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捕小女人》 楔子 「姊,不要这样,你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我看了很难过。」元夜蝶拿了一条湿毛巾走向醉倒在地毯上的姊姊,边劝说边帮她擦脸。 「唔……」元夜星咕哝了一声,睁开眼的同时,眼泪潸潸落下,哭着说:「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可是他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我……怎么办?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姊……」元夜蝶听了觉得鼻酸,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劝姊姊,她才十三岁而已,不曾谈过恋爱,不懂那其中的酸甜苦辣,很难明白姊姊苦苦痴恋着一个人的痛苦煎熬。 「夜蝶,你知道吗?他喜欢别人,我傻傻地爱着他好几年,以为他终究能回应我的爱了,结果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居然就爱上别人了!我去找他,看见他和那个女人在亲吻……啊——」说到这儿,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心里忿忿不平,双手紧握成拳,泄愤似地在地毯上猛捶着,末了,甚至还抓着自己的头发狂扯。 「姊!」元夜蝶好紧张,连忙抓住姊姊的手,阻止她再度伤害自己。「不要这样……拜托,不要这样……」看到姊姊这么疯狂的一面,她吓了一跳,也跟着哭了。她抱住姊姊,哀求着说:「不要这样……你这样让我好害怕……」 原以为姊姊会继续哭闹不休,她还在想,是否要叫爸妈上来制止,不料,元夜星却突然冷静下来了,甚至还反过来轻声安慰她。 「……夜蝶,对不起,姊姊吓到你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呃?」姊姊转变得太快了,元夜蝶一时反应不过来。 「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这么害怕了,还有,姊姊以后再也不会这么难过了、再也不会去喜欢任何人了。」 「再也不会了?真的?」元夜蝶虽然觉得有点诧异,但也很高兴姊姊终于想开了。 「真的,我保证,所以你也要替我保密,我偷喝酒的事不能让爸妈知道喔!唔……我现在头好晕,想睡觉了。」 「嗯。」元夜蝶乖乖地点头,把姊姊扶到床上,又收拾好姊姊生气时砸丢在地上的酒瓶和东西,然后才回到自己房里。 这一晚,不知道为什么,元夜蝶一直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心神不宁。 一直到翌日清晨时,她才明白为何她会那样的慌乱不安。 因为,元夜星将自己反锁在房里,割腕自杀了。 元夜星留下了一封遗书,上头写着——我恨他,我更恨她! 元夜蝶吓傻了,怔怔地看着姊姊死白僵硬的脸、看着爸妈哭得不能自抑,而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脚软地滑跪在地上…… 第一章 上午十点多,开往高雄的高铁车厢里,除了车子的行进声外,车厢内尚属安静。元夜蝶也是这列高铁班车上的旅客之一,她今年二十九岁,在台北某地区医院担任一名小儿科医生。 昨晚她轮值夜诊,很忙碌的一个晚上—— 一个接着一个的小病患被送进急诊室,又是发烧、又是呕吐、又是拉肚子的,等她忙完可以喘口气时,已经是今天早上八点多了。 从医院回到家,简单地梳洗过后,元夜蝶马上收拾轻便的行李,搭上计程车前往车站。为了拿到病理学的继续教育积分,她准备南下到高雄去参加一个两天一夜的医学研习会。 车子持续以极快的速度行进着,元夜蝶有些累了,昨夜的疲惫在这时一并涌现,她的眼皮逐渐沉重,不敌睡意来袭,缓缓地合上。 下垂的视线使她不经意地瞧见了身旁的旅客放在地上的一个行李袋,行李袋的拉链没有完全拉上,露出了里头的一本书。 那是一本原文书,书皮上头用烫金的英文写着几个字,元夜蝶看到了,那意思是「流行病学」。 这使得元夜蝶抬起头来,好奇地多看了身旁的人两眼。会拥有这本书的,百分之九十五是同行,只是……就不知道他是专精哪一科的医生? 瞧他带着大行李袋,应该也是和她一样,要去参加在高雄所举办的医学研习会吧? 由于身旁的男子正闭目养神中,所以元夜蝶便趁这个机会好好端详他一番。 这一瞧,元夜蝶忍不住在心底发出赞叹声。 好俊的一个男人! 挺鼻深目、卓绝不凡的面容刚毅得如刀雕一般,虽然他没睁眼,但是元夜蝶就是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抹超然卓越的气势,可是,却又揉合了一股斯文尔雅的气质,怪的是,这两种感觉在他身上竟协调得很好,丝毫都不觉得矛盾。 忽地,男子睁开眼,一对如深潭般黝黑的瞳眸迎上她愕然尴尬的眸子。 喔喔,糗了! 被人当场抓包,发现她正在欣赏美男子,而且还被当事者发现。 嘿……元夜蝶无声地干笑着,不知道这时候匆匆把视线移开会不会太晚、太没礼貌了? 男子的眉宇之间带着一抹英气,他的五官极为出色,再加上他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书卷气,使得他看起来卓绝出众,令人移不开视线。 「看够了?」男子微微挑眉,语气含笑地问她。 虽然闭目,但是伍冠仲没有真的入睡。他从方才就感觉到身旁的女子一直在打量他,他原本想任由她去,但是,不知怎的,他突然有股莫名涌起的冲动,想瞧瞧究竟是谁这样露骨地盯着他? 而这一瞧,伍冠仲有点儿想笑。 看她那被人当场逮到的尴尬局促表情,很滑稽好笑。 然而,再仔细一瞧,伍冠仲却反而有点笑不出来了,甚至,还觉得胸口有点儿闷紧。 这女人的眼眸好亮!黑白分明、坦率直接,那灵活皎洁的眸子教他震惊,有点迷失、有点想一直看下去…… 「那你呢?也看够了?」 见他看得呆愣了,元夜蝶反将他一军,并且乘机转过头、撇开眼,佯装要睡觉了,以避开他的注视。 忽地,车厢内的广播响起—— 「很抱歉打扰各位旅客,在第十一车厢上有一名孕妇忽然破水,请问车上是否有妇产科医师可以前往帮忙?」 原本安静的车厢内,因为这个突来的讯息而变得吵杂了起来,旅客们议论纷纷,都在讨论着该怎么办? 听见这则紧急广播,元夜蝶的双脚移动了一下,有种想要冲去第十一车厢的冲动。 孕妇破水啊?这可是非常急迫危险的事呢! 偏偏又是发生在这种高速行驶、不能暂停的直达车上,处理不好的话,极有可能演变成一尸两命的悲剧。 身为医师的天生使命感,使得元夜蝶很想过去察看一下状况,但是…… 她不是妇产科医师耶! 虽然在当实习医生的时候有进产房接生过,不过那时候只是做助手,而且,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她不确定此时的自己有能力独立去接生一个小婴孩。 元夜蝶观察到,身旁的男子也因为那则广播而僵了僵身子,似乎和她一样,都在犹豫着是否该前去帮忙? 元夜蝶不禁暗地思忖着:不管身旁这个男子是哪一科的医生,如果他们两个人携手合作的话,即使不是专科的妇产科医生,应该也能帮助那名即将临盆的孕妇度过难关吧? 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车厢广播又响起了—— 「麻烦列车上的旅客,若是有任何医护背景的朋友,请前往第十一车厢,我们急需您的协助。」 听到这广播,元夜蝶想也知道,必定是除了列车上随车的列车员之外,没有任何人前去伸出援手。 车厢内再度议论纷纷—— 「怎么办?没有医生耶!」 「好可怜,小婴儿会不会死掉?」 「真糟糕,怎么那么会挑时间出生啊?」 「管他是不是直达车,叫司机下一站停车,赶快叫救护车到车站门口等候着啊!」 「不行吧?下一站是台中耶,车站离最近的医院也要二十分钟,而且都破水了,硬是移动产妇反而更危险……」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 元夜蝶愈听愈心浮气躁、愈听愈正义凛然。 她心急着,原本疲惫的身子顿时一扫疲累,不困了、不累了,一心只想着要去帮忙。 两条生命的存活与否决定在她的一念之间,她根本不需要衡量挣扎,只要是有血有泪的正常人都会挺身而出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医生,说什么也不能坐视不管啊! 霍地起身,元夜蝶正准备往第十一车厢前去,但是身旁男子的冷然沉静与不打算插手的态度让她忽地煞住脚,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搞什么?这么冷血?当真要袖手旁观?她禁不住想要批评。 「我真为你感到惭愧!」元夜蝶双手插腰,气势凛然地站在男子面前,居高临下、神情不屑地睥睨着对方。 呃?伍冠仲惊愣,一方面是因为她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另一方面是因为她莫名其妙的指控。 「我做了什么?」伍冠仲错愕地看着她,发现她原本就灵活透亮的眼眸,此刻因为生气而变得炯炯发亮,更加…… 更加像一只发怒的小野猫! 好棒!这样充满热忱、生气盎然、熠熠生辉的双眼,真是棒得令他慑服!伍冠仲不由得在心底赞叹着。 有多久没看过这样单纯无垢的眼眸了?看得他都激动了起来。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做,我才为你感到羞愧!」身为医师居然漠视生命,简直有辱医生的使命! 亏她方才还觉得这个男人是个大帅哥,原来骨子里是个冷血男! 伍冠仲啼笑皆非地反问:「请问有什么是我应该要做的呢?」 「你——」他居然还敢笑?有没有医德啊? 元夜蝶被他的态度给气炸,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平缓陡升的怒意,否则,她真怕自己会很没气质地破口大骂。现在不行,没多余的闲暇时间去指责他,救人要紧! 「算了!」元夜蝶不顾男女之别,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先去救人再说!」 救人? 伍冠仲浓密的剑眉不解地扬起,救人关他什么事? 虽然他平常的工作环境也是跟医院有关,不过那是在医学院的实验室。再说,他所面对的对象向来是病菌,工作内容是研究病株的变异性,说实在的,跟病人直接接触的机会是零。 当然他也觉得第十一车厢里的产妇很可怜,但他不是医生,实在爱莫能助。 只是……这个冲动地拉着他往前跑的小野猫似乎不这么认为。 转瞬间,伍冠仲连反驳澄清自己身分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带到了第十一车厢。 车厢内的乘客全被净空,只剩下那名痛苦申吟的产妇、她的丈夫及一位女列车员。 「我们是医生,让我进去。」元夜蝶靠近,大声宣告自己的身分。 我们?伍冠仲闪神了约莫三秒,他想澄清,但是眼前的混乱场面让他没有机会开口。 列车员一听见有医生过来,紧绷的神色微微松了些,她赶紧退开,让他们靠近。 那名已经被分娩的阵痛折磨得汗水淋漓、披头散发的孕妇虚弱地看了他们一眼,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露哀求,任由滚烫的泪水滑落苍白的脸庞。 「快!你去准备一把剪刀、打火机、橡皮筋和干净的毛巾。你们两个,扶她躺下。」一面对病患,元夜蝶变得冷静果决,只见她准确地下达命令,指挥冷血男和孕妇的先生帮忙移动病患。 在元夜蝶的指挥下,很快地,孕妇已经平稳地安置在地上,元夜蝶蹲在她脚旁,分开她的双脚,低头一看—— 不妙!元夜蝶捏了一把冷汗。 已经看得见胎头,这情况是急产,对孕妇和胎儿都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先不要用力。」她对孕妇交代着,然后从去而复返的女列车员手中接过剪刀,转头对蹲在身边的冷血男说:「先用打火机把剪刀消毒一下,准备好,等一下我负责接生婴儿,你负责剪断脐带拉出胎盘。」 「什么?我不会!」伍冠仲愣住了,傻眼地接过她递给他的剪刀。他不是医生啊,怎么能做这种事,又怎么可能会做得来呢? 「你不会?!」元夜蝶几乎是怒吼出声。「拜托!你是混哪一间学校的?医学院是蒙上的吗?实习的时候是怎么混毕业的?现在这种情况,你居然跟我说——你、不、会?!」 「我当然不——」 元夜蝶没让他辩驳,她忽然重重叹了一口气,一副认栽了、受不了的表情,忿忿地说:「算了!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我怎么说你便怎么做!」她咬牙警告道:「听着!我不管你医学院的文凭是怎么拿到的,现在人命关天,你给我谨慎点!」 不理会他为难的神色,元夜蝶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孕妇身上。 「深呼吸,对……慢慢的,好……就是现在,往下用力,速度慢一点。」元夜蝶凭着以前的记忆,把手伸入产道内扣住胎儿的脖子,并且缓声诱导着孕妇娩出胎儿。 终于,胎头整个出来了,接着是肩膀、身体,然后整个胎儿湿黏黏、滑溜溜地滑了出来。 元夜蝶小心翼翼地接捧着刚出生的小婴儿,同时还不忘下令。「就是现在,在距离婴儿肚脐十公分的地方剪断脐带。」 「这里吗?」伍冠仲屏气凝神,不敢轻忽,只因他明白,他不能失误,否则会害得一个生命消逝在他手中。 「嗯!就是这里,剪断后用橡皮筋绑紧脐带,然后一手按压孕妇的肚子,另一手慢慢地把胎盘从子宫里拖拉出来。」元夜蝶很忙碌,她一边用毛巾包住婴儿、一边指挥他,同时还要忙着拍打婴儿的脚底,以疼痛的刺激来逼使婴儿哭喊出声。 然后—— 「哇……哇……哇——」 小婴儿的哭声从原本的虚弱无力渐渐转大,很快地变成了嚎啕大哭的哇哇声,原本呈现青紫色的身体也因为呼吸道畅通之后,变成了健康的赭红色。 「呼——」元夜蝶松懈地呼了一口气,她轻手轻脚地抱起小婴儿兜拢在怀里,一脸欣喜满足地看着满脸红通通的小脸蛋,脸上挂着一抹璀璨笑靥,对着小婴儿说:「小家伙,真有你的,一出生就这么会折腾人,整班列车上的人都快被你吓坏了。」 刚出生的小婴儿可不管她的抱怨,他像是哭累似的,完全不搭理人,迳自闭眼睡觉,压根儿不明白方才为了他,整班列车上的人都急得快抓狂了。 做完一切指令的伍冠仲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温暖的阳光从车窗外斜斜地映照进来,投射在她的脸上,彷佛将她框了一层莹亮的金粉似的,形成一副绝美的画面。突然,有什么东西撞进了他的心坎里,热热的、辣辣的。 现在的她因为方才的奋战而披头散发,脸上的底妆也被汗水弄花了,一脸狼狈不堪,外加双手和衣服都沾染了血迹,使她看起来既落魄且混乱。但是,天晓得,伍冠仲居然被这样的她迷得移不开视线,甚至病态地觉得她美丽得不可方物。 是对于生命传承的感动吧!是被初生婴儿的纯真给撼动吧!否则,他怎么可能会有心狂如啸的感觉呢? 原本平静的心掀起了滔天狂潮,这样激动的情绪良久不曾有过,他还记得,上一次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心情,是因为他在实验室里发现了一株新的病菌种,但是这一次的心境却比那一次还要亢奋激昂。 ……不会吧?居然会有一个女人比病菌更具吸引力,这对他而言可说是从未有过的经验。 第二章 察觉到他异样的注视,元夜蝶倒也不急着避开,她先将小婴儿交给新手父亲抱着,又对父亲交代了一些该注意的事项,并且请列车上的人员联络距离车站最近的医院派救护车过来,一切都交代清楚之后,她才站起身来,然后,对身边的两光医生勾了勾手指头。 干么呢?伍冠仲疑惑着,但还是跟了过去。 元夜蝶领着他走到车厢的角落处,先是朝他微微一笑,然后蓦地开口训话! 「你到底是哪一间医院、哪一科的医生啊?这样乱搞,居然连剪个脐带都不会?我要是你医学院的指导教授,一定把你死当,当到你欲哭无泪,直接被退学!」 伍冠仲懒得跟她解释,说向来只有他死当学生,还没有人敢死当他。他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反问:「你又知道我是念医学院的了?」 被他这么一问,元夜蝶顿时僵住,以为自己判断错误,骂错人了,她有点儿尴尬,愣愣地问:「难道……不是吗?」 「我是。」他是念医学院没错,可惜是病理学科,无缘走上为病患临床服务的路。 元夜蝶一听,马上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那就对了!拜托你行行好,回去再练一练技术,多充实自己的实力,别再草菅人命了!言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拍拍手,很潇洒地要转头走人。 可惜,有人出声制止。 「请等一等!」开口的是那名产妇的先生,他抱着婴儿走过来。「请问小姐你的大名?是在哪一间医院服务呢?我改天一定带着老婆、小孩亲自道谢,多亏了你,他们才能平安无事。」 元夜蝶一改方才的泼辣态度,换上温和的笑容说:「别放在心上,我是医生,救人是我的本职,不用特意来感谢我,不过我还是很欢迎你们到台北的时候来找我玩。我叫元夜蝶,是『慈合医院』的小儿科医生。」 伍冠仲在一旁听着。元夜蝶是吧?他记住了。 「那么,这一位医生呢?在哪儿高就?」产妇的先生又转而问道。 「我?我没帮上什么忙,你不用特意挂怀。」伍冠仲笑着摇了摇手。 元夜蝶听到了,扭头,一脸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伍冠仲有种错觉,觉得那一眼彷佛是在诉说着:算你识相,省得说出来毁了那家医院的声誉! 伍冠仲又想笑了。这女人,实在很不懂得掩饰鄙夷的眼神。 忽地,车厢广播响起即将到站的通知,元夜蝶这才发觉自己还是一身的血迹,她不能这样下车,会吓坏路人的。 告别了产妇他们一家人后,元夜蝶赶紧跑回自己的座位抓了行李,火速地冲进车上的盥洗室擦拭血迹、换上新的衣物。 等她出来时,列车刚好到站,她走出车站,正好目送救护车把那一家人载走。 元夜蝶看着救护车离去,才走到路旁拦计程车。 可是,有个人与她同时招手。 计程车停下来了,两人同时过去开了车门。 「你!」元夜蝶转头,瞪人,发现那人居然是方才的两光医生,眼珠子瞪得更凸了。 「真巧!」伍冠仲冲着她勾唇浅笑。 元夜蝶被他看得有点儿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烫着。这个不入流的医生怎么笑起来会是这么魅惑好看呢? 真是可惜了,他该去当明星的,肯定会比当医生有出息得多。 「要去哪里?」计程车司机开口询问。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京华饭店』。」 说完后,两人愕然对视。 「喔,你们是一起的啊!」计程车司机自顾自地下了注解。 元夜蝶立即否认道:「谁跟他一起的?」 「不是吗?没关系啦!要不要一起搭车?反正你们两个要去的地方一样。」计程车司机好心地建议着。 「不要!我赶时间,我要先搭。」元夜蝶断然拒绝。 「女士优先。」伍冠仲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退了一步,让元夜蝶先上车,甚至还很绅士地替她关上车门。 但是关上车门后,他却弯下腰,靠在车窗旁提醒她—— 「你应该是要去参加『京华饭店』里的病理学医学研习会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你先到达了,研习会也不会准时开始的。」 「为什么?」元夜蝶眯着眼,很疑惑地觑着他。 伍冠仲神秘一笑,卖个关子。「等一下你就会知道了。」 语毕,走到后面去拦另一辆计程车。 他这个主讲人还没到场,研习会当然不会准时开始啊! 伍冠仲不由得想着,要是等一下元夜蝶看到站在讲台上的人居然是他时,不知道会是怎样滑稽的表情? 呵……真有趣! 看来当初他坚持不让医学院的人开车去机场接他,选择自己搭车南下还真是一个正确的抉择啊! 当元夜蝶到达「京华饭店」,匆匆忙忙地奔入位于十四楼的会议室时,里头已坐满了人。 这场医学研讨会的主讲者,是远在美国北卡罗莱纳州「杜克大学」医学院任教的病理学博士——伍冠仲教授。他是华裔,从小旅居国外,来到台湾的机会屈指可数,再加上他惊人的学历背景与丰富的研究论文,这些原因足以让这群医师甘愿花了一万元的报名费、外加牺牲难得的假期,也要来参加这一场两天一夜的医学盛会。 元夜蝶在入口处签完名,领了参加证件与一大叠的资料后,赶紧入场找到她自己的座位。一坐下来,元夜蝶整个松懈了。昨晚值班的疲累与方才在车厢内紧急接生的紧绷,让她累惨了,她好困、好想睡喔! 这时,主办单位的人忽然走上讲台宣布,说是伍教授因为塞车,现在还在路上,预估可能要再十分钟后才会到达,麻烦各位稍候。 听到这儿,元夜蝶不由得吃惊地暗忖着:不会吧?居然让那个不入流的医生给猜对了,医学会真的无法准时开始! 不过正好,她可以趁这一小段时间闭目休息一下。 元夜蝶赶紧调整坐姿,将身子往下滑,沉入座椅内,头枕着椅背,双目紧闭,把握与周公的短暂约会。 约莫过了十分钟后,周围骚动的声音倏地安静下来,元夜蝶听见了主持人激动大喊的声音——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来欢迎伍教授亲临指导!」 倏地,如雷的掌声响起,除了元夜蝶还在奋力与瞌睡虫对抗之外,其他的人无不兴奋地鼓掌。 ……好吧,是该睁开眼、打起精神的时候了。但是……算了!再偷眯一下下好了,反正伍教授上台之后肯定不会马上切入主题,一定会先寒暄一下,然后再自我介绍一番。 关于他的背景,讲义上都有载明,所以省略不听应该没关系。 伍冠仲在主办人的带领以及不绝于耳的掌声中上台了。 当他居高临下地站在讲台上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举目搜寻。 须臾,他看见了心中想找的那个人,唇畔露出浅笑,心里很是开心。 果然!与他所研判的一样,那只小野猫也是与会的医生之一!太好了,他们还有两天一夜的时间可以慢慢相处。不知为什么,这个发现让他心情极好。 伍冠仲拿着麦克风,先为自己的迟到道歉。 「对不起,让各位久等了。刚才在来这里的路上,有一位女士跟我抢计程车,基于女士优先的礼仪,我先让她搭车,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真是很抱歉。」 他这些话虽然是对着台下所有的医生说,但是精锐的眼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正在打盹的元夜蝶瞧。 元夜蝶原本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但在听见有点儿熟悉的声音之后,她霎时惊醒,所有的瞌睡虫一哄而散,睡意荡然无存。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杏眸瞧向讲台,冷不防地,迎上了一双促狭的乌眸。 是他?那个三流的、技术两光的、没有医德的、连帮新生儿剪脐带都不会的医生! 怎么可能?他就是伍冠仲博士?! 晴天霹雳!雷声轰隆,很无情地直接劈打在元夜蝶的脑门上。 天啊!这场演讲的主讲人——病理学权威伍教授居然会是他? 糗大了!她刚刚是怎么教训他来着?老天,她还扬言要死当他! 不晓得这个伍教授会不会很爱记恨啊? 伍冠仲光看元夜蝶脸上那精彩的神色转变,就猜到了此刻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想他会不会记恨刁难是不是? 怎么会呢?他可是非常宽宏大量的人,不记恨的,顶多只是…… 「那个……」伍冠仲又开口了,不但开口,还直接点名。「坐在第六排,左边数来第八个座位上的元医生,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倏地,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她身上,好奇着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伍教授注意到。 突然成为众人注意的目标,元夜蝶脸颊爆红,窘得直想消失不见。 是怎样?一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她算帐吗?她脸皮很薄的,一点儿也不想成为发光体啊! 她眼露哀求地看着伍冠仲,希望他不要在众人面前找她麻烦。 伍冠仲回以深不可测的眼神,然后似笑非笑地对她说:「我的医学院不是蒙上的,还有,我混的是哈佛医学院。另外,我从来没有进产房帮产妇接生过,当然喽,也不会剪脐带,多亏了你今天的指导,让我上了宝贵的一课。喔,对了,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我从来没被教授死当过,也没被退学过。」 伍冠仲一说完,现场马上爆出窃窃私语的讨论声,因为不解伍教授为何突然这样说话,众人很一致地将询问的目光移向元夜蝶。 这一刻,元夜蝶很想哀嚎窜逃。她后悔了,当初不该报名参加这个医学会的! 天啊!她没那么爱出风头好吗? 好丢脸喔!她的脸皮火辣辣地发烫着,而反观讲台上的那个人——可恶!居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悠闲模样! 呜……后门在哪里?她现在溜出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关于病株种的变异,在临床上是很常见的,但同时也是很难去防范的,因时、因人、因地、因环境的不同,都有可能延生或变异成不同的新病菌,一旦变异了,对于各位医生在用药上将会有很大的影响。以下是我在实验室里利用显微镜所拍摄下来的几张幻灯片,你们将很难想像,这些照片里瑰丽鲜艳的东西居然是足以致人于死的病毒。请看看这一张。」伍冠仲将电脑画面切换到一张紫红色的病毒照片上,然后开口问:「谁能告诉我,这个病菌会诱发哪一种疾病?」 此言一出,台下立即鸦雀无声。 中国人的通病,当授课者提出问题时,台下的人会立刻静若寒蝉,很含蓄的不敢踊跃发表意见。 伍冠仲是华裔,从小接受开放的美式教育,他可不认同这样单方面的教学方式,于是,他打算找个人跟他互动,而首当其冲、最倒霉的,就是元夜蝶。 「元医生,你认为呢?」 元夜蝶以怨恨的眼神瞪他,其中所代表的涵义是:厚~~又是我?! 好怨喔,一整个下午被他点名了三、四次,害她不想出名都很难。 伍冠仲挑眉耸肩,回看她,以无奈的眼神诉说着:没办法,这里我只认识你的名字。 元夜蝶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了问题,心里头盘算着,要利用等一下中场休息的时间尿遁,再想个办法混到最后一排的座位躲起来,她发现那里还有几个空位,躲在最后一排、压低身子,应该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然而,元夜蝶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虽然她换了位置,也刻意压低身子不被发现,但是伍冠仲似乎是打定主意跟她耗上似的,依然故我地点名要她回答,弄得整个医学会像是两人的互动教学似的,气得元夜蝶决心要来个不理不睬,才不管他怎么点名,反正装傻闭嘴就对了! 可是…… 「元医生?元医生?这一题的答案不知道吗?没关系,我对学生向来很宽厚,不会因此而把你退学的。」 窃笑声自四面八方窜起,一群人似乎正等着看两人兵戎相对的好戏。 吼!一把火烧上来,元夜蝶哪禁得起这样激?只见她霍然起身,理直气壮、信心满满地回答了伍冠仲的问题,不料—— 伍冠仲摇了摇头,摆出一脸惋惜的模样说:「回答得很精彩,不过很可惜,元医生显然对幽门杆菌的认知不够清楚。」 会议室里的窃笑声更多了,甚至,还有人爆笑出声,弄得元夜蝶颜面无光。 她有种想要冲上台去把伍冠仲大卸八块的冲动,但是她不行,要咬着牙忍耐。 ……至少,现在不行! 当晚。 第一天的医学会结束后,元夜蝶逃难似地奔出会议室。她先到餐厅随意吃了晚餐之后,才回到饭店所安排的房间。 沐浴过后,她的睡意更浓了,前一天熬夜后的疲惫感觉如泉涌现,她相信自己应该一沾到枕头就会立刻睡着了。 但是,一个小时过后,当她的眼睛还睁大地盯着饭店的天花板发呆时,她才知道自己研判错了。 她居然在二十个小时未曾上床睡觉的情况下失眠了? 第三章 怪哉!这可是以往从不曾有过的经历。更怪的是,她满脑子浮现的都是伍冠仲那张似笑非笑、嘲弄她的嘴脸。 「可恶!」元夜蝶从床铺上坐起,为自己的失常感到忿然。 一定是因为被气疯了才会这样!该死的伍冠仲,居然害她成为众人的笑柄!也不想想,医疗界的圈子就这么小,把她捧得这么出名,叫她以后怎么混啊? 一想到明天还有漫长的一天要熬,她就头痛。那个伍冠仲一定会和今天一样,竭尽所能地与她一起「交流互动」。 不行!她得去找他谈谈,哪有人这样整人的? 她找出当初的报名资料,打电话给医学研习会的主办人,表明身分后,藉口说是有病菌研究方面的问题要请教伍教授,成功取得了伍冠仲的房间号码。 接着,元夜蝶跳下床,俐落地换上了衣物,决定去找伍冠仲晓以大义。 来到伍冠仲的房间门口,元夜蝶举手敲门,没回应,她再敲,还是没回应,她又敲,心里想着他该不是外出了? 正想着是否该晚点再来时,房门突然开了。伍冠仲肩膀上随意披着一条毛巾,他的头发湿答答的,正用肩上的毛巾率性地擦拭头发。 不同于白天西装笔挺的模样,此刻的伍冠仲穿着牛仔裤,身上套了一件样式休闲的卡其色亚麻衫,显然是刚沐浴完毕,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得……很可口。 嗯……元夜蝶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心里埋怨着: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头脑这么聪颖的男人,居然还能同时兼具这么出色俊朗的外表,这叫其他男人的颜面何存呢? 「你来了?」伍冠仲的神色不慌不急,彷佛对于她的出现一点都不意外。 「呃?」元夜蝶傻眼,不解他这是什么反应,好歹也表现出一点吃惊的样子吧? 与他的神色自若比起来,自己来势汹汹的模样好像显得很愚蠢。 「请进。」伍冠仲侧身,让出空间要让元夜蝶入内。 「不用了,我在这里说就好。」她是来谈判的,不入敌人阵营! 「你不敢进来?」 「什么?我哪有什么不敢的?」为了不使自己显得太过小家子气,元夜蝶虚张声势地吼着,硬着头皮入内,但是一跨入房间内,便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了。 伍冠仲在她背后笑了。傻瓜!这么不堪一激,但是……也好可爱。这让他更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原来,早上在高铁车上,看着她抱小婴儿时,那份张狂悸动的感受一点都不假。 他动心了!这份感情来得又快又急,但却真实得一点都不假。他想,他是喜欢上她了,而他向来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懂得去争取的人。 所以,他打算要去掠夺,夺取她心中的位置,除了他之外,不让其他男人进驻。 「你比我预计的晚了一个小时。」他原本打算,要是她再不出现,他就要亲自去找她了。 早在医学会休息的空档间,他便很积极地从主办单位那儿调阅了与会者的名单和资料,清楚地查明了元夜蝶的背景,包括她的年龄、手机号码、住宿房号、毕业于哪里、任职的「慈合医院」的住址及电话等等。 在实验室里待久了,训练出条理清晰的头脑,连带使他做起事来很有效率。该怎么做?如何去做?成果如何?他都能沙盘推演出一个大概来。 「你知道我要来?」元夜蝶又再一次傻眼了。为什么遇上他之后,惊奇的事物不断? 伍冠仲挑了挑眉,满足地欣赏她脸上的变化。「不是吗?」 「那你知道我为了什么来?」 伍冠仲点点头,不做正面回答。他从冰箱里取出啤酒和可乐,拉开拉环,将可乐递给她。 接过可乐,元夜蝶不客气地仰头灌了一大口,而后放下,开始质问。「为什么一直找我的麻烦?为什么害我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难道就因为我早上胡乱教训你?如果是因为这样,那么我愿意道歉。不过你也有错啊!谁叫你不早点表明身分,是你误导我!」 伍冠仲边啜饮冰啤酒、边听她说着,当他听到最后一句时,差点岔气呛到。 他误导她?说到底,还把错怪到他身上来了。 伍冠仲笑咳了一声,坐在床沿,修长的双腿优雅地交叠着,不疾不徐地回答她的逼问。「第一、我一点都不介意你早上泼妇骂街似的教训,嗯……很有创意,也很生气蓬勃。」 元夜蝶难以置信地以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我泼妇骂街?我哪有?我只不过是义愤填膺罢了!」 伍冠仲挑眉,懒得去纠正她,泼妇骂街和义愤填膺之间是有些差距的。 他继续说:「第二、我不是找你麻烦,之所以会一直惹你发怒,坦白说,是因为我觉得你发火的模样很有趣,暴跳如雷的样子更是可爱。」 「啊?」听见他的回答,元夜蝶先是闪神,接着眼神茫然,然后脸颊红烫,再来则是神色局促,有点不敢正面迎视他灼烈的目光。 跳得太快了吧?连续剧的剧情也没有转得这么快的,刚刚还在说她泼妇骂街,怎么这会儿居然是在……夸她? 「你、你、你……你少自以为是!」 元夜蝶气恼了、脸红了、结巴了,原本要来兴师问罪的气势当场削弱了一大半,音量也降低了八度。 伍冠仲扬唇,嘴角勾起上扬的弧线。 好可爱!原来她害羞的模样是这般迷人。 因为她羞涩的面容太让他心旌摇动,他恍神了,不想再等了,于是直接开口问:「你有男朋友吗?」 「啥?」眨眨眼,不解地凝望他。 干么这样问呢?但因为今天在会议室被他逼问得习惯了,所以她没有多加细想,愣头愣脑地回答了。「没有。」 伍冠仲松了一口气,又问:「那结婚了吗?」 「嗄?」结不结婚关他什么事呢?虽然觉得他的问题唐突得很,但还是乖乖回答,一副好学生上身的模样。「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伍冠仲不只是松了一口气,他的心情极好,还反映在他的脸上,眉眼带笑,使得他原本就俊逸绝伦的轮廓更具吸引力。 元夜蝶不能自抑地欣赏着,胸口紧揪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口上扎根发芽。 伍冠仲朝她走近一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望进她灿亮的眼眸里,目光如炬。 「那就没问题了。」 「什么东西没问题?」她退了一步。他的眼神太具杀伤力了,再加上两人之间突然拉近的压迫感,竟教她感到紧张与忐忑。 一直到现在,元夜蝶才惊觉自己有多莽撞冲动。这样跑进一个男人的房间里,孤男寡女的,其实很危险。倘若他是披着羊皮的狼,那她岂不是等着被他拆解入腹吗?怎么这么笨呢?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想着,她又往后退了几步。 「既然你没有男友,也没有婚姻的约束,你跟我之间当然没有问题。」 伍冠仲好心地解释着,同时忍笑地看着她紧绷的举止,很想提醒她别再往后退了,后面是茶几,再退下去会被绊倒的。 元夜蝶拧眉,仔细消化他话语中的涵义,五秒钟过去后,她突然有点懂了,他该不会是想…… 「你……该不会是想追求我吧?」她问得小心翼翼,怕自己会错意、误解了,那可是会很糗的。 「嗯!跟我交往吧!」伍冠仲又踏近了一步,同时低头,笑睨着她。 闻言,元夜蝶瞠目,缓缓开口问:「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她完全呈现怔忡状态,她可不是来和他谈情说爱的,她是来兴师问罪的耶,怎么情况完全失控了? 「我们都没错。」伍冠仲靠近她,笑得很和善,把话说清楚。「我目前没有女友,你也没有男友;我还满喜欢你的,而我也有把握你应该很容易就能爱上我。所以,我们不如交往吧?」 「不行!」声音拉高,面容惊愕,听他的告白,元夜蝶又是瞪眼、又是脸红地回话。「哪……哪有人这么快的?再说,你未免太有把握了吧?」 拜托!她是那种人吗?那么轻易就会爱上他?太自大了吧! 只是……怪了,在嫌他自大的同时,她却又觉得心头小鹿乱撞,甚至,在接触到他炽烈眼神的刹那,会有种身体发烫酥麻的感觉,这感觉从不曾有过,像是身体瞬间通过电流似的,很诡异,但是她不讨厌这感觉。 「不行交往吗?」伍冠仲皱眉,故意露出非常失望的模样。 他的模样看起来很沮丧似的,害元夜蝶看了有点儿小小的内疚,她甚至开始检讨,刚刚是否讲话太冲、太直接了?或许,她该拒绝得委婉一些。 她这个人很心软,见不得别人难过,于是她又改口道:「怎么说呢……其实……也不是不行啦……」 「那就是可以喽?」伍冠仲抓住她的语病反问,眼神灿亮,充满希望。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说……不太行。」元夜蝶挥着双手,连忙纠正,省得让人觉得她好像很随便就能和别人交往似的。 瞧她那过度认真解释的模样,伍冠仲真的觉得她好可爱,于是又问:「那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欸……」元夜蝶语塞,面如困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悍然拒绝嘛,好像太过无情。再说,她也不是真的觉得这个人太讨厌,只是因为他一直在医学会上害她丢脸,她才会气不过的。而且,方才听他夸她生气时很可爱,还说喜欢她,她的心里头其实是有点儿飘飘然的。唉,大概是女人的虚荣心在作祟吧? 可是如果欣然接受嘛,好像又太过随便了。虽然他帅得足以去当男模,而她目前是孑然一人,感情方面毫无牵挂,但那也不表示可以在认识的第一天内就与男人交往谈情啊!这么速食的恋爱方式她不曾谈过,会怕怕的耶!况且,她对他这个人完全不熟悉,怎知他会不会是个玩弄感情的高手呢? 「怎么不说话了?你总得给我一个答案啊!」见她又是皱眉、又是嘟唇地思考着,好像真的很困扰似的,伍冠仲笑看着,再追问,执意要问出一个答案来。 在还没厘清心中的想法前,元夜蝶不想仓促回答,所以她转头,移动步伐,打算速速离开。 走到门口,要开门前,她开口说道:「我拒绝回应这种模棱两可的问题。」 「我的问题没有模棱两可,是你的答案模棱两可。」自始他就很确定想追求她,是元夜蝶自个儿一下子行、一下子又不行的。 「我?」无法反驳。说得对耶,确实是她比较模棱两可。 元夜蝶咬唇,心想索性来个逃避不相应好了。 「我要走了!」她握着门把,正要闪身走人之际—— 「等等!」伍冠仲忽然唤住她。 他实在不想放她走,想和她在一起的念头如此强烈,于是,不再问她要答案,省得把她逼走,将话题来个大转移。「我是华裔,从小生长在美国,这回第一次独自回台湾,这儿的环境我不熟,你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地方传统小吃吗?我饿了,能陪我一起吃宵夜吗?」 他知道一进一退的道理,有些时候逼问得太急了,是会有反效果的,所以他不再执着于要答案,改换个方式留她。 听见身后的声音,握门把的手缩了一下,元夜蝶偷偷笑了。不可否认,她其实是有点开心的。 今天真的很特别,先是巧合地遇上了他、一起在高铁上帮产妇接生、接着又被他在医学研习会上乱点名、刚刚又听到他的告白,真是好丰富紊乱的一天喔!但是,她却莫名地觉得雀跃。 虽然很累,但她也不想就这么结束这一天,于是,她故意隐藏心里的高兴,装作跩跩的,却声音含笑地转头对他说:「算你运气好,我以前曾在高雄读书,住过一阵子,对这儿还算熟。好吧,看在你人生地不熟的分上,我『恰巧』也有点饿了,就带你去见识一下台湾的小吃吧!」 她刻意强调「恰巧」这两个字。 伍冠仲很配合地不戳破,点着头,表示他明白她的「恰巧」。 他套上鞋子走到门边,接过她握住的门把,把门往外推开,并且比了一个「请」的动作。 走在她身边,他很开心。 元夜蝶没有拒绝。这是好的开始,而他绝对会让这一份好的开始延续下去,并且,他的动作必须要加快,因为他待在台湾的时间有限,他得快些让她恋上他,最好是能把她一起拐回美国去! 半小时后。 元夜蝶和伍冠仲搭计程车来到六合观光夜市。 夜市里人声鼎沸,伍冠仲对于台湾小吃很好奇,每一样都有兴趣,他们先尝了关东煮、筒仔米糕,又吃了虾仁羹。 元夜蝶的食量小,才一会儿肚子已经饱撑了。 「不行了,我吃不下了……咦?那里有卖蚵仔煎耶!」她虽然嚷着饱,但是眼睛在瞧见一旁的蚵仔煎摊子时,立即又为之一亮。 「蚵仔煎?我听我母亲形容过。」伍冠仲在美国没吃过这道食物,倒曾听母亲提过以前在台湾时特爱吃这一道小吃。 「拜托!怎么可以只是听说过?台湾道地美食耶!说什么都要尝尝!」 第四章 元夜蝶情绪激昂了,很认真地要当个尽责的导游,催促他到蚵仔煎的摊子前坐下。 「老板,来两盘。」她去点餐。 伍冠仲出声制止。「老板,一盘就好了。」 元夜蝶疑惑地看着他。 伍冠仲解释道:「你不是已经很饱了吗?当心硬撑吃坏了肚子。」 「可是……」可是他没吃过耶!她这个当导游的不奉陪一起吃,好像很不够意思。 摊子老板动作极快,已经端来一盘冒着热气的蚵仔煎。 伍冠仲从桌上抽出两双竹筷子,拆开,把其中一双递到她手里,朝她努了努下巴,说:「一起吃吧!吃得下多少才吃,不要勉强,剩下的我来吃。」 啊!元夜蝶傻眼。 她有点震惊,看着他帮她拆筷子的动作,听他说要吃她吃剩的食物,这才体会到,原来他还满体贴的嘛! 是啊,是她太粗线条没发现,其实仔细回想,方才在夜市一路吃过来,哪一次不是伍冠仲帮她拉椅子、替她递筷子? 还有,夜市里人挤人,摩肩接踵的,伍冠仲跟在她旁边,两人虽然是平行走着,但他多半时候都会以身体护着她,不让旁人推挤到她,过马路时也会刻意走在靠车潮的外边,让她置身于较安全的内侧。 若是以体贴度来评分的话,伍冠仲算是及格,够资格当男朋友了。 思及此,元夜蝶忽然觉得自己好笑,凭什么帮他打分数?难道真要与他交往? 伍冠仲只手撑着下巴,打量着眼前的元夜蝶,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轻勾着唇瓣露出浅浅的笑。 伍冠仲好心情地观察她,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唇畔会有小小的梨窝,既性感又可爱。 他很好奇,是什么事让她这么开心? 「笑什么?」 发现他在看她,元夜蝶赶紧收敛笑容,嗔他一眼。「没有啦!」 她才不会说出方才在心底帮他打分数呢! 突然,摊子老板出现,端来一碗颜色红艳的辣椒酱。「要不要加辣椒?这是我自己研发的辣椒酱,很够味喔!吃蚵仔煎配这个最赞了!」 「要不要加?」伍冠仲问她。 「好啊!」 元夜蝶舀起一汤匙的辣椒酱,正斟酌着要加多少,又想到这盘蚵仔煎是两个人一起吃的,她抬头,本想问伍冠仲吃辣到哪一等级,结果她一扬眉,就瞧见伍冠仲仍然如同方才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盯得她怪难为情的。 「你吃多辣?」她力持镇定,想要假装不受他的注视影响,但是心神却有点儿恍惚。 「都可以。」发现她的局促,伍冠仲愈是不想移开视线。 「那就……啊——」被他看得很别扭,元夜蝶一个不留神,整汤匙的辣椒酱全都倒下。「糟糕!会不会太多了?」 「没关系!」像是为了表示他不介意似的,伍冠仲率先拿起筷子挟了一口送进嘴里,结果他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但随即恢复正常。 「很辣吗?」 「还好。」其实很辣,但是他很给面子的。 「真的?我吃看看。」元夜蝶不信,挟起了一大块,送进嘴里。 「别——」伍冠仲怕她辣翻了,想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哇哩!」元夜蝶的眼角立即冒出两颗泪珠,夸张地伸出舌头哈着气,一只手在舌头上方拚命扇着风,边扇还边嚷道:「这叫还好?真有你的,你是当真不怕辣,或者只是硬撑着?」 「是有点辣,但是你也吃太大块了吧!」伍冠仲笑看她被辣得眼眶泛泪、鼻头泛红的滑稽模样,又看到她吐出来纳凉的红艳小舌,突然,他的眼瞳缩紧,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马了起来。 那嫩唇、那丁香小舌,很……很引人遐思。 伍冠仲身体紧绷,明明被辣到的人是她,他却觉得自己的体温好像忽然飙高了好几度。 看来,他才是那个被辣到的人,只不过他不是被辣椒酱辣到,而是被元夜蝶给辣到,而且辣得发热。 摊子老板走过来,看到他们的模样,很豪迈地笑开来。 「哈……小姐被辣到了呴?忘了告诉你们,那个超级辣的,只要加一点点就够你受的。那是我独门的配方,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做『销魂辣酱』!怎么样?」老板显得很得意地问:「是不是辣得很销魂、辣得很过瘾?」 元夜蝶听了,先是瞪老板一眼,然后才很无力地翻了下白眼。 她一点都不觉得销魂、也不觉得过瘾,她现在很想骂老板怎么不早说,但是她的舌头辣得发麻,恐怕没有办法很流利地骂人,而且,她没空在此耽搁了,她想喝冰水,很冰、很冰的冰水! 元夜蝶起身,举目搜寻附近的摊贩,她看到了对街有一家「吃茶小铺」茶店,二话不说,立即冲了过去。 伍冠仲连忙跟着起身,付了钱,追过去站在元夜蝶身旁。 「葡萄柚绿茶,大杯的,冰块多一点,麻烦快点。」她快辣死了,很想猛灌饮料。 在等饮料的空档,元夜蝶还是如同方才一样,趁空伸出舌头「哈哈哈」地纳凉,手还是扇着风,但是似乎效果不大,她连鼻头都冒出晶莹的小汗滴,看得出来她很辣,也很热。 伍冠仲连忙也伸出手帮她扇风,一边扇还一边担心地问:「好点了没?」 元夜蝶缩回辣得发麻的舌头,摇摇头,目光哀怨、表情忿忿然,有点大舌头地说:「没油,臭老板,害偶辣丝了!」 伍冠仲听了摇摇头,忍俊不禁,笑着说:「你这样哈哈哈的吐气,好像小狗。」真的很像无辜又可怜的小狗,害他看了心头软绵绵的,忍不住有种想把她抱回家呵疼的冲动。 见他笑了,元夜蝶却觉得糗极了。 都怪那个什么销魂辣酱啦,害她形象全没,现在还被伍冠仲笑她像小狗。厚!气死了,以后绝不再去那一摊吃东西! 「你很过分耶!」元夜蝶白了他一眼,埋怨道:「见我受苦,你还笑着说风凉话。」 伍冠仲见她面有愠色,赶紧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很可爱的小狗。」 一句话,哄得元夜蝶马上消了气。被他这样形容,她一脸别扭,眼眸低垂,不太敢正眼迎视他的注视。 「小姐,你的饮料好了。」茶铺店员递给元夜蝶一杯冰凉的葡萄柚绿茶。 元夜蝶接过,急着想喝。 伍冠仲赶紧帮她拿吸管,撕去吸管包装,一手扶住杯子,将吸管插...入饮料杯里。 伍冠仲拿着吸管的手都还来不及移开,元夜蝶就低头猛吸了一大口,将冰凉的液...体含在热辣的嘴里,眼底眉梢尽是满足。 「你男朋友对你很温柔喔,又是帮你扇风、又是帮你戳吸管。」茶铺店员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语气羡慕地说着。 「呃……」元夜蝶僵住,眼神尴尬地在茶铺店员与伍冠仲之间流转着。 呃……被误会了。 看看伍冠仲现在的举动,也难怪会被外人误会啦!因为他正一手拿着饮料杯,一手扶着吸管,怎么看都像是在喂她喝饮料似的。 「不是啦……」她涩笑着,想解释,但是不知从何说起。 伍冠仲则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不在乎被人误会他们两人的关系,反正他本来就想让彼此的关系更进一步发展。 见伍冠仲不打算撇清关系,元夜蝶更是词穷地不知该怎么解释,她觉得难为情,只好转身速速离开此地。 伍冠仲跟在她身边,嘴角含笑,欣赏她因别扭而胀红的侧脸。 「看吧,别人都认为我们像是一对恋人。」 元夜蝶不回答,心里其实默认他的话,但口头上却不想承认。她停住脚步,举止局促地摸摸头发、低头看着鞋尖,还是嘴硬地说:「那是因为我被辣到,急着想喝冰饮才被误会的,这顿宵夜吃得真受罪。」 伍冠仲没有因为她的否认而坏了好心情,因为他的目光够精锐,看得出来她其实有点言不由衷。他安慰着她,说:「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吃了。」 「嗯,我也吃不下了。」 「那……要回饭店去了吗?」 他其实不想让这一晚轻易结束的,他觉得意犹未尽,想跟她多相处一些时间,但是时间有点晚了,而且她的眼眶底下有抹黑影,看起来似乎很疲倦,他不忍心让她累着。 「也……也好。」她其实不想就这么回去。 说真的,她昨天值夜班没有睡,照理说现在应该是很累,但真奇怪,跟他出来这一趟,她居然没有一点疲累的感觉。 是因为对象的关系吧? 以前曾听医院里的同事说过,上完大夜班后还能精神抖擞地跟男友去游玩一整天,当时她听了觉得真傻,补眠都来不及了,居然还去陪男友? 但是反观她现在,伍冠仲压根儿称不上是她的男友,结果她却牺牲睡眠陪他出来吃宵夜,这岂不是更傻? 伍冠仲招来计程车,两人上了车之后,伍冠仲说出饭店的名称。 计程车司机一听不是道地的高雄口音,马上发挥南部人的热情,积极地介绍道:「你们不是高雄人呴?那你们一定要去爱河一趟啦!晚上去游爱河最棒了,那种美不是白天可以比的,要不要载你们去?」 计程车后座的两个人互看着,下不了决定。 他想去。 她也想去。 但是两个人刚才都已经说好了要回饭店,因此现在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司机先生又问:「怎么样?」 两人眼神交流,气氛有点儿暧昧,然后,极有默契的,伍冠仲和元夜蝶不约而同地开口问—— 「你想不想去?」 「你想不想去?」 一说完,两人同时噗哧而笑。 元夜蝶笑得灿然,说:「是我先问你的。」 伍冠仲不争辩。「好,就当是你先问的,而我的答案是——我想去。那你呢?还有体力去游河吗?」 「嗯!」元夜蝶笑着点点头。 「好!就载你们去爱河!」司机把方向盘大回转,将车子朝爱河的方向开去。 一会儿后,他们到达了高雄浪漫闻名的爱河河畔,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河畔有不少露天咖啡馆林立,还有乐团在表演,爱河两旁商家的霓虹灯以及岸上沿着河畔竖立的路灯倒影,将原本幽暗的河面点缀得星光灿灿,红的、黄的、橙的、绿的,各种颜色在河面上随着水波的涟漪摇曳而晃动着,形成了一幅瑰丽的美景。 伍冠仲与元夜蝶沿着河畔散步,两人并肩走着,来到了音乐馆码头。他们买了票,只等了一会儿便上了爱之船。 爱河的爱之船约可乘坐二十人左右,但是因为今天不是假日,又加上爱之船的营业时间只到十一点,所以这个时间搭乘的游客不多,整艘船上含司机只有十个人。 伍冠仲和元夜蝶挑了船尾的位置坐下,船身的设计是每个座位都面窗,所以不管坐哪儿都可以清楚地看见河道上的美景。 搭上爱之船后,元夜蝶显得很开心,她不肯乖乖坐着,而是趴跪在座位上,两只手臂交叠搭靠在窗栏上,把头探到窗户外头享受夜风的吹拂。 「好.舒.服喔!」元夜蝶喟叹出声,她闭上眼睛,任由发丝被风吹乱,一会儿又睁开眼睛,看着错落在河道两旁的景物,心情轻松愉快,满足地再度合上眼。 伍冠仲一只手撑在窗栏上,手掌顶着额角,在一旁看着。受到她的好心情感染,他神情慵懒,着迷地看着她闭眼享受的模样。 虽然闭着眼,但是元夜蝶仍能敏锐地感觉到伍冠仲的注视,她倏地睁眼,果然,直接对上伍冠仲炯然有神的两泓深潭。 他眼里的情意毫不掩饰,看得她怪别扭、怪不好意思的,元夜蝶赶紧避开他的视线,把注意力放在河道的夜景上。 她看到了国宾饭店、看到了河岸两旁的商家、看到了倒映在河面上的霓虹灯光,眼前的一切美不胜收,让她不由得赞叹出声。 「天啊!超美的!」 伍冠仲看着她因为欣赏夜景而目酣神醉的侧脸,心底同时也浮现一个声音——没错!确实是超美的! 在还没有来台湾之前,他确实不知道台湾有这么美的夜景,但是让他觉得更美、更动心的,却是元夜蝶的美。 他觉得她很特别,早上看到她在高铁上帮产妇接生时,感觉上她像是一个独立、有能力的新时代女性,面对问题时果断专注;但是当她怀抱着小婴儿时,却又充满了柔美的母性光辉;等到了晚上,当她找上他房间,一副要跟他理论的模样,又呛辣得让他觉得可爱;而现在,她又变了一款风情,懒洋洋地、放松地,像是一只温驯小猫似的。 他觉得此刻的她看起来感觉比白天的时候来得年纪小些,他的胸口抽紧,有点心神荡漾,有股冲动想拥她入怀。 第五章 伍冠仲觉得喉头干涩了起来,他清了清喉咙,找话题跟她聊天好分散那过分急迫的渴望。 「早上看你帮产妇接生的时候很俐落沉稳,你不是小儿科医生吗?怎么也会接生?」 「我是小儿科医生没错,但是以前当实习医生时有在产房待过。接生的原理大致相同,只要不是太复杂的胎位,大多数的医生都有办法应付的。」她只是运气好,如果遇到胎位不正,或是胎儿身形太大的,她恐怕也无法接生。 「你当时表现得很棒!」他由衷地赞美道。 被他这么一称赞,元夜蝶反倒尴尬了,她支吾着说:「那个……早上的事不好意思咧!我当时以为你也是医生,而且还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两光医生,所以讲话冲了点。」 回想起早上她正义凛然地指导伍冠仲的过程,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又夸张。 「那个……」他学她的语气说话。「关于在医学研习会上的事,我也觉得很抱歉,我不该一直点名找你麻烦。」 元夜蝶噗哧一声笑开来,然后问道:「这是否表示,我明天可以安心地在医学研习会上打瞌睡,也不用担心突然被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呢?」 伍冠仲也笑了,点点头说:「原则上是这样没错,但是请别睡得太夸张,那会让我以为自己讲课的内容很枯燥。」 「好吧!我尽量。」 「感谢你的配合,省得到时有一群人学你一起公然打瞌睡。」 说完,他们两人相视而笑,而且笑得很开心,这一笑,也把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些。 就在两人聊开来时,负责驶船兼说明沿岸景点的船长忽然要乘客注意。 「各位乘客,你们看仔细了,现在船要经过的这一座桥很特别,在桥底有一大群燕子窝,这也是爱河这么多座桥里唯一有燕子栖息的。」 「燕巢?」元夜蝶听见了,一脸兴味盎然。 她赶紧弯低身子,仰头看向窗外,果然,当船经过桥底时,她在桥底看见了一窝窝的燕巢,还有几只燕子在燕巢的旁边拍着翅膀飞动着。 「真的有燕子窝耶!」她眼睛一亮,兴奋地叫着。 元夜蝶的姿势由下往上,她顾着看燕子,看得惊喜开心;而伍冠仲的姿势则是由上往下,他顾着看她眉开眼笑的模样,看得怦然失神。 船身通过桥下后,元夜蝶收回视线,笑着问说:「你刚刚看见……了没……」 她突然语塞结巴,因为她愕然发现到伍冠仲的脸庞太过靠近了些,而且,似乎有愈来愈逼近的趋势。 她有点儿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但是她却不清楚自己该躲、还是该接受? 她的心脏急促狂跳,犹豫着该怎么办?而他则持续靠近中,近到他的吐息吹抚在她脸上。 然后,伍冠仲没给她闪躲的机会,他的身子俯低、头一偏,准确地吻住她的唇。 她的唇被他吻住,由于太过震惊了,她来不及闭眼、来不及喘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伍冠仲的俊脸在她眼前放大。 这个吻很轻、很浅、很柔,感觉上像是一个试探性的吻,试探她对他的接受度如何? 伍冠仲没有急切地探索她的唇舌,他仅是轻轻地在她唇上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便离开,然后柔情缱绻地睨着她面红耳赤的模样瞧。 试探的结果让伍冠仲很满意,至少她没有挥手打人,也没有避如蛇蝎,她仅是咬着下唇,含羞带怯地以无助的眼神瞧他。 船上的其他乘客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把视线调转过来,元夜蝶被看得羞窘不已,赶紧低头,又气又恼地用蚊蚋般的声音埋怨伍冠仲。「大家都在看呐!」 「我知道。」他的声音含笑。 就是因为知道大家都在看,也知道这儿不比美国那边开放,所以才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加深这个吻,他仅是浅尝即止,省得元夜蝶羞得不敢见人。 她压低音量问:「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吻?」 她不讨厌他的吻,但是她却很质疑,为什么吻她呢?难道当真要与她交往吗?她一旦谈起感情来,可是很认真的。他呢?他能否与她一样认真地看待这份感情? 她忽然想起,以前学生时代追求过她的一位学长曾对她说过—— 你什么都好,外表出色亮眼、功课一流、头脑聪颖、做事认真,全力以赴,就是对感情太过认真执着,容不下爱情里有瑕疵,傻气地要在爱情里头追求一个公平,若是遇不到与你相同执着的对象,你会爱得很辛苦,而对方也会爱得很有压力。 后来,那位本来想追求她的学长作罢了,让彼此之间的关系降温,他们没有做成情侣,反而成了好朋友。 她困惑地看着伍冠仲,他会是那个人吗?那个能与她一样认真看待爱情的人?又或者是,他有那个能耐,可以让她不去计较爱情里的公不公平? 伍冠仲看着她的表情,看到她眼里的疑惑。 她在疑惑什么呢?对于我?还是对于这个吻? 他不想要她有所质疑,于是回答道:「因为我喜欢你、欣赏你,而喜欢一个人,理所当然就是会想靠近她、亲近她。」 说完,他把手覆在元夜蝶的手上,握住,并且加重了力道。 元夜蝶没有把手抽回,她任他握着,一股暖流从被他握住的手掌蔓延开来,慢慢扩散至她胸口的位置,那里有一丝蜜糖被暖流融化了,盈满整个心窝,搞得心脏跳得又急又喘又……兴奋。 接下来的游河行程里,元夜蝶和伍冠仲都没有再说话了,虽然没有交谈,但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历时五十分钟的游河行程结束了,要上岸时,伍冠仲牵着她的手下了船,他顺势将手掌反握,与她十指相扣,上了岸之后,还迟迟不肯放开,就这么牵着她,在路灯和月色的照射下,沿着河岸散步到马路旁。 伍冠仲挥手拦了一辆计程车,他虽然舍不得今晚就这么结束,但是他更不想元夜蝶太过疲累,于是说出了饭店名字,让司机载他们回去。 他问司机路程约多久时间? 司机回说约莫十来分钟。 伍冠仲偏头问坐在身旁的元夜蝶。「还有一段时间才到饭店,要不要先闭眼休息一下?」 元夜蝶摇摇头,她不想闭眼,虽然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未睡觉,但她的情绪却出乎意料之外的高亢,她甚至怀疑她可以熬夜一整晚。 「不困吗?」 「还好,反正明天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打瞌睡也不必担心被点名。」她提醒他方才在船上所答应的事。 伍冠仲挑了挑眉,笑说:「是啊!你就尽管睡吧,等你睡到流口水时,我再叫你起来擦口水。」 元夜蝶嘟唇抗议。「拜托!我睡觉才不会流口水哩!」 「嗯哼!」伍冠仲边点头边说:「拭目以待喽!我等着看。」 不知是元夜蝶自个儿太过敏感还是怎么着,她觉得这句话有点儿双关,不晓得他所谓的「拭目以待」是指明天她打瞌睡的情况?还是指她平常睡觉的样子? 但,他怎么可能看得到她平时睡着的模样呢?除非……除非他们俩的关系亲密到发生肌肤之亲…… 喔,光是猜想,她就觉得身体躁热了起来。 「怎么了?」她表情有点怪怪的,他关心地开口询问。 「没……」 元夜蝶尴尬地涩笑着,不敢大胆地告诉他,方才她心里的念头。所幸刚好计程车到达了饭店门口,伍冠仲忙着付车钱,没再留意她的表情,否则他一定会发现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 回饭店后,伍冠仲先陪元夜蝶来到她的房间门口,元夜蝶开了门,但是进门的脚步却迟疑着。 终于,她转头对伍冠仲挥挥手。「晚安喽!」 「晚安,早点睡。」伍冠仲还不急着走,他站在门边等着她关上房门。 「嗯。」元夜蝶跨进房间内,正要关门之际,手腕忽然被身后的伍冠仲扣住。 她感到惊讶,心情忐忑不定,有种即将要发生什么的预感。 伍冠仲跟着她跨入房间内,将门带上,然后他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将她拉近自己。 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不可错辨的情欲,让她不自觉地腿软了起来。 元夜蝶微微喘息,她犹豫着是否该声色俱厉地赶他出去? 就在她踌躇的当下,伍冠仲低下头,她闪,他再进攻,她又闪,他于是腾出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看着她,凝眸诉情。 因为他的眼眸温柔又逼人,元夜蝶动摇了,而这一动摇,则给了伍冠仲进攻的机会。 他俯身,吻上她的唇。 不同于方才在船上轻浅的吻,这一次,他吻得很深入。 在四唇交接相贴的那一刹那,伍冠仲心满意足了,她的唇是这么样的甜美,柔软如丝绸、细腻如羊脂、甘甜如蜜糖。 他一点也不想让这个吻结束,这一刻太美好、太契合了。 汹涌的爱意倾巢而出,再也关不住了,他确定了,没有错,元夜蝶就是他要的女人。 被他搂在怀里,鼻间充斥着他身上的阳刚气味,被他挑逗地吻着,舌尖舔到他嘴里热烫的舌,元夜蝶感到无力、感到销魂心折。 他的吻太醉人了!吸吮揉捻还不够,温热的舌跟着滑入她嘴里,迫使她一起沉沦。她气虚了、脚软了,轻飘飘的,感觉身子像是往上升一般,实际上则是无力地往下坠。 伍冠仲揽住她的腰,圈在手臂里,让她的身子贴靠在他身上,以免她往下滑。他看得出她的虚软,也很满意自己对她造成的影响力。 良久,深情的一吻结束后,两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体温飙高了好几度。 伍冠仲还不放开她,他的额抵着她的,声音嘶哑地说:「跟我交往吧!」 「我才认识你一天而已……」元夜蝶喘息着,不敢看他,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对她的影响力太大了,害她的心脏失序混乱的怦跳。 「感觉对了比较重要,如果不是对的人,即便认识了十年也不会相恋。」他很确定,她是他的真命天女,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等待呢? 「我……」元夜蝶咬唇,犹豫着。「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大胆地顺着感觉走?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自己的心思,你自己应该最明白。」 元夜蝶拧眉思忖着。她自己的心思啊?如果真要扪心自问……好啦,她承认在高铁车上看到他的第一眼时,确实觉得他很出色,后来因为一些小误解对他有了不好的印象,但是现在误会解开了,她其实还……还不讨厌他,外加有一点点的喜欢、一点点的悸动,另外,一颗心也跟着蠢蠢欲动。 「我……我必须想一想。」 「好。」伍冠仲抚着她的脸颊。「就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希望在明天研习会结束之后,能听到令人满意的答案。」 「喂!」元夜蝶噗哧一笑,抗议道:「哪有人这样的?只给一天的时间!」 不过抗议归抗议,说实在的,她还满喜欢他的吻,只是,恋情发展得太快,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好了。」他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早点休息,我要走了,省得……」伍冠仲欲言又止,眼神向房间内那张大床,脑中自动浮现两人躺在上头交缠的画面。 唉……看得他的心抽紧,身体也跟着紧绷。 「省得怎样?」元夜蝶还搞不清楚状况,傻傻地询问。 然而,当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往那张舒服的弹簧床时,她倏地明白了,然后双目含嗔地瞪着他,赶紧开了门,将他推出门外。 「晚安!」关门前,她把头凑到门缝,对他露出一抹慧黠的笑。 「晚安。」伍冠仲笑着道晚安,同时还不忘嘱咐道:「门要记得锁好。」 关上门,元夜蝶隔着门板对他回话。「知道了,我会锁好,不会让大野狼进来的!」 「大野狼?」 「对啊!就是你!」 门外的人先是顿了一下,接着,回应她的是爽朗的笑声。 门内的人也跟着笑开怀,元夜蝶的心里头喜孜孜的,她哼着歌,脚步轻快地走到梳妆台前。 看着镜子里头的人,幸福的笑容浮在嘴角,她明白,被人追求的感觉使她的笑靥更美了。 医学研习会的第二天。 这一天伍冠仲果然信守承诺,大发慈悲,没有在研习会上拚命点名元夜蝶回答问题。但是,整场授课过程中,他的眼神一直是聚焦在元夜蝶身上! 这样元夜蝶觉得更怪、更别扭。 她心虚地觉得,整个会议室里的人彷佛都顺着伍冠仲的视线一起在看她,这感觉比昨天被直接点名时更加有压迫感。 终于,熬到中午用餐的休息时间,元夜蝶速速溜出会议室,她刻意躲避伍冠仲,不想让两人暧昧不明的关系被发现。 在自助餐区盛了一大盘食物后,她闪到最角落的位子去坐下,从她坐的地方望过去,刚好可以看到主办单位的人员招呼着伍冠仲同桌用餐,她松了一口气,安心地大快朵颐着。 半小时过后,餐厅里的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而元夜蝶也吃饱喝足,正准备离席时,怀里的手机忽然响起哔哔的简讯声,她打开一看—— 是我。你有几天年假? 第六章 元夜蝶低头看着手机,心里疑惑着:是伍冠仲发的简讯吗? 她拿着手机看往伍冠仲的方向,他看起来像是已经吃饱了,桌上摆着一杯咖啡,身旁那些负责招呼他的主办单位员工也已离席,他则看往她这边,一副正等着她抬头的样子。 他指了指手上的手机,对她露出一抹笑,并且点点头。 元夜蝶明白了,果然是伍冠仲发的简讯。 他怎么会有她的手机号码呢?她昨晚没有给他啊!元夜蝶百般不解地思索着。她推敲,伍冠仲应该是从主办单位那边的报名表中查到的。 她回简讯反问—— 干么? 伍冠仲立即又回了简讯过来—— 打电话回医院请假,最好可以请一个星期。 请假? 为什么要请假? 我本来是预计搭明天的飞机回美国,但是为了追求一个女人,我特意将班机延后一周,待在台湾,你说,那个让我专程为她留下来的女人,是否该请几天假陪陪我? 元夜蝶看着简讯,噗哧地笑出声,边笑边按了几个键回传简讯—— 是你自己要延后班机的,我可没逼你留下来喔!再说,医院那边可不是说请假就能请的。 回传的简讯内容看起来虽然是有点拿翘,但是她心里其实是开心的。伍冠仲愿意为了她在台湾多停留几天,她很欢喜。 这样啊……好吧,不勉强,那我只好满怀遗憾地搭上返美的班机了! 收到这则简讯之后,伍冠仲便没有再发简讯来了,元夜蝶等了好一会儿等不到新的讯息传来,心急了,赶紧抬头,结果发现伍冠仲已经不在方才的座位上了。 她突然慌了起来,心里气呕着伍冠仲。难道他就这样算了吗?她只是开开玩笑罢了,又没有当真不请假,而他真打算这样作罢,不为了她留下来吗? 元夜蝶按着手机按键,但这次不是打简讯,而是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接通到她任职的医院去。 「喂!小琳,我是元医师,麻烦你帮我写一张假单给主任签名好吗?对,临时有点事……要请假七天……不好意思,我会带名产回去的……好,谢谢你。」 挂上电话后,她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窝囊,才不过稍微摆摆高姿态而已,却又因为伍冠仲没再传简讯而着急,还急得马上打电话回医院去请假。 要是让她那些同事知道她这个果断理智的女人,居然那么轻易被人牵着鼻子走,肯定笑翻了。 她又重新掀开手机,输入简讯—— 关于请假的事,我尽量试试看喽,应该可以找到人代班。 她刻意不说已经请好了假,怕他觉得她太容易配合了。 输完简讯后,元夜蝶紧张地等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机萤幕。 忽地,手机铃声大响,让聚精会神的她吓了一跳,手机还差点没握好滑下去,她赶紧按下通话键接起。 「喂。」手机那头是伍冠仲低沉的嗓音。「真高兴你愿意请假。」 「我……」她支吾着。「我只是刚好有几天年假可以请,而且最近很累,也该要休息一下了。」 「夜蝶。」他忽地喊她的名字。 「嗯?」 他的声音含笑,听起来似乎颇为得意。「你方才是不是以为我不留下来了?」 「我才没有!」她嘴硬着。「你要不要留下来对我而言都没差,我只是『刚好』也想请假,『刚好』这两个中文字你懂不懂?」 「我懂!」话筒里,伍冠仲的笑声更明显了。「刚才我停顿了下,没立刻再传简讯,是因为『刚好』有其他参加研习会的医师和我讨论一些问题。」他学她,加重了「刚好」这两个字的语气。 原来如此!是她误会了。元夜蝶方才的紧张与气呕全不见了,这表示伍冠仲还是会在台湾多停留几天喽? 「喔……这样啊!」软软的音调里带着几许开心。 「既然我要多留下来几天,而你也愿意请假,那么,我想我不用怕找不到导游的人选了。」言下之意,就是要她陪着。 「嗯!我们可以去西子湾看夕阳、去梦时代坐摩天轮,还有——」 元夜蝶原是兴奋地说着,但是说到一半突然惊觉自己的语气太过雀跃,她这样好像显得太不矜持了,一副巴不得邀他去约会的样子,于是她赶紧噤了口。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电话那头传来伍冠仲的笑声,而且是笑得很开心的那种。 「全都听你的安排,看你要约我去哪儿都行。」 「乱讲!」她的脸颊发热,小声埋怨着。「我哪有约你?」 「好,你没有,是我约你的。」伍冠仲不点明她的尴尬,体贴地替她找台阶下。「请问元小姐,我有这个荣幸邀你去西子湾看夕阳、去梦时代坐摩天轮吗?」 「这个嘛……我可要考虑、考虑!」元夜蝶嘴里说着考虑的话,但嘴角却已笑得扬起。 「还要考虑?那么外加一顿烛光晚餐,不知道元小姐赏不赏脸?」伍冠仲好脾气地随她耍着任性。 「好吧!谁叫你在台湾没有朋友,我只好陪你喽!」元夜蝶故意说得跩跩的。 「还真是感谢你的仁慈啊!」伍冠仲忍俊不禁,笑得轻快。 他的笑声感染了元夜蝶,让她的心情跟着愉快飞扬。彼此道了再见,挂上电话后,她甚至开始期待着研习会赶快结束。 怎么会这样呢?她迫不及待地想和伍冠仲独处,想和他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手牵手地去约会,不管做什么都好,她就是想和伍冠仲在一起。 天啊!元夜蝶深吸了一口气,摸着自己因为兴奋雀跃而发热的脸颊,心里觉得不可思议。原来,爱情来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吗?怎么会如此之快呢?才不过两天而已,她的心就已经整个偏到伍冠仲那边去了。 是因为她终于遇到了mr.right吗? 她想起昨晚伍冠仲说的,感觉对了比较重要,而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所以,她决定了,这一次,她要听从感觉的指引! 研习会在下午四点钟结束,伍冠仲委婉地推却了主办单位要请他吃晚餐的美意,先到饭店大厅的柜台处办了延长住宿的登记。然后,他坐在大厅候客区的沙发上,拨了一通电话给元夜蝶。 元夜蝶一看是伍冠仲的来电,笑靥不自觉地浮起,她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接听电话,将手机夹到耳朵与肩膀处听。 「你在哪里?」 「我在柜台这边重新办理住宿,因为这次研习会的主办单位只帮与会者预定了一个晚上的住宿,中午时就已经退房了,所以我必须再订一次房。」既然已经跟医院请了七天假,那她当然需要再多加定六天的住房。 伍冠仲闻言,赶紧起身往柜台处看,果然见到了元夜蝶的背影,他连忙出声。「你先转头一下。」 元夜蝶依言转头,眼睛一亮,因为她看见了伍冠仲边讲手机边朝她走来。 元夜蝶挂上手机,朝他嫣然巧笑,而伍冠仲也收起手机,朝她露齿浅笑。 伍冠仲走近后,刚好看到柜台人员收下元夜蝶的信用卡,并且问道—— 「请问元小姐这一次的房间还是要原本的那间吗?或者是您可以一晚加五百元,我们帮您升等成景观可以面海的套房?」 元夜蝶正犹豫着,伍冠仲已不假思索地替她回答了。 「应该不需要。」 「为什么?」元夜蝶仰着脸看他,一副不解的模样。 「嗯……」伍冠仲有点儿紧张,他修饰着言词,想着该怎么讲才不会吓着她,于是拐弯抹角地说:「其实……其实我现在住的那间房,景观也是面海的,你若是想欣赏海景,可以到我那儿。」 元夜蝶僵了半晌,一会儿后,她似乎有点儿听懂了伍冠仲的暗示,脸颊倏地绯红。 她尴尬地低下头,不敢说话,只能动作别扭地将柜台人员交还给她的信用卡收回皮夹里,偏偏她太紧张了,愈是紧张,手便愈是抖着,原本只要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能将信用卡塞回皮夹去,却手忙脚乱地怎么样都放不好。 看到她的动作,伍冠仲立即接手,替她把信用卡收好,然后牵着她的手,不可言喻的暧昧氛围环绕在他们之间。 伍冠仲对柜台人员交代着,要他们把元夜蝶的行李送回他的房间去,然后便拉着她往外头走去,他们要去西子湾看夕阳了。 前往西子湾的沿路上,元夜蝶请计程车司机在一家便利商店门口暂停,她拉着伍冠仲下车,在商店内买了两包统一科学面,跟商店门口的盐酥鸡摊贩买了一堆食物,接着又走到隔壁的饮料摊买了珍珠奶茶,然后才满意地上了车。 「买这么多东西吃得完吗?」 「怕了吗?」 「是不怕,只是我还以为你想跟我吃烛光晚餐。」 「这些比烛光晚餐还棒!」元夜蝶骄傲地扬高下巴。「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台湾美食!」 「我还以为我昨晚已经见识到了。」 「那不够看!」她献宝地拿出那两包统一科学面在他眼前晃着。「等一下你吃吃看这个,就会知道我们台湾小孩的零食有多正点!」 「喔?」伍冠仲扬眉,笑看着她。眼前的元夜蝶得意的推荐,眼里绽放出晶莹光彩,让他看见她童稚的一面,也让他看得迷醉。 到达西子湾之后,有一条又长又高的阶梯要爬,伍冠仲一手提着买来的食物,一手牵着她往上爬。 「等等……」才爬了一半,元夜蝶就气喘吁吁,倚着阶梯扶手休息。「脚好痛喔!」 「脚痛?」 「嗯!」元夜蝶拉起牛仔裤的裤管,露出蹬在脚下的高跟鞋,嘟着唇自责道:「我忘了来这里要爬这一段楼梯,没有事先换上球鞋。」 伍冠仲看着,心里很不舍,遂说:「脚痛就别往上爬了,不看夕阳也没关系。」 不料,元夜蝶持反对意见。 「当然有关系!如果你是住在台湾,这次不看就没关系,反正下次还可以看,但是你待在这里的时间很短,说什么也要爬上去看一看西子湾的夕阳有多美才行啊!」 他体贴地说:「我无所谓。」 她坚持地道:「我有所谓!」 元夜蝶傻气地觉得,要是让他多体会台湾的美好,也许就能让他在台湾多停留一些时间…… 「好吧!」伍冠仲妥协,然后松开原本牵握着她的手,改而将手臂绕至她身后,将她拦腰拉靠到身侧。 元夜蝶惊愣地看着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她柔软的身体侧贴在他强健的手臂与身躯之间。 伍冠仲与她对看了一会儿,手臂真切地感受到她柔软的纤腰,于是,他的喉咙变得紧缩,声音转为沙哑。「把重量靠在我身上,贴着我走,这样脚比较不会痛。」 「喔……」元夜蝶的声量也变了,细柔得有如猫咪叫。 然后,接下来的路程与其说是伍冠仲搂着元夜蝶一起走,还不如说是元夜蝶贴挂在伍冠仲身旁走,因为他不想她用到脚底的力量,怕她脚疼,所以他的手臂搂得很紧,承括了她所有的重量。 一爬上山顶,看到了红白相间的英国领事馆矗立在蓝天白云下,看到了远方辽阔的海港与行驶在海面上的轮船,元夜蝶很开心,霎时忘了脚痛,急着想冲到领事馆的回廊上去看得更清楚些。 「别急。」伍冠仲稳住她,还是坚持搂着她走。 他与她走上英国领事馆,在领事馆的外围有宽厚的砖砌围栏,围栏的高度大约只有一百公分高,伍冠仲将手里的食物放在一旁,双手忽地箝握住元夜蝶的腰身,手臂用力一提,在元夜蝶的惊呼声中,将她抱坐到围栏上。 「要不要把鞋子脱掉?那样脚会舒服些。」 「好!」元夜蝶笑得甜蜜,她看到了伍冠仲的体贴与细心,明白这个男人是真心关心她的,满满的感动涌了出来。 她踢掉了高跟鞋,无所顾忌地,让被束缚住的脚解放。 看到她脱掉鞋子后那一脸轻松的表情,伍冠仲不禁笑了。他陪她一起坐到围栏上,取出方才在路上买的食物交给她。 「爬了这一趟阶梯,饿了吧?」 元夜蝶听了差点笑出来,明明奋力爬阶梯的人是他,她只不过是依附着他,甚至严格一点来说,她根本是被他「提抱」着一起走的,所以比较费力的人是他,比较饿的人也应该是他才对啊! 她打开盐酥鸡的袋子,用竹签戳了一块炸鱿鱼给伍冠仲。 「很好吃。」伍冠仲边吃边点头称赞。 「那是当然!」 元夜蝶又叫他吃了甜不辣、炸豆乾、炸鸡心、炸四季豆,每一样伍冠仲都赞不绝口,这让她很有成就感,于是又催促着他喝下珍珠奶茶,并且还教他如何把科学面捏碎,拌着调味粉一起吃。 两个人就这样一边看着橘红瑰丽的夕阳落入海面,一边慵懒地吃着高热量的零食。 第七章 然后,伍冠仲聊着他在美国的生活、当教授的工作内容、家里的成员有父母亲和一个很爱黏他的妹妹;元夜蝶则说着她在台湾的点滴、父母亲都是国小老师、为什么要当医生、兴趣又是什么。 他们一直说着,话匣子一开,两人有聊不完的话题,而且这么一沟通之后才发现,两人其实有很多共通点,譬如:他们都喜欢电影、最爱的咖啡口味都是拿铁、喜欢旅游、工作的时候很怕吵、不崇尚名牌…… 话题一直持续聊着,直到手边的食物吃完了,而夕阳余晖也完全消失不见,景色变得黑暗,四周的游客变得稀少,元夜蝶才重新穿上高跟鞋,与伍冠仲离开西子湾。 离开西子湾后,他们搭上车子前往梦时代广场,闻名的顶楼摩天轮在远远的地方就可看见,摩天轮上安装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而且这些光束还会变换图形,将高雄的夜空点缀得精彩绝伦。 元夜蝶从车窗里仰头看着那些随着摩天轮转动而幻化的美丽光束,眼里满是惊喜,等计程车一停下,她和伍冠仲便搭着电梯到达最顶楼。 站在巨大的摩天轮下方,元夜蝶被那气势震慑住,惊叹出声。「哇~~好美喔!」 很特殊的摩天轮,在座厢上居然还有卡通图案的彩绘,看得元夜蝶开心不已。 他们买了票,等了一会儿便搭上摩天轮。他们被安排搭乘的,是绘有黑色酷企鹅卡通图案的座厢。 元夜蝶一坐上摩天轮,就迫不及待地将脸贴靠在透明玻璃上,居高临下地欣赏高雄市的夜景。这是她第一次在夜里搭坐摩天轮,这个新鲜的体验让她兴奋不已,一张嘴开始叽哩呱啦了起来。 「你看那边、还有那边,天啊,怎么会这么美呢?啊!这个角度看过去超赞的!看到了没?我们在上升耶!快要到最高点了!」 她的手指头忙碌地指着玻璃窗外的美景,嘴里兴奋地诉说着,伍冠仲则是静静地看着她眉开眼笑的娇俏模样,愈看愈心动,愈心动便愈想有所行动。 于是,他缓缓靠近她,他的前胸贴靠在她的后背,他的双手绕过她的腋下,环绕至她身前,将她的身子禁锢在他的胸怀里。 原本聒噪的元夜蝶忽地噤了口,伍冠仲的靠近让她紧张,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节奏传达到她后背,害她的心跳不自觉地也加快了些。她的身子僵硬着,不敢放任自己松软地瘫靠在他怀里。 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他的靠近让她明白有什么事即将要发生了,她屏息着,不敢大口喘气。 「夜蝶……」他低头,温热的唇贴在她耳畔,低喃着她的名字,轻轻啃噬着她小巧的耳垂。 元夜蝶的身子轻颤了一下,她的耳朵很敏感,他说话时的热气吹吐在她耳畔,让她有种醺然迷离的感觉。 这感觉太过酥麻,元夜蝶禁不住哆嗦着,偏头抗议地瞪了伍冠仲一眼,而这一偏头,则让粉嫩的唇瓣被掠夺了去。 元夜蝶被吻得目眩神迷,她瘫软了,有种飘浮在半空中的感觉,她无力抗拒,也不想抗拒,任由伍冠仲对她为所欲为。 ji情一发不可收拾,伍冠仲的吻一路往下,他吻着她细嫩的颈子,吻上她性感的锁骨。 看着元夜蝶目酣神醉的模样,嗅闻着她身体甜美的香气,他的吻变得狂野饥渴,在她脖子上留下一簇簇殷红的吻痕。 他停下来,捧住她的脸,看着她喘气,而她则一脸迷醉地回望着他。 伍冠仲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而她也明白他想对她做什么。 他不想等,而她竟也怦然期待着。 「你真美!」他赞叹着。 等摩天轮一回到原点之后,伍冠仲扶她下来,两人的脸色都紧绷且潮红。 伍冠仲不发一语,握住她的手,急切地搭电梯下楼。 他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逛其他楼层了,因为两人都饥饿着,只不过,不是口腹之欲的饥饿,而是急于融入彼此体内的那种饥饿。 他们急急搭上计程车,目的地是饭店。 一回到饭店,伍冠仲立即拉她到他住宿的房间,他开了房间的门,两人一入房内,还来不及开灯,热烫的身躯便马上拥抱交缠着。 伍冠仲在黑暗中觅得元夜蝶的唇,他的手探入她的牛仔裤里头,元夜蝶则是热情地回应他的吻,一双手还不忘拉高他的衣摆,手忙脚乱的。 他们的狂野欲焰在黑暗中燃烧着,两人边吻边扯着彼此的衣物,贴靠在一起的身躯跌跌撞撞的,一下子碰翻了玄关的杂志架、一下子元夜蝶踢到了匆忙中脱下的高跟鞋,唉了一声。 伍冠仲索性抱起她,将她抱到床铺上后,他的身体随即压上。 他们两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没有慢慢地探索彼此的身体,而是激烈地需索着。伍冠仲很讶异自己竟会如此失控地想拥有她,元夜蝶也很不解自己竟会如此毫不保留地交出第一次。 伍冠仲俐落地脱去两人身上的衣物,他们俩不着寸缕,在床上激烈地交缠着,他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他的双手、他的亲吻、如同带有魔法一般,在她身上点燃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狂潮,她香汗淋漓,双手攀紧他的脖子。 终于,他在她的紧绷中释放了自己,而她则娇喘连连地瘫软在他怀里,两人都累极了,但是却也满足极了。 伍冠仲拉过棉被盖住彼此光裸的身躯,他搂着她,轻拍着她的背。 因为他这样呵疼的动作,所以元夜蝶缩在他的怀里偷偷笑着。 「笑什么?」伍冠仲发现她的肩膀因为忍笑而抖动着,禁不住好奇地问了。 「笑你的动作好像在哄小宝贝入睡。」她不禁奢想着,如果能天天让他这么哄着入睡,那会是多么甜美的事啊! 「你是我的宝贝没错啊!」她是他的珍宝,这一点无庸置疑。 「是喔~~」元夜蝶先是笑嗔他一眼,然后语气不舍地说道:「可是再过几天你就要回美国,要和你的宝贝分开了。」 她本来不想在这时候提起这件杀风景的事,但是一想到两人相处的时间只剩一周,顿时觉得好舍不得。 「夜蝶,」伍冠仲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要继续进修?」 「咦?」元夜蝶的眼珠子转了转,说:「当然有,可是想先工作存一笔钱再说。」 「有没有特别想去哪儿进修?美国那边有几间医学院我很熟,可以帮你写入学推荐函,要不要去那里修博士学位?」 元夜蝶犹豫着。「可是美国消费很贵,我可能还要再工作几年才能存够钱出国读书。」 「住到我家来就不用担心这些了。」伍冠仲不假思索地说出口。 「喔?」元夜蝶听了,笑嘻嘻地反问:「不怕我赖着不走啊?」 「不怕!」伍冠仲哈哈笑着。「欢迎你赖着不走,最好是修完学位后继续留在美国就业!怎么样?想去吗?」 元夜蝶点头。「想,但是要再规划一下。」 「好,那你把计划定出来,如果真的有困难不能去的话……」 「怎样?」 「那就换我来台湾,我想以我的经历,要来台湾这边的医学院求一个教授的职位,应该不难吧?」 元夜蝶先是惊讶地瞪大眼,在明白他愿意为了她移居台湾后,蓦地开心大笑地搂紧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啵了好大一声。 伍冠仲也笑着,拽着她的手拉到唇边,亲密地吻着她的掌心,然后两人手拉着手不放开,甜甜蜜蜜一起笑着入梦…… 这一晚,伍冠仲作了一个梦,他梦见元夜蝶披着白纱的模样,很纯洁、很梦幻,美丽不可方物。梦里她娇笑吟吟地走向他,将手交到他手中。 伍冠仲忽然睁眼醒来,他看着蜷在他身边睡觉的女人,把她娇憨的睡颜和梦中相对照,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他要让梦里的画面成真! 翌日。 他们睡到中午才醒来,两人打算下午去看电影消磨时间。 元夜蝶先去梳洗完毕,然后她坐在床沿,边看电视边等待伍冠仲。 忽然,电视画面切换到广告,那是一个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广告,适巧,伍冠仲正好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发现元夜蝶盯着电视看的表情怎么好专注、好羡慕似的。 「什么广告这么好看?」 「金莎巧克力啊!」 「你喜欢吃巧克力?」 「女孩子很少有不喜欢巧克力的吧?而且你看,这个广告拍得很浪漫唯美,它把金莎巧克力塑造成一个情人节和求婚的必需品。」 「求婚的必需品?」这句关键的话,伍冠仲很敏锐地记下。 「嗯!你不知道吗?我们台湾有很多人在情人节和求婚时都会准备这种巧克力。」 「喔?」听她这么说,伍冠仲的心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他立刻问:「那用这种方法求婚的成功率有多高呢?」他很想知道。 「应该还不错吧!上次医院里有一个护士的男朋友,捧了用一百颗金莎巧克力做成的花束来求婚,那名护士当场就答应了。」 伍冠仲一听,精神一振,巴不得马上冲去买。 「这种巧克力做的花束去哪儿——」 「啊!快一点!电影快要开始了!」元夜蝶瞥见墙上的时钟,忽地惊呼一声,阻断了他的话。「我们来不及吃午餐了,买麦当劳进去边看边吃好吗?」 「好。不用急,电影院又跑不掉。告诉我,哪里有——」 「快点啦!我好饿。」元夜蝶摸着肚皮、嘟着唇,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 「好,马上就去,但是你先告诉我,要去哪儿——」 「快嘛!」元夜蝶不想错过电影,还没让伍冠仲把话说完,就着急地挽着他的手往外走。 「好~~」伍冠仲妥协了,随着她往外走,嘴里先不问,但是心里却另有盘算。 他们来到位于百货公司楼上的电影院,伍冠仲的心思全没在电影银幕上,他藉故去洗手间,然后来到电影院外头,取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回饭店柜台。 他拜托柜台的服务人员帮他办点事,把他的房间做一点改变。挂上电话正要转身走回到电影院里头时,忽然想到楼下百货公司有精品专柜,于是又快速搭电梯下楼,走进一间珠宝专柜,挑了一对在戒指内侧镶有七颗小碎钻的情人对戒。 没有犹豫,伍冠仲立即刷卡付帐,很快速地将包装精美的对戒收入口袋里离开。 回到电影院里,他摸黑走回座位上,元夜蝶一见他回来,马上把身子挪靠近他。 伍冠仲笑了,他喜欢她的主动贴近。 他一手探进口袋里,摸着方才买下的对戒,一手搭在元夜蝶的肩上。虽然已经把事情办妥了,但是他的心思一样没放在电影上,因为他已经开始幻想起来,期待他将戒指套上元夜蝶手指的那一刹那。 心不在焉地看完电影、吃完晚餐之后,伍冠仲不想在外头逗留逛街,他一心只想赶快回饭店,执行他的求婚大计。 元夜蝶虽然感觉得到伍冠仲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但是她猜不出原因,只当他是累了,于是体贴地不缠着他陪她在外头瞎逛,两人吃饱后便回饭店去。 一踏进饭店大厅,元夜蝶便敏感地察觉到柜台人员冲着他们笑得好开心,尤其是那个接待小姐更怪了,怎么一脸欣羡地瞧着她呢? 她有做什么事值得别人羡慕的吗? 当她正疑惑时,忽然眼尖地发现饭店柜台的每个人都神秘兮兮地对她身旁的伍冠仲挤眉弄眼,好像在暗示什么似的,其中还有一个人居然对着伍冠仲点点头,并且伸手比出ok的手势。 元夜蝶终于忍不住发问:「你有没有觉得今天饭店柜台的人怪怪的?」 「有吗?」他转头朝她露出一抹企图掩饰太平的笑容。 「没有吗?」他那不自在的笑容让元夜蝶的疑惑更深了。「可是我看到他对你点头,而且还比手势耶!」 「你八成眼花看错了,是不是太累了?」他赶紧将元夜蝶的脸压埋在他颈项间,不让她往柜台处看,搂着她速速闪身进电梯内,并且柔声轻哄着:「乖,等一下回房后先睡一会儿。」 虽然满腹疑云,元夜蝶倒也乖乖地埋首在伍冠仲的怀里,只是……她就是觉得怪,这种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劲的怪让她紧皱着眉。她下意识地握紧了伍冠仲的手,然后突然发觉一件事—— 「冠仲?」 「嗯?」 「你的手心在冒汗!」 「喔?」伍冠仲一惊,心虚地回应着。「呃……因为我觉得有点热。」 他太紧张了,深怕求婚的过程有所闪失,所以手心直冒汗。 「热?」这下子元夜蝶想不怀疑伍冠仲都不行了,饭店内的空调沁凉舒适,这样的温度怎么样也称不上热啊! 她从电梯内的镜子观察伍冠仲的神色,他看起来好像有点忐忑、有点慌张、有点心绪不宁。 到底他有什么事瞒着她呢? 他们出了电梯,走到房门前,元夜蝶终于忍不住了,顿住脚步不肯前进,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问道:「冠仲,你有事情瞒着我吗?」 伍冠仲见她有丝恼意,只好一脸真诚地坦承道:「是有一件小事没让你知道,但绝不是刻意要欺瞒你。」 「到底是什么事?」这下子换元夜蝶紧张了,他该不会是要告诉她,其实他已经是有妇之夫,昨晚的一切全是一时荒唐,就把昨晚当作是两人相见恨晚的露水情缘吧? 第八章 光看她脸上忽然凝重的惶恐神色,伍冠仲便不难猜到元夜蝶八成想偏了,他又好笑、又好气地纠正她的想法。 「拜托!赶快停止你脑袋瓜里的负面思考,我敢保证绝不是坏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元夜蝶睁着探究的眼看着伍冠仲。 伍冠仲努了努下巴,指向房门,卖关子地说:「答案在里头。」 元夜蝶回头问伍冠仲。「到底是什么?」 伍冠仲笑着催促她。「你何不自己走进去看看?」 他把手里的门卡交给她,让她亲自开启这个秘密。 元夜蝶接过门锁卡片,把卡片插...入。 门开了,她将卡片插...入墙上的开关,晕黄柔美的灯光倏地亮起,从门口的角度看过去,元夜蝶看见床铺上摆着特别的东西。 她迈开步伐,急急走到床旁,一看见眼前的景象,元夜蝶立即瞪大眼,兴奋地惊呼着。「哇~~」 瞧瞧这是什么阵仗? 床铺上居然有一颗好大的爱心,而且那颗爱心还是用闪闪发亮的金莎巧克力堆叠而成的!以她目测估计,这颗爱心至少用掉了两百颗巧克力! 「喜欢吗?」光看她的双眼熠熠生辉,就知道她一定满意,伍冠仲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当然喜欢!这是每个女人的梦啊! 这种彷佛是电视广告中才会出现的浪漫情节,居然在现实中发生了,而且还是发生在她身上,天啊!大概很少有人可以抵挡得住这样的浪漫攻势吧? 但是,元夜蝶不想让伍冠仲太过得意,她赶紧收敛笑容,故意装酷。 「还可以啦!」她憋笑、撇头,故意不看他的眼睛。 「喔?只是还可以?」伍冠仲轻易看穿她在装腔作势,他无妨,也很配合地问:「是哪里不满意?」 「嗯……」其实都很满意,但是她偏不说,不想让他太骄傲。「是不错啦!但是幼稚了点,而且这一招电视广告上已经用过,不新奇了。」 「是喔……」伍冠仲受教地点点头。「原来这样太幼稚了……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就全部丢掉吧!」 说着,作势要动手去拨乱那一颗大爱心。 「喂——」元夜蝶急了,冲上前去拉住他,双臂大张地护在床前。「不行、不行!不准你弄乱我的金莎爱心!」 「你的?」伍冠仲偏头,啼笑皆非地睨着她。 「呃……」糗了,刚才还在嫌金莎爱心幼稚的说。「当然是我的!既然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 「不嫌幼稚了?」 元夜蝶嘟唇,娇嗔地说:「还好啦!其实只有一点点……幼稚。」她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小缝隙。「而且,我喜欢吃金莎。」 伍冠仲走近一步,把她搂进怀里,看着她的眼神变得灼热贪婪了起来,盯着她娇俏的脸蛋哑声说:「而我……喜欢吃你。」 元夜蝶听懂他话中的暗示,也明白此刻圈握住她的男人身体有多紧绷烫热。 他想要她、而她也……满想要他的。 「夜蝶……」他低喃的嗓音里头带着微颤。「还有一件事。」 「还有?」 伍冠仲从口袋里掏出下午在精品店买的戒指,深怕她说出拒绝的话,所以很神速地拿出戒指,抓住她的手,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将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 「嫁给我。」 元夜蝶错愕地倒抽一口气,她伸长手指,张口结舌地看着戴在手指头上那只闪闪发亮的戒指,有点不敢相信伍冠仲居然向她求婚! 说真的,她想不出来任何拒绝的理由,只是,会觉得心情有点儿浮动不安。 爱情进展得这么快,真的好吗?他们两人才认识两天而已耶!但怪的是,她却有种两人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熟识的恍惚感觉。 这就是缘分吗?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好奇妙的相遇、好不可思议的爱情、好积极的求婚、好难抵抗的男人。 「我们这样会不会太神速了?我对你都还不太认识,包括你的背景、你的家人、你的习惯、你的生活、你这个人。而你呢?你又认识我多少?搞不好我曾经荒唐、嗑药、杀人放火。」 「关于你曾经怎么样我可不管,我只知道我爱的是现在的你。而至于我这个人嘛,若是你想彻底了解我,现在是一个好机会,你马上就能对我一清二楚。」他眨眨眼,暗示她。 元夜蝶先是傻看他一眼,在瞧见他饱含yu望的眼眸时,立即明白地羞红了脸。 厚!人家她说的是另一种了解,不是对他身体的了解啦! 伍冠仲可不想让她逃避,原本握在她纤腰上的手臂更加圈紧了些,两具身体紧贴着,她能感觉他的势在必得,也能感觉他抵着她的yu望。 元夜蝶很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她不自禁地咬着下唇,仰头凝望着他的眸子里已带着些许迷离。 伍冠仲低头,封吻住元夜蝶的粉唇,昨晚体会到的那一份甜美又再次降临,他心慑,甘愿臣服在她脚下,将她奉为心中神圣的女王,为她割舍一切。 一想到这么棒的女人从今以后将属于他,与他携手共度一生,他突然感激起自己以往对爱情的不重视,因为这样,他至今仍是单身,因为这样,他才能理所当然地与她成为夫妻。 他心绪激动,吻得更深、更ji情,舌尖撬开她唇瓣的同时,粗糙的大掌也滑入她衣内,一路蜿蜒直上,并且很不客气地推高她的内衣,盈握住丰挺的雪胸。 这一份绵密似白云却又尖挺、沈甸甸的美好,让伍冠仲心喜且心狂,他低吼了一声,炽热的吻改落在元夜蝶白嫩的颈项上。 胸前突然被控制住的触感使得元夜蝶喘息着,她下意识地压低下巴,一会儿之后却又慌乱地仰高了脖子。 究竟是想躲?想逃?还是想迎向他?连她自己都迷乱了。 伍冠仲腾出另一只手,探入元夜蝶的裙下,边摩挲边往上撩高,修长的手指并且很挑逗地在她的大腿内侧绕圈圈。 「伍……」她想求饶,却又语不成句。 「嗯哼?」伍冠仲笑看她迷醉销魂的模样,心底很是满足,唇移到她的耳畔,软声说道:「我的新娘真美……」 「什么新娘?我又还没答应!」元夜蝶抗议着。 「当真不答应?」伍冠仲急了,为了让她答应求婚,无所不用其极,停在她大腿内侧的手指很坏、很邪肆地没入她体内。 「你很过分……哪有人这样……求婚……」情潮在体内翻滚,元夜蝶的身体瘫软得站不住,整个人几乎是挂在他的身上。 「嫁给我!」他不放弃,为了诱她答应,他撩拨得更深了。 「……好……」元夜蝶求饶着,声音嘤咛破碎。 一得到满意的答案,伍冠仲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欲把她压制在床铺上。 突然—— 「停!不行——」元夜蝶猛地以高八度的声音尖锐地喊着。 「为什么?」伍冠仲错愕地顿住了动作,疑惑是哪里出了错?如此浪漫唯美的气氛,为什么要喊停? 伍冠仲的脸色倏地一沈,他拧眉想着,她该不会是反悔了吧?不成!她要是敢反悔,他用绑的也要把她绑回美国! 「你后悔了?」他沈声问,并且立即警告道:「我不许你反悔!」 「不是啦,我不是要反悔!拜托,不要在床上,会把巧克力弄乱,我等一下还要跟金莎大爱心合照呢!」一生只有一次的浪漫求婚,当然得要拍下来做纪念啊! 啥?就为了这个原因喊停? 伍冠仲傻眼了半晌,而后忽地爆笑出声。 这个女人真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还以为……以为他的追妻之路出现阻碍,原来竟是为了要跟金莎爱心拍照! 他服了她了,很会杀风景、很会制造紧张效果,真不愧是他爱上的女人。 「笑什么嘛!」元夜蝶嘟唇,轻敲他的胸膛一记。 「没……」伍冠仲仍是笑着。「好,都依你,不要在床上。」他深邃的眼眸里漾出难以掩饰的欲念,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语带调侃地说:「想不到我的新娘子对于亲热地点有很特殊的癖好。」 「乱……乱讲!我才没有!」元夜蝶被他亏得又羞又窘,大声抗议着。 伍冠仲任由她辩解着,改而将她抱到沙发上,捞起她的一只脚,勾挂到他的腰上,这个姿势使得元夜蝶裙底下的春光一览无遗。 伍冠仲的眸色暗了。 元夜蝶则是被这个暧昧浪荡的姿势给弄得尴尬极了,她索性双手掩面,逃避着不敢去看伍冠仲那过分狂野的神情。 她觉得自己像是随时会被他掠夺、被吃乾抹净的样子。 真是的,他的身分明明是教授,怎么这会儿竟成了狂妄霸悍的野兽? 虽然闭着眼,但是元夜蝶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衣服被一一脱去,她的肌肤被眷恋地抚摸着,她的身体被熨烫的唇给仔细吻过。 她被吻得心神荡漾,浑身躁热难受地扭动着。 「夜蝶……睁开眼看我……」伍冠仲粗嗄的声音诱哄着她。 元夜蝶慢慢放下掩面的双手,眼眸里尽是迷离的情欲,那神态娇娇憨憨的,是男人都很难抵挡。 伍冠仲将她的双脚举高,挺身,让两具躯体完全贴合在一起。 他深深没入她体内,她情不自禁地圈绕住他。 她疯狂地摇晃着头,破碎的申吟声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 他埋得更深,很想更温柔些,却又想索求得更多、更狂。 最可怜的是沙发,为了一堆金莎巧克力,牺牲了自己的弹簧,陪他们一起奋战着…… ji情过后,两人一起去泡了个甜蜜的鸳鸯浴,然后元夜蝶拿出手机,拉着伍冠仲陪她一起和金莎巧克力堆成的爱心合照。 拍完照后,伍冠仲随兴地坐在地毯上,地上放了一瓶香槟和两个高脚杯,元夜蝶则是把头枕在他的大腿上,忙着剥开金莎巧克力,自己咬了一口后,剩下的喂进伍冠仲的嘴里。 「天啊,我会肥死,你要负责。」虽然嘴里这么说,还是乖乖张口吃下她送进口中的巧克力。 她撒娇道:「吃完这么多巧克力,我也会肥死,你陪我一起肥。」 「好~~」天大地大,老婆最大,他一定奉陪到底。 他喝了一口香槟后,说:「找一天我们先去公证登记,然后见你的家人,接着我再带你回美国见我的父母亲,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哇!你做事向来都是这么有效率的吗?居然连流程都想好了。」不愧是作研究的人,条理分明。 「大部分是,但是与你相遇结婚算是相当大的意外,完全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不过,我喜欢这个意外。」 「我也喜欢。」她笑了,笑得甜滋滋的,并且主动拉下他的脖子,印上一吻。 伍冠仲的声音蓦地沙哑了起来。「老婆……」 「嗯?」 「这一次还是不要在床上吗?」 「嗄?」元夜蝶一时间听不懂。 「为了不压坏床上的巧克力,我看,这一次就在地毯上吧!」 元夜蝶听懂了,柳眉俏皮地挑高,嘴角噙笑。「也好!」 她心里想着,等会儿得找个大纸袋把剩下的巧克力装起来,否则还真是可惜了这间饭店的高级床铺,总不能让它今晚的作用就只是堆放巧克力而已吧……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俩过得很充实、很甜蜜、很浪漫、很ji情。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浸在蜜里头似的,甜得教人幸福松软。 原本说好要利用这个假期去做的事情,他们一件都没做成,天天窝在饭店房间里厮磨着。 肚子饿了,他们就去楼下的餐厅吃东西;房里待腻了,就去附近的商圈晃晃,有时候则是一整天都赖在房间内没出门。 元夜蝶觉得很惊奇,她向来以为自己很独立、很享受一个人的生活,从来没有人可以让她像着了迷似的,二十四小时都想黏着对方,可偏偏伍冠仲就是做到了。 每一天睁开眼,她都想看见他的存在,躺在他身旁,静静凝望着他睡着的容颜,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细数他那令人觉得幸福的心跳声。 为了把握这一份甜蜜幸福,她强迫自己每天都要比他早起,醒来后,不起床,就这样傻傻地看着他,光是看着、看着,都有种快被蜜糖融化了的错觉。 她甚至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看腻。 「又在偷看我了?」 伍冠仲醒了,不用睁眼也知道亲爱的老婆正在欣赏他。他感到很骄傲,尤其有一次他曾抓到她痴恋的眼神,这让他明白,他们之间的爱是对等的、是浓烈的,因为他对她也同样有着一份痴。 「偷看?老婆看老公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吧?」那种理所当然地自称是他老婆的感觉好过瘾喔!元夜蝶傻傻地笑了。 「嗯,有道理,那么老婆满足老公也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吧?」 她懂他的yu望,但是她肚子好饿。 「是啊!可是我饿扁了。」她可怜兮兮地说:「先喂饱我再说吧!」昨晚两人缠绵到半夜才睡,现在已经是正午了,不饿才怪。 「叫客房服务?」 「可是我想吃蚵仔面线。」 「蚵仔面线?那是什么?哪一层楼的餐厅有这种东西?」他疑惑地问。 「都没有,那是台湾本土小吃。拜托~~帮我买。」使出撒娇攻势。 「当然。我喂饱你,而你喂饱我,天经地义。」他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 伍冠仲起床,简单地梳洗过后便换上衣服出门去买蚵仔面线。 第九章 元夜蝶在房间里发呆地等着,蓦地,房间的电话响起,元夜蝶接起,是楼下柜台打来的。 「很抱歉打扰您的休息,但是楼下有一位从美国来的小姐指名要找伍冠仲先生,不知道伍先生是否方便让访客上去?还是想约在大厅见面?」 访客?小姐? 元夜蝶满心疑窦,不知道会是谁来找伍冠仲。 「伍先生出去了,麻烦你请她在二楼咖啡厅里等我,我马上下去。」 元夜蝶换好衣服、梳洗过后走出房门,在等电梯的时候,她的心里仍是满腹疑云。到底会是谁呢?谁知道伍冠仲在台湾投宿的住处? 走进咖啡厅,元夜蝶看见一个长发飘逸的少女坐在窗边,她的脚边放着一大袋行李,像是远道而来的样子,直觉告诉元夜蝶,访客很可能就是她。 她走了过去,轻声问:「请问是你要找伍冠仲吗?」 少女闻言立即回头,看到元夜蝶之后,脸上出现短暂的错愕,因为饭店的柜台人员只说要她到咖啡厅等,并没告诉她,前来与她会面的是一个女人。伍冠仲呢?上哪儿去了?虽然满心疑惑,她还是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对来人颔首露出礼貌性的微笑。 「你好。没错,我是来找伍冠仲的。」 少女观察着女人,心里防备地猜想着她是谁?怎么会代替伍冠仲出来见她呢?她原本是有一丝丝吃味的,但是当她瞥见对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之后,便感到稍稍安心了。 原来是已婚的女人,八成是伍冠仲在台湾的临时秘书吧。以前,要是遇上伍冠仲疯狂地忙起研究的事时,有几次他会和几个研究助理以及研究生租个饭店房间,一群人连着好几天开会讨论、做报告。 元夜蝶也打量着她,好奇她是谁。「很抱歉,他刚好外出去买东西,我是他的朋友,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你是……」 「我叫安琪,是他在美国的亲人。」 安琪?嗯,人如其名。她看起来白净甜美,讲话时轻声柔语,巧笑嫣然,就连拿咖啡杯的动作都是轻柔有气质,这么文静乖巧的女孩儿,确实很符合安琪这个名字。 原来伍冠仲有一个这么可爱的亲人啊!对了,她想起来了,伍冠仲曾说过他在美国有一个妹妹,难道就是她? 「你是伍冠仲的妹妹吗?」她没有思量太多,就直接问出口。 只见安琪的粉唇微张,很明显可以看出她的吃惊。 「呃……」薛安琪侧弯着头,微笑着解释。「不是耶!我姓薛,不是伍大哥的妹妹。事实上,我跟伍大哥、伍伯母、伍伯父住在一起。我的爹地和伍大哥的爹地原本是同事,但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在一场溺水意外中,我爹地为了救伍伯父,不小心失去性命,而我们家本来就是单亲家庭,在我父亲过世后,我便失去了依靠,因此伍伯父他们一家人就收留我,刚好他们没有女儿,所以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照顾。」 原来是救命恩人的女儿啊!于情于理,是该好好照顾人家,只是……元夜蝶的心里有一丁点儿的疑惑,更有一抹说不上来的奇异预感。她思忖着,既然不是亲妹妹,为何当初伍冠仲不明说呢?当时他只说有一个很黏他的妹妹。 「那你这次怎么会从美国跑来呢?来旅游的吗?怎么事先没听伍冠仲提过。」 「喔,伍大哥他不知道我要来啦!」薛安琪嫣然一笑,说:「我们没告诉他,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是她太敏感了吗?不知为什么,怎么她觉得薛安琪在讲到「伍大哥」这三个字时,洋娃娃般的眼睛里显得特别有光彩?那眼神……该怎么形容呢?像是盈满崇拜似的,看得她一阵刺眼。 元夜蝶想着,蓦地哑然失笑了起来,笑自己的无聊与幼稚。干么呢?居然在跟一个小女孩吃醋。 「我们?」她不知道薛安琪所指的「我们」是谁? 「对啊,伍伯母没有事先知会伍大哥说我要过来。其实这都要怪伍大哥啦,突然打一通电话回去,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多停留一星期,但是又没交代清楚是什么重要的事,伍伯母有点不放心,所以要我过来看看,一方面是要我看看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大事,居然可以让工作狂的伍大哥把美国的实验室丢着不管,另一方面则是让我来陪陪伍大哥。」 薛安琪柔柔地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兴奋,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一趟台湾之行让她很期待。 「喔,原来是这样,相信他要是看见你来,一定会很开心。」 「真的吗?若是这样就好了。」薛安琪双手交握,放在下巴处,一脸期待。 突然,她像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对了!瞧我真是的,对不起喔,我太兴奋了,只顾着自己叽哩呱啦地说,都忘了问你的名字。你是伍大哥工作上的朋友吧?」 「不!我叫元夜蝶,我是……」元夜蝶还不太习惯她的新身分,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在伍冠仲的家人面前自我介绍,要她自称「大嫂」很别扭耶!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伍大哥在台湾临时聘请的研究助理吧!」她的迟疑让薛安琪自顾自地做了推测,并且用一副很了解伍冠仲似的口吻说:「伍大哥也真是的,连在饭店里都要抓着你们一起开研究会议啊?他真的是个超级工作狂耶!听说他工作的时候好严肃,跟他一起工作,还真是辛苦你了。」 元夜蝶听了,更加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身分了,于是试探性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伍冠仲的研究助理?搞不好我是他在台湾的女人。」 「很简单啊!因为你的无名指戴着戒指,所以我研判你已婚,而且是刚新婚不久喔!你的戒指还很新,光泽很透亮,一个戴着婚戒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是伍大哥的女人呢?」 元夜蝶低头看着戴在手上、闪闪发光的婚戒,心里想着:没错,这确实是我的婚戒。一枚宣告我已经是伍冠仲未婚妻的戒指。 元夜蝶点头说:「你很细心,观察力很敏锐。」可惜,联想力不够,没有联想到这枚婚戒就是她口中的伍大哥送的。她也不打算点破,想说等一下伍冠仲回来后,再让他当面介绍她的身分,省得尴尬。 「坐飞机很累吧?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叫点东西来吃?我去看看伍冠仲回来了没,叫他过来帮你安排住处。」 「嗯!谢谢你!」 元夜蝶留下薛安琪,离开咖啡厅。 在元夜蝶刚走没多久后,伍冠仲便出现在咖啡厅里。他买完食物回房间后没看到元夜蝶的人,于是问了柜台的服务生,得知她和一名访客在咖啡厅见面,而令他惊讶的是,服务生居然说那访客是从美国来找他的。 往咖啡厅走的一路上,他一直拧眉想着会是谁呢? 一踏入咖啡厅,举目搜寻,他没看见元夜蝶,倒是看见了薛安琪。 「安琪?」他诧异万分,往薛安琪的方向走去。 「伍大哥!」薛安琪听到声音,马上就认出这嗓音的主人是谁,一扭头,果然看见了伍冠仲。这让她很欢喜,双眼灿亮,迅速地起身,小跑步冲过去,直接扑进他怀里。 「伍大哥!我好想你喔!」薛安琪偎在伍冠仲胸前,声音娇柔地说着。 「你怎么来了?跟我妈一起来的吗?」伍冠仲没有回搂薛安琪,他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面容僵硬。他和元夜蝶正处在甜蜜的蜜月期,不希望任何人的打扰。 薛安琪没想那么多,她以为伍冠仲只是惊讶她的出现,兀自兴奋地说:「不是,只有我来而已,是伯母让我来找你的。」 「为什么?」 「还说哩!你突然说要延后班机,大家都很担心你,所以伯母要我过来陪陪你。」 伍冠仲拧眉。「陪我?你要留下来?」 「嗯!」薛安琪害羞地笑了,扭捏地说:「伯母是想说,我跟你……」她咬着唇,一脸小女人的娇羞模样。「我们可以一起培养……那个……」一起培养感情。她暗恋伍大哥好久了,伯父、伯母都知道,也全都站在她这边支持她。 伍冠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隐约猜得到一些,该不会是他母亲怂恿安琪来台湾找他的吧? 而她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多少有点明白。他知道薛安琪迷恋他,以往他没挑明了说,是想等薛安琪自己清醒,毕竟她才十八岁,对爱情还很懵懂,他认为那只是一个寂寞小女孩对爱的渴求,而这样的情绪恰好转移到他身上来罢了,等哪天她碰到了命定的真命天子,便会忘了对他的迷恋,甚至还会觉得自己傻气、好笑。 可是,他那一对父母相当疼宠安琪,居然也跟着安琪一起瞎搅和,认为把他们两人凑在一起是最完美的结局。 他不可能爱上安琪,更不可能娶安琪的,因为他自始至终只把她当妹妹看待。 只有亲情、没有爱情,注定要悲情。 以往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理会他们在那边一头热,但是现在不行再这样下去了,他已经有了夜蝶,他想和她成为一家人,这关系不容任何人破坏,即使是父亲救命恩人的女儿也不例外。 他伸出双手搭在薛安琪的肩膀上,试着将一直依偎在他胸前的娇小身子推开,想要和她把话讲清楚。 元夜蝶回房间找不到伍冠仲,于是又返回咖啡厅,当她一踏入咖啡厅时,正巧瞧见伍冠仲背对着她,搂着薛安琪肩膀的画面。 这一幕让她浑身倏颤,她怔忡着,脚步虚浮,静静无声地走了过去,无意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安琪,你回去!」他语气很强硬。 「嗄?」薛安琪张口结舌。 「听我说,我不可能跟你一起培养感情。」 「为什么?」她大惊失色。「你应该知道,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的!」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怎么可能?」太突然了,伍大哥出发来台湾前明明就没有恋人的啊!「是谁?」薛安琪颤抖着嘴唇问。 突然,她的视线越过伍冠仲的手臂,看见一脸苍白的元夜蝶。 「夜蝶姊姊?」 伍冠仲闻声,心漏跳了一拍,他迅速转头,愕然与元夜蝶对望,脸上的线条僵硬。 薛安琪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因为伍冠仲完全不看她,他的眼眸看的方向是——那个已婚的研究助理! 元夜蝶看着伍冠仲,她没有歇斯底里地扯开薛安琪,也没有不客气地质问伍冠仲,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薛安琪看看元夜蝶缄默不语的模样,再看看伍冠仲冷然的神情,颤着声,不确定地问:「伍大哥,你们怎么了?她是……」 伍冠仲冷冷的声音扬起,语气坚定地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薛安琪震慑得说不出话来,一张小嘴呆愣地张着,恐惧地看着元夜蝶,彷佛她是黑夜里专门吞噬人类灵魂的魔鬼似的,让她彻骨生寒。视线一路往下,她又看了戴在元夜蝶无名指上的戒指一眼,目光又瞥向伍冠仲的无名指。 看完之后,更加惊骇惶恐了。一模一样的戒指样式,一大一小,很明显,那是一副对戒。 这一刹那,薛安琪觉得自己好丢脸、好难堪!她到底在做什么?不辞千里地跑来这儿闹笑话! 伍冠仲走到元夜蝶身边,不顾薛安琪的美眸痛缩着,当着她的面搂住元夜蝶的腰,声音平淡地告诉薛安琪。「她就是我喜欢的人,我们已经订婚了,以后你得叫她一声大嫂。」 薛安琪的眼眶已经发红含泪,却倔强着不让眼泪落下。 元夜蝶看着,觉得不舍,这女孩为了爱飘洋过海,原是满心期盼,现在却伤心欲绝。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刽子手,狠狠地划了薛安琪一刀。 伍冠仲又说:「找好饭店了吗?附近有另一家饭店,待会儿我带你过去订房。」 「……喔。」薛安琪低头,一颗晶亮的水珠终于忍不住滑落,掉在她的鞋尖上。连同住一家饭店都不肯吗?他就这么无情地想推开她?就这么怕她打扰到他们的生活? 元夜蝶本来是打算保持沉默,一方面是她同样震惊于这样的场面,另一方面是她想知道伍冠仲会怎么处理。 但是,现在她看不下去了,不想再袖手旁观,于是开口道:「就住在同一家饭店吧,也好有个照应。」 伍冠仲看着她,神情复杂,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你好残忍。」 经过一顿沉默又尴尬的三人午餐后,他们回到房间,元夜蝶劈头就是这句话。 「因为我想把安琪赶走?」 「不是。」元夜蝶摇头。「你不该这么直接地告诉她,她很可怜。」方才看到薛安琪为了情伤而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很难过。记忆里,曾经也有一个人出现过这样悲伤的表情,而那个人已经消逝在这个世间了…… 第十章 她感到有点儿慌,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踏实、很不安心。 她信心动摇地自问:这样冲动地答应他的求婚,真的是正确的吗?会不会因此而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少女? 「如何能不说呢?要是不说的话,难道任由安琪继续在我身上投注感情?难道你可以眼睁睁地任由安琪对我投怀送抱?」 「我当然……不行。」对于爱情,她没有宽大到能分享的地步。 只是,设身处地站在薛安琪的角度来想,若是换成她,绝对是痛彻心肺。 「夜蝶……」他试着安抚元夜蝶。「虽然安琪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对我而言,安琪就像是我的亲妹妹,我们的关系就这么简单,我不可能爱上她,也不可能爱上你以外的其他女人。」 「我知道。」元夜蝶点头,表示她了解,但她还是觉得心头闷闷的,愁眉不展。她觉得过去那几天的愉悦好心情全因为薛安琪的出现而蒙上了一层灰黯。 伍冠仲抱住元夜蝶,轻轻摇晃着,软声重建她的信心。「答应我,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你是我的老婆,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出现而改变。我会开导安琪,也会让我父母接受你。」 「嗯……」元夜蝶涩笑着,她看得出来伍冠仲其实也被这事弄得心烦,她体贴地不想给他压力。 只是……要她不去介意,真的很难。 这一天晚上,是两人定下婚约以来第一次没有相拥而眠。 躺在床上,伍冠仲试着搂她入怀,但元夜蝶推说很累,背着他,把身体蜷成虾子状,闭上眼,假装已经睡着了。 伍冠仲看着她的背影,心疼她所面临的坏情绪,同时也烦躁着薛安琪的事。 他当然知道安琪对他的爱恋,但他从来没想过安琪会认真到这种地步。 是他的错,他应该一开始便好好地处理这件事,一开始便认真地看待安琪的情感,并且予以开导的。 他不能回应她的爱,以前不行,现在更加不行。 他的心里只能住进一个人,那便是夜蝶,这个念头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已根深柢固了。 没关系,今晚就先这样吧,安琪应该正伤心着,也听不进他的任何劝告。 等明天他再找时间好好劝导安琪,让她搭机飞回美国。 伍冠仲躺在床上,想着明天的计划。他在床上辗转了很久之后才缓缓闭上眼,但是却睡得恍恍惚惚的,无法成眠…… 半夜,置放在床头柜的电话忽然响起,由于电话距离元夜蝶比较近,所以她接了起来。 「喂?」 话筒那头,传来薛安琪细微的哭声—— 「夜蝶姊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跑来台湾打扰你们,我不该喜欢伍大哥的,是我的错,请你不要怪伍大哥,要是我不要喜欢上伍大哥就好了……」 元夜蝶听到薛安琪的道歉,心里头很难过。 爱上一个人何错之有呢?薛安琪那么娇弱的女孩,何苦揽着这样的过错呢? 元夜蝶开口安慰着。「安琪,别哭,你并没有错,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伍冠仲也醒了,他听着元夜蝶的话,知道来电者是安琪,他缄默不语,让元夜蝶和薛安琪好好说话。 话筒那边的薛安琪仍旧在哭。「夜蝶姊姊,你一定很生我的气,对不起……要是我知道伍大哥在台湾已经有未婚妻了,我绝对不会来的……」 「安琪……」元夜蝶叹了一口气,温声安抚她的情绪。「我没怪你,真的。」 「夜蝶姊姊,谢谢你,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语毕,也不等元夜蝶回应,电话突然断线。 元夜蝶的心情因为这通电话而沉重不已,她转头,发现伍冠仲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是他的手机忽地响起,他只好先接电话。 「喂。」 「伍大哥,对不起……因为我爱你,所以让你困扰了……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又是薛安琪,她边哭边说,哽咽不已。 伍冠仲正想开口安慰她别哭了,她却无预警地挂上电话。 元夜蝶闷闷地问:「是安琪吗?」 「嗯。」伍冠仲拧着眉,薛安琪刚才的话让他升起一股不安的预感。 「她说了什么?」 「她有点奇怪,说什么以后再也不会让我困扰之类的话。」 元夜蝶蓦地瞪大双眼,加重语气地急问:「再也不会?」 这话好诡异,而且……好耳熟。在许多年前她曾经听过,而当年说这句话的人,已经永远离开了。 元夜蝶心惊胆跳地问伍冠仲。「你觉得安琪她会不会……」 伍冠仲与元夜蝶对望了一下,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却能从对方的眼神里猜出彼此心里的担忧。 「我去看一下。」伍冠仲会意过来,很快地下了床。 「我跟你去。」元夜蝶也跟着下床。 伍冠仲和元夜蝶的心情都很忐忑,他们都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 当伍冠仲和元夜蝶来到薛安琪住宿的房间时,门紧锁着,敲了老半天也没有回应,伍冠仲于是打电话请柜台值班的人带钥匙上来开门。 门一开,他们急急地冲进里头,床铺上除了散落的行李之外,没有看到人。 伍冠仲看到浴室的光线透亮着,奔进去一看,随即被眼前的景象吓白了一张脸。 薛安琪跪倒在浴缸旁,浴缸里头流着温热的水,而她浸泡在热水里的左手腕上有一条刚切割过的刀痕,那伤口正汩汩流出鲜红的血液,将浴缸染成鲜艳瑰丽的红潮。 「安琪!」伍冠仲胆颤地吼着。 他迅速抱起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厥的薛安琪,元夜蝶则赶紧扯下一条毛巾,在伤口上方束紧止血,并且从饭店房间附设的小冰箱里取出冰块,用另一条毛巾包着冰块、压住伤口,好让扩张的血管能迅速收缩。 「快点叫救护车!」她边做初步的处理,边紧急交代饭店人员。 饭店人员帮忙伍冠仲将薛安琪抱到门口,救护车很快到达了,元夜蝶也跟着一起上车,帮忙车上的救护人员一起替薛安琪装上氧气面罩,绑上生命监测仪。 伍冠仲帮不上忙,他只能在一旁心急如焚地看着,强烈的自责铺天盖地而来,他乞求着,千万别让薛安琪的生命流逝,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另一个自责不已的人是元夜蝶,她怔怔地看着薛安琪手腕上的刀痕,不敢相信她居然自杀了,就像当年她那个为爱痴傻的姊姊一样…… 难怪她一直觉得心绪不宁,原来不是因为对伍冠仲没信心,而是因为坏预兆…… 到达医院,经过初步的急救之后,薛安琪很快地被安排进入手术室。 由于她寻死的念头相当强烈,手腕上的刀痕割得极深,割断了动、静脉,也割断了韧带,因此整型外科的医师正在替她进行接合的手术。 元夜蝶尽其所能地透过关系,找来在这家医院执业的学长,央求他鼎力帮忙。 之后,伍冠仲和元夜蝶在手术室外头候着,伍冠仲焦躁地来回踱步。 「血管接合手术没有那么快,坐下来等好吗?帮安琪动手术的医生是我在医学院的学长,他的技术很棒,我相信安琪一定会没事的。」 伍冠仲不想她担心,点了点头,坐到她身旁。 嘴里虽然安慰着伍冠仲,但元夜蝶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一直无法从她差点害死薛安琪的情绪中抽离。 当年,她姊姊为爱自杀身亡,她一度恨透了那个介入姊姊爱情的第三者,而今,对自杀的薛安琪而言,她是否也是一个令人痛恨的第三者? 如果……如果当年没有那个第三者的话,那么她姊姊就不会死。 同样的,如果没有她的话,那么薛安琪此时就不会在手术室里头…… 元夜蝶强压下慌乱的心绪,告诉自己别乱想。 她把冰冷的右手搁放在伍冠仲膝上,伍冠仲看了她一眼,牵起她的手,正要紧紧交握住时,手术室的门开了。 伍冠仲一看见负责帮薛安琪动手术的医生走了出来,立即松开原本要握住元夜蝶的手,迅速地起身迎上前去。 那名医生说道:「没事了,手术中输了不少血,我已经帮她把血管和韧带都接好了,但是她手腕的神经有点伤到,往后必须要辛苦地做复健,否则她那只手怕是无法做出细微的动作。」 伍冠仲听到这里,释怀地吁了好大一口气。 「还好!只要人没事,其他的都好办,我会让她做复健的。」 元夜蝶先是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己被放空的手,然后起身谢过负责操刀的学长。 等学长离开后,她对伍冠仲说:「安琪可能还要住院观察几天,你在这里等着,我回饭店去把她的行李和你的一些衣物带过来。」 「谢谢。」伍冠仲没有偏头看她,他的视线全集中在手术恢复室的门上。 「那……我走喽!」元夜蝶看着伍冠仲的背影,想到先前闪过脑海里的、那个关于「如果」的念头。 「嗯。」伍冠仲此时只顾着担心薛安琪,因此点了点头,还是没回头看她。 「掰掰……」 她道了再见,转头走了,同时心里也开始产生剧烈的动摇。 一条生命与一场爱情,孰轻孰重? 她心里已有数了。 元夜蝶回到饭店后,先是动手写了一封信—— 冠仲,我要回去了。并不是我不跟你当面道别,而是我说不出口。你别生气,我不是因为闹脾气、耍任性,所以才不告而别。我知道安琪对于你、对于你的家人都意义重大,虽然我们相爱,但是安琪却以更激烈的方式来爱着你,她自杀了。虽然这一次因为及早发现所以安全度过难关,但是只要我们继续相爱着,难保不会再有另一次的自杀事件发生,而那时也许就无法像这一次这般幸运了。 在医院里,我看到安琪那样苍白虚弱的脸孔,看到你为了她而无助担忧的面容,看到你背对着我时的孤绝背影,突然,我觉得好累、好慌、好恐惧、好没信心。我慌乱不已地自问着:这个男人真的爱我吗?可以用一生一世、无怨无悔来守候我吗?可以为了我而放弃一切吗?而我自己呢?够自私吗?够狠心吗?够任性到要求你为我割舍下安琪吗?我其实很清楚答案——我做不到。我知道此刻的安琪相当脆弱,她非常需要你,我也安慰自己说,你照顾她、担忧她也许只是基于兄长的身分,但是,尽管已经这么样自我安慰了,我却还是懦弱地感到恐慌。 如果我们继续相爱下去,安琪会怎么做呢?会不会一次又一次地以自杀来证明她对你的爱意?你能带着愧对一条生命的心情来继续与我相恋吗? 我不行,我做不到。 有件事我不曾提起过,那就是我的姊姊在我读国中时,因为痴恋着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痛苦地选择了自杀,很不幸地,她死了,留下一群为她哭得肝肠寸断的家人。安琪让我想起了我那个傻姊姊。 我若是留下来,只会继续伤害她,就像当年我姊姊所受的伤害一样。 所以我要走了,回到属于我该去的地方。 让一切回归到我们还没认识之前的状态,让这段感情归零吧! 关于我们的婚约,我会把它忘记,不会要求你实现任何承诺的,你就安心陪着安琪吧!另外,麻烦帮我转告她,我并不怪她,当然了,我也不怪你。 夜蝶笔 将信件封缄后,元夜蝶接着把薛安琪和伍冠仲的行李整理好,连同那封信一起交给柜台人员,付了一些小费,麻烦他们把行李和信送到医院去。接着,她回房间整理自己的行李,十分钟后,她提着行李搭上了计程车,前往高铁车站,目的地是台北。 搭上高铁最早的一班车,车上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元夜蝶又想起了几天前她与伍冠仲在高铁车上相遇的画面,想着、想着,心头顿觉灰黯惨澹,于是热泪无声地滑落了脸庞。 她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收进口袋里。她会把它好好收藏起来,连同她死灰般的心情,一并收在最深的角落里…… 医院里。 当伍冠仲没有看到元夜蝶本人,却反而收到那封信时,他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所有最坏的想法都在他的脑海里回转着,他有预感,这是一封离别信。 清晨的医院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森白的日光灯照着,他坐在冰凉的等候椅上,眉宇深锁不展,忐忑地拆开那封信阅读,看完之后,原就沈郁的脸色变得更加沮丧了。 第十一章 伍冠仲急忙掏出手机,按下元夜蝶的电话号码,但是她已经关机了,无论他怎么拨打都无法接通,她彷佛铁了心要跟他划清界线似的。 他又拨电话回饭店询问元夜蝶的去处,饭店柜台人员告诉他,元夜蝶早在一个小时前便已经搭计程车离开。 伍冠仲猜想她应该搭车回台北了,他多想抛开一切追去车站,但是现下他不行,薛安琪在台湾没有任何亲人,而且她仍躺在恢复室里,尚未清醒,他做不到抛下她不管。 他沉痛地看着信纸,元夜蝶以娟秀的笔迹写着无情的诀别字句,看得他眼睛好痛。这一刻,他突然好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处理安琪对他的情意,恨自己为什么无力去挽回夜蝶,更恨自己除了在这里束手无策地空等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扯心撕肺般的痛苦攫住他,他感到郁然哀绝,满腹的愁苦与气怒无处发,他的眼里布满血丝,抡起拳头拚命地往坚硬的墙壁上击打着。 他的手指头磨破皮,流血了,但是他却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因为心里的痛已经凌驾在那之上。 捶打着墙壁发泄完了之后,伍冠仲颓然地低垂着头,感觉身体里的某一部分被掏空似的,有股空虚寂寥感。 这时,恢复室的门打开,里头的护士走出来叫唤,询问谁是薛安琪的家属。 伍冠仲起身,走了过去。 护士表明薛安琪的状况稳定,已经可以送回病房休息了,随后,一张病床从恢复室里推了出来,一脸惨白如蜡的薛安琪躺在上头,左手腕包着纱布,右手背打着点滴,她的麻药还未完全褪尽,仍半睡着。 「安琪?」 伍冠仲叫唤她,她只是勉强半睁开眼,眼神迷迷蒙蒙的,虚弱地看了伍冠仲一眼后,又闭上了眼。 伍冠仲和护士一起把薛安琪推回病房,当安置好她后,伍冠仲去问了护理站的护士。 「我有急事必须离开一趟,可是我的家人还需要照顾,有什么办法可以处理吗?」 夜班的护士很好心,提议道:「你可以请看护阿姨来帮忙,一天的费用是两千四百元,不过这时候联络不到看护,最快也要等到近中午时,看护中心才会派人过来,可以吗?」 伍冠仲点头同意,然后他走回病房,脸色紧绷地看向窗外。 伍冠仲心急地等着,巴不得看护中心赶快派人过来,因为心里太过焦急了,他压根儿无法合眼休息,任由酸疲的眼睛不停地在腕表和窗外天色之间流转着,好不容易,十一点到了,他开始看着门口,打算等看护人员一进来,交代完薛安琪的状况后,他便马上搭车去台北找元夜蝶。 不料—— 「伍大哥?」薛安琪细细的声音响起。 伍冠仲低头,发现薛安琪已经醒了,正睁着无辜的眼,怯怯地看着他。 「你醒了?」他走近病床旁,因为又累又倦又心急,所以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到薛安琪此时的心情,直接就对她说:「我必须赶到台北一趟,你好好在这儿休息,我已经请了看护,等一下就会过来照顾你。」 「去台北?」薛安琪一脸的失望与不解。 「嗯。」伍冠仲的神情很郁闷。「夜蝶走了,我要去追她回来。」 薛安琪听了,不禁内疚又害怕。原本,她睁开眼看到了伍冠仲,知道他没有丢下她不管时,心里觉得好安慰,但是听到元夜蝶离开了的消息,心里随即猜想着,该不会是因为她的自杀而把元夜蝶气走了吧?她顿时好自责,但接着她又听到伍冠仲要抛下她去台北找人,紧张恐惧的情绪瞬间取代了自责,那不愿被遗弃、不愿孤单一个人的恐慌,让她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伍大哥,你在生我的气对吧?你气我割腕害得夜蝶姊姊离开是吧?拜托你,别气我!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好吗?」薛安琪哭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安琪,我不会丢下你,我会回来的。等我找到夜蝶,跟她谈清楚后,我就会回来。」他柔声保证道。 「不要!你一定好气我,一定会不理我的!伍大哥你别走,我一个人好怕……」她愈哭愈激烈,甚至还摇摇晃晃地从床上坐起,不顾一切地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拦抱住伍冠仲的腰身,而这么一来,点滴被扯落,点滴管里的药水顿时滴湿了床单。 「安琪!」伍冠仲焦急地怒喝,拉开她的手。「你在干什么?」他赶紧按了墙上的呼叫铃,请护士过来。 在护士还没赶来处理的时间里,薛安琪仍涕泗纵横地哭着,她双手拉着伍冠仲的手臂,用力拽紧,伤心地哭喊:「伍大哥……拜托你,千万不要生气、不要不理我……」 她的情绪失了控,没去管手腕上才刚缝合好的伤口,结果包裹着手腕的白色纱布开始渗出红色的血液。 「安琪!冷静一点!」伍冠仲看了,又急又气,他双手压扣住薛安琪的肩膀,将她固定在床铺上,防止她继续做出伤害自己的动作。 护士赶来,看到这情况,一人帮忙制止薛安琪,一人连忙知会医师。 五分钟过后,薛安琪被施打了一针安眠镇定剂,沉沉睡去了。 医师跟伍冠仲说了一些话,内容大概是要他别让安琪的情绪受到刺激之类的。 医师说完话便走了,护理站帮他聘请的看护人员这时走了进来,伍冠仲很想交代她照顾好薛安琪,想跟她说,给他一天的时间,他会迅速从台北赶回来,在他回来之前,务必要妥善照顾薛安琪。 但,一想到薛安琪方才的激烈反应,他担心要是薛安琪醒来没看到他的人,会不会又……又像方才一样?或者又闹一次自杀?他放心不下,于是决定先顾好薛安琪,暂缓追回元夜蝶的事。 伍冠仲沉着脸走出病房,来到楼梯间,掏出手机,拨打元夜蝶的电话号码,电话依然无法接通。 伍冠仲听了,又拨了电话到元夜蝶任职的医院的小儿科办公室,办公室里的秘书说元夜蝶还没销假上班,他留下联络方式,请对方无论如何都要转告元夜蝶。 医院里头舒适凉爽的冷气吹来,微微抚过他的颈背,但他竟觉得冷冽刺骨。他知道,这寒意不是来自于冷气,而是因为元夜蝶的离去。 元夜蝶走了,只留下一封信便转头走人,连慰留的机会都不给他,这让他彻骨生寒,也让他很心疼。 他心疼夜蝶曾经面临过那样的生离死别,他可以理解当她看见安琪自杀时,心里会有多么的恐惧与担忧,同时他也气自己居然没有及时察觉她的异样,没有及时开导她的心结,才会让她黯然离去。 这个傻女人,她会是如何的自责难受呢? 她用她的善良与退让来成全了别人,但是,又有谁来成全她呢? 结束假期后第一天上班,元夜蝶带着萎靡不振的精神进到小儿科办公室,才刚放下背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小儿科的秘书小琳便神秘兮兮地出现在她身旁,一脸好奇地探问着。 「说!你这几天到底跑哪儿去逍遥了?」 「没有啊,我只是去办点事而已。」她故意说得轻描淡写,那一段在南部的短暂情缘,她不想再提起,免得心里难受。 「还说没有!」小琳不相信地撇撇嘴,并且递给她一张便条纸。「喏,拿去吧!这位伍先生在你进办公室之前,至少打了十通的电话来找你。这是他要我留下的资料,还交代要我一见到你便马上请你回电。」 「谢谢。」元夜蝶接过便条纸一看,写在上头的电话号码是她早已熟悉的,她知道急着找她的人是伍冠仲。因为她把手机号码换掉了,所以他才会打来医院的办公室找她吧? 元夜蝶默默地把便条纸揉成一团,丢进办公桌下方的垃圾桶里。 「咦?揉掉了?什么人啊?」她这举动让小琳满腹疑窦,想要追问,但偏偏元夜蝶却摆出一副「无可奉告」的表情,害她的胃口被吊得好高。 元夜蝶白了她一眼,说:「你是好奇宝宝啊?什么都要问。」 「我只是关心你嘛!喂,老实说,是不是男朋友?」小琳满脸八卦样。 「男朋友」这三个字听得元夜蝶一阵心酸,她语带落寞地说:「不是。」 元夜蝶的心很刺痛,她苦涩地想着,是她自愿退让的,伍冠仲已经不算是她的男朋友了。 甩甩头,元夜蝶不想再沉溺在自怨自艾的悲伤回忆里,于是藉由低头翻看桌上的资料来转移心情,蓦地,她的注意力被一张写着「医学中心受训通知单」的纸张给吸引住。 「小琳,这是——」她抬头,扬了扬手中的通知单,忽地,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打断她的问话。 「喂!小儿科办公室。」秘书小琳接起电话。「是的!喔……你要找元医师啊?她……」小琳迟疑的目光看向元夜蝶,她用肩膀夹着话筒,两只手奋力比划着方才被丢进便条纸的垃圾桶,暗示元夜蝶来电的人正是伍先生。 元夜蝶看懂了,脸色僵硬着,连忙把两只手交错放在胸前,打了一个大叉叉,同时还拚命地摇着头,并且用无声的唇语告诉小琳:告诉他,我还没上班。 小琳点点头。「那个,她说……不是,我是说,她还没进办公室,等看到她之后,我会转告她的,再见。」 挂上电话后,小琳心虚地吁了一口气,鼓颊看向元夜蝶。「都是你啦,害我说谎!他到底是谁啊?让你躲成这样。」 她躲是因为怕听了伍冠仲的声音后会意志不坚,后悔离开他。是她自己选择退出成全的,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伍冠仲,而且,联络了又如何呢?他们能自私地相爱,不去顾忌薛安琪吗? 元夜蝶颓然地低头,低垂的视线又看见了那张「医学中心受训通知单」,一个突然冒出的念头让她脱口问道:「这张通知单的报名日期截止了没?」 「还没啊!那是在你休假的这几天才收到的公文,主任昨天才在问,有哪些人想被派去医学中心受训的。」 元夜蝶觉得这是一个好契机,她可以藉此暂时躲避伍冠仲,也可以藉此让自己的心情沈淀一下。再者,她所待的这家医院只是一间区域医院,要是能到医学中心受训,对她的工作与经历绝对有加值效果。 她决定了!「小琳,我要报名。」 「啊?你确定?」小琳傻眼,她觉得元夜蝶一定是疯了,到医学中心受训有轮值不完的夜班、写不完的报告,很辛苦的耶! 「我确定。拜托了,在我出发去受训前,凡是刚才那位伍先生的电话,一律帮我过滤掉,也别告诉他我到哪儿去受训了。」 小琳受不了地瞥了她一眼,说:「好啦!知道了。」说完还不忘纳闷地嘀咕着。「什么时候变得像鸵鸟了?」 是,她是鸵鸟,她承认。但是,当鸵鸟总比间接伤害一条生命要来得好吧…… 美国 薛安琪在高雄住院了五天,在那五天里,因为顾忌她又冲动地做出傻事,所以伍冠仲不得不留在她身旁陪着。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薛安琪出院的日子,在她出院后的隔天,伍冠仲马上带着她坐上返美的班机,打算将她安全送回美国后,再飞到台湾亲自去找元夜蝶,与她谈清楚。 当他们一回到美国的伍家,伍冠仲便被已经事先以电话通知过的伍家父母狠狠地数落了一顿,伍冠仲不吭一声,神情疲惫地任由家里的两老责备个够,然后才拉着行李转身上楼回房间,锁上了门。 回房间后,伍冠仲没有打开行李的打算,反正他随时准备出发飞往台湾。在这之前,他拨了一通越洋电话到「慈合医院」的小儿科办公室。 出乎意料的,得到的答案是——元夜蝶医师即日起外出受训三个月! 伍冠仲震惊极了,连忙追问她的下落。 「伍先生……你想问元医师去哪家医院受训喔?这个……除非是元医师同意,否则我不能说耶!」小琳的额角冒着汗,有点招架不住。 伍冠仲问不到答案,心知是元夜蝶故意躲他,他挂上电话,心情很烦闷。 看来,在还没找到元夜蝶的去向之前,他暂时是无法如愿去台湾了。 这有点糟,他怕分离的时间愈久,夜蝶愈是封闭起心房,这么一来,他和元夜蝶之间的隔阂便会愈来愈深。 唉,看来也只能先利用待在美国的时间开导一下安琪了,毕竟她是夜蝶和他分手的症结点。 薛安琪的手部复健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她的眉间却锁着忧郁,没有因为复健有所进展而开心。 第十二章 刚回到美国的头几天,伍冠仲还会体贴地关心她的伤口,边陪她做复健、边循循善诱地开导她,告诉她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要她别傻得拿生命开玩笑。但是,伴随着寻找元夜蝶的过程愈来愈不顺利,伍冠仲也变得愈来愈沉默了。 接下来好几天,伍冠仲总是开车送她到医院的复健部门后,便心事重重地离开,他们之间的对话只剩下「几点来接你?」、「复健结束后,打一通电话给我。」…… 这天,在医院里,薛安琪看着伍冠仲转身离去的孤绝背影,鼻头一酸、眼眶发热,怨自己打动不了伍冠仲,也心疼起伍冠仲的落寞。 突然,一架纸飞机朝她射来,撞到她的手臂后落地,薛安琪一惊,原本哀凄的心思整个被纸飞机转移。 「你知道摺纸飞机也可以当成手部复健吗?」一个身穿复健师制服的男人朝她走来,他拾起那架纸飞机,在薛安琪面前晃了晃,对她笑着,露出亮白的牙齿。 「嗄?」薛安琪有点迷惑地看着对方。她看过他,他叫曾凯,听其他复健师说,他是中国留学生,在美国念完复健医学后便留下来就业。 薛安琪摇摇头。「没有人跟我说过。」 「要不要试试看?这一招用来应付小朋友的复健很受欢迎。」曾凯拿来一叠纸,在她面前坐下。 「我不是小朋友。」她声明着。 「我知道,可是你看起来比小朋友还要依赖。有些来做复健的小朋友都比你勇敢,一个人也不会害怕,不会因为父母走开而红了眼眶。」曾凯观察很精锐,直接点明她的问题。 他默默注意薛安琪好些天了,发现她的视线只顾着追随那个陪她来的男人,他很好奇,这个拥有灵透气质的少女为何总是一脸忧愁的神情?她强烈地吸引了他。 「我……」薛安琪觉得有点难堪,因为她知道曾凯没说错,她确实强烈地想要依赖伍冠仲。 曾凯把纸分一些塞到薛安琪手上,没给她选择,自顾自地教学起来。「你知道纸飞机有几种摺法吗?看好喽!像这样,跟着我一起摺……这样可以活动到你腕部的韧带……还有这样,这种摺法的飞机超会飞的……」 薛安琪原本是不想理会曾凯的,但是他的态度很认真,唇边挂着微笑,边讲解、边耐心地等她跟上他的教学步骤,害她忍不住凝望着他,这才发觉他给人一种很阳光的感觉,她甚至有种错觉,好像靠近他,黑暗就会退去似的。 「我不会摺……」她拿起一张纸,表情很无助。 「你会!」曾凯点着头,语气非常肯定地说着双关语。「只要你肯学,你一定会;只要你肯换个心境,你的眼里不会只看着一个人。」 薛安琪听懂了他的暗示,倏地,她眼眶湿润,很想哭。 曾凯假装没看见她的转变,继续教她摺各种样式的纸飞机。 薛安琪吸了吸鼻子,忍住泪,开始动手,摺出一架又一架的纸飞机。 很奇妙地,在这当下,她的情绪被转移了,当她全心全意只顾着学习摺纸飞机时,伍冠仲与元夜蝶这两个人暂时从她的脑海里抽离了。 曾凯看了,满意地点点头,因为他知道,摺纸飞机不但对薛安琪的手部复健有帮助,对她的心情也会有助益的。 花莲某教学医院 晚上七点钟,元夜蝶拖着虚软的脚步走出急诊室,她感到又饿、又疲倦。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喝了一杯牛奶,之后便是马不停蹄地穿梭在急诊室与病房之间忙着,压根儿没时间可以好好地吃一顿饭。 她来这里受训已经一个月了,这样受训的生活真的很苦,但是元夜蝶却觉得很好,至少她可以忙得不去想起与伍冠仲在一起的点滴。 她试过了,只要一空闲下来,伍冠仲的身影便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脑海里,她不敢想起、也不愿想起,因为只要一想到那一段欢乐时光,她便会脆弱得掉下眼泪。 叹了一口气,元夜蝶往医院餐厅走去。 她虽然饿着肚子,但是走到餐台前,看着摆在上面的食物时,却又觉得有点腻。她不以为意,有时候饿过头了,确实是会有点儿反胃的感觉,于是她随便买了一瓶鲜奶和一个波萝面包,坐到餐厅的一角去用餐。 她坐的位置旁刚好有一面镜墙,元夜蝶边吃边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眼眶因为疲劳过度与睡眠不足而凹陷,脸色因为没有好好用餐而显得苍白蜡黄。她想着,或许等这个月的月事来完后,该吃四物鸡来进补,好让她的脸色红润些,想到这儿,元夜蝶忽地傻住,目光呆滞僵愣了好半晌之后,才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天啊!她都忙到忘了,她的月事已经迟了好久未来!该不会……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凝聚成形,她愈想愈觉得有可能。 囫囵地吞下剩下的面包和鲜奶后,元夜蝶急忙走出医院。 为了怕未婚怀孕之事被医院里的人知道,她选择去附近一家妇产科诊所看诊。 妇产科医师指着超音波萤幕上的小黑点对她说:「元小姐,恭喜你,你怀孕了!看,这个小黑点就是胎儿。」 元夜蝶听了,当场怔忡,不知该开心还是伤心。 「我的……孩子?」 「嗯!」妇产科医师肯定地点头,又对她说:「我把胎儿的影像列印下来,你可以留作纪念。」说着,那医师按下超音波上头的列印键,一张黑白的纸张从机器里传送出来,他撕下来,交给元夜蝶。 走出诊疗室后,元夜蝶的心绪纷乱不已,她独自一人坐在候诊室外头的椅子上,低头看着那张超音波相纸发呆。 多神奇啊!这是她和伍冠仲的孩子呢! 一思及伍冠仲,元夜蝶的眼眶蓦地发热。怎么会在这时候发现怀了孩子呢?要让他知道吗?还是她该独自面对呢? 此刻的她好无助,好想见他一面,偎进他的怀抱里。 她禁不住低喃道:「冠仲,我好想好想你……」 这一个月来,竭力伪装出来的坚强与不在乎,在这一刻全数崩塌,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其实无助又脆弱,她渴望被呵疼着、被珍惜着,想要孩子的爸爸摸着她的肚子,想要告诉孩子的爸爸说「我怀孕了,今后我们将会三个人一起手牵手!」…… 元夜蝶郁然地陷入沉思里,此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接通,是医院打来的。 「元医师,你在哪里?901病房的病人要会诊,麻烦你过来。」 元夜蝶挂上电话,将那张超音波相纸小心翼翼地收入皮夹里后,赶紧离开诊所。 回到医院后,元夜蝶匆忙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来到病房的转角处时,一个妈妈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小病人,正从转角的另一面走来,元夜蝶没看到对方,那位母亲也没有看到她,轮椅在转角的地方撞上了元夜蝶。 元夜蝶脚步一个不稳,跌倒在地,蓦地,一阵疼痛的感觉袭来,直达腹部,紧接着,她感觉大腿之间有股re流涌出。 她低头看着裙摆下方,那沿着大腿内侧流出的鲜血,以及那名母亲慌乱呼叫护士前来帮忙的尖嚷声,让她冷汗涔涔。 元夜蝶的心里既狂乱、又慌张。 她的孩子…… 怎么会这样呢? 天啊!谁来救救她的孩子?她不想要失去这个宝贝啊…… 半年后台中 星期一的早晨,元夜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睡过头了,她随意盥洗一下,套上轻便的紧身牛仔裤、t恤,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鲜奶丢入塞满东西的大包包,慌乱地踩着高跟鞋,冲出家门去搭公车。 因为一个人住的关系,所以她不习惯开伙,当然也没有人体贴地帮她准备早餐,所以元夜蝶练就了只靠一瓶鲜奶果腹就能撑到下午的本事,而这也让她的身形更加苗条轻瘦。 下了公车之后,元夜蝶一路小跑步地奔进某教学医院,往会议室冲去。 会议室里头,医院的公关主任正起身向大家介绍新来的病理科系主任——伍冠仲。他滔滔不绝地介绍伍冠仲的学历背景与丰富的病理研究,以及他的任教将对医学院的学生带来多么大的震撼教育。 伍冠仲耳朵听着,但是却心不在焉,他急切的眼神一一搜寻着会议室里头的人,却独独不见朝思暮想的元夜蝶。 睽违半年,伍冠仲再次踏上台湾这块土地,这一次他不是应邀来演讲,他将在台湾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他受邀担任这间教学医院的病理科系主任。 其实,以往有不少医学院曾邀请他来台授课,但他多半兴趣缺缺,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次是他自己毛遂自荐,要来这间医学院应征系主任的。十天前,当他查明元夜蝶在这家医院工作时,他立即以电子邮件传送应征函给医学院的人事室,几乎是立即的,他接到了一通越洋电话,医学院的院长亲自拨电话给他,以极其兴奋雀跃的语气表示迫不及待地欢迎他前来授课。 于是,他辞去在美国的教职,只身飞来台湾寻找那一段失落了半年的恋情。 半年前失去元夜蝶的消息之后,伍冠仲满怀沮丧的心情,他多想抛下一切去寻找她,但元夜蝶有心与他做切割,让他找不到人,他于是透过层层关系,终于找出元夜蝶在哪家医院受训,但当他循线打电话去找人时,却得到她已中止受训的消息,他于是又找回「慈合医院」,不料却得到元夜蝶已经离职的消息。 终于,他在十天前,在台中这间教学医院的网站上搜寻到元夜蝶的消息,当时他看了,心绪激动不已。 总算让他找到了那个只顾着成全别人,却不懂得为自己争取幸福的傻女人了。 这一次不管怎么样,他要是不追回那个让他尝尽相思苦楚的女人誓不甘休! 终于,公关主任说完后坐下来,伍冠仲乘机悄声问他。「是不是所有的医师都到了?」 「我瞧瞧啊……是有些前一晚轮值夜诊的医师还没到,唉啊,很可惜,我们医院里头的美女医师也还没出现。没关系,以后你会有机会瞧见的,单身的元医师很多人追的,听说内科的林医师追得最勤,但元医师都不动心。」公关主任不忘顺便八卦一下。 伍冠仲听见元夜蝶依然单身的消息,臆测着是因为还忘不了与他共有的那一段,所以无法接受新恋情吗?还是因为没有勇气再爱一场,所以任由感情空白着? 不过,一想到她有很多人追,他不免担心紧张了起来。内科的林医师吗?他记住了。 两人正在耳语时,院长打断了他们,请伍冠仲起身说几句话。 伍冠仲刚站起身,正要开口说话时,会议室的门就被缓缓打开,一个女人正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她半蹲着、压低身子,打算趁着没被发现前溜到自己的座位上。 伍冠仲看到了,一双鹰般锐利的眼胶着在她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那个让他朝朝暮暮、日思夜想,想得心口都会发疼的人终于出现了! 她与记忆中的模样相去不远,但是却多了一抹妩媚,整个人看起来更美了。 伍冠仲看着她,心情悸动不已,他浑身发颤,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苦苦压抑着想冲过去将她一把搂入怀里的冲动。 正弯着腰匍匐前进的元夜蝶感觉到一道异样的眼光,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死命地盯着她瞧。会是谁呢?她也不过才迟到十分钟而已,没必要这样瞪她吧? 她偏头,迎向那抹诡异的视线,忽地诧异地尖嚷出声—— 「啊——」 因为惊吓过度,她猛地站直了身躯,难以置信地瞠大了双眼。 伍冠仲?! 天啊!怎么可能会是他呢?元夜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那个让她在无数个夜里哭着醒来的男人,现在居然……居然就站在她面前,对她勾唇露出浅笑! 前些日子她是有听说医学院那边新聘了一个教授,但因为她不是医学院的学生,与医学院里头其他教授的互动也不多,所以并没有特别留意这个讯息,万万想不到,那个新聘的教授居然就是伍冠仲! 时光在元夜蝶的脑海里迅速倒转,她轻易地又想起来半年前的种种,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将那一段记忆尘封得很妥当了,怎么才一见面,她的情绪又整个被牵引住? 「夜蝶,好久不见了。」伍冠仲率先开口。 元夜蝶不回话,表情僵硬、眼睛飘忽,故意不去看他那过分热切的眼神。她浑身颤抖警戒,懦弱地想逃,不想面对这样的场面。 「你们认识啊?」院长问出大家心里头的疑惑。 两人同时开口,但是答案却相去甚远—— 「我们很熟。」 「只有过一面之缘!」元夜蝶急于撇清。 会议室里头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着什么非比寻常的关系,但是偏偏元夜蝶不承认,像是亟欲划清界线般,这可让多事者窃窃私语了起来。 第十三章 元夜蝶故作镇定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用迎面去看伍冠仲,她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一瞬也不瞬地跟着她移动。她很紧张,走路的步伐有点儿发抖,就连坐下来时,双脚都还不听使唤地微颤着。她局促地拿起会议桌上的水杯,想要喝口水稳定一下过分紧张的情绪,可是伍冠仲的眼神像是会灼伤人似的,看得她汗流浃背,她实在太慌张了,结果手一抖,杯子打翻了,整杯水瞬间泼洒在她身上! 「啊!」元夜蝶惊呼一声,赶紧从椅子上弹跳起身。 伍冠仲见状,一个箭步奔上前。 坐在元夜蝶身旁的内科林医师抢在伍冠仲之前,抽出面纸递给元夜蝶,同时还不忘关心地问:「怎么样?有没有事?」 「没事。」元夜蝶接过面纸后,赶紧退离林医师一大步。她知道林医师对她的心意,但是对于爱情她怕了,不想再去谈一场伤神伤心的爱情,所以她的态度很生疏。 伍冠仲一双眼含怒地看着林医师对元夜蝶献殷勤的模样,他妒火中烧,大步一跨,挤入林医师和元夜蝶中间,另外抽出几张面纸,亲自替元夜蝶擦拭牛仔裤上头的水渍。 他的举动无疑是故意让旁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匪浅,这让元夜蝶羞窘得面红耳赤,她咬着牙,低声警告。「住手!大家都在看。」 「随他们去看。」伍冠仲不肯依她。 沟通不成,元夜蝶只好气急败坏地推开他,然后满脸歉意地看着院长。「对不起,院长,我去换件衣服,先离开了。」 语毕,匆匆忙忙地夺门而出,留下会议室里头的人窃窃私语。 伍冠仲看着元夜蝶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想着既然她不想在大家面前承认两人相识,那么,他只好等她今晚看完诊后私下去找她了。 这一整天,元夜蝶的心情始终忐忑飘忽,她不解,为什么伍冠仲会出现在这儿?是巧合吗?还是他特意来找她? 但,找她做什么呢?难道要重温旧情吗?纵使两人曾经甜蜜热情,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搞不好已经和薛安琪结婚了吧……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揪疼了一下,她伸手抚着胸口,摇头苦笑着,笑自己真没用,今天早上一见着他的面便紧张地出糗,现在更是满脑子都充斥着他的身影,挥之不去。 「唉……」叹了一口气,元夜蝶关掉电脑。她刚看完夜诊,正准备起身离去。 忽地,诊间外头传来敲门声,她开门,很意外地看见林医师拎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口。 「真辛苦,看诊到这么晚。我猜你一定忙到没吃晚餐,所以帮你买了宵夜。」林医师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袋子,同时还不忘叮咛道:「不要因为怕胖而不吃,多少吃一些,省得身体撑不住。」 今天早上在会议室看到伍冠仲和元夜蝶的互动让他很紧张,原本追求元夜蝶就不是很顺利,现在又多了个伍冠仲出现,他不加把劲可不成。 元夜蝶对他摇摇头,推却了他的宵夜,嘴里说着生疏客套的话。「林医师,别麻烦了,要吃什么我自己会去买,不会饿着自己的。」 闻言,林医师乘机邀约。「一点都不麻烦,还是我请你一起去吃宵夜?」 「我不饿。」元夜蝶拒绝了,不想给他希望,和他有牵扯。 林医师自然懂得她的意思,他不躁进,改口说:「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还有别的事。」她委婉地回绝。 「那好吧,小心点。」他有点失望。 「嗯,拜拜。」她松了一口气。 刚踏出医院大门,一个熟悉的嗓音马上在她身后响起—— 「看来林医师对你很用心嘛,还专程买宵夜给你!」说话的人是伍冠仲,他的语气酸溜溜的,一副妒夫的模样。 由于医学院与医院只相隔一个校园比邻着,这让伍冠仲觉得很方便,当他忙完手边的事情后,便能穿越校园来到医院的小儿科门诊区。他从方才就一直待在元夜蝶看诊的诊间外头,为了怕她看见了会影响看诊,所以他刻意挑选一个柱子后方的位置躲起来守候,他想等她工作结束后和她好好谈一谈,不料,却意外看到了林医师对她献殷勤的画面,看得他妒意横生。 一听到这声音,元夜蝶马上头皮发麻,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她不理会,继续走,假装没事地一直往前走。 伍冠仲追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必!」她冷言冷语,不想与他有所牵扯。 「夜蝶,别这样,不要躲我。」元夜蝶的反应太冷淡了,这让他好紧张,他于是忙着道歉。「对不起,当初是我不好,没有妥善地拒绝安琪对我的爱恋,我一直以为她对爱情懵懂,所以任由她对我依赖撒娇,直到我最爱的你出现后,我却又笨拙地伤害了安琪的心,以至于她闹自杀,最后又让善良的你因为不忍心安琪的生命流逝而离开我。 「夜蝶,你走了以后,我好怨,怨自己为何不够细心?如果当时在医院里我多用点心的话,也许就能探察出你正陷入姊姊为爱自杀的灰暗回忆里,那么,我绝对不会放你一个人黯然神伤,也不会让你有机会从我身边离开的。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毕竟一开始就是我的错,所以你尽管气我、对我发脾气都没关系,但是请千万不要不理我。」 听他说起以前的事,元夜蝶愈听愈觉得委屈,又很气他忽然出现来搅乱她的生活,气他早上在会议室故意做出的暧昧举动,更气自己的心不够冷静理智,喜怒哀乐轻易地受他影响。 愈想愈气、愈想愈觉得他可恶,鼻头一酸,元夜蝶的眼眶红了起来,她不想让他看见脆弱流泪的一面,一扭身,急忙小碎步奔走。 伍冠仲看见她转身时泪沾眉睫的模样,急了、慌了,连忙大步追上去,一把攫住她的手腕,使劲一拉,将她的身子拉进怀里。 「放开我!」元夜蝶扭身挣扎,眼泪已经无助地滑落。 「不放!告诉我为什么哭?」 元夜蝶抿唇撇头,倔强着不肯说。 伍冠仲拉着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由不得她拒绝,开了车门,将她塞入副驾驶座里。 他启动车子,将车子滑出停车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开着,一直开到元夜蝶哭够了,眼泪止住后,他才在路旁停车熄火,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元夜蝶不说话,她垂眸,视线刚好看到了他搁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诧异地发现他的无名指上还戴着戒指。 她大大震慑了下,心情莫名浮动着,但同时又很不解,于是转头问道:「都已经和安琪在一起了,为什么还戴着那只戒指?」 「谁说我跟安琪在一起了?」伍冠仲的嘴角扬起,如果他没听错的话,方才夜蝶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吃味。她还会嫉妒,这是好现象。 「不是吗?」 「当然不是。安琪已经订婚了,等她大学毕业后就要结婚,她要我转告你,请你原谅她当时的任性无知,她说那时她太不懂事了,不明白何谓真正的爱情,以为懵懂的迷恋便足以成就爱情,一直到她找到真爱时,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幼稚、以及伤害了你多深,她还要我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回美国去参加她的婚礼。」 「嗄?」元夜蝶先是诧然呆愣,然后语带抗议地说:「她要结婚了?跟谁?那你怎么办?」 伍冠仲笑开来,因为听出她的语气里有替他抱不平的意味。 「自然是跟她的未婚夫啊!她在美国做手部复健时与复健师相恋,他们很相衬,我父母也很高兴她能找到好归宿。至于我……」他停顿住,忽而深情缱绻地凝望着她,继续用低沉惑情的嗓音说:「我还有你。」 看到他还执着地戴着婚戒,听他说薛安琪已另有归属,元夜蝶的心里大受震撼,又听见他说他还有她,她不禁燃起了一点小小的希望。有没有可能,他们能抛下过往那些不好的回忆,只撷取好的,重新来过? 元夜蝶的心有些动摇,而偏偏他又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她,害她局促地问:「你凭什么认为我还是你的?」 「凭直觉。今天早上你一见到我便乱了分寸,这表示你心里还有我。」 元夜蝶一想到早上所出的糗,不禁有点恼羞成怒,又加上不想让伍冠仲发觉她确实还对他念念不忘,遂口是心非地说:「事情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在乎你,也不爱你了,你少自抬身价,也别因为安琪要跟别人结婚了就来找我。」 「当真已经不在乎我、不爱我了?那么告诉我……」伍冠仲倾身逼问。「你刚才为什么哭?」他一手扣住她的下巴,逼她正视他的眼睛,想从她的眼里看出她是否在嘴硬撒谎。 元夜蝶多么想要理直气壮地回答「是的!我已经不爱你了!」,可是,她没勇气说。 她不敢背叛内心最真实的心意,那就是——她其实还爱着他,从来不曾变过。 因为无法悍然回答,所以她选择不说话,倔强地撇过头。 她的倔傲让伍冠仲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经历过安琪自杀的事件后,要再度软化夜蝶、让她再次投入他的怀抱,势必得付出一番努力,而他在来台湾之前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夜蝶,我要你知道,并不是因为安琪要跟别人结婚了,所以我才来的。」他点破她心中的妒意。「自始至终,我对你的心意不曾变过,这才是我来台湾的原因。我已经辞掉美国那边的教职,这一次除非是你跟我一起走,否则我绝不单独回美国。」他语气铿锵地宣示他的决心。 元夜蝶回过头正视他,看着他眼里无比认真的眸光,心,动了。 他深邃的眼眸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她的如星美眸回避不开他的注视,轻轻颤动着的眼睫显示出她的慌乱与胆怯。 她这么无助的模样让伍冠仲好心疼,他情难自禁,欲俯身落吻。 元夜蝶看着在眼前不断逼近放大的脸庞,心里掀起滔天狂潮。她迷醉心悸,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明明是想推开他的,身体却因为他的靠近而变得酥麻无力,压根儿使不上劲。 她的唇颤抖着,呼吸急促无章,乱成一团,因为推不开他,所以只能不断往后退缩着身子,直到背脊抵着车门。 伍冠仲双手抵在车窗的玻璃上,将元夜蝶困在双臂之间,他偏着头,唇瓣轻轻刷过她的唇,用低沉的嗓音诉说道:「夜蝶……这些日子里,我很想……很想你,因为你,我才明白原来相思是这般苦……」 说完,他攫住她的唇,极尽温柔地吻着。 元夜蝶听了,一颗心差点融化。相思的苦有多难熬,她不会不知道,让一个人进驻心里头,铭心不忘,但却偏偏见不着面的感觉,她懂。 伍冠仲所说的情绪,她都懂,因为她自个儿也被卷入这个思恋的漩涡里,思绪起伏盘旋着,脚底虚浮着,而伍冠仲的一个吻便能轻易地带着她从漩涡里脱离,让她重新感受到踩得到地面的踏实感。 元夜蝶知道自己抗拒不了这个男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一样抗拒不了,她只能无助地缓缓闭上眼帘,顺从地承接他的吻。 原本只是一个轻浅的吻,却因为元夜蝶的顺从而给了伍冠仲莫大的鼓舞,他一手扶住她的后脑,拉近,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舌滑入她口内,竭尽所能地掠夺她的甜美,良久的一吻结束后,两人额抵着额,轻喘着以平抚紊乱的气息。 「夜蝶……」他柔着声,满足地喊着她的名字,嘴角勾起笑意。 元夜蝶则是羞窘地想逃,她觉得自己很窝囊,刚刚才说已经不在乎他、不爱他了,现在居然和他吻得晕头转向,这岂不是自打嘴巴吗?天啊,真丢脸! 「我……」她喉头干涩着,眼神羞得不知该往哪儿瞟,只能逃避地说:「我很累,想回家了。」 伍冠仲握了握她的手,笑着欣赏她局促羞窘的模样,舍不得这么快放她走。「再陪我一会儿?」 再陪他一会儿?喔,不行,她的定力不够,再这么相处下去,她怕会出事。伍冠仲出现得太突然了,虽然他依旧单身,也表明了对她未曾忘怀的心意,但她对于那段大起大落的感情心有余悸,还没做好再爱一回的心理准备。 「不要!我、要、回、家!」她重申着。 「好吧。」伍冠仲心里失望,但是却不想为难她。 问明地址后,他开车送她回家。 到她家门口后,他停车熄火,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手搭在她坐位的椅背上,一双黑眸意犹未尽地看着她的红唇。 元夜蝶接收到他的目光,深怕自己又再度沦陷在他的柔情里,于是急忙开了车门,逃难似的,急急丢下一句「再见」,便慌乱地下车,拎着皮包小碎步地奔跑回家。 看着她紧张逃离的背影,伍冠仲觉得可爱。他坐在车内等着,等看到屋内的灯光亮起后,他才放心地重新发动车子开走。 第十四章 回去的路上,伍冠仲心情愉悦、信心满满,对于追回夜蝶他愈来愈有把握了。他吻了她,而她没有甩他一巴掌,谢天谢地,这是好的开始,代表她对他仍然有情,不像她表面上说的那样,已经不爱他、不在乎他了。 她应该只是心有芥蒂、害怕受伤吧?没关系,他会用尽一切努力来填补那一段空缺的日子,让她知道,她可以毫无保留地重新投入他的怀抱。 林医师一手端着杯豆浆、另一手拿着蛋饼,出现在小儿科的诊间。为了赢得美人心,他趁着元夜蝶还没来看诊前先买好爱心早餐放在诊疗室的桌上,就怕元夜蝶忙得忘了吃早餐。 当林医师将早餐摆放好,留下一张叮咛元夜蝶要照顾身体的贴心字条,正准备要离开的时候,伍冠仲也出现了,两人正面对上。 「你?」林医师一脸讶异与警戒,他看了伍冠仲一眼,眼尖地发现他手里也提着一份早餐。 伍冠仲的视线落在林医师身后的桌上,瞧见他摆放的早餐与留下的字条,当下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个男人送爱心早餐给夜蝶?想追求他的未婚妻? 不成!他没那个雅量接受夜蝶被别的男人觊觎! 伍冠仲先发制人。「林医师真贴心,还帮夜蝶准备早餐,但是很可惜,她喜欢喝拿铁,不喜欢喝豆浆。」他扬了扬手中的袋子,越过林医师,将热拿铁与三明治摆放到元夜蝶的桌上。 林医师疑惑地问:「你怎么会清楚元医师的喜好?还有,你叫她夜蝶,你跟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伍冠仲挑眉。「因为我很用心,所以我知道她的喜好。」接着,他露出一脸神秘的表情,故意吊林医师胃口。「至于我跟她的关系嘛——」 「我们俩没关系!」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接续了伍冠仲的话,打断他与林医师的对话。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了元夜蝶双手环胸的不耐模样。 「夜蝶!」伍冠仲堆起笑容。 「元医师!」林医师也笑容可掬。 元夜蝶看了两个男人一眼,又看了桌上的两份早餐,明白他们两人在为她争风吃醋。 她一点都不觉得骄傲虚荣,相反的,她觉得很头疼。 一个是她的前未婚夫,一个是对她照顾提携的同事,两个都让她不知如何应付。 「对不起,我要开始看诊了,麻烦两位离开。」 主人下了逐客令,伍冠仲和林医师只好乖乖走向门口。 「等等!」元夜蝶突然喊住他们。 两人同时回头,眼露晶灿期盼的光芒。 然而,元夜蝶却只是指了指桌上的早餐,冷静地说道:「我吃过了,麻烦两位顺道把早餐带走。」她一个人哪吃得下两份早餐啊?既然吃谁给的早餐都说不过去,那么她干脆都不吃,省得对谁都难以交代。 伍冠仲与林医师互看一眼,那一眼里头饱含彼此埋怨的意味,他们都在怪对方——都是你,才会让我的爱心早餐泡汤! 元夜蝶不理会那两个男人对峙的场面,她将早餐塞回他们手里,关上门,图个清静。 开始看诊后,元夜蝶便忙个不停,最近是肠病毒流行的高峰期,小病患们一个接着一个进来看诊。虽然忙碌,但她一点都不觉得累,相反的,只要一想到小病患因为她的医治而痊愈,她便觉得欣慰。看着那些小孩会让她想起她那个无缘的孩子,基于她无法照顾自己孩子的补偿心态,她于是更加倍用心来照顾其他人的小孩。 陆陆续续看了好几十个病患之后,已经十一点多了,此时,她桌上的分机响起,跟诊护士接通后将话筒转交给她。 「中午一起吃饭好吗?」伍冠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不好!」她断然拒绝。 「为什么?你另外有约吗?」 「等我看完诊都已经两点多了,没空吃。」她说的是实话,当然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不想和他独处。昨晚的那一吻算是失控了,她实在没把握和他独处时她能从容不迫的应对。他对她仍极具吸引力,只怕伍冠仲光是勾勾手指头,她就会被勾了心魂。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总是要吃饭吧?不管几点,我都等你。」 「随便你。」 说完,她挂掉电话,继续看诊。 到了中午十二点,伍冠仲带着几本原文书出现在小儿科的候诊间,他选了一个只要诊间的门打开便可以看到他的位置坐下,然后他摊开书本,静静地看书等候,不去打扰元夜蝶。 他这样一个大男人与周遭那些哭闹的小孩子很不搭轧,但是他无动于衷,依然翻阅书本,不受外界干扰,唯一会让他分心的便是每次有病患进入看诊时,诊疗室的门一开,他便会乘机抬头往里面看,并且冲着元夜蝶微笑。 元夜蝶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但是伍冠仲依然故我,每次只要一开门,他便抬头微笑。 这情形持续到约莫一点左右,这一次开了门却不见伍冠仲的人影,元夜蝶纳闷着,心想他该不会是等腻了,打退堂鼓了吧? 这下子换她心慌了起来,只要有病人推门入内,便换她主动抬头搜寻伍冠仲的身影。 就这样,时间又过了半小时,忽然,诊间外头传来小孩子高分贝的嬉闹声,元夜蝶疑惑,请跟诊护士去一探究竟。 一会儿后,护士笑着回报说:「元医师,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有人在贿赂你的病人喔!」 元夜蝶于是起身来到门外察看,只见一群小孩子围着伍冠仲,兴奋地又叫又跳的,而伍冠仲则蹲低身子,手里拿着卡通贴纸发给周围的小朋友,并且还不忘嘱咐他们—— 「等一下进去看诊的时候,要乖乖地听医师阿姨的话,让她快点看完,要不然医师阿姨肚子会很饿,也会很累,如果不肯乖乖听话的,就没有贴纸喔!」 看到这一幕,元夜蝶哧笑着,原来他用贴纸贿赂小朋友啊! 跟着出来看热闹的护士见状,有感而发地说道:「要是伍教授当爸爸的话,一定会是一位好父亲。」 这句话直接敲进元夜蝶的心坎里,劈中了她心中的那道伤痕,让她想起当初发现怀孕时,曾经幻想着要是孩子的爸爸在身边会是怎样的情境?回忆让她的心抽痛,脸色倏地变得苍白。 伍冠仲抬头时,刚好瞧见了元夜蝶那异常忧郁苍白的脸色,他很担忧,起身走近,询问她的状况。 「怎么了?你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元夜蝶挤出一抹涩笑,回避地推说:「我只是有点累。」 「真辛苦。」他心疼她的疲累,于是吆喝道:「小朋友,动作快,要乖乖给医师阿姨看诊,只要不吵不闹的,出来后我再多送他一张贴纸!」 一听可以多拿一张贴纸,小朋友们都很听话,进去后当真都很配合地让元夜蝶又是听诊、又是用手指扣诊肚子,于是剩下的七、八个小病患一下子便全看诊完毕。 等到小朋友和家长都走光了,跟诊的护士也离开了,诊间空荡荡的,元夜蝶这才累瘫在椅子上。 伍冠仲走进去,关上门,贴心地说:「既然很累就不要出去吃了,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我去买回来给你吃。」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她摇头拒绝。 伍冠仲在她身旁坐下,眼露关怀地看着她,而元夜蝶则神色紧绷地偷觑着他。和他独处在一个空间内让她很紧张,她心慌意乱,搁在桌面上的双手手指紧绞着。 伍冠仲察觉到她异常沉默,他靠近她,一手撑在桌面、一手撑在她椅子的扶手上,弯下腰,关心地探问:「怎么了?要是真的不舒服要说。」 「没事……」他的靠近让她想起昨晚的吻,心蓦地狂跳,肢体僵硬到不行。 「还说没事,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一定是把身体当成机器来操劳才会这样。」他忽然站到椅子背后。「来!放松身体,靠到椅背上。」 「做什么?」她更紧绷了。 「别紧张,我不会暗算你。」他一脸诚恳地笑说。 元夜蝶依言躺靠在椅背上,伍冠仲的双手忽然搭上她的肩。 「啊——」她吓一跳,尖叫着。 「放轻松好吗?你这样我怎么帮你按摩?」伍冠仲又好笑、又好气。笑她犹如惊弓之鸟,又气她这么防范他。 元夜蝶试着再躺靠到椅背上,这一次伍冠仲轻轻地将手搁放在她的肩膀上,他的手指按压住她僵硬的肩膀,缓缓揉...捏、轻轻推散她紧绷的肌肉。 元夜蝶原本对伍冠仲的碰触很紧张,但是她真的很累,而他的手又彷佛带有魔力一般,在他的按摩揉...捏之后,她的身体逐渐松弛,头往后靠,舒服地闭上眼,享受着被服侍的感觉。 伍冠仲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美丽的容颜,感觉胸口揪紧疼痛,能让他有这种情绪的人,也只有她而已。 「你知道吗?分开的那些日子里我常想,元夜蝶这个女人真有本事,居然能夜夜出现在我梦里,扰乱我的心魂,害我魂不守舍、茶饭不思。你说,这笔帐我该怎么索讨呢?」 元夜蝶瞪大眼看他,明明他嘴里说的是埋怨的话,但她却听得暗暗心喜,心喜于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心喜于她对他的影响力。 四目交接,彼此的眼里都有着情意,只是一个坚定、一个犹豫。 伍冠仲缓缓低头,他的唇离她的只剩一公分的距离。 突然,元夜蝶把头撇开,试图稳住发抖的声音,故作镇定地说:「等等!你不该吻我的。」 「为什么不行?我们是未婚夫妻。」 「已经不是了。从我选择离开那时候开始,就已经不是了。况且,我已经把你送的求婚戒指弄丢了。」她咬了咬唇,说着。 「是不是由不得你单方面说了算,我还是认定你是我的未婚妻。戒指丢了没关系,还可以再买。」 「你为何要如此执着呢?」他的执着再一次扰乱了她的生活,让她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被撕开。 「那你又为何瞻前顾后、一味的退缩?安琪的事已经不是问题了,我绝不会再放开你。」 「我……」她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年她离开后用疯狂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但是却意外发现怀孕,之后又意外流产的事,那样的经历让她难过了好久都不敢再去谈感情。她伤心地垂下头,语气软弱地说:「拜托,让我静一静好吗?」 他妥协地说道:「好吧,如果你不想说,就先别谈这些。下班后等我,至少,让我送你回家。」 他不急于逼问,因为她脆弱的模样让他很不舍。 下班时间,伍冠仲依约定开车送元夜蝶回家,元夜蝶一上车便发现车子后座有一大袋购物袋和行李箱,她以为他要出远门,心里疑惑着,但终究没问出口。 到了元夜蝶的住处后,伍冠仲不但帮她开了车门,居然还提着那袋购物袋与行李箱和她一起往屋子走去。 「你干什么?」不是要出远门吗?为什么把东西往她家提? 「借你的厨房用一下。」他指了指装满食物的那一只购物袋,笑着说。 「可是……」可是她不想让他进去家里啊! 「快点开门,我还有买你最爱吃的冰淇淋,都融化了,要快点冰进冰箱里。」伍冠仲催促着她。 一想到他要进去她专属的安全领域里,元夜蝶就觉得不安,她拿着钥匙的手在发抖,对不准钥匙孔。 「我帮你。」他果断地接过她手里的钥匙,插...入、扭转、开门。 元夜蝶还来不及后悔阻止,伍冠仲便已经进门。 伍冠仲放下手里提着的东西后,转身催着元夜蝶。「快点啊!怎么还不进来?」他的态度自然,彷佛他才是这儿的主人,而元夜蝶反倒成了生疏客套的客人似的。 「喔。」元夜蝶进门,愣愣地看着伍冠仲把行李丢在沙发旁,然后把购物袋提进厨房里。 「刀子放在哪里?」厨房里传出他的声音。 「在右边抽屉第一格。」 「盐巴呢?」 「上面的抽屉第二格。」 元夜蝶很好奇他到底想做什么?她走近,倚在厨房的门边,看着他忙碌地从购物袋里取出食材,然后手脚俐落地料理着。 发现她在看他,伍冠仲回头冲着她一笑,哄道:「先去洗澡,等一下就有好吃的可以吃了。你工作太累了,应该吃营养一点,看我把你补得白白胖胖的。」 「你真的会煮吗?」 伍冠仲挑眉炫耀道:「当然!你安心等着吃吧!」 元夜蝶走回自己的房间,谨慎地锁好房门后,放了洗澡水,将疲惫紧绷的身子泡入温暖的浴缸里。 第十五章 她边泡澡边想着,这真是很诡异的情形,伍冠仲居然像个好丈夫般,在她家的厨房里帮她料理晚餐。天啊,在这之前,她连想都不敢想像会有这么一天。 当初是她不够勇敢先放弃的,在决定退让的同时,她便有了要一个人寂寞过生活的心理准备,谁知道伍冠仲又冒了出来,告诉她,薛安琪已经和别人订婚,告诉她,他仍深爱着她,并且对她关怀备至。 说真的,她其实很心动,很想要抛开一切,再次投入伍冠仲的怀抱,只是,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才敢再谈感情。 元夜蝶回想着这些天伍冠仲为她做的点点滴滴,脑子乱纷纷地想着,她是否该再勇敢一回呢? 她迷惘着,发着呆,一直到伍冠仲喊她。 伍冠仲在她的房间外头敲着门。「已经煮好了,赶快出来吃。」 元夜蝶赶紧起身,换上轻便的家居服。 走到餐桌处,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她噗哧一笑。「为什么我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买现成的食物来装盘加热的?」 伍冠仲耸耸肩,不理会她的取笑,迳自帮她拉开椅子,请她入座,同时还帮她盛好一碗冒着热气的香菇鸡汤。 「其他的确实是买现成的,但是这一碗香菇鸡汤可是我自己亲手炖的,喝喝看,汤头很鲜美。」 由于伍冠仲的眼神很期待,元夜蝶不忍心泼他冷水,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大口鸡汤,她原先是不抱期望的,但尝了一口之后,发现竟是出乎意料的美味,她眼露惊喜,脱口赞美道:「真的很好喝!」 「那就好!」伍冠仲的表情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在她身旁坐下来,也帮自己舀了一碗鸡汤,然后语带试探地说:「你要是喜欢喝,以后我天天炖给你喝。」 元夜蝶闻言微愣了半晌。天天?这句话的意思是……两人要永远生活在一起吧? 说实在的,对于那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两人生活她很心动,但是也有所迟疑,说她懦弱也好、因噎废食也罢,对于爱情她真的无法像以前一样那么勇敢。 「我觉得——」 她觉得保持目前的状态就好,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伍冠仲打断了。 「吃吃看这个,很不错吃。」他挟了一块叉烧肉送到她嘴边,于是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喂食了。 「还有这个。」他又挟了一块卤豆乾。 他看穿她犹豫与保留的态度,所以故意不停地挟菜喂她,不想听到她说出拒绝的话。 「喂!哪有人这样一直塞东西给我吃的?我又不是猪!」在被喂了好几口的食物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抗议。 「没关系,我喜欢猪宝宝。再说你要多吃点,你真的瘦好多,这样抱起来会很没感觉。」 元夜蝶顿时脸红,斜眼怒瞪着他。 什么嘛!她又没说要给他抱,居然还挑剔了起来? 伍冠仲装作没看见她的怒瞪,态度自然地吃着饭,并且继续为她挟菜。 吃完饭后,元夜蝶洗碗,伍冠仲则在一旁切水果,两人并肩站在厨房流理台前的模样像极了一对夫妻。 伍冠仲切好了苹果后,笑容满面地拿了一块给元夜蝶。「吃吃看,这个很甜。」 元夜蝶吃完苹果,看了看手表后,觉得该是下逐客令的时候了。 「很晚了,我想要休息,你也该——」 「对!我也该去洗个澡了。」 「嗄?什么?」元夜蝶傻住,瞠目结舌地看着伍冠仲,他居然当着她的面脱去外套,然后将方才放在沙发旁的行李打开,取出衣物。 「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洗好了。」 「等一下!你要洗澡就该回自己家去洗,为什么要在我这儿?」她连忙冲上前去阻止。「还有,我都忘了问,你提那一箱行李来我家是什么意思?」 「我把房子退租了。」为了跟她朝夕相处,重新培养感情,所以他退了房子,近水楼台是他所想到的第一步方法。 「啊?那关我什么事?」 「我没地方住……」知道她容易心软,所以语气装得很可怜。 「所以?」她瞪眼。 「所以……我想住在这儿。」住在这儿,他才能一步步软化她的心,探查出她究竟在顾忌着什么。 「不行!」她的声音拔高。 不理会她的反对,伍冠仲拿着换洗衣物,快速地闪身进入浴室,关上门。 等元夜蝶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开门想拉他出来时,不料却瞧见他的裸身。 她吓了一跳,赶紧甩上门,然后大声地在门外警告—— 「洗完澡就赶快走,听见了没?」 回应她的,是一连串的笑声。 片刻之后,伍冠仲一身清爽地从浴室走出来,他看见元夜蝶神色局促、身体紧绷地坐在沙发上。 元夜蝶看见他沐浴完出来了,赶紧把他的行李拖到门边,重申她的立场。「好了,你可以走了。你就暂时先去住饭店,等明天再找房子也不迟。」 伍冠仲嘴角噙笑地走过来,一手接过行李,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同意了她的建议,但是,一转身,他居然提着行李往房间里头走去,将行李放在床旁的地上,唰的一声,将拉链打开,准备取出里头的家当。 「喂!」元夜蝶急了,追上去,结果跑得太快了,正好一脚踢到搁在床铺旁的行李,然后身子一个不稳地往前扑倒。 站在一旁的伍冠仲见状及时挺身挡住她,但是她扑倒的力道太猛了,反而变成她把伍冠仲压倒在床上。 场面顿时变得很暧昧,元夜蝶惊觉自己的身躯紧密地压在伍冠仲的身上,她耳根发热,急着想爬起来,可是却发现腰间被他的健臂困住,只能勉强撑起上半身。 「放开手,让我起来!」她的双颊火辣辣地发烫着,眼神局促,不敢看他。 伍冠仲不但不放,反而一个翻身,将她反压在身下。 「不放!既然你那么猴急地扑倒我,我怎么能不好好表现呢?」 「伍、冠、仲!我哪有猴急?」她咬牙切齿地抗议着,眼眶委屈地发红,并且还挣扎地扭动着身子。 见她红了眼眶,伍冠仲立刻投降,柔声哄着。「好,你没有,是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猴急,你别生气。」 伍冠仲现在才发现,他的罩门便是元夜蝶的眼泪,只要她一哭,他就没辙。 他极尽温柔地低头轻啄她的眉心,并且温柔地说:「夜蝶,我知道你心里还有阴影,但是请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 元夜蝶没有说话,她怔怔地望着他坚定的神情,泪沾眉睫。 伍冠仲伸手拭去她的泪珠,然后起身,并且一并拉她坐起来。 「好了,你休息吧,我不吵你,也不会给你压力。我会守规矩地去外头的沙发上睡,当然喽,如果你一个人睡会害怕的话,随时可以叫我进来。」 原本,他暂时退让的话让元夜蝶很感动,但是听到他后来说的那句,元夜蝶立即赏他一记白眼。 伍冠仲不以为意地哈哈笑着,他转身,准备走出房间,经过梳妆台时,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眼熟的绒布盒。 他惊愣,因为那个绒布盒正是用来装当初他送给元夜蝶的求婚戒。 他疑惑地猜想着,莫非……戒指还收在绒布盒里头? 她不是说已经弄丢了吗? 说谎的女人! 还留着戒指,明明就是还依恋着他! 这戒指让他重燃起信心,看来,他的追妻之路应该不会太困难才对。 翌日中午。 元夜蝶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用餐,她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正要用餐时,林医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刚好都没位子了,不介意一起坐吧?」 元夜蝶还来不及摇头拒绝,林医师便已经坐下。 他其实在咖啡厅外头就看见了元夜蝶,故意进来找她的。 元夜蝶不想和林医师太过亲近,只想赶快吃完饭走人,正当她努力低头吃饭时,忽然感觉到窗户外头有一个人影,她抬头,愕然看见伍冠仲正隔着玻璃窗,目光冷凝地看着她。 伍冠仲没有进入咖啡厅里拉走元夜蝶,他只是默默地在窗户外,用着冰冷的眼神来回看着元夜蝶及林医师,好一会儿之后才转头离去。 他走后,元夜蝶颓然,双肩一垮,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这一切,林医师全看在眼里,他试探地问:「你好像很在意伍教授?」 「我……」她张嘴,无法反驳。没错,她确实很在意伍冠仲。 林医师忽然苦涩地问:「他就是让你迟迟不肯接受我追求的原因?」 元夜蝶扯出一抹抱歉的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其实我心里始终有一个人,这个人半年前便已经赢走了我的心,如今他回来了,我很难说服自己不去在乎他。」 「原来你跟伍教授半年前就认识了?」 元夜蝶点点头,决定趁此机会跟林医师说清楚。「不止认识,我们曾经订下婚约。」 林医师苦笑了一下,自嘲地说:「我明白了,原来是有婚约啊!那我追不到你也不算太丢脸喽!」他替自己找台阶下。 元夜蝶回以尴尬的笑,并且鼓励他。「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棒的女人。」 「希望如此。」林医师拿起饮料做出敬她的动作。「同时也祝福你和他。」 一句祝福的话听得元夜蝶傻住,仔细回想,打从她和伍冠仲订下婚约以来,这好像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祝福他们。 「谢谢!」元夜蝶由衷地感谢他。 当天下午,天空乌云密布,开始下起了滴滴答答的雨滴。 元夜蝶很介意中午的事,虽说她并没错,但一回想起当时伍冠仲的眼神,她总觉得心头闷闷的,于是她难得主动地掏出手机拨电话给伍冠仲,但可惜电话无法接通,她心想,可能是伍冠仲在实验室里头,那儿收讯不太好。她本想作罢的,但不知怎么的,猛地想起中午林医师祝福她和伍冠仲的话,又想到伍冠仲可能没有带伞,会淋湿,于是她忽然心血来潮,拿了把雨伞,决定自己跑到医学院的病理实验室里头找人。 走到实验室外头的走廊时,她耳尖地听到两名医学院的女学生在对话—— 「我觉得伍教授很俊、很有魅力耶!我们系上有很多女同学都很爱慕他呢!」 「可是伍教授的无名指上有戒指耶!」 「那又不见得是婚戒,当初伍教授在自我介绍时,可没说他已婚。我跟你说,已经有人放话说要倒追伍教授了……」 元夜蝶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快步走到实验室门口,伸手敲门。她等着,良久后,里头仍然没有回应。 她握着门把一转,发现门没锁,于是迳自推开门进去。 实验室很大,但以她所能目视的范围里并没有人,于是她更往里头走。然后,她在最角落的地方看见一扇门,门上挂着「教授办公室」的牌子。 元夜蝶没有细想,蓦然推开门,不料却惊见伍冠仲和一名女学生在里头,而那名女学生就站在伍冠仲正对面,她双手撑着桌面,上半身前倾,故意让胸前的风光若隐若现地呈现在伍冠仲眼前,一副妖娆的模样。 元夜蝶看见这场面,顿时僵住。伍冠仲和那名女学生发现有人进来,同时回头,看见元夜蝶后也僵住了。 须臾,伍冠仲率先反应过来,他没料到元夜蝶会主动来找他,立即面露惊喜,动了动步伐,想走过去牵她。 一旁的女学生看出教授对那名忽然出现的女人态度很不一样,她嫉妒地想着,伍教授可是她想倒追的男人耶,她怎么能拱手让人?于是,她缠拉住伍冠仲的手臂。 「等一下!教授,这里我还是不太懂,你教我。」女学生的身体乘机更靠近伍冠仲了。 元夜蝶一脸冷然,眼光含怒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大骂伍冠仲是头猪,怎么还不推开对方? 伍冠仲很快地明白了元夜蝶那表情代表什么意思,他知道她在吃醋,而他很高兴她肯吃醋,要是她能冲上前来,悍然地宣示她身为未婚妻的身分,那就更棒了。 元夜蝶很克制自己,没有冲上去,她只是脸色苍白地问:「这就是你这么晚还留着做实验的原因吗?很抱歉,打扰你们了!」元夜蝶语气冰冷地把话说完后,心灰意冷地扭头,拂袖而去。 她很生气,气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干么特地跑来,还让她看见这一幕?原来他很受少女欢迎的嘛! 「夜蝶!」伍冠仲着急地甩开女学生的手,火速追了出去。 他在电梯口拦住元夜蝶,急着解释。「夜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元夜蝶不听,眼泪簌簌落下,她视线蒙胧,手指不断按着电梯按钮,电梯门开了,她快速闪身进去,伍冠仲要跟进来,他拉她,她则气愤地推他、打他,然后她发了狠,使出全力推他一把,把他推出电梯外。 望着在他眼前关上的电梯,伍冠仲觉得好挫败。他冲到楼梯口,一路往下追,出了实验大楼后才发觉雨势滂沱。 他看到元夜蝶撑伞的身影在雨中小跑步着,他没有带伞,但是管不了这么多了,直接奔入雨中。可惜他晚了一步,元夜蝶在校门口拦下一辆计程车,在他追上之前,搭上车离开了。 伍冠仲只好跑到停车场开车,当他飞车赶回元夜蝶的公寓时,她不开门,来个不应不睬。 伍冠仲一直等在外头,到了晚上十点,伍冠仲从楼下看见屋里头的电灯暗下,于是传了一封简讯给她—— 你在气头上,听不进解释,我今晚先回实验室的办公室睡,明天再跟你谈。拜托,别胡思乱想,也别猜疑我对你的心,我保证,绝不会再有类似安琪的事件发生。 元夜蝶看到简讯,来到窗户往下看,正好看到伍冠仲落寞的身影在大雨中坐上车,将车子开走。 她吓了一跳,本以为伍冠仲在她不肯开门后就走了,要不,也该是在车上等的,想不到他居然淋着雨等她。 她抿唇皱眉,不舍他淋雨,心里很难过。 第十六章 隔天,伍冠仲迟迟未出现在她面前,元夜蝶心神不宁地等到下班时间,终于禁不住,拨电话到实验室的办公室里去,接电话的是实验助理。 「你要找伍教授啊?你是教授的朋友吗?」 「……欸。」 「正好,我要下班了,我的家人小孩都在等我,没办法加班,实验室这里没人在,偏偏教授又发烧了,很可怜。听说他房子退租了,没地方住,只能窝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如果你是他朋友的话,可不可以抽空来帮忙看一下他?我怕他要是病情加重了,又没人在身边照顾会很惨耶!」 闻言,元夜蝶惊呼:「他发烧?」 「对啊!下午还烧到三十九度,还好吃了退烧药,出了一身汗后暂时退烧了,但是我怕他晚上会有状况。」 元夜蝶猜想,他八成是因为昨晚淋雨的关系,所以才会发烧,她顿时好自责。 「他现在呢?还好吗?」她的语气泄漏了太多的关心。 「还可以,但可能是吃了药的关系,一直昏睡着,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他也没力气搭理人。如何?你有办法过来吗?」 「嗯!」她超担心的,根本无法冷血地说不。 「太好了!」实验助理松了一口气。「那就拜托你了,等明天我再想办法帮教授在附近找看看有没有房子出租。真是可怜,都生病了,居然连睡个好觉的地方都没有。」 挂上电话后,元夜蝶急出一身薄汗,自责与心疼的情绪同时涌起,而她也蓦地发现,她其实超在乎伍冠仲的,否则不会一听到他发烧就如此着急。 她速速收拾好东西,再绕到医院楼下的商店街买了鲜鱼粥、柳橙汁和退热贴,然后快步前往医学院的实验大楼。 元夜蝶悄声推开实验室的办公室门板,映入眼帘的是伍冠仲躺在沙发上的身影。她放下东西后悄悄走近,在沙发旁蹲了下来,近距离地端详着伍冠仲的脸。 伍冠仲还在睡,眼睛闭着,但是眉心却皱着,显然他连在生病昏睡时都没有好好放松。 是在烦恼她的事吗? 元夜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向他的额头,手心感觉到他的额头还微微烫着,她撕开退热贴,覆在他额上,并且用指腹轻柔地推散他皱着的眉心。 「夜蝶……夜蝶……你好残忍……」伍冠仲因此而挪动了身子,他没醒来,但嘴里却不停低吟着元夜蝶的名字。 元夜蝶听见了,眼泪很不争气地涌上眼眶。 对,她真的很残忍,因为过往的阴影而放弃他,又因为不够信任而害他淋雨发烧,而他却连生病了梦呓都还念着她,这样的他让她既心疼、又感动。 「对不起……」她喃喃诉说着。「不是我不再爱你,而是我心存恐惧。你不知道,当时我离开你之后,却意外发现怀孕了,我本来还在挣扎是否该告诉你,但很可惜没那个机会,孩子不小心流掉了…… 「在失去了你、又失去孩子的双重打击下,我万念俱灰,封闭起自己的心。我告诉自己,只要不再去爱就不会受伤、不会有挫折,所以我让自己抽离出来,自以为可以超脱在尘世的情情爱爱之外。 「本来也真的是这样,我将自己保护得很好,直到你再度出现……」说到这里,她掩面哭了起来,但又因为顾忌,怕吵醒他,所以只能将脸埋在膝盖上,压低音量呜呜地哭着说:「我真的想爱你,但是我又不想受伤……」 「夜蝶……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伤。」伍冠仲的声音忽然插...入。 元夜蝶惊讶地猛地抬头,哭声骤止,梨花带雨地瞪着已经睁开眼的伍冠仲。 其实,当元夜蝶用手揉他的眉心时,伍冠仲便已经醒了。他惊喜地想要起身,但发烧让他头很晕,还来不及睁眼却又听见她细细的哭声,所以他索性装睡倾听着,孰料,却听见了让他吃惊的剖白。 原来,他和夜蝶曾经有过孩子,只是孩子流掉了。 他看着她哭泣的脆弱模样,感觉一股扯心撕肺般的痛从胸口处蔓延开来,他心疼夜蝶所受的苦,这些日子里,她所尝到的咸苦滋味一定很多、很多…… 「你……」天啊!他都听见了? 这项认知让元夜蝶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她慌乱地起身,急于往外跑。 「夜蝶——」伍冠仲倏地从沙发上起身,但是生病的关系又加上突然爬起,他顿时觉得头重脚轻,眼前昏昏的,再度跌回沙发上。 等他忍着头晕追了出去时,元夜蝶刚跑出校门外。因为不愿再次让她封闭起自己躲起来,所以他追得又猛又急,就在他终于拉住元夜蝶手腕的那一刹那,一辆机车从一旁的巷子冲了出来! 伍冠仲偏头,看见那机车冲过来的角度,心里有预感闪不开了。 他不假思索,松开好不容易才握住的元夜蝶的手,将她一推,推往一旁的人行道上。 元夜蝶察觉到他要做什么,惊慌地尖叫着。 「不——」 紧接着,砰的一声,机车撞上伍冠仲,伍冠仲和机车骑士一起倒在地上,幸运的骑士戴着安全帽,没什么大碍,自己挣扎着爬起身。 但,伍冠仲就没那么好运了,鲜血正从他的额角汩汩流了出来。 「冠仲——」元夜蝶冲上前去,腿软地跪在伍冠仲身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他的名字。 病房外,元夜蝶和神经科医师正在说话。 「没事了,电脑断层扫描显示只是外伤,没有颅内出血,算是很幸运的,只要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元夜蝶谢过对方,当她进入病房后,就见躺在床上的伍冠仲睁着眼,很吃力地撑住沈如千斤重的眼皮,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怎么不睡一下?」她在病床旁坐下。 他刚从手术室出来,身上的麻药还未退尽,此时应该是虚累得沉睡才对。 「我不要……一闭上眼,你又会逃跑……」他声音虚软,有点喘气,但就是不肯闭眼。 「我不会。」她安抚他。 伍冠仲为了她承受那么多,又是淋雨发烧、又是车祸受伤,对于这段感情,他那么勇敢坚持,她要是再逃跑就太辜负他了。 伍冠仲忽然将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伸到她面前。 「干么?」 「为了保证你不会趁我睡着的时候逃跑,把手给我握着。」 元夜蝶先是一愣,随后哧笑一声,说:「你这样有点幼稚。」 「随便你笑,我宁愿让你笑我幼稚,也不要再失去你。你不知道,追你很累的,连发烧了都还要搏命演出。」 元夜蝶听了,又想起发生车祸当时的惊惧画面,心里一阵难过内疚,把手交到他手中让他握着,声音哽咽地说:「你好傻,那么危险的事也去做……」 「就是因为危险,所以我才更要保护你。我说过了,保证不会再让你受伤。」 「冠仲……」她眼眶蓄满泪,鼓起勇气说:「对不起,我欠你一个道歉。是我不够勇敢,你那么努力地想要修补我们的关系,但我却因为害怕受伤而不敢再次接纳你,害得我们彼此都很辛苦。」 「我也要说对不起,关于宝宝的事……对不起……」当时他不在她身边,让她独自一人承受着失去孩子的痛苦,他这个未婚夫确实失败得彻底。 一听他说着抱歉的话,元夜蝶哭得更凶了。 伍冠仲握紧她的手,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安慰的话。 过了很久,元夜蝶的哭声由嚎啕大哭慢慢变成细碎的呜咽声,他哄着她。「没关系,哭累了就先休息一下,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元夜蝶确实哭得筋疲力尽,她趴倚在床沿,情绪已经平稳许多,但仍然默默流着泪,说出当年流产的经过。 伍冠仲听完后问道:「所以你当时才会离职休养?」 「嗯。」元夜蝶点点头。「……我好想念小宝宝,我常常幻想他到底会长成什么模样?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伍冠仲闻言,一阵鼻酸。他搂紧她,深深地叹息着,然后才说:「宝宝的事,我很遗憾难过,现在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对我的追求裹足不前了。夜蝶,我再说一次,不管是安琪还是昨天的那个女学生都一样,她们的投怀送抱我都不要,我只要你,你要对我有信心。」 元夜蝶看着他,抿唇涩笑着,摸了摸头发,表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也要对我有信心,那个……关于林医师,他只是同事。」 「太好了!」伍冠仲松了一口气。 「什么太好了?」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松懈下来后,觉得睡意更浓了,尚未退尽的麻药与仍在发烧的关系,使他原本硬撑着的眼皮渐渐眯成了一条缝。 元夜蝶看出他的虚弱,帮他把被子拉好,说:「睡吧,我会陪你的。」 快睡着前,伍冠仲撑着最后的体力说:「还有一件事。」 「嗯?」 「明天我就要回你家去睡,办公室的沙发好难睡。」 「好。」她忍笑应允。 「还有,等我康复后,陪我去度个假,不管以前发生什么事,不管你曾经多么难受煎熬,现在我只想要看到你开心,没有什么事情比让你开心快乐更重要。我们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提,出去好好疯狂地玩一趟,等回来后两个人再好好地过生活。」 「……好,什么都不管……」元夜蝶又哭又笑地点头。 她真的觉得累了,如果可以什么都不管,好好地放任自己,开心快乐地过活,那听起来确实是很吸引人啊…… 经过一个彻底放松的三天假期后,伍冠仲和元夜蝶从垦丁回来,两人的肤色都晒得有些黑,但是他们不在意。这三天里当真如同伍冠仲所讲的那样,他们不去回忆过往的辛酸往事,只顾着尽情的欢乐,享受甜蜜的两人世界。 销假后第一天上班,元夜蝶神采奕奕,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脱胎换骨似的,朝气十足。 跟诊的护士一看到元夜蝶,不由得啧啧出声。「啧啧啧……元医师,你变了,变得美丽、变得艳光四射!该怎么形容呢?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似的!」 元夜蝶莞尔。「听你说的,好像我以前很丑似的。」 「拜托!你是我们院内的美女医师耶,当然不丑!只是你以前有点儿忧郁,但是现在却很阳光!一定是伍教授的关系对吧?爱情的力量真是惊人啊!」 元夜蝶红着脸斥她:「谁说一定是爱情的力量让我改变的?怎么不说是因为放松心情度假,所以才能这么愉快?」 「是吗?」护士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然后从桌子后面取出一块裁剪成爱心形状的粉红色塑胶板放到她眼前。 「这是?」 元夜蝶讶异地看着那一块巨大的塑胶板,它看起来大约有二十寸左右。 「伍教授交给我保管的。」 「嗄?这要做什么用的?」 护士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伍教授只说等一下用得着,要我在你开始看诊前把它拿出来。元医师,你说,这会不会是代表他要把自己的一颗心送给你啊?」护士边猜测、边笑得好暧昧。 元夜蝶啼笑皆非地白了她一眼。「那也太大颗了吧!你少在那边乱幻想,快点工作啦!」嘴里虽然这么说,但是她心里也忍不住幻想猜测了起来。到底,这一颗大爱心代表什么意思呢?想着想着,她的嘴角噙着甜蜜的笑,久久不散。 答案在第一位小病患走进看诊间时获得揭晓。 那名六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张红色的爱心贴纸,她一走进来便把贴纸贴在那一块粉红色的爱心塑胶板上,然后张着天真的眸子,用着娇嫩的童音对元夜蝶说—— 「医师阿姨,伍叔叔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请你嫁给他!」 元夜蝶和护士惊奇地互看了一眼,然后元夜蝶弯低身子,亲切地问小女孩。「是谁要你这么说的?」 小女孩害羞地躲到妈妈身后,她的母亲代替她回答。「元医师,我想那个人应该是你的男朋友吧?他很有心喔,外面的每个小朋友都有一张贴纸呢!」 元夜蝶闻言,起身打开诊间的门往外探头望去,果然,每个小病患的手上都拿着一张爱心贴纸,而每个家长都用一种既暧昧、又羡慕的眼神看她,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赶紧缩回诊间。 接下来,每一位进门的小朋友都在塑胶板上贴上贴纸,有黄色的、红色的、粉色的、蓝色的、紫色的、橘色的……五颜六色的爱心贴纸贴满了那张心形塑胶板,并且,每一位小朋友都会说上同样的一段话——医师阿姨,伍叔叔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请你嫁给他! 元夜蝶每听一句,都差点激动地落下泪来,但是她不想在病童面前哭,所以硬是忍住,等到看完最后一个病患时,元夜蝶松了一口气,这时她眼眶红了,鼻子也酸了。 看完诊后,元夜蝶查看了今天的门诊病人数量,发现总共是九十九个病患,也就是说,她总共收到了九十九张爱心贴纸,也听见了九十九句求婚的话。 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护士开了门,发现是伍冠仲,挤眉弄眼地对他暗示元夜蝶感动得快哭了,然后很识时务地闪身走人,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伍冠仲进来后,深情凝望着元夜蝶,指着那一张贴满爱心贴纸的塑胶板问:「你收到我的心意了吗?」 元夜蝶嘟着唇,点头,笑着说:「你心机很重耶!利用纯真的小孩子来替你达成目标!」 伍冠仲没有辩解,他只是很谨慎地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爱心贴纸,贴在那张塑胶板上,语气坚定地对她说:「现在,加上我的这一颗心,这里总共有一百颗爱心。我愿意为你奉献出一百颗真心,只求换得你快乐幸福。夜蝶……」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丝紧张。「你愿意嫁给我吗?」 元夜蝶的眼泪再也抵挡不住了,她哭着,起身奔入伍冠仲的怀抱,哽咽着说:「我愿意!」 她的应允让伍冠仲欣喜若狂,他抱着她的身子,兴奋地原地旋转着。 「太棒了!等一下我就去宣布这个好消息,看还有哪个人敢对你献殷勤!」 元夜蝶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吃味地说:「你才是令人担心的那个吧!那么多女学生爱慕你!」 「放心,明天我马上在学校网站的公布栏上公告我们要结婚的事,让那些女学生知道我已经名草有主了!」 「喂!」她笑着捶他的胸膛。「你这么喜欢把事情搞大啊?一下子劳师动众地要小朋友出马,一下子又要张贴公布栏?!」 伍冠仲忽然一脸正经地说:「不对,我不想把事情搞大,目前我最想搞大的是你的肚子。夜蝶,我们来生孩子吧!看你喜欢几个孩子,我们就生几个,这一次我会当一个尽责的父亲,好好地照顾你,陪着你度过辛苦的怀孕期间,我也会进产房陪你生产,绝对不缺席。」 「真的?」元夜蝶的眼眶氤氲,声音哽咽,但脸上却是笑得开心。「那么你会在我怀孕后,半夜肚子饿想吃葱油饼时飙车去帮我买吗?」 「当然!」 「那么,当我肚子大到弯不下腰时,你愿意帮我穿鞋吗?」 「当然!」 「还有,孩子出生后,只要我用脚踢一踢你,你就会自动去泡牛奶、换尿布?」 「绝对没问题!」 元夜蝶笑得好开心,她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他的脸颊,语气甜蜜地说:「好啊,那我们就来生孩子吧!」 伍冠仲搂住她,在心中深深喟叹着。 这一段幸福来得好不容易,他发誓,必定会用尽全心全意去守护着的…… 后记 花茜茜 这本书的诞生真的跟一场医学研习会有很大的关系。 想当初因为我们家老大(头家娘)日理万机,忙得分身乏术,于是由我代替她去参加一场为期两天的干细胞医学研习会。 本来是抱着平常心去参加,但是到了现场,吓到!看见整个演讲厅有一半以上的「阿豆仔」,这才明白这是一场相当盛大的国际性研习会,而且与会者的身分不外乎都是主任、教授、校长、院长级的,而我这一只小虾米则是被授命混在其中,为的只是等研习会结束时领到的那份参加的学分证书。 本来觉得能参与这场盛会与有荣焉,心里想着,一定要好好地乘机学习一番,结果,翻开讲义才发现,从封面到末页全是英文,顿时,我很识趣地把讲义合上,觉得还是专心听讲比较实在。但是,当一个又一个上台发表研究报告的演讲者以流利的英文诉说他们的研究心得之后,我想,我还是学元夜蝶一样,把身子往下沈,头枕着椅背把握时间打瞌睡好了。只是我比她幸运,没有得罪讲台上的任何人,所以不用怕被叫起来互动教学。 关于元夜蝶与伍冠仲的爱情故事,就是在那两天打瞌睡的过程中,悄悄地浮现在脑海里的,心中一旦有了想法,便迫不及待地想将在脑海中盘旋的念头诉诸文字。回家后打开电脑,写着写着,把高雄爱河写了进去,也让我喜欢的金莎巧克力出现了,接着薛安琪跑出来了,然后曾凯也跟着出现了,最后登场的则是贴满了一百颗真心的心型塑胶板,而这也是我原先设定中最该要出现的一幕。一开始的金莎巧克力求婚是有点浪漫,但我觉得还不够,最后利用纯真的小孩子来求婚,这对于一个差点踏入婚姻中、差点为人母的女性而言真的还挺有fu的,我想这种感觉应该只有当过母亲的人才能体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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