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欢恋冬》 楔子 冬舒恋第一次见到自己指婚的对象时,他正拥着一个青楼艳妓招摇过街,十六位高头大马的武卫排成两列将他簇拥在中间,而那个娇美的女人被他揽在怀里,柔软的身子偎在他手边,红唇依在他耳畔像是在喘息。 她其实看不太清楚,是身边带着她的仆妇脸色乍变,突然伸出手来企图遮住她的眼睛,嘴里一边低声叭念着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下流之事…… 而在入得三千阁之后,冬舒恋方才懂得奶娘当初嘀咕的话里藏着什么意思。 那确实是个非常嚣狂、无畏放肆的主子;而他,“曾经”是她指婚的对象。 冬舒恋记得很清楚,在她被侍女按在椅上坐了几乎一整天,在晚宴上终于与那青年见得面之时,他姿势轻慢地用手里的扇子挑起她下,满是邪妄之气的眼睛朝她评点地望来,目光里有着非常清晰的轻蔑,以及嘲弄的冰冷。 “本王对正经八百的木头女人没有兴趣——果是个青楼名妓,说不定在床第间还有点意思哪!” 对一个家族里出过贵妃、与皇室有那么点关系,算得上颇有权势的冬府宝贝幼女说出这样明摆是羞辱的话——即使是备受皇帝宠爱的小王爷也不能原谅! 同席的诸位兄长姐姐都怒上眉梢,爹爹甚至要开口喝令总管将小王爷给请出府,并且退掉这桩由皇帝亲自指定的婚事—— 被指婚的夫婿这样傲慢对待的冬府幼女,在那精绘细描的盛妆之下,却勾起一个娇嫩嫩的微笑来。 “王爷喜欢名妓,是因为那样的女子无法拒绝王爷?” “错了!”邪妄的青年大笑,“正因为是名妓、才能拒绝本王!生养在这样富贵优越的地方娇贵长大的千金小姐,不会理解那样被磨砺得光芒夺目的名妓有多美丽啊 “是吗?”她眨了眨眼,有些困惑。“确实很难理解呢!那样的生活……不过,王爷不在意女子清白吗?将名妓娶作妻,生下的孩子若是血统不正……” “血统纯正与否,跟本王何干呢?”青年冷冷一笑,“怎么?你这小女人也想图谋后位吗?” “王爷多虑了……”那脸蛋不过巴掌大、眉眼上妆画的胭脂娇丽无比却遮去她原本面貌的少女垂下眼睫,“那么,就请王爷向皇下退掉这门婚事吧!” 这么一句平淡自若的话,惊吓了满座的人。 青年微微睁大眼睛,一众亲友也都愣住了。 圣上指定的婚事,能为家族里再添一名王妃的天大荣耀,这被指婚的小姑娘却毫不在乎地“命令”小王爷推拒掉?! “因为,王爷看不上人家呀!”她笑得甜甜的,目光从他身上离开了。“没有缘分,就不要勉强了。” “大胆的女人!”毫不客气地轻视着对方、却反而被压制住的青年盯上眼前的少女,但他看不清楚她的面目。 一脸精致盛妆非常的美丽,却也相对地遮掩掉本来眉眼的少女微笑起来,那模样娇娇嫩嫩的,纯良无害至极。 “可以请教王爷名讳?” “你连指婚夫婿的名字都不知道吗?”青年挑眉。 “他人告知,与王爷金口所言,意义不同。”她柔声说道。 邪妄的青年撇唇一笑,对于她莫名的论调很不以为然,但嘴里还是平淡地吐出两个字。 “端烈。” 第一章 一见钟情的故事并没有发生在冬舒恋和端烈王爷身上,但那或许是因为当时的两人面前夹杂了某些令他们互相不感兴趣的东西。 例如,那精致得掩去冬舒恋净丽面貌的妆容。 例如,青年最讨厌的大家闺秀的矜持与端庄。 这门还未正式下达命令的婚事,因为私下见面的时候两边都看对方不顺眼,在经由小王爷傲慢的挑剔,以及冬府幼女淡然自若地顺着小王爷的态度而婉拒婚事,并且“请”王爷去向圣上传达彼此都相看两相厌的意思之后,心中沮丧无比的皇帝只好放弃原本要下达的指婚命令。 后来,冬舒恋在秘密约会的矮房里与月映见面时,笑盈盈地向她讲述了这么一件事。 “……那位王爷的眼睛里放出了杀气……是杀气耶!”披着短裘、一身精致的冬舒恋手势夸张地表演着。 一身布衣的少女宠溺地摸摸她,“你就不怕那王爷恼羞成怒,找机会寻你麻烦吗?要再遇到,就绕着走吧!” “哼!说什么他看不上正经八百的女人,人家清清白白也不要嫁给他!哪能让他这么随意地欺负啊?” “皇家出身,难免傲慢了点。” “他还说他宁娶名妓、也不要清白女子。”舒恋皱起小巧的鼻,撇了撇唇,“说得真狂妄。就怕他做不到呢!” 月映停止收拾被冬舒恋弄乱的桌面,怔怔地回过头来。“那位王爷这样说吗?他要名妓、也不嫌弃人家身子不清白?” “是啊!还说正经人家的女子,比不上那些经历磨练的风尘女人呢!”冬舒恋气鼓鼓地怨道,眼睛看着月映若有所思的模样,又补述了一句:“不过,那位王爷说的话,或许也挺有意思呢……那样金枝玉叶养出来的女孩子,漂亮是漂亮的,但总有种不耐看的感觉,好像一探就可以望到底了,相处起来挺无趣的。” 月映瞧她一眼,“王爷的意思不是指风尘女子比较好,而是他不想要娶太安全的女人。” “什么太安全嘛……”冬舒恋嘟起了唇。 月映瞧她不服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简单来说,他想要的是能够清醒地面对自己内心的女人;而不是总让人保护得好好的,不曾自己争取过、不曾受过伤的千金小姐。” 冬舒恋听得有些似懂非懂。她眨了眨眼,“呃……映。” “怎么呢?” “再几年,映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吧?” “嗯!今年十二了。等到及笄,许掌柜会立刻把我嫁出去吧?”淡淡说着话的月映,用着疏离的语气提及那个应该是自己生父的人。 冬舒恋一手托颊,仔细地望着她。“你要乖乖的嫁吗?” “嫁啊!”收拾完一屋杂乱的月映手里拖过一把椅子,坐到冬舒恋面前。“当然要嫁!而且还要把我娘亲一块儿带走。” “许掌柜肯让你带走吗?” “不让我带走娘、我就不嫁!”月映明快地回道:“我的身价很不错的,他若想赚我这笔聘金,就一定要顺我的意。何况,长期养着一个病弱的女人,对他来说没有好处的。” 在那个宅子里,偏僻的院落里连奴仆都没有,相互依偎的母女俩连每个月拨下来的生活金都拿不到,全被大房苛扣走了,累得年幼的月映得想尽办法挣钱,以换取为缠绵病榻的娘亲找大夫续命的药材与诊费。 百染布庄的许府也是富贵逼人的,但是出身其中的月映却是一身粗糙布衣,长发用碎布条挽着,虽然毫无华贵,但她总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绝不显出一丝狼狈之态。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相遇的方式是很寻常的,却有着莫名的一见如故;冬舒恋毫不犹豫地缠上了月映,出资租下这间估算起来正位于两府中间路程的矮房,作为两人秘密相聚的场所。 冬舒恋擅长丹青,仿画几可乱真,甚至能观察当代名家的手法,再行绘制出全新的一幅画来,其拟真程度,就算是画师本人亲至,也会怀疑自己什么时候绘了这么一幅新作。 这样稀罕的才能,在权势富贵的冬府里没有什么作用,但在极需用钱的月映面前,就大大地有用了。 冬舒恋说服了月映,由她出画,月映找人托售,得来的金银就由月映拿去供养她们母女;至于冬舒恋所要求的报酬,就是要月映每两天出来一次,在这矮房里和她碰面。两人谈天、玩闹、作画,甚至由月映教着她下厨做菜。 她们在心灵上无比地契合,仿佛彼此的半身。 月映极其宠溺着冬舒恋,笑容也好、依赖也好,乃至脆弱的泪水,她都不会在冬舒恋面前遮掩。 出身权贵的冬舒恋若真的要帮助月映脱离现在的窘境,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在这一点上,月映却非常倔强地坚持了她的骨气,事实上也确实不到绝境。另一方面,冬舒恋心里也不愿意将月映当成侍婢般带回冬府去,但若真要收养月映成为冬府养女,恐怕家里人也不会同意。 于是,她们就藏身在这间矮房里,相互依赖着。 冬舒恋常常呆看着坚强又脆弱的月映,心里无法自已地被她身上那样隐含疲惫的绝望所吸引。那种美丽带着毒性,却也极其炫目。 那位端烈王爷说起经过苦难磨练的女子无比美丽时,她脑海里浮现的,其实是月映的身影。于是,她同意了那位王爷的说法。 “映,等你及笄,要出嫁的时候,我派人去抢你的花轿,然后把你和你娘亲一起掳走,再找个地方安置你们,好不好?”冬舒恋低声说着荒唐的想法,眼睛却闪亮亮的。 月映哑然地瞪着她,这么异想天开的法子多少破绽啊,冬舒恋却一脸认真地以为可以成功……这样疯狂的傻劲,全是为了她啊! 一身布衣的少女蓦然笑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拥住了冬舒恋,用力点着头同意她这么胡闹的点子。 在冬舒恋看不到的地方,她却泪流满面。 娇贵的少女所策画的抢花轿一事,其实并没有真正地实现。 仿佛为了嘲弄那个天真的约定,一个大雪天的夜里,一身狼狈的月映来到冬府门,婉言拜托守门的侍卫请来伺候冬舒恋的贴身侍,她低声卞气地苦苦请求了半个时辰,被她烦得气恼至极的侍卫才半信半疑地请来小小姐的侍。女见到月映之后匆忙又回返,然后,一路跑来、气喘吁吁的冬舒恋终于出现在月映面前。 脸色苍白的月映已经连哭泣的余裕都枯竭。“恋恋……娘亲她……投井了……” “那个男人、即使是亲生女儿,也要拿来作为笼络的工具……恋恋,娘亲为了让我下决心逃出来,投了井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胡说!胡说胡说胡说——”冬舒恋心里纠了起来,泪水像珍珠一样落了满面。“你还有我……还有我啊!” 在她怀里的少女意识仿佛晕眩着,还陷在不远的恶梦里。 “我们以后……不能再见面了。恋恋。”月映轻声说道,带着一点恍惚。 冬舒恋怕极了,更用力地攥紧她。“不要!我们总在一起的!你进来……你进屋里来!我带你去见爹娘……” 那苍白脆弱的少女,却用着不可思议的蛮力,硬是拖住了她的步子。 带着无数细小伤痕的指尖扣着她的腕节,都生疼了,她却恍若未觉,一心只恐惧着月映在向她道别。 一身粗衣被雪水弄湿的少女,温柔地抚摸冬舒恋泪涟涟的脸庞。“我要进青楼去。恋恋。”她柔声、却坚定地宣告。 冬舒恋不能理解她这样走上绝路的打算。“不要!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呢?你不要这样,映,我会帮你,我会帮你的啊……” “我要毁了许府。”月映轻声说道。 那字句里,透着疯狂的厉鬼血气。 冬舒恋的身子僵住了,她睁大眼睛,瞪着一脸温柔望她的月映。 这样柔软的脸庞、轻柔的声音,怎会说出那样血腥的话? “你说什么?” 月映却微笑起来。“与其成为受人轻贱的妾室,还不如进青楼去。我要站到顶点、成为名妓、让无数高官为我拜倒……然后,我要许府上下,满门陪葬!” 柔软笑着的少女,嘴里却吐出了冰冷的字句。 那样鬼气森然的杀意,娇贵的冬舒恋一时承受不住,在她怀里昏了过去。 待得冬舒恋再醒来,已经见不到月映了。 她不死心地奔出冬府,在约定好的矮房里等待着,一日复一日地呆坐着,月映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怔怔地,在大雪消融、嫩芽新生的春光之中,痛哭失声。 回府后,冬舒恋大病了一场。 冬府上下为其慌乱失措、小心翼翼地为她调养过一个春季,再一个夏季,入秋之后,消瘦了一圈的冬舒恋款款下了,仔仔细细地为自己着装、挽发,然后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她一向都是冬府里任性骄纵、尊贵宝爱的幼女。 在大厅里跪在双亲面前,俯首的少女用着柔嫩娇滴的声音,向整厅的双亲告知自己要入青楼的决定。 “你病胡涂了?!” “堂堂冬府的小姐进青楼?这是多大的丑闻!” “小恋你胡闹什么?家里哪里亏待你了?” “说个理由!你倒是说个理由!” “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你要去那种勾栏地方……” “快道歉!收回你的话……” 厅上闹哄哄一片,低着头的少女一言不发。 待得她抬首时,她看见坐在双亲左手边的大哥专注地望着自己,安静地等待她的解释。 注意到她的视线,冬府的长子朝幼妹微微一笑。 冬舒恋柔软地回以一个微笑。她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了,离开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离开这精心保护自己的地方、离开疼惜宝爱自己的亲人,舍弃自己清白的名声,踏入风尘,这是一个将她的命运做出一百八十度扭转的决定。 可是,她想不出后悔的理由。 她在病榻上,满脑子想着的,还是那个大雪的夜里,哭不出泪来的月映。她记得她的脸庞、记得她的声音、记得她说的话、记得她坠下绝望黑暗之中,哀婉的求救。 她不能让月映一小人、在深渊里那样地寂寞。 做下决定的少女,露出了一脸爱恋中的羞怯表情——她已经将理由准备好了、并且保证这会是个充足的理由。 “小王爷说,他宁娶名妓、也不要千金女。” 她眨着湿润的眼睛,娇滴滴的模样柔弱无比,复又轻声说道:“舒恋想要小王爷亲自来求亲、想要成为小王爷的王妃——舒恋可以成为名妓、也不会丢了冬府脸面的,舒恋会让小王爷明媒正娶,将舒恋迎为正妃,并且誓言不迎妾室!” 这是一个很大的愿望,犹如轰城的火弹般将满厅双亲炸得人仰马翻。 只有她的大哥轻挑了眉梢,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垂下眼来,没有拆穿她精心准备好的理由。 厅上原本激烈的反对声浪,在听见这样梦幻的、天真的、简直纯洁到无坚不摧的愿望,都忍不住哑口无言。 冬舒恋用着晶亮亮的目光凝视着双亲,莫名败下阵来的爹娘,只好向英明神武的长子投去求援的视线。 冬府长子思考了一下,然后朝幼妹眨了一下眼。 第二章 “你非得要去的话,就去吧!”轻巧地发下话来,冬府里英明神武的长子无视双亲脱落的下巴,自顾自地朝着疼爱的幼妹续道:“反正你也是倔拗极了的性子……但是,不要忘记你的初衷。” 在某个程度上算是实际掌握冬府大权的长子,即使疼宠溺爱着自己的幼妹,也绝不允许她敷衍了事,更不容许她将自己的清白胡乱拿来作为武器。 冬舒恋笑着的脸庞有那么细微地僵了一下。 “大哥……”她哪哪唤道。 英明神武的冬府长子露出一个和霭的微笑。“不要忘了,你是为了让端烈小王爷娶你做王妃,才入青楼的啊!说起来,这也是一种很适合成为端烈王府里唯一的王妃所做的新娘修行……” 他笑咪咪地瞧她,歪着头问:“你说是吗?舒恋妹妹。” 厅下跪着的少女,连指尖都僵住了。 她几乎咬牙切齿地:“舒恋会记得自己的初衷。谢过兄长成全妹子的一片心意。” “要达成你的目标哦!”轻巧提醒幼妹的冬府长子,神态非常地悠然。 于是,冬舒恋当天就拎着离家出走用的小包包,在众人泪光涟涟的送行之中,踏出冬府的门槛。 当一脸委屈、无辜可怜的冬舒恋出现在三千阁门前,姿态娇滴滴却速度飞快地直闯阁主房中、闭门落锁深刻仔细地谈过一刻钟之后,她站在目瞪口呆的月映面前,小兔子般纯良无害的眼里啪哒啪哒地掉着斗大的泪珠。 “你为什么在这里?”月映呆问。 冬舒恋噎了一下,可怜无辜的表情呆滞了那么一瞬间,然后才像是突然想起掰出来的理由一般,用力扑进月映怀里,放声大哭。“小王爷不要我——” “你不是很久以前就要他去回绝圣上的指婚吗?” 哭声窒了一下,复又扬起。“可是人家想要嫁给他……” “那也不需要来青楼……” “可是阁主答允人家了。”她的声音闷闷地响着。 “恋恋,你是冬府的千金小姐,衣食无忧的,又何必……” “映都不想念人家吗?”冬舒恋话锋一转,湿润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向月映,看着她的哑口无言。“人家好想念映……呜哇……” “不、不要哭啊……” “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映却一见面就要赶走人家……” “我、我没有要赶你……” “你明明就不想看到我!阁主也答应让人家在这里待着了,映却要赶走人家!你一点都不想念我……呜呜呜……” “我错了。”三两下就撑挡不住的月映脸色苍白地认输。“我、我也很想念恋恋啊,拜托你留下来吧!你如果真的这么想嫁给小王爷的话,我也是可以帮忙……”她讨饶的声音忽然噎住。 从她怀里迅速抬头的冬舒恋满脸泪痕未干,眼眶里却瞬间就干净起来,半丝水气也没有;她朝月映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迷得月映头晕目眩的,然后志得意满地和月映手挽着手,朝着月映独住的小房间走去。 达成既定目标之后,被拿来当作翘家理由的青年,从此被她扔到九霄云外去,压根儿不复记忆。 月映始终没有弄明白,究竟令冬舒恋下定决心寻朵三千阁她的理由,到底是为了那青年,还是为了再见自己一面。 但她和冬舒恋,这一生都不曾再有分离。 虽然说是包袱款款追着挚友而来,但是冬舒恋毕竟年纪还太小,于是她跟月映两个人以贴身雏儿的身分,跟随在阁主艳娘左右,直到她们十五及笄,足以挂牌接客,中间足足有三年的时间。 早一步入阁的月映,因为一开始就被阁主选中、进而特别培养的缘故,因此是自己独居一间小房的。等到冬舒恋来了,阁主更是直接下令让她们住同一间房、睡同一张床,连妆?都共用了。 喜欢腻着月映的冬舒恋自然是欢天喜地;但月映心里总是记挂着冬舒恋入三千阁来找她相会的理由——为了嫁予小王爷为正妃。 无论如何,她一心想要保住冬舒恋的清白。 入阁后一个月,冬舒恋同样被阁主拣选为可栽培的女孩儿,因此从秋季的末尾开始,她们俩不只雏儿的伺候工作要做,也要学习许多日后成为十二金钗所应具备的应对进退、理事能力,生活变得非常忙碌。 然而成为阁主的贴身雏儿之后,自然会见到阁主许多私密之事,月映早熟,心里隐约明白阁主的身分来历不单纯,但是天真娇贵的冬舒恋却浑然未觉,好几次直闯阁主内房之中,吓出了月映一身冷汗。 为了保住冬舒恋的一条小命,她和冬舒恋说好,以后她负责内房的阁主起居伺候,冬舒恋就负责对外传递阁主的讯息命令,这样分配之后,冬舒恋闯祸的机率就大幅地降低了。 但也许这小姑娘就是天生这么神鬼不畏的性子,在与诸多来客应对进退、甚至其他姊妹的恩客言谈之间,她坚持口径一致,露出一脸娇羞可人的模样,用满嗓子的柔软呢说着:“人家是为了让端烈王爷喜欢,方入得这三千阁的。” 一个漂亮可人的小姑娘娇娇羞羞地说着心里话,或许已经很足够让人另眼相看;但若衬上这小姑娘背后权大势大的身家背景,这么一句告白就不能够只是听过就算了。 一传十、十传百,在这三千阁之中,伺候着阁主艳娘的贴身雏儿,正是冬府的幼女,这么一个身世清白尊贵的千金小姐,为了那个声名风流、治军残忍的端烈王爷而入青楼学艺! 这么一句传言刮得比直达天际的龙卷风还盛还高还远,有没有惊动皇帝陛下来确认真伪,民间倒是不知道实情的,但是满城的流言度过了一个冬季,在隔年的初春,还有些薄寒的温度里,一个身姿伟岸的青年出现在清晨的三千阁前,那两扇沉重的大门无声无息地开启。 守门的大汉低着头,闭紧嘴巴不吭声,而一身春装、披着件短裘的阁主艳娘站在门内,淡漠的一眼瞥向那在小雨之中持伞而来的青年。 “……那还只是个孩子。”阁主淡声言道,身子不侧不退,站得直挺,就伫在门内。 青年倒是笑了,“……一小孩子这么无法无天,显见很欠管教。” “纵是如此,也毋需劳动王爷。”阁主手势平稳地抚过袖口的微折,言道:“三千阁内自会管束,王爷就当是孩子不懂事,言论天真,听过便罢。” “为了本王而入青楼,这样发言狂妄的孩子日后能成为什么样的名妓,本王很感兴趣。见上一面,应也无碍。” “那孩子还没有调教过。”阁主的声音平平淡淡,没什么起伏。“恐怕会冲撞了王爷,三千阁可担不起王爷滔天怒火。” “本王不会罚她的。”青年沉?的眸光定在阁主白皙的锁骨,那肌肤凝透,盈荡着一色的妖娆。“……看在你的面子上,在那孩子正式挂牌之前,本王不会动她。” 沉默了一瞬,他忽然道:“你应该信我……我从来没有辜负过对你的承诺。” 阁主偏过头去,低垂下来的脸庞看不清表情,而后才拂袖而去。“那孩子将要成为十二金钗的。莫毁了她。” 阁门悄无声自地关闭起来。 持伞站在外头的青年,始终没有踏进三千阁。那小雨下了整天,绵绵密密的,像是精心织就的雪纺缎子,将天地笼罩得一片迷蒙。 从隔天起,那青年便开始出入三千阁。 若要入了三千阁的冬舒恋去回想当时在大街上初见小王爷招摇过市,或是那天隔着重重人影,出现在晚宴上的小王爷长什么样子,她其实是没有印象的。 只是那样嚣狂而肆意的姿态,着实让她感到大开眼界似的惊奇。 在大街上隔得太远,她对他的脸没有概念,这可以理解;那么,在冬府里同坐一桌,互相瞪眼的时候,总看得清楚、记得深刻了吧? 其实也是没有的。 因为脸上被妆画得那么浓艳,眼睫处胭彩层层堆叠,不习惯化妆的冬舒恋根本只感觉视野里有一大半是阴云密布似的低暗,然后接近地面处才微微透出一点光来。 在这种状况下,原本就心不在焉的她只记得要赶紧推掉这门婚事、哄走那个自动送上门来、难搞定又不易亲近的王爷,然后她才能快快从后门溜出府去,让月映欣赏一下她难得的正式穿戴。 两次见面都印象浅薄,再加上冬舒恋根本被家里人疼宠得天不怕地不怕,一个陌生的王爷哪里能被她看在眼里,心里对于成为皇族的一分子没有任何兴趣的冬舒恋,就算面前是当今皇帝亲临,她恐怕还是装得乖巧可人的模样将对方哄骗过去就好了。 也因此,对于制造流言、增添流言的趣味性这件事,冬舒恋做来顺手至极,没有一点犹豫或忌。 她甚至玩耍得极为开心,还会在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大伙儿关上阁门休息之后,抱着枕头钻到月映的被子里去,两个女孩子窝在床上,由她欢天喜地地跟负责内务的月映说睡前故事。 月映被她闹得好气又好笑,总是闹腾到近天明才睡去。 已经被冬舒恋遗忘得毫无现实感的端烈王爷,由于从来没见他出现在三千阁,因此冬舒恋十分有恃无恐,简直把这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当成天桥下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角色一样随意地揉 捏编造,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这虚构的男人会从流言中走出来,站到她面前来向她讨债。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入春后的某一天,还在众人刚要起身梳洗的准备时间里,一身冷丽的阁主带了个青年来到偏房门前,敲响了门板。在发上缠着当季花卉的冬舒恋离门口比较近,又没什么防心,当下便蹦蹦跳跳地去应门,那张脂粉未施的脸庞粉嫩嫩的,还沾着一点花汁,她拉开了门板,第一眼就看见阁主,立时笑得灿烂地揉进她怀里去撒娇,还把绑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递到她面前去讨救兵。 阁主似笑非笑地瞧着怀里的小姑娘,然后捻着她绑成一束的长发,转而塞到身后的青年手上。 这么一动作,冬舒恋才看见了站在阁主身后一步远的青年。 第一眼,冬舒恋就感到浑身汗毛直竖,心跳得飞快,两颊浮上红晕。 她目光怔怔的,一瞬也无法从那青年脸上移开。 那并不是恋情的预兆,更近似一种本能上的警戒感。 “你是阁里新进的护卫吗?不可以乱动阁里的姑娘哦!”张牙舞爪似地,一身雪白里衣裹着就来应门的冬舒恋,像是一只竖起浑身皮毛来威吓对方的小猫一样,露着尖牙先下手为强地警告。 被威胁的青年从嘴角勾起一个笑来。“你就是冬姑娘?” 乍听之下没什么问题的称呼,但个头小小的冬舒恋硬是听出了其中刻意咬字不清的隐约字词——“冬瓜姑娘”。 她生起气来。“我可是要成为十二金钗的姑娘!不许你胡喊!” “瞧着这样既没姿色、又没有身材、连回话都不晓得怎么回……你真以为十二金钗这么好当?”青年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专挑她的痛处讲。 “我还有三年才及笄!一定会成为人人争求的好女人,到时你就不要来跪我!”门内的小姑娘个头小小,气势却极为高昂,一点也不认输。 第三章 青年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像是没有预料到会听见这样骄傲的回话,眉头不禁一挑。 领人来的阁主倒在此时开口了。“恋恋。” “唔?”正威吓着对方的冬舒恋呆了一下,马上转头去看阁主。 这一转,倒把自己的长发从对方手里扯了大半出,但还有一截发尾被那青年猛然收住,硬是不让她的长发滑出他的掌握,微感吃痛的冬舒恋恨恨地斜瞪了对方一眼。 阁主不理会他们之间烟硝四起的对战。“恋恋,这位公子是你的客了。” “啊?!”冬舒恋傻住了,一张嘴儿张得大大的,那珠润的唇瞧起来分外地好啃。 阁主倒是神定气闲。“朱公子说他对你一见钟情……”她瞥一眼那青年笑得狐狸般的优雅模样,脸上没有一点动摇。“在你正式挂牌接客前,有他护在一旁,要成为十二金钗也非是难事。” 冬舒恋睨了那公子全身上下——就一眼。 “衣料子是不错……身上饰件也都是高价珍品,绑发的带子上还镶个翡翠……”她撇了撇唇,“身家是不错的。” 青年似笑非笑地一眯眼,“如何?” “我身价很高的。”那少女骄傲地昂头,“想要我的初夜,要准备金山银山来!” “你不是想成为王妃吗?”青年挑眉,“你要在三千阁卖掉你的初夜?” “小王爷说过他不在乎娶作正妻的女子是否清白。”冬舒恋咬字格外地清晰,没有一点退缩。“我要成为十二金钗,让小王爷亲自上门求亲,向我誓言他绝不变心!” 青年差点哑然失笑了。如此天真无畏的语句,从这么年幼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却因为她的气势昂然,字句铿然,那种非常笃定的骄傲,让这段宣言没有分毫的虚软。 真不可思议的姑娘! “你真的认为小王爷会喜欢你?” “当然!”冬舒恋毫不犹豫地说:“我会成为很棒的好女人,让他死心塌地爱上,片刻也舍不得放开我。” 青年凝视着她,仔细而慎重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的眉眼手足都牢牢记着,见证她此刻无畏而天真的骄傲之色。 “我会期待。”他这么说。 冬舒恋瞪他一眼,“你期待什么?我的初夜才不要卖给你!” “那如果我买到了呢?” 青年逗弄似地问着她,气得冬舒恋想要扑上去抓花他的脸。但顾忌着阁主还在一边呢,她勉强按捺下来了,娇气地一甩头。 “我就让你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她恨恨地说。 但这么一甩,她却忘了自己一截长发还握在他手里,这一下又吃痛了,她疼得眼角浮了泪珠出来,满面的无辜委屈。 才要向阁主告状呢,就见那朱公子忽然靠了过来。 冬舒恋眼角余光扫了过去,意识到长发还握在对方手里,这下又气又恨地伸出手去要抢回自己的发尾,于是这么一施力,也连带地将朱公子扯近过来。 阴影从上方压落,冬舒恋茫然地抬起头来一-她微张的小嘴被覆住了,带着一丝冰冷的气息,那覆上来的唇有着一种坚硬与柔软并存的不可思议。 冬舒恋愣愣的,任由朱公子品尝着她,细细地舔过她的口腔,那带着一点漱口盐水的咸味的吻,充满着少女的芳香与幼龄的青涩,真是意外的美味。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感到一阵天昏地眩似的冲击…… 冬舒恋晕过去了…… 月映满脸的苦恼。 “恋恋,你这样凶着脸,会把客人吓跑哦!”她小声哄着。 气恨的冬舒恋兀自张牙舞爪,手下用力撕着阁主交代要处理掉的文件,她的那股狠劲,简直像是要把那叠纸都当成那可恨的朱公子脑袋一样揉碎。 “映你不知道啦……”冬舒恋哇地一声哭出来,半点也不肯忍耐。“他就这样亲下来耶!人家的嘴巴耶!他怎么可以这样亲嘛……” 映微微掩面。“阁主没有阻止?” 冬舒恋抽抽噎噎。“阁主呆掉了……” 月映不禁沉默,冬舒恋抓着她袖子,委委屈屈地向她撒娇。 “映,映,人家要吃你做的玫瑰糕来清嘴巴……” 月映好气又好笑,“不是昨天才做给你吃过了?” “被抢走了……”冬舒恋嘟起嘴来,“人家明明都用帕子盖实了,香味还是露了出来,结果就被其他姑娘一人一个讨走了……人家好不容易才留了一小下来而已耶!” “那不是还吃了一个吗?”月映捏捏冬舒恋小巧的鼻尖。 “不够嘛……”冬舒恋耍赖起来,“我要吃玫瑰糕玫瑰糕玫瑰糕……” 月映投降,“我知道了。我再做吧!” “映对人家最好了!”冬舒恋欢呼着扑倒了她。 两个小小的姑娘吵吵闹闹地玩在了一起,像两只小猫儿一样嬉闹着,瞧上去天真而美好,无比地可人。 一抹青碧的光芒在冬舒恋的发间荡漾—— 那是朱公子亲手绑上去的发带子,上头镶着一颗凝透的翡翠。 也不知道那人是用什么法子缠发带的,居然扯脱不开。 吃饱喝足的冬舒恋哭哭啼啼地捧着头发去找阁主,阁主失笑地伸手帮她解开发带,才不过三两下的工夫而已,居然就脱开了。冬舒恋满是崇拜地望着阁主,阁主面不改色地把那只带子交到冬舒恋手里。 “以后,发上都要缠着这条带子。” “为什么?!”舒恋不服气了。 “因为是朱公子赏你的呀!”阁主平平淡淡地回话。 “他明明只是想欺负我……”冬舒恋委委屈屈地告状。 阁主抿起笑来,“朱公子是你第一个恩客,他赏的东西要时时别在身上,这样才能保佑你日后大红大紫呀!” “是这样吗?”冬舒恋满脸茫然。 “是这样的。”阁主若无其事地点头,哄得冬舒恋乖乖收下发带。 从此以后,冬舒恋的长发上总缠着那么一只镶着青碧翡翠的锦织发带,即使将来成为十二金钗、甚至后来嫁作人妇,都不曾离身。 但是现在的她,还不了解这只发带代表了什么样的宣告;她只是觉得讨厌而已。 因为,那朱公子真的如他所言,成为了她的客,而且日日都来…… 让她恼极了! 月映一把掀开冬舒恋作鸵鸟状的被子。“恋恋,朱公子来了。” “不见!” “还只是雏儿呢,说什么‘不见’?”月映分毫不理会她的逃避,把她从被子里抓出来,抚平她衣上凌乱,又帮她重新梳了发,接着把她推出门去。“要好好待客!” 月映温柔的交代,并没有完全抚平冬舒恋的排斥,她见着了那倚在栏上的朱公子,心里只想把这可恼可恨的朱公子从楼上一把推下去而已! “你这么讨厌我啊?”那朱公子像是欣赏着她眼里的火光,满怀愉悦地这么对她说。 “讨厌极了。”冬舒恋恨恨地道。 “为什么?”朱公子一脸漫不经心的,像是知道或者不知道都无所谓,他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冬舒恋瞪着他,脸上很认真。“因为你擅自亲我,太无礼了!” “你进到青楼妓坊来,不就是为了让人这么对待吗?”朱公子的声音很温柔,说出来的字句却非常轻蔑训。 “当然不是!”冬舒恋昂然,那发上一点青碧光芒仿佛也随之明亮。“我想得很清楚才进来的,是为了重要的朋友才来的。而且成为十二金钗,我就有资格选择客人。” “但你现在还不是啊!” “三千阁里的姑娘,有拒绝的权利!” “你甚至还不是待客的姐儿。”他轻笑。 “那你就更不该碰我。”冬舒恋狡猾一笑,睨视他微愣的表情。“人家还只是雏儿,没有在接客的。你擅自碰触的话,我可以拜托阁主将你从此拒于三千阁外!” “说得也是。”朱公子忽然一笑。 冬舒恋乘胜追击。“我也不需要待客,所以也不用招呼你。你请自便吧!猪、头、公、子!” 她转身要跑,却没有想到腰间一股大力将她拦腰抱起,一时间天翻地覆地转过来。 “哎呀——”她惨呼。 那娇小的身子被朱公子抱着,像提起一朵花似地轻松简单。 “你做什么?”她大怒。 “带你出阁去玩啊!”朱公子哼哼笑道。 “我是雏儿,不待客的!”她用力强调。 “但我已经买下你到及笄前的三年日子,付了好大一笔钱。”朱公子说出不可思议的话来。 冬舒恋愣着了。“阁主把我卖了!?” “放心,你这么平扁身材,又没姿色,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听起来像是在安抚,但其实字字句句都冬舒恋抓狂。 她恨恨地扯着他头发,他吃痛,伸手毫不客气地打了她小屁股一下。 冬舒恋更恼火了,当下奋力挣扎起来。 朱公子正抓着她在下楼梯,肩上这么一个小姑娘拚命挣动也是很危险的,朱公子于是语气低沉地恐吓她。“再动,就把你丢下去哦!” 冬舒恋原本还不信他,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子很不平衡,小心地打量一下所处环境,才发现原来已经在下楼梯了——鸣鸣鸣……她不要被摔下去…… 迅速衡量了一下局势,她决定乖巧听话一点,当下便认分地趴在朱公子肩头,动也不敢动上一下。 朱公子哼哼笑道:“小猫终于要听话了吗?” “我咬你哦!”她张开嘴巴露出小虎牙威吓他。 朱公子失笑。 那挣扎打闹的模样,无比地欢乐……阁主站在高处,望着楼梯上的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互不相让地斗嘴,脸上淡淡地笑着,低垂的眼睛却瞧不出什么表情来。月映则候在一旁,暗自观察着阁主的反应。 “映。” “是。阁主。” “你说,恋恋会不会喜欢上那位公子?” “恋恋孩子心性,要识得情爱,还需要漫长时光。” “那么,那公子会不会喜欢恋恋呢?” 映沉默了一瞬。“会的……恋恋那性子,谁都要喜欢的。” “会爱着恋恋吗?” “会的。”月映柔声说道:“恋恋很明亮。” “明亮吗?”阁主轻笑,“心性明亮的孩子,总能照亮黑暗的。你是这个意思吧?映。” “阁主也宠着恋恋呀!”月映微笑。 “是呢!恋恋这孩子……”阁主淡淡回瞧她,“映,你入三千阁前所许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月映微微一愣,半晌才俯首垂下眼来。“是。阁主。” 而那楼梯上,斗嘴胡闹之声不断。 自称姓朱的青年,扛着肩上的少女,登上阁外等候的马车,帘子一放,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车夫一甩鞭,马车便无声无息地滑了出去。 “你说你把我买下来了,是什么意思啊?”冬舒恋瞪着朱公子。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悠然。 她转了转眼珠。“你跟端烈王府有关吗?” 他睁开一只眼睛。“为什么这样猜?” “因为其他人只是对我有意思,却没有人敢去向阁主说,要把我买下来呀!”她哼哼一笑。 “那是因为其他人付不出这么大一笔钱吧?” “是啊!那为什么你付得出来?”她挑眉。 “因为我想调教一下敢挑战‘杀生王爷’的女人。” “什么‘杀生王爷’?”她皱眉。 “你不知道?”他忽然起了兴致。 “那位你誓言要嫁的小王爷,在军中很有名的,他杀人无数哪!” 第四章 他预期这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听到血腥会惊慌失措,但没有想到,冬舒恋只是用不小也不削的眼神瞥他一眼。 “带兵打仗本来就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大惊小怪!” 他睁大眼。这个小姑娘,胆量不小。“你是真的喜欢那位王爷,才入青楼来的?” “嗯?啊……是啊……”她愣了一下,才敷衍似地点点头。 他觉得非常奇怪。“你喜欢他,就让你兄姐做主就好了吧?” “王爷说他不要千金女,宁娶青楼名妓。”她搬出千篇一律的理由。 他嘲笑:“就为了这个?” 冬舒恋霍然回头瞪他,她嘴里还咬着一枚蜜饯,毫不客气地夺过他手边的茶水,将蜜饯和茶一起吞进肚里去。她苦着一张脸,气势却不输人。“不要小看女孩子恋慕的心情!” “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恋慕的心情?” 她哼地一甩头。“不就是不离不弃嘛!” 朱公子倒是沉默了。“世上哪里来这么多的不离不弃?” “别人有没有,跟我又没关系。”她毫不在意,“我有就好了。” “那要是你一心要嫁的小王爷没有呢?”他不怀好意地问道。 她却相当坦然。“我喜欢他、要嫁给他,是我自己的事情。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那也是他的事情。我又不能左右他的心意。” “但你要嫁给他?”朱公子扬眉。 冬舒恋嘟起嘴来,“你这人,怎么穷追猛打的。” “因为我不相信你的说词啊!”他的目光凌厉而明亮。 冬舒恋恨恨地朝他扔去一把瓜子壳。“要你来多事!” 朱公子闪过了,也不计较她的无礼,一把?过她的双腕,将她压着了。冬舒恋不自在地挣动一下。随即醒悟到这人是故意的,她狠瞪他一眼,装作若无其事。 “哪,告诉我吧!你入青楼的真正理由?”他纠缠着,以着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执着,讨着她的答案。 冬舒恋撑不过他的体重,气恨地道:“你放开了,我就说。” “不好。”朱公子无赖地笑起来,“你先说。” “讨厌的人!”她说不出太粗鲁的话来,只能气愤地骂一下,以示她的反抗。 可惜朱公子皮粗肉厚,根本不痛不痒。“说吧!” 冬舒恋僵持片刻,投降了。“为了映。” “谁?”朱公子生硬地问:“你这么小就有男人了吗?” “什么男、男……”她气红了一张小脸,几乎想一脚飞他。“映是女孩子!女孩子!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好姐妹……” “青梅竹马是一男一女吧?” “你管这么多!”她气极。 “映要进三千阁,人家不跟着进来的话,以后就看不到映了!这样怎么可以?” 朱公子的表情有点古怪。“你为了一个女孩子进来青楼?你其实不是喜欢男子,而是女孩儿吗?” 冬舒恋像是气炸了一样,一口咬在青年闪避不及的脸颊上,狠狠地咬出一齿痕的血来。 “好痛!你是狗吗?” “你这无礼的人!”她气得哭了,眼泪啪哒啪哒地掉下来。“人家和映是好姐妹,你却这样扭曲我们的关系,你这人太无礼了!” 她哭了起来,朱公子却呆了。 身下的少女,泪水仿佛会发光一样,气恨的脸庞红通通的,瞧起来却不显狰狞,反而非常地可爱。 拼命护卫着重要友人的少女,拥有不可思议的美丽。 “不要哭啦!”朱公子放开了她,把她扶起来,笨拙的安抚她。“是我胡说八道,你不要生气,不要哭啊!” “你是坏人……呜呜呜……。”她不依从他的安抚,哭得更凶了。 朱公子手忙脚乱,分外地狼狈,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那个……叫什么映的姑娘……她为什么要进青楼啊?” “因为她娘死掉了……被,被她家里人逼死的……”冬舒恋抽抽噎噎地说:“映说,她不要被她爹卖给老头子当小妾欺负,她把自己卖进青楼来,她要成为名妓,让高官喜欢她……这样就可以帮她娘报仇了……” 这一番天真的小孩言论,听得朱公子有些啼笑皆非。“名妓哪有这么容易当上?” “阁主说可以。”冬舒恋哭得晶亮的眼睛,清晰有力地瞪视他。“映要成为十二金钗,我也要成为十二金钗,我们是好姐妹,要同进同退。” “小孩子!”他揉乱她长发。 她气愤地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你这人……一定没有人要你!” 朱公子僵住了,目光里爆出凶光。 她却毫不怕他,“你很羡慕吧?我和映——我们身边都有彼此在、绝对不会让对方一个人寂寞、会把手握在一起!”她昂起头来,一副骄傲的样子,“可是你没有!” 他的脸上阴晴不定。“那种情谊,只是小孩子言论……” “是一辈子。”她定地。 “那是你们还没有利益纠葛,还只是孩子……” “我和映,会一直在一起。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她没有任何动摇,“阁主说过,三千阁里的姐妹,绝对不会背弃彼此。” 朱公子一言不发,他掩住了脸,浮现青筋的手背显得非常狰狞。 好半响,他沙哑地吐出话来。“我会看着。” “什么?”她戒备地瞪视他。 “我会看着,这三年也好、及笄以后也好、日后长久也好……我会看着。看你们之间什么时候……” 冬舒恋哼地一声甩头。“你就看吧,反正与你无关。” 朱公子一愣,沉默起来。他的指尖抚过她的发尾。“哪,你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这样不离不弃吗?” 她奇怪地瞪着他。“当然。不喜欢对方,为什么要不离不弃?” “那如果你喜欢我,也会对我……” “哼!”她骄傲地昂首,“那也要你能让我喜欢呀!” “是吗?”他忽然笑起来,抬起头。“喜欢我吧!舒恋。” “才不要!”她做个鬼脸。 朱公子握住她纤细手腕,笑着轻轻吻了起来,低喃的声音非常地轻,带着虔诚的祈愿。“喜欢我……喜欢我吧!舒恋。我也会,对你不离不弃的……” 三个春天,说起来也只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夕阳几乎就要落下地平线,天际只剩下微光而已。过了花街牌坊,原本疾行的马车就缓下速度来,左右青楼都点起了灯火,忙碌地过了花街牌坊,而这一辆几近于每日都会出现的马车,已经不足以吸引他们的汪意力了。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驶过街道,直抵最末端的三千阁。 女扑上前,隔着帘子请示是否可以掀开车帘,随后恭敬俯首。半晌,里头传来淡漠的指令。 “通报阁主,就说舒恋回来了。” 奴仆听了,小跑步地往阁里去,而另一方面,车帘掀开了,一身黑袍绣金纹的朱公子怀抱着还没睡醒的冬舒恋踏下马车,阁前,听到通报飞奔而来的月映已守着了。 “劳烦公子。”她俯首为礼,上前一步,就要接过他怀里的恋恋。 朱公子却一侧身,不让她接手。 “公子?”月映轻问。 朱公子瞧她一眼。“你晓得我身分吧?” “公子是问您现在的化名,还是您身为端烈王爷的事实?” “阁主告诉你的?” “不是的。”月映低着头,没有和他正面接触。“映猜的。’ “猜的?”他轻笑起来,“你猜了,然后呢?” 月映沉默一瞬,“猜着了,就不提。我没有和恋恋说过。” “聪明的女孩儿。”端烈赞道:“你晓得我为何自承身份?” “王爷有事嘱托?”月映低声询问。 “恋恋即将及笄,你和她,都在今年要成为十金钗——阁主应承过本王,将你们两人的“莲花宴”延后到初冬。” “王爷,无法前来春末的怜花宴吗?” “本王要出征了。”他淡声说道。 月映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没料到会看见端烈王爷凝视冬舒恋的神情,她心里一惊,连忙汇俯首。 端烈没有理会她的失态。“月映,本王不在的期间,你要代替本王守护好恋恋……晓得吗?” “王爷会在初冬的怜花宴前回来吗?” “恋恋是本王的东西,自然要回来取的。” “既是如此,王爷请放心。”月映轻揖,“怜花宴上,恋恋会候着王爷的。请王爷不要忘记今日的嘱托。” “哼,还轮得着你来教训本王?”端烈的话说得严厉,脸上却带着一点舒缓。随后便越过她,亲自抱着冬舒恋上楼去了。 夕阳转瞬即逝,月映背对着庞大的血红,微光没入地平,她在那片还未点起灯火来的黑暗中低语:“我不说,不代表恋恋猜不着。小王爷,恋恋一向都是聪慧清醒的哪!怜花宴上,您可千万要赶得及才好。 怀里小小的少女,在这三年的相处之中,让他疼宠得越发娇艳了。 端烈抚摸着冬舒恋蜿蜒满榻的乌黑长发,那日日都以玫瑰香油润养,仔细呵护出美丽光泽;她白皙的肌肤娇嫩柔软,仿佛上等的玉质,透着一色晶莹;微微合着的朱唇颜色娇美,有若初晨的花苞一样引人想要摘取。 雪色的轻裘是月映帮她搭配的衣着,也确实很适合她。 小小的少女,就像异国献上的长毛猫儿一样,充满娇懒俏皮的风情,时有张牙舞爪的凶悍,也有贴心可人的轻蹭撒娇。 端烈没有预料到,自己竟然会在这样一个少女身上投注庞大的心力,甚至难以忍受片刻的分离。 “简直像是着了魔一样啊……”他低叹。 这个发下豪语的少女,原本只被他当作玩具一样的存在而已,从阁主手里讨了她来,就将她带在身边,调教着、逗弄着、欺负着,却没有想到会越来越疼宠她,见她眼角含泪就心慌,见她嘟起嘴来就心疼,见她愤愤地跺着脚、倔强地要自己从城外走回三千阁,就立刻心软了不再去戏弄她。 对她的在乎,一天一天地加重。 端烈原本还抗拒着这份心情的转变,刻意冷落了冬舒恋,故意好几天不来见她;但这薄情可恨的少女居然也乐得轻松,时时刻刻黏着月映不放,像是要把之前被他占走的时间全补回去似的,成了月映的小跟班,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她神态之间天真喜悦,竟然没有一点想念他的轻愁?! 端烈在暗处窥视着、也让手下人隐匿着保护她,然而传回来的消息里没有一则是让他感到高兴的—— 冬舒恋一点也不想念他! 气极的端烈原本想要冷落她半个月,一方面冷却一下自己,另一方面也要让她知道,他是可以舍弃她的! 但他却忍耐不到三天,就寒着一张脸奔回三千阁去掳走美人。 彼时冬舒恋正在沐浴呢!他不管不顾地冲进房中,吓着了待在前厅里的月映,也连带惊动了内房里的冬舒恋。 这小小的少女倒也真懂得如何安抚他,细声细气地哄退了月映,无视于自己的一丝不挂,从木桶里站起身来,娇娇软软的嗓子向他讨着袍子,然后撩起长发由着他小心翼翼地用袍子裹紧了她。 一身水湿的少女用眼角勾逗着他端烈,在他头晕目眩的时候,她伸出手,像抚摸着某种大型猛兽一样地摸摸他的头,哄着他给自己更衣梳发,画眉上妆。 第五章 端烈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伺候着一个女孩子。 从那一次起,他就晓得了自己养出个何等倾城的祸水。 那已经不是个无辜天真的孩子,而是个懂得如何勾引人、以妩媚作为武器的优雅女人! 但端烈的自制心却没有办法控制住他,更是无法抑止地向着冬舒恋臣服而去,成为她的绕指柔。 她就要及笄了,年满十五,就可以挂牌接客。 他对她的独占欲,却无法忍受她有一夜必须被其他人所拥有。 怜花宴他一定要到、而且要抢下她的所属权——他却在这个关键时候必须率军出征。 “就不能别挑在这种时候吗?”他对着皇位之上的兄长挥拳咆哮。 “你不是很骄傲地拒绝朕给你的指婚吗?”一身明黄的兄长用着闲凉的表情笑道。 “拒绝指婚和率军出征是两回事吧?”端烈恼极了。 “是两回事。所以你赶快收拾一下出发吧!” “你是在报复我吧?……”败下阵来的端烈阴沉地道。 “怎么会呢?你别误会了。这是给你建功成家的机会啊!”皇帝兄长哈哈笑道:“等你凯旋归来,朕就给你主婚!” 端烈沉着一张脸,犹豫着要不要问新娘子是谁? 眼见把弟弟逼到一个临界点了,再玩下去恐怕会激怒了他,皇位之上的兄长赶紧安抚起来。 “那位姑娘既然在三千阁里,她就会帮你护着你心仪的姑娘。你放心出征,如果赶不回来的话,大不了朕帮你把三千阁里三圈、外三圈地围起来,这样谁都进不去,也不会有人把你的小娘子抢走了。” “你说的哦?”端烈斜眼睨着。 皇帝兄长见他妥协,当下用力点头。 于是端烈恨恨地准备出征,临行前还到三千阁里,闯进阁主房中,半威胁半耍赖地要阁主延后怜花宴的举办季节,从春末笔直地拖延到初冬,理由是—— “反正恋恋是初冬时分才被选为十二金钗后备人选的,既然如此,就应该从那个时候开始才算三年!” 阁主被他闹得好气又好笑,又见他这样明摆着如果不顺从他的意思,他就立刻要把冬舒恋从三千阁掳走的抢匪姿态,叹了口气,也就准了。'' 虽然说三千阁内,怜花宴的惯例都在春末,但是冬舒恋最漂亮的季节却是在冬季里,把一身都裹成雪白的毛团模样最娇美可人,月映一身金澄的狐裘也是分外贵气的模样,就算将怜花宴的日子改到初冬,也不会削弱她们两人一星半点的艳名。 这样一次推出两名十二金钗的怜花宴,在这一代的阁主任内,也还是第一次呢! 阁主托着腮,望着端烈意气风发地走出房去,直扑冬舒恋和月映共有的偏房,心里不免笑叹起来,这样年轻的热情真是件好事。 端烈王爷恐怕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会栽在一个小小的少女手里吧? “在皇家之中,如此稀罕的多情……” “恋恋,你心情不好吗?” 那把自己包成一团毛球似的姑娘,低着头、嘟着嘴,跟在月映身边转着圈子,那股黏人的劲儿实在是吃不消。 月映只好问了:“怎么啦?”冬舒恋扯着她袖子,咕嚷了几句,却听不清楚。 月映很认份地放下手边事物,把她拉到怀里来,哄着她说话。 “你哪,是想念朱公子吗?” “才不要想他呢!”冬舒恋头低低的,小小地哼了一声。 “不想他,那你在拗什么脾气呢?”月映好声好气地哄着。 “他说他每天都要来见我的,现在却好些天没有来……” “朱公子到外地理事去了,不是跟你说了,要到冬天才能回来吗?” “他也没有寄信……”冬舒恋小小声地抱怨。 “这个嘛……或许是工作很忙。”月映谨慎地回答。 “他不就是个富家公子嘛,忙什么?”冬舒恋闹起了脾气便格外的任性。“工作交给底下人去做就好了,写封信而已,花得了什么时间?” “那,恋恋要不要主动写封信过去?”月映提议。 不料冬舒恋却沉默起来,大大的眼睛里有着泪光闪动。 “怎、怎么啦?”月映慌了起来。 “他只有说他要去工作,没有说他要去哪里……”冬舒恋闷闷地说,那神情无比地委屈。 “一去就音讯全无的,也不晓得工作到什么地步了,怜花宴赶不赶得回来……他明明说……说他不要给其他人碰我的……” “恋恋……”月映抚着她乌丽的长发,心里疼痛起来。 “恋恋不要哭嘛!朱公子那么喜欢你,说什么都会赶回来的。” “人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搂着一个漂亮姐姐招摇过街呢……老是说人家没胸没屁股的,是不是真的喜欢人家都……”她钻起牛角尖来,那嘀嘀咕咕的碎念其实月映听得并不清楚。 月映小心地哄着她。“恋恋,你要相信朱公子啊!” 冬舒恋委屈地抬起头来,“映也瞒着人家!” “咦?”月映被这么一指责,立刻慌乱起来。 冬舒恋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斗大的泪珠随之啪嗒啪嗒地落下来。“你明明晓得朱公子是什么人,却还瞒着我……人家、人家都不会瞒着映的,你却自己偷偷藏了秘密……” “我、我……”月映傻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件两人都猜了出来、也间接向阁主求证过因而心知肚明的事情,却因为两个人之间没有沟通过的关系,而让冬舒恋这么在意。 “对不起。”她低下头来,羞愧地道歉。 冬舒恋眼里含着滚来滚去的泪珠,伸出双手抱紧了月映。“我们之间不要有秘密。” “好。”月映一口答应。冬舒恋笑了起来,衬着一脸惹人怜爱的泪痕,是那样地娇美可爱。 “映,端烈到底去哪里了?” “去打仗。”月映拿着帕子擦干净冬舒恋哭成花猫样子的脸,一边老实地回答她的问题。 “要打多久?” “不知道呢……但,王爷很在意恋恋哪!他还特地拜托阁主,把春末的怜花宴延到初冬。都这样延过时间了,到了初冬,应该也要赶回来了。” “他会不会想我?” “一定会呀!”月映失笑,“在他离开前,他不是每日都要来见你吗?这样喜欢着你、连一刻也舍不得分开,现在怎么不会想你呢?” “映……” “嗯?” “人家还不是名妓、也没有吃到什么苦头……”冬舒恋苦恼而困惑地蹭着月映,小脑袋埋在月映怀里,语气非常不安,“端烈喜欢漂亮的人,喜欢散发光芒的女孩子……映,人家好看吗?能吸引端烈吗?他会一直一直喜欢我吗?” 月映有些哑然。她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要安慰冬舒恋,让她振作精神,但是在她截至如今的短暂岁月里,她所眼见的男女之情,并没有美好到能够让她对冬舒恋的不安做出肯定的答覆。 这样虚幻而不安定的感情,太难掌握了。 恋恋纵使成长在温暖安适的家庭之中,但恋恋眼见她在许府内所受到的欺辱折磨,应该也晓得这个世间并不全是美好。 三千阁内,即使端烈、即使映、甚至阁主都一直护着恋恋,没让恋恋见到太多女子为情崩溃的绝望模样,但夜半里的哭号之声却是遮掩不掉的。 在见不到情郎的不安之中,冬舒恋会恐惧惊慌,也是必然。 音讯全无的端烈王爷,也的确令一无所知地守在三千阁内的冬舒恋,感到不被信任的疏离与受伤。 被惶恐所围绕的冬舒恋,由于听不到月映回话的声音,因此困惑地抬起头来看她。这么一抬头,却藉着月映微带倦色而忧伤的脸庞里,陡然明白了自己的话,也连带地勾出月映的不安与过往伤痛。 她小心地搂住了月映。“对不起……” 回过神来的月映摸了摸她的头。“恋恋。” “嗯?” “你要相信自己。你哪,可是在这几年之中,将原本对你抱持轻慢之心的端烈王爷,变得对你死心塌地的唷!那样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人物,却由着你啃他的手磨牙、由着你用胭脂乱画他的脸、还亲自为你下厨做饭……他对你这样的好,你应该要信任他,也要相信你有令他誓言终生的价值呀!” “嗯!” 冬舒恋听着月映轻声细语,感受她温柔拍抚的手,半晌,才低声哼着。 月映微笑起来。 冬舒恋确实依着月映所建议的,伏在案前仔仔细细地写了一封书信,还剪下自己一段长发作为誓言的凭证,然后规矩地折了三折,装进信封中,糊好浆,盖上泥印,捧着书信咚咚咚地跑去找阁主。 阁主一脸面无表情,那双漂亮的眼睛瞥向满面期盼,犹如小狗一样眨巴的湿润双眼,充满让人想伸手去揉揉她脑袋的冲动的冬舒恋。 “恋恋已经知道朱公子是什么身分了……”看出阁主的犹豫,冬舒恋连忙补上一句,换来阁主略微的扬眉。 “你知道?” “嗯……”她脸儿红红,哪哪回道:“在这长安城里,比那位端烈王爷更招摇嚣狂的人,大概是没有的了……怎么说呢,只要把想像的层级提高一点的话,也是挺好猜的……” 这样的依据虽然有些荒唐,但在某个程度上也的确属实。 阁主沉默了一下,伸手接过了信。 “战况有些吃紧,若要等着回信,十天半个月是跑不掉的,你要有心理准备。”阁主这样吩咐。 冬舒恋欢欣地点着头,达成目的之后,便愉快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她都在满心期待的雀跃之中度过。 但莫要说是完整的一封回信,一个半月都过去了,连一句口讯都没有回传,冬舒恋从安静不下来的期待万分,到后来变得时常发呆、莫名发怒或者掉泪,情绪极为不稳定。 她盼着阁主能告诉她一点关于端烈的消息,但是阁主非常地沉默。 她去问月映:“战况是不是很吃紧?端烈是不是有危险?不然他接到了信应该是要回的。他是不是没有接到信呢?” 被那样一双小小的手揪住了袖口,指尖还发着颤,月映根本狠不下心告诉她,阁主说端烈收到了信,但却没有回覆的动作。 月映的表情很为难,冬舒恋仔细而深刻地读取她的表情,然后将所有的思绪往最坏的方向倾倒而去。 “他伤着了吗?没有办法动吗?他不能回信吗?他……”她的声音呜咽了一下,“他不愿意回信吗?” “应该是……太忙碌了。”月映说着干巴巴的安慰。 冬舒恋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有收到我的信吗?” “有的。他有收到。”月映回覆得很迅速,并且笃定。 “但他没有回信……为什么?” “也许是……回了信的话,就会忍不住想要回来见你吧?” 月映想尽了一切甜腻到太过于柔软并且儿女情长的理由,藉以安抚焦急不安的冬舒恋。尽管这种方法瞒哄不了多久,但至少挡得住一时半刻。最终的解决办法,还是要端烈王爷真实地出现在冬舒恋面前,才能化解她的不安。 被她这么哄着的冬舒恋,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而另一方面,压着书信不回的端烈也不好受。 第六章 隔着千万里之外的战地,将来自远方、自己心间上疼惜的女孩儿所捎来的书信贴身藏在内甲之中,仅与一层里衣相隔,领兵作战的端烈揣着那封信,竭力阻止自己想扔下这场战争、快马加鞭赶回冬舒恋身边的强烈冲动。 他几乎失去理智地想念着她。 在血腥弥漫的战场上,他想念她身上柔软的女儿香;在兵器相击的尖锐之中,他想念她柔软娇嫩的身子;在许多无法成眠的晚上,他想念她在他怀里睡得香甜可人的模样。 越是想念,他杀的人越多。 手段越是激烈,战事就结束得越快。 等到他将敌方大将首级拿到手、收了降书之后,他扔下还待打扫的战场、许多还要收尾的繁杂事务、以及众多要回返的兵士,将这一切都交托给副将去处理。 他低声恐吓副将:“办砸了,你就不必回来了!”然后丢下欲哭无泪的副手,他跳上快马,扬鞭就走。 一众十六人的贴身护卫也从战场转移,跟着他一同回去。 端烈归心似箭,心中很慌。 时序已经入秋,就要临近冬季了,而回程纵使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也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他恐怕赶不及怜花宴了。 马匹倒下一匹,就再换另一匹,尽量将进食和睡眠的时间缩得越短越好,他一心都在赶回长安、闯入三千阁抢回他的美人这事上,他的神色很疲倦,情绪却非常高昂。 随行的护卫一言不发地紧跟着他们的主子,但这样一日接着一日下去,他们也要忧心起主子的身体撑不下去。像这样子才刚从战场上退下来,连一夜休息都没有,就开始日夜兼程地激烈赶路,太过于伤身体了。 默数着怜花宴的时辰已经过去大半夜,而长安城还远在两日的路程之外,几个带头的护卫互相使个眼色,将满脑子只想着赶回去的主子敲昏了,一把塞进马车里,然后空出手来给三千阁主送了封短信之后,他们主仆一行继续他们的归程。 马车无声无息地滑在道上,里面昏睡着的端烈,拧紧的眉头没有松开过。 他反覆喃喃:“恋恋……” 怜花宴上的冬舒恋,极其地美丽。 一身雪白将她簇拥着,仿佛发着淡淡的莹光,乌黑长发上绾着一只镶翡翠的发带,那流泄而下的长发衬着那身雪色,越发地乌亮丝滑,而她上着淡妆的眉眼带着漠然,整张小脸上净丽得几乎没有胭脂的颜色,然而她的眼瞳这样黑,她的唇色这样珠润嫣红,那样一个安静得几乎带出一种冷厉的美人,足以吸引众多寻芳客争相挑战。 怜花宴如期举行,没有延误一时半刻。 知道端烈正在加快脚步赶回来的阁主,也仔细地问过了冬舒恋,是不是要将她的初夜留给端烈呢? 舒恋这样回答:“他赶不及怜论宴,要恋恋怎么留呢?” 她答得很冷静,很清醒。 月映很担心,她搂紧了沉默的冬舒恋。“恋恋,你不是喜欢着王爷吗?若你还不识情爱,也就罢了……但你明明喜欢着王爷的。如果不是被喜欢的人所拥抱……恋恋,那样就太悲伤了。” 冬舒恋垂下了如扇的眼睫,“映,我是想过了这一切,才进来三千阁的。如你所说,我喜欢端烈,端烈也喜欢我……也许他正在赶回来的路途上,但是他赶不及怜花宴,便什么也不用说。我啊,不只是端烈喜欢的恋恋,同时也是三千阁里的姑娘啊!我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才进来这里,是为了成为名妓,才没有逃跑,是为了成为让端烈钟爱一世的好女人,才会在这里。” 她抬起眼,望着月映。“端烈有他的工作,我也有我自己的工作。即使是互相喜欢着的,也不可以遗忘自己的职责。” 月映哑口无言。 “我不会后悔的。”冬舒恋轻道:“我想了很久很久,想得很清楚了,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伸出手,握紧了月映。在月映的手心里,她的指尖发着颤。 “虽然想清楚了,可是还是会怕的……映,你握着我的手,我们两个一起过这怜花宴,好不好?” 月映哑着嗓子,很轻地回答。“好。” 她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为彼此加油打气。尽管想得非常清楚了,连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该怎么应对,都已经无数次地预先想像、也请阁里的姐儿们教导过了,可临到阵前,总还有些恐惧。 但却没有过逃跑的打算。 月映想着她入阁前所许的愿望,冬舒恋想着温柔地疼宠她的端烈,直到她们被分别带开—— 冬舒恋被一个充满铁与皮革的气味、沉默而坚定的手臂所拥抱。 那是一个待她很小心、竭尽所能温柔的人。 她在那个人的手臂里睡去,没有梦见什么,也没有被什么所梦见。 端烈的梦里,全都是冬舒恋。 哭泣着的她、欢笑着的她、任性的她、胡闹的她、发怒的她、咬着他的她、想睡的她、作着美梦的她。 很多很多的冬舒恋…… 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什么也没有。他的手里没有握着冬舒恋的指尖,她不在他身边。 今天是什么日子? 端烈睁大了眼睛,忽然,他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转头望去,那个美丽得几乎带上厉气的女人,端着一碗东西走了进来。 “你醒了。”似笑非笑地,她招呼道。 端烈的嗓子沙哑而干痛,“恋恋呢?” “这个时间,还在睡呢!”阁主将碗放在端烈手里,盯着他喝下去。“要一口喝干哦!这可熬了很久,吐一口出来都不行。” 端烈抽了一口气,着大不了苦死的壮烈心情,一口干了。 那药没有他想像中的难喝,这么一碗下去,他的嗓子明显好了很多,连身体关节上隐的抽痛都减缓下来。 他把碗交还给她,“怜花宴……” “已经结束了。”阁主平淡言道,把碗搁在几上。 端烈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你不是问怜花宴吗?”她瞧他一眼,“已经结束了。你的皇帝哥哥忙昏头了,忘了派兵来阻拦。至于恋恋……是她自己决定要参与怜花宴的——你没有赶上,也没有完成你的承诺,端烈。” “恋恋……”端烈面如死灰。 阁主淡漠地望着他。“那人待她很好,恋恋没有伤着哪里,隔天一样活蹦乱跳的,没有需要什么休养。” 端烈捂住脸,掌背上浮现了青筋。 “你若不想再见恋恋,就打理一下,和你的护卫离开这里,不要再来了。”阁主轻声说道,而后合上了门,离开了。 那一贯的嚣张狂妄、风流傲慢的端烈王爷,将自己捂掩在沉默的黑暗之中,一动也不动地,几乎僵化了。 他的痛苦与懊恼,无法言述。 冬舒恋抱着膝,坐在十二金钗专属厢房中的朱栏窗台上。夜风很冷,她把自己裹得很实,包成一团毛绒绒的小兔子,冰凉凉的脸埋在膝里,看不清表情。 怜花宴过后,她和月映都从偏房中搬出,各自移进了十二金钗的厢房之中。她们紧临着彼此,若要去找对方的话,只要抱着枕头就可以直扑隔壁房。 心里没有人的月映恢复得很快,她马上全心投入工作之中,短短的三日内,为自己开拓无数的新客,其中有半数都将在日后持续地指名于她,维持住她不坠的地位。 然而冬舒恋心里有着人,她还需要时间恢复精神…… 尤其是,她已经从月映口中,听说了端烈回来的消息。 和怜花宴的日子,差了两天半的时间。 “你没有赶得及回来……端烈,你以后再也不想见到恋恋了吗?” 她对着自己心间呢喃,那声音微弱得仿佛只是低泣。 然而有一道阴影,将她笼罩,呼唤的声音像是一朵重瓣的山茶,沉重而决绝地堕下。 “恋恋……” 她屈成一团的身子惊惧地缩了一下,复又小心地舒开,她隐匿的脸庞从膝间抬起,迎着灯火,展露在远行归来的青年面前。 她的唇微张,又合紧,发着细细的颤。“端烈……” 她呼唤他的名字,宛如悠长的叹息。 狠狠揍过自己两拳之后才来见她的端烈,看着她憔悴的脸庞,心里懊恼得想再多补自己两巴掌。 在进门前,他遇见了忙碌奔波的月映,她似乎注意他的动静很久了,赶在他踏进冬舒恋房门前拦住了他,轻声告知他,冬舒恋老早就猜出他的身分,只是装着傻,等着他自承而已。 但他还来不及向她坦诚告白,就迎面撞上了这个几乎能摧毁他们之间三年情谊的打击。 心里紧张焦躁的端烈,呼唤她的声音也就分外地谨慎了。“我回来晚了,恋恋。” 她嘟起嘴来,像是笑了,又像是哭了,“为什么不回信呢?你不想念恋恋吗?你不知道……恋恋会害怕吗?” “因为……写了信……”他结结巴巴的,带着一点难以启齿的丢脸。“写了信,就想直接回来了……你的信我有收到,我把信贴身收着,每晚都拿出来看……越看,越想回来。” 声音顿止了一下,他的语气低沉下去。“但我没有……赶得及回来……对不起,恋恋。” 对什么人也从不低头、向意气风发的端烈王爷,面对着自己打从心底疼惜的女人,低下了头,恳切地道歉。 那红通通的大眼睛仰望着他,“端烈,你喜欢恋恋吗?”她单刀直入地问,一点也不害臊。 忏悔着的青年用力点头。“喜欢。” “没有把恋恋当作玩物吗?” “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因为这次分开了,恋恋终于察觉自己是想念着、是喜欢着你的,端烈……只要恋恋喜欢着你,就会对你很好很好;端烈如果也喜欢恋恋的话,也会对恋恋很好很好吗?” “会的。我会比以前更宠你、对你更好。”他紧紧抱住怀里柔软的女子,发觉她身上低凉无比。 “端烈……不在意恋恋已非完壁吗?”冬舒恋睁大眼睛。 端烈抿紧唇,“很在意……非常在意。”他将双臂收得更紧,将她的身子烘得暖和起来。“恋恋很害怕吧?很痛吧?我没有赶回来,没有保护你,让你这么担心……我让你一个人面对,真的很对不起……” 他在道歉。他没有生气,他怜惜着恋恋,他知道,她其实很害怕…… 冬舒恋白细的指尖颤抖着,揪住了他的背心。 在怜花宴过后,一直没有办法睡去,也没有办法休息,仿佛干涸了一样的眼睛里,蓦然涌出了泪水,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声嘶力竭的。 端烈紧紧地抱住她,没有片刻松手。 他呢呢喃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像是要补足在分离的这段日子里,没有呼唤到的部分。 一直到冬舒恋停止哭泣之前,都没有停止。 哭得倦了的冬舒恋,窝在端烈怀里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端烈将她从窗台上抱下来,将她藏进被子里去,然后坐在床沿,凝视她泪痕斑驳的脸庞。呆呆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醒悟到应该去拿盆清水来为她擦擦脸才对,于是又满屋子地转,终于在屏风后头找到了伺候的雏儿预先准备的一盆水。 第七章 他试了试温度,偏一点凉。 思考了一下,他双手按在铜盆两侧,提起真气,散出热度的内力从掌心中透出来,慢慢地将水温加热。然后他捧着那盆辛苦劳动过后的成果,又回到冬舒恋床边坐下。 拧干了巾子,他动作小心轻缓地为她擦脸。 那张哭成了花猫似的脸庞,慢慢地变干净了,珠嫩的唇色水光盈盈的,充满十足的诱惑力,如果可以亲下去的话…… 端烈愣愣地注视着,眼睛都发直了。 然后,他狠狠地把自己的脑袋浸到水盆里去,硬生生地闷到几乎要窒息,才抬起头来大抽一口气。 他断然地背对冬舒恋,并且把自己移到窗台边上去,吹着冰凉的夜风,最后也迷迷糊糊地睡去。 “阁主……”等候在门外的月映,在三千阁主无声无息地退出房时,走上前去小心地探问:“恋恋和王爷……还好吗?” 阁主面无表情,“都睡着了。” “咦?”月映为了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愣了一下。 阁主瞥她一眼。“恋恋在床上,端烈在窗台上……才长途奔波回来就这么乱来,明天一定要害风寒了……”她像是微微叹气,“怎么都是些让人不省心的家伙呢,就不能有点样子吗?” 月映有些哑口。说起来,她也给阁主添了不少麻烦。摸了摸鼻子,她很识相地低下头,然后默默地向阁主行礼,转身就要退开,却被阁主漫不经心地喊住了。 “映。” “是?”她止步,回头。 阁主从袖里揣了块折叠整齐的白巾出来,递到月映手上去。“去放到端烈一眼就能见的地方。” “咦?”怎么不在刚才进房就放好呢?月映很困惑。 但阁主一脸无表情地瞥向她,“看在你是恋恋挚友的份上,他不会揍你。去寻个地方放吧!” 月映张大嘴巴,傻住了。 那块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白巾,她怎么越看越眼熟?那是在初夜里,承接落红的巾子呀!她自己的那一块已经交由雏儿收着了,她亲眼看着雏儿藏在哪里的,所以,现在阁主手上的这条巾子,是恋恋的…… 王爷看到这东西,还不气得杀人吗?!月映的脸都刷白了。 三千阁主瞧着她摇摇欲坠的模样,像是感到有趣似地笑了起来。“恋恋为了你而进到三千阁来……那么,这次换你为了她的幸福,去冒险一次吧?” “说的也是呢……” 月映如临大敌似地瞪着那条巾子,恭敬地以双手捧着,然后挺直背脊,毫不犹豫地进了冬舒恋房里。 三千阁主摇头笑了。“都是些死心眼的笨孩子。” 踩着悠然的步子,她回了房去,并且吩咐新编入她房中的伺候雏儿,要她们转告阁里的侍卫,这两三天内,要仔细守着冬舒恋的房门,并且严格禁止“任何人”打扰。 冬舒恋茫然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其实才过了夜半,离天际放光的时间大约还差了一个半时辰。 她莫名醒了过来,呆呆地望着帐顶半晌,才转过头,视线里映入桌面上未熄的烛火,然后眼角余光里,看见窗台上闭着眼睛、睡得有些不舒坦的端烈。 由于侧身睡着,于是压得有些酸麻的手臂迟钝地抬起来,掠过枕边时,却扫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冬舒恋望了过去,发现那是一只白色的巾子。 一片血色染在上面,分外地惹眼。 她的身子僵住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干涩的喃喃非常微弱,但对干一直牵挂着她的端烈来说,尽管只是些微的动静,也足以惊醒睡得并不深沉的他。 端烈睁开眼睛,第一眼就找着了冬舒恋,第二眼就看见那条摊开着、悬在床沿几乎要掉下地去的巾子,也看见那一小片刺目的血迹。 苦涩的滋味涌上喉间,激烈得几乎要撕裂他的愤怒在心里扩开,端烈猛地闭上眼睛,极力压制住粗重的鼻息。 冬舒恋察觉到他醒了,她眨了眨眼,然后握起那条巾子。“端烈。” “……” “端烈,人家想要抱抱。”她柔声说道。 窗台上的青年,二话不说就翻身下来,几个大步来到她身边,俯身就紧紧将她收进怀里,几乎要揉进血肉里去。 被这样深切地拥抱着,心里就有一股疼痛感涌了上来,那是非常幸福的、因此开始恐惧是否会失去的极致。喜欢他、好喜欢他……却夹杂着痛苦的、无比的快乐。 她在他耳边呢喃着幻梦般的细语。“我想要感受你的存在,端烈。” 这一句话,在青年的脑袋里,将苦苦压制着而勉强维持住、不至于崩塌的理智之墙,炸得四分五裂,烟尘满天。 端烈眼前一片混乱,但是他的身体远比他的脑袋更加诚实,只是一眨眼的闪瞬而已,他将怀里的少女扑倒,掀开了被子,然后将自己覆了上去。 冬舒恋白细的指尖带着紧张和期待,触摸他肌理精实的背心。 他吻上她,击响了情欲的第一弹火药。 他们其实已经接过无数次的吻,在这性格磨合的三年之中,端烈一向热衷于宠爱他的小女人,甚至曾经把冬舒恋剥得只剩下一件里衣,虽然最后他总是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手从她的肌肤上拔开,然后去冲淋井水来冷静一下情欲。 怜花宴之前,他都不能真正地将她吞吃入肚。 但现在怜花宴已经过了,此刻冬舒恋拥着他的背,婉言表示她想要感受他的存在。 端烈二话不说,将她剥得赤裸,那一身精心呵养的细皮嫩肉、白皙肌肤,有如最上等的脂玉,染着淡淡香气的身子,还有着干净的女儿香。 端烈以唇膜拜她的肌肤,从额头到颈侧,而后在她浑 圆玲的胸房上留下一枚深色的吻痕。他倾听到她略有紧张的呻 吟,心里的怜惜与欲 望都加倍地暴涨,他无法控制地在她的上身印下无数的深痕,那颜色仿佛雪地里的花瓣,一片一片的,绽放得极其娇美。 她的长发散在枕上,乌黑的发流将她身子包拢,极致的黑与白的对比,而她仰望他的目光那样可人。 湿润的眼睛楚楚可怜,她潮红的双颊美丽得令他晕眩。 端烈的手抚摸着冬舒恋的肌肤,感觉自己的手掌仿佛被她滑腻的肌肤吸住,难以拔开。 他爱不释手地反覆摩挲,每一个指尖的滑过都引出她一声嘤咛。 她的身子很娇小,瞧起来那么脆弱,端烈甚至犹豫起来,不知她能不能承受得住自己猛烈的情欲? “恋恋……” “嗯?” “我怕会伤了你……”他的声音干涩,带着极力忍耐的生硬。 怀里的女体,却像菟丝花一样攀住了他。 “可是……恋恋想要你……” 她的回应带着一丝委屈的音色,仿佛他如果不回应她的期望,就是十恶不赦的魔头、天理难容的大罪人。 端烈的脸黑了,喉头上下挣动了一下。“我可能,不会放你出房门……” “因为你离不开恋恋?”她调笑着问。 端烈有一点头晕目眩起来,“不要挑逗我……” “端烈,你想把恋恋关在房里多久?”她含 住他握在她肩头的指尖,香软柔腻的小舌卷着他的指腹:“一天?还是二天?” “你一辈子都别想出房门了!” 他头上冒了烟出来,终于理智之墙全部消灭,片瓦不留,化为狂兽,想要将怀里的小女人生撕活剥。 而她的小手也非常忙碌地帮忙他脱掉衣衫,端烈没有耐性解开自己的盘扣,干脆手上一施力就撕了开来。 清脆的裂帛声让冬舒恋眼睛一亮,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得双颊飞红。 “哪有人这么脱衣服的?那都只有书上强占女子的坏人才这么做的……”她还有余裕叭叭絮絮地和他讲述书里看来的故事。 眼里不仅发直,甚至还充满血丝的端烈根本耐不住性子听她讲剧情,俯了身就吻住她。 冬舒恋喘不过气来,小脸涨得通红,水光盈盈的眼睛含羞带怯地凝视着端烈,欲迎还拒似的。 端烈想要她,极度地想要她! 那股欲 望如此地强盛,几乎让他的身子发痛,他扶在她肩头的掌背浮出青筋,僵硬得生疼。 冬舒恋也试着想要抚摸他,那双小手在他身上来来去去的,一点章法也没有,那么青涩而笨拙的,显示她这三年所受到的调教与练习,到了实际上阵时,全然都白费了。 但是端烈爱着她。 强烈的爱意,加上极度的喜欢,即使冬舒恋这么不得要领地抚触,也能令他血液上冲下涌地疯狂起来。 端烈表情狰狞地抓住她胡乱抚摸的手掌,从齿缝里蹦出话来。“不要摸我!” “为什么?”舒恋不依。 因为我受不了——这句话端烈打死也不能说出口。 “因为你不会摸!”端烈的语气很嫌弃。 冬舒恋气极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乖乖的……”他咬牙切齿地下命令。 她委屈地哽咽起来,“端烈让人家很快乐……所以、所以恋恋也想要让你舒服……”那湿润的眼睛里水光乱转,“可是端烈却嫌弃人家……” 端烈的头都晕了,“就是因为太舒服了受不住才不要你摸的……”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把真话说出口了,冬舒恋泪光盈盈的眼睛一下子泪水都收得一干二净,那眼儿亮晶晶的,像是又收集到一个端烈的弱点般欢乐。 但端烈并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他觉得很懊恼。他太在意这个小女人了,以至于他现在绑手绑脚,即使很想粗暴地吞吃了她,却怎么也无法伤害她。 “恋恋,把手扶在腿弯这里……对,扶好哦!” 他用着沙哑的性感声音叮嘱她,于是冬舒恋乖巧地把双手扶在膝盖里侧,原本还困惑着为什么要这样扶着,端烈便手势柔缓地将她下身抬起,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腰下悬空起来,被端烈塞进一小软枕撑住。 “端烈?”她有点茫然。 她的眼里映出自己身体的姿势,端烈对她露出一个温柔并且纯良敦厚的笑容。 然后他伸出手,握出她小巧的足踝,将她的双腿紧密合拢,成为往两侧分开,进而大张的模样。 冬舒恋有点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姿势从一团球变成舒开的花朵。 端烈在她犹豫着想逃之前,俯下身去,袭击了她的私密。 头晕目眩的冬舒恋下意识地尖叫了——以为自己是尖叫,但其实只是一声呻 吟,那音色极其媚丽、脆弱又楚楚可怜。 确实还是生涩的情欲。 然而随着端烈的深入与舔舐、含吮与吸啜,冬舒恋的呻 吟越发地婉转,那断断续续的喘息与轻泣,足以崩毁任何雄性的理智。 她鸣咽、喘息、呻 吟破碎。“太。太行……端烈……太深了……啊……” 她哭泣起来,泪水像珍珠一样滚落颊面。 端烈欺负她的力道太过凶狠,她受不住,又挣不开,狼狈极了。 然而现在只想要撕裂她、将她吞吃入腹的端烈,根本收不住手。 她的花朵那么小,他满脑子只想着要张开她,让她容纳他的进占,让她从里到外只能探入一个指尖的娇嫩花朵,令端烈严重地怀疑起怜花宴上她怎么承受得住?但落红的巾子上确实有着血迹……他瞪着那条掉到地上的白巾,回头去问那几乎要晕过去的小女人。 第八章 “恋恋……那一个晚上很痛吗?”他干巴巴地问。 冬舒恋一脸茫然。“痛什么?” “怜花宴……” 她有些迟疑。“我其实想不起来……”她小声地说,声音里带着为难的成分,“我只记得那个人很高大,身上的味道和你有一点像……那种铁和皮革的味道,应该是军人……他把我抱到床上,还脱掉我的衣服……然后……然后我就没印象了……那条巾子,在我醒来的时候,就放在桌边。那个人已经走了。” 端烈睁大眼睛,他不敢置信,“恋恋,你的……”他咽了下唾沫,又将指尖小心地探得深一点,冬舒恋茫然而困惑地任由他动作,而端烈的指头也确实碰触到一层薄薄的肉膜。 “你还是处子!”他低叫出声。 舒恋傻住了。“什么?!” “那个人没有碰你……” 冬舒恋愣愣地听着他说,又瞪着地上的巾子,然后看向伏在她身上的端烈。“我还是完壁?” “对。”他生硬地言道。 “端烈不高兴吗?”她望着他僵硬的表情。 “没有不高兴。”他的声音依然很干涩,但她听出了其中的一丝惊慌失措。“恋恋,我会尽全力,让你不会太痛……”他说得很小心、很惶恐。 以为已经被破坏的珍宝,却在这种时候发现其实完好如初,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端烈觉得自己面临了人生中最大的挑战,他原本崩毁的心理准备必须在短短的几刻钟之内重新建立…… 冬舒恋突然之间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她的脸色陡然惨白起来。“端烈,你的经验很丰富吧?” “算是丰富。”他平板地回答。 “那……我应该不会太辛苦吧?” 端烈窒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我第一次碰处子。” “咦?” “处子太麻烦了,所以从来没有出过手,但因为恋恋的关系,我还是有做准备,可是现在事实真相的冲击太大了……我、我全忘光了……”冷汗布满额际,端烈确实压力沉重。 冬舒恋小声地尖叫起来,“你没有碰过处子?那我怎么办?” “我会努力。”他犹豫半晌,只能虚弱地吐出这一句。 冬舒恋只想把他从窗口一把推下去,摔个稀烂! “你放开我!”她露出凶狠的小虎牙恐吓他。 “现在要是放开,你下次就不会再让我碰了吧?”他无比冷静地问。 “当然!”她从齿缝里蹦出狰狞的两个字。 “那我当然也不会放开啊!”端烈的无赖并不会输给她。 “痛的是我耶!”冬舒恋怒吼。 “你现在不痛、以后就是我痛了……而且我会痛很久!” 他有完全地把握,笃定了逃过这一劫的冬舒恋,日后将死守贞节,绝不让他越雷池一步……端烈恶狠狠地哼声。 “你又没经验!”她鄙视他! “你也没经验,彼此彼此。”他冷笑。 “我是女孩子,吃亏受罪的是我耶……”她咬牙切齿,分毫不退一步地瞪着端烈的脸,那双大眼睛从凶光毕露的狠态,忽然一转变,呈现了水光盈盈的楚楚可怜。“端烈……人家怕疼嘛……呜呜呜……你忍心让人家这么痛吗?” 平常只要她一皱眉就立刻屈服的端烈,却在这关键的一刻贯彻了他在外人心目中的形象——残暴冷血、无情无义、咬定猎物不松口、吸血吃肉连骨头吞进去……总之就是可以拿来恐吓爱哭小孩的最佳恶人一枚。 端烈王爷很有威严地道:“我们可以一起痛。” “咦?!”冬舒恋很茫然。 压在她身上的青年低下头来含 住她的耳垂,将掌侧递到她牙齿上,然后将她的身子分开,接着一口气沉下—— 仿佛天崩地裂,冬舒恋在那一瞬间感到自己被硬生生撕裂成两半,痛得她眼冒金星,她恨恨地一收口,咬得端烈皮开肉绽,血流得保证比她还要多!而端烈僵着腕节,手掌动也不敢动上一下,他疼得冷汗直冒。 被入侵的冬舒恋非常疼痛,但是侵入的他也被束缚得很痛苦。 端烈不敢移动,那紧箍起来的花 径将他吸得死紧,尽管之前已经做足了前戏,但对于极为怕痛的冬舒恋而言,她的抗拒也是非常坚决的。 僵持的场面维持了好半晌,直到她的身子终于放松,那花 径也不再像是要绞断他似地死紧,端烈才小心地抽出些许,再重新进入,然后退出、再深入,这样仔细而缓慢地重复几次之后,冬舒恋终于吐出一句呻 吟。 端烈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掌抢救回来,开始慢慢适应性事的冬舒恋,怀着好奇与困惑的心情,品尝端烈的努力劳动,并且享受他尽心尽力的服务。 当她的音色里逐渐带上一丝半缕的愉悦之后,端烈担忧的心情终于感到解脱……他不用紧张了! 习惯被疼宠的冬舒恋,对于愉悦的事情绝对不会排斥,一旦让她开心起来的话,日后的接受度就会非常高了!端烈对于未来可以预期的甜蜜浓情有了高度的乐观。 为了自己之后的幸福着想,现在小心翼翼的培养是非常重要的! 怀抱着野望的端烈,更加仔细地伺候起怀里的小女人—— 等他们终于手牵着手走出房门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在这三天之中,为他们递送吃食、挑准时间点将浴桶送进前厅的月映,终于可以露出若无其事的平静表情了。 甜蜜笑着的冬舒恋,精神看起来非常好,娇美度大幅增加;反观面无表情走出朵的端烈王爷,脚步看来有些虚浮。月映沉默地投去了同情与钦佩的目光。 那一行十六个的高大护卫,恭恭敬敬地接走他们的主子,准备回去好好大补个十天半个月,再重新出现在三千阁。 冬舒恋笑盈盈地目送他们离去,然后回头面向身边的月映。“映,你记不记得怜花宴上买下我的那位爷,叫什么名字来着?” “听说是姓白。” “是做什么的?” “听说原本是守边关的将军。” “这么有本事?” “嗯!阁主待那个人也很客气。” “哦?”冬舒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阁主晓得他是谁。” “怎么啦?”月映柔声问。 冬舒恋朝她露出灿烂的笑脸,“他是恋恋的大恩人!以后寻着了机会,恋恋一定要报答他。” “是吗?”月映睁大眼睛。“他待你很好?” “非常好!”冬舒恋笑了起来,欢愉的模样分外地可人。 月映不明就里,但是见到冬舒恋高兴,她也感到开心起来。 冬舒恋蹭到月映怀里去,像孩子似地撒着娇,月映小心地抱紧了她,那样互相依偎的亲密姿态,支持她们走过日后无数的顺境逆境。 今天的幸福满点! 进入了盛夏,蝉声鸣叫的声音以着一种震耳欲聋的呼唤,像要淹没整个世界。 冬舒恋趴在朱红漆栏的窗台上,单薄的里衣服帖在她身子上,隐约地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一旁的铜盆里盛着一枚大冰块,已经融了一半去了,让冬舒恋像玩人偶一样地打扮起来的小雏儿替她打着扇子,冰块的凉风混入夏日的热风之中,变得似有若似无的微弱。 她整个人瘫在那儿,纯白的衣袍旋开了,像一朵花。 在夏日里看到这么一副清爽的颜色,在某个程度上能造成“清凉感”的错觉——在门上敲了敲,也不等里面应声就自己走进来的端烈,看到这么一个如花美人的娇懒样子,笑了起来。 “要去游河吗?” “你没瞧外面日头正大,地上都冒白烟吗?” “待在阁里也没有多凉爽,和我去镜照河那里绕绕,乘画舫吧!” “光想要出这道门就觉得厌了……” “画舫上,本王还邀了戏班子里当红的旦角……”端烈也不催她,只是漫不经心地道:“叫什么名字呢?你上回嚷着要听他唱曲的那位……” 瘫在窗台上一动也不动的美人儿忽然有精神了,一眨眼就坐起身来。 “虞姬吗?”一双眼儿亮晶晶的。 “大概是吧!”来拐人的端烈反而做出一脸的无趣,挥了挥手。“不过外头地上都反白光了,看来热得很,你还是就瘫在那儿让小孩儿给你打扇子……” “端烈好哥哥……”娇懒的小女人柔弱无骨地蹭了上来,整个人缠近他,眼儿眨巴眨巴的,叫得很亲匿。“你马车里舒服吗?” “铺了凉席还拖了颗大冰块给你备着了,恋恋美人儿赏光吗?”他的恶心也不输她,一开口就是花 心公子哥的口气。 “哎呀!端烈哥哥真贴心……”冬舒恋笑得一脸灿烂,伸出白皙双臂揽上他脖子。“哥哥抱人家!” “不嫌热吗?”他低声笑。 “恋恋喜欢王爷嘛,当然不热呀!”那满地的甜言蜜语她随手一捞就来,根本不必挖空心思。 偏生端烈就吃她这一套。事实上,无论她怎么做,端烈都会喜欢的。 怀拥美人的青年把人往臂上一揽,用着公主抱的姿势大摇大摆,简直是大放光芒的刺目姿态一路从楼上走到楼下去,三千阁这时还不到营生的时间,姐儿们也大半都还在午睡,但总有几个起得早的是醒着的,看到他们旁若无人的大方模样,摇头叹气之余,说来也习惯很久了。 严格来说,冬舒恋虽然名列十二金钗,但她有大半的时间只有一个客。 那唯一的客将她牢牢霸着,而因为这个客的身分太过地高,背景太过地雄厚,他所指名要的女人,也没有其他的男人敢来染指。 但要维持十二金钗的身分,虽说需要大量的金银来垫底;所幸这个客的身家雄厚,完全可以供应他源源不绝地烧钱。 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这入阁之初、从小雏儿做起的金钗姐儿冬舒恋,是放言说要嫁予小王爷为妻、成为正妃、抬着大轿从王府正门恭恭敬敬地迎进去的。 小女孩的野望,不作数也是可以的,人们不会太苛刻地评判。 但这样几乎是荒唐的妄言,却成真了—— 端烈王爷确实成为了她的客,即使重要初夜的“怜花宴”没有赶上,失去完璧的冬舒恋还是牢牢地占据了王爷的心,让王爷几近于鬼迷心窍地日日上门,心甘情愿地在她身上烧钱。 现在满城的人都在等,看王爷什么时候要将这奇异的女子娶进门? 有人乐观其成,当然也有人高举反对牌子,甚至还有觉得“既然她做得到,那我也做得到!”的诸多女子,兴致勃勃地来下战书。 这样说起来,无论端烈来不来三千阁找她玩耍,冬舒恋都是不无聊的。 “端烈,映呢?”临出阁门前,她问他。 端烈瞥她一眼,“她今天放假不是吗?” “又去市集摊子淘宝了吗?”她嘀咕。 “今天这个日子……”他想了一想,“不是市集摊子。她在镜照河边的茶楼上,和小书生一月一会啊!“ “哎呀!是吗?”她恍然大悟。“端烈,那我们……” “别去打扰她了。”端烈把她塞进马车去,阻止她去闹场子,“妨碍人家浓情蜜意,当心要被马踢的。” “人家也想欣赏映脸红心跳的样子啊……”她委委屈屈地说。 第九章 端烈倒是沉思起来。“那妮子只会对金光闪闪的东西脸红心跳,倒是那呆头书生……月映向来精明,拿起算盘来比男人还有本事,上回把王府里的帐本抽几本来给她算过,倒帮本王挑出不少毛病来……” “不晓得映和那书生是谁勾谁哪?”冬舒恋摇着扇,满脸好奇。 “呆头书生没什么前途,不会是那妮子主动。”端烈明快果决地断言。 冬舒恋笑了出声。“做什么这样猜嘛?映没有那么爱钱的。” “那只是她的嗜好。”端烈面无表情,“既然那妮子眼里只会看见金光闪闪的华丽东西,区区一枚穷书生怎么可能入她的眼?倒是那书生完全有可能被她一眼勾了魂,傻呼呼地投进网去,才是真的。” “把个书生迷得晕头转向,也挺有意思的。”冬舒恋若有所思地道,一边自己偷偷窃笑起来。 端烈当下心生警觉。“敢花 心的话,我就剁了你偷情的对象!” “什么嘛……你明明揽着美人姊姊逛大街啊!”冬舒恋立刻反击。 “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你还拿来举证。” “才没有呢!最近也发生了啊?人家只是去买个龙胡糖而已,一转眼你怀里就抱着个小美人不放!” “你那是偷跑!”他露出一口凶狠狠的白牙来,“而且那只是一个还在流口水的小鬼!” “男人三妻四妾偷吃不擦嘴!”她赏他一枚鬼脸,“我就知道你想拿人家小美人当小妾养,等你七老八十还可以摘朵年轻小白花!” “又说我花 心风流,抵死不嫁的不就是你吗?”端烈拍桌。 “人家年轻貌美、身价高昂,至少可以再玩十年,为什么要这么早嫁?”冬舒恋摔扇子。 “入阁之初到处放流言说非本王不嫁的人到底是谁?”男人目露凶光、青筋毕现。 “四处招惹桃花,让男人女人都到三千阁来叫阵踢门的负心汉不是你吗?”女人骄傲昂首、振振有词。 端烈哼地冷笑,“把理直气壮的挑战者玩得灰头土脸,一辈子的信心值都被你玩掉了,送上门的玩具有什么不好?” “嫁进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玩具、没有敌人、没有乐趣,这种日子哪里有意思?”冬舒恋委屈嘟嘴。 “把月?和她的那枚小书生也一并收进府去,你不就有伴了吗?”端烈很豪爽,一口价成效。 “你想玩三人行?”冬舒恋瞪大眼睛,“阁主不会准的!” 端烈气结,“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书上写的。”冬舒恋一脸无辜。 “什么书写这种乱七八糟……”端烈还兀自要叨念。 冬舒恋公布答案:“就这阵子在传阅的‘极乐笔记’……”她看着他呆住,一副反应不来的模样,很贴心地补充说明,“听说是用阁里的止翠儿当范本写的,大伙儿都看得很乐呢!” “这是……这阵子的功课吗?” “对呀,大家都在讨论唷!” “恋恋,你这几天总有些新花样也是……” “嗯啊,从书上看来的唷!” “包括你昨晚上把我绑起来也……” “哪,还有用靴子的唷!” 她兴致勃勃,他掩面沉默。 “端烈你怎么了?”她满怀关心地问。 “我在考虑要等你点头答应要嫁,还是现在抢了人就走……” “强抢民女是有罪的,王爷犯法也是要五花大绑绕菜市场游行唷!” “恋恋你其实并不爱我吧?” “才没有呢!”她明快地一口否认,“人家对你的情意未曾有改!” “那你为什么不嫁?” “因为映没有嫁。” “啥?” “人家跟映是好姊妹,好姊妹就是要一同出阁,人家想要和映的花轿子一左一右然后招摇过花街牌坊,年初二再手牵手一同回三千阁里拜年。”她捧着双颊,作出一脸的梦幻。 端烈终于找到了重点。“所以只要月映抵定终身,你就要嫁入王府?” “人家不嫁你要嫁谁哪?”冬舒恋一句话说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当下电得端烈头晕目眩、满心欢喜。 “那我就下令让那小书生赶快娶月映过门。” “没这么快啦!”冬舒恋摇摇手。 端烈很困惑。“啊?” “映入阁前有许愿的。”她瞥了端烈一眼,就着他的手吃起了橘饼。“愿望没有实现,映不出三千阁。” “进青楼妓坊前还许什么愿……”他无法理解,“她已经是十二金钗了,还不够吗?” “成为十二金钗只是一种手段而已,不是最终目标。”她吃掉半个橘饼,又就着他的手喝起凉茶。 “所以……她想要什么?” “权势才是最重要的。”冬舒恋娇俏地闭起一只眼睛,那明亮的瞳眸天真可人。“人家和映也算是青梅竹马呢,却把我们这样一对好姊妹硬生生拆散、又让映吃苦受罪,投身青楼,累得我要舍下家里舒服的生活也跟过来三千阁里,这样的罪责很重的。” 端烈眯起眼来。“也就是说,最终目标是那妮子的出身地方……百染布庄的许家?” “映要许府满门陪葬。”她说得漫不经心的,又啃起了他辛苦剥好一盘的瓜子肉。“我当然跟她站在同一阵线。” “就这样?”他挑眉。 “就这样!”她眨巴眼睛。 “那就这么办!”他点头。 “也不过就这样而已嘛!”她甜蜜蜜地亲了他一口,“映碰上那书生之后,心就变软了呢!” “那呆头书生的身家也不薄啊!”他低声笑着,加深了她送上来的香吻。“许家的那位二小姐,听说还上了镜照牌楼去丢绣球哪!” “和映抢男人吗?”她大笑起来,“不行不行,映在三千阁里,磨练得可凶悍着呢!” “但是呆头书生的家里,很难接受迎进青楼女子。” “那就去掉一个选择,让他家里人只有一个人可以选啊!”她用一种天真纯良的语气笑盈盈地道。 端烈赞成:“划掉许府,留下三千阁,再加上本王的主婚。” “权大势大就是不一样啊……”冬舒恋叹了口气,蹭进他怀里。 “跟着本王不会让你吃亏的,保你一辈子享福逍遥,优闲度日。” “听起来很无趣。” “本王的爱会猛烈得让你不喊无聊……”他扑倒她。 冬舒恋笑了起来,白皙的足踝菟丝般地缠上他的腰,“把你榨干了我就卷走你府里金银去找其他年轻小伙子寻欢作乐……” “哼哼,来试试是谁先求饶啊!” 男人的眼睛露出馋兽的凶光,将她摆成撩人的姿势,那娇懒的脸庞、纯白的衣袂,还有妖娆胴体、妩媚眸光……这妖精般的女人,真是逼人疯狂。 马车在道上滑行得无声无息。 那摇摇晃晃的,如何助兴,就得掀开帘子才看得见了! 江湖上,什么人都有。 在富商高官之间陆陆续续传出屋中珍宝被窃的消息之后,家里拥有宝物的人都各自小心戒备,隐匿着宝贝的存在,仿佛根本没有炫耀过它的珍稀。 “鬼面盗贼”在众窃贼之中,算是出现得最晚,但其名声却在短暂的数月里席卷上流阶层。 而在百染布庄的许大掌柜接到“鬼面盗贼”发来的通知信时,他一手还捧着刚到手的前朝皇后亲手所绣的织品,那幅百鸟朝凤图在战乱时由宫中流出,当初可是悬在皇帝寝宫的难得织物,看在市井小民眼里简直是至高无上的宝贝。 许大掌柜左手掐着绘有鬼面的通知信,右手抖啊抖的,在织品下方的裱底上狠狠地押印百染布庄的图徽,仿佛印上这个图案,这品织布就是他的所有物。 但“鬼面盗贼”盯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的记录。 那品织布,只在许府里待了三天,接着“鬼面盗贼”就来将其取走了。 许大掌柜失魂落魄,也顾不得原本是打算私藏这品织物的想法,公开悬赏了“鬼面盗贼”的脑袋,并且宣布只要代他找回了失窃的织品,许大掌柜愿以百两黄金为酬。 一时间,人人都晓得百染布庄购入一件稀罕的织品,虽然它旋即就被盗走,但看在关注着那件织品动向的有心人士眼里,这私下购入织品的百染布庄也是相当可恨的。 种种的因与果,将要导致许府的破灭。 虽然在初始的时候或许只是偶然的作为,但是在命运的巧妙摆弄之下,那份偶然就成为导向终局的必然。 在将织品窃走后,“鬼面盗贼”仔细地检查了那幅百鸟朝凤。 低沉的男人声音带着一种哑然失笑的叹息,“居然还押上标记……哎呀,真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戴着鬼面的盗贼摇头冷笑。 他随随便便把织品一卷,拎在手里就往远处的花街纵跳而去。 灯火掩映的繁华之地,位在花街牌坊最末端的三千阁,其隐蔽的偏角处,屋内身影听闻了“鬼面盗贼”口中吹出的尖锐啸声,身形停顿了一卞,然后缓缓上前支起窗子,将那贼人放进屋里来。 桌案上点着烛火,亮晃晃的。 脸上戴着鬼面的盗贼将手中织品往前一递。 “叫你三千阁里的侍卫头子把织品送回宫里去吧!”男人漫不经心地道。 阁主面无表情,瞥着装扮可疑的男人手里那用一张布包起来的东西。“自己送。” “我自己怎么送?”男人面具底下的脸做出无赖状,“我才不要让三哥知道我和鬼面盗贼扯上关系。” 阁主沉默了一下,冷冰冰地笑了。“王爷府上应该也有不少那位派出的密探,说不定那位早已知晓。” “但用你的名义送进去,才能将抄家灭门的范围缩小到只剩一户啊!”男人似笑非笑地这么说道。 “许府上下,也有五十几个人。哪位得罪了王爷哪?” “不是得罪本王,是得罪了你阁里的姑娘啊!”摘下鬼面具,露出真面目的端烈王爷叹了一口气。“哪里来这么多狠心的姑娘家……真不愧是你调教出来的。” “既然将人逼上绝路,就不要反过来指责他人心狠。”阁主望着他,全然无视他手里递来的东西。“三千阁非是官家妓坊,与宫中无关。” “从初代开始就为皇家收集情报资料,历任的三千阁主都是当朝皇帝重用的情报头子,哪里无关啊?”端烈笑望着她,眼里却沉得一片深。“哪!这里头藏着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阁主目不斜视,“但这代的三千阁主不为皇帝做事,当然与宫中无关。王爷手中之物,更不该与三千阁扯上关系。” 端烈毫不理会她的冷淡,脸上愉快地为她介绍:“这是前朝皇后所绣织物,气势非凡的百鸟朝凤图,后来在改朝换代的途中,不幸流失——是外面传的说法。”他顿了一下,仔细看着阁主的脸,“但其实这东西从一开始就在宫里收着,日日都悬在皇帝寝宫中,只是有个蠢太监以为那不过是装饰,偷走了变卖……那太监被逮着的下场姑且不论,重要的是这件流落出宫的织品里面,其实藏了一封书信——和一截指骨。” 阁主低垂的睫羽轻轻一颤。 第十章 端烈语气不变地接口续道:“那两件东西简直是皇帝的命哪!说什么都要追回来……但又不能大动兵马,只好明查暗访,却没有想到是我先拿到手了。” 阁主抿着唇,一声不吭。 端烈嘻笑着又将手往前一递:“哪!劳烦阁主发个慈悲,将这东西送回宫里去吧!要是我端烈王府因为这件事而被抄家,那入了我王府门的恋恋可要和我做同命鸳鸯了。阁主也舍不得吧?” “你可真是越来越无赖……”阁主低声喃道,终于还是伸手接下。 端烈的指尖与她的指侧轻触而滑过,他问了一句:“你要在三千阁里待多久?” “终我一生。”转过身去的女子语气清晰果决,伸手掐灭烛火。“王爷请回吧!今夜的三千阁不便招待王爷。” “我要娶走恋恋。”黑暗中,他忽然道。 “三千阁里的女子,不喜三妻四妾。” “我会钟爱她一生一世,再不倾慕第二人。” 衣裙曳地的声音轻轻盈盈,往着更深的黑暗中行去。“艳娘会期许王爷在多年之后,仍然不忘此时的初衷。” 夏夜的风吹进了窗,拂响了一屋子零碎的叮叮当当之声。 戴着鬼面具的男子,轻盈地跃出窄骈,在长街之中消失无踪。 “舒恋妹妹。” 呼唤的声音非常温和,男子微笑的表情也很亲切,但他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时,被俯视的人就一点都不感到轻松了。 冬府英明神武的大哥,伸出手摸了摸呈警戒状态的自家小妹。 “防着大哥做什么?大哥什么对候欺负过你了?” “心机重。”她闷闷吐了一句。 大哥笑了起来。“大哥保你出府来到青楼,又托人在怜花宴上护你清白,你晓不晓得你的初夜费烧掉府里一年的开支啊?” “是大哥拜托的?” “对啊!又要找一个够狠够强又没关联的人,又要紧计筹出一大笔钱来,你以为大哥都没护着你吗?” 冬舒恋怔怔看他。“爹娘和姊姊他们好不好啊?” “终于想到要问了?”大哥硬是敲疼她的脑袋瓜子。“今天是我代表来见你,下次就是全家都出现了。哪!你什么对候要嫁进王府?” “大哥只想人家嫁进去……”她怨道。 “不是你自己这么嚷嚷的吗?”大哥笑道:“说得出口就要做得到,我们家里可没有食言的人。” 她嘟起嘴来。“端烈已经求亲了。” “那你怎么没答应?大哥望着她,”你移情别恋了? “才没有。”她气鼓鼓的,“大哥不要胡猜!” “莫非你又给他出难题?”大哥很疑惑。 “人家想和映一起出嫁……”她小声道。 “啊,那位小姐啊?”听懂她愿望的大哥摸着下巴,点头表示了解,“说到那位小姐……许府给抄家了,你知不知道?” 冬舒恋大惊。“咦?!” 大哥观察她眉眼,“你不知道?” “不知道。”冬舒恋一脸茫然。“这种消息应该会闹得很大啊……” 他沉默了一下,语气低沉而压抑,“听说是从宫中直接下来的命令,连夜抄家,就地格杀,大半夜里的谁知道发生什么事?连打更的从门前经过都没听到有什么异声传出……到了早上有官爷贴出布告,才晓得许府因为私藏宫中器物被抄了。” “那这内幕消息……” “朋友说的。”他轻描淡写带过,“恋恋不知情的话也是很好,反正许府不重要……那位小姐既然入了三千阁,宫里无论如何也不会动她的……怎样?映小姐要出嫁的话,需要从我们家里嫁出去吗?” “可是映不是冬府里的人啊?”冬舒恋愣了一下。 “她不是你的好姊妹吗?”大哥漫不经心地道:“家里人都同意了啊!你都能为了她入青楼,家里将她收养过来,有什么不好吗?” 冬舒恋眨巴着眼睛。“为什么映进了三千阁,宫里就不会动她呢?”她天真地问。 大哥瞪了过来。“因为历代三千阁主都与宫中关系非凡。” “这种消息为什么你知道?”她疑道:“当初因为恋恋要进的青楼是三千阁,大哥才没有反对吗?” “第一个问题不想答你。”他瞥她一眼,“至于第二个问题……舒恋妹妹,你以为大哥会允许你进一般的青楼妓坊吗?那位映小姐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怎样,但她挑中三千阁是个明智的决定。” “阁主人很好的。”冬舒恋嘟着嘴。 “大哥不想评论这种事。”他面无表情,“总之,许府已经灭了,接下来就是定婚期的事情了……哪,让映小姐从我们家出嫁吧?” “不好!” “为什么?” “风姊姊她们都从三千阁嫁出去。” “呃……所以?”他呆了下。 “进了三千阁,就是三千阁的人。”冬舒恋一脸认真,“映和我都要从三千阁嫁出去,年初二我们要一起手牵手回来的。” “可你还是冬府的千金小姐,舒恋妹妹。” “可我现在是十二金钗。”她仰望兄长,“舒恋没有忘记父母之思兄姊之情,家里有任何变动,舒恋都不会坐视不理的。大哥,恋恋能够成为十二金钗,是很骄傲的一件事。阁里的姊妹,每个都是了不起的女人,都散发美丽的光芒哦!” 冬府英明神武的大哥,沉默凝视着自家天真的小妹。半晌,他摸了摸她的长发。“你现在也很美丽了哪!舒恋妹子。” “大哥喜欢阁里的姑娘吗?” “三千阁里的姑娘,不是大哥高攀得起的。”他低声笑道。 冬舒恋蹭啊蹭地往前抱住大哥的腰。“大哥,映现在很幸福哦!” “啊……是吗?” “是啊!她非常幸福哦!”她用力抱紧他,“已经没有在哭了,她很幸福,而且会一直很平凡地幸福下去。” “那不是很好吗?” “所以,大哥可以放心了……大哥如果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要告诉人家哦!” “好啊!”他摸了摸她的长发,温暖的大掌停顿了一下,又摸了摸,重复了很久。 后来,在冬舒恋送自家兄长出阁门的时候,正巧碰到一身男装的月映从外面回来。她愕了一下,“这位是大公子?” 冬舒恋笑了起来,“映,我们家大哥生得很俊吧?” 月映也笑了,她上前见礼,“映给大公子请安。” 冬府那位英明神武的长子略显出一丝狼狈,僵硬地伸出手去扶起她来,指尖拈在她肩上,下一瞬间就抽了回去。“小姐不用多礼……” 月映仰望他,“映受恋恋许多照顾,并许也给您添不少麻烦。” “不会……”他低声道,凝视她清丽面容。“映小姐,如今可好?” “映过得很好。” “那就好。”他伸出手,在她颊面虚抚了一瞬。“那就好……” 随后他头也不回地登上阁前的马车,车夫一甩鞭,车子便滑了出去。 月映和冬舒恋站在一道,像一对姊妹一样目送着冬家兄长离去。 “映。” “嗯?” “你的绣球已经接完了吗?” “是啊!” “人家也想要接绣球……” “王爷不是要娶你吗?” “可是人家想要接绣球嘛!” 月映苦笑起来。 冬舒恋忽然回头:“那个时候,如果是映上去丢绣球,会不会反而是其他人接到啊?” “这个……”月映有些茫然。“应该不会的。” “因为映一心一意喜欢那个书呆子吗?” “嗯……”月映笑了起来。“或许是吧。” 冬舒恋仔细地望着她,“映,人家喜欢你。” “我也喜欢恋恋呀!”月映摸摸她。 “映,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是一件很不日思议的事情哪!对不对?” “的确是。”月映温柔地牵起冬舒恋的手,和她一起进了阁门。“摇蕊姊姊说……那是奇迹哦!” 乌云密布,天边窜过闪电,不多时便轰隆隆地打起了大雷。 被带出三千阁的冬舒恋,窝在端烈王府后院的凉亭里,手里抱着一盘剥好的瓜子肉,慢条斯理地啃着,桌上还有一柄小银槌,满满的核桃堆成一座小山,就等着她去敲。 雨先是下了一滴两滴,接着就像水盆泼了一样地倾倒而下。 “啧啧啧……”冬舒恋摇着头,坐在亭里,赞叹着外头宏大的雨势。 原本应该陪着她的端烈,因为宫里来了位公共传递旨意,于是端烈恨恨地留下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 王府里的伺候婢女离这座亭子有一些距离,因为冬舒恋不喜欢让陌生人跟在身边,于是全都驱赶了开来,她们远远地护守着,准备倾听桌上那只召唤她们用的小金铃声音。 冬舒恋也颇能自得其乐,她伸出手去承接亭檐上飞溅下来的雨水,或者摘下一片荷叶,聚起一捧的雨水来玩耍。 即使被端烈抛下了,她也没有露出分毫的寂寞神色。 在极为嘈杂的雨势之中,有一只伞穿过雨幕向这里行来,一边拿荷叶玩着水的冬舒恋当然有看见,她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 伞下是一个宫装少女,她身上衣物精致,首饰配件一样不少,脸上妆点着娇丽的颜色,如果愿意笑上一笑的话,是个妩媚的女子,若是摆起脸来,也颇有几分贵族的骄傲之气。 冬舒恋一眼将她打量完毕,目光最后却定在她的腰带上。 端烈本身是个出色的将领,也是个不喜欢麻烦的男人,于是让他的王府总管也以治军的方式来统整王府中的人事。凡奴仆侍婢之辈,衣饰都是一样的,而位阶之分,就在腰带和襟口的滚边之上,颜色越鲜明,位阶越高。 眼前持伞而来的宫装少女,腰带是色泽极亮的翠绿色,对照其他深绿色腰带的侍婢,看来这位是众婢之首哪! 冬舒恋笑盈盈地放下手里那盘瓜子肉,转而把端烈亲手泡的白毫乌龙小口小口地放在唇边啜着。那位姑娘持伞站在了亭下,将伞辱向后斜置,露出她的脸庞来,又不致让雨水落到脸上湿了妆容。 主子坐在亭内,奴仆不得允许,不应入亭。 冬舒恋悠然坐着,偏着脸儿瞧她,却又不主动说话。 那侍婢头子与她僵持片到,却又不能太过地摆架子,不然等会儿端烈将事隋处理完毕回来,这姑娘就不只是丢工作了,于是,她忽然柔弱地弯下腰去,给她施礼。 “奴儿明纯,求舒恋姑娘主持公道……” “哦?”冬舒恋哼了声,目光从她的腰带转向她的肚腹,“王爷待你不好吗?轻薄了你吗?把你随便许了个侍卫嫁吗?” 自称明纯的侍婢头子一僵,“舒恋姑娘真是……” 冬舒恋露出一张温柔的笑脸来,“王爷花 心风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真难为你这大婢女,得要应付不少自己送上门来的女人吧?” “这是奴儿份内之事……” “就算是份内之事,做起来也很辛苦呀!多夸个两句也是应该的。”冬舒恋笑盈盈地道:“怎么啦?要托我办什么事呢?” 那大婢女一咬牙:“奴儿心系王爷,甘心为妾,请舒恋姑娘为奴儿多加美言,奴儿会尽心侍奉姑娘……” “原来不是你肚子里有了啊?”冬舒恋哼出了一种索然无味的语气。 大婢女愕了一下,“姑娘怎么晓得呢?奴儿腹里确实是……” 第十一章 “有孩子?”冬舒恋挑了个眉,“这可不得了了,连孩子都有了……你是想给端烈收作偏房,还是扶正呢?” 她吞了口唾沫,“奴儿只求收作偏房。” “三妻四妾是男人美梦,却是女子恶梦啊!”冬舒恋叹了口气:“不如你带着孩子嫁个侍卫头子吧?我做主,他不敢吭声的。” “不!奴儿就只想嫁王爷……”那大侍婢急急喊道,然后声音又乍然微小下去,“嫁王爷为妾室即可。” “你这么喜欢王爷?”冬舒恋偏头问着。 “奴儿……奴儿一直为王爷守得清白,直到近日才……”大婢女声音越低,头也垂得更低,“王爷那日醉了酒,兴许没了记忆……但奴儿清白确实为其所占……奴儿不求正娶,只要偏房侧室……” “这阵子的事啊?”冬舒恋眼睛睁得大了,“端烈回府来,不都是直奔书房理事,不然就是更衣沐浴然后倒头就睡?” “呃……王爷也、也是会小酌几杯……” “端烈酒量很好的……”冬舒恋又叹口气,“算了,反正也不重要。哪,你真的想嫁端烈?他很凶,又会打人杀人哦?” “可是王爷待舒恋姑娘一向很好……” “那是因为我比他更凶悍啊!”冬舒恋一脸认真地道:“你光瞧他待我很好,就以为这个男人不错吗?真是傻姑娘啊!端烈老是偷吃不擦嘴,让那些男男女女都到我面前来哭诉,我气不过了就把他绑起来用鞭子抽,端烈被打乖了,难免会听话一阵子,再过一阵子又偷吃了真麻烦啊!你说是吗?” 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让那位大婢女汗毛直竖,但她还是不死心地想挣扎一下。 “舒恋姑娘……不是金钗姐儿吗?” “就因为是金钗姐儿,对付男人的手段才多啊!”她笑着说道。 “那、那些来找舒恋姑娘主持公道的人,他们……” “被占了清白当然很可怜,但是敢抢我男人绝对不可原谅哪!”她慢慢啜了口茶水,拣起一颗核桃来,拿起小银槌,劈手就清脆地敲了下去,那核桃应声而裂,滚出里面的肉来。“他们去哪里了我也不晓得呢!交给侍卫头领去办了,连端烈都不插嘴的。” “那么……姑娘也不会为奴儿、为奴儿主持……” “让府里的嬷嬷来验一下好了。”冬舒恋漫不经心地道:“要是清白被夺,孩子无辜哪,等你生下来就赏一笔金银,放你出府嫁人吧!但要是身子还干净,却说谎骗了我……哪,军里很缺女人的,你晓得吗?” 冬舒恋笑盈盈地瞧着她,这一身清雅的纯白,长发乌丽,笑起来那么可人温柔的女子,手段却一点也不留情。 小看了她的大婢女冷汗直冒。“姑娘出身青楼,肚里孩子也不全是王爷的……” “端烈不介意就好了,外人毋需插嘴唷!” “就算姑娘出身名门,但您的身子也……” “端烈喜欢我。”冬舒恋微笑着,笃定地回道:“端烈喜欢我,我也喜欢端烈,即使他今天不是王爷、没有权势身分、纵使他明天就要处斩了,我也会跟他一道的。” “花言巧语……”大婢女偏过头去。 “与你无关!”冬舒恋断然说道:“做好你份外的伺候工作,其余的心思都不要有。要记得谁是主子!” 她挥了挥手,“下去吧!莫等端烈回来看见你了。” 雨势没有停歇。 在端烈回返亭中的两到钟内,那雨声几乎可以用凶暴来形容。 冬舒恋懒洋洋地瘫在椅上,软垫将她的身子承接着,她一边敲着小银槌子把核桃一个接一个打碎,一边哼着小曲儿。 持伞而来的端烈,一入亭就见她姿态慵懒,脸上似乎想要睡去。“怎么,无聊了?” “端烈冷落人家……”冬舒恋咕哝道。 “唉……有公事啊!” “端烈花 心风流……”冬舒恋继续喃道。 见她耍赖,他哭笑不得。“闹脾气了吗?你啊……”将伞收了扔在一旁,端烈拂下衣上的雨水,往前几步靠近她。 “人家嚷嚷着肚子里有孩子,找上门来了哪!”她睨他。 端烈脸色一沉。“胡说八道!” “我也晓得那是胡说八道啊!”她闲凉地道:“可人家振振有词,嚷着要做你偏房小妾哪!” “府里的人吗?” “什么人不重要,反正已经打发了。”她看着他卸下水湿的外袍,穿着干躁的中衣,将她抱入怀里。 “你哪,就是鬼点子一大堆。”他点她鼻子。 她亮出小虎牙来。“要不是你花 心风流,处处留情,会有一堆男男女女找上门来?” “你一天到晚说我花 心风流……”他逼向她,“从买下你的那天起,我就谁也没碰过了,再敢嚷嚷我花 心风流,我就……” 冬舒恋倒是眼睛一亮。“再没碰过?” “是啊!”他没好气。 “那人家及笄前的那三年,你也没有?”她狡黠问道。 “呃……”他茫然了一阵。 “哼!”她很不屑,“还说什么忠贞不二呢!明明就管不住下半身。就算没碰过女子,说不定全往男子那里……” “喂喂喂!”他立刻反弹,“我一直很想问,你怎么老是说‘男男女女’?女孩子我还可以理解,为什么连男人都有?” “你不晓得你很抢手吗?”她瞪他,“谁都知道端烈王爷有一名青楼女子的专宠,说人家狐媚妖娆,手段高明……城里又不是只有女孩子卖身,那些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也想要找个人来养啊!” 端烈脸上滑下了冷汗。“我发誓没有碰过。” “你要碰过,消息早就传回来了,还用你来说!”她哼了一声。 “明知没有,你还拿这件事来刺激我?”他很微弱地抗议。 “这是拌嘴吵架的好题材呀!”她得意笑道:“而且抬出这个来,你就会非常地心虚。” 端烈掩面投阵,冬舒恋笑了起来,在他怀里轻轻蹭着。 “端烈。” “又怎么了?”他实在怕了她的胡闹。 “做什么防着人家?”她嘟嘴。 “因为你总搞得我晕头胀脑……”他很可怜。 “哪来的这么可怜兮兮?”她哼哼一笑,“人家不总和你翻云覆雨、容得你这样那样……” 端烈眼睛一亮。“恋恋……” “现在还是大白天哪!”她白细的指头抵着他的唇。 端烈一张嘴就含上她的指尖,“把垂帐放下来,不就暗了吗?” “不正经!”她低声笑着,解起了他的腰带。 “嚷着说我不正经,那你的手在干嘛?”他回嘴,将她剥得只剩下里衣,又空出手来将她发饰拆下。 那头乌黑的长发,匹练而下时份外地媚丽。 端烈舍不得放开她,于是把她揽在怀里,伸出手去在亭外一串锦绳上一拉,凉亭口面八方倏然阵下两层垂帐,内里的防风、外层的防水,更重要的是,这样从亭外什么也看不到。 冬舒恋娇笑起来。“端烈,你想怎么娶人家?”她攀着他,将修长的腿勾在他腰上。 “那要看你想怎么嫁了……”他很从善如流,完全以她为主。 “人家要生不出孩子来,端烈要另娶小妾吗?”她问得认真。 “生什么孩子!”他哼道:“皇族血脉,除了皇帝以外最好都不要生。谁晓得生下来的小鬼会不会被拿去和亲,搞不好还被讨要进宫里去当继子!” “端烈这么讨厌皇位啊?”她很疑惑。 “不是讨厌。”他悠然地道:“是极度厌恶哦!”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低笑起来,“你第一次见到人家,就很不客气地问人家是不是想攀后位呢!” “皇帝要是猝死没有后继者,接下来就是血缘者继位,我军功这么好,又最受宠,怎么看都是我去接那个灾难——那些来寻你麻烦的女人里,也不少人打着这种主意吧?” “有这么听说过。”她想了想。 “所以哪,”他叹气。“你都不晓得,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像你这样对后位不感兴趣的女人,多么难得啊……” “哎呀,是你找到我吗?”她哼笑,“明明不想要人家的。” “谁让你当年没胸没屁股一片平坦……痛、痛痛痛——” 她用修得圆润的指尖掐住了他手背肉,不轻不重地转圈来玩,端烈一张俊脸立刻皱起来,哀声讨饶。 “再说人家一片平坦,我就——” 她还要再威胁,就被他一口吻住,他把她舔吮得唇上红嫩嫩的,“那是当年嘛!现在当然不是啦……”他的手滑进她襟口,抚±她浑 圆玲珑的胸房。“我可是日日夜夜都仔细抚摩,才让你生得这样又挺又软……” 冬舒恋困他话里赤裸裸的形容,害臊得两颊绯红。“真是个坏人!”她恨恨骂道。 端烈还她一个无赖的笑脸,“恋恋,你干脆绑上红缎带,像礼物一样送进我房里去,这样就省得一堆繁文缛节唷!” “哼!有那么轻易让你娶走吗?”她甩头。 端烈追逐着,又夺回她的唇,慢条斯理地将她细细品尝。“恋恋、恋恋……” 他一次一次呼唤,低沉沙哑的声音比平常更为性感。 冬舒恋闭起眼睛来,将自己全盘交给他。 亭外雨声宏大,那样娇媚如花绽的呻 吟、断断续续而诱惑力十足的喘息,那后仰的身子白皙美丽,锁骨性感而极具吸引力——漂亮得不日思议的女子,正为他所独占着。 端烈扫下了桌面铺排的器物,将中衣连同里衣一把脱下了,铺在桌面垫着,然后将冬舒恋摆上去。 “你把人家当成了主食吗?”她轻笑。 “谁让我吃不够呢……”他欺上去,将她褪到腰间的里衣剥下,甩脱到一旁去。 她柔顺地张开了身子,端烈扶过她双膝,让她的腿高挂在他腰间,下身紧密地贴合着,却只在外间蹭着,并不进去。 她喘出一声低抑的呻 吟,端烈俯首,叼住了她一边嫩如娇花的乳首,另一手揉 捏着她,愉悦的欢喜袭击了她,她红了脸,身子无力地倚在桌面,由着他摆弄。 她的肌肤无比柔滑,一摸上去,便像被吸住了一样,舍不得放开。 仿佛在巡视领地一样,端烈将她摸了个遍,连如珍珠般娇丽的足尖都细细抚过,轻搔她娇嫩的足底。 冬舒恋怕痒,一边喘息着,一边笑了。 端烈就喜欢她这样动情的脸庞媚红,而娇笑起来的模样妩媚可人,令他百看不厌。“恋恋……你真是磨人的妖精……” “你服输了吗?”她哼笑道。 “拜倒很久了……”他低笑。 一口咬上她的小腹,呵着她的痒,又不让她逃脱,赤裸的身子这样相互磨蹭着,欲 望的火焰延烧起来。 冬舒恋白皙的小手滑下他胸口,抚玩着他乳 尖,刺激得他有些晕眩了,她又笑着,把手移了下去,在他腹上逗弄了好一阵,又慢条斯理地勾溜下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他勃发的欲 望。 端烈的自制力几乎要崩溃,她的指尖勾住他下身,磨蹭着抚弄着,掌心的温度这么热、握得这么紧,她的手心肌肤如此滑嫩…… 第十二章 端烈的呼吸室了一下。“你哪里学来这种……” “嗯哼,这是人家的秘密。” “说!”他气怒起来。 “端烈真不可爱!”她嘟起嘴来,生气地扯了他一下。 吃痛的男人连额际的青筋都冒出来了。“敢背着我偷吃,我就把你抢回家里来关着!” “人家好学不倦,有研究春宫,也有研究艳书呀!”她说得理直气壮。 端烈倒是放下一半的心,另一半的心却高高提起。“春宫图卷我可以理解……艳书,该不会又是那个什么极乐笔记的吧?”他心里惊疑不定。 “极乐这个月有新刊唷!”她的语尾里带上一枚爱心,让端烈头晕。 “不要再去看他写的东西了……” “为什么?”她不依。“他写的东西应用到你身上来都很有用……” 就是因为太有用了才麻烦啊——关系到严重的男子尊严,端烈这句话很难讲出口。虽然他也无法确实地向冬舒恋解释,为什么太了解男人生理构造会损及男子威严这种微妙的事情…… 她看出他一脸欲言又止的为难,她转了转眼睛,哼了一声,笑了,“因为人家弄得你很舒服,对不对?” “恋恋……”他掩面。 得寸进尺的小女人收紧了一双美腿,将他往前推了点。 …… 冬舒恋以欢快的呻 吟回应他的爱。 亭外雨幕正盛,绵密地什么也看不清。 雨声将亭内的一切声响都掩盖过去,然而那四面八方阵下来的垂帐,却怎么也摆脱不了众人无法遏止的诸多想像。 那在重重掩盖之中,自顾自浓情蜜意的小情侣,真是薏煞一众孤家寡人的奴仆婢女。 守护着端烈的十六位护卫,倒是在远处目不斜视地守护着,平板严肃的脸上略有笑意,想来还是在心里祝福着他们的王爷,和心里珍惜的姑娘一直像这样甜甜蜜蜜吧? “端烈——端烈——端烈——” 冬舒恋嚷嚷着,裸着身子被他抱在怀里,他身上披着中衣,将她踩在冰凉地面上的小脚收了起来,揣在掌心里护着。 “又怎么?” 这一顿吃得心满意足,无论她要求什么,现在的端烈都会接受的。 深知他心大好的冬舒恋继续蹭着他。“人家也想出阁了。” “哦?你愿意嫁了吗?”他眼睛一亮。 “因为端烈那样爱着人家呀!”她甜蜜地笑了起来,毫不吝惜地大灌迷汤,那些甜腻至极的情话像是随处都有一样地倾倒而出。 意乱情迷的男人特别地好哄,即使是凶暴的杀生王爷,此刻也乖得像只猫。 “那么本王就准备聘礼去向三千阁主提亲……” “人家想要接绣球哪!”她娇嫩嫩地道。 “那就去抛啊!本王在下头接着。”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为难的,端烈回答得很顺。 “可是人家是要‘接’绣球,不是抛绣球哪!”她撒着娇纠正他。 端烈还有点茫然,“什么?” “人家想要王爷在镜照楼上扔绣球哪……”她眨巴着眼睛。 端烈一下子情醒了,“你说什么?!” 冬舒恋用着那双还残留着情欲的、娇丽媚红的大眼睛,带着湿润目光地望着他。“王爷……” 他才不吃她这套!“不好。” “为什么?人家方公子都丢过了。王爷也不用怕男子扔绣球……” “绣球若被别人接到怎么办?” 端烈的思想点已经不是“居然以男子之身去扔姑娘家才去扔的绣球”,而是他如果上去扔了,接到绣球的却不是冬舒恋怎么办? “呃……”在某个程度上已经跨越一个说服关卡的冬舒恋,却有一点复杂的心情。 老是被她这样胡闹着、而锻练出与常人不同的思想与观念,这样子的端烈虽然也很可爱,但是冬舒恋不免要担心起来,这样的端烈会不会也很容易被别人的歪理拐走啊? 在奇怪的思想点上烦恼起来的冬舒恋,说实在的也很令端烈担心;而这样一对可称之为笨蛋的情侣,恐怕也没有局外人想去打他们的主意才是哪! “映月只有一个人都接得到绣球了,人家也接得到啊!”她哄着他。 “你想要本王在镜照牌楼扔绣球?”端烈的表情很苦恼。 “这样子就可以昭告丢下,端烈是人家一个人的呀!”她可爱地回应。 “赌在镜照牌楼的传说上?” “端烈不想冒这个险?她腻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说实话……不想。”他叹息。“与其说我不相信镜照牌楼的传说,不如说我比较怕失手,若失手的话……就得被迫娶其他人了!” “人家问过映月呢!”她突然这么说道。 “嗯?” “如果是映月去扔绣球的话,会不坐是其他人接到,而不是方公子呢?人家是这样问她的。” “然后?” “映月说不会的,因为她一心都想着方公子。”她的言论里带着一贯的天真以及不可思议的笃定,令端烈哭笑不得。 “因为爱吗?”他喃道,凝视着怀里的冬舒恋,望着她情亮而明丽的眼睛。 “哪,如果被其他人接到绣球的话,你可不许哭哦!” “才不会呢!她哈哈大笑,人家会把那个人一把推到河里去,把端烈的绣球抢过来!” 这样胡作非为的法子,也充满了她的个人风格。 总是被她耍得团团转的端烈,也只能无奈地、并目放纵地苦笑起来。 “那就这么办吧!” 消息很快就流传出去。 不仅临近的民间大举轰动,连偏远地方的闺女都日夜兼程地赶路来到长安城,想要赌一赌抢下绣球嫁进端烈王府的可能性。 而这消息往上传递的速度更是比拟雷电——一下子就惊动了深宫中的皇帝。 “当初帮他们指婚不要,现在要抛绣球……”望着手里的奏章,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陛下哭笑不得。 守在一旁伺候的人俯身请示,“陛下要阻止?” “唔……”皇帝托着腮,“端烈王要抛绣球,这消息朝野都知道了吧?” “各族族女都已经准备好,要往那座镜照牌楼去了。” “赌在这种玄乎的传说上……”皇帝揉揉眉心,“这样荒唐的法子,朕之前怎么没有想过昵?” “陛下?”伺候的人惊讶了。 皇帝挥了挥手,“帱着他们去吧!再把最后的消息报给朕就好。” “是!”伺候的人听命,并且向外头等候的一众老臣传递旨令。 偌大的议事书房里,皇帝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椅上,左右皆无人。 他拿着密报,苦笑起来。“这样自自自在的……当初真该把你推上帝位,让你尝尝三哥现在的滋味哪,端烈王弟。” 在笑声之中,他掩住脸,一再一再地回想寝官中那副失而复得的绣品,以及里面藏着的绝情书信,和令他痛澈心扉的一截指骨。 不晓得那座镜照牌楼,能不能为他迎回他钟爱的女人? 皇帝在短暂的一瞬间这样漫漫地想着,随之便掐灭了这样的妄想。 “娶走了三千阁里的好女子,王弟可千万要珍惜哪……” 在三千阁这一头,忙碌地准备着要送冬舒恋出门应战的月映可是一身狼狈。 她拜托了晴予房里的巫公子,又婉言请动了上一次护得她周全、并且将她送往镜照牌楼的苏公子,为此她还硬闯端烈王府的书房,借来了难得的孤本书给晴予作为谢礼,还请方家幼子提供了大量新奇的珍玩,全往凝湄房里进去,哄得她开开心心的。 自家的恋人眉开眼笑,被拱出来做苦工的两个男人也一脸心甘情愿。 月映月辛苦准备,被冷落一旁的方少行也不着恼,他拿着书,就黏在她身边,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没有一刻是分开的。 瞧着他这样贴心可爱的举动,月映月得了空,也会回头吻他一口。得到奖赏的方书呆,跟得就越勤劳了。 这样闪闪发光的恋人互动,看得在一旁优闹地嗑瓜子、喝蜜茶的冬舒恋笑盈盈的。“映月很幸福哦!” “恋恋现在也很幸福呀!”月映月弹了冬舒恋额心一把,冬舒恋笑了起来。 “映月映月……你接绣球的时候会不会害怕?” “会呀!”月映月平淡地应声,语尾里一丝惧怕的颤抖依然存在。“被许府派出的人劫走轿子、又把我绑着关起来,那时候真是非常害怕的。一想到让少行一个人在牌楼上等着,就觉得心疼……幸好那时候苏公子赶到了,将我及时进到牌楼下去接绣球。” 她顿了一下,又笑了,“这次有巫公子帮你开道,又有苏公子护在你左右,恋恋一定可以平安顺利地到达牌楼下的。” 冬舒恋甩着发辫,“可是……人家没有要去牌楼底下接绣球耶!” “咦?!”月映月大惊回头。 倚坐在贵妃椅上,被护得好好的、什么事也不用做的冬舒恋,眨巴着那双娇媚可人的大眼睛。 “嗯!人家不要在牌楼下接绣球。” “那你要在哪里接绣球?”月映月虽然很茫然,但还是反应得过来。 冬舒恋笑了起来,“映月真了解人家——” “从小到大你的鬼点子就是层出不穷啊!”月映月叹自。 倚坐在贵妃椅上、一身雪自的冬舒恋扑向月映月,“哪、哪、映月……” “嗯,我在听啊!” “你不觉得在牌楼底下接绣球很热很挤人很多吗?” “是很讨厌。”月映月皱起眉。 “很不舒服对吧?”冬舒恋愉快地笑着,“人家才不要去挤呢!” “但这次是王爷要抛绣球……恋恋,你会有很多很多的竞争者唷!” “可是端烈喜欢的人只有我而已。冬舒恋傲然一笑,绣球一定是人家接到的,其他人都不要想。” “有这种自信当然很好……”月映月捏着她的鼻尖,但凡事都要小心。 “有映月帮人家准备,人家不会有问题的!”冬舒恋很有信心。 月映月被她这碗迷汤甜蜜蜜地灌着,即使明知这姑娘鬼点子最多,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来。“真拿你没办法!” 月映月自着冬舒恋的要求去办,却没有想到要再问她一句“王爷知道你不在牌楼底下接绣球吗?”,而冬舒恋也没有主动讲,于是她们这一行人的行踪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在牌楼上扔绣球的端烈王爷。 在很久很久以后,端烈一想到这件事情,就会怒上心头,对着冬舒恋狮吼:“我如果英年早逝一定是被你气死、吓死、玩死——” 然而,哄得盛怒中的王爷又捂着肚子失笑的绝活儿,向来是冬舒恋最擅长的事儿。 至于她用了什么法子,就是他们小俩口的闺房秘密了哪! 总之,端烈王爷扔绣球的日子逼近了,而冬舒恋却严格保守秘密,誓必要在那天让端烈王爷惊喜若狂。 这场盛大的抛绣球,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都不断地被无数人提起。 他们会说,那一个夏季末尾的下午时分,长安城里被花朵淹没了。 各式各样盛装的劲装的或者华贵或者朴素的姑娘们,都涌向了镜照河畔的那座牌楼去,而在牌楼上,威武的端烈王爷手捧绣球,严肃地准备扔下去。 第十三章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一桩大事! 不仅是如花朵般娇艳的姑娘们,连花街柳巷里的少女少年们都在大白天的时间出动了,他们来到牌楼下方,虔诚地仰望,祈祷能接住降落的幸福。 那围拢成一片缤纷色彩的人群,传递出不可思议的庞大能量,而相对于怀抱美好期望的人们,依照着时辰准时登上镜照牌楼的端烈王爷,则是黑着一张脸,看着底下满满的人头。 一样是居高临下,他觉得在阅兵台上看着听令的将士,比现在这种乱七八糟的状况好得太多了。 他有一股冲动,想要命令身边十六个护卫把底下的人群好好排列一番。 “这样真的不会发生踩死人的事情吗?”他不禁怀疑起来。 同时他再次地质疑起冬舒恋的荒唐提议,并且在心里痛殴那时晕头转向、竟然蠢到答应她的自己。 在这种状况下,冬舒恋哪里接得到绣球?! 端烈在心里怒吼,脸色越来越黑。 扔绣球的时辰越发逼近,他在一片凌乱的人群之中根本技不到冬舒恋的影子。尤其是揣测着他心思的青楼少年少女们,个个都披上一身纯白的外衣,就期望着上方的端烈王爷能把绣球往这里扔来。 这么放眼望去,只有混乱两字能够形容的惨状下,端烈王爷接到了十六护卫紧急传来的密报。 他的手在抖——被气抖的! “找不到冬舒恋?!” “是。冬姑娘不在牌楼下方。”护卫头子用平板的声音答道。 “有人拦住她了吗?”端烈第一时间想到这个。 “按情报来看,没有。”护卫头子的声音更平板了。 “没有?那她人去哪里了?” “三千阁主回覆说,她今天一早就出阁门了。” “有人随行吗?” “有,月姑娘以及两位其他金钗姐儿的男伴。” “他们一大早就出门了?那人去哪里却技不到吗?” “那位巫公子将行迹都掩灭了,又有修习魔功的苏少侠带着人,属下都随着您一道来这里了,底下的部属跟不上他们一行人……” 啪地一声,端烈将那纸密报捏烂了,低沉的声音在女自抖,“我要把她抓目来打屁股——” 这种关系到闺房私密的怒吼,护卫头子很聪明地低下头,作为全然没听到王爷怒吼的表示。 但眼看扔绣球的时间已经到了,底下人群越发嘈杂,即使寸步难移地挤着,也尽力伸长双手想要掌握从天而降的绣球,端烈只能沉着脸注视底下。 “王爷?”护卫头子有些担心,“不如暂且延后抛绣球……” “牌楼都给出时辰了,怎么能够不按着时间扔?”他冷硬地道。 “但是,冬姑娘她……” “她敢耍这种花招,就要有承受后果的胆量!” “王爷,请三思。” “哼!”端烈乍然冷笑起来,“反正她说过如果被其他人接到绣球,她不惜把那人杀了都要夺目绣球来——” 护卫头子闻言低下头去,忠心地开始在心里准备接应这样的可能性。 怒极的端烈将绣球握紧,高高举起。 “她说得出、就要做得到!” 精准地掐住时间,他分秒不差地将手中绣球往底下扔去,人群在瞬间轰动起来,宏大的声流与意念冲击上镜照牌楼。 端烈低沉的语尾被淹没在人声中。 你敢失约,我就把你绑回王府关一辈子。 “哎呀——好热闹哪!” 眼看着高上,端烈高举双手,断然地将绣球往下扔,坐在画舫‘上‘的冬舒恋迎着河风,纯白的衣袂飘然若仙,她笑了起来。 底下的月映已经傻住了,“球、球……绣球啊!”她掩住脸哀号。 冬舒恋哈哈大笑,“端烈找不着我,一定气死了。” “恋恋,你何必这样欺负他……” “哼!”她甩着袖子,“谁让他在我的怜花宴上迟到了,我那时受到多少折磨啊?人家好歹也是依着时辰赶到了,没有迟了两天半哪!” “绣球丢下来了啦——”月映慌得团团转。 偏偏耶最应该紧张的冬舒恋却悠然地坐在画舫最高处,一点也不紧张。 “恋恋——” “慌什么?他可是在镜照牌楼上扔的绣球哪!”她昂然,“人家是端烈的真命天女,绣球当然要往我这里来!” 这样狂妄的宣言,和她当初入阁之初所宣告的言论,几乎如出一辙。 月映又慌又急,心里却又苦笑着,浮起一点笃定的余裕。 而随着冬舒恋的话声落了,河面上刮起了狂风! 那股风势又急又狠,几乎在水面上旋起一阵龙卷,那道狂风随着绣球落下的方向刮去,仿佛卷带着冬舒恋笃定的意志力,夹杂着汹捅的水气扑上那颗华美的绣球。 被水珠泼得一身的人群,也连带地被惊动了。 他们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想看看河面上发生了什么事,结果第一眼就看见一座画舫,第二眼,就看见一个金澄衣裙的姑娘往岸上望来,第三眼则看见画舫最高处那一身纯白、乌丽长发迎风而展的姑娘。 他们心里浮现了‘冬舒恋’三个字—— “是十二金钗!” “冬府的小姐!她来了!” “为什么要离这么远啊……绣球一定会落水的啊!” “在她上岸前赶快把绣球抢下来!” “绣球……绣球呢?” “啊啊啊啊……绣球滚过去了……” 嚷嚷声四面八方地涌来,又凌乱地交杂成嗡嗡的混乱。 然而也因为人群的骚动,位在高处的端烈才看见镜照河上高坐在画舫顶端的冬舒恋。 这可恨的、几乎要吓死他的小女人,竟气定神闹的…… 端烈放下了一半的心,然后另一半的心跟随着在人群上方滚动滑溜的绣球儿激烈地起起伏伏。 冬舒恋倒只是眺望着,没有任何动摇。 那由她身侧卷起,刮进了人群之中的狂风,带着那只令众人抢破脑袋的华丽绣球一路滚动着,虚拂过每一个人的指尖,又转瞬溜走,然后随着人们手指的施力而高高弹跳起来,渐渐接近了河畔。 人群也往岸边涌来,挤在外围的人几乎要落下水去,场面非常混乱且凶险。 冬舒恋迎着风,望着那被狂风卷带着接近的绣球,她在画舫高处悠然地站起身,用一种轻盈而漫不在乎的姿态,款款地站在最高处。 看在端烈眼里,那客是非常惊险的画面。 画舫若有一点较大的动摇,她势必要落下河去! 冬舒恋却一点也不在乎,对着绣球伸出手—— “哪,过来吧!”她呼唤着,用着一种命令的昂扬语气。 河面的狂风旋出了小小的水龙卷,在人们指尖上方弹跳着的艳红绣球,在狂风的托扶下,脱离了河岸,向着镜照河水坠下。 “哎呀,要再上面一点呀!这样人家怎么接呢?”她微笑着,像提醒着不听话的小孩一样,对着下坠的绣球喃喃。 从水面上升起的龙卷,将绣球高高地托了起来,狂风接过了它,向着冬舒恋的方向吹拂而去。 那只从端烈手中脱离的绣球,在诡妙风势的辅助之下,轻盈而确实地落在了冬舒恋手中,仿佛命中注定一样。 满城的人都见证了这一幕,先是震惊的沉默,继而发出敬畏的欢呼。 冬舒恋将得手的绣球高高举起,向所有的人宣誓她的所有劝!“端烈是我一个人的。”她骄傲地道。 牌楼上,终于放下心来的端烈,感到一种虚脱似的无力感。他心想,即使是在塞外打仗搏命,也没有今天这样短短一段时间的压力来得大哪! 命里遇上了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人,确实是一种严酷的考验。 但他心甘情愿。 倚着朱栏,他凝视着河面上的冬舒恋,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再来向你嚼舌根、认孩子……”总是被指责为花 心风流的青年咬牙切齿地这么说道。 身旁的护卫头子把笑意藏在喉间,低下头去,祝福主子的恋情终于获得圆满的收场。日后,他们十六护卫的工作量应该也能稍微减少了一点吧? 而远处,冬舒恋得意洋洋的笑声,在宽广的河面上荡漾开来。 这一场盛事的收尾,虽然让众多想要一享富贵的人们大失所望,但是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与呼嚷,却意外地促成不少对恋人。 在日后短短的三个月内,长安城里总是不断地传来出嫁时的欢庆声响,或者花街柳巷里哪位姑娘少爷被赎身的消息,甚至私奔远走的事儿也时有所闻。 而造成这样充满喜悦的混乱的两枚元凶,如今正窝在房里增进感情。 端烈记恨着让他空着急的冬舒恋,而冬舒恋更是理直气壮地翻起旧帐,让端烈身体力行地了解她当时的心情有多惶恐。 “你知不知道底下的人有多少啊?”他用吼的。 “你知不知道怜花宴上有多少朵花把我淹没啊?”她用哼的。 “绣球要是落水了怎么办?”他跳脚。 “我要是被别人就地赎走了又要怎么办?”她咧出牙来。 端烈觉得她不可理喻,冬舒恋则觉得他太不经吓。 两人哼地一声甩头背对被此,就像一对吵架的笨蛋情侣那样。 站在房外当起木头人,守护着里面人安全的护卫头子,听着模模糊糊传出来的斗嘴声,第一次感到有危机。 几个人默默以眼神做起了交流 ——怎么办啊? ——王爷这次真的生气了吧? ——可是冬姑娘这口气也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 ——想个法子吧? ——要去三千阁求救吗? ——我说,在窗边点个香如何? 有一个点子冒出来了,众人都思考起来。 宫里昨天才进来一炉香,说是可以增进夫妻情趣的…… ——好像不错…… ——这点子好! ——谁去摆香炉啊? ——当然是老大去啊…… 目光的交流有了结论,护卫头子负担起他身为老大的责任,认份地去礼品库里找出那只刚摆进去不久的香炉,用火点燃了,捂着鼻子如临大敌地摆上窗沿。 那一扇偷偷掀起又悄悄合上的雕花窗子,并没有吸引住里面正斗嘴的两人的注意力。 十六护卫默默守护的范围扩张得大一点,离那件房远一点。 然后——那穿出门扇缝陛的斗嘴声慢慢地减弱、模糊,最后消失了。 被扑倒在床褥上的冬舒恋,只剩下了呻 吟的声音。 她一身精致衣袂被胡乱地扯下,满头珠翠没有一个一个仔细拆下的闲情逸致,于是就放任着没有理会。 乌黑的发流仿佛夜色一样铺展开来,里面卧着一个白皙得可以称之为香艳的娇美女体。 “端烈好粗鲁……”她咬着下唇抱怨。 然而侵占着她的青年却哼哼笑了,“今天不要对你温柔了,谁教你让我又惊又怕——就这样好了,你要是再戏弄我,以后就都这样罚你!” “罚什么哪?”她睨着他,媚红的眼尾满是勾引。 “罚你不准出房门!”他埋进她体内,充满了她。 “嗯哼,”她喘了口气,笑了,“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这种挑衅太严重了!端烈的男人尊严不容许这种层面的看轻。 “你就试试看我有没有本事,哼!” “人家在阁里也不是没有学习的——”冬舒恋仔仔细细地勾上他腰身,咬着下唇将体内的他收得紧紧的,急乎逼出了端烈的喘息。 他咬紧牙忍住了声音,双手握紧她的腰肢。“你又给我乱学!” “才没有呢!这是压箱底的绝技呀!” “这种程度就叫作绝技?哈!” “端烈你太过分了!”她气极地嚷嚷。 “本王只是让你知道,要撂倒本王,你还差得远!”挽回他男子尊严的端烈王爷哼哼地宣告。 终章 在床榻上被欺负得婉转呻 吟,连呼吸都凌乱不堪的冬舒恋小脸俏红,双眼泪光盈盈地一片委屈。 这样的娇美之色,只引动了端烈王爷的野兽本能而已。 他更加欺负着她,逼出她破碎的呻 吟,那断断续续几乎难以维持的喘息,显示出她根本承受不了端烈的凶猛情欲,几乎小小地死去了,又被摇晃着活了过来。 惹人心怜的泪水湿润了她的双颊,她娇美白皙的胴体,被他独占欲强盛地吮吻上斑斓的吻痕,衣物掩盖不到的地方也遍布着,而在衣物底下的极私 密 处,更是他重点照顾的地方,每烙下一个吻痕,她便要颤抖着哭泣上一回。 端烈几乎是拚死地折磨着她,因为,他在镜照楼上是那么地惊慌与紧张,是那么地担心她的安危,是那么地为她所气恼、所大笑,是那么地爱她—— 然而,在她高举绣球的瞬间,端烈明白了她心里的诸般在意—— 那每一次都要旧事重提的‘花 心风流’……都是她的恐惧。 冬舒恋拒绝让任何人和她分享她的男人,端烈自然也不愿意。 身为十二金锂的冬舒恋,即使有大半的时间为他所独占,但也会有其他的客来见她,即使端烈知道冬舒恋连小手都没给人摸过,总是设帘以见,但他还是会嫉妒——就如同冬舒恋生气着他昔日的风流。 他们都在嫉妒着,但心里其实都有慌怕。 他温柔地拥住怀里的小女人,吻去她颊边的泪水。 “恋恋。” “做什么?”她瞪着他,泪光盈盈。 “我爱你。” 她抿起唇来,倔强地一言不发,那落满颊的泪水却更加湿润了,她伸出双手紧抱住他,打定了这一辈子都不放手的决定。 端烈绵密地吻着她。“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 “我会爱你、宠你、疼你——再没有任何人可以碰触到我,好不好?” “恋恋?” 他呼唤,而她埋进他肩窝的脸庞水湿着,哽咽的声音破碎地流出。 “打仗的时候、打仗的时候……人家也要去……”她哭了出来,揪痛他的心,“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等待、我也要去……你要带我去!” 他抿着唇。“好。” “真的?” “真的。” “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吗?” “不会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他柔声承诺,而她哽咽着,将他抱紧。 解开心结的两人,迎接了被此的欲 望。 那紧锁在门窗之内的浓情蜜意,成为了日后在王府之中公开的秘密。 没有人会在他们夫妻关在房内卿卿我我的时候,不识相地去打扰的。 合着的房门一直到了隔天早上才再度打开。 精神饱满的冬舒恋笑盈盈的,朝护卫们打过招呼。 不知道为什么,端烈却没有一起出门来。 “请问,王爷呢?”护卫头子用平板的声音这样问道。 “还在睡呢!”冬舒恋温柔地回答。 护卫头子沉默了一下。他一向觉得,王爷的体力很好的…… 冬舒恋才不理会他在想什么呢,自顾自地往前厅走去。她的步履非常轻盈,清丽的脸庞上充满愉悦的喜色。 花 心风流?哼! 她这样仔仔细细地榨干了他,看他还能怎么花 心风流! 从她向家里的人宣言要得到端烈之后,她就没有一刻不为此时准备着呀!在这样满城的人的见证下,看日后谁还敢来向她讨要!丈夫他们的爱情,恶是得到了镜照牌楼的支持唷! 两情相悦,原本就是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而她和端烈,确实地将那份奇迹紧紧地掌握在手心。 一定会迎来幸福的!因为,所有的苦难,到了他们面前,都会被毫不犹豫地突破! 两个人的手,合交握着,直到白头老去。 “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她迎风,呼喊出她的爱—— 以她一贯的笃定。 尾声 冬舒恋出嫁的场面是非常华丽、盛大的。 横跨七天的盛大喜宴将整条花街挤得水泄不通,从牌坊起始到三千阁门口,流水席一连七个日夜摆满好酒好菜,众青楼里的姑娘们得了王府的赏金,欢天喜地地休息、玩乐。 而在选定的时辰里,花轿从三千阁门前抬起,在众位姑娘的欢呼与庆贺声中踏出花街牌坊,绵延几乎半个长安城的大红队伍来到冬府,新娘子出轿,向府门前等候已久的冬家族人行晚辈礼,而后上轿,绕过半个长安城,送进了端烈王府去。 盖着红帕的冬舒恋,让月映牵着手,带到厅堂中央去,将她交给了生命中许诺的恋人。 端烈紧握她柔软的小手。 “恋恋。”他轻声呼唤。 含羞的新娘子没有答他,之是用小手捏了捏他掌心。 端烈笑了。 “三拜过后,你就是我端烈王府的王妃了。” “闹洞房怎么办哪?”冬舒恋低声嗔道。 端烈漫不经心地听着司仪唱颂般地指示夫妻交拜,他怀着虔诚的心情弯下腰去,再挺直腰身之后,他看着一身红衣的冬舒恋站得那样骄傲而笃定的,心里赞叹起来。 “恋恋要保护我吗?” “王爷要人家帮你挡酒啊?”她轻声笑着,挽着他的手,莲步款款慧地往新房走去。 这么一双权势盛大的新人,谁敢来跟他们闹洞房? “我在方家书呆娶月映的时候下了狠劲灌得他三天宿醉不醒,怎么,你没和月映谈好了要怎么报复回来吗?” 他将她打横地抱了起来,新房门前早已有了府里奴婢守着,见到王爷来了便赶紧开门让抱着新娘子的王爷入新房。端烈踏进房去,脚后轻轻一踢,力道适中地让门扇滑回门槛边上,让守门的奴婢接手将门合实。 被放上床的新娘子规规矩矩地坐好了。 “恋恋?”端烈有些惊讶。 他以为捺不住性子的冬舒恋应该会一把掀了红盖头,嘟着嘴嚷嚷着肚子饿要吃饭哪! “人家要端烈给人家赫盖头嘛!”她娇滴滴地道。 端烈心里一阵感动,激昂得差点扑上去亲她两口。 “恋恋真是贴心的好女人。”他开心地赞了一句,拿过扎了红绸的秤杆就往帕子挑去,没想到冬舒恋一抬手挡住了他。 “两支红烛太亮了。”冬舒恋咕嚷似地抱怨道:“人家这凤冠盖头都戴一天了,眼睛受不得这样的光。” 端烈愕了一下,立到心疼起来,连忙回身吹熄一支红烛,看了看又将剩下的一支拿得远一点,于是房里倾到暗了一半,摇曳的烛火影影绰绰的,端烈转过身来用手中秤杆斜挑起那件盖头,心里充满着男人甜蜜的喜悦。 低着头的新娘子,娇娇羞羞的。 “端烈这样子好像调戏小姑娘的色老头。” “胡说!这是男人的浪漫。” 义正词严地反驳着满面红霞的冬舒恋,端烈伸出手去挑起她的下颚,几乎貌似登徒子的赏玩姿态,让羞窘到极点的冬舒恋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啊呜一口咬实了他掌背。 端烈的表情僵住了。“恋恋……会痛。”他小小声地向她讨饶。 犹如小兽一般以牙齿啃牙来惩罚他的冬舒恋、这位端烈王府新任的当家主母,坚决地摇了摇头。 连带地甩得他的一层皮内也晃了一晃。 端烈的脸都皱起来了。 “哼!”冬舒恋含糊地威吓一声,那骄傲地睨视他的目光,让端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由着她撒野。 她的凤冠被他一手摘了下来,规矩盘好的长发上,只有一条镶着翡翠的发带子,那莹莹的碧绿光芒无比地眩目。 这是他们之间的定情物。 在往后的数十年间,也是冬舒恋唯一从不离身的事物。 “哪,恋恋。” “怎么?”她坐在他腿上,由着他小心翼翼地喂食。 “你进三千阁前,有没有许什么愿啊?” 她横他一眼。“人家是为了映才进三千阁的。” “哦?只为了她吗?” 她抿起嘴来,恨恨地瞪向他手上还未褪去的咬痕。 端烈大方地把手进到她唇边去。 “哪,你只为了她吗?”仿佛诱哄似地,他在她耳边用着低沉而沙哑的嗓子呢喃:“有没有一点点是为了我呢?” 冬舒恋绷着脸,耳根子却控制不住地通红起来。“才没有!” “真的没有?”端烈瞧着她耳红,脸上带了笑,声音却到意地滑低下去,做出满嗓子的失望委屈。“我以为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哪……” 冬舒恋看不到他表情,耳边听见他沮丧的声音,心里着了慌,立刻就焦躁起来,“也、也不是全没有想着你……” “哦?”他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 冬舒恋一颗头垂得低低的,露出漂亮的脖颈。“人家比较贪心一点,许了两个愿望……陪着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还有一个……想要嫁给你的愿望……” “恋恋嫁给我,高不高兴啊?”他哄着她,低声问道。 她咬着下唇,那样不胜娇羞,“端烈真坏!” 他笑眯眼睛,“能够娶到恋恋,我很高兴。” 她把脸埋进他掌心里去,“能与君共结连理,妾心亦与君同。” 如此温香软玉,让端烈屏息,感到狂喜。 那烛影摇摇晃晃,爆出一点灯花,无人敢来作乱的洞房花烛夜,一对鸳鸯交颈而眠。 后记 练霓彩 叭滴哒哩哒—— “啪唧!” 当阿练犹在赖床的时候,爱猫奥斯卡已经优雅地从阿练枕头边起身,优雅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优雅地探出爪子,在阿练肉肉的手臂上做了优雅的刺入与收缩运动—— 于是阿练瞬间醒了。 小小的血泉喷出来的时候,吊在床头柜上、刚要引吭高歌一番的闹钟也被阿练甩过去的一掌啪地撞在墙上。 声音听起来大概像是小强兄被拖鞋打飞那样吧?(沉思) 接着俺的房门被唬地一下打开,高贵的大神零站在房门口,手里持着无线电话,身后损友乔阴恻恻地眯起眼睛。 “汝昨天丢在外面沙发上的分机电话,小练。” “??”茫然。 现在才八点半为什么会有电话打来? 重点是一支机子响起,全部人的房间分机都会响啊—— 被吓得清醒过来的阿练完全不敢看向脸色不善的大神零与损友乔,双手抖啊抖地接走无线电话,刚把话筒放上耳边‘呼嘎’了一声,就听到电话被端传来幽幽的啜泣。 “你是阿练吗?” “我可以说不是吗?” 寒毛直竖的阿练仔脸色都白了,那声音完全具备了夜半鬼故事的气氛啊啊啊啊—— 电话那端的啜泣声持续了半分钟,阿练也浑身僵硬地听了半分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呜嗝!”被端的女鬼忽然哽了一下,阿练的身体也跟着抖了一下。 忽然发现不太对劲。 “那个……呃……我说,嗯……是(哔—消音)大人吗?” “你认不出我的声音吗?阿练你这个没心少肺的负心汉!哇呜……我都哭这么惨了,你居然没有安慰我还敢问我是谁……”对面传来疑似崩溃迁怒的抱怨。 唉……是个大活人。 放下心来的阿练傻傻地笑起来,“早安。” 是说为什么俺是负心汉不是负心女啊?人家虽然没有美乳但也有一个玲珑(?)的弧说……(跪地画圈) “我在哭耶,阿练。” “嗯!对啊!”点头,“我有听到。” “我很伤心哦?” “嗯!对啊!听起来很伤心。” “你不安慰我也不问原因吗?” “唔……你希望我问吗?”偏头,接过损友乔递来的大杯温开水,“你在哭什么?怎么一大早打过来啊……”咕嗜咕嗜咕嗜,早起要灌一杯五温开水助肠胃蠕动(欢乐) “呜呜……”某友继续啜泣起来,“麦克杰克森走了……” 阿练茫然了一下,“谁?” “麦克杰克森。” “你说的是‘那位’吗?”忽然感到身体一阵僵硬,背脊整个凉起来的阿练眼睛瞪大,劈手抓起摇控器转开电视,无论哪台新闻都在播这条消息。 阿练呆掉了,离得不远的大神零与损友乔似乎也发不出声音来。 电话被端的哭声持续了很久。 “我怎么老是在一大早的时候,得知这种让人说不出话来的消息呢……”一大早会接到的电话,似乎多半都不是什么喜事。 二00三年的四月二日,也是一大早的,知道这种消息。 那天莫名地在上班前很执着地想要开机上网,一向都会跳过的首页新闻,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手关掉,然后就看到了让我茫然的消息。 知道的当下倒没有什么反应,结果上班途中打手机给另一个朋友,仿佛想权充作聊天话题般地告诉对方这个消息的时候,眼泪却无预警地掉下来了。 忽然才疼痛了起来。 哭了整整一天,时断时续的,想起来就哭。 没有消息的时候,都觉得那个人还活着,存在世上的某一个角落,过着属于那个人的生活。 到底是从哪里听到这样的说法呢?“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以前都觉得这真是一句无法理解的话,没有消息才要担心吧?但越到后来才懂得,没有消息的这件事情本身,或许就是个好消息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应当保持沉默。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