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进化论》 楔子 尚未睁眼,她的脑袋便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忍不住低呼呻吟,抬手抱住了头,不敢妄动。 听觉随著痛觉后头苏醒,慢慢的,她听见阵阵水声。下雨吗? 她疑惑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窗,窗帘垂放著,微弱的光线透过布料,给室内带来一丝丝光线。 环顾四周,简单的家具和摆饰,应该不是汽车旅馆或饭店,当然也不是她的卧房,那么这里是哪里? 她的动作不敢太大,裹著棉被缓缓下床,酸软的腰、腿,以及下体传来的不适,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认知,让她原本就因宿醉而苍白的脸更加惨白。 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外头虽然不是阳光普照,但也没有下雨,那么水声……偏头望向房里的另一扇门,是浴室? 所以有人在淋浴? 记忆慢慢苏醒……她想起来了! 这里是夜店楼上,夜店员工的宿舍。 昨天是她满十八岁的生日,又刚好是周末,于是被几个社团的同学带到夜店见世面,顺便替她庆生。 她在同学们的鼓噪下,七分被迫、三分好奇的喝下了三杯调酒,脑袋微醺时,突然感觉后来的调酒酒味变淡了,有的甚至没有酒味,她下意识的望向酒保。 那是一个高大帅气,一脸酷样的男人,他仅是淡漠的瞥她一眼,证实了她的猜测,然后又继续应付客人点的酒,根本没有特别理会她。 可就在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心动了。 虽然最后她还是醉了,但并未醉到不省人事,她的记忆依然清楚,所以此刻才更加无地自容。 她记得,同学们似乎发现她过于注意酒保,于是起哄,她禁不住大家的戏谑,为了赌一口气,在酒保要下班时,主动缠上他。 这间房,就是酒保的房间,她还记得他曾赶她下楼,记得他的抗拒,一而再的扳开她缠上去的手,冷斥、怒责,最后无奈的叹气,放弃反抗,放任她缠著他。 她记得他有著醇厚的嗓音,很棒的身材,腹肌的线条练得好看极了……喔,她掩脸呻吟,天!杀了她吧!她对自己的荒唐行为简直无地自容。 酒后失态,还对一个男人霸王硬上弓,真是好一个“成年礼”啊! 而同学们就这样丢下她……唉!早该听大哥的话,那几个同学不是益友,她却因为幼稚的叛逆情绪,不听大哥的劝告,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只能怪自己了。 不过……她缓缓放下手,望向浴室的门。她还记得,昨晚他放弃抵抗之后,对她……很温柔,记得他在占有她之前,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你清醒之后一定会后悔的。 她后悔吗? 现在她只对自己霸王硬上弓的行为觉得羞愧,倒是还没有后不后悔的感觉,至于往后……谁知道呢! 话说回来,后不后悔并不重要,现在比较重要的是,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爸爸、大哥、二哥知道,否则…… 突然,她惊慌的瞠大眼。天啊!她一夜未归又没打电话回家,爸爸和大哥、二哥一定急疯了! 顾不得宿醉头痛,她忍著下体的不适以及酸软的腰腿,从散落一地的衣物找出自己的就往身上穿。 当她遍寻不著自己的小裤裤时,浴室的水声停下,让她心头一惊,心跳加速。 顾不得小裤裤,她直接套上长裤,拎起背包和鞋子,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轻声打开门,然后落荒而逃。 第一章 那一天,很疯狂。 要说那一天是她活了十八年来最疯狂的一天也不为过了。 只是,她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两个月后再次来到这家夜店,她在外面犹豫了好久,最后终于鼓足了勇气推门而入。 才刚开门营业,时间还早,客人并不多,她直接走向吧台,寻找那道身影,可是……吧台内的酒保不是他。 “请问……”她开口。 酒保望向她,随即一挑眉,嘴角一勾。 “是你啊!”酒保放下正在擦拭的杯子,走到她面前,隔著吧台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你认识我?”她既诧异又狐疑。 “呵呵!不认识,但是知道。”酒保呵呵一笑。“ben在这里的时间虽然很短,可是打从第一天就很受欢迎,不过他从来没理睬过任何一个女人,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踏进ben的房间的女孩,结果隔天竟然逃了,当时ben的脸色精彩极了。” 她瞬间涨红了脸。难不成这里的人都知道那一天的事?即使事隔两个月,依然记得她的长相,可见那天她闹得多大! “他……他在吗?”她呐呐地问。 “他已经离开了。”酒保对于有女孩找ben已经习以为常。“他只是来代班两个星期而已,不是正式员工。” 她闻言一怔。他不在了?那…… “本来那天晚上是ben代班的最后一天,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多待了一星期才走,我们大家都在打赌,ben会不会是在等你来找他。”酒保笑说。 等她来找他?为什么? “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酒保摇了摇头。 “有谁知道?” “抱歉,ben是前任老板带来的,不过这个月初前任老板把店顶让,移民了,所以没人知道如何联络他。” 她沉默了。 “小姐,你找ben有事吗?”酒保好奇地问,事隔两个月再出现,该不会……往下望向她的腹部,旋即否定掉。ben并不是无知的人,不可能没做防护的! “我只是经过,来看看而已。”她摇下头。“请问,他……叫什么名字?” “前任老板只介绍他叫ben,至于姓啥名啥没人知道,抱歉。” 她沮丧的垂下头。所以,她连他的名字都无法得知…… “小姐,你要不要留个联络方式?也许ben会回来看看,到时我再转告。”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啦! “不用了。”她柔声婉拒。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联络方式留在这里呢?“谢谢你,再见。” 缓步走在人群中,她的手轻轻覆在腹部上,心里已经有所觉悟。 如果这是她那夜疯狂该付出的代价,那么她甘愿承受。 就算现在,她对于那一夜还是没有后悔,她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罢了。 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晃著,直到发现时间晚了,才搭上公车回家。 拿出钥匙插入锁孔,不意大门立即从里头打开。 “你到哪里去了?手机也不接,我们担心死了。” 她抬起头来,看见一脸担忧的父亲,还有跟在父亲身后的大哥和二哥。 “宝贝,怎么了?”孙向荣被女儿空茫的神情给吓到,赶紧将人拉进屋里。 “宜苹,出了什么事了?”孙家老大孙宜成也关心地询问。 孙宜苹望著她最亲爱的家人,几度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好不容易才终于挤出话来。 “爸……大哥、二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先坐下来再说。”孙向荣拉著女儿坐下。“宜达,去帮你妹妹倒杯水。” “不用了,二哥。”孙宜苹起身将他拉回来。“你们……也坐下吧!” 三人一怔,缓缓坐下。事情似乎很严重! 孙宜苹自个坐在单人沙发上,紧张地双手十指交扣置于膝上,低垂著头,柔亮的直发从两边垂下,掩住她那张巴掌大秀气的脸。 “宜苹,怎么了?你不是说有事情要告诉我们吗?”孙向荣望著坐在对面的宝贝女儿,然后狐疑的与大儿子和二儿子相视一眼。 “宜苹,有什么事就直说,不要怕。”身为大哥,孙宜成温声道。 “对啊,宜苹,天塌下来都有我们帮你顶著,不用担心,说吧!”孙家老二孙宜达也拍胸脯保证。 一直低著头的孙宜苹终于有了动作。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再从纸袋里面拿出一个长条东西放在桌上,慢慢推到父亲面前。 “这是什么?”孙向荣疑惑的拿起那东西端详,好一会儿好像领悟到什么,错愕的瞠大眼。“宜苹,你……为什么……拿这个东西给我们看?” “这……是谁的”孙宜成震惊不已,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心里也清楚,这个问题是白问的。 “什么东西啊?”孙宜达凑上来,看著老爸手上的东西,也跟著一愣。 “那是验孕棒。”孙宜苹直言。 他们当然知道这是验孕棒,但是……是谁的才是重点啊! 始终低头的孙宜苹缓缓抬起头来,晶莹的大眼望著他们,眼里有著一抹过去从没有的母性坚强。 “那是我的,上头那两条红线,代表我怀孕了。”这些日子,她忙著毕业、考试,忙著去遗忘那一夜的疯狂,去疏远那些损友,去忽略她们传出去的流言,心力交瘁的她,一直无暇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直到昨天,才猛然察觉不对,买了验孕棒,果然中奖了。 孙家三个男人全都瞠著眼,张大嘴,错愕的瞪著他们的宝贝,也因为太过震惊,所以全部一时反应不过来。 “如果你们觉得我行为不检,让你们丢脸,我可以离开……” “胡说!”孙向荣终于恢复说话的能力。“谁敢说我宝贝女儿的不是,我绝对不饶他!” “是谁”孙宜达暴怒地跳起来。 “对不起,我不会告诉你们对方是谁。” “为什么?”老大孙宜成也起身,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温和地握住她的手,仰头望著宝贝妹妹。“难道你不想和他在一起吗?” “女儿,难道对方是那种不愿负责任的人吗?” “这件事他没有任何责任,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我希望爸爸和哥哥不要去追究对方的身分,好吗?” “他怎么可能没有责任,难不成你可以自己怀孕啊!”孙宜达闻言怒吼。 “是我主动的。”孙宜苹打断他,她绝不会推诿责任。“他拒绝,是我死缠著他!” “你……你你……” “宜达,别说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说那些一点意义也没有,现在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孙宜成微蹙眉,语调温和但严肃的道出他的看法,他转向妹妹,温柔的拍拍她的手。“宜苹,告诉大哥,你的打算。” “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女儿啊!你……”孙向荣摇头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宜苹,你才十八岁,你的未来、你的人生将会面临重大的改变,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孙宜成认真的审视著妹妹。 “没有。”孙宜苹摇了摇头。“我根本没有考虑到那些,我只知道要把孩子生下来!我知道这么说很不负责,也知道凭我自己根本没有能力生养一个孩子,所以……”她望著她最爱的亲人。“我需要你们的支持,求求你们帮我。” “女儿……” “宜苹……” “我知道我很任性,也知道我思虑不周,但是……我真的不想拿掉孩子。”孙宜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宜苹,别这样!”孙宜成立刻阻止。 她摇头拒绝,硬是跪著哀求,“我很抱歉让你们丢脸了,可是求求你们,让我留下这个孩子,求求你们帮我,我以后一定……” “傻女儿!”孙向荣扑上前,将女儿扶起来。“你跪什么啊,快起来快起来,说什么傻话,爸爸有什么好丢脸的,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咱们孙家第一个宝贝孙,爸爸高兴都来不及了,我可是很期待当爷爷呢!” “爸……”孙宜苹激动的投入父亲的怀抱。 “我也很期待当舅舅。”孙宜成站在一旁,溺爱地揉了揉她的头。“我们当然会帮你,因为你是我们最宝贝的家人啊!” “谢谢大哥。”孙宜苹感动不已,偏头望向二哥。 “我……”孙宜达虽然还是气愤难当,不过也点点头。“我当然支持你,你如果改变主意,想告诉我们那家伙是谁,我随时都可以去替你宰了他!” “谢谢你们……谢谢……”她眼眶一热,强装的坚强终于瓦解,流下两行清泪。 十年后 “宜苹——”纪佳瑜风也似的卷进工作室里,直接扑在孙宜苹的办公桌上,美丽的脸蛋上漾著开心幸福的笑容。“宜苹、宜苹,听我说,秋杰昨晚向我求婚了,我们要结婚了!” “这样啊,恭喜了。”她的反应不大,只分出一分的心神回应,其他依然留在电脑萤幕里的设计图上。 “宜苹!”纪佳瑜不满的喊道,手一伸,关掉电脑萤幕的开关。 孙宜苹眨眨眼,轻声一叹,终于将视线转移至准新娘身上,一张巴掌大的秀丽面容满是无奈。 “佳瑜,明天客户就要看这份设计图,我可不想坏了我这几年来建立的口碑,让我把工作做完,好吗?” “孙宜苹,我在向你报告我的喜讯,你却只关心你的设计图和口碑。”纪佳瑜严正抗议。 “我说恭喜了,不是吗?再说,我不想留给穆先生一点点把柄,以免被他说得活像恶贯满盈的绝世大恶人,人人得而诛之。”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秋杰才不会这样对你呢。”纪佳瑜可爱的皱皱鼻子。 “相信我,他绝对会。”穆秋杰,这次的案主,也是佳瑜的结婚对象,宝捷建设集团的第三代接班人,是个除了纪佳瑜之外,对谁都不讲情面的人,包括他自己的父母、长辈也一样。“穆先生是因为你,才会把案子交给我,如果……” “胡说!如果你的设计风格和能力入不了秋杰的眼,他才不会把案子给你呢!”纪佳瑜哼声摇头。 “这点我不会怀疑,但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存在,穆先生根本不可能把这么大的案子交给我,这点也是无庸置疑的。”孙宜苹并非妄自菲薄,但也很有自知之明。“我对送上门的机会绝对不会放弃,但我对自己的工作骄傲在,我绝不让穆先生在看见成果后,心里有‘看在佳瑜的份上’这样的念头存在,一丝丝都不可以有!” “这你放心,在公事方面,我还没有伟大到可以让秋杰对不满意的成果照单全收。” “最好是这样。”孙宜苹扬起淡笑。 据说,宝捷建设集团这一次与知名建筑设计名人雷秉函首度合作,是为了力挺两人共同的好友的梦想,建一个类似民宿的小型度假村。 建案占地约三公顷,共有八十间的小别墅,宛如精致套房,每一栋都是个别独立的小天地。 虽然没有挑明了说,但是她和穆秋杰是有共识的。 他是看在佳瑜的份上给她一间小别墅做室内设计,枱面上说她过去的风格他觉得还不错,但实际上,也是穆秋杰用来考验她室内设计功力的考题,就算成果让他不满意,他还是会“看在佳瑜的份上”接受,但是之后那另外七十九栋小别墅的设计,就没有她的份了。 反之,如果她能再接到第二间或更多间的委托,就代表不管是设计的风格、品质以及速度,都通过穆秋杰的考验。 不过这些佳瑜不必知道,她不会拒绝“关系”,但也不会滥用“关系”。 “佳瑜,如果你觉得我的反应太冷淡,我很抱歉,因为我的个性就是这样。但你们结婚时,我一定包个大红包,这样应该很够意思了吧!” “红包就免了,不过你要当我的伴娘。”纪佳瑜提议。 孙宜苹闻言一怔,“佳瑜,你应该知道我不适合当伴娘——” “少来,没有法律规定当伴娘的标准条件!”她立即打断她。“不仅你要当我的伴娘,我宝贝干儿子也要来当我的花童。” “佳瑜……”孙宜苹眼底闪过一抹为难。 “这件事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她态度强硬。“你若不答应,我就不结婚,我也会老老实实的告诉秋杰我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不和他结婚,到时候他找上你,我绝对会袖手旁观喔!” 孙宜苹怔愣。要她应付穆秋杰的怒火,她宁愿去跳火山。 “好吧,你的威胁很有效。”她很识时务的妥协了。 “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吗?”纪佳瑜嘻嘻一笑。“好啦,不打扰你工作,完成后把图档交给我,我拿给秋杰。”顺便警告他不准有意见,嘻嘻。 “不用了,穆先生说设计图要由雷先生做最后的确认,明天早上十点,我得把图送到雷先生的办公室。” “啊?怎么会这样?”纪佳瑜错愕。这样她不就无用武之地了吗? “我想是因为穆先生很了解你吧!”孙宜苹忍不住笑了,而她也很了解这个好朋友,所以对於穆秋杰的决定,她没有意见。 “讲这样,好像我会做什么似的。”她才不会承认呢!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这个决定,她干脆转移话题,“对了,明天是周末,你还要工作,那我干儿子怎么办?” “我会送他回家,我爸说会帮我照顾。” “可是你二嫂……”纪佳瑜微蹙眉,没有说完。 “放心,她娘家好像有事要她回去一趟,今天晚上我二哥下班之后,就会送我二嫂回娘家,依照惯例,应该会到星期日晚上才会回来。我早上让雷先生看完图,中午就会回去接他了,不会碰见我二嫂的。” 孙宜苹了解好友的顾虑,因为二嫂对于她这个未婚生子的小姑很鄙夷,只是很聪明的不曾在父兄面前表现出来。而她顾及二哥,也不想自己成为破坏二哥婚姻的杀手,所以对于二嫂私下对她的恶劣言行选择隐忍,二嫂也抓住这点,逼迫她搬出来住。 总而言之,对于二嫂,她是能避则避,非回家不可的日子,不要和二嫂独处就好。 “那就好。如果有问题,打电话给我,我帮你照顾干儿子,知道吗?” “我会的。”孙宜苹会心一笑。 “那我走了,我们要去看婚纱了,拜!” 她愣了愣。“昨晚求婚,今天就看婚纱?” “秋杰说要手工订制,做一套独一无二的婚纱和几套礼服,从挑设计师、决定我的喜好、设计到成品,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嘛!”说起未婚夫的贴心,纪佳瑜扬起一脸的幸福甜蜜样。“啊!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伴娘和花童的礼服也是订做的喔,所以等决定好设计师,我会再告诉你时间,你和小廷要来量身喔!” “我知道了,等决定好再通知我,我会带小廷过去的。”孙宜苹点头。 “好,到时候我会请我哥去接你们。” “你哥不是在美国吗?” “他上个星期从美国回来,说是休长假,思考一下未来,还说如果婚礼时他还在假期,就顺便参加。你听听,这是人话吗?唯一的妹妹的婚礼,竟然是顺便参加的!” 她只是笑笑。“日子决定了吗?” “还没,不过应该会决定在暑假吧!” “佳瑜,不用麻烦你哥哥了,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没关系啦,我哥说他很乐意当司机,也很想小廷,反正他闲闲的没事做。”纪佳瑜挺坚持。 孙宜苹张了张嘴,最后闭上。算了,除了她的宝贝儿子和工作之外,她一向很随性,少有坚持什么,所以算了,佳瑜这样安排,她照做就好,懒得费唇舌。 “好吧,谢谢你。” “啊,我要迟到了!”纪佳瑜惊慌大喊。“不说了,拜!”话还没说完,人又像风一样卷了出去。 孙宜苹不以为意,打开萤幕,继续工作。 “妈妈,起床了。”孙彦廷轻轻推著母亲的肩。“妈妈,你说十点和人有约,快起来,你会迟到啦!” “嗯……”孙宜苹睁开惺忪的眼,看见儿子可爱俊秀的脸,漾出一抹宠爱的微笑,凑上前亲了一下儿子软嫩嫩的脸颊。“早,小廷。” “妈妈,已经不早了,我已经叫你半个多小时了。”孙彦廷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她打著呵欠坐起身,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啊,已经这么晚了!”她惊呼一声,终于清醒,她飞快的跳下床,冲进浴室里梳洗,一边对著外头喊,“小廷,你赶快去准备,妈妈等一下带你到外公家。” “我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也放在餐桌上了。” “小廷,你是我的天使。”她感动的说。 “妈妈,我……一定要去吗?”他低声问。他不喜欢二舅妈,因为二舅妈以前都趁外公或舅舅不在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捏他、打他、骂他,对他很坏。 “小廷,你说什么?妈妈没听清楚。”孙宜苹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地问。 “没有,我没说什么。”他选择隐忍下来。妈妈的工作很重要,他不希望妈妈为难。 “对了,小廷,如果中午妈妈赶不及回来,我们一月一次的麦当劳日就改在晚上,好不好?” “好,妈妈不要急,工作要加油,我先出去了,妈妈要快一点喔!” 梳洗完毕,冲出浴室,挑了一套衣裳换上,孙宜苹将设计图的档案和资料整理好,放进公事包里,抱起一旁装在纸箱里的模型屋,走出卧房。 匆匆吃完简单的早餐,将儿子送回家,和父亲寒暄几句,她便驱车前往雷先生的事务所。 九点五十八分,她跨出电梯,抵达“雷秉函建筑设计事务所”,暗暗松了口气之后,将大纸箱放在一旁待客用小圆桌上,端著专业的形象走向接待柜枱。 “你好,我是孙宜苹,和雷先生约了十点见面。”她对柜枱小姐说。 “孙小姐你好,请稍后,我通报一声。”柜枱小姐笑容亲切甜美,按了分机号码禀告。“林助理,孙小姐到了……是,好的。”她放下电话,对来客露出一抹抱歉的微笑。“孙小姐,很抱歉,雷先生临时有重要的事必须立刻前往处理,现在正要出门,他交代请孙小姐把东西带著,跟他一起走。” 孙宜苹一愣。她的意思是,雷先生要她带著设计图和模型跟著他吗? 最里头一间办公室的门倏地打开,她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却瞬间呆了。 ben 高大男子走出办公室,修长的腿迈著稳健的步伐朝大门走来,每走一步,她的心跳便快一分,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雷先生早,这位是孙小姐。”柜枱小姐站起身。 孙宜苹更加错愕。他就是……雷秉函 “孙小姐,我是雷秉函。”雷秉函伸出手,却不见对方反应,双眼直视面前这个看起来像是见了鬼的女人,他眉头微微蹙起,锐利的眼神闪过一抹疑惑。怎么……有些眼熟? 他们见过吗? 他缓缓收回手,瞧她的样子,这个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只是,是在什么情况下见过面,何以让她有这般惊慌错愕的表情? 孙宜苹惊愕的瞪著他,一时间无法反应,情绪一片慌乱,根本没察觉他伸出手要和她握手。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雷秉函是得奖无数、国际知名的建筑设计大师,他怎么会是ben呢? 可是……他确实就是ben啊! 可是……他确实就是ben啊! 时隔十年之久,她以为自己对ben的印象已经模糊了,也以为就算ben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会认不出来,毕竟他们有的只是一晚,她还喝醉了,可……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并没有改变太多,冷俊的面容只是多添了一股成熟味,变得内敛、稳重,也更形冷漠、威严。 既是国际知名的建筑设计名人,连奖都得过好几个,干什么搞神秘,连张照片都没有啊?如果早知道雷秉函就是ben的话,她根本不会接下这个案子—— 思绪一顿,她懊恼的一叹,不,她还是会接下这个案子,因为这是一个挑战,对她的事业有极大的帮助,她不可能不接。但若事先是他,至少心里能有个准备,也不会表现得这般惊慌失措了。 他……应该没认出她才对吧? 猛然想起这个问题,孙宜苹总算回过神来,一对上他锐利且带着采究的眼神,她藉由鞠躬的动作,心虚的避开他的视线。 “你好,雷先生,我是孙宜苹。”很好,语气还算正常,情绪也慢慢恢复稳定了。“听说雷先生临时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若雷先生分身乏术,我们可以另外约时间——”此乃缓兵之计,争取一点时间让她做心理建设,也好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 是该认他,让他知道儿子的存在?还是当作两人是初见,隐瞒到底? 只可惜,他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不必另外约时间了。”雷秉函果断打断她。“只是看图的地点从办公室改成车上,并不会影响我的判断。当然,如果孙小姐还需要多点时间准备的话,那就另外约时间,只不过到穆秋杰给的推案期限为止,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空出来给你。” 意思就是说,要不就现在看,要不就和这个案子说再见。 聪明的她当然听得懂。 “如果雷先生不嫌麻烦,那就车上看吧。”孙宜苹挺直腰,接下他的战书。 第二章 她这种除了儿子和工作之外,其他大小事情都迷糊的性子,真的会害死她! “你连自己会不会晕车都不知道吗?”雷秉函蹙眉看着坐在对面,仰头靠着椅背,脸色一片惨白的女人。 “我不会晕车!”孙宜苹有气无力的抗议,只可惜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我只是不能在行进的车上低头看东西,否则会头晕恶心。” “那就叫做晕车。”他翻了一个白眼,帮她储存档案,关掉电脑。 “这不算晕车,只要不低头,不管坐什么车,路程有多崎岖,我都不会不适,所以我不会晕车。”她忍着恶心感,极力要洗刷自己的“冤屈”。 雷秉函差点仰天长叹。算了,不想为这种无聊的问题争辩。“既然不能看,何必逞强?”她竟然还能一中上应付他一大堆严格的问题,并针对他提出的意见,当场将草图改好。 他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尤其是才一眼就知道她这张设计图不适用,不管怎么改都不会通过他这关,这么做的目的只是考核她的应变能力和思考创意的灵活度。 只是她有必要逞强吗?真的不舒服就说,他又不是冷血的人啊!要不是他发现她惨白,直冒冷汗,她还会继续逞强下去,直到抵达目的地——其实也已经快到了。 “我只是重视自己的工作……”孙宜苹硬件是压下一阵恶心欲哎的感觉。以她的经验,她知道吐过之后会比较舒服,可是她不能吐在车上。“请放心,我只要保持这种姿势不动,晕眩恶心的感觉就会慢慢平息。” 雷秉函的视线一直定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此刻的模样显得柔弱且楚楚可怜,可是她方才工作上的表现,却让他欣赏。 本以为穆秋杰是为了讨好自己的女人才将案子交给她,所以对于她的设计,他并不抱任何期望,就当作送给穆秋杰一个人情,浪费一点时间看个图便可将人打发,倒没想到她的设计风格很对他的味。 但这样的设计并不适合“晨露山居”,他知道为什么,而且是可以弥补的。 只要她自己能察觉,并且修正,那么他可以考虑将剩下的七十九间小别墅的室内设计都交给她——只要她有能力吃下来。 现在让他比较在意的是……瞅着她那让他眼熟的五官,他到底在哪里、什么时候见过她? “我们见过。”雷秉函直言,他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 正闭着眼,仰靠椅背深呼吸,拼命压抑恶心感觉的孙宜苹,闻言一惊,猛地睁开眼睛瞪向他。 想到他们“见过”的状况,一张脸瞬间窘红了。他想起来了,怎么办? “我猜对了。”雷秉函对她的表情变化很感兴趣,好奇加倍。“什么时候?” 原来只是猜测,并没有想起来啊! 孙宜苹厘不清心头的感觉是松了口气或是失望,不过在她还没好好思考是该说出真相或隐瞒到底之前,他还是不要恢复记忆比较好。 “对不起,我没什么印象……” “说谎。”雷秉函直接戳破她的谎言。瞧她一脸心虚的样子,是因为不会说谎,还是刻意表现,想吸引他的注意? 面对他直言拆穿,孙宜苹焦急地坐直身子想辩解,而这是一个严重错误的决定。 一股恶心感直冲而上,让她压抑不住,也反应不及,已经开始消化的早餐冲出胃袋,顺着食道一拥而上,窜出她的口,成一道抛物线,酸臭的消化液就落在小桌上、笔记型电脑上盖,而最大落点,则在对面座椅的他的腿上。 酸臭的味道瞬间盈满整个车厢,当孙宜苹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她掩脸呻吟。这下完蛋了! 雷秉函的表情瞬间凝结,一动也不动的垂眼瞪着腿上的秽物。 “我……很抱歉……”她只能无力的道歉。 “闭嘴。”冷酷的声音自他齿缝跳出,并按钮降下所有车窗。 外头新鲜的田野空气、不知名的淡雅花香吹进车厢,散去了一些酸臭味道,但他腿上的呕吐物不处理不行,尤其他又是“有重要事情要赶往处理”…… 等等,田野空气?花香? 孙宜苹惊愕的望向车窗外,背山面海,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没多久,豪华轿车弯进车道,在一间二楼洋房前停了下来,司机下车,打开后座车门,一脸错愕的表情,让孙宜苹看了感到羞愧。 “雷先生,晨露山居到了。”司机很快恢复正常。 咦?晨露山居,不是这次设计案的地方吗?!老天!他们一路来到这里,而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雷秉函见她一脸震惊的表情,忍不住微挑眉。“不要告诉我,你完全没发现车子往哪里开。” 孙宜苹闻言,苍白的脸色飘上两朵嫣红。 “我……我当然……有发现……”很心虚的辩解,可惜一丝说服力都没有。 雷秉函见状摇头。怎么会有这么迷糊的人呢?她大概就是那种被载去卖了还会帮忙数钞票,濒临绝种的稀有动物吧! 这样的人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外,他还是……少碰为妙。 “下车,这个周末假日,你就好好的走访整个度假村,好好欣赏它周遭的景色吧!” 什么?! “放心,虽然尚未完工,还是有地方供给食宿的。” 问题不是这个吧! “雷先生……”孙宜苹才开口,雷秉函已经下车,带着下半身的酸臭秽物,走到后车厢拿出简便的行李。 “小林,把车子清洗干净。”他简单的交代司机,便迳自走向那栋二楼洋房。 孙宜苹立即将电脑和绘图板收进电脑包里跟着下车,看见司机苦着一张脸望着车内的惨状,不好意思的说了声对不起后,便将电脑往肩上一背,匆忙追上。 今天下午是她和儿子一月一次的麦当劳日,她不能失约! 再说,就算他再怎么伟大,也不能这样随便决定别人的行程! “请等一下,雷先生!”她追进屋子里,可惜雷秉函腿太长,已经走上楼,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方。 可恶!他根本是故意装作没听见! 她只好撒腿追上楼,刚好看见他走进其中一间房,她立即追了过去,也没多想,直接推门而入—— “雷先生,请你尊重——”孙宜苹抗议的话一顿,愣愣的张着嘴,看着眼前半裸的美体。 雷秉函终于正眼望向她,一派气定神闲。 “在你门也不敲的直闯别人房间的时候,你要和我谈‘尊重’,是吗?”他冷言嘲讽。 可惜,孙宜苹没回神,也没听进他的讽刺。 他的体格比她记忆中的更显精壮,线条更加优美,然后……她看见记忆中没有的东西,右肩锁骨下方以及右腰侧,有两圆开、边缘略呈不规则状的疤痕。 那该不会是……枪伤吧?! “你以前没那两个疤痕的啊!发生什么事了?那是……枪伤吗?!”她惊讶的追问。普通人受枪伤的机率应该很低吧! 雷秉函闻言挑眉。她果然认识他,而且还到了裸裎相对的程度。 “你果然认识我!”他跨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提到自己面前。他不喜欢被蒙在鼓里,如果他们见过面,他要知道为何她一见到他会那么惊慌失措! “什么?”孙宜苹慌张的挣扎。“我不认识你!我说了我们没见过!” “说谎,你知道我以前没这两个疤痕!” 孙宜苹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干么这么多嘴,这么糊涂啊! “这种伤看起来象枪伤,又不是胎记,相当然一定是后来才有的,所以我说‘以前没有’是很合理的。”话说出口,连自己都知道转得太硬了。 “孙宜苹,这种蹩脚的辩解,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你应该不会笨得以为我会相信吧!”雷秉函锐眼微眯。 她该怎么回答?承认自己笨?还是承认自己说谎? “信不信由你,反正……就是这样。”反正她打死不认,他又拿她怎么样。“雷先生,请放开我,我有事要和雷先生,请放开我,我有事要和雷先生讨论。”她轻轻挣扎。 “这不是枪伤。”雷秉函放开她。她不承认没关系,他会想起来的! “可是很象。”一获得自由,孙宜苹赶紧退到安全距离之外,一边抬手抚着被他抓握到发疼的手臂。 他冷淡的斜睨着她。“你见过多少枪伤?” “只在电视影集里看过。”csi看过不少。 “这不是枪伤,是被两支钢筋从背部穿透的伤。”雷秉函转过身,让她看背部的疤痕。 孙家苹倒抽了口气,背部除了两个“洞疤”之外,还有一些不规则的疤痕。她都觉得好痛好痛,眼眶微微发热,不敢想想象当初他伤得有多重。 “在某个工地失足坠楼。”雷秉函的语气好象只是走路不小心跌了一咬似的。回过身,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你在为我心疼吗?” “就算看见一只被车撞的流浪狗,我也会为它心疼。”她红了脸,撇开视线,逞强的回嘴。 雷秉函挑眉。把他和流浪狗放在同等的地位?很好! “你想谈什么,等我洗完澡再说。”说完,他转身走进浴室。 “等一下!”孙宜苹赶紧喊。“我要说的事情很简单,我不能留下来。” “我不想顶着一身酸臭和你讨论你的去留,等我洗完澡再说。”他冷漠的瞥了她一眼,随即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侧身一挥手比出一个请进的动作。“如果你坚持要马上谈,那就一起来吧!” “一起来?” 孙宜苹涨红脸,恼怒地瞪他一眼。“我等!” “就知道你没那个胆子。”雷秉函嘲讽地望着她,旋即当着她的面,砰地一声甩上浴室的门。 “可恶!”咒骂含在嘴里,她对着浴室门口凌空挥了一拳,竟然耍这招! 哼!若不是不想让他“恢复记忆”,否则她一定会让他知道她胆子有多大,床都上过了,孩子都生了,她还会怕参观他洗澡吗?笑话! 听着浴室里的水流声,她在床沿坐下,静静环顾房内简单临时的摆设,恍惚间,记忆重叠,仿佛回到了那日清晨醒来时…… 她猛地摇了摇头,将思绪拉回现实。 现在不是缅怀过去的时候,她该想的是,要不要承认他们不仅见过有过一夜情,还有,该不该告诉他小廷的存在! 温热的水柱从头上冲刷下来,雷秉函闭着眼,抬手将湿发往后一拨,抹掉脸上的水,才睁开那双暗潮汹涌的锐利眼眸。 他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手滑过身上的疤痕,这是六年前受的伤,所以她是在更早之前认识他的。 能有机会见他赤裸上半身的女人并不多,只有他的亲人,或和他交往程度达到上床的女人,再不然家中的佣人也有机会见他着泳裤在泳池游泳的样子,但他确信她不在这三者之内。 他不是滥交的人,没道理对和自己上床的女人印象这般模糊,他也不是会搞一夜情的人……思绪一顿,眼微眯,除了十年前那一夜。 身躯猛地僵直,他想起她是谁了! 她就是十年前对他酒后乱性,隔天一早只留下一个小小纪念品便逃之夭夭的那个该死的女孩! 记忆开始清晰了起来,是同样一张脸没错,经过十年,少了青涩,多了成熟,但基本上五官的变化不大。 她想必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才会有那样的表情。 想到经过十年,她一眼就认出他,雷秉函心情愉快极了,这代表那时她神智清楚,不是醉糊涂了。 那一夜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他记得当她和几个朋友走到吧台前,他便注意到她了。 她的模样白白净净、清清纯纯,就象是一只踏入狼群的好奇小绵羊,不识险恶,被怂恿地灌了几杯酒精浓度极高的调酒。 当他看见她的眼神已经有些失焦,知道她开始醉了,却还是傻傻的接受朋友有心的陷害,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空间哪根筋不对,居然主动替她调降了酒的比例,而她想必也发现了,才终于注意到他。 那微醺的眼眸意外的带着一股媚,配上她纯真的面容和气质,带给他一种奇异的感觉,纵使表面上依然维持淡漠,仿佛没注意她,但实际上,整个晚上他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也因此,他们那群人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当她缠上他的时候,他不是真的赶不走她,而是看见了她那几个所谓的带来的两个男人并非善类,她们打算做什么他很清楚,如果不帮她,她一定躲不过被那两个男人轮暴的下场。所以他才让她跟上楼,打算待她的“朋友”离开之后再让她离开。 只是他没料到,事情最后竟然会演变成那样的状况,更没料到,她竟会趁着他淋浴的时候偷偷溜走! 关掉水,抓来毛由擦了擦头发,雷秉函披上浴袍,腰带随便一扎,便走出浴室。 本以为她会先行离开,没想到她还在,就坐在床沿,微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出现。 他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审视着她,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她象这样等他出来,他们之间又会有什么发展呢? 不,现在想这个都是多余的,时间已经过去,不可能重来。他现在比较介意的是,为何她见到他会那么心慌失措? 若只是因为当初的不告而别,这种反应未免太过了,应该有更大的原因,才会让她见到他象见到鬼似的! 他会查出来的! 将浴室的门关上,刻意发出声响,她却吓得跳了起来。 “坐。”他闲适地说,拉了张椅子反坐下来,双手靠在椅背上,锐利的眸定在她脸上。“好了,你可以说了。”他一副施恩的口吻。 这家伙!孙宜苹心里有气,但还是强迫自己隐忍下来,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不能在这里直接和他扛上,再说,她也没有本钱和他扛上。 “雷先生,就象我刚刚说的,我不能留下来。”她尽量以缓和的语气说道。 “为什么?” “虽然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小老百姓,但偶尔也会事先安排约会,今天下午我已经有约,不能留下来。”孙宜苹淡淡的嘲讽,故意抬手看了眼手表。 约会?这两个字让他觉得挺刺耳的。 “取消。”他直接下令。 “我不能取消。”这家伙未免太自我了吧!本以为看个图、做个讨论,没有意外的话中午应该就能结束,也事先跟儿子报备过了,要是迟了就改到晚上,却没想到会被带到这里! “这个案子对你来说有多重要?”雷秉函突然问。 “如果雷先生认为我不留下,就表示我不重视这个案子,那就错了。我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对于我的设计,我保证……” “不是这个。”雷秉函打断她。“你连问题都听不懂吗?没人问你重不重视这个案子,我问的是,这个案子对你有多重要?” 孙宜苹一愣。“当然很重要。” “那么,你就必须留下来,补足你设计上的缺失,否则就算纪佳瑜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胁穆秋杰,我这关你还是过不了。” 她面容一凛。“我对自己的设计绝对负责,雷先生对我的设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欢迎你提出来,我会修改到你满意为止!” “那我干脆自己画,不是比较快?”雷秉函冷冷的嘲讽。“如果你都不知道自己的缺失是什么、不足处又在哪里,那么你画出来的设计图,也不过是一些线条图案的组合罢了,毫无意义,那样的东西我是不可能采用的。” “我没有读心能力,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对设计图不满意却不提出来,我又怎能知道你到底哪里不满意?该从哪里下手修改?”他根本是故意为难她。 “我要的是能独当一面的室内设计师,能给我她的创意,能让我满意她的设计,而不是一台拷贝我的创意的复印机。看来你的能力还不足以接下这个案子。”雷秉函蓦地站起身,走到门旁打开门。“你可以离开了。” “你……是什么意思?”孙宜苹见状蹙眉。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可以离开了。”他重复道。“你不是说不能留下来吗?无所谓,我不会强留,你可以走了。” “那设计图和模型……”他的意思应该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你可以带回去了,若嫌麻烦,屋子后面有个大型的垃圾箱,要装下那些垃圾绰绰有余。” 孙宜苹脸色瞬间刷白。他的意思是她的设计是垃圾吗? “那个模型你连看都没看一眼!” “它不是依你的设计图做出来的吗?我不会为注定沦为垃圾的东西浪费时间。”雷秉函毫不留情的说。 垃圾!垃圾!这个男人一而再的侮辱她的设计,实在太可恶了! “等着接这个案子的名设计师很多,这个工作不是非你不可。”他无的谓的耸肩。“快点决定,我没多少时间陪你浪费,你是要留下?还是要走?” 设计图被评为垃圾让孙宜苹非常愤怒,她咽不下这口气,也知道这是最后通牒,选择离开,恐怕就得带着他口中的垃圾一起离开,这个案子也没她的份了。 她若有骨气,就应该头也不回的离开,可是……她不能,她需要这笔入帐,而且她对自己工作的骄傲,也不容许她象只丧家之犬逃离! “我、留、下!”咬牙切齿道。 雷秉函望着她,点个头。“你先出去,我换个衣服,等一下再带你去这两天你食宿工作的地方。” 孙宜苹挺直腰,面色冷傲的离开房间。 “没想到脾气倒是挺硬的。”雷秉函低喃,嘴角不自觉的勾出一抹笑,那是赞赏、欣慰的笑容。如果她就这样离开,他对她会很失望,虽然有一刹那他担心自己太过严厉,会让她因此甩头离开。 从行李拿出一套衣服,才刚换好,桌上级手机便响起,他上前接过。 “我是雷。”他简扼的回应。 “是我,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那端是穆秋杰。 “在晨露。怎么?不是你叫我‘马上’过来处理西边那块畸零地的问题吗?年纪轻轻就有痴呆症状,需不需要我介绍个医生给你?”他忍不住调侃。 “你自己留着吧!”穆秋杰冷嗤。“听说你绑架了我们的室内设计师。” 雷秉函挑眉,望向门口。这么短的时间,就打电话告状了? “还不算是‘我们的’室内设计师。”他也不否认。 “好吧!那换句话,听说你绑架了佳瑜的伴娘。” 原来她是纪佳瑜的伴娘啊! “你的消息真灵通。”雷秉函轻讽。 “孙小姐打电话给佳瑜,佳瑜找我兴师问罪。” “原来她真的打电话告状了。”真令人失望。“无所谓,我马上让她离开。” “她不是告状,只是她不能赴下午的约,所以请佳瑜帮她‘赴约’,佳瑜当然会问清楚原因,我也不是为了她打这通电话,我是替我自己打的,因为你的行为,害我被佳瑜迁怒。”穆秋杰解释前因后果。 雷秉函微挑眉。能让纪佳瑜代为赴约,那……就不是他以为的那种约会了。 “所以呢?”朋友当久了,当然能了解对方的未竟之语。 “所以,伴郎的缺就由你补上。”穆秋杰直接说出补偿条件。 “你还真会趁机勒索!”雷秉函皱眉。他们这群朋友都知道他最讨厌当伴郎,偏偏每个人结婚,都会故意请他担任伴郎,好象在比赛谁能请得动他似的。之前他就已经拒绝过一次了,没想到穆这家伙还不死心。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对方强硬的表示。 “是吗?知道了。”他随口敷衍。 “你最好是真的‘知道了’。”穆秋杰其实还是不抱希望,不过这已经是他们这群人之中最好的成绩了。“那么,你觉得如何?” “大有可为。”没头没尾的问题,不过雷秉函却听懂了,他是在问孙宜苹的设计。 “意思是你很满意?”穆秋杰讶异。 “还不错。不过还得看她这与会代表在的表现,看她能不能察觉自己的问题所在。” “她的设计有问题?” “用在其他地方或许没有,但是在晨露就有很大问题。”雷秉函笑答。因为晨露的建筑、景观设计都是由他负责,而他不容许她的设计和这两种设计出现不协调。 “那你为什么……”这下穆秋杰不懂了。 “因为她的设计风格很对我的味,水准也够,也因为只要解决了那个大问题,我相信她的设计会让我很满意。如果她能察觉自己的问题并改进,那么这八十间的小别墅,只要她设计得出来,我会以她的设计优先。”雷秉函老实说。“不过我必须先跟你申明,如果她无法领悟她这次设计上的问题,或者太过自以为是的坚持已见、冥顽不灵,到时候不管你的女人怎么哭闹,我还是不会采用她的设计。” 穆秋杰在那端沉默了。 “怎么?你不敢做主吗?”雷秉函嘲讽。“需要我直接找你的女人谈判吗?” “不是,我们说好了,设计方面的事由你全权负责,我不会过问,我只是有点意外你对她的评价这么高。” “你不相信我的眼光?”他敛笑。 “你的眼光我怎么可能信不过呢?” “那么是什么问题?”雷秉函直问,他知道穆秋杰心中有疑问。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意思?”雷秉函不懂。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突然有种‘你好象有点不太一样’的感觉。”无法具体说出不一样的地方,可那种感觉却又如影随形,他也很疑惑啊! 雷秉函挑眉。“那是你的错觉,沉浸在幸福里的人,看什么都觉得不一样。” “是吗?”穆秋杰无法苟同这种论调。“那为什么我还是觉得穆家那一干一表八千里的长辈们一样很烦?” “因为他们的诉求和你的幸福背道而驰,所以你对他们的感觉当然不一样。好了,没时间听你抱怨了,你还有事要交代吗?关于那块地的事。”意思就是设计方面的事不需要他多嘴。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把那块地弄到手就对了。”穆秋杰直言。 “放心好了,那不是问题,我会想办法的。”缺了那块畸零地,晨露就显得不完美,这对他和穆秋杰来说,都是不容许发生的事。“没事的话就这样了。” 雷秉函切断通话,抬手随意的爬了爬头发,拿出床下一个长型包裹背上肩。 现在,该出去面对真正的问题了。 第三章 孙宜苹温柔地和儿子讲电话,为自己不得失约道歉,并告诉儿子他的干妈会接他到她家。 听着儿子早熟贴心的话语,她心疼不已,又殷殷叮咛了一会儿,才万般不舍地结束通话。 “这次又找谁告状了?”雷秉函走下楼梯,他已经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虽然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但是她的声调和表情却无所遁形。 电话那头,一定是个她深爱的人,才会让她露出那种温柔的表情,让她用那种几近宠溺的语调说话,而这个认知,让他心里产生一股非常不爽的情绪。 他知道这种情绪很莫名其妙,就算两人有过什么,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再说,有谁会对一夜情认真?他这种“类吃醋”的情绪,根本不该存在!可偏偏腹酸意直往上冒,让他忍不住口出嘲讽。 又?孙宜苹狐疑的皱眉。“我没有找任何人告状。” 雷秉函耸肩。“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纪小姐的第一时间就找上穆秋杰兴师问罪,为你出头抱不平。” 佳瑜?她只是跟佳瑜说和雷先生临时决定到晨露,并没有对她说是雷先生强迫她留下来的啊!佳瑜为什么会…… “有靠山的人真好,我这个没靠山的人也只能鼻子摸摸闭上嘴。” 他的话让她觉得辱,说得好像仗势欺人的人是她,而不是他一直找她麻烦! “我、没、有、告、状!”她咬牙怒道。 “随便你怎么说都行,反正现在你的去留由你自己决定,不会有人勉强你,你怎么说?要走的话,我可以请小林载你回去。” “不需要,我说过我会留下来。”这段时间,她一定会把设计图修改到他无可挑剔,然后塞进他的嘴里! “那么就表孙小姐高抬贵手,别再让纪小姐找人发飙了。” “我说过我没有告状!”孙宜苹气爆了。“我说的话有那么难理解吗?‘我没有告状’这五个字,很难懂吗?” “没有就没有。”他掏了掏耳朵。“走吧!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见他毫不在意的转身就走,孙宜苹只好跟了上去,可是心中仍是忿忿不平。 “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就算你扬名国际,是建筑设计的名人,也不能这样瞧不起人啊!”她在他背后忿忿的叨念,决定不再隐忍,要把话和他说清楚。“我承认我能得到这个机会是因为佳瑜的关系,但是我很重视我的工作,绝对不会拿滥竽来充数,你刚刚说那些话,对我是一种羞辱……” 走在前头的雷秉函,听着刀子滔滔不绝的说关,不仅没有生气,嘴角反而挂着浅浅的笑。这样好多了,有气不发是不健康的,一味的隐忍,只会让她的心情更郁闷,抱着那样的心境,是设计不出好的东西的。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独脚戏唱太久,孙宜苹生气地质问。 “有有有,我有在听,请继续。” 雷秉函却是一副敷衍的态度。 “你这个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这样很不礼貌耶!”她皱眉。 “是是是,受教了,请问孙小姐还有何指教?”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 看见他的表情竟是愉悦的,孙宜苹有瞬间的怔愣,她还以为他会直接将她扫地出门咧! 这么一来,她反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没……没有了。”她撇开视线,不敢直视他,只好赶紧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要带我到住的地方?” “到了,就是这间。” 雷秉函抬手用拇指比了比身后,隔着一片花团锦簇的前院,翠绿色的草皮上铺着一条石头小径,小径的那端,坐落了一间巴洛克风的华丽建筑。 “这……”她一脸错愕。“这是刚完工的小别墅吗?” “没错。”雷秉函点头承认。 “可是……这不是一间空屋吧?”就算建筑外观如此完美,周遭景色秀丽,可里头终究还是空屋一间啊! “也没错。”他再次点头。 “那怎么住人啊?”孙宜苹这下确定他是在恶整她。 “请放心,里头都已经打扫干净,也有简单的照明设备和插座可以供使用。喔,差点忘了。”雷秉函将背在肩上的东西拿下,直接塞进她的怀里。“这个睡袋给你。” 她傻眼。“你是说……用睡袋?” “没错。” “为什么我不能住在那里?”她指着他们刚刚离开的那栋两层楼建筑。 “因为那里只有三间房间,客满了,其他工人则都住在最西边临时搭建的工厂里,我想你应该不会想要去睡工厂吧!”他讪笑地说。“不过如果你想跟我睡同一间房间的话,我是可以委屈一点和你挤一挤——” “不用了,我住这里!”孙宜苹立即打断他。到底是谁委屈啊! “啧!可惜,我相信我们一定能相处愉快的说。”他喃喃自语,但确定能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能掐死他,她一定会非常愉快动手的! 她忿忿地走进空屋,“砰”地一声将门重重关上,把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家伙给隔绝在门外。 然后,她听见他愉快的笑声渐渐远去。 看来整她让他很愉快,但她绝对不会认输的!她在心里发誓。 环顾室内,她选了一个窗边的位置,将睡袋丢在墙角,席地坐上,打开电脑和绘图板,开始专心工作。 雷秉函花了几个小时和那块畸零地的地主好好的谈一谈,于是不满足于之前口头上谈好的价钱,反悔不卖,还说要在那块地上盖一间铁皮屋当仓库,摆明了故意搞破坏。 他哪能容许在他精心设计的地方,出现一间铁皮屋喔! 反正不是要钱嘛,他直接叫地主开个价,赌他一个从没离开过这个地主,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就算再贪婪,也料想不到他们会愿意出多高的价钱买下这块地对他来说等于废地的土地。 果然,地主自以为的狮子大开口,对他们来说,也只是零头小钱。 不过这一次他带了律师,当场将所有需要的文件全都签好,免得到时候又有变卦,花钱事小,浪费时间才是他最痛恨的。 处理好土地的事,回到充当宿舍的屋子,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洗好澡下楼来,他到餐厅找食物填肚子。 “雷先生,你回来啦!”负责帮工人们煮饭的游太太看见他,立即走了过来。 “你还没吃饭吗?肚子很饿了,对不对?” “对啊,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随便什么都行。” 雷秉函亲切回答。 “有有有,我有留一些,就是怕雷先生学没吃,那个陈老猴有够‘荡酸’的啦!我就知道他不会请雷先生吃饭。”游太太不太标准的国语夹杂着台语,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样,转身端出一盘又一盘的菜,殷勤的招呼他坐下吃饭。 “够了,已经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雷秉函失笑,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原来这叫做“一些”啊! “啊对了,雷先生,你那个女朋友啊,晚上也没有来吃饭。啊她中午没吃,晚上也没吃,会冻袂条啦!” 雷秉函对游太太的误会没有解释,却眉头微蹙。中午没出来吃,他还能理解,但是连晚餐也没出来,就太过了。 “有看见她吗?”他问。 “没有,她都关在屋子里,连窗户都没探头出来说。”游太太烦恼的说。“不知道孙小姐关在屋子里做什么?我看她来的时候心情好你不太好,雷先生,你闪是不是吵架啦?她会不会想不开,在屋子里做什么傻事啊?” “放心,没事。” 雷秉函安抚游太太。 看来她还是只知道埋头苦干,就是不懂得抬起头来看看四周。 “是喔,那现在怎么办?”游太太仍旧关心地问。 “游太太,这些先放着,我去找她过来吃饭。”他起身,离开餐厅。 远远的,就看见小别墅的窗户透出昏黄的光线,那是临时简陋的照明设备,一盏五十烛光的灯泡,窗框下方露出一个半圆头型,看来她就坐在那里。 走到窗边望进屋里,她背靠着墙,头微仰,闭着眼睛,电脑和绘图板放在地上,萤幕上一直重复一个动画,是一座断头台,一个看不见面貌的男人被压在断头台上,巨大的刀子落下,男人的头滚落,滚啊滚的,停止时,终于看见男人的面貌,是他。然后,动画又重复。 唇角一勾,好吧!他被她处死了,他想这代表她修图的成果不理想。 他抬手敲了敲窗户,看见她受到惊吓的睁开眼睛,转头望过来,一看见是他,表情一变,接着便赶紧回身阖上电脑萤幕。 “有事吗?”孙宜苹动作有些僵硬地站起身,打开窗户。他看见了吗? “游太太说你没去吃晚餐。” 雷秉函皱眉望着她。 “我不饿。”她平淡回覆。 “记得吗?你的早餐吐光了,中午没吃,晚餐也没吃,不饿才怪!” 雷秉函直接吐她的糟。“你该不会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坐在这里对头电脑吧?” “你并没有给我太多时间。”她得把握时间修正。 “我真不知道该为你的废寝忘食感到欣慰,还是对你的‘事倍功无’感到遗憾。” 雷秉函摇了摇头。“看来我对你的期望太高了。” 闻言,孙宜苹深吸了口气。“我还有时间,我会让你把这句话收回去!” “如果你接下来还是像过去几个小时一样,就算再给你一百年,你也不可能画出让我满意的设计图。” 雷秉函毫不留情的说。 “雷先生,你不要瞧不起人,我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妹妹,过去这几年——” “已经过去了。” 雷秉函立刻打断她。“老是拿过去的荣耀——如果真的有过——到现在说嘴,只代表现在不如过去。我要的,不是你过去的成绩,而是你现在仍至于未来能做出来的东西。” 孙宜苹握紧拳头瞪着他,连续几个小时的煎熬、压力,几乎要让她随不了了,但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心中对他的复杂情感。 “你到底要我怎样?我不懂你到底要什么?” “那是因为你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严肃的直视着她。“走出你的世界,将眼光放远,我能说的,就只有这样,你的问题必须靠你自己去找出来。” “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孙宜苹好怨他。“你对我的设计不满意可以明说,没有必要这样耍人,我说过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你哪里不满意?不知道你哪里不满,我又要怎么修改?” “你满意你的设计吗?” 雷秉函反问。 “当然!这是我尽心设计出来的,我不会把连我自己都不满意的作品交给客户的!”她并没有说谎,她确实对每一份设计都用心对待。 雷秉函只是望着她,好久都没有再开口。 “你现在这亲是怎样?”沉默让孙宜苹觉得不安。 “你知道你在哪里吗?”他终于开口。 “在晨露山居不是吗?” “我是说,这间屋子。” “当然是晨露山居其中一间小别墅。”这是陷阱题吗? “对,这是其中一间。”他垂下眼。“晨露山居共有八十间小别墅,不管是建筑外观,或是室内的大小、形状,乃至于屋外的景观,每一间都是不同的。” “这我知道,我看过你的建筑平面图。”她就是依照他的平面设计图作出屋子的模型,然后做室内设计的。 “所以,如果你连已经身在其中,都还不知道这间屋子就是你手中正在做室内设计的那间,为什么你能这么大声的说你尽心了?”他冷漠的望着她。 孙宜苹张着嘴,哑口无言。 好一会儿,她慢慢的转过身,环顾着她已经待了将近十小时的地方,然后沿着墙慢慢走,手指画过墙壁,轻轻触碰,每个角落仔细梭巡过一遍,再和已经存档在她脑海里的平面设计图对照。 没错,就是这间屋子,而她竟然没有发现! 对了,她有个特别的设计要用在天花板上,那是一个让她很喜欢的特殊设计,她仰头望向天花板,她相信只要解释清楚,就连雷秉函也会…… 惊讶抽息,她只能脑袋空白的看着上方一览无遗的灿烂星空,呆了。 她精心的设计,和这样的星空……完全不适合! 这一瞬间,她终于领悟他的意思了,也在同时,脑袋里开始出现好多画面,除了天花板非常不适合之外,她所设计的隔音方式会破坏那个特殊的转角,壁橱绝对不能做在那面墙,床的位置也不对了,好多好多要修改的地方! 她立即冲到电脑前,打开萤幕,准备将脑海里的新点子记录下来,不料一只大掌再次将她的电脑阖上。 她抬头,看见不知何时已经进屋,正微笑的雷秉函。 “你知道自己的设计哪里有问题了吗?”他问。 孙宜苹点头,他的微笑,让她心脏卜通卜通的加快了速度。 “那好,先去吃晚餐……不,应该是宵夜了。”他说。 “可是我现在脑袋里有好多……” “把那些忘掉。” 雷秉函打断她。 “什么?为什么?!”她不懂。 “因为你看的还不够多。”他坚持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先去吃晚餐,洗个澡之后,好好的睡一觉,明天再说。” “可是……” “相信我。”他凝视着她。 望着他深邃的眸,神智像是被吸入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潭,只能顺从的点头。 “走吧!”他笑着直接拉着她离开屋子。 孙宜苹被拉着走,抬头望着他的背影,脑袋还是乱烘烘一片,但是有个念头是清楚的,她感谢他。 “雷先生……”她迟疑的开口。 “什么?”雷秉函回头望她一眼,旋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有事?” 她仰头,借由晕黄的月光凝视着这张在她记忆中十年不曾褪色的容颜,想起两人那仅有的一夜,他那掩藏在冷漠面具下不着痕迹的温柔,帮她的调酒降低了酒精比例,容忍她的痴缠,甚至收留她,让她躲过同学恶意残酷的打算。 是的,那日过后不久,她不小心听见了社团同学的阴谋,她们那夜灌醉她的目的,是打算把她送上她们两个男性友人床上。 也许他的收留是凑巧,她还是非常感谢他,尤其是他还给了她美好的一夜,给了她一个宝贝儿子。 “谢谢你。”她衷心感谢他,为十年前,也为现在。 雷秉函挑眉,她这样的眼神,让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夜,那让他变得反常的眼神,纯真中带着妩媚,只是现在又多了点……爱恋?! 心脏狠狠的一撞,他……看错了吧? “真是让人受宠若惊,我以为你恨不得推我上断头台呢!”他不关痕迹的移开视线,不理会心中那股类似怦然的颤动,用调侃的语气,稀释掉笼罩在他们之间的暧昧气息。 “你果然看见了。”孙宜苹微红了脸,呐呐地解释,“我只是……很挫折,发泄一下心里的怨气。” “我懂,效果如何?”勾了勾唇,他很有自知之明,当他对一个人有期望的时候,是很严厉的。 “哦!还……不错。”他没生气呢。 “是吗?那改天我也要来试试,你记得把那个动画档案传给我。” 雷秉函偏头,“我怨恨名单有不少名字,我需要好好的发泄一下。” 孙宜苹忍不住失笑,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希望我不在那个名单里。” “不,你在另一个名单上。” “什么样的名单?”她好奇,虽然可能不是什么好名单。 雷秉函凝望着她,眼神变得有些深邃。“麻烦。” 麻烦?! “截至目前为止,你是这张名单上唯一的一个。”他又道。 孙宜苹神情一黯,原来对他来说,她只是一个麻烦,而且还是唯一一个。 也对,明明能力不足,却靠关系得到这个工作,还没有自知之明又不受教,偏偏碍于她的靠山,让他不能直接将她扫地出门,也难怪他会觉得她是个麻烦了。 “对不起。”她低语。 “你没必要向我道歉,那是我自己的问题。” 雷秉函耸了耸肩。 他自己的问题?她不解,不懂他的意思。 他很清楚她并不知道他所谓的“麻烦”代表什么意思,而此刻,他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走吧,我肚子已经饿扁了。”他转身离开,这次没再拉着她的手。 孙宜苹心中惆怅,迈开略显沉重的步伐,徐徐地跟了上去。 第四章 孙宜苹吃完晚餐,接过游太太为她张罗的换洗衣物,借了雷秉函的浴室洗澡。 等她洗好澡踏出浴室,就看见她的笔电和绘图板出现在他房间的桌上。 “那是我的电脑。”她指着桌上的东西,难道他良心发现,要把房间让给她? “今晚它们暂时由我保管,你回去安心的睡一觉吧。” 哼!她就知道他才没那么好心。 “为什么不让我修图?”她真的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是说过,你看的还不够多,所以修了也是浪费时间。”雷秉函说。“听我的,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再说。” 电脑都被他没收了,不听他的又能怎样?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起身。 “不敢麻烦雷先生,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她可不想被他认为麻烦! 雷秉函微挑眉,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瞧她不自在的撇开视线,他淡淡一笑。 “你对客户都是这种态度吗?”雷秉函突然问。 “什么?”孙宜苹一愣,不懂他的意思。什么态度? “我相信既外行又自以为是的客人一定有,提出的要求很可笑又坚持己见,完全听不进专业的意见,其奥客的行为会让内行人吐血,遇到这种客户,你都是直言不讳的责备客人耍你吗?客人不满意你的设计,你会对客人说是他们有问题,不是你的设计有问题?” “当然不会!”她严正申明。她会循序渐进,一一解说清楚,力求让客户满意,又能不违背自己的原则和设计,达到双赢的局面,就算遇到不说清楚是哪里不满意,却又坚持设计不行的要修改的,她反而会更有耐性的诱导他们,绝对不会像他说的那样对待客户。 “这知说,得到特别待遇的我,还真是荣幸,是吧!”雷秉函浅笑。 孙宜苹总算理解了他的意思,一张脸慢慢的窘红了。 老天!她今天的态度,实在太差劲了,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尤其在终于理解他是对的、发现自己重大缺失的现在,她简直无地自容! 她怎么会这样?难道就因为他们是“旧识”,因为他们曾有“关系”,所以让她带入了私情,起了轻慢之心?还是……因为他没有想起她,对她的态度和对待别人相同,让她心里有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怨怼? “对不起,我……”她羞愧的垂下眼不敢看他,错就是错了,没有任何理由。“我真的很抱歉。” 雷秉函清冷的眼盈上一抹柔软的温度,可惜她没看见。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率先转身离开房间,她只好快步跟上。 夜深了,所有的工人都睡了,户外只有柔和的月光充当照明。 两人人沉默地并肩而行,没房间找话题聊天,就这么静静的走在草地上。 回到小别墅前,雷秉函侧身替她打开门。 “早点睡。”他站在门口,催促她进屋。“晚安。” “嗯,晚安。”她垂着头低应,犹豫了下,才与他擦身而过,走进门内,才抬眼望向门外的他,慢慢将门关上。 雷秉函望着关上的门,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无奈一笑,方才他差一点就伸手拉住她了。 烦躁的爬了一下头发,他转身正打算离开,不意里头突然传来她的惊呼声,以及一声砰然巨响。 他心下一凛,没有多做思考,飞快地冲进屋里。 “孙宜苹?!”屋里昏暗一片,他扬声喊叫,边往屋里大跨几步,下一瞬间,脚下踢到了东西,整个人顺势往前扑跌,他反射性的双手一撑,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他看见她,就在他的下方,他的……身下。 孙宜苹瞠大眼瞪着悬在上方的他。“你……” 雷秉函双手撑在她的两人侧,凝视着她,黑暗中,他的眼眸闪着幽暗光芒。 “这是怎么回事?”他低声开口。 孙宜苹浑身僵硬,可是心跳得非常猛烈,虽然两人人的身体没有相贴,但是距离已经近得呼吸交错,还能感受到彼此身子辐射出来的体热。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屋里会出现一张弹簧床垫啊!” “对了,我忘了,我请人帮忙搬了一张床垫和探头薄被过来。”雷秉函这时才想起这件事,还交代要放在中央,这样她一躺下,就能看见整片星空。 “你……雷先生,你……可不可以……先起来。”孙宜苹结结巴巴地说。天啊,她的心脏要跳出胸口了啦! “我不想起来。”他却低声回应。 “什、什么?”她听错了吗?听错了吧!他不可能说这种话! “我不想起来。”他重复一次,原本抵着地板的脚曲起,跪在床垫上,还压低身子,放了些我不是压在她身上。“我刚刚就想做一件事。” “什、什么事?”孙宜苹傻傻的问。 雷秉函眼神闪过不明光亮,紧接着俯下身,吻上她的唇。 先是惊慌,可仅须臾,她便被他坚定探索的唇舌给蒙了理智,不自觉的呻吟,微启红唇,迎接他湿润的入侵……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两人同时一僵,倏地分开,沉默地对望。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的谈一谈。”他低哑的开口。 “工作的事我会——” “和工作无关。”他打断她。 “那……那……”她更紧张了。“除了工作,我和雷先生……能谈……什么?” “很多,但是现在我要谈的,是你和我,我们两人个。”雷秉函直言,不让她逃避。“我已经想起来了。” 他的宣告宛如青天霹雳,在她脑中轰然炸响。她瞪着近在咫尺的他,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好一会儿才艰困的挤出几个单间。 “你……想起……什么?” “我想起……”他偏头露出一抹浅笑。“十年前对我酒后乱性,隔天一早逃之夭夭、不负责任的女孩,就是你。” 他的说法让她涨红了脸,却无法反驳。“我……我……” “你看到我的时候,就认出来了,对吧!” “嗯……”她呐呐的应对。“手机……你不先接电话吗?”她提醒他,想争取一点时间好想想该怎么回应,谁知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看来不用接了。”他笑。 “也许有重要的事,你可以回拔……” “如果有重要的事,对方自然会再打来,不必管他。”基本上这么晚还打电话的人,不是有急事,就是教养太差。“若你只是想转移话题或逃避,省省吧!”雷秉函扯了扯嘴角。 “我才没有那么想。”她心虚的闪避他的凝视。 “我不问那天你为什么逃走,也许你害怕,也许你后悔了,那都是过去了。” 她很想告诉他,她并没有后悔,刚发现怀孕以及初期那段时间,彷徨有,无助有,却不曾有过一丝后悔的想法,但是他说都是过去了…… 是啊,已经过去了,过去十年了。 “那你要谈什么?” “谈现在,还有未来。”他向来不拐弯抹角。 现在和……未来?“你的意思是?” “你现在有交往的对象吗?”他直接问。 她怔怔的摇头。 “很好,我也没有,那我们交往吧!” “嗄?”孙宜苹错愕,小口微张。 “没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雷秉函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俯身又是一个炽热的深吻。 然后,他的手机再次响起。 他低咒,而她忍不住笑了。 她决定了,还是找个机会把小廷的事告诉他吧!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不过你还是先接电话吧!” “你要告诉我什么事?”他挺好奇的。 “你先接电话,也许对方有重要的事。”这么重要的事,她不想匆促交代。 手机铃声很有耐性的持续响着,好一会儿他才点头,从口袋掏出手机接听。 “我是雷秉函。”低哑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但视线仍是盯着她的。“卓菱?” 孙宜苹浑身瞬间一僵,动弹不得。 近在咫尺,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的雷秉函,当然察觉到她巨大的变化,微蹙着眉望着她。她怎么了?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 “卓菱,你等一下。”他拿下手机压在胸口,轻声的问:“你没事吧?” 孙宜苹僵硬的摇了摇头。 “我……没有胡思乱想——”她声音嗄哑得几乎不成声。 雷秉函疑惑。不是听到女人的名字所以胡思乱想吗?毕竟若是公事,不会在这种时间打来。 他想问清楚,但手机里已经传来表妹不耐烦等待的叫喊声。 “我先和她谈,等一下我们再……” “我想休息了。”孙宜苹低喃。 雷秉函微蹙眉,不是没发现她一瞬间态度大变,但还是顺从她的意见。 “好吧,时间的确不早了,你休息,我们明天再找个时间听听你要告诉我什么。”她沉默点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 他轻吻她一下,发现她依然全身僵硬,不禁狐疑的望着她好一会儿,最后才起身退开,开门走了出去。 “卓菱,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孙宜苹下床,赤着脚走到窗边,看见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插在口袋里,迈着悠闲的步伐远去。 “又为了你婆家的事不开心?真是奇怪了,就算你那个小姑私生活不检点,到处和男人搞一夜情,还生了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子又怎样?人家疼女儿、疼妹妹,打肯德基把所有财产都留给她和她儿子,你心理不平衡又怎样?” “财产是你公公的,有权利继承的是他的儿女,你老公和你大伯自愿放弃,全都要留给你小姑,那也是他们的自由,你要认清自己的定位才行。你只是一个媳妇,在那个家,你是外来者,除非你老公挺你,否则老是要计较,痛苦的是你自己。” 孙宜苹突然觉得全身发冷,双手环抱住自己。 “卓菱,如果那种女人有羞耻心,就不会做那种事,这点你还不懂吗?你若看不惯就搬出去,干么硬要赖在婆家?你觉得赖久了房子土地就会是你的吗?你不嫌累,我老是听同样的抱怨已经听得很烦了!” 人远了,声音模糊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回到床垫上躺下,侧身蜷缩起身子,浑身发抖,眼底水光盈盈,终于滑落。 她紧紧抱住自己,埋藏在心里深处长达十年之久,一直不敢去探索的思念,就在刚刚近距离接触下,一涌而出,无法压抑,让她终于愿意对自己承认,她从未忘记过他,依然……喜欢着他。 翻身仰躺,望着星空,好灿烂、好漂亮,感觉好接近,像是触手可及一般,可是……她朝上伸出双手,那只是错觉,看似很近,其实非常遥远,就像他一样。 就在刚刚,她有了新的决定,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小廷的存在,甚至他提出的交往,她也不能答应,他们的关系最多只能维持在公事上,她必须让事情就仅止于那一夜! 因为……施卓菱,就是她二嫂。 既然他和二嫂是表兄妹,再佐以他方才的对话,他对“施卓菱的小姑”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对于二嫂怎么看待她、羞辱她,她都无所谓,但是她肯定,自己无法随他用和二嫂一样的眼光看她,更不能让小廷再受到那样的伤害——尤其是来自于他的! 红唇逸出一声叹息,咫尺天涯,原来是这般滋味。 孙宜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再睁开眼,眼前已经不是灿烂星空,而是一片清澈的蓝天。 她怔愣地望着,记忆中,她可曾见过如此湛蓝的天空? 星空、晴空,便为这屋内带来两人种不同风情,那如果下起雨,又会是什么景象? 虫啾鸟鸣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如梦游般踏下床垫,来到后方的窗边,推开窗,瞬间停止呼吸。 婚礼处青山映着近处绿水,晨间薄雾笼罩,带出一股浪漫气息。 好美! 她立即返身走到前面的窗户推开,放眼望去,一片湛蓝海洋,海天一色,美极了!再加上前院融于大自然景致的景观设计,配合恰到好处。 她无法克制的在心里赞叹,这一瞬间终于彻底领悟,他为什么说那些话。 她为这间小别墅做的室内设计,如果摆在市区的大楼豪宅里,绝对是完美的?可是在这里,只能沦为垃圾! 难怪昨晚他不让她动手修改,就像他说的,她看得还不够多。 “孙小姐,早啊!”游太太走过来,看见窗边的她,豪迈地出声打招呼。 “早安,游太太。”孙宜苹微笑道早。 “孙小姐昨天晚上有没有好睡啊?”她走到窗边,亲切的笑望着她。“眼睛好像肿肿的,是不是睡不好啊?” “不是,我睡得很好,我的眼睛睡醒都会这样,过一会儿就好了。”孙宜苹赶紧说的。 “喔,那就好。”游太太点头,将手上的纸袋从窗户递给她。“来,这是雷先生交代我送来给你的盥洗用具,另外还有你昨天换洗的衣服,已经干了,所以我帮你送过来了。” “谢谢。”她一接过,犹豫了下,才问:“游太太,雷先生人呢?” “雷先生和几个工人到西边那片山坡地勘查。” “这样啊……”她垂下眼。 “对喽,孙小姐,早餐我已经准备好,孙小姐记得到餐厅去吃喔!” “好,我等一下就过去。”孙宜苹点头回道.“对了,游太太,请问这里要回台北的话,要去哪里搭车?” “孙小姐要回台北了喔?不等雷先生回来吗?” “不用了,台北还有重要的事要我处理,就不用麻烦雷先生了。”既然要避开他,就从现在开始。 “这样喔!那再过半小时,我家先生要去车站接人,孙小姐可以搭他的便车到车站,再坐火车回台北。” “好,谢谢你,这套衣服我带回去,洗干净之后再寄过来还你。” “哈哈,不用专程带回去洗啦,放着就好,只是便宜的旧衣服,寄回来的费用都比衣服贵了咧!”游太太哈哈笑道。 “那怎么好意思。” “孙小姐不用这么客气啦!”游太太挥挥手。“如果你要搭便车,那就要快一点喔,我回去帮你打包早餐,让你在车上吃好了。” “好,谢谢你。”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啦!”游太太笑着离开。 二十分钟后,孙宜苹匆匆赶到屋前,游先生已经准备要出发了。 “还有一点时间,孙小姐不用急,慢慢来没关系。”游先生亲切的招呼。 “谢谢。”她松了口气,接过游太太替她准备的早餐,将一封信交给她。“游太太,我信里向雷先生做了一些交代,麻烦你帮我把信交给雷先生。” “雷先生不知道你要离开喔?”游太太惊讶的接过信,开始怀疑是不是昨晚两人人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孙小姐怎么会想不告而别咧?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来不及告诉他。” “那你可以打个电话嘛!” “我……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这是事实,但也是借口,因为就算她知道,她也不会打这通电话。 “你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喔!孙小姐不是雷先生的女朋友,怎么会不知道雷先生的电话咧?”游太太一脸疑惑。 “不,你误会了,我和雷先生不是那种关系, 我是来这边工作的。” 孙宜苹赶紧澄清。 “工作?”游太太更显得糊涂了。 孙宜苹有些不好意思,谁教自己昨天一抵达便关在屋里,也难怪游太太会误会。 “我是负责室内设计,所以雷先生带我来勘查现场。”她解释。 “你好厉害喔,会做室内设计耶!这样很刚好啊,你和雷先生夫唱妇随,很速配耶!” “游太太,我和雷先生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啦!”她焦急的再次澄清。 “真的不是吗?”游太太很疑惑,那昨天晚上雷先生怎么没有否认啊?难道是雷先生自己一厢情愿,人家小姐根本不领情喔? “真的不是,你们不要误会了,这样对雷先生很不好意思。” “是喔?这样很可惜,你们站在一起很相配哦。”游太太一脸可惜的表情。“你不知道号码我可以告诉你,你打个电话跟雷先生说清楚,这样离开不好啦!” “不用了,我们里对工作的事已经交代清楚。”孙宜苹摇头拒绝。“游太太,谢谢你的照顾,我走了,再见。” 游太太开口想说什么,又闭上,看着孙宜苹坐进车里,再看着车子离开,好一会儿才抓抓头,掏出手机按了一串号码。 “喂,那个雷先生喔?我是游太太啦,我跟你说,孙小姐刚刚离开了。” 第五章 雷秉函接到游太太的电话,立即赶回来,回到房里,冷沉着一张脸看完信。 信的内容有条不紊的交代清楚公事,还说她会再和事务所联络,敲定下一次看图的时间等等,就是对私事只字未提。 所以总结就是,她又逃了! 十年前她逃了一次,十年后又故技重施;十年前他不知道她是谁,只能被动的等待,直到不得不离去,十年后的现在,她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以为他还会放过她吗? 十年前那一次情有可原,可是今天完全不一样了,他不相信她对他没有感觉,他确信不是自己一厢情愿,那么只不过是隔了一夜,为什么突然间变了? 不!不是隔了一夜,是从卓菱那通电话开始,她变“突变”了。 她果然是怀疑他,误会他了吧!险些之外,他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的转变了。 如果怀疑他,为什么不问他?她昨晚的样子,好像在恐惧着什么似的…… 拿出手机拨打她的电话,关机中。他皱眉的切断通讯,思考了一会儿,于是拨打另一个电话号码。 待电话一接通,他直截了当的问:“你对孙宜苹知道多少?” 电话那端的穆秋杰挑眉。“你是指除了她是佳瑜的手帕交之外吗?” “对,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雷,我不是三姑六婆。”也没有义务全盘告知。“除非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知道。” “不关你的事,你到底说不说?” “既然不关我的事,那我何必说?” “是吗?”雷秉函也不急,好整以暇的道:“那好吧!之前纪小姐对你在哈佛那段日子很感兴趣,只可惜我一直忙得抽不出时间,我想在你婚礼前,我应该可以拨出时间请纪小姐吃个饭,为她释疑解惑——” “行了,我接受你的威胁。”穆秋杰为了自己当初的年少轻狂微恼。 “说吧!”雷秉函洗耳恭听。 “我知道的并不深入,只能转述从佳瑜那里听到的-片面之词-。”他先申明。 “我了解。” “据我所知,孙宜苹母亲早逝,她虽然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不过受尽父亲和两人位兄长的疼宠,也算是个天之骄女。高三那年,交了坏朋友,开始搞叛逆,生日那天坏朋友带她到夜店庆祝,结果两人个月后发现怀了孕,生下一个儿子——” “等一下!”雷秉函蓦地大喊,感觉大脑被雷劈到似的,他刚刚听到什么?“你说……她生了一个儿子?!” “怎么?幻想破灭了?”穆秋杰轻嘲。 “孩子的父亲……是谁?”他屏住呼吸。 “不知道,孙宜苹死也不说,没人知道。” “连她家人都不知道?” “没错。” “穆,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他想知道,是不是那一夜! “你是说孙宜苹,还是她儿子?” 雷秉函一顿。“都要!” “孙宜苹是五月八日,小廷则是西元两千年二月十三日出生的。”穆秋杰知无不言,只是心里难免觉得怪怪的。 雷秉函闭上眼,五月八日,就是那一夜!他记得很清楚,是因为他多停留了一星期,直到五月十五日,不得不离开。 算算孩子出生的时间,也吻合,所以……是他的孩子! 可是……那一夜,他有做防护措施……不,第一次有,第二次好像就没有了,老天! “其实你想知道什么,干么不直接问你那个表妹?”穆秋杰突然说。 “什么?!”雷秉函一震,猛地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你那个自命不凡的表妹施卓菱啊!虽然从她口中大概听不到什么好话啦!” “关卓菱什么事?”他不禁屏息。拜托,不要是他猜想的那样! “你表妹就是孙宜苹的二嫂,你不知道吗?”穆秋杰感到奇怪。 卓菱口中那位不知廉耻、人尽可夫的小姑,就是……她?! “我不知道……”卓菱向来不说她小姑的名字,难听 的代称倒是不少,好像连说出名字都会脏了她的嘴似的,加上他向来只是就会了事,从没问过任何问题,所以他连卓菱婆家姓什么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卓菱的小姑就是她。 “雷,你知道吗?连我这种别人死活与我何干的性子,在听了佳瑜转述你表妹对孙宜苹房东的言语,以及无中生有的指控时,都会忍不住生气,你和施卓菱若有点交情,最好劝她留点品德。” “无中生有?” “没错,无中生有。孙宜苹只在十年前失足过一次,直到现在,感情方面仍是一片空白。佳瑜还说,除了公事上和客户握手之外,孙宜苹可是连手都没给男人碰过。”穆秋杰平心而论说。“而你表妹是个双面人,当着孙家男人的面前很正常,不敢嚣张,但是对孙宜苹就非常不客气了,极尽刻薄恶毒,虽然佳瑜的立场偏颇,可是我相信佳瑜是不可能为了诽谤施卓菱,而编派那些攻击自己好友的恶毒言语。” 不,他相信纪佳瑜说的都是真的,因为他也听了很多。 雷秉函懊恼不已,想到昨晚接起电话在他说出“卓菱”后,她才瞬间变得僵硬怪异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才是症结所有! 因为上一代的某些纠缠,导致他们和阿姨一家“互动频繁”,又因为母亲莫名其妙的自认为愧对阿姨,所以一直叮嘱他们兄妹,要对阿姨、对卓菱好。 而表妹卓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其实施家的家境并不好,却因为有他父母无限度的接济,所以卓菱吃好穿好用好,从小就骄纵得不得了,这样的她,在学校理所当然被排挤。 他其实也很讨厌卓菱,偏偏母亲交代他要照顾小他两人届的卓菱,他也只能免为其难,很敷衍的当她的靠山,或许因为这样,所以她任何鸡毛蒜皮的事通通找上他。 对于卓菱时不时对他抱怨婆家小姑的事,他秉持着从小到大的原则——敷衍,总是顺着她的话数落几句,等她的气消了就没事,所以说了什么他向来没放在心上,这会儿他越想,脸色就越难看,如果孙宜苹听见了那些话…… 天啊!如果她把他说的那些话当真,认为他就是那样想的,也难怪她要逃之夭夭了。 “其实我大舅子很喜欢孙宜苹,也不知道是孙宜苹神经太大条还是有意规避,这么多年下来还是没什么进展,这一次我大舅子回来,好像决定要认真追求佳人。” 雷秉函闻讯,坐直身子。“你大舅子知道她有个子吗?” “当然知道,小廷还是他接生的第一个婴儿呢!他很疼小廷,还决定如果追求成功,就要直接带她们母子一起到美国,连学校都先找好了呢。” 雷秉函抿唇。该死的!他不准! “穆,你最好劝你大舅子放弃,免得到时候伤心。” 穆秋杰无声诡笑。其实那些话他是随口诌的,大舅子对孙宜苹的感情,就像对佳瑜一样,只当成妹妹疼罢了。 “雷,你的铁口直断可有什么依据?”他明知故意。 “因为我不准!”雷秉函毫不客气的回覆。 “你不准?”穆秋杰挑眉。“雷,请问你凭什么不准?” “就凭我是孩子的父亲!”雷秉函怒喝。 “什么?!”穆秋杰错愕。刚刚电话里是不是有什么杂音,他怎么会听见雷说自己是小廷的父亲?! “穆,我是孩子的父亲。”他重申。 “当然来我没听错。”穆秋杰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爆炸性的消息,这已经不是原子弹可以比拟的,其爆炸威力足以媲美两颗星球相撞了。 “穆,这件事不准你告诉纪佳瑜或任何人,包括孙宜苹在内,等我这边事情处理完,回台北之后,我会自己看着办。” “你是说,孙宜苹也不知道你是孩子的父亲?”穆秋杰错愕,旋即眉头一皱。“难不成当初是你趁人之危吗?” “不是!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雷秉函没好气的驳斥。“她第一眼就认出我了,却什么都没说,所以你也不要告诉她我已经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了,我不会插手,也不会多嘴,不过……”他停下,吐了口气。“你前途无亮啊,雷。当你是孩子父亲的身份曝光之后,你会受到很多人的”关切“,尤其是孙家老二,拳头磨了十年,就等着揍搞大妹妹肚子的男人一顿,我只能祝福你,希望你挺得过去。”说是祝福,语气却不无幸灾乐祸之嫌。 “哼!我都还没找他算账,想揍我?等他管好自己的老婆再说!”雷秉函冷讽。 “不是我替孙家老二说话,他之所以没管好-你表妹-,一是因为-你表妹-在他们面前还算正常fg是因为孙宜苹选择将事情隐瞒下来,否则以孙家老二的个性,哪容得了-你表妹-这么嚣张恶毒。” “你不用一直提醒我卓菱是我表妹这件事,搞清楚,老婆和表妹这两人种身份,哪一种比较亲!”雷秉函没好气的提醒他。 “当然是表妹啦!血缘关系断为了,老婆随时可以换,不是吗?” “穆,我的手机有录音,我把你这句话录下来放给绿佳瑜听,我想纪佳瑜肯定会很开心自己的老公不是冷血,对手足还是很相亲相爱的。”雷秉函冷哼警告。 “少来了,你来不及录音,就算你说了,我也会一概否认到底。” “双重标准!”雷秉函冷嗤。“废话不多说,穆,你帮不帮我?” “那得看你了,如果你只打算玩玩成人游戏,再顺便认儿子,甚至抢走儿子,我就不会帮你;如果是认真的打算未来,我就帮。” “那么你非帮不可了!” “我懂了。”穆秋杰很满意这答案。“你要我怎么帮?” “看好你老婆和大舅子,不要让他们来搅和就行了。” “就这样?不需要我给你任何有关于孙宜苹或小廷的情报?”他挑眉。 “不需要,有关他们母子的任何事,等我手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自然会自己去了解。”雷秉函突然说:“对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孙宜苹是伴娘,对吧!” “没错,孙宜苹是伴娘,而小廷是婚礼的花童。” “我想这伴郎的任务,我会做得很心甘情愿。”雷秉函有些激动,深吸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穆秋杰微讶,只要是认识雷的人,都知道他最讨厌当伴郎,他们这群朋友还打赌谁能请到雷当伴郎,蜜月旅行的费用就由所有的朋友买单。 就算之前雷答应他要当伴郎,他仍是没把握时间一到雷真的会出现,不过现在他可以很肯定了。 “哈哈,这也算是奇迹了。”穆秋杰忍不住大笑。 孙宜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放回去。 这一个月来,她总是不自觉的重复这个动作。当她察觉自己的举动时,一开始还自欺欺人,说自己在等他的答复——对于她交出去的初步设计图。 初步设计图交出去好些日子了,当初将设计图传到他的信箱时,只接到他的助理回传的“收据”,并简单说明“等雷先生有空,看完图会主动给予答复,请耐心等待”,然后一个月过去了,至今都不曾有消息。 她知道雷秉函是个大忙人,但是他忙到连花个几分钟看一下图,然后给她一个简单的行或不行的回复都拔不出时间吗? 颓丧的叹了口气,孙宜苹往桌上一趴,脸颊贴着桌面,手指抵着手机,在桌上旋转着。 她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焦虑,她有期待他和她联络,却又害怕他和她联络。 “唉声叹气他一定是对她的不告而别很生气,所以才不想和她联络吧! 其实这样也好,应该说,事情只能这样,就让他们的关系维持在公事上,她也省得花脑筋就会将来可能会面临的问题。 光是想到二嫂若得知他们交往的事可能的反应,她就觉得头皮发麻,更别说他的亲人了,他们不知道听二嫂说了她多少不堪入耳的事迹,若得知他竟然和这样一个坏女人交往,肯定会大力反对。 而且,他还不知道她就是二嫂口中那个私生活不检点又不知郑羞耻的小姑呢,如果知道了,恐怕不用二嫂和他的家人反对,他就会立刻打退堂鼓了吧。 手机铃声蓦然响起,孙宜苹惊跳了下,用着既期待又害怕的复杂心情拿手机一看,银幕上显示的人名是佳瑜。 她是松了口气,但心中那股浓浓的失望,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就算明知不可以,明知该保持距离,但情感却依然像飞蛾扑火般,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 她轻轻吐出憋在胸腔的气,接通电话,“佳瑜,有事吗?” “宜苹,你没忘了今天要来婚纱店量身吧?”纪佳瑜太了解好友的个性,那么多天之前说的事,大概忘了。 孙宜苹一愣,旋即飞快的翻行事历,果然看见今天的日期上写着“晚上六点量身”,那是几天前佳瑜和她敲定的时间,而她竟然忘了! “没有, 我没忘。”她看了看时间,糟糕,已经差不多了。“我正打算去接小廷下课,然后直接到婚纱店。” “是吗?”纪佳瑜很怀疑,不过无所谓。“算了,我大哥已经过去接你了,到时候你们再一起过来。” “佳瑜,你在婚纱店吗?” “对啊!我和设计师还要讨论一下细节,就这样,晚点见……等等,秋杰要跟你说话。” 孙宜苹讶异,穆秋杰要跟她说话? “我是穆秋杰。”电话那端换成穆秋杰偏冷的嗓音。 “穆先生,有什么事吗?” “孙小姐,车子已经到你家楼下了,是一辆银色的bmw双门跑车,就这样,再见。”一交代完,他便挂了电话。 孙宜苹一愣,刚刚穆秋杰说车子已经在楼下等了? 啊!纪大哥已经到了?! 她跳了起来,仓促收拾好,提着包包便赶下楼。 一踏出公寓大门,果然看见前面不远处停了一辆银色bmw双门跑车,她立即走上前,敲了敲副驾驶座的窗户。 车门锁答的一声跳起,她开门坐进车里,一边抱歉的道:“对不起,纪大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对了还要麻烦纪大哥绕个路,去音乐教室接——”系好安全带之后,她才抬眼望向驾驶座,却发现司机根本不是纪哲铭,所有的声音瞬间中断。 “真抱歉,我不是纪哲铭。”雷秉函好整以暇的望着她。“纪哲铭不会来了。” “雷、雷先生,你怎么会……”她错愕、震惊、不敢置信,盼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如今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他,她几乎是惊慌失措的。 “我是穆秋杰的伴郎,他说这是伴郎应该做的事,既然如此,就不用麻烦纪哲铭专程跑这一趟。”雷秉函解释。 这此日子以来都没和她联络,一来他是真的很忙,忙着要将手边的所有工作告一段落,才好排出较长的时间来“解决”她们母子的事;二来,他是故意的,就是要让她抱着忐忑的心情,去猜想他到底有何打算,这样至少在他忙碌的这段期间,她会挂念着他;三来,则是希望给她多一点时间,好好思考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偏头望着她,见她依然张口结舌,一脸惊恐得说不出话,心里突然升起一股郁闷的情绪。是怎样?他长得很可怕吗? 心里老大不爽,于是故意丢出一颗震撼弹给她。“你刚刚说要绕到音乐教室接谁?” 孙宜苹这时才想到这点。老天,怎么办? “不……不用了,我……自己……”话没说完,她干脆开门直接逃。 雷秉函比她还快,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回,倾身将门关上,锁上中控锁。 “开门!让我下车!”她扳着开关,无奈门却无动于衷。 “你又想逃了!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可怕,让你一见到我就只能逃?我是鬼?还是毒蛇猛兽?”雷秉函简直不敢置信,在以为是纪哲铭的时候,她说话轻声细语,一发现是他,就像见鬼一样,他知道她情有可原,但是她的反应让他很受伤啊! 孙宜苹一愣。“不是的,我只是……”他受伤的表情让她愧疚,急切的想要解释,可到口的话却硬生生的打住,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逃,不是因为他是毒蛇猛兽,而是害怕面对知情后的他啊! “只是什么?十年前你逃,因为你年轻,对于酒后所做的事惊慌失措无法面对,我可以体谅,当时的我不知道你是谁,只能留在原地等你回来,我延后行程,直到不能再延,不得不离开;十年后的今天,你逃得没道没理,但是我知道你是谁,你以为这次你能逃到哪里去?” 十年前,他果真是在等她?孙宜苹心头震撼,却又不解。 “为……为什么等我?我只是一个……一夜情的对象,不是吗?” 雷秉函撇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道:“你现在是在向我讨解释吗?我以为该解释的人是你。你说,为什么又逃了?” “我才不是逃,我是……是”她掰不出理由,干脆闭上跑,撇开头不看他。 “再掰啊!”雷秉函轻讽,盯着她的模样,好像野兽盯着猎物一般,令她更加忐忑不安。 “我……”孙宜苹掰不出来,她向来不是口才厉害的人。 “既然你掰不出来,那我们就继续上次未完的话题吧!” 上次未完的话题?是两人交往的事吗? “交往的事,就当作没这回事,我不能和你交往。”她直言告知。 “这个话题在那天就已经结束了,而且这是已经决定的事,我会当作没听见你刚刚说的话。”雷秉函语带警告。“我要继续的,是你说-有件事要告诉我-这个话题。” 孙宜苹一愣,旋即抿唇撇头望向窗外。“我已经忘了要说什么了。” “是吗?没关系,等你想起来的时候再说。至于现在,我倒是想听听另外一件事。”他凑近她,在她往后退的时候,仍继续逼近,直到她贴着车门,退无可退。 “你想听……什么,有必要……靠这么近吗?”她觉得空气都被他抢光了,害她呼吸呈现困难的状态。 雷秉函想到自己给她一个月的时间思考,结果她还是不想告诉他小廷的事,心里非常不爽,神情不自觉的变得冷酷,盯着她的眼,缓缓开口,“小廷。” 孙宜苹脸色瞬间刷白。他知道小廷了!怎么会?怎么知道的?又知道多少?! 她惊慌的瞪着他,却被他那冷到极点的眼神给震慑住。 如果他知道小廷的存在,为何他的眼神会这么冷酷? 突然,那天晚上他在电话里对二嫂说的话,在她脑海里响起,是呀,她能理解他为何如此冷漠了,原来他只知道一半啊。 他应该是从二嫂的电话中得知了她的身份,进而得知她有个儿子吧!大概是想到自己竟然提出要和她这种不知羞耻的女人交往,感到不悦吧! 惊慌在她眼底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的悲哀。 “看来你是从施卓菱口中知道我的身份,是吧!”孙宜苹露出苦笑。 她眼底浓浓的哀伤让他看了心疼,原本眸底的那抹想到她一而再、再而三逃离他,到现在还试图隐瞒儿子的存在的冷意退去。 他怎能责怪她?她只是在保护自己、保护儿子啊! “宜苹,我……”他轻抚她略显冰凉的脸颊。 孙宜苹摇头,伸手的抵着他的胸膛,将他推开。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要把话说清楚。”她直视着他。“没告诉你我有一个儿子,是因为那是我的私事,没必要见人就说,这样别人也会觉得很奇怪吧!就像我之前说的,交往的事就忘了吧,雷先生不用这么不高兴,像我这种私生活不检点又不知羞耻的女人,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不会死缠着你不放。” 雷秉函浑身一震:心头涌上满满的愧疚。她果然听见,还当真了,可她宁愿作贱自己,也不打算告诉他真相,这让他很生气——气自己竟伤害她,就算是无心,依然是他的错。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咬牙道,发动车子驶离。 她抿唇。是啊!他当然清楚,且再清楚不过,甚至比她这个当事人还清楚,她相信二嫂说了很多加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事。 “音乐教室在哪里?”车子驶入大街之后,雷秉函才问。 孙宜苹犹豫着该不该让他们见面,不是担心会被认出来,因为他们父子一点也不像。她犹豫的原因,是不希望受过二嫂洗脑,有了先入为主的他,用有色的眼光看待小廷。 “雷先生,我知道我二嫂都说了些什么,我不想做任何辩解,只请求你,不管你觉得我有多下贱,多不知羞耻,我儿子是无辜的,他是一个很乖、很聪明、很贴心的孩子,请你……不要用像三嫂看待他的眼光来看待他。”她由衷恳求。 “你以为我会对他怎样?”他简直不敢置信。 “我不知道!”了宜苹摇头大喊。“但是我知道我二嫂都说了些什么,也知道你有多认同她,所以我才求你,如果你无法掩藏心里对我的不屑和鄙夷,那么就让我们自己去。”这样的安排对他们三人都好。 雷秉函咬紧牙,从没有一刻这么懊悔,为自己无心对她的伤害充满愧疚,也心疼极了。他到底该怎么弥补她?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没有认同卓菱对她婆家所做的控诉。”趁着红灯,他偏头望着她,果然看见她一脸怀疑。“我只是懒得对她说道理,因为我知道她听不进去,如果反驳她,她只会闹到我母亲和阿姨那里,然后我就不得安宁,所以我学乖了,不管她说什么就随口敷衍,顺着她的说词说几句,等好抱怨完,就没我的事了。” 是真的吗?他真的没认同过? “宜苹,我知道你很怀疑,你何不想想,如果我真的认同她,又何必跟你解释这么多?直接不联络才是认同者会采取的行动,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她是你表妹啊!你为何不相信她?” “呵!就是因为她是我表妹,我太了解她的个性,所以才不相信她。”他一笑。“卓菱从小就被宠坏了,骄纵任性得要命,我和我妹都不喜欢她,可是因为我母亲的关系,加上我和卓菱年龄相近,从小就被迫一直容忍她,我妹则因为年纪差我们比较多,逃过一劫。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你二哥是怎么看上她的,眼光真的……”基于卓菱终究是他的亲人,他最后只是摇头,没有说出太伤人的评语。 “所以你并没有……”她深吸了口气。 “我不是说过,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吗?”他知道她相信了,暗暗松了口气,露出浅笑。 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啊! 孙宜苹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下来,眼眶一热,心中的酸楚似乎寻着了出处,就这么一涌而出,泪水哗啦啦的直流。 “嘿!”雷秉函有些慌,想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她掩脸啜泣,纤细的双肩不住颤抖,他心痛纠结,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叭……后面汽车喇叭长鸣,绿灯了。 “我……我没事,你快开车。”孙宜苹赶紧推开他,手足无措的抹去眼泪。 雷秉函也知道现在的时间和地点都不适合,所以赶紧加油前进。 “你还没告诉我音乐教室在哪里?” “啊,对喔!”她偏头望向车外。“哦,不好意思,请你回转。” 第六章 那就是……他的儿子! 雷秉函站在门外,费力隐藏内心的激动,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在小小的教室里头弹琴的男孩。 “他弹得很不错。”他轻声称赞。 “嗯,小廷很有兴趣,五岁的时候自己说想学钢琴,我就让他学了。”孙宜苹望着他的侧面。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他好像有些激动的样子。 “看什么?”察觉她的视线,雷秉函偏头望向她。 “不,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定到放置在教室外头的椅子坐下。“还有十分钟才下课,麻烦你再等一下。” 雷秉函望着她,她什么时候才愿意告诉他真相?告诉他,孩子是他的? 在她身旁坐下,他的视线依然停在门板上。 “找个时间,一起吃个饭吧!”他突然轻声的提议。 孙宜苹讶异的望向他。 他瞥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盯着门板。 “干么一脸惊讶的表情?我们要交往,约会吃饭很正常吧!” “可是……我有一个儿子……”她糊涂了。他还打算和她交往?为什么? “你是单身吧?” “是。”她垂下头。他干么明知故问! “那不就得了,只是有一个儿子,又不是有一个丈夫。”他耸耸肩。 她再次错愕地瞪着他的侧面。今天的他,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从秋杰那里只知道他的小名叫做小廷。 “彦廷,孙彦廷,我都叫他小廷。”一提到儿子,孙宜苹表情变得温柔。 “小廷也要一起来。” “为什么?”她深吸了口气,喉咙好似梗了硬块,对于他似乎不排斥,甚至很乐意接近小廷,让她好感动,忍不住红了眼眶,赶紧捣着唇,掩下克制不住的哽咽。 “难道我们出来约会的时候,你要把小廷送到你家,让他和卓菱待在一起?你放心,我可不。”他偏头等她一眼,当作没看见她及时转开的红通通双眼。“你的问题真多。” “我哪有!从头到尾我也只问了这个为什么。”她偷偷抹掉眼泪,忍不住咕哝抗议,心情却变得很愉悦。 “是不是结束了?”里面的钢琴声停下来一会儿,他站起身,心里有些紧张。 “差不多了,老是再写个联络簿就下课了。”孙宜苹仰头望着他,视线慢慢往下移,落在他垂落在身侧握紧成拳的手。 “你今天……真的有点奇怪,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上次见面,你还把我整的很惨,怎么今天变得这么……和善?”她故意这么说。 “那就叫惨?你还没见识过真正凄惨的状况。”雷秉函斜睨着她,露出一抹残佞的笑。“不用急,往后工作上有了交集,你迟早会见识到的。” “哼哼!这边的人没在怕的。”孙宜苹逞强的回嘴,心里忍不住忐忑,他工作起来难道是六亲不认?嗯,改天要找个机会向穆秋杰打探打探,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他出来了。”他突然低喃,整个身子变得僵直。 教师的门被打开,钢琴老师陪同孙彦廷走出来,看见雷秉函,明显一愣,不过马上恢复过来。 “妈妈。”孙彦廷走到母亲身旁,仰头望着陌生的男人。 “彦廷马麻,你来啦!”钢琴老师微笑地望向孙宜苹,好奇的对雷秉函点头微笑。“这位是?” “哦,他是……一个朋友。”孙宜苹犹豫了下,最后这样介绍。 她的介绍一出口,感觉到身边的人立即辐射出庞大的怒气,她紧张的望他一眼,眼底有着恳求和歉意。 “你好,敝姓雷。”雷秉函咽下那种好像地下情人般见不得光的委屈,神色漠然的打招呼。 “你好,雷先生。” 他低下头,看见睁着一双好奇大眼望着他的小男孩,冷漠的神色不由自主的变得柔了、暖了。 他蹲下身,对他露出一抹微笑。“小廷,你好。” “叔叔好。”孙彦廷有礼貌的打招呼。 “彦廷马麻,可以耽误你几分钟吗?有件事要和你谈谈。”钢琴老师突然说。 孙宜苹疑惑,低头望向儿子,见他只是耸耸肩,她更加困惑了。 “当然。”她立即应允。蹲下身子,温柔的望着儿子。“小廷,妈妈和老师讨论一下事情,你和叔叔先到楼下等妈妈。” 孙彦廷望向陌生叔叔。 雷秉函微笑的朝他伸出手。“我们男人到楼下去做男人的事,让她们女人去长舌,你说好不好?” 孙彦廷闻言呵呵笑,望向母亲寻求同意,见母亲点头,他才将手放进那只好大好大的手里。 目送一大一小牵着手下楼,孙宜苹眼眶微热,要不是老师在场,她可能会忍不住哭出来。 “徐老师,请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她关心地询问。 “彦廷马麻,彦廷在钢琴方面很有天分,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让他朝这方面发展?” 孙宜苹微讶。“徐老师,有没有意愿这个问题,你要问的人应该是彦廷。” “他还小,不懂什么才是正确的抉择,如果想朝音乐发展,就必须从现在开始严格训练,我认识一位国际级的教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介绍彦廷到那位教授的音乐教室。” “等一下,徐老师。”孙宜苹赶紧喊卡。“这件事,你应该对彦廷提过,对吧?” “我是提过了。” “而彦廷不愿意,对不对?”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所以我说他还小,需要你来帮他做正确的选择。” “徐老师,你现在是要我当彦廷人生的方向盘,控制他人生的方向,是吗?” “这是为他好,他有天分,如果埋没就太可惜了。” 孙宜苹笑着摇头。“虽然彦廷才只有十岁,但从他会说话,懂得发表自己的意见开始,关于他的事,我向来不会独断独行。” “你这样是在埋没他!幸运的话,他只是绕了远路,浪费了一些时间,最终还是回到正轨上了,若是不幸的话,他的天分会从此埋没,毁了他的一生!” “就算他是绕远路,最后仍回到音乐这条路,那又如何?谁能说是浪费时间?这段时间让他自己确定自己想走的路,往后他会走的更认真更负责,而不是被父母逼迫,心不甘情不愿走这条路。更何况,我相信每个孩子的未来都有无限的可能性,绝对不会因为没走哪条路就毁了一生。”她从不知道徐老师是这么偏激的一个人! “专业的事你不懂,彦廷马麻,你已经给了彦廷一个不好的出身,更不应该毁掉他的未来。” “徐老师!”孙宜苹简直不敢置信。“彦廷的出身没有什么不好,请你收回你不当的言论!” “好,我收回,但这并不能遮掩事实。” 孙宜苹坚定严肃的说:“如果彦廷觉得他的人生不是只有钢琴而已,我就绝对不会束缚他,逼迫他只能有钢琴,那样的人生太贫乏也太痛苦了。我不会当孩子的方向盘,我选择当孩子的保险杆。 “关于这件事,我回去会和他讨论,听听她的想法,我会分析利弊得失,然后尊重他的决定。也谢谢徐老师的看重,但是我想,就算彦廷愿意走钢琴的路,也不会和徐老师扯上关系了,今天就当做是彦廷的最后一堂课,之前预缴的学费就算了。” “你还说不当彦廷的方向盘,这不就是在替他决定方向了吗?” “不,我是小廷的保险杆,我替他挡下了徐老师给他的上海!容我说句重话,你,不配为人师表!”孙宜苹冷凝着徐老师。“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微一鞠躬,她转身下楼,才转过楼梯转角,就看见一大一小坐在下一层楼的阶梯上,两人一起仰头笑望着她。 “你们不是先下楼了?”孙宜苹讶异。 两个男人同时对她伸出大拇指,下一刻,孙彦廷跳了起来,抱住了她。 “妈妈最棒了。” “是啊!妈妈最棒了。”雷秉函也赞同。 孙宜苹红了脸。“你们都听到啦!” “是小廷坚持要偷听的,不管我的事。”雷秉函立即出卖儿子。 “哇!叔叔,你怎么可以出卖我,叔叔自己也想偷听的!”孙彦廷也不遑多让,立即出卖回去。 “你们两个真是……”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两人不是才第一次见面吗?怎么这么麻吉?“好了,我们还要到婚纱店,快走吧!”她催促,三人前后走下楼梯。 “叔叔也要去吗?”孙彦廷好奇地问。 “对啊,我是伴郎,虽然不用试穿礼服,不过接送伴娘和小花童是伴郎的责任。”雷秉函回答,边打开车门,扳动副驾驶座的椅背,让小廷钻到后座,然后在孙宜苹也打算钻进后座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挡了下来,将椅背扶正。“马麻也上车吧!” 孙宜苹瞪了他一眼,然后乖乖的坐前座。 他笑着关上门,绕到驾驶座上车,发动车子。 “安全带系好了吗?”他问。 “系好了。”孙彦廷回答。 “那么……我们出发了!”他喊。 “出发!”孙彦廷也跟着喊。 看着父子俩的互动,孙宜苹心里有些激动。 如果他喜欢小廷,那……她是不是该告诉他,小廷是他儿子? 想到徐老师刚刚说的话,她的心一揪。 “小廷,妈妈帮你找其他钢琴老师,你觉得呢?”她回头望向儿子。 “好啊!如果今天老师没找妈妈谈,我也打算回去跟妈妈说,我要换老师。” 孙宜苹点头。“那……刚刚徐老师说的话,小廷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会的,妈妈,叔叔刚刚跟我说,我比很多很多人幸福,因为我有一个世界上最棒的妈妈,还有很疼很疼我的干妈、外公和舅舅,现在,又多了一个雷叔叔。” 孙宜苹既讶异又感动的望向开车的男人,而他只是偏头瞥看她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会相信小廷是他的儿子吗?毕竟小廷和他长的并不像,虽然可以做亲子鉴定,可是她并不想做。 如果需要靠亲子鉴定他才愿意相信,那对她、对小廷,都是一种伤害。她害怕面对一旦说出真相后,他的怀疑质问。 还是先别说,看他们相处愉快,暂时就维持这样吧! 接下来的日子,雷秉函常常往他们母子的住处跑,上班时间就跟着孙宜苹窝在工作室。 除了晨露山居这个大案子之外,她还接了很多小案子,,很多室内设计师不想接的小案子,她若评估可行,还是会接下来。和她亲密接触之后,他才知道,她甚至比他还要忙碌。 因此,他开始不着痕迹的帮她分忧解劳,她若和客户有约出门去,他就替她坐镇在办公室,当工作室有问题,老板又不在的时候,工读生已经习惯找他解决了。 当她下班,他就跟着她回到楼上的住处,晚上则会带着他们母子俩一起出门约会,假日的时候,就会安排行程,带他们去旅行。 他积极介入他们俩生活的行动,初时让孙宜苹忐忑不安,然后渐渐的,她发现他和儿子的相处很自然愉快,儿子也变得更开朗,开口闭口都是雷叔叔,她才慢慢放下心。只是啊!越是幸福的时候,她越没有勇气道出真相,只能鸵鸟似的一天过一天。 晚上十点,银色bmw跑车在大楼前停下,车内一片寂静。 雷秉函偏头望向副驾驶座上熟睡的女人,眼底流露出不自觉的温柔。 “妈妈睡着了。”后座原本也睡着的孙彦廷,不知何时醒来,凑到前面座椅中间的空隙,轻声说。 “嗯。”他抬手揉了揉男孩的头,眼底的宠爱溢于言表。“现在怎么办?要等妈妈自己醒来,还是要叫醒她?” “好难决定啊。”孙彦廷有些烦恼。“妈妈睡着了就很难醒来,睡到一半被吵醒,就会很难再睡着。如果现在叫醒妈妈,她到天亮就不同睡了。” “唔……这样真的很难决定。”雷秉函赞同,一个小孩会替母亲想这么多,可见有多贴心、多孝顺。“你说妈妈睡着了就很难醒是吗?” “对啊,每次叫妈妈起床,至少要叫半个小时呢。”孙彦廷揭母亲的底。 “那爸爸直接抱妈妈上楼,可以吗?”很难叫醒的话,直接抱她上楼就不会惊动到她,所以雷秉函大胆提议,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孙彦廷倏地瞪大眼,惊讶的望着他。 “怎么?小廷觉得这样不好吗?”他微笑地问。 “不是。”他摇了摇头。“叔……叔叔,你有没有英文名字?” “有啊,叔叔的英文名字是ben,b ,e, n, ben。” 孙彦廷张着嘴,眼里满是惊喜。“叔叔,你……你是……我爸爸吗?” 雷秉函一怔。“小廷,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是叔叔刚刚自己说的啊!”男孩急切地望着他。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说了什么。 怎么办?该不该承认? “叔叔,我的英文名字也叫做ben,妈妈说,这是爸爸的英文名字,刚刚叔叔自己也说是爸爸的,不是爸爸吗?” 在还没有和她谈开之前,他想否认,可是面对儿子渴望的眼神,让他无法说出否定的答案。 “原来不是啊!”一直等不到他的答案,孙彦廷失望的垂下头。“也对,我和叔叔长的一点也不像,叔叔不可能是爸爸……” “不!小廷,我是爸爸。”雷秉函低声承认,他实在不忍看儿子失望的表情。“我们长的很像。” 孙彦廷狐疑的抬起头来,看看他,再看看后照镜里的自己。 “叔叔,一点也不像啊!” “相信我,我们很像,改天有机会,爸爸会证明给你看。”他微微一笑。 他知道他们父子看起来完全没有相像的地方,或许这也是孙宜苹这么大胆让他介入他们的生活,并让他很小廷相处的原因。 但俗话说[孩子是不能偷生的],在还没见到小廷之前,他因为相信孙宜苹,所以相信儿子是他的;在见到小廷之后,他就更加深信不疑了,以后他会让孙宜苹见识一下遗传基因的奥妙。 “所以……真的是爸爸吗?”孙彦廷既期待又紧张的问。 “是,我真的是你爸爸。”雷秉函给他坚定的答案。“可是小廷,我是爸爸这件事,现在还是个秘密哦!” “为什么?”他不懂。 “因为爸爸做错了事,妈妈生爸爸的气,还不想让爸爸知道小廷试爸爸的孩子,所以在妈妈愿意告诉爸爸之前,小廷还不可以告诉妈妈,爸爸已经知道了,也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我就是爸爸,好吗?” “那要等到蛇呢面时候?”孙彦廷有些失望。 “要等到妈妈原谅爸爸,自己告诉爸爸小廷的事。”雷秉函耐心回答。“小廷可以做到吗?” “可以,我会做到。”孙彦廷开心的点头。“爸爸做错事,只要真心道歉、改过,妈妈就会原谅你了。” 他轻笑。“我知道,所以爸爸现在正在改过,只是改过的过程比较复杂,需要多一点时间。” “这样啊!那爸爸一定错很大,才要改那么久 。”孙彦廷了解地点头。“没关系,妈妈说,只要愿意改 ,永远不嫌迟。” “妈妈把小廷教的很好。”他疼爱的说。 “妈妈工作很辛苦,所以我要乖一点啊。”孙彦廷笑说。“爸爸,等妈妈原谅爸爸之后,爸爸是不是就会跟我们住在一起了?” “虽然不能马上,不过最后一定会的。”他给儿子保证。“现在爸爸先把妈妈抱上楼去,钥匙给你,小廷帮爸爸锁车门。” “可以吗?”孙彦廷兴奋不已。 “来,这是遥控,给你。” 雷秉函将车子遥控器给他,并教他怎么锁门之后,他才下车,小心地将孙宜苹抱下车。 站在车旁看着儿子下车、锁门,拿着母亲的皮包,走在前面领路。 “啊!爸爸……”孙彦廷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仰头望着他。 “怎么?” “我们住在七楼。” “嗯,所以呢?”雷秉函不懂儿子的意思,他已经在这里混那么久的日子,当然知道他们住在七楼。 “那个……电梯今天维修,要明天早上才会恢复,所以……”他指着电梯门上贴着的公告。 雷秉函一愣,看着张贴的公告,维修时间是今天晚上,就在一个小时前开始。 “对哦,我都忘了这件事了。”公告在几天前就贴出来了,而他竟然忘了。 所以得要抱着她爬七楼。他暗暗一叹 ,不过……看着儿子闪亮亮的眼睛,他实在不想在儿子面前漏气。 “没关系,爸爸很强壮。”看见儿子扬起崇拜的笑容的瞬间,他仿佛变身成超人,浑身充满力量。 跟在儿子后面爬楼梯,看着儿子小小的背影,他心里非常欣慰,经过这些日子相处,他更能体会孙宜苹将儿子教的多好,儿子不仅乖巧听话、聪明伶俐,又善良贴心,过去已经错过太多,未来绝对不会再错过了。 幸好 ,他平时健身不遗余力,总算不辱使命,成功抵达七楼。 安置好孙宜苹,父子俩来到客厅。 “小廷,今年暑假妈妈有没有帮你安排什么活动?”雷秉函事先打探。 孙彦廷摇了摇头。“离暑假还有一个多月 ,学校外面就收到很多传单,不过我还没决定想参加什么,所以妈妈也还没有安排。” “钢琴课呢?新的老师找得怎样?”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孙宜苹找老师变得很慎重,甚至考虑到府教学。 “老师还没有找到,妈妈说不用急。” 雷秉函点头。“小廷很喜欢弹钢琴,对吗?” “对啊,很喜欢。” “没想过要专心的朝这方面发展吗?” “我想快乐的弹钢琴,不想让弹钢琴变成一件痛苦的事,所以才会想换老师,让徐老师去找别的肯上进、知好歹的学生吧 。”孙彦廷很有自己的主见,可是面对的人是爸爸,他不免担心爸爸也觉得他不好。“爸爸会认为我这样很糟糕吗?” “当然不会!”他不禁皱眉。那个老师说小廷不上进、不知好歹吗?就因为不接受她的提议,她竟然这样批评!再加上批评小廷的出身,果然是该换一个老师,否则孩子的价值观、人生观都受到扭曲了。“小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样很棒。” 孙彦廷终于安下心。 “所以暑假还没安排活动,也暂时没有钢琴课,就只剩下美术课了,是吗?” “暑假我还想去上游泳课,不过还没跟妈妈说。”孙彦廷开口。 “这样啊……”雷秉函沉吟。“小廷,暑假的时候,爸爸想带你和妈妈去度假,爸爸会教你游泳,陪你弹钢琴、画画,你跟妈妈说那些才艺课都暂停,好不好?” 孙彦廷听了眼睛兴奋的发亮。“真的吗?” “真的啊,钢琴、画画、游泳,爸爸都会,只要妈妈答应就可以了。” “我没意见啦 ,可是妈妈会答应吗?”孙彦廷望着他。“爸爸不是说,妈妈在生爸爸的气吗?这样妈妈会答应让爸爸陪我们一起过暑假吗?” “放心,妈妈一定会答应的。”他很有把握。 “爸爸……”孙彦廷仰头渴慕地望着他。 “什么事 ?”雷秉函温柔地问。 “我可以……抱抱你吗?”他有些害羞又有些紧张的低下头,犹豫的问 。 雷秉函觉得鼻酸,这些日子相处,他也常抱儿子,但是对小廷来说,不是父与子的拥抱,他能理解儿子此刻的心情。 “过来,儿子。”他张开双手。 孙彦廷抬起头来,开心的扑进他的怀里。 雷秉函千言万语全化为行动,双手紧紧地抱住他。 第七章 是琴声唤醒了她。 孙宜苹睁开惺松睡眼,茫然的从床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向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am08:36。 啊!小廷上课迟到了! 她飞快的跳下床,三两步冲出卧房,心里非常疑惑,都这么晚了,小廷为什么没叫她了?而且都迟到了,怎么还在弹钢琴? “小廷,快快快,已经迟到——”焦急的催促戛然而止,奔跑的脚步也倏地止住,她错愕的瞪着坐在钢琴前那高大的身躯。 “早安,宜苹。”雷秉函好整以暇地打招呼,琴键上的双手并没有因此停止。 “你……你你……你……你……”像是突然失去了语言能力,孙宜苹你了老半天,却你不出下文。 “我,”他笑着借口。“已经送小廷去学校了,早餐放在餐桌上,是你喜欢吃的玉米蛋饼,我帮你做了两份,冰箱里还有一杯蔬果汁。”流畅的琴音悠然滑过,配合着他说话的语调,仿佛他说的不是日常琐事,而是一首优美歌曲。 孙宜苹瞪着他,好久好久之后,她突然低下头,不发一语的转身走回卧房,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琴声戛然而止,雷秉函讶异的望向房门。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里过夜,她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之外,是……生气了?还是怎样? 蹙眉起身,他走到卧房外,抬手敲门。 “宜苹,开门,我们得谈谈。” 房里一片安静,就在他以为她不会有反应的时候,听见里头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房门猛地打开,她瞠大眼惊愕的瞪着他。 她的模样让他更疑惑了,正想开口,没想到她抢先一步—— “你是真的?!”她不敢置信的叫道。 雷秉函一愣。什么意思?他还有分真的假的? “原来不是作梦,我还以为自己在作梦……”她喃喃自语。 原来她以为她在作梦,才不发一语的转身回房。 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他想遏止也遏止不了,最后终于爆出大笑。她真的……太可爱了! “我……我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算情有可原吧!我又不是常常这样……吼!不要笑了啦!”孙宜苹抗议,见他笑弯了腰,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羞恼的一跺脚。“爱笑就笑,不理你了!” 推开他,她走出房门,直接到餐厅解决刚刚“梦中”听见的早餐。 掀开盖子,看见盘子里煎得漂亮的蛋饼,心里好感动,国际名建筑师雷秉函替她做的早餐耶! “这份早餐如果po上拍卖网站,你说能卖多少钱?”她抬头笑望着也走过来在对面坐下的雷秉函,已经忘了方才羞恼的事了。 “什么?”他没听错吧?她刚刚确实是说要把早餐拍卖吧? “听说很多名门千金对你很有兴趣,其中有一位为了和你见面,一年之内斥资盖了六间别墅,都是由你设计的,所以如果附上你和蛋饼的照片,标题再写上‘国际名建筑师雷秉函亲手制作’,你说,能标到多少价钱?” “你没有那个机会。”雷秉函瞪她一眼。 “你没否认那位名门千金的事,所以是真的喽?”孙宜苹惊讶,佳瑜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和雷秉函交往的事,不是不想告诉她,而是她自己也还不确定,再加上佳瑜为婚礼的事情忙碌,所以她想等婚礼结束之后再告诉她。因为她现在和雷秉函合作,因此佳瑜偶尔会对她说从穆秋杰那里听到的有关雷秉函的八卦,名门千金事件就是其中之一,她还以为佳瑜夸大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吃你的早餐,不要再想这种无聊的事。”他没有回应她的话题。 “什么无聊的事?” “把早餐拍卖的事。” “你不知道现在什么都能拍卖吗?”她也瞪他一眼。“啊!对了,标题可以再加上‘每日限量x份’,怎样?限量的东西就是有一种魔力。”这样她一定会发。 “无聊。”他干脆将盘子抢过来。“你继续作梦,蛋饼我自己吃。” “啊——不行!”她直接扑上桌子,双手挡在盘子上头。“这是我的。” “是我做的。”他想要拨开她的手。 “是做给我吃的!”她立即反驳。 “原来你也知道是做给你吃的。”他不和她抢了,他调侃地说。 “我……”孙宜苹拿回“食用权”之后,立即拿起刀叉切食,一边道:“我只是突发奇想,顺便说说,干嘛这么认真啊!” “最好是随便说说。”他才不相信,如果他答应了,她肯定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孙宜苹撇撇唇,叉了一块送进嘴里。“唔……好好吃喔!” 见她一脸满足地吃着,雷秉函心头升起一股宠爱之情,不自觉露出一抹浅笑,起身走到冰箱拿出蔬果汁,送到她面前。 “那个……你怎么会在我家?”看着那杯颜色很漂亮的蔬果汁,孙宜苹食用的速度暂时停了下来,想到了现实问题。 “昨晚送你们回来时,你在车上睡着了,叫也叫不醒,只好抱你上来,很不幸,刚好碰到电梯维修中,只能爬楼梯,差点断了我两只手。之后,又不放心小廷自己一个人面对睡得像死猪的妈妈,所以在他的邀请下,就勉为其难的留下来,在他房里过了一夜。”雷秉函又贬又调侃地说。 孙宜苹涨红了脸,不敢相信自己昨天竟然会睡得这么死。太奇怪了,在外面,就算再累,她也很难睡着,最多就是闭眼假寐,怎么会在他车上睡死了呢? 难道是因为这两天赶图,睡眠严重不足,所以才会发上这种事? “对了。”雷秉函突然道:“你的设计图还顺利吗?” “很顺利,我后来又稍做了一些更改,和给你的初步设计图有些出入。”孙宜苹眼睛一亮,开心的说:“我正想和事务所联络,看你什么时候方便,约个时间看图呢。” “既然我人已经在这里了,那就十五分钟后吧!”他指了指她的早餐。“等你用完早餐再说。” “我只要五分钟就……” “十五分钟。”他坚持。 她噘噘唇,想抗议,可在他“严厉”的监视下,只好一口一口慢慢吃,想办法撑完十五分钟。 跑完一次3d虚拟实境,雷秉函眼中有着惊奇与赞赏。 他就知道!只要她能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那么设计出来的东西一定能让他很满意! “基本上都ok,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你做了一个活动天花板的设计,有什么用意吗?”雷秉函直问。 “做成活动的,是顾及日正当中阳光太过炽烈,可以遮阳,你觉得呢?”孙宜苹期待地望着他。 “这样的设计工程会很繁复,费用肯定会超过我给的预算至少三成,这还是初步推算,当工程开始进行之后,一定会追加更多预算。”他沉吟,偏头望向她。“那次去晨露,要你多留一点时间,是有我的用意,结果你七早八早自己逃了,看得……还是不够多。” “还是看得不够多吗?”她这会儿没有一丁点不满。“我很确定里里外外每个地方我都仔细看过了,我还遗漏了什么呢?” “时间。”雷秉函笑答。“如果你待久一点,等太阳再爬高一点,你就会发现屋顶的玻璃是特殊玻璃,为了安全和坚固起见,所以是用防弹玻璃,一旦经过特殊处理,遇到阳光,会随着阳光的强度变色,既可隔绝掉阳光,又不影响观赏的视觉,从屋内望出去,依然清晰可见。” 孙宜苹讶异的张着嘴,突然想到,那天抵达晨露刚好是中午,她后来在小屋里,之所以没感觉到强烈阳光,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我可以为一下,光是那间小别墅的屋顶,造价多少?” 他闻言轻笑。“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每间小别墅都这样吗?”这下那不只是金窝银窝,而是钻石窝了。 “不,只有这一间,这间是我的实验作品,也算是我这次的酬劳,所以秋杰咬牙认了。如果每间小别墅我都这么搞,他会直接和我绝交的。”他笑道。 “所以这个天花板的设计,可以直接拿掉,是吗?” “不,可以留下,有些客人重视隐私,他们会需要。” 她一愣。“那你刚刚说这么多,到底决定怎样?” “我说超出预算太多了,不是吗?” “我懂了。”她点点头,反正就是他可以用“最好不要知道”的天价做一个实验性的屋顶,她却不能多出那么一点点预算做天花板就对了。“我会再研究,看看能从什么地方缩减。” “这倒不必,这间小别墅的预算,是无上限的。”在她开口抗议前,他抬手制止她先道:“但是别间就没有了,所以我才要提醒你注意预算的问题。” 孙宜苹呆了呆。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偏头斜睨着她,忍着笑,故意道:“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不想接的话就说一声,我才能做其它安排啊!” “我要接!我当然要接!我一定要接!”她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可是……” “有问题?” “我没会错意吗?我的设计ok了?你完全没意见?而且你还要给我其他间小别墅的设计?是真的吗?”她还是不敢置信。 “你没会错意,你的设计ok了,我完全没意见,而且我决定先给你六间小别墅做室内设计,再依这六间的情况决定后续发展。”雷秉函点头回答。 为什么?她差点脱口问。是因为这次的设计他很满意?还是因为……他们在交往,他有私心? 如果是前者,她会很开心;如果是后者,她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她想问,却问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宜苹,有一点我必须先告诉你,你可以解释为‘丑话说在前头’或是‘先礼后兵’,我不是穆秋杰,不会盲目宠爱女朋友,也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就在工作上放水,或是给你任何特权。相反的,我的要求会更高,所以接下来才是你设计功力的大考验,到时候你就会见识到我工作起来六亲不认的恐怖样子。你如果害怕或是没信心,可以拒绝。” “我要接!”孙宜苹毫不犹豫的喊道。是啊,他不是会为了任何原因而降低标准的人,她想太多了。 “咱们公事公办,你找个时间到事务所签约,然后收拾行李,准备到晨露度假吧!” “什么?”她愣了愣。 “小姐,你该不会又有意见了吧!”雷秉函双手抱胸,横眼瞪她。“你应该已经知道实地走一遭的重要性。” “不是的,我没有意见。”她立即摇头,只是还有小廷得安排啊!“需要去多久?” “你认为你要完成六间小别墅的设计图,需要多久的时间?” “要实地勘访,从无到有……如果一切顺利的前提下,大约要一个月吧!” “那就先去一个月。”雷秉函直接决定。 “可是……小廷……”她犹豫了。 “又不是现在就要出发,这一个多月,我会先进行这间小别墅的装潢,周末假日的时候你再带小廷过去‘监工’,三批人员日夜轮班,我想到了暑假应该就能完工了,到时候我们再带小廷一起去,住在这间小别墅里,就当作是度假,小廷应该会玩得很开心。”他说完,才故意板着脸道:“当然,除非你有其他安排,或是小廷不愿意去,那就另当别论。” “没有,我没有其他安排,”孙宜苹松了口气。“等一下小廷下课后,我会问问他的意愿,如果他愿意,那我们就这么决定?” “等秋杰他们的婚礼过后我们就出发,没问题吧?”婚礼订在七月四日,周末。 “没问题。” 新娘休息室里,纪佳瑜站在镜子前面,由着新秘帮她整理衣摆。 “不管怎么看,我就是觉得很奇怪。”她突然说。 新秘闻言,紧张的抬起头来。“纪小姐,请问您哪里不满意,我可以马上处理。” “佳瑜,你很美,哪里奇怪了?”孙宜苹望着镜中的好友,纪佳瑜本来就是个美人,再加上今天精心打扮、身着手工打造的婚纱,简直美得不可方物。“别理她,林小姐,她是在鸡蛋里挑骨头。” “我不是说我啦!”新娘赶紧解释,让新秘松了好大一口气,安心的继续工作。 “那你在说什么?”孙宜苹疑惑了,提起裙摆走到她身旁,偏头望着镜中穿着伴娘礼服的自己。“我吗?” “不是,是你的‘男人们’。”纪佳瑜挑明。 “我的……男人‘们’?”她闻言错愕。 “今天的伴郎和花童啊!” “喔,他们啊——”孙宜苹一愣,“佳瑜,你……知道了?” “对,我知道了,秋杰告诉我,你和雷秉函在交往。”纪佳瑜瞪着好友。“而我竟然是从秋杰嘴里知道这件事,宜苹,你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她叹气。“对不起,佳瑜,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连我自己都不确定,还有最近我们都很忙,我想等婚礼后,再找个时间好好的跟你报告。” “算了,原谅你。”她一副黄宏大量的样子。“言归正传,你的男人们相处的样子未免太亲昵了吧!小廷是这么容易和陌生人打成一片的吗?” “他们……很投缘。”这点孙宜苹非常欣慰。或许真是血浓于水,才让小廷这么轻易的接受了他。 “要不是他们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我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父子了。” 当事人闻言一惊。“是啊!他们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 “而且看雷秉函对待小廷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为了追求你才可以讨好小廷的耶!”纪佳瑜有感而发。 “有谁说他是为了追我才刻意讨好小廷的吗?” “不都是这样吗?不管男女,只要一方是有孩子,总是会想办法先讨好孩子的嘛!”纪佳瑜耸耸肩。“看来他是真的喜欢小廷,或许是爱屋及乌,所以宜苹,你要好好把握,秋杰说雷秉函是个好家伙。” “我知道,只不过……我没什么信心。他曾说过我是麻烦,这点让我耿耿于怀。”让她对两人关系不踏实的原因有很多,而这就是其中之一,天知道她最怕的,就是成为所爱的人的麻烦! “也许只是随口说说,我也常骂秋杰说‘你很麻烦’啊!” “不是这样的,那天的情况绝对不是会让人认为是随口说说的。”她将那天的情况简单的叙述一遍。“想想还真是荣幸,我竟然是他麻烦名单里唯一的一个名字。”她忍不住哭笑。 “怎么会这样……”纪佳瑜忍不住皱眉。“既然觉得麻烦,为什么还要追你?”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若为了十年前那一夜也说不过去,若是喜欢她,又为什么认为她是麻烦呢? “也许我真的是麻烦吧!光是想到如果我和他交往,我二嫂会有的反应,我就头皮发麻!他大概也懒得应付吧!”二嫂的存在,是她心里不踏实的原因之二。 “表妹是他的,当然由他去解决!”纪佳瑜冷哼。“啧!他就是这点让我很不爽,他怎么会和你二嫂是亲戚呢?血缘关系还不浅。真是倒楣,我是说你很倒楣。” “好了,别说我的事了,时间差不多了。”孙宜苹打住话题。“林小姐,可以了吗?” “可以了,我再帮新娘子补个口红。”新秘替新娘子补上口红。“ok了。” 休息室的门适时响起两声敲门声,孙宜苹立即走去开门。 “纪伯伯。”是纪佳瑜的父亲。 “宜苹,你真漂亮,好像新娘子。”纪父欣赏的打量她。 “谢谢纪伯伯,那是因为佳瑜没站在我旁边。”孙宜苹笑说。“请进,纪伯伯,要开始了吗?” “是啊!时间到了。”纪父走进休息室。“女儿啊——”看着美丽的女儿,纪父红了眼眶。“女儿,你真的好美,爸爸真舍不得把你嫁出去。” “爸爸,我没有嫁出去,我是结婚。您可不要跟我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已经不流行这种观念了,我永远都是爸爸的小女儿,还是会天天回家的。” “对对对,你永远是爸爸的乖女儿。”纪父深感欣慰。 “纪伯伯,佳瑜,时间到了。”孙宜苹轻声催促。“该出去了。” “好,我们走吧!”纪父笑说。 婚礼开始,当孙宜苹走在红毯上,眼光不由自主的飘向站在新郎身侧的雷秉函身上,不意竟直接对上他的眼。 他无声的启唇。你好美。 她红了脸,差点绊了脚,惹来他一个戏谵的笑。 她赌气不再看他,专注于自己的任务上,径自走到位置站定,看着新娘的父亲将美丽的新娘交到新郎手中,听着神父的祝祷,听着新郎复诵誓词,视线又不由自主的飘向伴郎。 他还是看着她,眼神深邃,隐含着她无法解毒的光芒,却让她心头无法遏止的震荡着,所有的声音渺去,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所有的影像淡去,只剩下鲜活的他一人。 当现场爆出热烈的掌声,震醒了孙宜苹,她才发现,新郎正在亲吻新娘。 她慌张的垂下眼,避开了他的目光,直到典礼结束,她立即牵着儿子的手走到角落,避开接捧花的人群。 “妈妈,干妈说要把捧花丢给妈妈,妈妈怎么不过去?”孙彦廷身负干妈交给他的重任——负责把妈妈带到接捧花的地方。 “妈妈不需要接捧花。”孙宜苹笑着摇头。“小廷今天好帅。” 孙彦廷焦急的回头望向那群人,看见干妈已经在那里东张西望找他们了。 “可是我答应干妈会把妈妈带过去,如果妈妈不去,我就是说话不算话了。” “小廷,妈妈……”孙宜苹话一顿,视线看见一个人,不禁暗抽了口气,牵着儿子的手不自觉一紧。 “妈妈?”孙彦廷感到痛,看见母亲脸色突然变白,不禁下意识的顺着母亲的视线望过去,下一瞬间,他立即往母亲身边靠近。 “小廷?”孙宜苹察觉到儿子的反应,立即忘了自己的感觉,担心地望着儿子。“怎么了?” “妈妈,为什么……二舅妈会在这里?”孙彦廷小小声的问。 “我也不知道。”她也很疑惑。佳瑜讨厌死施卓菱了,绝对不可能邀请她参加婚礼,穆秋杰深知佳瑜的观感,当然也不可能邀请她,那她为什么会不请自来? “妈妈,我们去找……雷叔叔好不好?”孙彦廷现在只想找爸爸,爸爸很强壮,一定能保护他和妈妈。 “小廷要找我啊?”雷秉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刚好听见儿子要找他。 “爸……雷叔叔。”孙彦廷差点叫爸爸。 “小廷好乖,今天好棒。”雷秉函先赞美儿子今天的表现,揉揉儿子的头,才望向孙宜苹。“嗨,宜苹,你今天真漂亮。” “谢谢。”孙宜苹忐忑极了。他不知道她二嫂在这里吗?她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和二嫂碰面。“我觉得有点闷,我们可不可以先离开?” “你不舒服?”他关心地问,低头凑近她,果然看见她一脸苍白。“我送你们回去,待会在车上再打电话给秋杰说明原因。” “谢谢你。”孙宜苹低着头,牵着儿子就往外走。 他伸出手打算牵儿子的另一只手,正当孙彦廷要将小手放进大掌之中,一声带着些许尖锐的嗓音蓦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表哥!”施卓菱看清楚表哥和谁在一起,简直不敢相信。 “卓菱!”雷秉函惊讶的回头。 伸在半空中小小的手一僵,立刻缩了回去,孙彦廷甚至退到牧区的另一边,睁着一双大眼,带着惊恐的眼神望着父亲。 怎么会呢?爸爸怎么会是二舅妈的表哥呢? 雷秉函似乎察觉到儿子的异样,低下头,便迎上儿子惊恐的眼神,心脏狠狠的一抽。 “表哥,你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施卓菱尖声低语,看他们母子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似的。 “二嫂,雷先生和我们只是说两句话而已,我们正要离开,再见。”孙宜苹语调淡漠,下意识的和雷秉函保持距离,点个头,紧紧牵着儿子发冷的手,挺直着背脊,转身跨步离开。 雷秉函开口想留人,施卓菱却早他一步出声质问—— “表哥,你不知道她就是我那个不要脸的小姑吗?看看她,竟然不知羞耻的带着那个杂种出来丢人现眼!你干嘛跟他们说话?” 雷秉函皱紧眉头。以前当耳边风听过就算,这次他听了却十分刺耳。 “你怎么会在这里?”忍下怒气,他冷声问,心中挂意着小廷刚刚的样子,那一瞬间儿子离他离得好远。 “来找你啊!谁教你这么难找,电话也不接,阿姨说你今天当伴郎,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会看见那个女人当伴娘,真是丢人现眼,都让男人玩烂了,哪有资格当伴娘,这新娘的脑袋有问题啊!” “闭嘴!”雷秉函咬牙怒声低语,“不要再让我听见诽谤他们母子的话,一个字都不准!” “什么?!”施卓菱震惊。“表哥,你吃错药啦?”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他不耐烦的问。 “我现在不想说了!表哥,你给我说清楚,你刚刚是在威胁我吗?” “我大概也知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你上次提到要我帮你朋友设计房子的事,对吧!”上次在晨露时,她就是为了这件事打电话给他。“我拒绝。” “表哥,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我都跟朋友打包票说没问题了,你这样不是要我丢脸吗?”施卓菱大喊。 “我没有出尔反尔,那天电话中我就告诉过你,我很忙,不可能接下这个案子,是你听不懂人话,我只好答应你我会考虑,现在是回复你考虑的结果,你没有得到我的答复就擅自说没问题,是你自己的问题!” “你哪里忙了?!你知道我打了多少电话到事务所去,你助理说你休长假,我打你手机你也不接,结果是和那个贱女人搅和在一起!我懂了,你是为了那个贱女人和她的杂种才拒绝我,要让我丢脸,对吧!我就知道她最擅长勾引男人,才多久时间,就让你为了他们和我反目,用这件事威胁我!” 雷秉函闭眼,再睁开眼时,脸上一片寒霜。“卓菱,你最好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牢牢记住,以后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诋毁他们母子,否则我会把你对他们做了哪些‘丰功伟业’告诉你丈夫,懂吗?” “什……什么?!表哥,你竟然为了一个……” “小心点,卓菱,说出口前最好三思,我是认真的。”雷秉函直接打断她。 “我的天啊!你想玩,也要找个干净的,你就不怕得病吗?!”施卓菱一幅世界末日的模样。 而雷秉函再也无法忍受听见任何一个不堪的字眼,丢下她,转身就走。 “表哥!”施卓菱跺脚,差点放声尖叫,心里对小姑的怨恨跟上一层楼。 第八章 “宜苹,小廷。”纪哲铭在饭店大厅追上匆匆跑出礼堂的母子。 “纪大哥。”孙宜苹稳住自己的情绪,镇定地微笑打招呼。 对她点点头,他在低垂着头的孙彦廷面前蹲下。“小廷,不记得纪叔叔了吗?”还亲昵的拍拍他的头。 “纪叔叔。”孙彦适低唤。 “好乖。”揉揉他的头,他站起身。“你们要回去了?” “不是,只是有点闷,出来透透气。”孙宜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等一下佳瑜如果找我,麻烦纪大哥跟她说一声。” “没关系,我们都有看见不请自来的麻烦人物,是佳瑜叫我过来的。”纪哲铭温柔的微笑。 孙宜苹听了松口气。“谢谢……” “都自己人,客气什么。”他笑着安抚。“我们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吧!佳瑜说她会处理不速之客,我们晚点再回去。” “喔!”她犹豫了下,回头张望了一会儿,他没有追出来,看来是被二嫂给缠住了。 “你在等人吗?”他关心询问。 “不,没有。”她赶紧摇头。 “那我们到二楼的咖啡厅坐坐。”他弯身一把抱起孙彦廷。“哇!小廷变重了。” “纪叔叔,我已经十岁了。”孙彦廷害羞的一笑。 “是啊,小廷长大了,所以要更勇敢,这样才能保护妈妈呀!”纪哲铭说。 “我知道,我会勇敢的。”孙彦廷知道不能指望爸爸了……雷叔叔真的是爸爸吗? “走吧!”他转身打算上楼。 迎面雷秉函刚好跑下楼来,看见他们。 “宜苹,小廷!”他焦急的喊,看见纪哲铭,也看见被纪哲铭抱着的儿子。 “雷先生。”孙宜苹点头打声招呼。 “纪先生,谢谢你照顾他们,交给我就行了。”雷秉函伸手打算抱回儿子,谁知孙彦廷人一缩,抱住纪哲铭的脖子,还将脸埋在他肩上。 伸出的手僵住,雷秉函眼底闪过心痛。 “小廷,怎么了?是我啊!”他尽量温和地说。 他没有回应,只是紧紧的抱住纪哲铭。 “我带小廷到二楼的咖啡厅,你们两个大人先谈谈吧!”说完话,纪哲铭便抱着他踏上楼梯。 孙彦廷怯怯地抬眼,刚好对上雷秉函的眼,他愣愣的看着。为什么爸爸……雷叔叔看起来好伤心的样子? 他是不是让雷叔叔伤心了? 可是……雷叔叔是不会站在他和妈妈这边的。 因为二舅妈是雷叔叔的表妹,也算是妹妹吧!哥哥不是都很疼妹妹的吗?像两个舅舅一样,也像纪叔叔一样,如果他有妹妹,也一定会很疼很疼妹妹。 他看见妈妈对雷叔叔说了什么,雷叔叔才点点头,转身跟妈妈一起走开。 孙彦廷顿时心慌。“纪叔叔,让我下去。” “小廷,怎么了?”纪哲铭将他放下。 “我要回去找妈妈和……雷叔叔。”他立刻转身跑下楼梯。 “小廷!”见喊不住他,纪哲铭无声一叹,赶紧跟上过去,一把抓住胡乱闯的男孩。“往这边,我刚刚看见他们往这边走了。” 来到饭店规划的一条绿荫走廊,就看见他们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对着廊外倾泻的瀑布。 “小廷大概是被你和二嫂的关系给吓到了,所以……别怪他。”孙宜苹知道他被儿子的态度给伤到了,既心疼儿子,也心疼他。 “我知道。”雷秉函叹口气。“我怎么可能怪他,小廷是最无辜也是最大的受害者,我只是……一想到旧菱不知道对小廷做了什么才让他这么害怕,我就……”他握紧拳头,恨恨的一拳击向铁制的座椅。 “别这样!”孙宜苹惊呼,握住他的手,看见指关节已经破皮红肿,可见这一拳用了多大的力气,她心疼着,忘情的责备,“你这样自残又能怎样,只是让我心疼而已。” “你还会为我心疼?”他低喃,抬轻碰触她的脸颊。“我很抱歉,宜苹,我真的很抱歉,为过去我无心的伤害,为——” “没关系,那已经过去了,我不怪你。”她摇头打断他的道歉。“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二嫂认定我又不知检点的找上你,以后一定会更变本加厉,难以改善了,所以我想——” “别想。”他直接打断她。她要说什么他知道,但他不许! “雷先生……” “不要再叫我雷先生了!”交往好一段时间了,她到现在还是生疏的叫他雷先生,之前他打算慢慢来,可是此刻,他却慌了、恼了,忍不住脱口而出。 “秉函。”孙宜苹伸手覆上他的拳头,温柔轻唤,直到他抬头望向她,她才继续道:“你也别自责,好吗?二嫂的行为不是你该负责的,而小廷只是一时受到惊吓,相信我,他很快就会想通的。” “卓菱到底对小廷做了什么?”他依然无法释怀。“是心理方面的伤害?还是身体?” 孙宜苹微抿下唇。“都有,不过心理方面的伤害大于身体方面的,二嫂很清楚,身体的伤害太明显,容易被发现。你应该不用我重复二嫂说的那些话吧!” 摇了摇头,他已经听过太多太多了。 “小廷五岁的时候,就会自己上网查‘私生子’是什么意思,什么‘人尽可夫’、‘杂种’等等意思,他都是自己查的……我是个不尽责的母亲,直到他快七岁,我才发现这件事,便毅然的带着他搬出来住。” “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告诉你二哥?” “当初我怀了小廷,不知该如何是好,是我的家人全力挺我、支持我、帮助我,我怎能成为二哥婚姻的杀手呢?我带着小廷离开,是最好的办法。不谈这个,这些都过去了,秉函,我们必须重新考虑……听我说完!”她制止他。 “我不能再冒险让小廷受二嫂的伤害,你是二嫂的表哥,你们的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你的家人,想必已从二嫂口中听到不少我的事迹,你想想,你忍心让我和小廷面对那样的状况吗?” “我绝不会让你们面对那些状况!”他悍然表示。“我的家人,我会负责处理,他们愿意相信我且接受你们,那很好,大家和乐融融;如果他们不能接受,那也无所谓,你们完全不需要去和他们交际,我也不会让他们来烦你们,往后,你们母子由我保护。”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只要相信我,我不是没肩膀的男人,再说,我的父母并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们也很明白卓菱的个性,不过我这么说,你也许会认为那是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我太乐观,无妨,时间会证明一切,反正我不会让我的家人再有伤害你们的机会。” 孙宜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坚持让她很感动,可是……为什么呢?“你不是觉得我是麻烦吗?为什么要招惹我这个麻烦?为什么不趁势放手呢?” 雷秉函一顿,撇开头。“你的问题真多!” 又是这句话,怎么他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习惯用这句话敷衍吗?她啼笑皆非。他不知道这样的反应会让她更好奇吗?感觉这个“麻烦”好像不是她所认知的意思,而是另有含意似的。 “你说……小廷会不会就这样不理我了?”雷秉函叹口气,方才小廷避开他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好痛。 “不会的,小廷他……”她话还没说完,一双小手便从后头环上雷秉函的肩。 “小廷?”他一怔,抬手轻轻的握住那双小手。 “对不起。”孙彦廷贴着他的颈后,在他耳边低唤,“爸爸。” “小廷,到前面来。”雷秉函心中万分激动,轻轻拉着他绕过椅子来到身前,疼爱地抚着他的脸。“小廷不怕我了?” 他摇了摇头。“你说会保护妈妈和我,我听到了。” “对,我会保护你们。”他保证。 “我以为你会帮二舅妈欺负我们。” “为什么?” “因为你是哥哥,哥哥就是不管妹妹怎样都要疼妹妹,帮助妹妹啊!” “这是谁说的?”他讶异。 “抱歉,是我家三位男士的身教太成功了。”孙宜苹感到汗颜。 闻言,雷秉函笑了。“小廷,那是因为妈妈是好妹妹,所以两个舅舅不管怎样当然都会疼妹妹,帮助妹妹;可是你二舅妈不是好妹妹,她做了坏事,不纠正她,还帮助她,是不对的!而且我这么爱你们,怎么可能帮其他人欺负你们呢?” 孙彦廷开心的抱住他。 雷秉函将儿子抱上大腿,疼爱的揉揉他的头,再偏头望向身旁的女人,看见她眼底盈满深情挚爱的望着他们。 他不管她看的人是小廷还是他,或是两个都有,他伸手将她一起拥进怀里,这一瞬间,他领悟到了,在怀抱中的,将是他生命中最爱的两人。 他想通了,不再在意她什么时候才要告诉他小廷的身世,他相信只要让她安心、信任,她自然就会告诉他了。 “啊!纪大哥……”孙宜苹总算想起这个被他们遗忘多时的人。 “他早就离开了。”算他识相。“我可是把丑话说在前头,不准和他去美国,要去我带你们去,不管是要旅游或定居,我都能处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谁要和谁去美国啊?”母子俩表情同样疑惑。 然后雷秉函知道,自己被穆秋杰耍了。 盛大豪华的婚宴结束,几个好友又小聚一番后,雷秉函送他们母子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 孙彦廷早在一上车便睡倒了,倒是孙宜苹喝了不少酒,精神依然亢奋。 雷秉函因为要开车,早早便事先早明不喝酒,所以整场婚宴加好友小聚,他滴酒不沾,倒也没人起哄,因为他们这群人都差不多,负责开车的人全都不许喝酒。 负责送儿子上床之后,他坐在床沿,痴痴望着儿子熟睡的可爱脸庞,好一会儿才俯身轻吻他的额头,替他调好空调的温度,盖好薄被,轻巧无声的离开卧房。 回到客厅,他便看见孙宜苹盘腿坐沙发前的地上,低垂着头,动也不动。 “宜苹?”他轻唤,以为她就这样睡着了。 她并没有。缓缓抬起头来,一脸泪痕加鼻涕,精致的粉妆花了,精心梳理的发型也坏塌,模样好不凄惨。 没有啜泣,没有哽咽,她就这样无声的流着泪,让他看了既心惊又心痛,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跪坐下来,直接将她揽进怀里。 “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厉害?”他心痛极了,尤其在不明原由的情况下,更是让他焦急,向来冷静处事的态度,此时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 孙宜苹呆呆的眨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抬手摸上他的脸。 “你不见了……”她眼神蒙胧,语调哽咽。“我……我找不到你了……” “我在这里,没有不见啊,我只是送小廷上床去,忘了吗?”他知道她醉了,可是“又一?难道……不只他曾等她,她也曾经回去找过他?” “你在这里……”摸了摸他的脸,柔软的手拉下,滑过他的肩,抚过他的手臂,怔怔地捧起他的手,俯身亲吻着指关节上的伤。“是啊……你在这儿,疼吗?都肿了呢!” 她有些语无伦次,他却听得很感动。 “不疼。”勾起她的脸,他抽了张面纸,温柔的替她拭去脸上的狼狈,一边絮絮叨念着,“你啊!喝醉了之后就会作乱,以后我得把你看紧点,不许你再喝酒了。” “你……是ben,我只知道你叫ben,怎么办呢?为什么你不见了?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找你,可是……你却不见了,找不到……我找不到你,孩子怎么办?不见了……”她哭倒在他怀里,“我好怕……” 雷秉函闭了闭眼。“对不起,这次我不会再不见了。” “小廷……小廷好可爱,求求你……别伤害他……” “不会的,我怎么会伤害小廷呢!”她真的喝醉了,但是她怎么会以为他会伤害小廷? “小廷……小廷虽然跟你不像,可是……他是……你的儿子呀!你信不信我?信不信啊?”她突然抓着他的衣襟喊着,随即又摇着头喃喃自语,“不能说,不可以……我怕……” “傻瓜!”他抱紧她,原来这就是她心里所担忧的?原来这就是她一直不告诉他真相的原因?他能理解她的顾虑,他也清楚,他的怀疑伤害的绝对不只小廷一人。“没关系,不想说就别说了,我都了解,你别怕。” “你说……我是不是……好坏?”她靠着他的胸膛,口齿不清的低喃着,眼神没有集聚。“ben没错,小廷也好无辜,都是我……不好,我淫乱……下贱……” 雷秉函捧起她的脸,吻住她的唇,封住了她的胡言乱语。 然后,怀里的人身子无力瘫软,他放开她,发现她睡着了。 轻轻吁了口气,他打横抱起她,送回床上,在化妆台上找到卸妆纸巾,替她擦去脸上的残妆,心无旁骛的帮她换上舒适的睡衣,怜爱地亲吻她的唇。 他进浴室洗把脸,冲个澡,穿上一件对她嫌大,对他则太小的浴袍,看着怪模怪样的自己,撇撇唇,看来明天他得回住处整理一些衣物放在这儿,以备不时之需。 轻巧的爬上床,才打算将她揽进怀里,抱着她睡觉,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他微蹙眉。都这么晚了! 拿起手机,本来想关机不理,可萤幕显示的来电号码让他惊讶,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睡熟的人,才悄悄下床,离开卧房,来到客厅。 “喂。”他接通手机。 “秉函?” “是,妈,这么晚了,有事吗?” “你睡了吗?”雷母问。 “还没,聚会才刚结束,我送朋友回家,正打算回住处。”他平静的说。 “那……现在回来一趟,我和你爸有事要和你谈谈。” 他挑眉。“现在?” “对,不方便吗?” 为什么妈的话里有着试探的味道?“没什么方不方便,只是都三更半夜,妈还要我专程赶过去,看来是很重要的事了,要不要现在直接说?” “电话里不方便谈,还是回来再说吧!” 这么慎重,足见事情的重要性,但重要却不紧急,所以能等他回去之后再谈,再有,事情应该是关于他的。 抬眼望向两扇房门,难道……卓菱找他爸妈嚼舌根了? 也罢,反正他从小就是雷氏家族里叛逆不听话的第二匹黑羊,这个身分让他应付起这种事,轻而易举。 “好吧,我等一下会过去。”那种谈话不会太久,他应该能在他们醒来之前赶回来才对。 “那等会儿见,开车小心。” “我知道,妈再见。”雷秉函结束通话。 刚好,他本来就打算近日找个时间回家拿些东西,就顺便吧! 雷秉函踏出电梯,站在这间位于黄金地段,要价数亿的豪宅门外,伸手按了门铃,一会儿,大门打开。 “少爷,您回来了。”有些年纪的管家恭敬鞠躬。“老爷和夫人在起居室等少爷。” “谢谢。”他点头道谢,然后踏进这个成年后就甚少回来的家门。 走到起居室,果然看见父母坐在沙发上。 “你过来。”雷父一脸严肃,看见他,二话不说直接下令。 雷秉函耸耸肩,走到他们对面的沙发坐下。 “爸妈三更半夜急叩我回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省下开场白,直接问。 “秉函,今天穆家的婚礼还顺利吧?”雷母问。 “很顺利。”他简单回应。“妈,今天忙了一天,我很累,想早点回去休息,有什么事就直接说,不必拐弯抹角。”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里就是你家,你还要回去哪里?”雷父怒瞪着儿子。 “爸,时间已经很晚了,剩下的时间只够我应付一件事,请问您是要检讨我的态度,还是要言归正传,说说您命令我过来谈一谈的事呢?” “秉函,别故意惹你爸生气。”雷母轻声责备,才转向丈夫。“柏伦,你答应过我了。”她提醒丈夫之前对她的承诺——让她和儿子谈,而他必须保持心平气和。 雷秉函耸耸肩,笑了笑,雷柏伦则瞪了儿子一眼,闭上嘴不说话。 “好吧,妈就直说了。”雷母点头。“听卓菱说,你交女朋友了,是吗?” “是啊!”哼,果然被他猜中了。 在他看来,卓菱是在自掘坟墓,他不是宜苹,孙家老二的婚姻成功或失败都不干他的事,既然卓菱忍不了不嚼舌根编派是非,那么他又何必替她留后路?他已经警告过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怎么不带回家来呢?是个什么样的人?做什么的?”雷母平静的问。 “卓菱应该说了很多,妈还需要问我吗?”他故意这样回答。 “当然需要。”雷母微笑以对。“秉函,我和你爸又不是耳根子软的人,也不是不了解卓菱的个性,她是说了很多,但是截至目前为止,妈也只确定其中一个消息,你交的女朋友是她的小姑,是吗?” “没错。” “那孙小姐是真的有个私……儿子吗?”雷母及时改口。 “对。”雷秉函点头。 “荒唐!”雷柏伦受不了了。“那种不检点的女人,我是不会答应让她进雷家大门的!” “爸不用担心,我在外头有置产,我的妻子不进雷家这扇门也没关系。”他故意曲解父亲的意思,反正他是雷家不听话的黑羊,没差这一项啦! “你说什么?!”雷柏伦气得站起来怒吼。 “柏伦!”雷母赶紧抓住丈夫的手。 “你没听到他说了什么话吗?”他愤怒的质问妻子。 “我听见了。”雷母望向丈夫,语气温柔但坚定。“我也听见你说了什么,请坐下,柏伦。” 他抿唇,不甘愿的坐了下来。 雷母暗暗松了口气,转向依然处之泰然的儿子。“你们已经论及婚嫁了?” “她都还没完全接受我呢,论及婚嫁还早得很。”他心里很清楚宜苹对两人的关系还有疑虑,他不急。“不过我一定会和她结婚,这点无庸置疑。” 雷氏夫妇两人相视一眼,沉默了。 雷秉函见状,认真严肃的面对父母。“卓菱的个性,我相信妈比我还要清楚,我若为卓菱说的话去做辩解,那是对宜苹的侮辱,我不会去做,也不屑去做,等时机成熟,我会带他们母子回来见你们,到时候你们可以亲眼看看她,亲自和她相处。” “时机成熟是什么时候?”雷母关心地问。 “等她接受我,相信我,等你们拿掉心里的成见之后。”他淡淡一笑。 “秉函,我和你爸对她并没有成见——” “妈,你们有,否则就不会三更半夜急急把我叫回来。”雷秉函打断母亲。“我曾经在无意间伤害了她,我对自己发誓,不再让她受到伤害,尤其是从我的亲人这里,而且我还跟她保证过,我的父母不是不讲理的人,她才勉为其难的答应和我交往。所以,你们想见他们母子,请把卓菱倒进你们心里的垃圾扫除干净之后再说,我可不想自打嘴巴。” “秉函,妈并不相信卓菱的话,这点你必须了解。”雷母强调。 “我了解,妈,比你知道的了解更多,你不相信,但是却无法忽略,脑袋里偶尔就是会冒出‘无风不起浪’这样的念头,是吧!”他笑了笑。“总之,你们放开成见后,随时通知我一声就可以了。” “她未婚生子是事实吧!”雷柏伦突然说。“如果我永远不接受她呢?” “我无所谓啊,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就行了。不过请相信我,那绝对是你们的损失。”笑答,完全不在意,反正损失的是他们。 “让儿子和父母反目,离家不回,甚至威胁要老死不相往来的女人,我怀疑会是多好的女人!”雷柏伦怒道。 “呵呵,老爸,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在十八岁那年,没有依照您的意思读医学院,承续雷家的医生家族传说,就已经被你赶出家门,断绝经济,独立生活了。”他无所谓耸耸肩。“这是我和你们的问题,罪魁祸首是谁,我也懒得争辩,但是请不要把完全不相干的她扯进来当炮灰,好吗?” “明明是你——” “好了,柏伦,你别说了。”雷母及时阻止丈夫,转向儿子。“看来你很保护她。” “她值得,这是我至少能为她做到的。”他抬手看了眼时间。“我想我已经充分表达我的想法和做法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决定。” “你要走了?不留下来过夜吗?”雷母见儿子看时间,知道他打算离开了。 “不了。”雷秉函拒绝,他离开时宜苹和小廷不知情,他不想他们醒来时没见到他。“对了,妈,我想拿一些我小时候的照片。” “你拿小时候的照片做什么?”雷母好奇。 “可以拿来给我吗?”他没有回答,只微笑地说。 “好,我去拿来给你。”雷母理解儿子并不想回答,于是点点头,起身离去。 第九章 起居室里只剩下父子两人,沉寂了一会儿,雷柏伦开口了—— “关于你阿姨和卓菱的问题……” 雷秉函点点头,“我知道老爸刚刚是故意当坏人,不想当妈的面说阿姨和卓菱的不是,但是你们不要把对阿姨的愧疚,转嫁到我身上要我帮你们偿还好吗?无关紧要的时候,我可以忍耐一点,忍受卓菱的骚扰,但是现在卓菱已经伤害到我所爱的人,我不会再坐视不管了,这件事务必请老爸见谅。” 他叹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今天在婚礼上,我就警告过卓菱了,如果她能就此收敛,那过去的事我也不打算追究。可是如果她还是不知死活,那我也只好老老实实的告知他的丈夫,卓菱是如何对待他妹妹和外甥的。”他不会像宜苹一样隐忍。 “听说他们母子是孙家的宝,是吗?” “没错。” 雷柏伦沉吟,最后点点头。“也好,卓菱应该不想毁了自己的婚姻才对。” “老爸没意见?”雷秉函故意说。 闻言,雷柏伦横眼瞪他。“不要说得好像我是霸道不讲理的父亲,当初先填志愿,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又没有强迫你一定要读医学院,你明明也清楚,却故意小题大作,故意激怒我,让我把话说硬了,然后你就趁势离家逍遥,最后还快乐的和你叔叔到国外,一去好几年,乐不思蜀,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哇!老爸,你是什么时候想通这点的?”他笑问。 “从你和你叔叔出国的第一天,我就知道自己中了你的计了。你这臭小子,自己不想当不孝子,就设计我当个霸道老子!” 雷秉函摸摸鼻子,笑了笑,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老爸也没在妈面前拆穿我啊!” “你不是算准了我宁愿自己当坏人,也不会让你妈知道儿子迫不及待的想离家,让她伤心。”他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哼!刚刚还有脸说什么‘罪魁祸首是谁,我也懒得争辩了’,我是心虚,知道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当然不想争辩!” “是是是,老爸英明。”他轻笑,外人以为他们父子感情不好,他才会反目离家,全靠母亲维系感情,其实他们父子俩感情才好咧!彼此都知道对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有争执、有龃龉,但是绝对不会有隔夜仇。 “秉函,我把所有的相簿都拿过来了。”雷母抱着好几大本的相簿回来,砰地一声放在桌上。“你要哪些自己挑。” “小时候,大约十岁左右的都行。” “十岁左右啊……”雷母挑着相簿,拿出其中两本,推到儿子面前。“这两本大约是八九岁、十岁的。” “谢谢。”雷秉函打开相簿,立即露出一抹笑,掏出胸前口供他之前从宜苹那里“偷拿”的照片。他就说嘛,孩子是不能偷生的! “咦?秉函,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张照片?”雷母好奇地问。 “这不是我。” “怎么可能不是你,我又没生又胞胎。”她笑答。 雷秉函将小廷的照片递给母亲。“妈,看清楚照相的日期。” 雷母一愣,看见相片右下角的日期,2009/2/13。 “这……”她傻了,慌忙将照片递给丈夫。“柏伦,你看。这照片的孩子和秉函小时候好像,简直像是双胞胎!” “秉函,这是怎么回事?”雷柏伦心知有异。 雷秉函拿回照片,得意的笑望着父母。“我不是说过,不接受宜苹,是你们的损失吗?” 夫妻俩张口结舌,了解了儿子的意思。“你是说,孩子是……你的?!” “宾果!”他笑道。 “所以,他……他是咱们的孙子,柏伦,是咱们的孙子啊!”雷母激动的喊。 “你这个……这个混蛋!”雷柏伦不喜反怒,大发雷霆,一掌就巴向儿子的后脑。“我是这么教育你的吗?我竟然把你教育成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你竟然……竟然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让她承受这么大的责任和伤害!你这个……这个混蛋。”雷秉函摸了摸后脑。啧,差点眼冒金星,老爸下手一点也不留情呢! “爸,小心你的血压,你不希望还没见到孙子就心脏病发或是脑中风吧!”他平心静气的提醒。老爸的指责反而让他觉得欣慰,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女孩子的处境,呵,不愧是他尊敬的老爸,也果然像妈说的是个好男人呢。 “我身子好得很!”雷柏份怒瞪他。 “喔!那就好。” “柏伦,现在别说那个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啊?”雷母焦急的问。她盼着儿子结婚给她抱孙盼了好几年,本以为没指望了,没想到突然冒出了一个这么大的孙子,她实在太高兴了。 “别忙着想办法要怎么办。”雷秉函赶紧制止。“爸、妈,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们不要插手,也不要自己跑去找她。” “可是秉函……” “妈,拜托。”他恳求。 “……好吧!我们不会插手,也不会去找她,但是秉函,你不要让我们等太久啊!”她期盼的承诺 。 “放心,我自己也不想等太久。” “那就好,那就好。”雷母欣慰的点头。“那个……照片可以给我吗?” “看我的照片不也一样。”他轻笑,还是将小廷的照片交给了母亲。 “不一样,不一样。”她接过照片。“这是他的生日吗?” “对,二月十三。”母亲的态度让他失笑。 “他……多大了?” “十岁,两千年出生的,属龙。” “叫什么名字?” “彦廷,孙彦廷,我们都叫他小廷。” “彦廷啊……”雷母叹气,随即瞪了儿子一眼。“姓孙……我的孙子竟然姓孙,都是你!” “难道不姓雷就不是你们的孙子?”他事先申明,“姓什么我都不介意,以后小廷要不要改姓雷,由他们母子决定,我不会有意见,希望爸妈也不要以任何方式干涉他们的决定,好吗?” “绝对不行!”雷柏伦严正反对。“以后你们结了婚,孙子当然就要认祖归宗!” 雷秉函双手抱胸,蹙眉思考,决定和父母谈条件了。“这样吧!如果你们能保证不会自己跑去找宜苹,不会干涉我们的事,那么我这几天会找机会带小廷回来看你们,如何?” “啊!”雷母惊喜,望向虽然有一点点动摇,却依然强硬的丈夫。 “想清楚喔,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左右他们母子的决定,又不是说他们已经决定不改姓了,你们要为了那个未知,丧失提早见到小廷,听他叫你们爷爷奶奶的机会吗?”他好整以暇地说。 “小廷知道你是他爸爸了?”雷母惊讶的问。 “当然,这是我们父子俩的小秘密,宜苹还不知道呢。” “好啦,柏伦,就答应秉函了,我想看小廷。”雷母转而哀求丈夫。 雷柏伦咬牙,犹豫再犹豫,最后终于不敌。“随便你们!” 雷秉函笑。“好,就这么说定了,我看看。”拿出手机翻看行事历,现在已经五号凌晨了,六号下午要带他们到晨露山居,那就……“六号,星期一早上,我带他过来,可以吗?” “可以可以,一大早就过来吗?我来准备早餐,小廷喜欢吃什么?”雷母急切地问。 原本想说不用准备早餐了,不过看母亲这般期待,他也就不忍拒绝。 “他喜欢吃汉堡,猪肉或牛肉都行,不要洋葱。鲔鱼玉米三明治也行,我做这个给他吃,他吃得挺开心的,两三口吃光光,还吃了两个呢。” “好好,我记下来了。”她喜极点头。“不喜欢吃洋葱啊,跟你一样呢,秉函。” “呵呵,因为他是我儿子啊!”他得意的说。 “挑食有什么好得意的!”雷柏伦故意唱反调。 “老爸,不是得意挑食,而是得意我的儿子和我一个样,这可是你没有的喔!” “你这个叛逆的臭小子,还敢说!”雷柏伦对儿子比了比拳头。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他再次看了时间。“时间真的很晚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他望向母亲,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 “妈,感情的事,没有先来后到,就算阿姨先认识了爸爸,先喜欢上爸爸,终究是她一厢情愿,她后来赌气嫁给了姨丈,过得不幸,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们并没有欠她什么。” 雷母一愣。“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们知道吗?小廷是个好乖、好聪明,又好孝顺的孩子,个性跟他妈妈好像,不过不像他妈妈那么迷糊。”想到宜苹的迷糊样,他忍不住摇头笑了笑。“当他知道我是他爸爸的时候,他没有怪我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反而开心的接受我。” “这样很好啊!”雷母欣慰,可是不懂儿子突然提起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做什么。 “本来小廷和我已经很亲昵了,可是今天在饭店,他一得知我是卓菱的表哥,竟然吓得避开了我,你们能体会当我对他伸出手,他却避我如蛇蝎躲开,用充满恐惧的眼神看着我时,我有多心痛吗?”雷秉函沉痛地说。 “怎么会这样?”夫妻俩震惊。 他深吸了口气,平复回忆起这件事时依然难以遏制的心痛。 “因为卓菱一直在伤害他们母子。小廷现在光是远远的看见卓菱,就吓得浑身发抖,凡是卓菱曾经对我们说过他们母子什么,那些话,她也都对他们母子说过,甚至更加恶毒,你们能想像,是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让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自己上网查‘杂种’是什么意思吗?这么聪明敏感的孩子,多年来听着那些恶言毒语,心里不会有阴影吗?” “天啊!”雷母惊呼,不敢置信。 “作孽!真是作孽!”雷柏伦摇头。 “我之所以提起这个,是要让妈知道,以后卓菱再有什么举动,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敷衍姑息了。” 雷母张着嘴,望向身旁专注凝望着她、对她轻轻点头的丈夫。 “翠珍,这三十几年来,你一直隐忍退让,她说她是因为我们才嫁得不幸,说你的幸福、荣华富贵是从她手上抢走的,所以她才会这么穷困潦倒,你心里对她有愧疚,她对你喊穷,你就接济她,任她予取予求,养大了他们一家人的胃口,生活过得比我们还奢侈浪费,我可以理解你念在手足之情一再退让,但是够了!秉函说得对,我们不欠她什么,就到此为止吧!” 他温声劝道,对儿子,可以疾言厉色,但是对妻子,他总是成为绕指柔。 “可是……当初我知道她喜欢,我却……” “那是我到你家提亲之后,你妹妹才告诉你的不是吗?从这点就知道她居心叵测,尤其当时她只是雷氏医院里的一名护士,在去你家提亲之前,我甚至不认识她!”雷柏伦无奈摇头。“我们的认识,甚至不是经由你妹妹,连个介绍人都不是,我们连媒人礼都不欠她。” “但翠蓉终究是我的亲人,我的妹妹,而卓菱是她唯一的女儿,我……” “小廷是我们的孙子,只有十岁,难道你宁愿让小廷继续受卓菱的迫害,也不愿勇敢的站出来,阻止这种血缘暴力吗?” 雷母一想到儿子刚刚的叙述,拚命摇头。“不不不,不行,光是听秉函说,我就好心疼那孩子,怎么可能再眼睁睁的看小廷受伤害!不行,绝对不可以!” “你妹妹年纪一大把了,卓菱也是成年人了,你早该放开他们的手,要不然,你会被她们一起拖入地狱里,连带的把我们所有人一起连累,我、秉函,最可怜的就是你迫切想拥有的孙子小廷,你了解了吧!”雷柏伦温柔地望着妻子。 “我了解。”她哽咽点头,望向儿子。“好,秉函,都听你的,该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我不会再求你该怎么对待她们了,全依你的意思去做吧!” 雷秉函点头。他就知道老爸会挺他! 回到孙宜苹的住处,已经是清晨近五点了。 雷秉函先走到她卧房,悄悄打开门,看见她在床上睡得安稳,微微一笑,再悄悄将门关上,转身来到儿子的房间。 弯身拾起被踢到床下的薄被,轻轻替儿子盖上,温柔地拨开儿子柔软的头发,然后对上了双惺松的睡眼。 “爸爸”孙彦廷揉了揉眼睛。 “对不起,爸爸吵醒你了。” “没关系。”他摇了摇头,打着呵欠坐起来。“爸爸还没睡吗?” “爸爸刚回来。”雷秉函摸摸他的头,要他躺下。“天还没亮,继续睡。” “爸爸……”孙彦廷乖乖躺下,睁着眼看着他。 “什么事?儿子。”雷秉函凑近他。 孙彦廷听了这个称呼,笑了。“我喜欢爸爸叫我儿子。” “你本来就是我儿子。”他笑望着儿子眼底那难掩的不确定眼神,决定现在就公开秘密。“小廷,爸爸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孙彦廷好奇。 “证明我们长得很像的东西。”他看见儿子怀疑的表情,神秘一笑,打开床头灯,从口供掏出一叠照片递给他。 “照片?”孙彦廷再次坐起,接过那叠照片,一看见照片里的人,立即一脸狐疑。“我什么时候照了这些照片,我怎么没印象啊?这是什么地方?” “儿子,照片里的人不是你。”雷秉函笑说。“你没发现照片有点旧了吗?” “嗯,好像是旧的,可是……明明是我呀!”孙彦廷疑惑的望着父亲。“不是吗?嗯嗯,应该不是,因为我没印象,那是谁呢?” “是爸爸。”他解开谜底。“是爸爸十岁的时候。” 孙彦廷惊讶的张着嘴,看看照片,再看看眼前的男人。“爸爸,这一点也不像你啊!” “爸爸是十三岁之后开始改变的。来,你看看,爸爸还特地带了十三岁之后的照片来。”这是他离开前又追加,刻意挑选的照片。“你看这张,是十四岁,虽然有点变了,可是和十三岁这张还有相似的地方,看得出来是同一个人,对吧!” “嗯。”孙彦廷惊奇的看着,十六岁、十七岁、到十八岁时,已经完全看不到小时候的影子了。“好神奇喔,爸爸,你好像毛毛虫,完全变态的生物耶!” 雷秉函失笑,一一收拾好照片。 “现在你相信我真的是你爸爸了吧!”这才是最重要的。 “嗯。”孙彦廷用力点头,扑进他的怀里。 “笨儿子,你真伤我的心,竟然敢怀疑我不是你爸爸,我可是还没看见你,就相信你是我儿子了喔!”他处罚地轻轻弹了一下儿子的额头。 “为什么?爸爸不是说妈妈不告诉你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穆叔叔告诉爸爸,妈妈有小廷,那时候除了上帝之外,全世界大概只有妈妈知道小廷的爸爸是谁,不过我一听到,就知道小廷是我儿子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毫不怀疑。” “爸爸,爸爸。”孙彦廷开心的直往他怀里蹭。 “乖儿子,我也很喜欢听你叫我爸爸。” “嘻嘻……爸爸。”孙彦廷嘻嘻笑。 “儿子。”他也笑着回应。 “呵呵呵,我们两个好像傻瓜喔!”孙彦廷忍不住笑开了。 “我们是傻瓜父子档。”雷秉函大笑。 “嘘——爸爸,小声一点,会吵醒妈妈的!”孙彦廷赶紧嘘老爸。 “唔。”他假装捣着嘴,压低声音道:“抱歉。” “爸爸,你说我长大会不会也来个大变态啊?” “不知道耶,不过我想,既然你小时候跟我长得这么像,那长大大概也会这样吧!” “所以如果我也像爸爸一样,是变态生物,那等我长大,就会越来越像现在的爸爸了,是不是?”孙彦廷期待地问。 “对啊!我们傻瓜父子档就可以改名叫做变态父子档了!”雷秉函装出变态的声调和表情,十指张动着。“变态爸爸来喽!小廷怕不怕痒啊!”话说完,便朝腋下攻去。 “啊——”孙彦廷尖笑,拚命躲藏换气。“我怕痒,啊——爸爸,好痒!” 父子俩简直玩疯了,根本忘了他们怕吵醒的人的存在。 房门外,孙宜苹已经站在那里好久好久,早在他回来之前,她就因为醉酒不舒服,起床吐了,当他打开大门的时候,她才刚回到床上躺下。幸好他只是在房门口探望她,才没发现她只是装睡而已。 此刻的她脸上有着泪痕,可是眼底却满温柔的深情。 原来他是从穆秋杰那里得知小廷的存在,而不是从二嫂口中知道的。更让她激动的是,他竟然连看都还没看见,也完全没求证,就相信小廷是他儿子! 他这么相信她,就算得知她是表妹口中那个不堪的小姑,他还是相信她。 那……她是不是也该放下心中的恐惧,告诉他真相? 就算他早已得知,但是她想,他还是希望从她口中听到吧!否则也不会刻意瞒着她他已经知道的事了。 房里,父子俩又安静下来。 “爸爸,天亮了耶!”房里传来小廷有些爱困的声音。 “嗯。”雷秉函低应,宠爱的摸着他的头。“小廷再睡一会儿,现在放暑假,可以睡到自然醒没关系。” “爸爸是不是整夜都没睡觉?” “对,爸爸回家一趟。对了,小廷,你想不想见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孙彦廷疑惑。 门外,孙宜苹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他的父母知道了?! “就是爸爸的爸爸和妈妈。” “我知道。”孙彦廷应和。 “他们知道小廷,很想很想看看小廷。” “他们……想看我?”孙彦廷惊讶。 “对,他们很想见你。” “……他们会喜欢我吗?” “小廷,你相不相信爸爸?” “相信。”孙彦廷没有犹豫的点头。 “那么爸爸说,爷爷奶奶一定会喜欢小廷。” “可是……”孙彦廷不安的垂下眼。“妈妈呢?他们……喜欢妈妈吗?我是绝对不会和妈妈分开的。” “原来笨儿子笨儿子这样叫,真的会越叫越笨耶!”雷秉函摇头叹道。“看来以后要叫聪明儿子才行,看能不能变得聪明一点。” “爸爸!”孙彦廷抗议。“我才不笨,我都是班上第一名!” “既然不笨,怎么会问那么笨的问题,说那么笨的话呢?妈妈那么好、那么棒,谁会不喜欢妈妈?停!不要把爸爸的爸爸妈妈和你二舅妈相提并论,小廷懂相提并论是什么意思吗?” “懂,老师有教。” “很好,爷爷奶奶和你二舅妈完全不同,你放心,你爷爷奶奶也很喜欢妈妈,他们才不相信你二舅妈说的那些话呢。” “那……妈妈可以一起去吗?” “抱歉,还不行。”雷秉函用额头摩擦儿子的额头。“你忘了,妈妈还不知道爸爸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等妈妈不怪爸爸了,愿意告诉爸爸,到时候我们可以再一起去。这一次,爸爸先带你去,好不好?” 孙彦廷还是有些不安。 雷秉函见状,采取苦肉计。“儿子,爷爷奶奶好可怜的,他们好想好想小廷,奶奶刚刚听到了妈妈和小廷被二舅妈欺负的事,还伤心的哭了呢!直到爸爸对他们说,要带小廷去看他们,他们才不哭,奶奶还好开心的说,要做小廷最爱吃的食物,一直问爸爸小廷爱吃什么呢!” “真的吗?”孙彦廷瞠大眼。 “当然是真的,小廷这么善良,这么乖,一定不忍心看见爷爷奶奶见不到小廷伤心难过吧?” “好……好吧。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爸爸带小廷去爷爷奶奶家吃早餐,好不好?” “那……怎么跟妈妈说啊?”孙彦廷很烦恼,他不会说谎。 “这个嘛……就交给爸爸了。”雷秉函揉揉儿子的头。“好了,你快睡吧!” “好啊!”他上床,躺了下来。 “爸爸,你会和妈妈结婚吗?” “当然。” “因为我吗?” “唔……”他沉吟了一会儿。“儿子,我很想说是因为你,让你有点成就感啦,可是你来得太迟了一点,爸爸早在十年前,在有你之前,就已经对妈妈一见钟情了,所以十年后和妈妈再见,就算没有你,我还是会追求妈妈的,所以抱歉了,儿子,不是因为你,你算是……妈妈给我最棒的礼物。” “好吧,没关系,看在爸爸说我是最棒的份上,我原谅爸爸了。” “小鬼!”雷秉函失笑。见儿子打了一个呵欠,他拍拍他。“好了,不玩了,睡吧!” “嗯,爸爸晚安……天都亮了,要说早安吗?”又打了一个呵欠,他整个人往父亲的怀里钻。 “晚安就行了,儿子。”他轻笑,温柔的拍抚着儿子的背。“晚安,儿子。” 孙宜苹靠墙坐在房外的地板上,嘴角漾着浅笑,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 他相信她,他爱她,他说早在十年前便对她一见钟情…… 老天啊!这种满足的感觉,这种心儿像有一千只蝴蝶振翅的感觉,这种嘴角总是忍不住上扬的感觉,是不是就是幸福? 好久好久之后,她悄悄探头,看见睡得香甜的父子两人,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她又望向窗外灿亮亮的阳光。 今天,天气真好。 第十章 翌日,早上六点。 已经直接赖住下来的雷秉函,一大早和儿子两个眉来餐去,一会儿嘀嘀咕咕,一会儿嘟嘟囔囔。 孙宜苹全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却不动声色。 “怎么只有我的早餐?”她看着桌上单一份的早餐,故意问。 “喔!我们……已经先吃了。”雷秉函回答。 糟糕,怎么工作的时候,他可以面不改色的见人说人话,反而面对这种日常小事,他竟然和儿子一样,不会说谎了。 “这样啊!”她当作没看见他一脸心虚,以及一旁儿子猛翻白眼的样子。“那我就自己吃了,这是什么?” “全麦鸡肉堡和高c果汁。”雷秉函立即说。 “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她吃了一口,果然很好吃。“味道很棒,你在哪家早餐店买的?改天我也要去这家买。” “雷氏独家料理。”他笑道。 她愣了愣,一会儿才领悟。 “你是说……这是你做的?”她颇为惊讶,以为他只会做一些简单的三明治,没想到也会做这种早餐。 “对啊!我以前曾在早餐店打过工,所以早餐店有的早餐,我大部分都会做。”他笑答。 “好厉害。”孙宜苹真心的说,对烹饪,她实在不行。 “对啊!爸爸好厉害,刷刷刷两三下就做好了呢!”孙彦廷兴奋的说完,才发现自己叫了什么,惊慌的望向父亲。 父子俩同时望向默默吃着早餐,没有反应的女人,又相视一眼,两颗脑袋瓜凑近。 “妈妈好像没注意到。”雷秉函对儿子咬耳朵。 “对不起,爸爸。”孙彦廷也咬耳朵道歉。 “没关系,不用道歉。”他揉了揉儿子的头。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孙宜苹故意问。 “没有。”两颗脑袋同时退开。 “对了,宜苹,下午要到晨露,你们行李都准备好了吗?”他转移话题。 “都准备好了,不过小廷这一阵子长得快,衣服都不够穿了,所以晚一点我还得帮小廷买几套轻便衣服一起带去——” “衣服我带小廷去买就行了。”他立即说。“你楼下工作室不是还有一些事情还没处理完吗?” 孙宜苹望向他,忍着笑。“那些小事工读生就可以处理了。” “那怎么行呢,你可是要离开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不好好交代一下,你会放心吗?”他游说。 “可是你没事吗?”她故意表现为难的样子。 “没事,你忘了我在休假啊!目前手上只剩下晨露这个案子,所以买衣服的事交给我就行了。”他赶紧保证。 “这样啊!”她佯装考虑。“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没问题。小廷,我们去买衣服了。”雷秉函二话不说,立即抓起儿子,父子俩直接往大门跑,生怕耽搁了又有变卦。 “等一下!”她突然喊道。 父子俩硬生生的止住脚步。“还有事吗?” “除了衣服之外,还要买两件泳裤,小廷应该想游泳吧?”她忍着笑。 “想,我想游泳。” “ok,没问题。我们走了。”转身又跑。 “等一下。”她又喊,看见父子俩再次停下脚步,僵硬的转过身来看她,差点忍俊不住。“我还想要一台摄影机,每间小别墅的空间、景观,我想用摄影的方式记录下来,这样回来之后要画设计图会很方便。” “好,摄影机我有,我会带回来给你。”他松了口气,这次没再急着跑了。“还有吗?” “没有了,就这样。”她摇头。 “我们走了,小廷,跟妈妈说再见。” “妈妈再见。”孙彦廷紧张的回头挥手,看见妈妈的笑容,忽然有一种妈妈是不是知道了的感觉。 孙宜苹对儿子眨眨眼,挥了挥手,然后食指竖在唇前。 啊,妈妈真的知道了!孙彦廷心里惊呼。而且叫他保密。 爸爸妈妈都好奇怪,明明都知道了,为什么都叫他保密啊? 是大人都这么奇怪?还是他的爸爸妈妈比较特别? 孙宜苹送他们父子俩出门,进电梯,看着他们在电梯门关上之前同时对她挥着手,直到电梯门关上。 “呵,这么早,他到底要去哪里买衣服啊!”她轻笑低喃。 嗯……再帮他想个地方吧!就像她帮他想理由让他带儿子出门一样,免得那个和儿子在一起就像个大孩子的男人,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谎来。 哪里好呢? 菜市场? 这么早,她像也只有菜市场了,可附近这个早市没有卖童装的摊子耶…… 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就早市了。 客厅的电话响起,她立即转身回到屋子里,拿起话筒。 “喂。”她面带笑容,语气轻松地接起电话。“佳瑜?!你不是在度蜜月吗?这个时间,欧洲是半夜吧!穆秋杰竟然没有把你困在床上吗?” “我把他踢到床下去了。”纪佳瑜在那端愉悦地说。“宜苹,我刚刚从秋杰那里知道一件事,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孙宜苹好奇。 “记得你跟我提过,雷秉函的麻烦名单的事吗?” “嗯。”她心一紧。是啊,还有这件事,打从怀孕之后,她开始怕成为他人的麻烦,所以对于麻烦这两个字,一直非常介意。 “我告诉你,秋杰说,雷秉函是个无视任何困难、问题的人,他勇于挑战,也都能迎刃而解,能让雷秉函视为麻烦的,截至目前为止,只有爱情这个问题,他从来不碰爱情,所以他的麻烦名单里当然是一片空白,直到你。” 孙宜苹怔怔地眨眨眼,一时之间无法确定。佳瑜说的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宜苹,你在吗?”没等到回应,纪佳瑜急急地问。 “我在……”她困难的开口。“佳瑜,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可不可以……解释清楚?” “宜苹,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纪佳瑜哈哈大笑。“雷秉函那家伙爱你啊!你是他唯一爱上的女人!懂了没?” 孙宜苹深吸了口气,眼眶瞬间泛红,嘴角却慢慢咧开。 原来他的麻烦是这个意思! 是啊,她现在想起来,他是说她在麻烦的名单里,而不是直接说她是个麻烦,原来这是有差异的! 所以,既然在他的公式里,爱情=麻烦,那么他所谓麻烦名单,代表的就是爱情名单了?! 还是唯一的一个呢! “宜苹,你都不知道,秋杰听见我提到雷秉函的麻烦名单时,那表情有多惊讶,他还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结果我怎么追问,他也不解释,真是气死我了,所以我就把他踢到床下去了。”纪佳瑜忍不住告状。 “什么话?”会让穆秋杰拒绝佳瑜,挺让她好奇的。 “秋杰说‘以为他认真打算未来是为了小廷,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孙宜苹’,大概是这样。”纪佳瑜转述。 孙宜苹微张着嘴。莫非穆秋杰也知道小廷的爸爸是雷秉函? 应该是,雷秉函是从他那里知道小廷的存在,那么雷秉函告诉穆秋杰他是孩子的父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懂了!穆秋杰一开始以为雷秉函是为了儿子才和她交往,知道麻烦名单后,才知道是为了她。 “宜苹,你说,秋杰这话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会认为雷秉函是为小廷啊?”纪佳瑜好奇追问。 孙宜苹扬起嘴角,在公开之前,她必须先把真相告诉这个一直很照顾她、帮助她的好朋友才行。 “我想,大概是因为雷秉函就是小廷的爸爸吧!” 电话那端突然变得很安静,她心里浮起一股不安。“佳瑜?” “啊——”纪佳瑜突然尖声大叫。 “佳瑜?!”孙宜苹受惊,听到那端穆秋杰紧张焦急的询问“老婆怎么了”,让她也跟着担忧了起来。“佳瑜,发生什么事了?佳瑜?” “穆秋杰,你早就知道雷秉函那家伙是小廷的爸爸了?!你竟然没告诉我!”纪佳瑜对着丈夫质问。“回台湾之前,你都给我睡地板!” 孙宜苹听着电话那端他们的争执。糟糕,她没考虑到穆秋杰知情不报会有什么下场。 “孙宜苹。”电话那端突然换成穆秋杰,背景声是佳瑜的“把电话还给我”。 “是。”孙宜苹必恭必敬的回应。 “在我们回台湾之前,你不要再和她联络了。”穆秋杰说完,便在佳瑜的尖声抗议中挂了电话。 她愣了愣,最后耸耸肩,放下话筒。 没关系,穆秋杰会搞定佳瑜的。 当父子俩拖着两个超大行李箱和两个中型行李箱回来时,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 孙宜苹傻眼的看着立在客厅中央的四只行李箱。“这……这是什么?” “小廷的衣服啊!”雷秉函回得理所当然。 “衣服?!”她错愕。“你们去抢了服装店吗?” “妈妈,有好多好多衣服喔!”孙彦廷开心的说。 他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想告诉妈妈,像爷爷奶奶家有多大,爷爷奶奶对他很好很好,爷爷奶奶有一直问妈妈的事,问妈妈过得好不好,问妈妈喜欢吃什么,问妈妈喜欢什么东西,还有问妈妈会不会喜欢他们。还有还有,爸爸小时候穿的衣服都装满了一间好大的房间,爷爷奶奶一直一直找他现在适合穿的,就这么装了四个行李箱还装不完。 孙宜苹打开其中一只行李箱,拿出一套衣裳,这……一看就知道不是现成的成衣,而是手工订制的! 她一下子就猜到这些衣服的来历,尤其看见衣领里面还绣了一个“雷”字,这是雷秉函小时候的衣服。 从衣服就可以联想到他的家境,看来他的出身很好,那么他的父母真的会接受她吗? “这是你小时候的衣服吧!”她翻衣领给雷秉函看。“还绣了一个雷字。” 被猜到了,他也省得花脑筋。“对啊,这么早也不知道去哪买,干脆就把我的服装间给清一清,以后小廷需要的衣服,就由我来供应好了。” “这样啊……”孙宜苹点头,望向儿子。“小廷,爷爷奶奶家好玩吗?” “好玩——啊,妈妈!”孙彦廷愣愣的,随即抬头望向父亲,雷秉函也张着嘴傻住了。 “你们这样子,还真像傻瓜父子档呢。”她依然一派平静。 “宜苹!” “妈妈!” 父子俩同时大叫,然后同时扑向她,一左上一右下抱住她。 “你已经知道了?”雷秉函紧张的审视着她,在她平静的面容下,竟然看不出她心里到底是正面情绪多些?还是负面情绪多些?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的。”她低下头,对上仰着头紧张望着她的儿子,温柔一笑,纡解儿子的紧张,才道:“秉函,没有早点告诉你,我很抱歉。” “傻瓜!”他松了口气。“我能理解你的不安,所以我愿意等啊!” “谢谢你愿意等我。”她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脸。 “妈妈,妈妈,我有好多事要告诉你!”孙彦廷开心的跳着。 雷秉函笑着揉揉儿子的头,对她道:“你慢慢听儿子说,我去准备午餐,等吃完午餐我们就出发。” “好。”她点头。 “妈妈,我跟你说,爷爷奶奶家好大好漂亮……” 她带着已经迫不及待吱吱喳喳的儿子来到沙发坐下,抱着儿子,静静聆听他开心的述说今天早上的快乐时光,偶尔发出惊叹声回应儿子的惊奇发现,但有一半的心神落在厨房忙碌的男人身上。 “爷爷还说啊,爸爸很不乖,不听话,老是惹爷爷生气,爸爸在一旁嘀嘀咕咕,说爷爷教坏他儿子,破坏他的形象,结果爷爷就这样用力的从爸爸的脑袋巴下去!”孙彦廷抬手一挥。“爸爸的样子真的好好笑喔!” “小廷有爷爷就不要爸爸了,竟然笑爸爸!”厨房那边传来雷秉函的抗议。 “哪有,我是在说给妈妈听,当然要实况报导啊!”孙彦廷哈哈笑。“妈妈,爷爷不说,谢谢妈妈愿意爱爸爸,还替爸爸生了我这么好、这么棒的儿子喔!” 是这样啊!他们对她没有成见?还感谢她爱他们的儿子? “妈妈,爷爷奶奶是不是很怕爸爸没人事啊?” “这个……”不至于吧,雷秉函有多抢手他们应该很清楚才对。 “对啊!爸爸好可怜,没人要。”厨房的男人又喊了,大概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他们母子说话。“宜苹,十年前你对我酒后乱性,什么时候才要对我负责啊?” “你在那里胡说什么啊!”孙宜苹羞红了脸,不敢相信他竟然在儿子面前说这种话。 “妈妈,什么是酒后乱性?”孙彦廷好奇的问。 “别听你爸爸乱说。” “我哪有乱说,明明就是。”他拿着锅铲走到当作隔间的矮柜后。 “你还说。”她瞪他。 雷秉函耸肩。“不说就不说,过来吃咖哩烩饭吧!我做了咖哩鸡。” “好!”母子俩异口同声。 他转身回到厨房,准备盛咖哩。 “妈妈。”孙彦廷突然压低声音。 “什么事?”孙宜苹也跟着压低声音,疑惑地问。 “奶奶偷偷对我说,要我回来问妈妈,什么时候才要嫁给爸爸,奶奶说,她一定会把妈妈当女儿疼,希望妈妈能早点和爸爸结婚。” 这……又没人向她求婚,她要跟谁结婚啊! 难道要她主动“负责”吗? 唔……她得好好的考虑一下才行。 “你们母子俩个在说我的坏话对不对?”端着一锅咖哩到餐桌的男人刚好看见母子俩咬耳朵。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怕儿子向我告状,所以心虚啊?”她一边调侃,一边牵着儿子走到餐桌旁坐下。 “我哪有,你少冤枉我了!不管小廷说我什么,都不是真的。” “爸爸,我才不会说谎!”孙彦廷立刻抗议。 “你是说……”她偏头凝望着他。“小廷说你是世界上最棒的爸爸,不是真的喽?” “啊?”雷秉函一愣。 “哈哈,爸爸的样子好矬喔!”孙彦廷哈哈大笑。 他撇撇嘴,识相的帮他们母子盛好饭,淋上香浓的咖哩,然后转移话题,“宜苹,我爸妈很想见你,你什么时候愿意见他们?” 孙宜苹一顿,低头望着眼前的咖哩,没有回答。 “我先申明,我不会强迫你,等你真的准备好和他们见面时,再告诉我就行了,到时候我再安排时间。” “等我们从晨露回来,到时候再决定时间。”她有些紧张,既然他们都愿意接纳她了,她当然也要踏出第一步。 “谢谢你。”雷秉函倾身轻啄了一下她的唇。 “哇,爸爸好恶心!”孙彦廷笑着大喊。 孙宜苹红了脸,雷秉函则瞪向儿子。 “恶心?”他起身,发出嘿嘿嘿的变态笑声,一把抓住来不及逃的儿子。“我就让你尝尝什么是恶心。” “啊!妈妈,救命啊!”孙彦廷尖叫。 可惜,红着脸的妈妈只顾着害羞,没有出面拯救他,他在尖叫中还是经历了一场淋漓尽致的口水洗脸。 笑望着父子俩的“口水战”,孙宜苹默默地吃着咖哩烩饭。 一会儿,她突然轻声开口:“秉函,你愿意娶我吗?” 口水战瞬间停止,父子俩呆呆的望向她。 俏脸更红了,不过她仍忍着羞涩,笑望着他,等着他反应过来。 “爸爸、爸爸,妈妈向你求婚了,你发什么呆,快点答应啊!”孙彦廷比父亲早回神,立即焦急的推着他。 “宜苹,你是说真的吗?是认真的吗?”他有点不敢相信,她怎么会突然向他求婚了? “当然是认真的,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她实在羞极了,撇开脸。 “我当然愿意!”雷秉函放开儿子,冲到她面前,一把拉起她,抱进怀里快乐的跳舞转圈圈,然后停下,急切的望着她。“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 “这个……”望着他紧张的表情,她微微一笑。“等你回答我的问题之后。” “什么问题?” “我还在你的麻烦名单里吗?” 他一愣,脸上又出现不自在的神情。“对,不然你以为自己会在哪个名单里?” “既然觉得麻烦,为什么还要理我呢?”她故意问。 “你的问题真多!” 她差点失笑。果然又是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没想到他这么别扭,说爱情麻烦,在她看来,是他这个人麻烦才对。 “名单里有没有增加其他人?” “你看我像会自找麻烦的人吗?”雷秉函嗤哼。 “像啊!你不是自找了我这个麻烦吗?”她笑答。 “小姐,请回顾一下,是我自找的吗?明明就是你对我酒后乱性!” “好吧!”她干脆点头承认。“那……几年后有可能增加吗?” “不可能!”他回得斩钉截铁。 孙宜苹真心笑了。“那……等我们从晨露山居回来,就去见双方家长,如何?” “好。”雷秉函捧着她的脸,也顾不得儿子在场,深深的吻住了她。 “喔!”孙彦廷哀叫一声,双手自动捣住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爸爸和妈妈可以继续没关系。” “臭小子!”他分神敲了儿子一记。 “既然儿子都这么体贴了,我们当然不能辜负他。”她笑着将他的脸拉回,这次由她吻上他。 尾声 从晨露山居回来的隔天,孙宜苹便将雷秉函介绍给爸爸和两个哥哥认识,结果他和二哥大打一架,两人鼻青脸肿,谁也没占到便宜,然后成了好朋友。 她知道这两个男人都是为她出气,二哥是为了她未婚怀孕所受到的委屈,而雷秉函则是为了二嫂给她的伤害。 一切都变得非常美好。 连二嫂都变了,不是说变得有多亲切随和,但至少不会像过去那样,在只有她们两人独处的时候对她恶言相向了。在一次小廷意外和二嫂独处,事后小廷说,二舅妈好像不一样了,还问他想吃什么,这才让她确定,二嫂是真的改变了,虽然话不多,态度也不自然,但能够闲话家常。 她想,或许雷秉函的警告起了作用,也或许是得知小廷的父亲是谁有关,但是雷秉函说,最大的可能是,她向父兄表明不要任何财产的举动,让二嫂放心了。 是什么原因都无所谓,只要一家和乐融融就好。 家庭、爱情、事业,全都如此顺利,这样美好的日子,竟让她有些不踏实。 不过她知道,这只是她的心理作用。 然后,小廷开学了,她的工作也正式进入如火如荼的阶段,不管是速度、创意、品质,全都受到工作起来便六亲不认的雷秉函的压迫。 很累,很紧张,压力很大,但是也很充实,很满足。 起初,结束工作时,恢复成正常的、居家的雷秉函还担心自己是不是会吓跑她呢! 当然,她也不遑多让啦! 对自己的设计,该有的坚持她也是很强硬的,这时候两人就会开始斗,直到一方让另一方心服口服,或是共同讨论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还有,他们已经决定,这个周末去拜访雷秉函的父母,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周日双方家长就可以见面,谈结婚的事了。 “宜苹,这个不行!”工作室的大门砰地一声被用力推开,雷秉函拿着一张设计图跟了进来,直接啪地一声将设计图丢到桌上。“这种设计你也敢拿出来给我,重做!” “这个设计哪里不好了?”孙宜苹瞄了一眼设计图,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问。 “设计没有不好,问题是,你根本是敷衍了事,你今天要给我的,是七号小别墅的初步设计对吧!你自己看看,不管是空间尺寸,没有一个地方是正确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负责任了?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孙宜苹单手撑着下巴,偏头微笑地望着工作中的雷秉函。六亲不认吗?他大概还没发现她现在正致力于瓦解他的六亲不认,而且已经成功过几次。 “秉函。”她柔声低唤,然后看见他冷酷的面容有瞬间的松动。 不过只是瞬间。 “撒娇也没用,公事上,我是绝对不打折扣的,更何况你这次真的是太离谱了,什么都不对!”他严厉的说。 “秉函,我们说好初步设计图交稿的时间,是今天几点?” “下午五点。你提早交又怎样?错这么大,就算交了也没用!” 孙宜苹拿着设计图起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站在门边,请他进来。 雷秉函大步走进,没有发现她不仅将门关上,还上了锁。 “我是打算提早交没错。”她将设计图放在桌上,走到制图桌旁,拿起上面另一张设计图,转身递给他。“现在交。” 他一愣,看看手上刚拿到的设计图,快速的扫视一遍。好!太好了!光是第一眼就让他惊艳…… 等等,那之前那张……猛地抬起头来望向微笑的她。 “那刚刚那张垃圾是什么?” “喔,那张垃圾啊!是我为我们的新居做的设计,怎么?那栋房子明明是你设计的,你连自己设计的房子都认不得啊?本来还想让你看看,听听你的意见,不过我想我已经充分了解你的感觉了,垃圾啊……”她走到办公桌拾起那张图。“既然是垃圾,就丢了吧,我也懒得再为新居伤脑筋了,干脆——” “等一下!”他一个箭步制止她,并抢过她手中的设计图。如果是他们的新居…… 她压住图,干脆一屁股坐上桌子,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不要看了,你不是说不会为垃圾浪费时间吗?” “那不是垃圾!给我看!” “要看图,先吻我。”她仰头,微噘着红唇。 “宜苹,现在是上班时间……”雷秉函面颊肌肉抽动,冷酷的表情松动得更厉害。 孙宜苹见状,干脆主动吻上他,接着她便什么都不用做了,就像过去几次一样。 不,第一次还费了一点心思以及更多的热情,才成功瓦解,不过之后便一次比一次容易。 像这一次,她根本只是吻上他,他便主动接管一切,情欲一发不可收拾。 她张开双手拥抱住他,配合着他越来越强烈的需索,任由他将两人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剥下,任由他扫开办公桌上的东西,将她放倒在桌上,当两具赤裸的身躯贴合,他们同时呻吟出声,开始在彼此身上探索,点燃更深猛的欲焰。 下一瞬间,他温柔又有力的充满了她。 “秉函……”她呻吟,太强烈的感觉让她语不成声。 “我在这里……”他低语,用着亘古的韵律席卷两人。 激情过后,雷秉函伏在她身上,气息粗喘。 “天啊!又是这样!”他低喃,为自己逐渐脆弱的自制力哀悼。“下次工作中不准再诱惑我了!” “嗯。”她娇吟低应,完全敷衍。掌心贴着他的胸口,感觉着他强劲的心跳,指头无意识的抚着他胸膛。 “可恶!”雷秉函突然低咒一声。 孙宜苹一愣,察觉到他雄风再振,哑然失笑的同时,又被他有力的挺入带出一阵呻吟。 “这次……我可没……诱惑你……”被激情再次席卷之前,她呻吟地申明。 “我知道。”不必刻意,对他来说,她的存在就是一种诱惑。“小廷……几点下课?” “放心……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很好。” 办公室里春意缠绵,办公室外,孙彦廷盘腿坐在门外的地板上,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两个工读生姐姐红着脸,假装忙碌的工作着。 唉!妈妈竟然忘了今天是星期三,他只上半天课。 还有,看来妈妈的办公室得加强隔音设备才行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