷,让他知道自己收了个好义子……” 就在这对义母子僵持不下之际,丁小苳跌跌撞撞地冲进门来,她左思右想,就是担心厉玄赫会想为她讨回一个公道,所以匆匆地赶来,果然在外头就听到里头的争吵声了,很怕他又为了自己挨义母的骂了。 “相公!”丁小苳抓住厉玄赫的手臂。 “你这丫头还真会告状……”厉老夫人见到她就有气。“要不是因为你,一向听话的人怎么会变了样?” 厉玄赫将丁小苳护在身后。“义母难道会不知道她身上有多少瘀青?我又怎么可能没看到?” “那又如何?难道媳妇儿有做错的地方,我不该加以管教吗?”厉老夫人把心一横,就是要看看这个义子敢拿她怎么样。 “义母……”厉玄赫张口欲言。 丁小苳急忙制止。“相公,我真的不要紧,那些瘀青很快就会不见了,你不要再生气了。” “虽然瘀青会消失,但伤害已经造成了。”不知何时到来,又听了多少的厉香恫淡淡地开口。 厉老夫人不悦的瞪了亲生女儿一眼。“你又跑出来做什么?回去房里待着,少出来丢人现眼!” “娘,人在做、天在看,不要太过分了。”厉香桐语重心长地说。 这话让厉老夫人气得拳头都握紧了。“连你也想教训我?” “大哥!”厉香桐不得不说句话。“奶娘毕竟在府里待了二十多年,已经无处可去,娘也习惯有她在身边伺候,所以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加以严惩就好,相信她以后不敢再对大嫂无礼了。” 奶娘被厉香桐柔美的目光一扫,不知怎么,居然有些畏怯,连忙朝厉玄赫磕了几下头。“城主,我下次不敢……真的再也不敢了……” “相公。”丁小苳明白厉玄赫对她的好,这样就够了。 厉玄赫在丁小苳乞求的目光下心软了。“总管!”他回头喝道。 “小的在!”在外头候着的总管慌张的进来。 “从今天开始,这半个月内,安排奶娘跟其他奴仆一起吃住,还有每日负责洒扫庭除的工作,要公平的分配所有的差事,不准偏袒,违者逐出天霄城!”厉玄赫不容转园地说。 “是。”总管还是头一回见到主子惩罚府里的奴仆,虽然城主治军向来严格,可是府里的事一向交由老夫人,不太过问的。 “老夫人……”奶娘求救的哭喊,她已经多少年没干过活,这把老骨头怎么受得了,只能巴望主子能救她。 “走吧。”总管不敢耽搁,催着她离开。 待哭喊声渐渐走远,厉老夫人有些装腔作势的揉着鬓角。“这样你满意了吧?我头疼的毛病这会儿又犯了,快扶我回房歇着。” 见厉老夫人离开,厉香桐也跟上去,丁小苳这才吁了口气,否则只要有厉老夫人在,自己就像老鼠见到猫,只想夺门而出。 “相公,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厉玄赫脸色一整,交代道:“往后府里还有谁敢对你无礼,都要跟我说,不准隐瞒。” “我知道了。”丁小苳乖乖地说。 “我们回去吧。”厉玄赫牵起丁小苳的手,心事重重地往厅外走。 在回房的路上,丁小苳不断地偷觑着夫婿凝肃的侧脸,也将他脸上的挣扎看在眼里。“要不是为了我,相公是绝对不会对义母说那些话,所以相公心里也很难过对不对?” 厉玄赫下颚一抽,彷佛被说中了心事。“可是这次若是容忍下来,还是会有下一次,到时我不知道义母会怎么对付你,所以趁早说清楚也好。” “但相公却会觉得自己很不孝。”丁小苳对这点可是很确定,要不是因为急于保护自己,夫婿也不会找上门兴师问罪。 “我有责任让义母知道这么做是错的,如果真的学不来,那也不是你的错,而是每个人的资质不同,只希望义母多看看你其他的优点,进而喜欢上你。”厉玄赫笑得苦涩。“这事我自会处理,你别想太多了。” 面对这么维护自己的夫婿,让丁小苳好感动,却也好心疼。“相公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身上扛,义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又不是你害的,既然我是你的妻子,当然要帮你分忧解劳了。” “只要你一辈子都待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那就是帮我分忧解劳了。”厉玄赫温柔地笑说。 丁小苳眼圈一红。“我真的可以一辈子待在相公身边吗?”若是有一天知道真相了,她还可以留下来吗? “那是当然。”厉玄赫不知道丁小苳心中的转折,以为她只是自卑,怕配不上自己。“你是我的妻子,自然要与我相守一辈子。” “嗯。”丁小苳用力点头。 她现在什么都不要去想,只要眼前能待在相公身边,天天看到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第六章 三日后—— 今日阳光普照,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厉玄赫问着总管。 总管指着身边两名随行的侍卫,他们手上各提了一只食篮。“都准备好了,鲜花素果以及香烛全都在里头。” “相公!”丁小苳撩起裙摆,几乎是用跑的过来,想到成亲之后就没有再去看过娘,也没到墓前跟她说一声,所以心情特别兴奋,昨天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别用跑的,我又不会自己走掉。”厉玄赫俊脸上透着温和宠溺的笑意,眉眼之间的忧郁似乎也化开了。 “因为我实在太高兴了。”丁小苳气喘吁吁地说。 于是,厉玄赫接过婢女递来的披风,围在丁小苳的肩上,然后将带子打了个活结。“东离山那儿有点冷,先把这个披上。” “谢谢相公。”丁小苳因这体贴的动作,笑得有些害臊。 “走吧。” 当他们步出府邸大门,已经有几匹骏马等在外头了。 厉玄赫先将丁小苳抱上马背,自己才翻身上去。“你确定不坐马车?”他可是还记得她第一次骑马的惨况。 “有相公在,我就不怕。”丁小苳对他是全心全意的信赖。 “那就好。”厉玄赫等到两名侍卫也都上马之后,便甩动手上的缰绳,胯下的骏马低嘶着,稳稳的往前奔跑,一行人便出发了。 “驾!” 嚏嚏的马蹄声划破了街头的宁静,厉玄赫熟练的控制着速度,让马匹不至于跑得过快,免得丁小苳会觉得不适,也不至于伤及路人。 两旁的百姓很快的认出马背上的男人是谁,纷纷停下脚步,用充满敬意的目光望着打从眼前经过的厉玄赫,自然也猜到能与他共乘一匹马的女子是谁了,这可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城主夫人的庐山真面目。 “老八,你快看!” 就在围观的人群之中,有个衣衫破旧的中年汉子,用手肘猛撞着身边的兄弟。“那不是小苳吗?” “你在干什么?”正打算伸出第三只手的蒋老八被结拜五哥的叫声给硬生生的打断,不禁一脸扼腕。“就差那么一点点……” “我不会看错的,真的是那丫头。”姜老五的双眼连眨都不敢眨,就像见到宝物一般,直到再也见不着,才收回视线。 蒋老八很不甘心地骂道:“都是你!搞什么……” “老兄,请教一下……”姜老五没空理会他,连忙抓了人就问。“刚刚骑马过去的人是谁?我是说带头的那个男人?” “你连城主都不认得?是打外地来的吗?”被问到的人很自然地这么认为。 姜老五陪着笑脸。“是、是,我们是打外地来的。” “那就难怪你们会不认得。” “那么跟城主坐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又是谁?”姜老五又问。 那人又看他一眼。“自然是城主夫人了。” “城主夫人?”这下姜老五的眼珠快掉下来了。“小苳那丫头什么时候当上城主夫人了?” “你在说什么东西?”蒋老八还在气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就是……”姜老五把刚刚看到的事描述一遍。“我确定不会认错人,真的是那丫头,自从那天在东离山下抢了最后一票,我们就再也没看到她,还以为她终于受不了跑了,怎么也想不到现在却成了城主夫人。” “真的还是假的?”蒋老八还是半信半疑。 姜老五的脑子转得飞快。“不管那丫头是怎么办到的,对我们来说可是件喜事,只要我们开口,多少银子她都会乖乖的送来。”幸好他们躲在天霄城里,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谁也料想不到。 “那丫头从来就不喜欢我们,她真的会这么听话?” “只要说是大哥的意思,小苳不给也不行。”姜老五冷笑的说,他可是很清楚那丫头是个孝顺的女儿。 蒋老八还是不懂。“可是大哥不是已经被我们给……”说着,便用手刀往自己的脖子比划一下。 “那丫头又不知道,其他兄弟早就不晓得逃到哪里去,也只有你知我知,还有天知地知了。”姜老五可一点都不愧疚,每次抢了一票,大哥都要拿最多,他们这些兄弟老早就吞不下这口气了,所以干脆一刀杀了,随便挖个洞埋了,所有的财物大家平分之后,就各奔前程。 “那要怎么做?”蒋老八两眼发光地问。 姜老五压低了嗓音。“我们就……”这一回可要好好的捞上一票,往后不用再干山贼,就可以发大财了。 而此时的丁小苳却浑然不知好不容易找到的幸福即将面临最大的危机。 经过一个多时辰,三匹骏马来到东离山下,厉玄赫等人便下马改用步行。 “相公,我娘就葬在这儿。”才走没多远,丁小苳便指着大树下一处小小的土塚,只用一块大石头来当成墓碑,什么东西也没有,看起来既寒酸又冷清。 厉玄赫便让侍卫先将鲜花素果摆上,并点上香烛,他和丁小苳持着三炷香,在土塚前先拜了三拜。 “娘,小苳已经嫁进了好人家,相公也待我很好,每天吃得饱、睡得好,什么活儿都不用做,一开始还真有些不习惯,可是相公不准我做,我只好听话,真怕自己会变得愈来愈懒了,不过我还是会努力当个好娘子。”丁小苳哽咽的说道。“从今以后,娘就不用再替我操心了。” “岳母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照顾小苳。”厉玄赫简单慎重地许诺,便将两人手上的香插在大石头前面。 丁小苳又双手合十的拜了三拜,无声地祈求。“娘,你在天上千万要保佑爹,让爹快点离开这儿,免得被抓到了,那可是会被处死的,虽然爹待你不好,可是他毕竟是我爹,你可要帮帮他。” 此时的厉玄赫则是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再看看简陋的墓塚,便作出了决定,等丁小苳祭拜完之后便开口告诉她。 “回去之后,我会让总管挑一个好日子,然后请人来帮岳母重新造个坟,让她能够入土为安。” “真的吗?”丁小苳不由得喜极而泣。“真的可以吗?那要花好多银子……”就因为这样,她根本不好意思跟厉玄赫开这个口。 厉玄赫因她惊喜的泪水而心头一窒。“这是我该做的事,要花再多的银子也都是应该的。” “相公,我以后会好好报答你的。”丁小苳抹去脸上的泪水说。 “我们是夫妻,还要什么报答。”厉玄赫总是因她这般傻气的话语而忍俊不禁地笑开。 丁小苳摇了摇脑袋,一副正经地说:“不行!相公一定要让我报答,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拚了命去完成。” “好,等我想到再跟你说。”不想让丁小苳把这件事一直挂在心上,厉玄赫只好这么回答,就是因为只要为她做一点小事,对她而言就好像那是多么不得了的事,让他想给了小苳更多。 “不过要想困难一点的事才行,因为这可是很大很大的恩情。”丁小苳担心厉玄赫会因为疼惜自己,而不想让她太辛苦。 厉玄赫笑咳一声。“好,我会想困难一点的事。” “对,越困难越好。” “不过我记得你跟我说,你们一家人都住在西归山,为什么要把你娘葬到这么远的东离山来?”厉玄赫直到刚刚才记起丁小苳之前说过的话,觉得不太合情理,于是随口提了出来。 丁小苳突然被问到这件事,话说得有些结结巴巴的。“因……因为我娘说……她喜欢这里的风景……”其实娘只是希望离爹远远的,不要连死了都还要看到他,受他的气。 “原来如此。”厉玄赫自然也信了。“那么你爹葬在哪儿?既然都来了,也该一起祭拜才是。” “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有一天我爹离开家门之后……就没再回来了……”丁小苳心虚地低下头,不过这也是实话,只希望这么说不会让厉玄赫起疑。“我想爹一定不在了,否则他不会不管我。” 厉玄赫以为她心里难过,于是轻轻拥着丁小苳的肩头,这让她更加惭愧了。“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么要就这么相信,总有这么一天,他会回来的。” “相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丁小苳无声地喃道。 “起风了,我们该走了。” 丁小苳这才满是依恋的颔了下首,双手合十的又朝墓塚一拜。“娘,我们要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到时你就有新家可以住了。” 总算完成心中的愿望,不只来祭拜过娘,厉玄赫还答应帮娘造个坟,丁小苳真的不敢再奢求别的,老天爷已经给她太多太多了,只希望爹能好好的过活,也能改邪归正就好。 当天晚上——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不会累吗?” 厉玄赫才进了寝房,见丁小苳坐在床铺上发呆,那傻乎乎的样子,引起他心中一阵怜爱,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是这么的柔软易感,或者就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因此可以安心地将所有的柔情尽付给她。 丁小苳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我一点都不觉得累,累的人是相公才对。”说着,便善尽妻子的责任,为夫婿宽衣。 “那么你在想些什么?”他想知道妻子的小脑袋瓜子究竟装了些什么。 “我在想要怎么回报相公的恩情,相公不只待我好,还说要帮娘造个坟,这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做人可是要知恩图报,所以我就努力地想,可是又想相公什么东西都不缺,所以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丁小苳一脸困扰地说。 厉玄赫哈哈大笑,将她揽在胸前。“你真的想回报我?” “那是当然,我可是说话算话。”丁小苳仰起头颅,看着自己最崇拜的夫婿,怎么看也不会腻。“相公想要什么?只要我办得到,一定拚了命也要去帮相公拿到不可。” “这样啊……我是很想要样东西,不过那东西也要看老天爷给不给了。”厉玄赫故弄玄虚地喃道。 闻言,丁小苳瞠大了乌眸。“相公想要的东西这么困难吗?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啊……好吧,相公先说说看是什么,我每天一定诚心诚意的求老天爷帮帮忙,一定完成相公的心愿。” “真的吗?”厉玄赫努力不笑出声来。 丁小苳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相公快说吧!”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会被吓到了。 “我想要……你帮我生上几个孩子,最好是三个,一个男孩、两个女孩。”厉玄赫说出自己的愿望。“长男可以继承家业,长女可以管教弟妹,最小的么女可以好生的疼爱。” “原来相公是想当爹啊……”丁小苳好惊讶的喃道。“早说嘛,以前娘说我成天跑跑跳跳的,身体比牛还壮,从小到大也没生过病,所以一定没问题,老天爷一定肯给我的,包在我身上吧。” “这可是你说的。”厉玄赫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说的、我说的。”丁小苳双颊红扑扑的。“只要是相公的愿望,再怎么困难都一定会办到的,就交给我了。” “那就拜托娘子了。”厉玄赫吻上那张笑意晏晏的小嘴,多想要将她整个人都吞进肚腹中,与他成为一体,到哪儿都能在一块…… 丁小苳的头好晕,身子好胀、好热,只能紧紧抱住覆在身上的相公,就怕会从高处掉下来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快乐得就要死掉了。 过了好久、好久之后,丁小苳一瞬也不瞬的盯着睡在身旁的男人,怎么看也看不腻,真希望能看一辈子,然后好轻好轻的偷亲了厉玄赫的脸一下,才满足的蜷缩回温暖的怀抱中。 这时的丁小苳一点都不想睡,只想要用力记住相公有多疼她、爱她,不想就这么忘记了。 “老天爷,我从来没干过坏事,只有……撒了几个谎,我知道那是不对的,可是我真的说不出口,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撒谎骗人,所以请让我跟相公永远在一起吧。” 她一直在心里求着,直到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还是抱持着这样的执念,不断的跟老天爷祈求。 这样美好幸福的日子又过了七、八天。 未时才刚过,厉玄赫就被紧急请回府内,据说是找到失踪的赵家小姐了。 待厉玄赫跨进门槛,就见到大厅里站了一对猎户打扮的中年夫妇,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义母。”厉玄赫先朝座上的厉老夫人见礼,然后才望向猎户夫妇。“就是你们救了赵家小姐?” “小的见过城主……”这对猎户夫妇知道这名高大男子便是天霄城城主,连忙跪下,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过不了他这一关。 “起来回话。”厉玄赫掀袍落坐,如鹰般的黝黑瞳眸紧盯着他们。 “是。”猎户夫妇颤颤巍巍地起身。 “就请你们再把经过情形重新说一遍。”厉玄赫口气温和中带着魄力,让人肃然起敬。 厉老夫人眸光一闪,生怕这对猎户夫妇的说辞出了什么岔子,于是接腔。“他们刚刚已经说过了,就是两个多月前,他们在山上救了赵家小姐,还将她带回去照料,直到这几天身子才康复,得以下山来。” “请义母见谅,这事孩儿想听他们亲口说。”厉玄赫面容冷峻地回道。“知道我们在找赵家小姐的人并不在少数,孩儿必须谨慎处理才行。” “那你就问吧。”厉老夫人朝猎户夫妇使了个眼色,要他们自己看着办。 “说吧——”厉玄赫看着这对夫妇。 “是,那位姑娘的确说她姓赵,京城人氏……自小和厉家大少爷订亲,这次前来投靠天霄城,也是希望能履行婚约,正式成为厉家的媳妇儿,没想到途中会遇上山贼,她趁乱逃到了山上,不过也因为惊吓过度而昏倒。”猎户胆颤心惊地诉说着,拿了那么多银子,要是没办好事,可是要全都收回。 猎户妻子也在旁边补充。“这位赵家小姐昏迷了好久,我们又没多余的银子买更好的药给她喝,还以为这下她准活不了了,想不到她还真命大,我们等她可以下床,就赶紧将她送来了。” 这对夫妇俩一搭一唱的,早就不知道练习过多少次,一定得把这个谎给圆过去,让所有的人都相信。 “我之前曾经派过不少人上东离山,问遍山上的猎户,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你们不知道吗?”厉玄赫端详着他们的表情,问出其中的疑点。 那名猎户心头暗惊。“因为……可能是我们住的地方太偏僻了,所以什么都没听说过,要不是那天想换个地方打猎,那位姑娘不是活活的饿死.就是被山里的野兽吃掉了。” “我们也是一片好心,不是想欺骗城主,捞什么好处……”猎户妻子急急地辩解。“城主千万不要误会。” 身边的猎户丈夫小声地骂道:“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 夫妇俩差点吵了起来,看得厉老夫人心惊肉跳,心想奶娘是怎么找人的,挑这两个嘴巴不牢靠,难保哪一天不露了馅。 厉老夫人低斥一句。“够了!” “是。”猎户夫妇这才心生警觉,乖乖地闭上嘴巴。 厉玄赫思索片刻,眼下的确是问不出太大的破绽.“你们就先住在府里几天,等一切查明之后,我另外有重赏。” “谢谢城主!”听到有重赏,猎户夫妇就见钱眼开. 坐在一旁的厉老夫人心里又急又气,只好对义子说:“留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在府里做什么?打赏之后让他们离开就是了。” “待孩儿将事情始末都查明了,自然会派人送他们回去。”厉玄赫不得不这么谨慎地处理,当初花了那么多人力和时间找寻,几乎把东离山都翻过来好几次,却还是遍寻不着,如今赵家小姐却突然出现,难免有些疑虑,于是唤来总管,让他去安排猎户夫妇的住处。 待猎户夫妇跟着总管离去,厉老夫人一面端详着义子的表情,一面假惺惺地说道:“我看她真的是赵家那丫头,想不到她能逃过这一劫,也亏她命大,于情于理,我们也不能不闻不问,所以就先把她安排住在明珠楼。” “是,义母。”厉玄赫也是这么想。“我会让总管指派两名手脚伶俐的婢女去伺候,让她的身子早点康复。” 厉老夫人暗自得意。“那就这么办了,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别的事。” “义母请说。”厉玄赫态度恭谨,但也多了一丝提防,因为依照过去的例子,义母会这么说,无非是又是想要为难他了。 “当然是履行两家婚约的事,当初是由你来代替成钰迎娶她为妻,如今你已有了妻室,真不知道该怎么给人家一个交代。”厉老夫人长叹口气。 厉玄赫俊脸一整。“孩儿自会帮她另觅佳婿,找一个好人家。”他对享齐人之福的事不感兴趣。 “这也得看赵家那丫头肯不肯了。”她在心里冷笑。“要是她非你不嫁,依照厉家和赵家的婚约在先,自然她是元配了,你娶的那丫头只配当个妾。” “义母……”厉玄赫马上要开口反对。 厉老夫人就是要他心里不好过,要厉玄赫痛苦难当,这样才能消自己这心头之恨。“厉家可是待你有恩,难道连这一点委屈都不肯受?何况让那丫头当个妾已经算是抬举她了,再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事,这种福有谁不会享,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这番话让厉玄赫为之语塞。 厉家的确待他有恩,可是这份恩情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报答的,厉玄赫又想到丁小苳,他深爱的妻子,又怎么能伤她的心呢? 不!他的妻只能是她! 赵家小姐还活着? 丁小苳小嘴张得大大的,可以塞进一颗鸭蛋了,这个表情从婢女口中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之后就一直维持到现在,也快半个时辰了,心里只想着一定是听错了,等相公回来,她要好好问清楚才行。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已经死了……”丁小苳嘴里喃喃自语。“这可是我亲眼看到,还亲手把她给埋了……这会儿怎么又跑出一个赵家小姐来了?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就在这时,厉玄赫神情凝重地跨进房门,见到了小苳才露出浅浅的笑意。“一个人在嘀咕什么?” “相公,我听说……她真的是赵家小姐吗?”丁小苳因为太震惊了,所以问得没头没脑。 “你都听说了?”厉玄赫收起笑意,要丁小苳先坐下来。 “嗯、嗯。” “虽然我尚未从那位姑娘口中得到证实,不过救了她的那对猎户夫妇的确是听那位姑娘亲口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厉玄赫还得跟本人确认才行。 丁小苳听了很是焦急。“可是那位姑娘明明已经……”才说到这里,她及时咬住舌尖才没说溜了嘴。 “那位姑娘明明已经怎么了?”他问。 “我……是说那位姑娘不是已经被山贼抓走了吗?”丁小苳恨不得能对他说出真相,偏偏又没办法。 厉玄赫原本也是这么认为。“不过当天没有目击者看到,并且出面作证,一切只是我的臆测,如今看来赵家小姐的确有叮能幸运地逃走了,而被那对猎户夫妇所救,直到最近才神智清醒。” “可是……”万一找上门的这个姑娘是假冒的,那该怎么办?她的目的又是什么?丁小苳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很怕厉玄赫被对方的说辞给骗了。“还是再确定一下会比较好。” “这是当然了,等那位姑娘身子稍好,我会亲自问问她。”厉玄赫见她神情慌张,不禁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没有……”丁小苳垂下螓首。 “是担心义母又要我娶她进门吗?”厉玄赫将她拉到膝上搂着,就怕丁小苳又在心里胡思乱想了。“这点我会坚持到底,既然有了你,自然不会再另娶她人,更别说纳妾了。” “我都忘了这件事……”经厉玄赫提醒,丁小苳才想起来,脸色顿时有些白了。“要是义母非要你娶呢?” 厉玄赫笑睇着眼前忧心忡忡的小脸,将她搂得更紧,给予妻子最大的保证。“那么我宁可当个不孝之人,也不能负了你。” “相公……你待我真好。”丁小苳梗声地说。 “我们是夫妻,当然要待你好了,我还怕不够好,无法让你安心。”厉玄赫逗着她说。 “够好了!够好了!再不知足,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相公,而且会遭天谴的。”丁小苳急切地安慰他。 “那么你就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相信我就够了。”他眉心的结霎时笑开了。 “我自然听相公的。”丁小苳偎在厉玄赫的胸口,充满信赖地说。 第七章 就在这位自称赵家小姐的女子休养了大约五日后,厉玄赫才听伺候的婢女说她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精神也恢复了些,于是决定亲自问话,这天午后,便和丁小苳一起来到明珠楼内的小偏厅和她正式见面。 丁小苳握紧藏在袖中的小手,心里紧张得要命,想着到底要不要当场揭穿对方的谎言,可是若揭穿了,自己之前撒下的漫天大谎不也不攻自破了。 怎么办?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丁小苳只希望有别的办法可以让厉玄赫识破对方的假面具,不要上当了。 就在这时,丁小苳听到小偏厅外有了动静,两名婢女小心翼翼地搀着弱不禁风的年轻女子进门,那模样仿佛风一吹就会飞走了。 赵亭绣柔若无骨地往前走了几步,瞟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英挺男子,想必就是天霄城城主,面对这么一位有权有势的男人,也就更加坚定了非嫁给他的决心,她的后半辈子也就有了依靠。 “亭绣见过城主。”说着,赵亭绣强撑着摇摇晃晃的纤躯,便要敛裙见礼,无非是想博得怜惜。 见状,厉玄赫文风不动地开口。“还有夫人在这儿。” “见、见过夫人。”赵亭绣唇畔微僵的启唇,不忘用眼角偷瞄了下这位城主夫人,果然就如奶娘形容的,是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丁小苳照着厉玄赫教的,对她颔了下首,继续端着夫人的架势。 “先扶小姐坐下,奉上滋养茶。”厉玄赫目光如电的扫过赵亭绣的一举一动,想着要从何处问起。 “多谢城主。”赵亭绣先投以羞赧的秀雅笑意,在婢女的搀扶下落坐,接过滋养茶,动作优雅地啜了一口,才还给婢女。 厉玄赫嗓音沉着内敛的询问:“为了慎重起见,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若你真是赵家小姐,应该回答得出来。” “城主考虑周到,亭绣自然据实回答。”赵亭绣一心一意只想着要得到厉玄赫的好感,就不信会输给一个野丫头。 “赵家是以何营生?是如何与厉家结亲的?”厉玄赫问。 赵亭绣对这些问题可是胸有成竹,全都牢牢的记在脑海中。“赵家三代是做茶叶买卖为生……我爹生前与老城主是至交好友,那年娘才刚怀了我,于是两家便指腹为婚,若生的是女儿,便是厉家媳……”她倒背如流地回答。 “嗯。”厉玄赫沉吟了下,对这些答案自然没有疑问。“那天在东离山下到底遇到什么人?还有发生的经过情形,你可还记得?” “亭绣当然记得。”赵亭绣一手捂着胸口,装出一副惊惧的模样。“我们才经过东离山下,突然冲出一帮山贼,一个个都是凶恶的模样,还不停的叫嚷说要把我抓去当压寨夫人……” 你撒谎!你骗人!爹他们才没有这么喊!丁小苳听了这番话,差点按捺不住地跳起来对赵亭绣大吼。 相公,她是冒充的,别信她!她根本不是赵家小姐!丁小苳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坐在身边的厉玄赫,在心里不断地大喊,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暗暗叫苦,原来这就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我一听真的是吓坏了,从没遇过这么可怕的山贼,为了保住清白,我只好拚命地跑,谁晓得却跑上山去了……”赵亭绣一边说一边发抖,婢女又递来滋养茶,让她又啜了一口,稳定了下情绪。“后来我就昏倒了,当我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被一对猎户夫妇给救了,于是拜托他们送我过来。” 丁小苳着急地绞尽脑汁想着,多希望自己能聪明一点,可以帮助相公找出破绽,证明眼前的赵家小姐是个冒牌货。 “原来如此。”厉玄赫颔了下首,到目前为止都没多大问题。“那么可有物证或人证可以证明你的身分?” 赵亭绣悲伤地垂下眼睑,掏出手巾拭着眼角。“因为爹娘已经过世,生意都被抢走,一些亲戚自然也都不再来往,护送的人也都被山贼给杀了。” “那么当年两家订亲的信物呢?”厉玄赫又问。 “当我醒来时已经遍寻不着,那对猎户夫妇也说没瞧见,只怕是不小心掉了。”赵亭绣仰起泪涟涟的秀眸。“城主还是不相信我?” 丁小苳突然冒出一句话。“那信物长什么样子?”虽然相公说只要她摆出夫人的架势,什么都不用说,可是她还是想问。 “呃……自然是块玉如意。”赵亭绣没料到丁小苳也会发问。 “上头可有写什么字?”她又问。 赵亭绣先望了厉玄赫一眼,见他没有制止的意思,也只好回答。“是……天霄城的“霄”字。”这下你们总不会再怀疑了吧?这么重要的关键自然事先都要问清楚,可考不倒她,赵亭绣心中得意地忖道。 “那块玉如意是什么颜色?是白色的、青的?还是有点黄的?”丁小苳随口问了一句,因为她看过它、摸过它,也因为是很重要的东西,只要看过一眼就不曾忘记。 “呃……是……”赵亭绣支着鬓角,佯装思索的神情,偷偷怪起奶娘没有把东西拿来先让她看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圆过去。“好像有点黄又有一点青……我的头好疼……什么也想不起来,还请夫人见谅。” “要不要紧?”丁小苳以为是自己害她身子不舒服了。 “先送小姐回房歇着。”厉玄赫心里有数了,不过也不想当场拆穿,于是让伺候的婢女把人带下去,再慢慢观察对方的目的。 “那亭绣就先告退了。”赵亭绣不敢抬头看他们。 直到她步出小偏厅,厉玄赫还一脸若有所思,想着既然玉如意是两家订亲的信物,赵家小姐自然是放在身边多年,而且不只看过一次,方才却连大致的颜色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可就启人疑窦了。 “相公,要不要请大夫到府里来瞧瞧?”丁小苳关切地问。 “小苳。”厉玄赫执起妻子的小手。 “什么事,相公?”她甜甜地问。 “你帮了我好大一个忙。”厉玄赫有八成的把握这位“赵家小姐”是假的,而她居然能说出许多外人所不知的细节,只怕是有详知内情的人在背后指使。 丁小苳一脸喜孜孜地问:“真的吗?我真的帮了相公的忙?” “当然是真的。”厉玄赫温柔地说。 “太好了。”丁小苳好高兴自己也有帮得上忙的时候。“可是我帮了相公什么忙呢?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厉玄赫牵着她往厅外走。“你记得那块玉如意是什么颜色吗?” “自然记得,它是白色的还有些透明,不过其中一个角落就像西归山山头每次起了山岚,就会变成淡淡的青色,所以我特别记在心里。”丁小苳仔细的描述,就因为有这样的想像.所以不会忘记。 “你才看一次就记得了?”厉玄赫讶然地笑问。 丁小苳两眼发亮,说得很有把握。“那是当然了,这么漂亮的一块玉,谁看了都会记得。” 傻娘子,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记性!厉玄赫失笑地心忖。“原来是这样,你只要知道帮了我一个大忙就好了。” “那我以后会更努力帮相公的。”丁小苳觉得自己也是有用处,不是真的笨,这让她很有成就感。“有事相公尽管吩咐。” “好。”打从她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厉玄赫就发觉出现在脸上的笑意比他这一辈子的还要多。 翌日一早,厉玄赫不动声色的照样带着丁小苳去跟义母请安,其实也很好奇义母会跟他说些什么,还想要如何为难自己。 “昨晚我去见过亭绣那丫头,才知道之前错怪了她,以为她心机重,处心积虑的只想快点嫁进天霄城,跟她谈过之后才晓得是因为爹娘过世,一个人实在无依无靠,处境还真是可怜。”厉老夫人先佯叹一声。“你就尽快找个好日子把她娶进门,相信她能当个称职的城主夫人。” 闻言,丁小苳本能地抓住厉玄赫的手臂,有些不知所措,如果那位姑娘真的是赵家小姐,自己没有资格不准相公娶,可她并不是,这会儿连义母都被骗了,该怎么办才好。 厉玄赫低眉微笑,以为丁小苳是在担心他会娶别的女子为妻。“别想太多,不会有事的。” “怎么?这丫头不准你娶吗?”厉老夫人话才问完,接着便恶狠狠地瞪向了小苳,眼底跃动着一簇疯狂的光芒。“让你当妾已经算是便宜了,你竟还敢反对,这可犯了七出之罪,我大可以作主把你休了。” 丁小苳脸色一片惨白,只能打着哆嗦。 “义母,孩儿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妻子,那就是小苳。”厉玄赫马上为心爱的女人挡住所有的责难,不待义母开口,接着又说:“何况这位姑娘只怕不是真的赵家小姐,而是有人蓄意假冒。” “你……胡说些什么?”厉老夫人脸色变了又变,马上否认。“难不成就为了亭绣那丫头形容不出玉如意的颜色?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她大病初愈,脑子还未完全清楚,忘记也是正常的。” 厉玄赫定定地看着极力袒护的义母,跟之前不屑一顾的态度差太多了,愈是这般就愈是可疑。“那么孩儿还有一些问题,就等那位姑娘完全康复之后再问好了,这样就能确定她是不是,义母没其他事的话,孩儿出去了。” “不准走!我话还没说完……是我们厉家给你吃、给你住,要不然你到现在还在到处行乞……当个人人瞧不起的乞丐……你非给我娶不可……听到没有?” 无视厉老夫人在身后像是发了疯似的吼骂,接着又是摔碎杯子的声响,厉玄赫下意识的握紧丁小苳的小手,违抗义母的命令不是他所愿,但面对如此过分的要求,相信义父若还健在,也不会允许的。 “相公。”丁小苳满眼疼惜地瞅着他,她可以看见厉玄赫高大的身躯上扛着沉重的包袱,那包袱就是恩情,重到几乎要压垮他了。“你很伤心对不对?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 “我怕压疼你了。”这番话让厉玄赫心头窒了窒。 丁小苳摇着头。“我很有力气,可以干好多粗活,搬很重的东西,所以相公不会压疼我的。” “那等我们回房,你的肩膀借给我一下。”看来义母的心病是愈来愈严重,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厉玄赫想着还是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请教看看,可是这样的病又该如何治好。 “要借很多下也可以,只要是相公想借,随时都行。”丁小苳大方地说。“只要相公别再这么烦恼,要我做什么都成。” 厉玄赫为之动容。“在这世上也只有你会对我这么说了。”他没想到也需要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窝心温暖的话。 “因为你是我的相公,是我最崇拜的英雄,在我心目中,没人比得上你。”丁小苳满脸爱慕地说。 “我喜欢听你这么说。”厉玄赫喉头梗道。 丁小苳一脸笑意晏晏地颔首。“相公既然爱听,那我就每天说,让相公天天过得快活,没有半点烦恼。” “好。” “还有我在,我会永远陪着相公的。”丁小苳也想好好地疼惜这个男人,也想成为他的依靠。 厉玄赫将她紧紧的按在怀中,感谢老天爷让他遇见这个傻姑娘,将她赐给了自己,否则他这一生永远不知道自己失去什么。 那就是被爱。 隔天下午,为了让厉玄赫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丁小苳烤了只山鸡,想要亲自送去军营,因为自己啥事都不会,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所以只要相公喜欢,要她每天烤一只都没问题。 “夫人,我来提就好了。”奴婢想要接过丁小苳手上的食篮。 丁小苳可保护得紧。“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因为是要给相公吃的,所以一点都不重。” “是,轿子已经在大门外等了。”奴婢听了可不敢再抢着提了。 “那我们快点走吧。”丁小苳两手抓着食篮的把手,兴高采烈地往大门的方向走,还没步出大门,主仆俩碰上了也要出府的奶娘,因为死去太少爷的忌日快到了,厉老夫人要她去买几样大少爷生前爱吃的东西。 “夫人要出门吗?”奶娘有了前车之监,这回可不敢再对丁小苳无礼,免得又要受罚。 “呃……对。”丁小苳见了奶娘,就想到她掐人时的狠劲,明知不必害怕,还是本能的瑟缩一下。 奶娘忙不迭地陪着笑脸。“那夫人慢走。” “好。”丁小苳急急的跨出大门,走向停在外头的软轿。 婢女掀起帘子让丁小苳坐进去,这才命轿夫出发了。“起轿!” 待软轿缓缓地前进,也引起了蹲在路边佯装贩卖山菜野果的两名中年汉子的注意,他们等了又等,一天又拖过了一天,就是等不到丁小苳出府,又不能离大门太接近,怕被看门的侍卫盘查,直到今天终于让他们等到了。 “今天一早我的眼皮直跳,就知道会有好事发生……”姜老五眼珠子就像见到金元宝似的发着光。 “我们快点过去找那丫头!”蒋老八可急得要冲上去。 “她身边还有婢女在,不要露出马脚了。”姜老五将一把山菜塞进拜把兄弟手中。“跟着我做!” “快点!轿子要走了!”蒋老八抓着山菜猛催。 姜老五抓了两手的野果,冲到软轿旁。“好心的夫人,买点水果吧,这是山里种的,味道很甜,我们已经好久没吃饭了……” “好心的夫人,这山菜很好吃……” 婢女见状,连忙将他们推开。“你们想要干什么?轿子里头坐的人是谁,你们知道吗?我们不需要买这些……快点走开!不然我要叫人了……” 坐在轿内的丁小苳听到外头的骚动,扬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婢女挥手要轿夫先走,她自会挡住这两个人。 “等一下!”蒋老八气急败坏地大叫。 “干什么?敢对夫人无礼,我叫城主把你们全赶出城去!”婢女护主心切地斥喝,确定他们不会追来,便快步地追上前面的软轿。 “老五,这下该怎么办?”蒋老八很不甘心地吼道。“我们好不容易等到小苳这丫头出门,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姜老五把抱在手上的野果全都摔在地上。“这死丫头要是以为有天霄城城主撑腰,日子就可以过得舒舒服服,那可就错了……” “我看天霄城城主还不知道她是山贼的女儿,不然以他的身分,怎么可能会娶她?”蒋老八一脸悻悻然地喃道。 “你们说……我们城主夫人是山贼的女儿?”世上就有这么凑巧的事,跟在软轿后头走来的奶娘听到这话,惊愕地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蒋老八和姜老五互觑一眼,便打算走人。“我们可什么都没说。”要是承认了,不也等于承认他们是山贼,否则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等一等!” 奶娘岂会错过报仇的大好机会,而且她还没有老到耳背的地步,确定方才没有听错。“你们不想要赏银吗?”瞧这两人的穿着,不信银子打不动他们的心。 “赏银?”姜老五和蒋老八听到这两个字就啥都忘了。 于是,一桩阴谋就在暗地里开始进行了。 过了数日—— 丁小苳用手捂着小口,打了个呵欠,然后疑惑的自言自语。“明明比平常睡了还要多,为什么还是很困?” “一定是你这两天都忙着烤山鸡来给我吃,所以太累的关系,别再忙了。”厉玄赫不想跟丁小苳说,那些最后全都祭了卢一通他们的五脏庙。“待会儿再回去睡一会儿。” “嗯。”丁小苳听话的点头,然后跟在厉玄赫身后走出内房,陡地乌眸微瞠,睡意也跑了。“等一下……相公的袖口裂了。” 厉玄赫抬起左臂,果然缝合的地方脱线了。“再换一件就好。” “这个我会缝。”丁小苳轻轻的将厉玄赫推到座椅上,然后找来针包。“衣服破了也可以补,保证看不出来。” “那就让娘子表现一下了。”厉玄赫好笑地说。 丁小苳觉得有被委以重任的感觉。“没问题,我可不只会腌菜、烤山鸡野鸽,缝缝补补也很拿手。” 睇着丁小苳仔细的穿针引线,然后为他一针一线的缝补衣裳,虽然是这么稀松平常的小动作,可是对厉玄赫来说,这就是家的感觉。 “以后我们的孩子是最幸福的了。”他倒羡慕起自己的亲生骨肉,可以知道有爹有娘的滋味。 “相公觉得不幸福吗?”丁小苳抬起螓首,先是困惑,接着小脸一整。“没关系,以后我会给相公更多的幸福,包在我身上。” “我很期待。”厉玄赫低哑地笑了,那嗓音透着满满的感动。 “上回相公说有派人去西归山找那帮山贼,有找到了吗?”丁小苳可没忘记这件事,连作梦都会梦到爹他们被抓,偏偏她连出个门都有人跟着,所以一直找不到机会上山通风报信。 “根据回报,他们在南峰找到曾经住过人的几间屋子……”厉玄赫才说到这儿,就听到丁小苳唉呀一声,指腹被针扎到了。“让我看看!” 丁小苳连忙将手指上的血珠吮去。“不要紧、不要紧……相公继续说。”怎么办?相公已经找到寨子了,爹呢?他们顺利逃走了吗? “千过里头的人不见踪影,可能已经离开有好些时日了。”厉玄赫检查过指腹上的伤口没有大碍,才让她继续把剩余的缝补完。 “太好了……不是!我是说还好以后经过山脚下的人不用再担心遇上山贼了。”丁小苳大大地吁了口气,心脏险些就从喉咙蹦出来。“缝好了!” 厉玄赫站起身,将她拉进怀中。“再过几天我就要准备进京跟皇上祝寿了,京里有不少新鲜的玩意儿,你有想要什么?胭脂还是发簪?” “没有,我什么都不缺,要是再贪心会遭天谴的。”丁小苳摇头笑说。 “你那么怕遭天谴?”厉玄赫笑着她的口头禅。 “当然,老天爷最大,干了什么坏事都看得一清二楚。”就因为爹坏事做尽,她总是担心有一天老天爷会惩罚他,而自己又骗子这么爱她的男人,老天爷一定都瞧见了,所以丁小苳每次想到这儿便忐忑不安。 厉玄赫亲着她的发顶。“老天爷若要惩罚你,就得先经过我这一关,否则没人可以动你一根寒毛。”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马上离开相公,让老天爷惩罚我一个就好了!丁小苳喃喃的发着誓。 “你说什么?”厉玄赫将丁小苳稍微推开,觑着她的脸问道。 “我只要相公就好,其他的都不要。”丁小苳眨着乌溜溜的大眼,里头盛满了浓浓的情意。 这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想从心爱的妻子口中听到的话语,厉玄赫胸口倏地一紧。 “不如……你跟我一起进京。”他霍地有些不安起来,就怕哪一天她不在了,那么他又该如何独活?可是旋即又觉得这个念头很可笑,丁小苳是他的妻子,自然会永远陪在身边。 闻言,丁小苳一脸喜出望外。“我可以跟相公去吗?我从来没有进过京,不知道京城长什么样子,真的好想去。” “当然可以了。”只有把她带在身边,厉玄赫才会安心。 到了翌日,厉玄赫前去向厉老夫人请安时,便将这个打算告诉义母。 “你是怕我把她吃了,还是怕我会打她?咳咳……”厉老夫人揉着心口,装出一副不舒服的样子,要是让这丫头跟着义子出门去,那还有什么戏唱。 奶娘也很懂得主子的心理,马上递上杯热茶,再帮她轻拍着背。“老夫人别气坏了身子。” “我让总管去请大夫。”就算义母是假装的.厉玄赫也无法置之不理。 “反正义子都不管我死活了,那这个义媳妇儿更不会在乎了……咳……你们也只顾着自己,不会管我的死活……”厉老夫人冷嘲热讽地埋怨。 丁小苳不想见厉玄赫又为了自己引来义母的不满和责备,等回到他们居住的院落,便将自己的决定说出来。 “相公,我不跟你进京了。” 厉玄赫微讶地问:“为什么?” “相公不在,我总要替相公尽孝道。”丁小苳要自己勇敢一点,义母再讨厌她,顶多是再吃点皮肉之苦,只要咬住牙根,忍一忍就过去了。“不会有事的,我会等相公回来。” “小苳,你要学会多替自己着想。”厉玄赫恨不得能再将她抱紧一点,甚至融进自己的骨血,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丁小苳好想跟厉玄赫一起去,但是她不想让他又挨骂,所以再不舍也得忍耐。“有啊,只要相公不再为难,我就会很开心了。” “你这傻瓜……”厉玄赫不知道还能怎么对她好,怎么疼她,他亲着丁小苳的小脸,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用着全副的感情来宠爱她。 “因为相公最聪明了……”丁小苳满脸晕红地回亲着他,也想让厉玄赫知道自己真的好爱他。 想到他们要分开一个多月,那么更要把握这几天的相聚。 丁小苳沉醉在晕陶陶的婚姻生活中,觉得日子过得也特别快。 可是短短不过七天,却起了巨大的变化。 “夫人……”婢女略带忧愁的走进寝房内。 丁小苳尝了一口盛在碟子里的腌菜,这已经是第二缸了,因为府里的奴仆吃过之后就上瘾了,三不五时的就跑来跟她要,没多久就见了缸底。“还要再腌上几天才够味……” “老夫人请你过去。”城主前天一早出发进京之前还特别交代了,这一个多月他不在府里,千万要小心看着夫人,不要让人欺负了,尤其是老夫人那儿更得小心,可是眼下老夫人一直派人来催,她只是个下人,就快挡不住了。 婢女话声方落,就已经吓得丁小苳不小心噎到。 “咳咳……” “夫人!”婢女连忙倒茶给她。 丁小苳喝了一口,然后顺过了气。“义母……要我过去?”声音还有些不由自主的发抖。 “夫人还是别去好了,老夫人要是怪罪下来,等城主回来再说。”婢女知道主子单纯好欺,只能替她想别的法子。 “可是……”想到厉玄赫进京跟皇帝祝寿,来回奔波已经够辛苦了,等他回来又得挨义母的骂,那她这个娘子在做什么?只会为他惹麻烦,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没关系,我去一下好了。” 婢女试着阻止。“万一老夫人又藉故刁难夫人……”对了!还有大小姐在,城主说要是真的有事就去请大小姐出面。 “不要紧的,我不怕。”丁小苳鼓起勇气说。 虽然两腿打着摆子,丁小苳还是去了,她不怕的,只要是为相公好,什么苦她都愿意吃。 待丁小苳来到厉老夫人跟前,就见奶娘也站在身旁,脸上净是看好戏的表情,之前被她掐痛的地方不知怎么又疼了起来。 “见过义母。”丁小苳行了个端庄的礼。 “嗯。”厉老夫人矜贵地应了一声,眼底透着不寻常的亢奋光芒,她大可昨天就将这丫头叫来,不过又怕义子还没走远,万一有人通风报信,半途又折回来,不就前功尽弃,所以才等到今天。 “我差点忘了!你爹派人来问你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只顾着自己享福,忘了有他这个爹了?”根据奶娘问了那两个男人,才知道这丫头居然是黑山寨首领的亲生女儿,虽然不知道她那个爹在哪里,但如果这是事实,只怕连义子都被蒙在鼓里,光是想到他知道之后的表情,心里就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我……我爹?!”丁小苳起初还没会意过来,可是一旦听懂了,小脸也跟着刷白了。“他、他派人来这么说?”爹不是已经逃走了吗?原来他还待在这儿,那么义母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厉老夫人见到她的表情就知道丁小苳真的是黑山寨首领的女儿,嘴角含着阴冷的笑。“想不到一个山贼的女儿居然成了天霄城的城主夫人,要是城里的百姓们知道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们的,我只是……”她连心都怕到颤抖,想要解释,可也明白错在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没用。 “你不是故意的?”厉老夫人沉下脸来,嗓音变得异常尖锐。“你让天霄城蒙羞,让我的义子丢尽了颜面,一句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吗?” 丁小苳顿时泪水盈眶,不知所措的辩解。“我……也不想欺骗相公……只是相公待我太好了……我……” “所以你舍不得了,更舍不得这城主夫人的位子。”厉老夫人接下她的话,丁小苳听了猛摇头,也摇落了盈眶的泪水。 “不是……就算相公不是天霄城城主,我也一样爱他,再苦再穷,也想要跟他厮守一辈子。”丁小苳拚命地反驳。 厉老夫人哼笑一声。“你所谓的爱他就是陷他于不义?要他受众人的耻笑?到时他心里会好受吗?” “我……”这些丁小苳都懂,可是她偏就说不出口。 “谁教他不听我的话,执意要娶你这丫头为妻。”厉老夫人一脸嗤之以鼻。“等他知道自己娶了什么样的女人,还把厉家的颜面都丢尽了,除非他交出城主之位,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要相公交出城主之位?”丁小苳脸色惨澹地喃道。 厉老夫人道出自己的精心策划。“没错!到时我会帮香桐招个女婿,将来生了男孩,身上同样也是流着厉家的血,总比交给一个外人来得好。”既然没有男人想娶个被退婚的女子为妻,那么招赘应该不失是个好法子。 “老夫人这主意真好。”奶娘拍着马屁说。 “你们……实在太坏、太可恶了,相公为了报答厉家的恩情,是那么的努力,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抹煞了他所有辛劳?你们真的太过分了……”丁小苳抡紧了双拳,心里好生气,又好心疼厉玄赫,只想为他打抱不平。“错的人是我,相公又有什么错?义母凭什么怪他?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好!既然承认是你自己的错,要我别怪他也行。”厉老夫人一心一意只想把这个辱没厉家门风的人赶走。“你马上离开天霄城,走得愈远愈好,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丁小苳的泪水不断的滚下面颊,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用力的掐住,快要无法呼吸了。“只要我走……你就不会怪相公了?你真的说话算话?” “你不信就留下来好了。”厉老夫人冷笑着。 奶娘先递上养生茶给主子,然后佯装好心地说:“老夫人这么做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否则早叫人把你关进大牢,关在大牢的日子可不好过,不死也会发疯,一个山贼的女儿死了可没人会在乎,就算城主回来也不会吭上半声。” “你到底走是不走?” 厉老夫人狠厉绝情的疯狂眼神让丁小苳畏缩了,一想到她答应相公会等他回来的,可是看来是不可能了。 “我……我走就是了……”丁小苳呜咽地说。 “早就该这么说了。”厉老夫人和奶娘交换一个胜利的眼色。“你要是跑去找香桐来为你说情,我可饶不了你。” 丁小苳咬着哭到颤抖的下唇。“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说着,她便失魂落魄地转身往厅外走去。 相公,再见了…… 只要她离开,相公就能继续当天霄城的城主,百姓们能在他的领导之下,继续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丁小苳这么告诉自己,这些日子是她用无数的谎言偷来的幸福,应该满足了。 “那两个黑山寨的人还待在城里吗?”这一头的厉老夫人则问着奶娘。 奶娘附在主子耳边回道:“他们拿了一百两,就赶紧逃出城去,只怕已经逃得老远,不敢再回来了。” “这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不过能赶走这丫头也算花得值得。”厉老夫人要想办法让义子娶了那个假的赵亭绣,至少这丫头好控制,然后再尽快帮香桐招赘,等将来生了男孩,那才是流有厉家血缘的子孙,城主之位自然可以要回来。 “老夫人说得是。”奶娘附和地点头。 厉老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去押着那丫头走,免得她反悔了,还有不要让人起疑,就说要去拜观音娘娘,然后尽快送她出城。” “是。” 第八章 过了一个月又十天—— 黑色骏马从京城一路狂奔,在连着几天几夜没有歇息,又在驿站换了一匹又一匹的骏马,终于提早十多天回到了天霄城。 晌午才过,嚏嚏的马蹄声伴着心急如焚的主人,惊动了负责守护城门的士兵,一眼认出马背上的是城主,连忙派人去通知统领。 直到进了城门,厉玄赫才放慢速度,可是却压抑不住此刻狂乱的心情,从他收到江升派人紧急送来的信件,上头只写着“夫人下落不明、情况有异”十个字,他便火速地进宫跟皇帝辞行,态度坚定地婉拒皇帝的挽留,留下卢一通等几名亲信部属殿后,自己先行日夜兼程地赶回。 厉玄赫不断地想着,若是府里真的出了什么事,义妹也该想办法捎信给他,怎么会等到江升都发觉不对劲了,才十万火急的通知他呢?这种种的疑问让厉玄赫越想越惊,就怕又和义母有关。 待厉玄赫策马回到了府邸前,一身风尘仆仆的他大步地跨进门槛,奴仆们见到他回来,一个个欲言又止,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小苳!”厉玄赫先回到两人度过无数恩爱的寝房内,不相信丁小苳会失踪,她一定还在等他回来。 伺候夫人的婢女听到厉玄赫的叫声,泪如雨下的奔进来,扑倒在他身前。“城主终于回来了……” 厉玄赫用力地扯开肩上的披风,眼中布满了血丝,眼下还有着淡淡的黑影,甚至下巴也冒出青色的胡髭,但是这些都无关紧要,他只想快点见到他的妻子,见到她的笑脸,将丁小苳娇小的身子搂在怀中就好。 “夫人呢?夫人在哪里?” “奴婢也不知道,夫人就这么不见了……”婢女声泪俱下地将自己所知的经过情形说给厉玄赫听。“那天下午,夫人才从老夫人那儿回来之后就说肚子饿,奴婢便去准备几样夫人爱吃的,结果回来之后就没瞧见夫人,等了又等,生怕夫人又在府里迷路了……可是奴婢怎么找都找不到……” “然后呢?可有去找大小姐帮忙?”厉玄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躁只会坏事,也找不回他的妻子。 婢女呜呜咽咽地开口说:“老夫人命令府里的下人都不用找了,说夫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还说谁敢通知城主……就要把他逐出府去……连大小姐也被软禁在房里,不准踏出房门一步……” 果然又是义母! 厉玄赫真的不懂,难道她非得赶走自己最挚爱的妻子才会甘心吗?到底要他痛苦到什么地步,义母才会满意? 砰砰砰的脚步声从外头奔了进来,府里的总管得知主子回来,也满脸愧色地来到厉玄赫跟前,朝他下跪请罪。 “城主……小的失职,没有看好夫人……”这些日子下来,府里的奴仆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话,就怕被赶出去,而他也是忍到最后,才找到机会跟江统领通风报信,只希望还来得及找回夫人。“那天下午夫人突然说要出门,小的明明有察觉到夫人脸色不对,可是却没有多问两句,要是当时能多嘴一点就好。” “你说有看到夫人出门?那么她是去了哪里?”厉玄赫听到关键部分,连忙追问。“起来把话说清楚!” 总管用袖口抹去泪水,站起来也将那天的事从头到尾说得很详细。“那天是奶娘陪着夫人出门,说要去拜观音娘娘,可是后来奶娘却是一个人独自回来,小的觉得不对劲,便去老夫人那儿想要问个清楚,结果……老夫人要小的就当作不知道,什么都别管……” 听到这里,已经不需要再多问什么,所有的答案都在义母身上!厉玄赫马上夺门而出,绷紧着俊脸,双拳握得好紧,紧到指节都凸起了,指甲也深深的刺在掌心上,却丝毫不觉得疼痛。 如果是为了报恩,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他还配为人丈夫吗?难道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还不够偿还厉家的恩情吗?如果义母想要收回,那他还在眷恋什么?厉玄赫心痛到无以复加地心忖。 当厉玄赫铁青着脸来到义母居住的院落,厉老夫人没有想到他会提早这么多天从京里赶回来,表情陡地一变,身旁的奶娘更是惊慌失色,只想躲在主子背后,深怕这次连命都不保了。 厉老夫人冷笑一声。“你回来得还真快。”不过来不及了,那丫头已经离开,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我的妻子呢?”厉玄赫沉喝。 “走了。”厉老夫人气定神闲的搁下手上的热茶。 厉玄赫往前跨了一步,身上的气势吓人,让厉老夫人不由得往椅背上贴去。“她哪里得罪了义母,为什么就是容不下她?” “你真的想知道?”厉老夫人恼羞成怒地问。“原本我是不想太过张扬,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多光彩的事,更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丫头根本不配成为天霄城的城主夫人,因为……她是山贼的女儿,她的亲爹还是什么黑山寨的首领,这种出身的丫头,也亏你把她当作宝!” 听到这番话,厉玄赫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黑山寨首领……的女儿?”“黑山寨”三个字,让他想起江升也提起过这帮山贼的存在。 这是真的吗? “我不相信……不可能……”厉玄赫身躯因为这惊人的消息而摇晃了一下,一时之间无法完全吸收。 小苳不会骗我的!她不会瞒了我这么重大的事!厉玄赫脸白如纸,在心里嘶声大吼着,可是再怎么样,义母也不至于编出这样的谎言来诓他,若不是真的,小苳又何必离开?刹那间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厉老夫人觑见义子果然受到很大的打击,开心得不得了。“那丫头还真会睁眼说瞎话,把你都骗倒了。” “小苳不可能故意骗我的……”厉玄赫这么对自己说。 “我真的可以一辈子待在相公身边吗?” “相公,如果有一天你生我的气,不再这般喜欢我了,可千万不要气坏身子,为了我这样的丫头,一点都不值得……” 丁小苳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霍地在耳畔响起,当时却不知道里头包含了多少内疚和不舍,以及罪恶感,还有无数的泪水,就为了曾经撒下的种种谎言,无时无刻不受着良心的谴责。 接着他又想到丁小苳总是那么的自卑,就是不希望他对她太好,起初还一再的想要逃离,觉得不配跟他在一起…… 厉玄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真相,那么他又怎么能怪丁小苳的刻意隐瞒?她已经受够了罪、吃够多的苦了。 “既然那丫头走都走了,往后就当作没她这个人,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就娶亭绣那丫头,她才有资格当城主夫人。”厉老夫人假惺惺地安慰道。 厉玄赫马上从齿缝里迸出话,再次坚定的表明自己的决心。“我的妻子只有小苳一个,没有人可以取代她!” “你说什么?!她可是山贼的女儿——” 不待义母说完,厉玄赫嗓音低哑粗嗄的打断了。“要有什么样的出身不是自己可以决定,就像有什么样的亲爹也不是她可以作主,若是小苳真是山贼的女儿,更不是她能说不要就不要的,这也好像我是被亲生爹娘遗弃的孩子,又有谁问过我愿不愿意,她有那样的出身,我又怎么能怪她?” 他只会比以前更加怜惜疼爱她,就因为丁小苳是这么善良单纯,又那么爱他,难道他们相处的这段日子,自己还不能体会吗?厉玄赫只希望她能早点说出来,他会说没关系,他还是要她、爱她,这辈子都不想和她分开。 厉老夫人没想到他会这么执迷不悟。“你就非要她不可?那就马上交出城主之位,立刻离开厉家。” “就算是娘也不能赶走大哥!”一个柔嗓在厅口响起。 “是谁让你踏出房门的?”厉老夫人见到亲生女儿居然帮着义子说话,怒气直往头顶上冒。 厉香桐在外面听到义兄这番令人动容的话,连她都感动了,于是凛着美丽的娇颜,无法再忍受亲娘的为所欲为,因为有可能让城里的百姓从此永无宁日,若再不制止便成了愚孝,她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大哥回来了,有谁敢再拦着女儿?”那些奴仆也是万不得已,她也是不想为难他们,才不得不待在房里。“爹在生前将城主之位传给大哥,谁也不能叫他交出来,就算是娘也一样。” “你……”厉老夫人气到说不出话来。 厉玄赫凌厉的目光陡地射向躲在义母身后的奶娘,马上叫来总管。“将奶娘逐出府,限她三日内离开天霄城,再不从者,关进大牢!” 在外头听候差遣的总管马上找来奴仆,将哭得死去活来的奶娘给拖出厅外,没想到之前饶过她一次,还认不出这座府邸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你们……”厉老夫人捧着心口,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死给你看?我要到阴曹地府去,让你义父知道他收了一个多么孝顺的义子……”每次只要这么说,义子就不敢拿她怎么样了。 “孩儿不会让义母死的……来人!”厉玄赫神情冷酷的朝厅外低喝,外头的奴仆战战兢兢地进来了。“去请个大夫回来,要他以后就住在府里负责照顾老夫人,老夫人若是轻生了,就想办法把她救活,绝不能让她死了。” 说完,厉玄赫目光冷冷地睇着捣着心口直喘着气的义母。“孩儿也会多派些婢女来伺候义母,绝不会让义母有机会轻生,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厉老夫人脑中最后一条理智的线就这么断裂,宛如发狂似的大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对付我?我的成钰绝不会像你这样不孝……你只不过是个外人,居然还有脸抢走我儿子的位置……快点把它还给我……我要快点还给成钰……不然他会生气……他就不会再理我这个亲娘了……我的成钰呢?我的成钰在哪里?他在哪里?” “娘……”厉香桐低泣,搀住已经渐渐神智不清的亲娘,其实娘早就疯了,只是报复的念头让她的头脑暂时保持清醒,直到此刻终于完全崩溃了。 厉玄赫见了这情形,心里又何尝会好受。“快扶老夫人回房去,还有立刻请大夫到府里来。” “成钰……成钰……”厉老夫人口中直嚷着死去儿子的名,呆呆愣愣地被婢女搀回房去了。 “大哥。”厉香桐在跟出去之前,哀伤的唤道。 “只要义母在世一天,我都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厉玄赫神色黯然地说。 厉香桐笑得伤感。“这点我自然相信大哥了,只是……该去哪里找大嫂呢?都过了这么久,说不定她已经离开天霄城了。” “……我大概猜得到她在哪里。”厉玄赫沉吟片刻,冷不防的想起丁小苳说过她之前都住在西归山,这也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西归山南峰—— “月亮弯弯朦朦光,坐在半山等情郎……嘿哟……风吹竹影摇晃晃,又惊又喜又心慌,八月十五赏月光,哥哥打猎妹采茶……”丁小苳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声音哽咽了,再也唱不下去了,手上劈柴火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来。 相公应该快回来了吧?丁小苳望着湛蓝的天空,想着此刻人在远方的厉玄赫。“相公,我好想你,好想再看你一眼,只要一眼就好……不成!不成!要是看到相公,我一定又会舍不得离开了,所以绝对不能进城……”她用力摇着脑袋,不许自己有这种念头。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要走?” 循着耳熟的歌声一路找来的厉玄赫,难掩此刻情绪的澎湃、激动,看着蹲在地上劈柴的娇小身影,再听着她的喃喃自语,既心疼又生气。 “吓!”丁小苳惊跳起来,转头瞪着站在不远处的高大身影,揉了揉眼皮,确定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相、相公?” 厉玄赫独自在山上找了五天,心想要是带太多人来,怕会把丁小苳吓跑,她必定会因为不想让他为难而躲到更难找到的地方,所以厉玄赫便决定一个人上山,直到昨天晚上才想到他要进京前几天,和丁小苳曾经聊到在西归山南峰找到那帮山贼的落脚处,于是决定来碰碰运气,果然她就在这儿。 “小苳……” 听到这声熟悉的叫唤,让丁小苳从惊喜中回过神来,霍地转身往屋里跑去,接着一声砰然巨响,将两扇门板关上。 “我骗了相公,没有脸再见相公了……”门内的丁小苳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你还知道没脸见我,那么为什么要骗我?”厉玄赫真的很气丁小苳宁可在这儿受苦,也不愿等他回来,先问过他的意见再说。 听到这番责备的话,丁小苳把头垂得低低的。“对不起,相公……” 厉玄赫决定好好地骂她一顿,这样丁小苳才不会一直钻牛角尖。“原来你已经认定我是那种只在意一个人出身如何的男人,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么肤浅愚昧,原来我对你种种的好,你根本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不是这样的,相公,我没有那么想过……”丁小苳在门内急得要命,有股冲动想把门打开,替自己辩解。 “你没有那么想过,可是却用行动来证明你就是这么认为,因为你不相信我会保护你,会站在你那一边。”厉玄赫态度冷硬地斥责。“你对我毫无信任可言,所以才会说走就走!” “我……我……”丁小苳被骂得头昏脑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门外的厉玄赫索性不作声了,就是想看丁小苳按下来会怎么说,他非给她一个难以忘怀的教训不可。 听到外头的人突然不说话了,让了小苳不由得心惊肉跳,怕厉玄赫气跑了,一辈子都不原谅她,想到这儿心都碎了。“相公,你还在吗?你生气了吗?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以为……” 厉玄赫这才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透着萧索惆怅地说:“我没有生气,只是失望、心寒,原来你把我当成那种不明是非的人,也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我没有不相信……”丁小苳以为这么做完全是为相公好,却没想到反过来伤透他的心。“我只是不想相公被百姓们耻笑,说你娶了山贼的女儿为妻,怕以后没有人肯再听相公的话了。” “那你有问过我在不在意吗?或者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大家接受你?”厉玄赫难掩愤慨的口吻。“你连问都不问一声就走了,要我作何感想?” “对不起,相公。”丁小苳终于明白这么做是大错特错。 “我不接受这句道歉。” “相公……”丁小苳哀求地唤道。 “我为了找你,从昨晚到现在都还没吃,现在要去找些猎物回来,等填饱肚子之后再来骂你。”厉玄赫这么说就是要她知道他的气还没有消,待会儿要再继续,她最好把皮绷紧一点。 听到脚步声离去,丁小苳慌张失背地低喃。“怎么办?相公真的生气了……”这是厉玄赫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她才知道滋味有多难受,有多害怕他再也不爱她了。 经过半个时辰左右,厉玄赫带着猎物回来了,然后又找到附近有山泉水,于是将猎物处理过后,便开始生火。 用不了多久时间,一阵阵香味就这么飘进了屋子,让丁小苳抚着咕咕叫的肚子,猛咽几下口水,这一个多月来,她经常处在饥饿状态,就算吃了东西,很快又饿了,早上又吐得厉害,心想自己一定是生病了。 厉玄赫来到隔壁像是厨房的屋子里,找到几个碗盘,便将一只热腾腾的野鸽放在盘子上。“我把烤好的东西放在门外的地上,要不要吃随便你。”他故意用冷淡的口气对她说,看丁小苳以后敢不敢再这么丢下他。 丁小苳的心宛如被针刺了一下,这才怯怯地打开门。“相……相公……” “不要叫我!”厉玄赫踱回火堆旁,继续烤其他的猎物。 被这么冷冷的斥喝,让丁小苳脸色一白,只得乖乖地拿起地上的盘子,不敢不吃,才咬了一口就泪水盈眶了。 “好好吃……”因为这是相公亲自帮她烤的,当然是人间美味。 “我不会这么快就原谅你的。”厉玄赫依旧背对着她烤着猎物,可是很注意丁小苳的一举一动,听她一边哭一边吃,心里何尝不心疼,不过她受的教训还不够,得要她牢牢记住这次的经验才行。 “我、我知道……”丁小苳哽咽地说,看来相公真的生好大的气,她一边吃着野鸽,一边痴痴的凝睇着厉玄赫的背影,想破了脑袋,就是想不出来该怎么求得他的原谅。 山里的天色很快就暗了。 “相公,外头很冷,屋里有房间可以睡……”丁小苳讨好地说。 厉玄赫将劈好的柴火丢进火堆中,将火燃得更大,也能暖和一点。“不用了,我睡在外头就好。” “喔。”看来这招不行,丁小苳垮下肩头回到屋内去。 没过多久,丁小苳又抱着一条被子出来,涎着笑脸,眼巴巴地说:“相公,这被子虽然旧了,不过我已经洗干净,你将就一下,盖起来应该不会那么冷了。” “我不需要被子!”厉玄赫不许自己太快心软。 丁小苳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把被子抱回屋内。“这样也不行……对了?”她连忙跑到隔壁的厨房,手忙脚乱的在灶里生起火,然后烧一壶水。 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厉玄赫自然知道是谁,故意盘坐在地上,闭目运功,不想理会她。 “相公,你先喝口水,可以暖暖身子。”她巴结地说。 “我不冷!”厉玄赫轻哼一声,连眼皮都没掀。 “一口就好。”这次丁小苳不肯太快死心。 “你先喝,我才要喝。”他有武功不怕冷,可她就不行。 听厉玄赫这么说,丁小苳没想太多,马上将杯沿凑到唇畔。“好烫……”等她喝了一口,赶紧稍稍吹凉了些,才递到他面前。“相公?” 大掌接过杯子,厉玄赫就真的只喝了一口,然后又还给她。“把它喝完就回房睡觉,不然我会更生气。” 闻言,丁小苳马上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我马上去睡觉,相公不要再生气,会气坏身子的。” 其实她真的好累、好累,也因为知道相公就在外头,所以不必担心半夜有野兽跑进来,或是爹和寨子里的人突然回来了…… 丁小苳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早就被那些结拜兄弟给杀了,只知道今晚不必再绷紧神经,时时提高警觉,困意也就愈来愈浓了。 她先睡一觉,再慢慢想该怎么求相公原谅吧。 天渐渐地亮了。 厉玄赫一整晚都没怎么睡,想着该怎么劝丁小苳跟他回家,另外还有食物方面的问题,虽然山上的野味不虞匮乏,但总不能每天都吃那些东西,得想办法通知几个留守在山下的部属,让他们尽快送些乾粮上来。 “小苳,你醒了吗?” 敲了几下门,却没有听到回应,厉玄赫索性推门进去了。“小苳?”房里传出呕吐的声音,让他忘了要给她一个教训,大步的冲进房。 丁小苳抱着锅子,已经吐到全身无力了。“相公不要……走过来……”这味道很不好闻的。 “怎么了?是吃坏肚子了吗?”厉玄赫一边想着该不会是昨晚烤的食物还不够熟,一边将丁小苳搂在怀中,这才警觉到她身子变得有多单薄瘦弱。 重新回到熟悉又安全的男性胸怀中,让丁小苳再也克制不住地痛哭失声。“相公……我一定是快死了……” 厉玄赫低斥一声。“别说这种傻话!” “我每天早上都吐得好难过……一定是因为我对相公撒了好多谎……老天爷在惩罚我……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遭天谴的……”丁小苳真的好害怕,她不想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相公,可是老天爷的意思是谁也不能违抗的。 “不会有那种事的,我马上带你下山去找大夫,不管是什么病,一定都会把你治好。”厉玄赫亲着她的额头,手掌抚摸着丁小苳没有什么血色的脸颊。“你瘦了好多……” 丁小苳看到厉玄赫的鬓角多了几根银丝,大颗大颗的泪珠顿时滚了下来。“相公也是……还有白头发了……” “因为我很担心又很生气,就怕再也找不到你,没办法骂你一顿。”厉玄赫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相公,对不起,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每次想跟你说实话,可是都说不出口……”丁小苳抽抽噎噎地说道。 “对了,府里那个赵家小姐是假的……真的赵家小姐已经死了,不过不是我害死的,我是真的想要救她……那天她要是被爹抢回寨子里,那她的清白就毁了,可她不小心滚到坡下就这么死掉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还拿了玉如意就是想帮她找亲人,但又怕相公误会,以为是我杀了她……” “我知道。”听着丁小苳断断续绩地诉说经过,厉玄赫亲着她的发顶。 “我答应过那位小姐……一定要找到她的亲人,好好的帮她安葬,不然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丁小苳哭得很凶,连身子都抽搐了。 “好,回去之后我会尽快安排……”厉玄赫知道不管她有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一定让她入土为安。” “我以为……因为我是山贼的女儿,说的话没人会信……”听厉玄赫这么快就答应了,让丁小苳有些不敢置信,泪水也越掉越多。 “你该问我相不相信。”厉玄赫严肃地说。 丁小苳仰起泪汪汪的小脸,战战兢兢地问道:“相公,你真的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这短短的四个字对丁小苳来说意义有多重大。“谢谢你,相公,我真的好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其实我一直劝爹不要再干山贼,可是他不听我的话……我好怕相公抓到他之后,要把他处死……” 原来在丁小苳的心中藏了那么多的恐惧和忧虑,却不敢让他知道,只能一个人偷偷地害怕,默默地对老天爷祈求着,那样的心情外人无法体会,厉玄赫眼眶不禁泛红,也将她搂得更紧。 “我懂你的孝心。”厉玄赫是最明白这一点的人了。“可是我却不能容忍他再继续打劫往来商旅,要是真的抓到他,更没办法饶他不死。” 丁小苳用力点着脑袋。“我知道、我知道,相公有相公的责任,不能要你放过他,所以我只能希望爹逃得远远的,不要再干坏事了。” “如果你爹知道这早晚都是死路一条.能够彻底悔改就好了。”厉玄赫也不希望见到那一天到来,更没想到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人已经死了。“还有吗?除了这些,你还骗了我什么?” “没有了,这样就已经很不应该了。”丁小苳满是羞愧地说。 厉玄赫真是好气又好笑。“你该早一点跟我说的,以后要是敢再骗我,我可不会再原谅你。” “不会了、不会了,我不会再骗相公了。”丁小苳急急地发誓。 “那么为什么不跟我回去?”他又沉声地问。 “我也想啊……”丁小苳既渴望又犹豫。 “如果真有百姓嘲笑我居然娶了山贼的女儿为妻的话,那么他们一定还不了解你,所以我会请他们到府里来,让他们好好的认识你,知道你有多善良,心地有多好,有多努力想当个人人称赞的城主夫人,保证跟他们原本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厉玄赫真心地盼望这么做能消除丁小苳最后的疑虑。 “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跟相公回去?”乌黑的大眼里盛满了期待和希望,就怕这只是梦。 厉玄赫将她泪痕斑斑的小脸按在胸口。“当然可以,你不信我?” “我信!我信!”丁小苳用力颔首。 “跟我回家吧。” “嗯……”丁小苳哭到说不出话来。 尾声 城主带夫人回来了。 将近傍晚,这天大的好消息传遍了整座府邸。 不到一会儿功夫,总管也火烧屁股似地请来大夫,将人一路拖进寝房,生怕晚了一步,夫人又出了事。 “大夫,怎么样了?”厉玄赫担忧地问。 大夫仔细地把过病人的脉搏,可不敢有半点马虎。 “我生的是什么病?很严重吗?”丁小苳畏怯地问。“你老实说没关系,如果真的是老天爷要惩罚我,我也不会怪他的。” 厉玄赫也皱紧了眉头。“先听大夫怎么说。” “回城主……”大夫终于诊断完了,忧心忡忡地告知病情。“夫人的身子相当虚弱,而且气血不足,得多吃点营养的东西,好好的调养一、两个月,否则腹中的胎儿可能会保不住。” “你是说……”厉玄赫顿时转忧为喜。“她有喜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所以她才会想吐,这么明显的症状他居然没有想到。 “有喜?那是什么意思?”丁小苳的脑袋一时还没转过来。 “就是你肚子里已经怀了我们的亲生骨肉了。”厉玄赫坐在床沿,将丁小苳轻柔地拥在怀里,宽厚温暖的男性大掌才小心翼翼地贴在她的小腹上,真的不敢相信他们就要当爹娘了。“不过大夫也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要多吃东西,不然孩子会有危险。” “好,我会努力吃、拚命吃,一定把孩子保住。”丁小苳说到这里,又不禁困惑。“可是老天爷不是应该惩罚我吗?为什么又把孩子给我呢?老天爷待我真是好,相公也是,还有府里的人也都对我好好。”刚才踏进府里,所有的奴仆都好高兴见到她,还哭了,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好命的人了。 这傻气的话引得厉玄赫梗声笑了。“往后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会保护你和孩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 这次大夫是被总管给悄悄地送出去,一旁服侍的婢女也马上去张罗吃的,一定要将夫人喂得白白胖胖,才能平安的将小主子生下来。 而站在房门外的厉香桐也不便进去打扰他们,至于那对猎户夫妇还有假冒赵亭绣的女子在知道奶娘被赶走,娘又病倒之后,知晓没了依靠,作贼心虚之下,也都乖乖认罪,不过这些小事以后再告诉义兄就行了。 当厉香桐转身离去,心里不免羡慕起大嫂,能够得到像义兄这般深情温柔的丈夫,而她的幸福呢?只怕是遥遥无期了。 半年后—— 已经大腹便便的丁小苳坐下来喘口气,再吃一颗自己腌的梅子,劳动一天之后,这样的享受真是太幸福了。 就在这当口,一道高大身影由外头跨进门来,让丁小苳马上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相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厉玄赫才要说些什么,见妻子不敢用正眼看他,摆明了就是做了亏心事。“没事自然就回来了,那你呢?今天都忙些什么?” “没有!没有!我今天一点都不忙,还闲得发慌,什么事都没做。”丁小苳含在口中的籽是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然后又悄悄的用圆滚滚的肚子挡住搁在桌上的那一小碟腌梅子,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是吗?”厉玄赫沉吟的移动脚步,想知道她藏了什么。 丁小苳也紧张地跟着绕桌案走。“相公要不要先进房里去换件衣裳?” “不用了……”看来真的瞒了他什么事。“丁小苳!” “是!”丁小苳缩了缩脖子,知道这下完蛋了。 厉玄赫见她不敢再遮,于是探头一看。“这是谁腌的?” “呃……是……我。”丁小苳小声地承认。 “嗯。”厉玄赫捻了一颗来吃。“味道不错。”因为她说了实话,便不计较。 丁小苳顿时笑开了小脸。“相公真的这么觉得吗?那时还担心不好吃,只腌了很小很小一坛而已,什么力气也没出到,就连一滴汗水也没流。既然好吃的话,下次可以再腌多一点了。”因为相公说过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比平时,什么事都不许做,只要吃跟睡就好了。 “等孩子生完才可以再腌这些东西。”厉玄赫怕她动了胎气,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妻子的身体调养好的。 “呃……是,相公。”丁小苳心虚地低头应道。 冷不防地,伺候的婢女一脸兴冲冲的奔进来。“夫人,刚腌的那两缸白菜可够大家吃上好一阵子了……啊!城主回来了?” 厉玄赫蓦地沉下俊脸,瞪向只敢用头顶对着自己的妻子。“方才是谁跟我说她今天一点都不忙,还闲得发慌,什么事都没做?” “对、对不起,相公。”丁小苳怯怯地偷觑了夫婿一眼,见他满脸不悦,只能哽着头皮道歉。 “我记得跟你说过,要是再敢骗我的话,我不会原谅你。”厉玄赫两手环胸,悻悻地说。 丁小苳心头一惊,连忙讨饶。“我不是故意要骗相公的,是想整天什么事都不做,两只手都闲着,真的很难过,大家也都有帮我,我一点都不累……” “哼!”厉玄赫背过身躯,不想听。 “相公……”丁小苳马上绕到他面前。“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 厉玄赫又换了个方向。 “相公,你再原谅我一次…….” “我说到做到!” “再原谅一次就好。”丁小苳索性张臂抱住他。 “不要!”厉玄赫只把脸撇开。 “那这样呢?”丁小苳大胆的噘起小嘴,往夫婿面颊上啄了一下,为了能得到他的原谅,打算使出浑身解数。 “亲我也没用。”厉玄赫努力不为所动。 “那再一个……”这次往夫婿的嘴巴上亲去。 “还不够让我原谅你。”厉玄赫压下嘴角的弧度,免得笑出来。 “那我再这样……”丁小苳挺着圆腹,再度踮起了脚尖,这次两手还圈抱着他的脖子,又往另一边的面颊上亲下去。 “还是不够!”厉玄赫的手臂已经自动地抱住他的妻儿。 “我再亲……” “不够!” 婢女掩口偷笑着退到房外,再轻轻地带上门,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由着两位主子继续恩恩爱爱下去。 过了很久以后,厉玄赫慎重地告诫自己,下次不能再被妻子亲一亲,撒娇一下就原谅她的欺骗,一定要坚持到底,否则丁小苳永远不会得到教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