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当下堂夫》 楔子 「丁固建设」顶楼。 五十几坪大的办公室里头,家具都是清一色的深咖啡色调,除了一整面可以俯瞰车水马龙街景的窗户外,其它的墙面则摆满建筑模型的展示架,一张超大的橡木书桌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整个办公室显得阳刚味十足,幸好有浅米色地毯稍微淡化了点刚硬。 午后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玻璃射进办公室的每个角落,也照射在两名气势相当的男子身上,他们正隔着办公桌对看,年纪较大的跷着二郎腿,双手轻松地摆在椅臂上,仔细打量年纪小他一半的年轻男子。 孙泽仲年约二十六、七,前年拿到哈佛企管硕士的学位回国,人品和条件都是一流的,此时他深邃无波的黑眸毫不畏惧地跟建筑业霸主丁荣石对望着。 外面很多人都说孙泽仲温文可欺,那些人的眼睛都瞎了不成?这是丁荣石跟孙泽仲会面不到十分钟后的结论。 这个男人,根本是只披着羊皮的虎,小看他的人,小心被吞了还帮他数钞票。 「『大庆』前几年做了不少错误的投资,不但将之前赚的钱都赔光了,就连老本也亏进去,想要东山再起,谈何容易?」丁荣石话说得很直,不怕得罪人。「更别说,『大庆』还养了一堆垃圾,不把那些垃圾一一铲除,别想脱胎换骨。」 家族企业通常都会养一堆尸位素餐、坐领高薪的亲戚,这些「高官」不事生产也就算了,还会挖墙脚,那才是公司最可怕的肿瘤,不彻底治疗就会变成致命的癌。 「『大庆』的底子不错,今年也推出两个成功的案子,只要有一笔周转金,很快就可以转亏为盈。」孙泽仲不是省油的灯,胸有成竹地一一回答。「至于人事问题,我已经开始清理门户。」 去年年底,父亲心肌梗塞意外过世后,他临危受命接手家族企业「大庆建设公司」,立即大刀阔斧地裁减「冗员」和不必要的花费,也开发了几件不错的案子,但缓不济急,父亲前几年的错误投资不但吞蚀老本,还跟银行借了好几亿周转,无力偿还的结果,就是成为银行的拒绝往来户。 逼不得已,他只好找上「丁固建设」的丁荣石——建筑业的龙头老大。很多人都说他的行为无异是与虎谋皮,但他已无路可走,就算丁荣石是只大老虎,他也只能上山打老虎。 「喔?你所谓的『一笔』周转金,是多少?」丁荣石不置可否地问。 「大约……五十亿吧。」说到金额时,孙泽仲依然维持着泰然自信的表情,压下心头的感受。 他是个好强的人,若不是逼不得已,他不会低头跟人借钱,何况是这个天文数字,摆明了「大庆」的主事者不善经营,而他正是现任主事者。 不管今天的损失是不是他造成的,他都得概括承受,更何况,五十亿只能解燃眉之急,据他估算,起码要一百亿才能让「大庆」起死回生。 「五十亿?!」听到这笔数目,丁荣石眉头微耸,就算是底子深厚如「丁固建设」,一时之间也无法立即拿出这笔钱。 丁荣石精明的脑子开始按计算器,虽然五十亿是笔大数字,但仍是一笔值得投资的交易。 老谋深算的他,看中「大庆」的后势大有可为,尤其是在孙泽仲的掌舵之下,几年之后就可能有跟「丁固」一较长短的能力了。 丁荣石在心里一番计较之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一脸沈稳的年轻人,再度暗暗赞叹孙泽仲生得好。 不只长相俊俏,人品出众,气度更是大器,如果是自己的儿子,该有多好? 等等……儿子? 有了! 「要我借钱给『大庆』也不是不可以。」丁荣石露出一脸好好先生的表情,使出「请君入瓮」的把戏。「只要能答应我几个条件,就一切好谈。」 「什么条件?」虽然心情澎湃,但孙泽仲仍强自镇静,不露出一丝焦躁的神色。 「第一,我要入股『大庆』。」一谈起生意,丁荣石立刻换上一脸精明的表情。「『大庆』的资本额有多少?股权如何分配?」 「一百二十亿。」孙泽仲毫不迟疑地回答,显示他对公司的营运了如指掌,不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大少爷。「我们家占六十,其它家族成员占四十。」 丁荣石只考虑了一分钟,便立即作出决定。「那好,我愿意投资一百亿,而且我要百分之四十的股权。至于你们自己的股权要如何重新分配,你要自己想办法。」他要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可以,我代表『大庆』接受这个条件。」孙泽仲只考虑两分钟,就点头答应。「但我要求继续持有『大庆』的名号。」 丁荣石愿意投资一百亿,「大庆」立即可以起死回生,没有理由不答应他的条件。至于股权重新分配的部分,他会让那些股东乖乖听话,否则他只要放手让「大庆」倒闭,大家都没得玩。 「放心,我不会改朝换代,我对『大庆』没那么大的兴趣。」一家小公司而已,他还没放在眼里呢,让他感兴趣的是人——孙泽仲这个人。 听到丁荣石的保证,孙泽仲松了口气。就算会暂时丧失绝对的控制权,但起码「大庆」的名号在,他还是有机会可以重新取得控制权。 「我的第二个条件,也是最后一个条件就是……」丁荣石顿了一下,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我要你娶我女儿。」 「娶你女儿?!」孙泽仲听了完全傻眼,不敢置信地瞪着丁荣石,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们不是在谈生意吗?怎么会牵扯到嫁娶? 「没错,一百亿不是小数目,当然要有一些保障。」丁荣石算盘打得很精,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如果我们成为一家人,这不就是最大的保障吗?」 「……」孙泽仲不发一语地陷入沈思,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如果不接受丁荣石的条件,没有资金注入,「大庆」顶多只能再硬撑个两个月就得宣告破产,届时几千个员工将会同时失去工作。 如果接受呢,他不但失去了选择伴侣的自由,交往三个多月的女友也必须分手。 公司的存亡、一段尚未成熟的恋情,孰轻孰重,已经非常明显,想都不用想就可以轻易作出抉择了。 姑且不论「大庆」是父亲一手创立的公司,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几千名员工失业,尤其现在经济不景气,他们可能找不到下一个工作机会,生活极可能陷入困境。 但,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不好受,尤其是对自视甚高的他来说。 强迫自己等了一分钟后,丁荣石忍不住心焦地出声催促。「你的决定呢?」 孙泽仲面无表情地点头。「我愿意娶你女儿。」 丁荣石满意地哈哈大笑,站起来走到孙泽仲身旁,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很好!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作了正确的决定!我女儿温柔又漂亮,就像她妈妈一样,绝对会是一个好太太,你一定会爱上她的!哈哈……」 孙泽仲脸上闪过一抹厌恶,但随即压下,恢复面无表情。 为了公司而赔上个人婚姻,这笔交易,值得。 然而,对于未来的妻子,还没见上面,心中已经先有了几分排斥。 他会爱上她? 作梦! 第一章 五年后 华灯初上,食物香味陆续从餐厅和各家厨房传出,引得行人饥肠辘辘,只想赶紧回家或找个地方祭祭五脏庙。 位于台北市仁爱路上的顶级豪宅内,有间二十坪左右的现代化欧式厨房,里头的厨具都是白色的,看起来清爽舒适,但要维持需要花费很多时间。 此时,一名纤柔的女子正在厨房中,细白的双手熟练地切切洗洗、炒菜翻锅,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五菜一汤已摆上桌。 所有菜肴都用精致的小盘盛装着,不但色香味十足,而且营养均衡,就连装盘的艺术都考虑到,看得出厨子的用心。 摆上最后一道菜后,丁焕娣看了墙上特殊造型的装饰钟——七点五分。这表示在孙泽仲回家前,她还有二十几分钟的梳洗时间。 刚结婚的头三年,他每天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疲累的神情看得她好心疼。工作上,她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提供他舒适的家庭生活。 这两年,他不再加班了,只要没有应酬,就会在七点半准时回到家,几乎没有一天例外,这表示他已经能充分掌控公司的运作,她为他感到高兴。 她将沾到油烟的围裙放到待洗的洗衣篮里,走进房间拿换洗的衣物,正准备进浴室冲澡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一定又是每天准时「问候」的婆婆! 丁焕娣压下心中的不耐,过了五秒钟才接起电话。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整天在家没事做,就连接电话也不会吗?」另一头超高音调的怒斥声随即冲出话筒。 「妈……」拜托,别又来了!婆婆的高分贝,叫得她的额际隐隐作痛。 孙王舜茹每天的「疲劳轰炸」,炸得她心情低落,快到崩溃边缘了。 「最近天气很热,小心照顾我们家泽仲的身体,别让他累坏了。这点小事,妳应该做得到吧?」 孙王舜茹每天会不定时地打电话来「问候」她,有时还会登门视察,处处挑她的毛病,摆明了不让她好过。 「我知道。」同样的话已经听过上千遍,要能不记得才是奇迹。 「我告诉妳,嫁给我们家泽仲,是妳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孙王舜茹尖酸的语气五年来如一日。「如果不是我们家一时周转不灵,被妳那个爸爸狮子大开口,不但拿走我们家的股份,还硬把妳推销给我们家泽仲,否则我们家泽仲也不可能娶妳的!」 刚开始找丁焕娣麻烦时,孙王舜茹还有所忌惮,担心丁焕娣会跟丁荣石或是儿子哭诉,但几次下来,都没什么动静,她的胆子就跟着大了,越骂越起劲。 这个女人哪,连告状的胆子都没有! 「……」同样的话,孙王舜茹每次通电话时就会讲上一次,到底哪一天才会结束呢? 「说长相没长相,身材也不好,学历更不用说了!要不是妳家还有一点钱,根本没人会要妳!」孙王舜茹将焕娣贬得一文不值。「我们家泽仲真是可怜哪……」 「……」太超过了!焕娣想充耳不闻,但尖酸刻薄的话语还是一字不漏地入了她的耳,钻进她伤痕累累的心。 她好想大声反驳,如果没有丁家的金援,孙家还能不能存在尚是一个未知数,更别说让家族成员继续过着优渥的富贵生活了。 这间位于仁爱路的顶级豪宅是父亲送她的嫁妆,如今挂在他们夫妻共同财产名下,等于也是间接送了一大笔财产给孙家。 她从没想要邀功,但能不能不要再贬低她?她也是会受伤的! 「我对妳也不敢有什么奢求,只要妳把我们家泽仲照顾好,应该没问题吧?」 「嗯。」 「还嗯?连回答都不会,真是没有用!」孙王舜茹火气十足地挂上电话。 丁焕娣无力地放下话筒,每次跟婆婆说完话后,感觉就像是活生生被剥了一层皮似的,不满与痛楚长久累积下来,她已经濒临溃决边缘了。 铃~~铃~~ 焕娣瞪着话机,不会又来了吧?她闭上眼,等了十秒钟才接起电话。 「喂……」 「焕娣,是我啦!」电话里传来低沈性感的嗓音。 「茤萸!」听到小妹的声音,焕娣明显松了一口气。 丁茤萸是家中排行最小的妹妹,她另外还有一个身分「丁萸」,是台湾鼎鼎有名的性感超级名模。 「怎么啦?干么叹气?」 「没、没事……」不敢让茤萸知道婆婆的行径,否则以妹妹的脾气,绝对会上门兴师问罪,这么一来,只会把事情闹大,让情况更复杂。 「后天是什么日子,妳还记得吧?」 「后天……」焕娣看了一眼茶几旁的日历,九月四日,正好是她的生日,也是她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嗯……记得。」 「我跟若男想请你们夫妻俩吃饭。」 「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我已经在『茹丝葵』订位了,晚上七点半。」 「不行哪,我要问泽仲……」 「拜托!」丁茤萸受不了地低嚷。「妳都已经二十八了,不是两岁或八岁的小孩子,他也不是妳老爸,妳不需要什么事情都问他!」 「可是……」 「别再可是,就这么决定!」 「……喂?喂?欸,竟然挂电话了……」丁焕娣傻愣愣地瞪着话筒好几秒,然后无奈地将话筒挂回去。 她很清楚,孙泽仲根本不会答应参加这类聚会。陪她一年一次回娘家过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唉……」低头看见手上的衣服,这才想到洗澡被电话打断,看了墙上的时钟,剩下不到五分钟就七点半了。「来不及洗澡了!」 匆匆将手上的衣服放回房间,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了下仪容后,才刚走出房间,就听到大门的开启声准时响起,门后露出一张比偶像明星还俊美的脸。 「泽仲,你回来啦!」丁焕娣脚步轻快地走过同样是清一色白的起居室,来到玄关,拿出他专用的皮制拖鞋,脸上挂着发自真心的愉悦笑容。 她喜欢喊他的名字,有种亲密的归属感,像是再次确定他是她的。 她还清楚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孙泽仲的震撼,他不仅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人,还拥有优雅的仪态和得体的谈吐,简直就像是标准白马王子的化身,让她一见就倾心。 他的身高差不多一百八,身材偏瘦但不单薄;肤色是干净清爽的乳白色;橄榄型的眼睛很漂亮,深邃有神;眼睫毛甚至比她还要浓密;鼻梁挺直;略薄的唇形优美。 她从不认为自己重视外表,但他出众的相貌,的确让人看了心情愉悦,就算看了将近五年,每次看到他,还是会让她怦然心动。 「来,你的拖鞋。」弯腰将拖鞋摆在他跟前,等他换上拖鞋后,顺手将他的皮鞋用鞋刷清干净才摆进鞋柜,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后。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等你洗完手脸,换好衣服,就可以开饭了。」同样的话,她每天都会说上一遍,为的是找话说。 「嗯。」他头也不回地轻应一声,继续走往他自己的房间,反应很平淡,淡到几乎可以称为冷漠。 就算回家,他的脑子里还是在想公事,尤其最近有一个超级建案正在进行,占满了他全部的心思,对于不重要的人事物,他会自动忽略。 看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背影,虽说已经习以为常,但她就是没办法不放在心上,心头酸酸涩涩的,五味杂陈。 就世俗的观点来看,孙泽仲是个百万中选一的超级金龟婿,不仅家世好、能力好,长相更是帅得吓吓叫,而且他不抽烟、不酗酒、不花天酒地,没有不良嗜好,每天还准时回家,是众人眼中的好老公。 正因为如此,对于自己能够嫁给孙泽仲,她总觉得高攀了。 尤其当她知道这桩婚姻几乎可以算是父亲给硬逼来的后,更是让她感到不踏实的心虚和难堪。 她相信,以他的条件,当年不可能没有女朋友,而她极有可能是抢走别人男朋友的第三者,这个认知让她忐忑不安。 她唯一能弥补他的,就是尽全力做一个温柔顺从的好妻子,提供一个舒适的居家生活,让他全力拚事业,无后顾之忧。 日本新娘学校毕业的她,家事和料理都难不倒她。知道他重视隐私权,她没请帮佣,所有的家务都自己扛起来做,为了维持一百多坪住家的整洁,每天从早忙到晚,但她毫无怨言。 为他,她忙得很开心。就算得应付难缠的婆婆,她还是很高兴能嫁他为妻。 只可惜,她的付出没有得到同等的响应…… 眼角余光看见换上白色短袖polo衫和米色休闲长裤的孙泽仲走进饭厅,丁焕娣立刻甩脱心头的沮丧,换上笑脸迎上。 「今天工作顺利吗?」 「还好。」孙泽仲跟以往一样,只给最简洁的回答,随即沉默地坐在长餐桌最靠边的座位。 丁焕娣盛好两碗饭,先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再走回他对面的位子坐下。 「今天的竹笋很嫩喔,你试试。」起身又拿了一个空碗,舀满竹笋汤,放在他面前,期待地等着他的评语。 他挟了一块竹笋,咬了一口,鲜嫩的美味让他惊艳不已,忍不住一口吞下,又挟起另一块笋子。 「好吃吧!」看到他的表情,她满脸得意地报告。「那个卖菜的老伯伯还教我怎么挑选竹笋喔,以后我就知道要怎么选好竹笋了」 「嗯。」这是他唯一的反应。 说实话,她煮的口味满合他胃口的,结婚这几年来,他胖了几公斤,就连长年累积的胃病也不再犯了,算是跟她结婚的收获。 「这波经济不景气有对公司造成影响吗?」她不屈不挠地继续找话题。 她对商业完全没兴趣,但为了不让自己言语无味,只好每天拿着商业书刊猛啃,看得她头昏脑胀,还是不知所云。 「我可以应付得来。」语气淡漠,回答又简洁,彷佛说话的对象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认真说起来,她算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会做家务,个性温柔又听话,没什么好批评的。硬要挑剔的话,只能说她的个性太闷,言语无味,不是家庭琐事,要不就是言不及义的内容,激不起他聊天的欲望。 对一个只懂酱醋茶的家庭主妇,他还能奢望什么? 况且,他娶她并不是为了心灵交流,而是利益交换。他以婚姻换取她家的经济支持,成功化解家族企业的危机,婚姻就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丁焕娣暗叹一口气,不再费心想话题,安静地吃着沈闷的晚餐。 就算相处五年,她还是一点儿也不了解他这个人,因为,他们两人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的交谈过。 她只知道他的一些喜好,比如说他不喜欢吃油腻的菜色,不敢吃辣,喜欢清爽的白色,喜欢有质感但不花稍的服饰,而这都是她花很多时间细心观察来的、属于比较表面层级的东西。 至于他的内心世界,她从来没有进去过。她努力想打开僵局,但他将心紧紧封锁住,不让她越雷池一步。 孙泽仲是众人眼中的超级金龟婿,只可惜,他并不爱她。 他的被动和冷漠,让她觉得好累。 孙泽仲沉默地将桌上分量不多的菜肴吃光,喝下最后一口汤后,俊眸终于看向她,没头没尾地丢下一句问话—— 「这个星期六晚上可以吗?」 丁焕娣的脸蛋倏地染上艳丽的酡红,羞赧地点点头。 结婚这五年来,他们一直都是分房睡。 他的理由是——他回家还要在书房处理公事,担心影响她的睡眠,所以分房睡是最好的决定。 这是他的决定,她不敢也不会有异议。 虽然两人分房睡,但该办的事还是有照办,只不过日期是固定的,每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晚上,若是碰到她的生理期,那个月就自动取消。 对他来说,做爱只是一项权利和义务,并不是情感的延伸,她不会自作多情地添加暧昧想象。 他坚决要避孕,理由是他现在必须全心投入工作,没心思拥有孩子。他的理由不但牵强,而且没有道理,但她还是不敢有异议。 事实上,她好想要一个孩子,最好像他多一点,长相像他,头脑像他,但个性除外。她想要一个会跟她有互动的小小分身,一个可以让她疼、让她爱、让她搂在怀里宠的孩子。 父亲的重男轻女和母亲的软弱,只让她拥有战战兢兢的家庭生活,不曾享有家庭的温暖,正因为如此,拥有一个疼爱她的老公、可爱的小孩和温暖的家,一直是她最渴望的梦想。 「我知道了。」他站起身,顺手想要收拾碗筷,马上被她制止。 「我来收就好,你去休息吧。」 「嗯。」也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于是转身往书房走去。 「啊!等等……」她突然想到稍早时,茤萸的邀约电话。 「嗯?」他转身看她。 「呃……后天晚上,茤萸跟若男想请我们吃饭……」 「为什么?」他跟那两个小姨子的交情平淡,甚至可以说没什么交情可言。 「那天是我生日——」和结婚周年纪念日。但她还来不及说出后半段,话就被他截断了。 「既然是妳生日,妳自己去就好。」 「那天还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她们邀请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她赶紧说出另一个庆祝目的,哪有结婚纪念庆祝是妻子一个人去的。 「我最近很忙,没时间参加,妳自己一个人好好玩吧。」他完全没有跟她家人打好关系的意愿,但愿意做补偿。「妳可以给自己选一件礼物。」 「我……希望你能亲自选件礼物送我。」她强迫自己说出心底的渴望和愿望。 结婚这些年来,他没有送过她任何东西,就连手上的结婚戒指,也是她独自去挑选的。 她好想要拥有一件他亲手挑选的礼物,就算是一颗石头,她都会视如珍宝。 「我没有时间,妳自己去选吧。」话一说完,他立刻转身走回书房,留下丁焕娣独饮伤感。 她根本不稀罕什么见鬼的礼物,她要的只是他的一点点关心和在意,有这么困难吗? 「孙泽仲竟然真的没来?!」坐在隐密桌位的丁茤萸,一看到只身前来的丁焕娣,怒火瞬间爆发。「他到底有没有将妳放在心上啊?真的很可恶耶!」 临出门前,她还特地打电话给孙泽仲,请他务必「拨冗」参加今晚的聚会,因为这也是「他」的结婚纪念日。他没做正面响应,只要他们好好聚会,并代他选一样礼物送给焕娣,所有的账单由他买单。 她本来就对孙泽仲这个冷漠的大姊夫没啥好感了,如今更是厌恶。 太可恶了! 「茤萸,别说了。」坐她身旁的夫婿纪可法轻轻拉扯她的手,制止她激烈的言论,以眼神示意她的话已经伤到丁焕娣了。 纪可法的家里虽然拥有全台数一数二的医疗体系,但他却选择当一名小法医,声张迟来的正义。 随着老公的视线,看到丁焕娣脸上的落寞,丁茤萸惊觉失言,连忙道歉。 「大姊,对不起……」她平常习惯喊焕娣的名字,只有当她心虚或理亏时,才会称呼「大姊」。 「没事……」丁焕娣挤出笑容,坐进丁茤萸旁边的主位,但脸上的落寞和难堪,藏都藏不住。 「我今天跟孙泽仲通过电话,他说今天他买单。」丁茤萸赶忙转移话题。 「既然是他买单,要吃什么就尽量点吧。」丁焕娣故作开朗地挤出一抹笑容。 「太好了,那我要点三客最贵的牛排!」坐在纪可法对面的齐瓦开心地拿起菜单,对着随侍一旁的服务人员点出三客不同部位的大分量牛排。 「你最近不是嚷着要节食?」丁若男淡淡地提醒夫婿。 丁若男是丁家二女儿,自幼被当成男孩养,虽然结婚了,还是维持一身帅气的男性装扮,俊美的面容经常迷昏一票不知情的女儿心。 她的夫婿齐瓦是个超过一百九十公分的大块头,个性爽朗,不拘小节,但是心思细腻,是个温柔体贴的好老公。 「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齐瓦痞痞地笑着,最后暧昧地靠在亲亲老婆耳畔说:「反正只要妳不嫌我重就好。」话一说完,立刻换来腰部的钳子手,痛得他差点滴下英雄泪。 好狠的老婆! 「乖乖吃你的面包!」拿了一大块刚端上来的面包塞住他的嘴,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开口说话,免得丢人现眼。 服务人员陆续上菜,纪可法自动自发地将自己的色拉让给工作上需要保持好身材的丁茤萸,再将她吃不完的牛排解决;齐瓦则是先试吃,再选出最嫩的部分给丁若男。 「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大家。」等到甜点上桌后,丁茤萸跟纪可法对看一眼,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才开口,掩不住眼中的喜悦。 「妳该不会要告诉我们,妳怀孕了吧?」齐瓦右手揽着老婆的肩,胡乱猜道。 丁茤萸诧异地瞪着齐瓦。「你竟然猜到了!」这家伙果然不是普通人! 「蛤啊?胡说乱猜也可以蒙中?!」齐瓦才是最惊讶的人。「我应该改行去当算命的!」 「恭喜!几个月了?」丁焕娣羡慕地看着小妹,她也好想要一个小孩。 「三个多月了。」纪可法的手掌轻轻放在老婆微微突起的小腹上,脸上挂着初为人父的傻笑。 「哇~~真有你的!」齐瓦转头望向亲亲老婆。「没关系,我们只要加把劲,很快就可以赶上他们了。」 「要生,你自己生!」若男推开他想偷香的脸。 「欸~~没有妳,我怎么生啊?」齐瓦壮硕的身材,一下子缩了好几号。「难道说……妳不想要小孩吗?软软暖暖又可爱的小孩耶……」 「你很吵耶!」若男的手肘再度撞向齐瓦的小腹,让他暂时说不出话来。 看着妹妹们跟老公之间亲昵的互动,丁焕娣掩不住脸上的渴望和羡慕。这是她最渴望却无法享有的夫妻关系。 结婚满五年,她跟孙泽仲相处的时间比其它两对多太多,但两人的关系却远远不及另外两对,他们两个甚至连朋友都称不上,可笑吧? 「大姊,妳有心事?」话不多,但身为法医的纪可法观察入微,看出丁焕娣脸上掩不住的落寞。 「没!我没事……」她猛摇头,慌乱的表情看起来颇欲盖弥彰。 「大姊,有事情就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头。」心墙筑得比谁都高、都厚的丁若男,在认识齐瓦后,也开始懂得分担别人的心情。 「……」丁焕娣有苦难言,这是夫妻间的私事,怎么说呢? 「是不是姊夫欺负妳?」丁茤萸马上联想到今天缺席的孙泽仲,个性直接的她立刻开炮。「娶到妳这么一个好老婆,他还不懂得珍惜,每天放妳一个人孤伶伶地在家,他到底在想什么!」 「妳姊夫公司忙——」 「那是借口!如果他爱妳,再忙都抽得出时间陪妳!」话一说完,看到丁焕娣苦涩的表情,丁茤萸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踩到地雷了。「大姊,我的意思不是说孙泽仲不爱妳,我是说……唉唷!」向来口齿伶俐的她,第一次词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妳说的是实话。」丁焕娣露出一个悲伤的苦笑,只是实话太伤人。「这是一桩利益交换的婚姻,没有感情可言,怨不得他。」 「妳爱他吗?」丁若男问了一个重点。 「……嗯。」丁焕娣轻声承认。爱上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正是她的悲哀。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感情的事,外人要怎么插手? 「你们不会结婚五年还没上过床吧?」齐瓦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惹来众人的惊呼。 「齐瓦!」丁若男的右手立刻赏他一记拐子,后悔让这个口无遮拦的男人跟来。 「喔~~痛痛痛~~」齐瓦痛摀着胸口,忍不住为自己抱屈。「我又没有问错!这是很有可能的事耶!」 自从知道他皮粗肉厚后,亲亲老婆越来越狠了,呜~~ 众人有志一同地看向丁焕娣平坦纤细的腰,结婚五年,却完全没有怀孕的迹象,难道说……他们真的没有上过床?! 「有……我们……有……啦……」丁焕娣满脸通红,急忙澄清。 「大姊,妳确定你们有做全套?」丁茤萸怀疑地看着结婚五年依然清纯可人的大姊。 丁焕娣虽然排行老大,但生性单纯,社会历练也不及她和若男,搞不好连上床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哩! 「全套?」丁焕娣通红的俏脸满是茫然。 上床还有分全套?半套?这完全超出她的知识和经验范围之外。 「就是……就是……唉呀……」丁茤萸尴尬地附在丁焕娣的耳旁低声解释。「懂了吗?」 「喔……」原来她说的全套是指这个啊! 「怎么样?你们有做完全套吗?」丁茤萸再度追问,其余三人的眼睛也紧盯着丁焕娣不放,聚精会神地等着她的回答。 「……嗯。」丁焕娣迟疑了好几秒后,才害羞地点点头。「但他坚持避孕。」这才是她一直没怀孕的原因。 「喔……」原来如此。众人了然地收回探索的目光。 「既然妳爱他,你们又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妳就该好好争取他的爱情,让这桩婚姻有个完美的结局。」齐瓦总算说了句象样的人话。 「我不是没试过。」五年来,她做过不少尝试,但无论她怎么做,都得不到他的反应,让她心灰意冷。 不需要言语,众人都能感受到丁焕娣的沮丧。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两对夫妻都希望她也能拥有同样的幸福。 「他在外面有女人吗?」齐瓦的爆炸性话题再度惹来众人愤怒的杀人眼光。 丁焕娣整个人僵住了,这是她从来不敢想的问题,怕会让自己更受伤。 「齐瓦!」谁来将他推下去?向来冷静的丁若男突然有股谋杀亲夫的冲动! 「你问的是什么鬼问题啊?」丁茤萸抱头哀嚎。她已经够白目了,没想到齐瓦比她更瞎! 这种问题能在当事人面前问吗? 「欸~~我的问题很实际呀!」齐瓦再度为自己伸冤。「我们总要知道孙泽仲的确切情形,才能对症下药啊!」 「我问你,要是孙泽仲有别的女人呢?大姊就要放弃吗?」丁茤萸翻着白眼,看他怎么自圆其说。 「要是孙泽仲的心另有所属,那就要看大姊要不要跟别的女人共享孙泽仲喽!」齐瓦的话实际到有些残忍。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别的女人,但他每天都会准时上下班,很少加班应酬。」丁焕娣强作冷静地回答另一个问题,至于跟别的女人共享丈夫……她目前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听起来,孙泽仲像是没有偷吃,不过我会作进一步确认的。」齐瓦指派给自己一个任务,但同时提醒丁焕娣。「大姊,妳也要多费心思找出他的喜好,才能投其所好。比如说食物、音乐,或是兴趣等等。」 丁焕娣苦涩地摇摇头。「我努力观察过了,他几乎没有特别的喜恶,除了工作以外,没有什么事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就连她费心做的食物,也从没有得到他的一声赞许。 「天啊,他这人还真是无趣耶!」丁茤萸忍不住猛摇头,唉叹道:「大姊,妳怎么会爱上这种男人啊?」空有一张迷人的外表,其余却无聊透顶。 「是我配不上他。」丁焕娣颓丧地低着头,自卑地承认。 不需要婆婆三不五时的提醒,她也很清楚自己的确矮孙泽仲一大截。 他是标准的「三高」男,学历高、收入高,条件也高。而她呢?念的是只要有钱就可以就读的私立学校,而且没赚过一毛钱。 她的确是高攀了。 「谁说的!」丁茤萸满脸不悦地反驳。「妳不但人长得漂亮、温柔贤慧,而且又会理家,哪点配不上孙泽仲?」 「我学历不如他,长相不如他,甚至没自己赚过一毛钱,是只标准的米虫。」对于自己的不事生产,她越来越唾弃了。 「孙泽仲说妳是米虫?!」鲜少动怒的丁若男闻言,俊美的脸倏地冷凝,周遭的温度马上降低了好几度。 「没!他没这么说过,是我自己这么觉得啦!」她急忙为孙泽仲澄清,神情苦涩地说:「看看你们,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拥有自己的一片天,而我呢?什么才华都没有,而且打从我出生到现在,也没赚过一毛钱,这不是米虫,是什么?」 「大姊,不要让任何人贬低妳,就算是妳自己也一样。」丁若男严肃地纠正她的观念。「妳有妳的好,不需要跟别人比。」 在父亲丁荣石极度重男轻女又高压的变态统治下,姊妹三人的性格多多少都受到影响——茤萸以冷嘲热讽应付外人;她是用冷漠包装自己的怯懦;焕娣则是委曲求全。 她跟茤萸都很幸运,遇到了体贴的齐瓦和纪可法,但她不认为孙泽仲具有体贴的特质,那个人现实又功利,不可能花时间在无谓的事项上。 取悦老婆,就是属于无谓的事项之一。 「谁说妳没有才华?」丁茤萸特地拿高挂在胸前的精致坠饰。「妳看妳亲手设计制作的这个项链坠饰,这是我看过最精巧又特殊的设计,我每天都戴在身上,每个看过的模特儿都想要一个,一直逼问我是哪个设计师做的呢!如果不是妳坚持不想曝光,妳的订单绝对接不完!妳的才华不输给那些国际知名的珠宝设计师,谁敢说妳没有才华?」 这条项链坠饰差不多三公分见方,以丁茤萸的十二月生日石土耳其石为主,粉白色小珍珠为辅,天蓝色的土耳其石搭配珍珠,组成一个清爽又奇特的几何图形,隐约可以辨识出是「萸」这个字,抢眼又独特。 「我没妳说的这么好……」 「我也很喜欢妳送我的这副袖扣。」若男秀出衬衫袖口上由黑色蛋白石制作的精致袖扣,肯定地说:「妳的确很有才华。」 「我没……」丁焕娣不好意思地摇头。 「大姊,妳太没自信了啦!」齐瓦不以为然地猛摇手。「谦虚是种美德,但过度谦虚就没必要,会让人觉得懦弱。」 「妳这种个性很吃亏,难怪会被孙泽仲吃得死死的!」丁茤萸认同地用力点头。她向来受不了唯唯诺诺的小女人,偏偏丁焕娣是其中之最。「妳可以爱孙泽仲,但也别忘了要同时爱妳自己,如果连妳都不疼爱妳自己,谁会怜惜妳?」 每次看焕娣老是把孙泽仲挂在口中,拿他的话当圣旨,总是让她非常火大。 「爱……自己?」丁焕娣茫然地重复。 长这么大,她从没想过要好好地疼爱自己。 她只想着如何迎合周遭的人,不跟人起争执,让自己好过一点。 但,她真的好过吗?她真的不在乎别人的谩骂吗? 没有,她其实在意得要命。只是为了不引发事端,所以她全都隐忍在心,直到再也忍不住后,将会爆发、毁灭吧? 「没错!」丁茤萸用力点头。「当妳爱自己时,别人才会爱上妳。」 一个连自己都吸引不了的人,要如何吸引别人? 爱自己?「那不就是自恋吗?」丁焕娣还是没搞懂妹妹的话。 「茤萸的意思不是自恋,而是要妳发掘自己的美好,对自己更有自信,进而发自内心地喜爱自己、疼惜自己。」纪可法进一步解释妻子话里的深层涵义。 「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要让任何人看轻妳,包括妳自己。」丁若男也补上自己的建言。 「没错,妳的个性需要彻底『改变』。」齐瓦下了最后的批注。「试着说出心里的想法,一次两次之后,妳就会发现,表达自己的意见其实并不困难。」 「疼惜自己……爱自己……不让人看轻……还有改变……」丁焕娣喃喃念着,静静思索他们的建议。 如果她试着适度表达自己的想法,不再一味地委曲求全,她跟孙泽仲的关系是不是会有所改变? 改变,需要勇气。 她……有足够的勇气吗? 第二章 薰衣草的香味弥漫在整间浴室内,细嫩的双手滑过高耸浑圆的胸部、平坦的小腹、修长的美腿。 丁焕娣的身高约一百六十三公分。跟台湾一般女性比起来并不算矮,尤其是她身材的比例完美,所以看起来比实际还要高一些。但跟两个超过一百七的妹妹相较之下,却算是“娇小”一族。 关上水龙头,拿条浴巾擦拭长及肩的直发后,走到镜子前面拿起吹风机,吹干头发,抹上基本的保养品.对着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她不由得做起严苛的检视。 刚洗过澡的紧致肌肤透着淡淡的粉色,紧绷而富弹性,巴掌大的鹅蛋脸上有着细致的五官,眼睛又圆又大.鼻子小巧挺直,粉嫩的唇办微微上勾,气质清纯迷人,看起来比高中生还像个高中生。 虽然在家排行老大,外表看起来却是最幼齿的,甚至比茤萸还要年轻,完全看不出来已经有二十八岁的年纪。 凭良心说,她拥有一张清丽可人的脸蛋,绝对可以称得上“漂亮”两个字,但因自小看惯了超级名模妹妹丁茤萸,所以她从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顶多只能算是清秀罢了。 看了镜子旁边的蓝色小挂钟一眼,再过八分钟就十点了。她快速换上茤萸昨天挑的黑色性感薄纱睡衣——一件具有魔法的睡衣,会让孙泽仲着火的睡衣。这是茤萸和若男共同的评语。 除非他是性冷感或是性无能——这是她们后来又加上的注解。 这件睡衣很短,只能勉强盖住臀部,薄纱材质更是让她的身躯一览无遗。茤萸还特地挑了一件同样材质的黑色胸衣,一样没有什么遮掩效果,尖端上的两点若隐若现。看起来更加魅惑。 她完全不敢看向镜中那妖娆的陌生身影,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好想换上棉质两截式的阿嬷型睡衣,但一想到她必须要“改变”,便鼓起所有的勇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视死如归地走出浴室。 虽然他们的“床上运动”欠缺激情,更是缺乏热情,她也从来没有享受过床第间的乐趣,但她还是很期待,因为那是她唯一可以亲近他的时刻。 “啊!”低着头、双手环胸的她,不期然地迎面撞上一堵精壮的肉墙,沐浴后清爽的气味霎时笼罩周身,让她不自觉地轻颤着,她直觉地往后退。“对不起、对不起……” 每回只要接近他,她就会因过度亢奋而显得毛躁。真不知道这个坏习惯何时才能改过来? “好了吗?”他轻拥着她,没让她退开,态度自若。 “……嗯。”娇羞地埋首在温热的怀抱里,她轻轻应了声,享受他难得给予的温柔。 搂着她走进她色彩明亮的房间。直到将她放在印花床单上。黑纱和印花的强烈封比下,他终于我现了她身上那跟平常完全不同的装扮,一时间看傻了眼。 “这是——茤萸送的?”没有遮掩效果的黑纱,衬得她的雪白肌肤更加引人遐思。他的眼睛几乎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他们已经同床共枕好几年了,但他却有如第一次看见她般,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柔若无骨的身子,完美柔顺地贴着他,彷拂是依附他而生的菟丝花,柔美娇嫩。 她的神情娇羞,清纯中带着点魅惑,紧紧抓住他的目光。 原来她也有这么娇媚的一面,让他惊艳不已。 “……嗯。”她的双手害羞地挡在身前,试图遮掩春光。“太露了……” “别……”他捉住她的双手,将她搂进怀里,急切地吻上粉嫩的红唇,用力吸吮着,仿佛要将她吞噬般。 迫不及待地轻轻解下性感的薄纱,胸衣顶端若隐若现的小红莓分外引人遐思,他隔着胸衣轻咬,惹来她全身轻颤、低吟。 她的唇有这么甜美吗?她的皮肤有适么滑嫩吗?她的身子有这么柔软吗?她有这么性感吗? 为什么今天的她,感觉特别不一样? 她真的是丁焕娣吗?还是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 焕娣全身无力地承受着他的热情,今天的他很不一样,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几乎可以用热情如火来形容。 以往他的动作虽然温柔,但却面无表情,就像是在执行一项权力与义务的例行公事般,没有感情可言。当然,她也无法体会床第间的乐趣,直到今天。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欲火焚身。因为她现在就有着火的感觉!她全身发热、发烫,像是要烧起来似的,而孙泽仲正是点火的人。 他的唇经过的地方,全都化为火花,烧得她理智涣散,不知道身上的遮蔽物何时被剥光了,与他裸裎相对,陷入前所未有的熟情之中。 孙泽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向来不着迷于情欲的他,竟然要了她一次又一次,仿佛着了魔般,最后筋疲力尽地瘫在她身上。 怕压坏她娇柔的身子,他费尽最后一点气力自她身上滚落,躺在她身旁,将陷入半昏睡的她拉进怀里。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吸取属于她的淡雅芬芳,陷入香甜的睡萝中。 累极昏睡前,丁焕娣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孙泽仲不是性冷感。更没有性无能…… “唔……”全身泛起一股陌生的酸疼。让丁焕娣发出轻吟。身旁陌生的温热物体,让她纳闷地睁开酸涩的眼眸。 咦?孙泽仲竟然还在?!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床上过夜,也是她第一次在他怀里醒来,有种被宠爱的错觉,她好喜欢! 以往他总是办完事后就回自己房间,从来没有留在她床上过夜过,就连新婚之夜,也都是各睡各的,因为他说——习惯一个人睡。 那……现在是怎样? 他的习惯改了吗? 轻巧地撑起上半身,就怕惊醒他。她贪婪地看着他的睡脸,他毫无防备的俊脸线条柔和,初生的胡渣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颓废的性威,跟他平日正程喜棠的形象差好多。 但,她喜欢这样的他,感觉多了一点人味。 如果能常常看到他不设防的模样,该有多好。 手指不自觉地勾勒着他的五官,想将他这一刻的模样牢记在心底。从粗黑的眉,画到卷翘的睫毛,挺直的鼻梁,最后来到他脸上唯一柔和的部位——唇。 他的唇形很好看,虽然老是严肃地抿着,但唇瓣却意外的柔软,是一张适合亲吻的嘴唇。 ……好想吻他喔! 如果她动作轻一点,应该不会吵醒他吧? 她的脸慢慢地垂低靠近,心跳速度跟她的降落速度呈强烈反比,轻轻在他唇瓣啄了一下后,她像作贼一样,马上跳开,深怕被“人赃俱获”。 嘻嘻……亲到他了! 她兴奋地掩嘴窃笑,好得意。 正当她暗自窃喜偷香成功,眼眸抬起想要再继续看着他的睡脸时,却蓦地对上一双阗黑的眸,让她心脏差点跳出来,整张俏脸迅速染红,恨不得立刻逃离犯罪现场! 他……他发现了?! “你……早……”他专注的眼神看得她心好慌。 “早。”刚睡醒的声音低哑有磁性,很适合念情诗。 早在她玩着他的脸时,他就醒了,但他不动声色.等着看她想做什么,没想到却等来一个轻若羽毛的吻! 轻轻地印在他的唇瓣上,却迅速点燃他体内浓浓的欲火,教他再也无法装睡。 他想要她! “我……我去准备早餐!”她快速捞起一条薄被裹身,想要落荒而逃。 “别急。”他坐起来,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回原位。“你……昨晚有没有受伤?” “……没。”听他问及昨晚,她的脸颊红得快充血了,头也垂得更低。 孙泽仲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都已经结婚五年了,她怎么还能保有如此纯真清新的气质,宛如处子般,将他的欲火烧得更旺。 “……你现在可以吗?” “可以什么?”她茫然地抬起头。 “我还想要你。”他很确定自己不是一个纵欲的人,但从昨晚开始,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他要不够她! 轰—— 她的脸几乎着火了。 他还要她?昨晚那么多次了.他还要不够吗? “……嗯。”头轻轻点了一下,柔顺地偎进他怀里,主动配合他的需索。 虽然腰部严重酸疼,但对于他的要求,她从不说“不”。 十点半,两人吃着迟来的早餐。丁焕娣的双眼紧盯着盘子不放,不敢抬头,怕泄漏了眼底的喜悦。 他是不是有点喜欢她了呢? 拜性感睡衣的魔力,让他昨晚失控了,但,她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贡献吧? 她昨晚非常努力地回吻他,完全配合他的需求,结果换来全身酸疼,有点像是运动过度的肌肉疲劳,但她甘之如饴。 另一个让她开心的是——他没用保护措施!也就是说,很可能有一个小孩已经在她肚子里成形了!尤其他卖命奋战了一整个晚上,外加半个早晨,应该会大大增加怀孕的机率吧! 想到再过九个月之后,可能会有个小宝宝诞生,就让她的嘴角一直噙着藏不住的笑意,手也忍不住抚着小腹。 孙泽仲发现自己的眼睛从昨晚开始就离不开她,因为他陆陆续续地发现了一些以往忽略掉的事情。比如说—— 她的眼睛又圆又大,明亮有神。 她的嘴唇厚薄适中,适合接吻。 她的肌肤白皙无瑕,光滑柔嫩。 她的身材玲珑有致,惹火迷人。 她……她真美! 不像丁茤萸那种让人惊艳绝俗的美,而是让人看了很舒服、心旷神怡的沉静美,淡淡雅雅的,需要细细口品尝才懂个中滋味。 另外,他发现当她露出轻浅微笑时,嘴角的梨涡会微微显现,多了一分娇憨,格外迷人。 他以前是瞎了眼吗?为什么没有发现她的美呢? “你怎么啦?食物不合你胃口吗?”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得她心慌。 “没……没事。”收回失神的眸光,不让自己再继续失常下去。 他今天是怎么了?不,应该说,他从昨晚开始就不大对劲,不但放纵自己的情欲,现在还像呆子一样地痴望自己的老婆.他到底是怎么了? “你是不是……太累了?”不是她不相信自家老公,而是他从来没有这么“操累”过,勉强做出超过体力负荷范围的事,当然会累了。 “不会。”虽然纳闷她为什么问,孙泽仲还是照实回答。 他的身体状况好得很,更正确的说法是,他现在觉得精力充沛、浑身是劲,就算出去跑个五千公尺都不成问题。 “喔……”焕娣虽然满心怀疑,但善良地不戳破他的谎言。 茤萸说得对,男人就是爱面子。 “你好像不相信我的话?”这是他的小妻子第一次对他的话显露怀疑的神色。 他忍不住想知道原因。 “……你以前没有一个晚上做过这么多次,体力无法负荷是正常的,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焕娣不知道自己的话正在严重挑战男人的自尊,还下知死活地继续煽风点火。“没关系,我会问中医师,看要怎么帮你进补。” 帮他进补—— 原来她在怀疑自己的性能力! 孙泽仲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赞美她的善解人意?还是向她证明自己还游刀有余? “我不需要进补。”若是传出去.他的一世英名将毁於一旦。 “萝萸说过男人都很爱面子,果然没错……” 焕娣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着,很不幸地,她的自言自语全都入了孙泽仲的耳。 谁叫他们家太空旷,收音效果太好。 “……我不是爱面子,是真的不需要。”事关男性雄风,必须说清楚、讲明白。 “喔……”仍是不很相信的语调。 “需要我现在证明给你看吗?”如果必须“再做一次”来证明自己的雄风,他倒是不反对。 “不、不……不用了!”她惊惶地摇手又摇头,拒绝“再来一次”的诱惑,她全身骨头都快散了,没办法再来一次了! 虽然这次做爱的感觉大有进展,但也要适可而止才行,否则会出人命哪! “我的技术不好吗?”老婆的不赏脸,让孙泽仲有些小小的不满。虽说这个提议的玩笑成分居多,但被严正否决掉了,还是很伤男人的颜面。 “很好啊……” “那为什么不要?”他知道现在的争执很无聊,因为他还有一大堆公文等着他去批,但他就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不可。 “我现在全身酸痛,累兮兮的,不行了啦……”她红嫩的小嘴委屈地噘起,娇羞地抱怨着。 话一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正在拒绝老公的要求,吓得她脸色发白,担心惹怒他,赶紧怯生生地偷偷抬眼看他.不意却看到一张笑脸! 他气疯了吗? “哈……我很高兴我让你累惨了!”这是对老公最好的赞美。 丁焕娣傻愣愣地盯着他的笑脸不放。用力记牢,仔细存放在心窝里,打算三不五时拿出来回味一下。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但她从没看过他笑得这么开心,而且是完全发自内心的,而不是皮笑肉不笑的“场面笑”,这让他看起来年轻许多。 突然,她意识到一件事——他们两人正在“谈笑”! 这是五年来的第一次耶! 她觉得他今天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会对她笑,还很有耐心地跟她聊天,所有她渴望、期望的事,今天都得到了! 妹妹她们要她勇敢说出心里话、要她改变,她做了,而且得到超乎她预期的反应。 这是老天赏给她的生日礼物吗?那……她是不是还可以贪心地再多要求一项呢? “我们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去外面用餐?”她还没有跟他单独约会过呢,老天可不可以再成全她这一个愿望? “到外面吃饭?麻烦。”他一听,立即露出厌恶的表情。 大热天的去外面人挤人,还不如在家舒服。更何况,外面的食物没有她做的好吃,干嘛费事往外跑?无聊! “那你想吃什么?我来准备!”强压下心中的失落,展开笑颜继续问,不让小小的失望破坏美好的一天。 “随便。”她煮的东西,他都能接受,没什么好挑的。 他冷淡的反应慢慢浇熄了她的喜悦,才幸福没几个小时.一切又要恢复原状了吗? 铃……铃…… 丁焕娣排斥地瞪着挂在墙上的分机,不用大脑也能猜得出来会是谁的来电,但在丈夫面前,她不能有任何失常的表现。 起身拿起话筒,她深吸一口气才开口,“喂……” “为什么不马上接电话?你到底在忙什么?”孙王舜茹劈头就是一顿责骂。 高分贝的斥责声,轻易地将焕娣的好心情扫除殆尽。 唉,就不能饶了她一天吗? “我们在吃饭——”话还没说完,就招来一顿好骂。 “吃饭?!现在才在吃饭?!你这个妻子是怎么当的?没出去工作,也没有一技之长,没想到连照顾老公都不会!娶你做什么啊?真是气死我了!” “我——”还没开口解释,就被高声打断了。 “我要跟泽仲说话!” “好,您请等一下。”咽下所有的不愉悦,焕娣将电话转交给孙泽仲,默默收拾着餐桌上的碗盘,拿到流理台清洗,隐隐约约听得到他的回话。 “……是我要这个时候吃的……我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别再这么说她……别说了!……嗯,再见。” 挂上电话后。久久没听到他的声音,她猜他应该是回书房忙了。 不想让婆婆坏了一天的好心情,她刻意想着孙泽仲从昨晚开始一直延续到今天早上的“失常”。 一切的改变,就是从她穿了那件性感内衣开始,难道……它真的具有魔法?!那……如果她每次都穿上那件睡衣,是下是都会有同样的结果呢? “在想什么?”主动接过她在水龙头下冲了太久的盘子,放在沥水篮里,免得盘子被洗成薄纸一片。 “你——”他怎么会在这里?!被他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不轻,还好手上没有碗盘,否则一定会被她摔破。 “我妈常打电话来罗嗦吗?”自己的母亲会做什么事,他清楚得很. “……还好。”她有所保留地回答。 “我已经交代她不要再打电话来骚扰你了,如果她又打来,你跟我说,我来制止她。”刚刚由母亲的话语中,他已经推断出她对丁焕娣不会说什么好话,于是他莫名地对母亲动了肝火。 若在以前.他不会花费时间处理这些小事,顶多随口应付母亲两句后.就直接进书房处理公事。但今天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他就是放不下她。 难道就因为发现她身上拥有他以前所忽略的美好? “谢谢。”她漾开一个好甜美的笑脸回应,没有掩饰心中的喜悦,心底因为他的关心而充满暖意。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表达关怀呢! 好开心喔! “……我去忙了。”她的真心笑靥直直射进他的心,蓦地有种被电到的感觉。 不善处理情事的他,选择落荒而逃。 看着孙泽仲疾走的背影,丁焕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没再对她不理不睬,终于关心她了,真好! 孙泽仲几乎可以说是一路逃进书房的,他用力将门落锁,彷佛这样仿就可以隔绝外面的诱惑——来自妻子的诱惑。 五年了。 他们两人结婚整整五年了。 而他竟然在过了五年之后才被电到! 这个体悟让他摔坐在大皮椅上,愣了好几分钟才回神。 在今天……不,应该说在昨晚之前,他没正眼看过丁焕娣,几乎记不得她的确切长相。更夸张一点的说法是——若将丁焕娣放在人群中,他绝对找不出自己的妻子。 然而,过目不忘却是他最自豪的优点。 由此可知,他从没放过半点心思在她身上。 可是,在经过昨晚之后,他整个人变得不对劲极了。她的脸孔突然在他脑里变得清晰鲜明,跃然纸上,盘据了他所有的心思。他无法克制欲望,视线黏在她身上,不再心心念念着未完成的公事,甚至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想继续陪她蹉跎光阴。 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也是他今天问了自己不下十次的问题。但任凭他想破头,还是无解,亏他还被媒体封为年度最佳经理人呢! 看着桌上堆了好几落的文件书信,标准工作狂的他却无心翻阅,任由脑子糊成一团,完全找不到商业菁英的影子。 头脑发昏,精神不集中,脑子里只想着在外头的那个女人…… 他现在的反应,是不是所谓的“恋爱症候群”呢? 结婚五年才喜欢上自己的老婆,会不会太晚熟了一点? 犹记得当年丁荣石“提议”要他娶丁焕睇时,被逼上梁山的难堪让他作出了“绝对不会爱上被迫娶的妻子”的决定。 所以,他现在对她的感觉还谈不上“爱”,只是“心动”加“在乎”,再加上“着迷”和“渴望”罢了。 但……这不就是“爱”吗? 第三章 身为贵妇,丁焕娣的家庭主妇生活却一点儿也不富贵。 一大早起床,先替孙泽仲准备吃的,衣服分门别类地放进洗衣机清洗,然后陪着他吃完早餐,送他出门后,便开始清洗碗盘,最后就是重头戏——清理整个居家环境。 一连串动作下来,起码要花掉她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扣除公设,屋子里的净坪数差不多九十坪,且是清一色的白色装潢——白色石英地砖、粉白墙面、白色小羊皮沙发、乳白色的成套家具,这绝对是家庭主妇的恶梦! 由于孙泽仲喜欢白色和简洁的设计风格,因此所有的家具和装潢全都选择白色,广大的墙面除了一个挂钟外,任何装饰品——就连一幅画都没有,比样品屋还要简洁,宽阔的空间开起来空旷寂寥,了无人味。 所幸她摆了几盆兰花,增添几许生气,否则整个屋子简直就像陵墓一样的死寂苍白。 老实说,刚开始住进来时,尤其是晚上独自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经常怕得不敢四处走动,只敢躲在自己房间——整个屋子里唯一有色彩的地方,就怕被自己的影子吓到。 对于孙泽仲的特殊偏好,她无话可说,就当是住在“白宫”吧。 新婚生活刚开始时,她一个星期才拖一次地板,结果某天婆婆“出巡”,戴着白手套摸过里里外外,秀给她看沾在手套上的薄薄灰尘后,给了她一顿好骂,念到她的耳朵差点长茧。从那天起,她就每天拖地、抹家具,不让家里沾惹上一丝丝尘埃。 想起孙泽仲今天早上又回复平日冷淡的态度,她的心情不禁有些低落。但她随即强迫自己正面思考。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只要她继续努力,一定可以融化他的冷漠。 清洗完早餐用过的餐具后,她来到玄关旁的橱柜,拿出除尘拖把,开始今天的“运动”。 一个弯身,她赫然发现孙泽仲的手提箱摆放在鞋柜旁的地板上! “糟糕!泽仲忘了拿手提箱!”看了墙上的钟,他出门已经四十分钟,应该快到公司了。 她赶紧拿起话筒拨打他的手机,但电话被转到语音信箱。放下话筒,打开手提箱,看见里头拜访者很多文件,其中一份写着合约书。 “这些文件应该很重要……”担心会耽误到他的公事,她立刻回房拿了包包,拎起手提箱,急急忙忙出门,前往公司。 叫了部计程车,告知公司的地址,等到上路后,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穿着浅蓝色t恤和格子条纹的及膝短裤,脚上甚至还趿着夹脚凉鞋,一副非常休闲简朴的居家装扮,吓得她差点跳车! “司机先生,对不起,麻烦开回原来的地方。”她一定要回家换衣服! 堂堂的总经理夫人穿得一身邋遢,活像个清洁妇,这样不但自己没面子,也会丢孙泽仲的脸,更别说若是传到婆婆耳中,她会有什么下场。 所以结论是——她绝对不能穿这样去公司! “嗄?要开回去喔?”看到对面车道的拥挤车流,司机好心地提醒道:“可是走回头会塞车耶,回到你刚才叫车的地方,会花上三倍的时间喔!” “我一定要回去。”若真穿这样进公司,一旦传扬出去,不需要婆婆开口,她自己就得先切腹自杀,以绝后患了。 “好吧……”付钱的人最大,司机靠左行驶,准备在下一个回转道回转。 突然,手机铃声从丁焕娣的包包里传出,她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孙泽仲的来电显示,急切地按下通话键。 “喂。” “你在哪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慌乱。 刚刚拨打家里的电话,不料却没找到印象中“一定”守在家里的妻子,吓出他一身冷汗。 打从昨天发觉自己被妻子吸引之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焦躁不安,将自己关在书房的结果是对着电脑发呆,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什么事都没做,创下他有史以来的最低工作效率。 而造成他心神不宁的原因,就是他忽略了五年的妻子。 今天早上,他强迫自己继续忽略她,刻意不跟她说话,但冷落妻子的结果却是食不知味,就连最重要的手提箱都遗留在家里,连同他的心! 最夸张的是,一路发呆到公司的他,直到开会前想要再度检视合约书的内容,才发现这个严重失误。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就是他现在的心情写照。 交代秘书遣派司机回去拿手提箱的同时,他自己则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回家,就是想借着交代她这件事的机会跟她说说话,压根儿忘了今早要与她保持距离的决心。 他的心彻底迷失了。 “我在计程车上,本来要送你的手提箱过去的,可是……” “正好,我打电话给你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的,手提箱里头有我急着要的文件,既然你出门了,那就麻烦你马上送过来给我吧。”想到再过几分钟就可以见到她,让他的语气没来由地轻快了起来。 “可是——”她焦急地想解释自己的难处,却被他强势地打断。 “对不起,我现在要准备开会的资料了,待会儿再说。”找到人让他紧绷的情绪完全放松下来,注意力立刻放回到公事上。 她无奈地瞪着身上的穿着和身旁的手提箱,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要赶到公司?还是先转回家换上正式的外出服? 直接到公司,她的形象受损。 回家换衣服,他的公事反诬。 两难哪…… “司机先生,不用转回去了,麻烦直接开到我刚才说的地址。”怕会耽误他的公事,她决定还是直接到公司。 他一向将工作摆在第一顺位,那也是可以占据他心头的唯一事物,就跟她父亲一样,她不敢拿公事开玩笑。 为了不耽误他的事,就算丢脸,她也认了。 计程车在二十分钟后到达“丁固建设”的大楼前面,付了钱后,丁焕娣拿着提箱下车,看着深棕色的办公大楼,忐忑不安地努力抚平t恤和短裤上的皱褶,只求看起来不要太过邋遢。 孙泽仲身兼“丁固”的总经理和“大庆”老板的双重身份,两年前当他整顿好“大庆”后,便将“大庆”交给一手培养的亲信经营,自己则将全副心力放在更有挑战性的“丁固”上。 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进宏伟的大厅,然后茫然地停下脚步,突然想起她根本不知道孙泽仲工作的楼层,于是赶忙拿出手机拨打他的手机号码。 无人回应。 “可能正在开会吧……” 看来,只好求助柜台人员了。 “你好,我想找孙泽仲。”身为集团大老板的女儿兼现任总经理夫人,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栋大楼,感觉很新鲜。 “你要找我们总经理?”两个穿着制服的柜台小姐有志一同地瞪着她,表情都带着不屑。“你是谁?有预约吗?” 这个打杂小妹,以为孙泽仲是随便谁都可以见到的吗? 笑话! “我找你们总经理有急事,是她要我送提箱过来的。”丁焕娣没将她们鄙夷的眼光放在心上,维持一贯的温婉有礼。 她不想扯出自己的身份,宁可委屈地当个送货小妹,以免今天的穿着被当成日后的笑话。 “原来是个送货的!”柜台小姐的鼻子越抬越高,更加不屑搭理了。“你把提箱放这里就好,我们会送上去。” “不行,这里面的东西很重要,一定要亲手交给总经理。”她将提箱紧紧抱在胸前,不让任何人碰。 她想要亲手交给孙泽仲,想看看他,就算只有一分钟的见面时间也好。 闻言,柜台小姐嗤之以鼻地瞪着他。“不过是一个送货的小妹,竟然妄想见我们总经理?他是你想见就见得到的人吗?可笑!” 原本还想继续隐忍柜台小姐无礼的嘲讽,但此时却突然想起妹妹们的叮嘱——不要让任何人看轻自己。 容许别人的言语轻慢,不就是另一种看轻? “你连问都不问,怎么知道不可以?这就是你们的工作态度吗?”她要扞卫自己的尊严,赢得该有的尊重。 “你……你以为你是谁啊?竟敢教训我们!”柜台小姐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恼羞成怒地叫嚷着。 “乳臭味干的小鬼,哼!” “……”乳臭味干的小鬼?她有这么“不显老”吗?她的年纪搞不好比她们还大呢!丁焕娣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两个狗眼看人低的柜台小姐。 有这两个故意刁难的人坐镇,要见孙泽仲恐怕是难如登天了,她犹豫着是否要说出真实身份,总不能在这里干耗着。 “你们在吵什么?”负责大厅安管的警卫看到柜台前的异状,立即上前盘问。 “还不是她嘛!明明只是一个送货的小妹,竟然吵着要见总经理!”柜台小姐恶人先告状。 警卫打量眼前这个长相清纯漂亮的女孩,虽然她看起来很年轻,但是气质娴雅,不像是送货的小妹。 “小姐,你把东西交给柜台就可以了,柜台小姐会送上去,一般人没有预约时不能上楼的。”年约四十,已经有两个小孩的警卫,下意识地疼惜惹人怜爱的丁焕娣,态度温和地向她解释。 这个女孩可能还不到二十岁,但是长相清丽,气质出众,好过很多富家千金。 “仲……呃……总经理要我将提箱拿给他,里面的文件很重要,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他才放心。”差点习惯性地喊出孙泽仲的名字,她临时改口,说出自己坚持的理由。 其实她应该将提箱交给柜台转交的,如此不但可以完成任务,还可以免除身份曝光的危险,但种种考量都抵不过渴望见他的念头。 “林小姐,麻烦你打电话请示总经理。”警卫指示其中一位柜台小姐拨打内线。 照理说,一个小小的快递人员根本不可能见到总经理,但她手上的提箱很像是总经理的,不能不通报一声。 “……好吧。”柜台小姐不耐烦地瞪了丁焕娣一眼后,才动手拨打总经理秘书的分机,语调立即变得亲切有礼。“王秘书,楼下有一个快递送来提箱,说是要给总经理的……喔,好,我知道了。” “你在这里等一下,总经理室的人会下来拿。”柜台小姐挂上电话,态度又回复到原先的不耐烦。 总经理室?她失望地确认道:“不是总经理本人吗?” “总经理才不会为了这种小事亲自下来呢!” “就是说咩,真是搞不清楚状况!”里面那个柜台小姐你一言、我一语,存心让丁焕娣难堪,只可惜受尽婆婆毒舌折磨的她,早已习以为常,不受影响,反倒是警卫听不下去了。 “你们两个,少说两句!”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女孩,能看吗? 况且,这个女孩的气度极佳,相形之下,柜台小姐才像是无理取闹的小鬼,幼稚又无礼。 两个柜台小姐虽然不爽,但碍于对方的年资较深,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脸拉得很长,摆出一张臭脸。 她们两人脸色的急剧变化,让丁焕娣开了眼界。狗仗人势,以貌取人,趋炎附势,原来这就是上班族啊! 叮!电梯门开启,高跟鞋“喀喀喀”的叩地声响起,清晰可闻,清亮傲慢的声音随之而来—— “总经理的提箱在哪里?” “徐特助!怎么是您下来拿呢?”柜台小姐一看到来者,立即站起,语气恭敬到不行。“通知我们一声,我们就会帮您送上去了呀,怎么好意思还让您亲自跑这一趟。” 丁焕娣跟着转过头,看到一名脸上化着精美的妆,有着利落的短发,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女强人走过来。对方的身高跟她差不多,但气势硬是强过她好几百倍。 “总经理的提箱在哪里?”徐心妮一脸冷傲地站在柜台前,冷冷地又问了一次。 “在那个女的手上。”柜台小姐立刻打小报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叫她交给我们转交,她就是不要,还说要亲自交给总经理呢!哼,她以为自己是谁呀?不过是一名送货人员罢了,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徐心妮的注意力转到丁焕娣身上,眼神倏地闪过一丝愤恨,语带嘲讽地说:“送货人员?我看搞不清楚状况的是你们两个不长眼的人!是不是啊,总经理夫人?”最后两句是对着丁焕娣说的,神情带着十足的恶意。 “总经理夫人?!”不会吧?!两个柜台小姐被吓得不轻,嘴巴张得大大的,瞪着一脸尴尬的丁焕娣。 这个乳臭味干、穿着像打杂小妹的人,竟然是总经理夫人、大老板的千金?! 怎么可能?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啊! 警卫也是一脸愕然地瞪着她看。 “怎么?不相信?别看她穿得像个打杂的小妹,她确实是现任总经理夫人,大老板的千金小姐——丁焕娣。”徐心妮字字带针,不怀好意地继续明嘲暗讽着,存心让人难堪。“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我看你们怎么办喔?” 五年多前,她是孙泽仲的正牌女朋友,若不是这个女人仗着父亲的财势横刀夺爱,她才会是孙泽仲的太太,根本轮不到这个脑袋空空的千金小姐! 她恨哪! 两年前回国进入“丁固”后,她充分展现出自己的工作能力,刻意在孙泽仲面前表现出公私分明的一面,不提及往日旧情,最后总算凭着实力再加上一点手段,如愿以偿地当上孙泽仲的特助,实现她夺回旧爱的第一步! “我……我……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你是总经理夫人……对不起……”两个柜台小姐脸色刷白,连忙猛鞠躬赔罪。 完了!她们死定了!这下得回家吃自己啦! “是我自己没说清楚,不能全怪你们。”心软的丁焕娣不忍她们受惊,温声安慰着,但也不忘柔声提醒。“以后要留意自己的态度,不要以貌取人,以免得罪客户,知道吗?” “知道了。”两人羞愧地低头。 “提箱交给我。”徐心妮满脸不悦地瞪着丁焕娣,对她轻易化解纷乱感到不爽。 本以为她是个懦弱无能的小可怜,正想要好好地让她丢人现眼,谁知她竟然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尴尬,甚至赢得员工的敬重。 气人啊! “请问泽仲——” “他正在开会,这种小事,由我处理就好。”徐心妮无无礼地打断她的话,伸出右手。“提箱拿来,我忙得很,没闲功夫在这里耗!” “……麻烦你了。”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强人明显的恶意从何而来,但不爱跟人计较的她,掩下了见不到孙泽仲的失落,依然露出礼貌的笑容。 站在这个女人身旁,她总觉得自惭形秽,不仅是自己身上不合宜的穿着,最明显的是,这个女人身上有着她缺乏的自信。 她想,她这辈子是不可能跟精明干练划上等号的。 “下次若有东西要交给总经理,请柜台转交就好,不要耽误彼此的宝贵时间。”徐心妮冷冷地说完后,随即转身搭电梯上楼,摆明了给丁焕娣难看。 看着徐心妮高傲疏离的背影,丁焕娣不觉得难堪,只是纳闷。 她虽然迟钝,但不会迟钝到感受不到人家刻意的不友善和排斥。 奇怪,她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那个女人,更不可能惹到她呀! 那她为什么这么排斥自己,甚至还带着恨意呢? 想不通哪! “大姊?!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语调带着惊讶。 “若男!”丁焕娣笑看着从外头朝她走来的二妹。“我来送提箱给泽仲。” 看到丁若男——前总经理喊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子“大姊”,柜台小姐和警卫就算对丁焕娣的身份还有一丝丝的怀疑,现在也全化为乌有了。 这位总经理夫人会不会看起来太年轻了点?她甚至比妹妹丁若男还年轻,外表看起来简直像个学生啊! “提箱?”看她手上空无一物,丁若男猜测她已经送上去了,便将她带离柜台。“要走了吗?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坐坐?” “也好。” 丁焕娣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那名徐特助的身份,也许可以从若男口中探寻出一些讯息。 第四章 丁焕娣有一下、没一下地拖着地,思绪又回到那个气焰嚣张的“特助”身上。 稍早问过若男,但若男也不清楚那名特助的背景,只知道她是近几年任用的,工作能力相当不错,才能够屡获提拔,升任“特助”的职务。 那个人跟泽仲之间……应该不单纯吧?要不然不会一脸恨不得咬她的狠样。她到底是谁呢?跟泽仲有什么瓜葛? 铃……铃…… 突然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喂,我找丁焕娣!”很没礼貌的声音。 “……我就是。”这人是谁?很陌生的声音。 “我是徐心妮,泽仲的特助。”徐心妮跩跩的说出自己的身份,说到“泽仲”两个字时,还特别暧昧地加重语气。 “徐小姐,有事吗?”丁焕娣再怎麽驽钝,也听得出徐心妮话里行间的不怀好意,更何况她还故意亲昵地喊“泽仲”呢! 泽仲。叫得好亲热! 她到底想干麽?抢人家老公吗?一把火慢慢在胸口闷烧着。 “当年如果不是你老爸有钱,买了泽仲的人,我才会是他的妻子!”说起这件事,徐心妮就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五年来,她的怨恨有增无减,咬到口的熟鸭子被抢走了,她能不气吗? 幸好,她理智地化怒火为动力,去美国拿了个mba回来后,随即进入“丁固”工作,积极地往上爬,最后当上孙泽仲的特助,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 她还透过关系认识孙王舜茹,有意无意地煽风点火,让她和丁焕娣原本就薄弱的婆媳关系更加恶化。 她要让孙泽仲明显看出自己跟他那个只能摆在家里的“黄脸婆”完全不同,她要让他知道,他曾错过一个多么能够的伴侣! 她要重新夺回他! “原来……”丁焕娣终于领悟徐心妮的“身份”,原本在胸口闷烧的火苗跟着熄了。 原来,她是孙泽仲婚前的女人。 原来,自己才是抢人家男人的坏女人。 她有什么资格生气?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泽仲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听出丁焕娣态度上的变化,熏心你的语气更形嚣张了,甚至还煞有其事地编起故事。“前几年我一回国,他就迫不及待地延揽我到他身边做事,为的就是再续前缘!” 再续前缘?! 丁焕娣瞠目结舌,胸口痛得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地板。 原来,孙泽仲早就重回旧情人的怀抱了,难怪对她一直冷冰冰的,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 徐心妮,不但外表美丽又充满自信,听若男说,她的工作能力很强,是个精明干练的女强人——跟她完全不同。 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能力,她根本比不上徐心妮! “他从来没跟你约会过吧!”深知如何打击敌手的徐心妮,继续戳她的痛处。 她太了解孙泽仲这个男人了,除了工作,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浪费时间,就算是约会,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浪费。 她很有把握,孙泽仲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约会上头的。 “我、我们……”她的脸委屈地垮下。他们的确不曾约会过,就算是结婚前,也没有单独会面过。 “哼,那是因为他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在不在乎的女人身上。”果然被她料中了!徐心妮得意在心中,趁胜追击,毫不留情地说:“就算是他名义上的老婆也一样!” “你……”难道泽仲有跟她约会过? “我当然跟你不一样!”徐心妮胜券在握地编着谎言,预期中有着志得意满。“虽然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没有你久,但是他花在我身上的心思,绝对比你多太多了。” 其实孙泽仲一视同仁,从来没跟她约会过,但……没必要让这个即将成为他手下败将的笨女人知道。 这个女人根本没什么战斗力,三言两语就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是颗超级软柿子,欺负起来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不过,她可不会因此而手软。 孙泽仲,她势在必得! “……”孙泽仲跟徐心妮约会过?这么说,孙泽仲在乎徐心妮的程度绝对远远超过自己…… 她要失去他了吗? 丁焕娣无法形容胸口的感觉,又闷又痛,呼吸困难,全身沉甸甸的,浑身无力,仿佛所有的精力都被抽光了。 “如果不是你们家的财力介入,我会是正牌的孙太太!”看出丁焕娣是个心肠软的烂好人,徐心妮继续加深她的罪恶感,而且聪明地将这桩婚姻定位在“钱”的基础上。 “但……我现在是孙太太……”她心虚又无力地反驳。 “哼!你以为你这个位子还能坐多久?”徐心妮态度嚣张,说话连讽带刺。“你连到公司该穿什么衣服都不知道,配当‘孙太太’吗?简直丢尽泽仲的脸!难怪孙妈妈每次提到你,都是满肚子牢骚呢!” 为了当下任的“孙太太”,她可是下足功夫在孙王舜茹身上,这个女人怎么跟她比? “……”她连婆婆都认识?! “不只是孙妈妈受不了你,就连泽仲都跟我提过好几次,说只要他家公司的情况稳定了,他就会跟你离婚。”徐心妮开始编派故事。 “我不信……”是真的吗?她的胸口像是遭到重击,久久不能恢复。 等他家公司的情况稳定?就她所知,他家的公司打从去年开始就转亏为盈,推出的建案件件热卖,已经大赚了好几笔。 这么说来,他随时可以跟她离婚吧? 不! “不信?ok,我们可以测试看看哪!”徐心妮胸有成竹地提出挑战。“看我们两个谁在他心中的份量比较重。” “……测试?”心中的份量要责骂测?用磅秤?还是量杯? “简单,这个星期六谁可以将他约出门,就表示谁在他心中的份量大。” “这怎么行!”哪有约成功就表示份量重的?这种测试方法会不会太儿戏了? “如果连约他出门都办不到,还有份量可言吗?”徐心妮冷嗤。“不管你敢不敢跟我比,我这个星期六都会将他约出门,你就等着独守空闺吧,哼!”要论心机,这个受过社会洗礼的千金小姐,差她还差得远哩! 撂下挑战后,徐心妮随即挂上电话,将不安和心伤留给丁焕娣。 “为什么没有上楼去找我?”吃完晚饭后,原本应该直接进书房的孙泽仲,迟疑了一分钟后,还是问出闷在心头近一天的疑惑。 今天早上跟她通过电话后,他就悬着一颗心等着她,没想到送东西进来的却是徐心妮,那失落的感受到现在都还留着。 就算想漠视自己对她越来越在乎的事实,但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他的确是看上了自己的老婆,而且持续好一段时间了,也是在那天晚上的惊艳之后,才让他惊觉自己对妻子已有了无法抑制的情愫。 但,他还在试图抵抗这份吸引力,只是越来越难以抗拒。 她的个性温婉中带了点怯懦,刚开始,对于她的“软弱”,他只觉得不以为然,甚至看不顺眼。 他向来欣赏徐心妮这类见过世面的干练女子,对于丁焕娣这种养在深闺的无能千金没什么好感,再加上又是被迫娶她的,所以心中难免多了些怨怼。 结婚后,他才发现她不是想象中那种不事生产的千金大小姐,她不但家事全包、厨艺一流,而且任劳任怨,是个无可挑剔的家庭主妇。 偌大的家在她的掌管之下纤尘不染,热腾腾的美食每天准时上桌,衣橱里的衣服也分门别类地排放好,就连领带都依颜色和图案摆设,方便他搭配。 他一直因为自己不挑嘴,好养得很,只要是不油腻又不辣的菜色,他都可以接受。 但在吃了她五年的菜后,他发觉中午外食的饭菜让他越来越难以下咽了。就算是号称最抢手的饭盒,或是大排长龙的餐馆,都不合他的口味。 慢慢地,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待在家里。 慢慢地,他发现他的胃已经完全被她掌控。 慢慢地,他发现自己的心已留有她的身影。 一切的改变都在他发觉之前就已经演变成习惯了,要戒掉,很难。 “徐特助说你在开会,没空下来,才会差她过来拿。”丁焕娣的声音闷闷的。 说到徐心妮,就想起中午那通电话,她有股冲动想问他是否真的想离婚?是否跟徐心妮藕断丝连?但,她不敢。 担心他的答案是肯定的,她不想听他亲口承认他想离婚,不想听到他跟徐心妮还藕断丝连。 她想证明在他心中,自己的份量比徐心妮还重要。 她必须得到他星期六的约会。 “……嗯。”她的话跟徐心妮的说辞不同。他稍早听到的说法是——总经理夫人赶着要去逛街,没时间上来。 两相比较之下,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妻子,因为他很清楚她不是一个爱逛街的人。 她用的是他的附卡,他很清楚她的购买情况。她很少刷卡,就算有,买的也是一般日用品或是他的衣物,几乎没有刷卡买过她自己的东西。 ……嗯?等等,她是没买过,还是都用她自己的钱买? “你很少逛街。”就他所知,除了买菜外,她很少出门,更别说逛街了。 “我不喜欢逛街。” “你这几年都没有买衣服吗?” “有啊!”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采买状况,但还是很开心他的关切。 “你没用我的附卡刷!”他皱眉指控。 结婚后,他立即申请了一张附卡给她,由银行自动扣款,他一直以为她是用他的卡消费的。 “我自己有一张信用卡,买我自己的东西时,我就用那一张卡。”她婚前就拥有一笔父亲给的存款,一直以来都用那笔存款在缴信用卡费。 “为什么不用我的附卡?” “我是买自己用的东西……” “你是我的妻子,我就必须负担你的花费。”他不喜欢她分你我,这令他有种被隔绝出她的世界的感觉。 “我就是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娶她已经够让他委屈了,她不能再占他便宜。 “从我们结婚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是我的负担了。”他顺口接着说,待看到她一脸受伤的表情,才惊觉刚才的话里有语病,跟他想表达的意思天差地别。 负担!她果然是他的负担! 丁焕娣沉痛地想着,却无力改变这个事实。 她只想当他的助力,不想成为他的阻力,更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原以为经过婆婆的“毒蛇炼狱”后,她已经百毒不侵了,但她错了。他只用了简单的两个字,就让她千疮百孔的心再增添一道伤痕。 她的心好痛…… 就算她已经进来不给他添麻烦了,他还是认定她是负担。 那她还能怎么做? 她真的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啊!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努力学习融入他的生活后,一心一意只想着要让他有更舒适的居家生活,但他却仍旧认为她是负担! 呵……连测试都不用,就已经清楚明白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一个负担。 原本还想跟徐心妮拼一下星期六的邀约,看谁先得手的,但现在连比都不用比了。 她已经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一个负担,呵…… 亏她还痴心妄想能得到他的心呢! 这根本是个遥不可及的奢望…… “我……我……”该死!他想说的是他愿意养她,他也负担得起,但不曾示弱的他,张了好几次的口,就是说不出道歉的话,只能任由尴尬的气氛冷凝着,看着她脸上的哀伤越来越深。 “……我去书房。”无法再忍受看着她那张凄楚的小脸,他选择再度躲进书房里,眼不见为净。 处理上百亿的交易,甚至是公司的危机,他都能冷静自持,寻找最有利的方式,替公司谋取福利。 但,一面对自己的小妻子,他这个商场菁英立即变成爱情菜鸟,手法拙劣得不像话。 关于爱情,看来他还有得学。 厨房里忙碌的纤细身影看起来少了点活力,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俏脸上的表情显得又苦又涩。 自从前几天那场不算口角的口角之后,接连几天下来,孙泽仲都摆着张冷脸,不跟她说话,仿佛要她彻底明白他的不爽。 以往,他虽然话不多,表情也总是带着清冷神色,但起码不会对她不理不睬、视若无睹。 想起他的刻意疏离,她就心情沉重,习惯挂在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他不高兴,她更难受啊! 被他当成负担,她心如刀割,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难道,明天要眼睁睁地看他出去跟别的女人约会? 不…… 铃……铃…… 电话铃声打断她的思绪,也让她炒菜的手一顿。 最近的电话还真多哪,而且都是让人心情低落的。 担心又是婆婆的“每日一骂”,只得赶紧熄火,接起电话,不料却听到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 “喂,我是徐心妮。” “……有事吗?”哼,想抢人家老公的坏女人!但想起自己五年前也从徐心妮手里抢来孙泽仲,没资格大声骂人,所以她只好在心里腹谤。 “你跟泽仲提起明天的约会了没?”徐心妮气势压人,跟人说话老是一副上对下的命令口气。 “这……不关你的事。”他这几天都摆着一张冷脸,要她怎么说得出口?但她才不会笨到老实跟情敌招供哩! “想也知道,不管你开口约了没,都不会有差别的!”徐心妮自信满满地大笑着。 “你……”莫非她约成功了?丁焕娣自行推测,感到胸口更闷了。 “放心,我还没跟他提。”不屑的冷哼声从徐心妮的鼻孔发出,继续落井下石。“我就算明天再跟他提,也来得及!” 意思就是说,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就对了!就算再笨,丁焕娣也听得出徐心妮的挖苦,且字字戳中她的痛处。 丁焕娣努力让自己的心情不再受徐心妮左右,但……难哪! 没人面对情敌的挑衅时,心情会不受影响吧? “明天,你就‘一个人’乖乖顾家吧!哈哈……” 话筒在尖锐的笑声中被用力挂上。 丁焕娣的胸口严重起伏,明白反应出她混乱又激动的思绪。 “丁焕娣,你真是够了!”她自我厌恶地低声咒骂自己的胆小怕事。 被一个想抢她老公的女人欺负到这种地步,她却什么话都不敢反驳,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真是没用! 她相信这类麻烦绝对不会发生在茤萸或是若男身上,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惹她们,就算真找上门了,她们也可以轻松退敌。 不像她,被情敌逼到无路可退。 她真是没用,连自己的男人都受不住……不对,她露出无奈的苦笑,不是她受不住,而是孙泽仲从来就不是她的男人。 她只是他的负担罢了。 如果让茤萸知道有女人上门抢人,她还处于挨打的地位,茤萸应该会暴跳如雷,要她硬起来吧? 这阵子,她努力试着想要改变自己的个性,但二十几年的性子了,要改,很难。 总不能挂个牌子在身上,随时提醒自己要“硬起来”吧? 想起自己胸前挂着“硬起来”的纸板的模样,她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露出这几天来首度的笑容。 光彩夺目的笑容。这正是孙泽仲回家后看到的景色。 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似的,漏跳了好几拍。 自从前几天气恼她不用他的附卡买她的私人物品,摆明了没将他当成自己人后,他就刻意冷淡地对待她,孩子气地不说一句话,存心想让她知道他的不悦。 原是想惩罚她的,没想到,他自己才是被惩罚的人。 这几天,就算他人在公司,她的身影却总三不五时会窜进他脑里,任性地绑架他的思绪,害他无法像以前一样百分之两百地投入工作,效率大为降低。 魂不守舍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想见她又不想看她的矛盾心情,一直在他胸口翻腾着,让他差点怀疑自己有心悸的毛病。 尤其是今天回到家,没看到总会等在门口迎接的妻子时,他的心脏顿时急得快要跳出嘴了,一进门就四处找人,直到看见她人,慌乱的心才立即安下。 原来,她已有能力操纵他的心哪! 这绝不是好现象…… “啊——”转身要将刚炒好的菜摆上桌,这才发现站在厨房门口的他,吓得丁焕娣掩嘴发出一声尖叫。 他回来多久了?干麽不出声? “忙什么?”不爽她一脸看到鬼的表情,孙泽仲的语气有些冲。 就这么不想看到他吗?丁焕娣直觉地看向墙上的钟,时间指向七点三十八分。 “啊……对不起、对不起,还有一道菜还没好……”再度惊呼,猛点头道歉,然后赶紧转身开火,忙着煮下一道菜。 “你在忙什么?”她一向准时开饭,除非有事耽搁,而他要知道是什么事影响到她。 以前,他从不在意她的想法和心情,但自从发现自己的心意后,他的占有欲就大增,只要是跟她有关的所有事,他都想要清楚掌握。 “没……没事,我今天时间没抓好。”不想让他知道徐心妮的事,她找了个理由。“你先去换衣服,我再炒一道菜就可以吃饭了。” 她快手快脚地重起炉火炒最后一盘菜,当孙泽仲换好衣服坐在椅子上时,最后一道菜正好上菜。 端来两碗饭,先摆了一碗在他面前后,她才坐到他对面的椅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心思一直绕着明天的邀约比试。 明知就算明天的邀约成功,并不表示自己就赢得了他的心,但这件事关面子问题,只要约他成功,就赢了徐心妮一回。 她的好胜心不强,从来不是在意输赢的人,但孙泽仲不是一般的输赢哪! 如果失去他,她的心会破一个好大好大的窟窿! “你……你明天有空吗?”鼓起勇气,强迫自己开口,她不能不战而降。 “嗯?”他停下筷子,纳闷地看她。 “我……我想逛街……你可以陪、陪我吗?”胆怯地抬起头,看向他清冷的眼。 逛街?他眉头微蹙,看着她希翼的小脸,想了几秒钟后,还是摇头拒绝。“让茤萸陪你去吧,女人家的东西,她比我懂。” 虽然很想满足她的愿望,只可惜他生平最讨厌做的事就是逛街,那既浪费时间,又没意义。 “可是……我想要你陪我。”这是她首度跟他讨价还价。“就算只有一小时都好。” “我这两天有很多合约要看,等着星期一签约,走不开。”对上她满是期待的圆眸,他还是狠下心拒绝。 他从不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与其在外面闲逛,他宁可在家工作。 “所以说……你也不会跟别人出去约会罗?” “为什么这么问?”她似乎话中有话。 “没……没……我是说,你好好在家工作,我不会吵你。”也好,只要他不跟徐心妮出门,她就不算输,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丁焕娣,你真是没救了!另一个声音忍不住跳出来指责她。 好欺负也要有个限度吧?人家都明目张胆要抢你老公了,你竟然还在庆幸自己没有输! 丁焕娣,你再不“硬起来”,就等着老公被别的女人接收吧! 唉……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软弱了…… 第五章 “现在?不是已经约好了,为什么突然改今天?还有,为什么地点也改在......我知道了,我等一下就出门。”讲手机的同时,孙泽仲的脚步没停,快步走回房间换上正式的外出服。 丁焕娣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孙泽仲身上,尤其的当她看到他换上外出服准备往外走时,一颗心蓦地提得好高。 “你要出去?”刚刚那通电话不会是徐心妮打来的吧? “嗯。”他定住不动,不解地看着她焦虑的神情。 “你不是说你今天不出门,要在家里工作吗?”她心中的不安加剧。“为什么突然又要出去?你是要跟徐心妮出去吗?” “你怎么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徐心妮?啊,对了,前几天她送提箱去公司时,就是徐心妮负责接待的。 果然是徐心妮!丁焕娣心中的不安和焦虑瞬间暴动破表。 徐心妮的一通电话就轻易改变了孙泽仲的决定,让不喜欢出门的他外出,这在在显示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同一般,远远超过她这个妻子。 妻子,一个没有分量的身份。 纵使如此,她还是想坐稳孙太太的位子,她不要拱手让出,她必须为自己奋战——至少奋战一次。 “不要去!”想也不想地,她冲动的展开双手,挡住他的去路。 她只想着决不能让他出门,否则可能就会失去他,她不要失去他! “你这是在做什么?”无端被挡住去路,孙泽仲的俊脸冷凝,聚降的声音明显表达出他的不悦。“我要出去谈公事,不要无理取闹。” 她从来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难道是徐心妮跟她说了什么有的没的,才会造成她的不安? “无理取闹......”她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交杂着悲哀和无奈。 原来,不让自己的老公跟别的女人约会,就是无理取闹......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变成无理取闹的人,她必须眼睁睁地看着老公出去外面会情人吗? 难道,这就是她今后必须忍受的生活模式? “我不会出去太久的,顶多两个小时,我会回来吃午饭。”她脸上无法错认的受伤神情,看得他的心微微揪痛着,几乎想推掉这个临时的约会,几乎。理智的一面随即抛开那不切实际的空想,但破例地交代了自己的行程。 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她才快步越过她出门,赶着赴约。 看着他急促的背影,她觉得自己的心痛到说不出话来了。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赴别的女人的邀约? 他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看样子,是没有。 要不然,他不会当着自己老婆的面,理所当然地接受别的女人的邀约,就算她苦苦哀求,他还是坚持要赴约。 难道,这就是她往后必须忍受的日子? 不...... 铃——铃——扰人的电话声总在最不恰当的时间响起。 应该又是那个“每日一骂”的婆婆吧? 她不想接电话 ,不像应付烦人的婆婆,她现在的情况已经够凄惨了,不需要婆婆再来凑一脚。 然而,电话铃声非常有耐心地一直响、一直响...... 最后是她投降了,因为持续的铃声让她的头开始发痛。 “喂......” “我赢了!”徐心妮气焰嚣张的示威。“只要一通电话,他就立刻出来见我。这就足以证明,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你高太多了!哈——” “他出去......是跟你谈公事,不是约会——”她搬出孙泽仲的话来反驳,但是声音虚软无力,连她自己都觉得理由薄弱,更别说妄想说服徐心妮这个精明的女人了。 “哈!”徐心妮毫不留情地讪笑声打断她的话。“你是天真还是愚蠢?有人谈公事会到饭店开房间吗?” “开房间?!” “不相信吗?没关系,我强力建议你马上来‘晶华酒店’,亲眼见识自己的老公跟别的女人开房间的画面!哈哈哈哈......”电话在他得意的笑声中挂断。 丁焕娣毫无知觉地继续拿着话筒,整个人呆呆的,满脑子都是徐心妮的话,心已经痛到几乎麻木了。 他跟徐心妮......开房间?! ......不,她不相信...... 她完全不相信孙泽仲会这么明目张胆的闹出绯闻,尤其是在随时会有狗仔出没的大饭店,可是,徐心妮应该还不至于凭空捏造吧? 她觉定亲自去饭店确认,如果确定他们真的开房间,那么...... 先前就算徐心妮多次明示跟孙泽仲有暧昧,两人藕断丝连,但她听归听,伤心归伤心,至少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没到必须摊牌的时候,所以她还可以继续装鸵鸟,假装没事。 但现在...... 孙泽仲不但从来没有爱过她,而且他钟爱的女人已经再度回到他身边了,她如果再继续霸者“孙太太”的位子不放,就跟电视剧里面那些仗势欺人的富家千金没两样了。 一旦事情真的明白地摊在眼前,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时,那么,这椿婚姻势必得走到尽头了...... 急忙拿了钱包出门,跳上计程车前往饭店,一路上,丁焕娣不断祈求是徐心妮在说谎,根本没有开房间这回事,全部是他杜攥的。 然而,一切的希望和自我安慰,在她下计程车时化为乌有。孙泽仲不可错认的侧影和徐心妮刻意面对大厅门口的面容,在她冲进大厅时映入她眼帘。徐心妮往孙泽仲身上靠去,他扶着她踏进电梯,她只来得及捕捉到徐心妮得逞的笑脸。 眼见为实,他们真的来开房间! 对于她的邀约无动于衷,但徐心妮一通电话就成功让他出门来饭店开房间,他心里属意的对象是谁,已是不言而喻的事实。 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只能黯然宣告自己失败。 丁焕娣茫然无力的走出饭店,机械似的往前走,原以为自己的心会痛死,但她全身麻木,什么感觉都没有,整个人头重脚轻,脚像是蹋不到地似的。 脑海里播着孙泽仲抚扶着徐心妮进电梯的那一幕,一直重复又重复地播放着...... “不——”她突然发出尖叫,笔直的往前跑,没听见路人如雷的吼叫声,更没有注意到自己冲进了繁忙的车潮。尖锐的刹车声和“砰”的撞击声同时响起,丁焕娣整个人被撞飞,弹跳到三公尺外,重摔在地! 陷入昏迷前,她的最后意识是—— 希望从来不曾认识孙泽仲...... 刚走进总统套房里的小型会议室,跟上海来访的合作伙伴握手寒暄,突然,一股心神不宁的感觉袭上孙泽仲的心,彷佛有人一拳打中他的胸口般,这症状来的又急又猛,心狠狠地抽痛着,他表情痛苦地抚着胸,人几乎站不住。 “泽仲,你怎么啦?”徐心妮赶紧探过身,贴在他身边,手乘机摸上他的胸部搓揉。“胸口痛吗?” 前几天她灵机一动,成功游说上海来的投资合伙人将双方会面的时间提早到今天,并且约在合伙人的房间,但隐瞒着没告诉孙泽仲,直到今天才突然打电话通知,为的就是要击溃丁焕娣。 她知道,她成功了! 尤其是临进电梯前,她“不小心”没站稳地倒向孙泽仲,更是神来之笔。 看见丁焕娣那如遭雷击的精彩表情时,若不是怕孙泽仲看出端倪,功亏一篑,她早就失态地发出得意的大笑声。 只能说,那个女人的战斗力太低了。三两下就解决掉一颗挡路的大石头,真是爽哪! “我没事。”他拂开她的手,几秒钟前突如其来的疼痛奇异的消失不见了,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彷佛只是出自他的想象,而他想象力向来贫乏。 “温先生,再次欢迎您到台湾。”他再度伸手跟合伙人握手。“您的时间宝贵,我们就开始讨论合作细节吧。这是草约......” 会议在一个小时之后结束,留下一脸错愕又不满的徐心妮陪他们应酬,孙泽仲则急忙赶回家,他需要确认丁焕娣安然无恙。 一个多小时前的心痛,令他直觉得想到他她,强烈的不安笼罩心头,刚才的会议,他几乎可以说是心不在焉,草草结束。 异常拥挤的车潮阻碍他前进的速度,心急如焚的他只能坐在车内,对着长长的车龙干瞪眼,直到过了十字路口,车行速度才恢复正常。原来是有一辆车子因车祸打横,几乎占据两排车道,几个警察正在盘问一名被吓坏的年轻人,而车子前方有一大摊血迹,看起来怵目惊心。 不再多看车祸现场一眼,他猛踩油门,以着比平常快的速度前进,只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家。 十五分钟后,孙泽仲已经回到家门口,他急迫的拿出钥匙,手有些不稳的打开门锁,迎接他的是一室不寻常的死寂。 她人呢? 他快步走到她最可能在的地方——厨房。 没人。甚至没有饭菜香。 奇怪,他都说了会回家吃午饭,她不可能没煮,怎么会呢...... “焕娣?焕娣——”不安再度席卷心头,他大声叫喊她的名,快速地从这头找到那一头,房间、浴室,甚至书房,他都进去看过了,但还是一无所获。 她到底去哪里了? 印象中,这是第一次他在家,而她不在家。没有她的屋子,顿时变得空旷的可怕,放眼望去是一屋子的白,没有半点生气,像座陵寝似的,让人非常不舒服。真不明白,他当初怎么会选择这样的装潢设计? 这就是她一个人在家时的感觉吗? 他记得她很少外出,几乎都呆在家里,每天面对一屋子的空寂,她怎么受得了? 铃——铃—— 一定是她打回来的!孙泽仲急切的接起电话。 “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一天到晚在家里没事做,连接个电话都慢吞吞的,只会混吃等死!若不是需要你家的臭钱,我才不会答应让泽仲娶你哩,废物一个!”孙王舜茹多年来如一日的“每日一骂”,在电话接通的同时就噼里啪啦的响起,语句流畅,没有间断。“哼,我们家公司的状况越来越好,已经不再需要你家的金援,泽仲很快就会重获自由了!” “妈!我不是说过别再打电话骚扰焕娣了,为什么又打来?”这是他第二次接到电话,内容更加不堪。 他相信这绝不是偶尔为之,若不是经常练习,骂人的话不会如此流畅,态度也不会如此乖张、咄咄逼人。 “泽......泽仲?!怎么是你接电话?”要命!孙王舜茹的声音开始打颤。 “为什么又来骚扰焕娣?”他又问了一次,语调更冷。 原来焕娣不只得忍受独守大屋的空寂,还得忍受他母亲的无理取闹。他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 “我......我是为你打抱不平啊!”孙王舜茹顿了一秒后,随即理直气壮的为自己的行为正名。“以你的条件,配得上更好的女人,比如说心妮,她就比丁焕娣好太多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丁焕娣是我的妻子,不需要你介入。”孙泽仲的语调没有起伏,说出的威胁像冰一样。“我再说一次,以后不要再打来,若是让我知道你又来骚扰她,我会断绝家里的经济!”说完,他立刻摔上话筒,充分表达出他的怒意。 如果让他查出来,这次焕娣的“离奇失踪”跟母亲的骚扰有关,他真的会切断让她赖以为生的奢华生活,让她体会一下若是五年前没有丁家援助,她早该过的生活!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但起码他不会做恩将仇报或是过河拆桥的事,母亲的言行让他非常震怒,尤其是她批评焕娣的话,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记不得上次这么生气是什么时候,印象中,应该是没有,他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但他现在真的很生气。 如果对方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会要她付出代价! 铃—— 铃响一声,他立刻接起电话。“喂!” “孙泽仲!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手机为什么不开?”丁茤萸愤怒的声音传来,背景很吵杂。 “有事?”又是一通不相干的电话,他要的是丁焕娣!这些干扰正在侵蚀孙泽仲越来越少的耐性,而他向来自认为耐性十足。 “当然有事!”丁茤萸暴怒的声音再度传来。“焕娣现在正在医院急救,你说这算不算有事?警察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你,你的手机不通,他们就打给我......” 丁茤萸啰喱叭嗦了一大堆,但他只听到“焕娣现在正在医院急救”,脑袋随即就出现短暂的短路,一片空白。 “......哪家医院?”等他终于意识并理解那句话的含义后,语气霎时不再冰冷无情,焦虑的追问声完全盖过了丁茤萸的斥骂。 “......‘马偕’开刀房旁边的等候室。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几通电话找你——喂?竟然挂我电话?我还没骂完耶,可恶!” 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挂电话时,孙泽仲早已拿了车钥匙冲出门了。 超速又连闯三个黄灯,不到十分钟,心急如焚的孙泽仲就已经赶到医院。不想浪费时间等电梯,他快步跑上楼梯,来到开刀房旁边的等候室,丁茤萸和丁若男夫妇已经等在那里,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焦虑。 “现在情况怎么样?”担忧和不安让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不再冰冷无波动。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要发抖、不要害怕。 他好怕...... 好怕失去她。 “还在开刀。”丁若男回答他的问题,她的表情还是一贯的冷静,但语调明显急促不稳。“听急症室的医生说,情况很严重,肋骨断了好几根,脚也有骨折,但最严重的是脑部出血。” “她......怎么会出车祸?”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几个小时前,她人还好好的在家里啊!怎么会、怎么会...... “你是她老公,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丁茤萸冲到他面前,娇艳的脸满是怒气,一副想和他拼命的质问:“我才要问你,为什么一个好好的人会跑出去被车撞?而你这个做人家老公的人,竟然不知道!” “茤萸,冷静一点......” 担心怀孕妻子的身体,纪可法将她揽进怀里,请求安抚。“你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吗?有宝宝在你肚子里呢。” 依偎在老公温柔的怀抱里,胸口漫烧的怒火慢慢消散了些。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孙泽仲不想跟丁茤萸起争执,转而问向比较理性的丁若男。 “警察打电话通知茤萸的。因为你的电话打不通,焕娣的皮包里除了手机和钱包之外,没有其他证件,警方只好从手机的通讯录找人。还好通讯录里面只有几个人名,而且全都标注了身份。”丁若男冷静的述说原委。 “什么时候发生的?” “大约两个钟头前。” “嗯......我那时候正在开会,手机关机了。”他回想了一下,懊恼地拿出手机,开机,转为振动。 “开会?真好的理由!”丁茤萸又暴冲回他面前,一想到焕娣受的委屈,她就忍不住要找他理论。“星期六开会?你在哪儿开会?” “有个上海的投资合伙人提早过来,临时约在‘晶华酒店’见面,我在那里停留一个半小时,回家就接到你的电话了。”依他的脾气,不会回答这类问题的,但他现在不想让情况更混乱。 “‘晶华酒店’?”丁茤萸发出冷笑,“你是去开会还是约会?” “你在胡说什么!”就算他修养再好,听到这种没根据的质疑,也会发火。 “焕娣就是在那附近出的车祸!时间是你在酒店‘开会’前后,地点也在那附近,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丁茤萸说出心头的猜测。“我怀疑她根本是去捉奸,结果刺激太大,才会恍惚被车撞!” “胡说!”他只说得出这两个字,思绪随即被稍早时从饭店回家途中看见的那场车祸占据。原来焕娣就是那场车祸的受害者,地上那一大摊血全是她的! 天哪,那么娇小的身子,却流了那么多的血...... “茤萸不全然是胡说。警方问过几个目击证人,他们都证实在出车祸前,焕娣是从‘晶华酒店’走出来的,而且她神情恍惚,看起来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然后突然发出尖叫,接着就冲进车阵了。”丁茤萸的夫婿纪可法补充说明。“我们原本还在纳闷她去‘晶华酒店’干什么,直到刚刚你说了,才知道她可能去那里的原因。” “我的确是去开会,但我没有跟她说过开会地点。”他还处于强烈震慑中,惊魂未定。 “她一定是觉得你有事瞒她,跟踪你去酒店,结果看到不是你说的那么一回事,才会大受刺激!”说来说去,丁茤萸就是不相信他。 “你为什么要一直往那个方向想?那根本是无中生有,没那回事!”孙泽仲终于动怒了。“我们一群人在开会,我甚至可以给你那个合伙人的联系方式,你现在就能打去问他,证实我的话!” 焕娣受重伤,他已经心头大乱了,还要蒙受不白之冤,怎不叫他恼火? “给我,我马上问!”丁茤萸才不会被他的三连句话就唬过。 “请‘晶华酒店’的柜台,找住在‘总统套房’的温世通先生,他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丁茤萸说打就打,先拨104查询‘晶华酒店’的号码,然后请酒店柜台将电话转到房间,一位自称是温世通助理的人接听了,他说温世通先生出门用餐中。 她当然不肯就此作罢,紧接着以孙泽仲家人的名义确认他今天的行程,她的理由是他手机关机,目前联络不到他。 在她旁敲侧击、重复查证之后,证实了孙泽仲没有说谎。 可恶!她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遗憾不能拽下他的头来当球踢? 孙泽仲没有再多加理会丁茤萸的谈话内容,因为他非常确信自己的清白没问题,他现在只关心焕娣的情况。 望着紧闭的开刀房,他的心紧紧揪痛着。打从听到焕娣车祸受伤的消息后,他的心就一直提着,几乎卡在喉咙里,让他呼吸不顺。 想到自己可能会失去她,他的五脏六腑就缩成一团,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直到现在,他才愿意承认,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她。 他不能没有她。 佛菩萨,虽然我从来没有信奉过你,但我现在只能祈求你了。求你保佑焕娣化险为夷,平安度过这次的劫难,求求你...... 他静静站在手术室门口,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求上苍垂怜,保佑焕娣。 我愿意折我的寿命换回她的健康...... “哼,装模作样!”丁茤萸再度过来挑衅。想到躺在里面生死未卜的焕娣,她就有一股伤人的冲动,对象当然是眼前这个混蛋老公!“结婚这五年,你从没好好对待她过,现在才来假好心,太晚了!” 孙泽仲面无表情的继续盯着手术室的门板,不想听她真实到接近残酷的指责,但她的话仍一字不漏的入了他的耳,他的眼睛蒙上浓浓的愧疚和自责。 她说的没错。过去这五年,他从没有想过要好好对待焕娣,甚至对她爱理不睬的,当成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总是将那间空旷的白色“陵寝”保持得一尘不染,就算没做过家务,他也猜得到那是多么艰难的任务,更别说她一个人独自守着家,该是多么孤单。 他对不起她。 “你辜负了焕娣的感情,我绝不会原谅你的!”想起焕娣过去几年的落寞和委屈,丁茤萸就忍不住继续开炮,恨不得轰了他。“你没有关心过她,没有当她是你老婆疼过,你是一个失职的丈夫,你根本不配当焕娣的老公!” “茤萸,够了......”纪可法揽着老婆低声安抚,怀孕的人不宜太过激动,他可不想提早当爸爸。 更何况,孙泽仲全身散发着悲哀和自责,不需要任何指责,他已经够惨了。 “不够!我要让他知道,他是怎样的混蛋!”倚在老公的怀里,丁茤萸的火气还是很大。“他连焕娣的生日会都不愿意参加,就连一份礼物也不愿花点心思买给她!你知道她又多么想要一份你亲手为她挑选的礼物吗?因为她身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她‘亲爱的’老公送的,就连结婚戒指都是她自己独自挑选的!你自己说,你有尽到一点点做人家老公的责任吗?没有!你没有!” 孙泽仲默不作声地接受丁茤萸的责骂,这是他应得的。 丁茤萸说的没错,他从来没有一天......不,他没有一分钟尽到做丈夫的责任,他是一个失职的老公! 他没有买过礼物给她,没想过要讨她欢心,甚至没有关心过她...... 他真是该死的混蛋! “我真希望焕娣嫁的是别人!”丁茤萸的表情愤怒又哀痛,用力说出两对夫妇的心声。 如果她嫁的是一个稍微懂得怜惜她的男人,今天就不会被送到这里了。 “她是我老婆!”丁茤萸的“希望”刺穿孙泽仲的防护罩,他脸上首度出现悲伤和愧疚之外的愤怒表情。“这辈子,她都是我孙泽仲的妻子!” 他很清楚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老公,但他绝不放手! 丁焕娣是他的妻子,这辈子只能是他的! 第六章 “……你怎么还不醒呢?难道不想再理我了?我知道我以前对你很差劲,给我机会弥补,不要对我不理不睬的……我现在才知道,一个人演独角戏的感觉有多难受,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冷落你了,我保证。” 两个星期了,丁焕娣已经躺在医院整整两个星期了。她的手、脚都有骨折,但最严重的伤在她的脑,这才是造成她昏睡不醒的主因。 医生说,她有可能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不,他不会让她变成植物人的! 两周前,经过八小时的紧急手术后,她被送到加护病房,五天前,情况稍微稳定后,再从加护病房转进特级病房,他安排了最佳的医疗团队随时待命,以及六名二十四小时轮三班的专职护士。只要没进公司,他就待在这里陪她,角落的躺椅就是他睡觉的地方,但他很少用到,因为他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跟她说话,说到他的声音都严重沙哑了。 医生说,她虽然陷入昏迷,但听觉还在,只要常听到熟悉的声音,也许可以唤回她。 这种日子持续了两个星期,他一点也不引以为苦,但最近医护人员看他的表情多了丝怜悯,他再怎么笨也猜得出来,那代表她的情况不乐观。 但,无论他们怎么想,他都不会放弃的! 不仅仅是因为他亏欠她太多,更因为他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的心意,他的心在她身上。 “你快点醒来吧……我想听你说话,我想念你的笑容,我很想你……” 不识相的吵人声音一直干扰着丁焕娣的睡眠,让她无法继续沉睡在黑暗的安全地方。虽然那个人的声音悦耳而有些熟悉,但她还是觉得烦,想要抗议。 但是,她的眼皮好重、手好重、脚也好重,全身都好沉重,她动不了。 她是怎么啦?怎么好像被鬼压床似的,无法动弹。 不行,她一定要摆脱梦魇,她要用力挣脱。 “……动了!动了!她的眼皮动了,手指也在动!”一直专注看着丁焕娣的孙泽仲在第一时间看到她的眼皮动了,原本无礼摊开的手指也微微往内缩,他立即又惊又喜地发出大喊。 “孙先生,请让开,让我们做检查。”一听到他的惊呼,两名护理人员和一名医生立即来到病床边。 只见他们拿手电筒照她的眼球,探看瞳孔反应,搔她的脚趾试探她的反射神经,还来回查看维生仪器上的数字。 所有的检查,都显示出一个结果—— “没有变化。”医生遗憾地宣布,表情和声音都是满满的怜悯。 “她真的动了!”孙泽仲难得激动地说。他不需要他们的怜悯,因为他很确信刚刚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看顾两个星期的自我安慰。 为了证明他的话,一直躺着不动的丁焕娣轻颤睫毛,眼皮缓缓轻启,久不见天日的黑眸随即畏光地又阖上了,一会儿后才又缓缓睁开。 “……焕娣!”孙泽仲是所有呆愣的人里面最快庆幸的,但她也是隔了五秒才消化掉她已经清醒的讯息,大大的傻笑立即挂在他的脸上。“你终于醒了!” “……你是谁?”圆亮的黑眸直视着喜悦的男子,表情是全然的陌生和警戒。 孙泽仲震惊地看则会她防备的眼神,不敢相信,她竟然忘了他! 你是谁? 这是沉睡了两个星期的丁焕娣,给他的“问候语”。 她竟然忘了他! 面对着窗外 美丽的林荫大道,孙泽仲无心欣赏,难以言喻的苦涩在他胸口翻滚着。 她不记得他的人,不记得他们两人的关系,对他完全没印象。 对她来说,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怎么会? “……焕娣!”一阵香风刮进房间,化着浓妆的大美女冲进病房里,停在病床边,看到半躺着、睁开大眼的大姊时,泪水不自觉地滚落。“太好了……你真的醒了……” 在拍片现场接到孙泽仲的电话后,一拍完广告,丁茤萸连妆都等不及卸就赶来医院。 “茤萸!”看到自家姊妹,丁焕娣的精神大好。 “你认得她?”孙泽仲一听见丁焕娣开口唤出茤萸的名字,立刻冲到病床旁,焦躁地追问:“你怎么会认得她?你不是不认得我了吗?为什么……” 但是丁焕娣将头转向一旁,当作没听到,不理会他的询问。 她不想跟陌生人说话。 “焕娣,你还记得我吗?”随后进来的若男讶异地瞪着看起来很清醒的大姊,她的模样正常,不像孙泽仲所说的丧失记忆。 “若男,你的话好奇怪喔,我当然记得你呀!”丁焕娣一脸莫名其妙地回答她。 “孙泽仲,她明明记得我们,你为什么说她丧失记忆?”丁茤萸抹掉眼泪,回头找孙泽仲算账。真是的,害她流了三滴眼泪!“你就见不得她好吗?” “那……你记得我吗?”孙泽仲不理会丁茤萸的辱骂,再度焦急地频频追问。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不认识你就是不认识你,你到底还要我说几次呀?”丁焕娣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不顾身体仍虚弱着,用尽全力嚷道:“你离我远一点啦,真烦欸!” 自从她几个小时前醒来后,他就一直问她同样的问题,他问不烦,她都说烦了。 醒来时躺在一间陌生的医院已经够让人心慌了,结果又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虽然不认得他,但看到她, 她的心却会隐隐作痛。只要他已接近,她就浑身不舒服,看到他脸上失落的神情,她就会有股想哭的冲动…… 讨厌,她决定不要喜欢他! “……茤萸、若男,你们干麽瞪着我?”爽快地骂完某位失望的仁兄,看他听话地退到窗边后,却看到自己姊妹瞠目结舌的表情。“我又没说错,他一直问我同样的问题,真的很烦人耶!” “你骂他烦?!”姊妹俩异口同声地说出心里的震惊。 丁焕娣的脾气是家里面最好的,她温婉有礼,从不大声说话、不会骂人,更别说是骂孙泽仲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天要下红雨了吗? “他骂不得吗?”他是谁呀?立委?总统? “他是你老公。”丁茤萸提供答案。 “乱讲!我又没有结婚,哪来的老公啊?”丁焕娣差点瞪出眼珠,来回看着两个妹妹,就是不看那个会让她心烦的男人。“你们在开我玩笑,对不对?” “你真的不记得他?”丁若男再度确认,纳闷地想理清情况。 “我‘根、本’不认识他!”丁焕娣强调道。 “但你记得我们啊!”丁茤萸无法理解,为什么她记得她们,却不记得孙泽仲?真怪耶! “你们是我妹妹,我当然记得啊!” “但他是你老公——” “他不是!”她烦躁又无礼地打断丁茤萸的话——这也是她出意外之前,不可能会有的行为。“我说过了,我根本不认识他,不可能会嫁给他!” 她的眼睛避开他的方向,直觉得不想看他,要不然她的心会不受控制的抽痛。 “可是——” “焕娣,除了我们,你还记得谁?”丁若男打断丁茤萸的话,循序渐进地问出心中的疑惑。 “该记得的人,我应该都记得吧!”丁焕娣虽然纳闷,还是认真地回答。“我记得爸、妈,你老公齐瓦和茤萸的老公纪可法,常接触的人就是这些吧。” “你记得我跟齐瓦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吗?” “我记得是……三月,嗯,没错,是今年三月。” “但你不记得自己结过婚?” “我没结过婚!”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还记得你婆婆吗?” “我又没有结婚,哪来的婆婆啊?” “你也不记得为什么会出车祸?” “不记得了。”每每要回想她出车祸的原因,她的头跟胸口就好痛,迫使她放弃回忆。 她不要再想了…… 听完丁若男和丁焕娣的一问一答之后,除了丁焕娣,在场的三个人都陷入沉思。 除了跟孙泽仲有关的事情以外,丁焕娣记得所有的事情。 她自己的名字、她的家人、她的学生生活,跟她自己有关的一切一切,甚至连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只除了与孙泽仲有关的人事物。 “这么说,除了跟孙泽仲有关的事情外,你全都记得咯喽?”丁茤萸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一脸愁苦的孙泽仲。 “……嗯。”丁焕娣看着那个一脸落寞地退到窗边的陌生男子,迟疑地点点头。 “哈哈哈……老天终于开眼了!”确定丁焕娣一切安好,只除了忘记孙泽仲后,丁茤萸心情大好。“孙泽仲,你的报应终于到了!” 丁焕娣偷偷看着独自站立在窗边的男子,他的背影看起来好哀伤,尤其在听到她独独忘了他后,身形显得更加僵硬、孤单了,让她看了好想哭。 虽然那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并不全然是陌生的,但她想不起来他是谁,只要一看到他,她的心就会没来由的抽痛。 直觉告诉她,他会让她伤心,所以她要尽可能地离他远远的才行。 “你都不用上班吗?”嘴里吃着人家买来又削好的梨,舒服地靠着枕头半躺着的丁焕娣,一点儿也没有吃人嘴软的认知,不仅一口接着一口地吃,还趁空档损人。“做老板的都这么闲喔?难怪每个人都想当老板。” 他白天都在医院看顾她,像个牢头似的,就连她想“方便”,他都亲自拿便器过来,让重金聘来的看护无用武之地,更让她无法“排解”。在她的“严重警告”之后,他才勉强放弃为她服务。 拜托,有哪个女人可以在陌生男人勉强“解放”啊? 打从她醒来后,所有的家人每隔一、两天就会来看她,就连那个跟石头一样硬的老爸都来了两次,还狠狠地骂了孙泽仲一顿。 反正,她的家人将这次的意外都归到他头上就对了,但他全部吭一声地接受所有的责难。 他明明看起来是个骄傲的天之骄子,不像是个会任人责骂而不辩驳的人啊!有好几次,看他被茤萸骂得狗血淋头,连她都受不了,没想到他却圈忍下了。 他干麽忍气吞声啊? “我这星期请假。”将另一片切好的水梨放在她嘴边,脸上是全然的满足。就算为了亲自照顾她,必须推掉一件数亿元的合作案,他也心甘情愿。 他很满意她的复原状况,除了连医生也找不出原因的“选择性失忆”,还有手跟脚的骨折需要打上一个多月的石膏外,其他的伤几乎都已经痊愈了。 她清醒后,医生替她的脑部做了一连串的精密检查,结果完全正常,没有问题。也因此,对于她为什么独独忘了他的情况,仍找不出任何可以解释的原因。 最后,医生的答案是——脑的构造太过复杂,人类目前还无法解开全部密码,所以要他耐心等待,也许哪一天她就会“突然”想起他了。。 意思就是说——无能为力。 这几个星期,他都睡不安稳,只要一闭上眼,脑中就会自动浮上她刚开完刀、全身插满管子的脆弱模样。他清楚地知道她与死亡擦肩而过,能活下来,是她命大。 自从那天以后,他每天都必须亲眼确定她仍安安好好地活着,他的心才能得到安抚。就算必须每天晚上回到公司加班到隔天凌晨,再到医院继续守着她,换来一身的疲惫和深得化不开的黑眼圈,他还是甘之如饴。 “你销假回去上班啦,不用像牢头一样地看着我。”她自嘲地指着左手左脚上的厚重石膏。“看看我,‘手镣脚铐’加身,逃不了的,况且还有两个女牢头哩!” 牢头?手镣脚铐?他现在才发现妻子的幽默感和想象力充沛,跟他记忆中的她完全不通,他以前怎么会觉得她沉闷又无趣? 总觉得她的性子在这次意外之后大大地转变了,不再畏首畏尾,变得有话直说,且经常直接得让他接不下话。 就好像是她的身体里面住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灵魂,外表还是她,但行为表现却又不是她,很怪异的感觉。 “等你出院后,我就会正常上下班。”明知她对自己的陪伴不领情,他还是想看着她,安自己的心。“来,再多吃一点。” “不要!”她气恼地撇过头,不吃了。 这几天从早被人喂到晚,脸都肿了一圈,再吃下去,就可以当神猪拜了。 “乖,多吃一点,才会好得快。”曾几何时,向来冷漠待人的他,也开始懂得哄人了。 几天钱丁茤萸的嘲弄,忽然在他脑里清晰地响起—— 你的报应终于到了! 没错,这就是他的报应。 在他发现自己的心意后,她不但忘了他,还对他不假辞色。 没有比这更严重的惩罚了。 但他甘愿承受,只要她还在他身边,这就够了。 “我说不吃就是不吃,你很烦欸!”她烦躁地一把推开他的手,结果一个不小心,害得他手上的刀子划过手掌,当场血流如注!“啊!血……你流血了!快……快叫医生!” 她心慌意乱地探身向前,两名远远坐在一旁没事做的专业看护被她的惊呼声引来,立即上前查探。 “别急,我没事。”他冷静地抽了两张面纸压住伤口,忍住伤口不时传来的抽痛,露出刻意的笑容安抚受惊吓的妻子。 “他被刀子割伤了,麻烦你带他去找护士处理伤口,拜托……”她心急如焚地指挥着。 “不用了——” “我叫你去就去,啰嗦什么?” 母老虎一发威,气势比人弱的男人立即乖乖跟着其中一个看护出去,留下满脸迷惘纳闷的丁焕娣,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明明不喜欢他,偏偏看到他受伤流血,她就心如刀割,仿佛受伤的人是自己。 她是怎么啦?不是讨厌他吗?干麽为他担心受怕呢? 她实在搞不懂自己…… 第七章 站在大厅中央,看着坐在沙发上好奇四处张望的丁焕娣,孙泽仲期待又焦虑,但不敢催促,让她有时间慢慢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 在他的坚持下,出院的丁焕娣必须住在“他们的家”,以便唤醒她的记忆。 他希望她看了这间住了五年的房子后,能勾起一点点的记忆,进而想起他。 “天啊!你的房子看起来好像陵墓喔!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家具,屋内一点装饰品都没有,还好有几盆花,否则真的很吓人。”左手和左脚都裹着石膏的她坐在白色的羊皮沙发上,好奇地看着陌生的屋子,发表评论。 “你可以找人来重新装璜。”他要她住得开心,住的满意。 他喜欢白色,因为它看起来简洁干净,但一个人待在这间没有她的屋子里三个星期后,他也亲身感受到了纯白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用了啦!”她无所谓地摆摆没受伤的右手。“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而已,没必要浪费钱。” 对于自己必须跟这个陌生人回“家”——又是一个没有印象的地方——她大声抗议过,甚至跟她那个看起来很吓人的老爸对抗,但在四(老爸、老妈、他和若男)比二(她和茤萸)的悬殊比较,以及他的强力坚持下,她只得被迫跟他回来,住进这间像是白色陵墓的大房子。 感觉很像是从医院搬进另一间更像医院的地方。 “你会永远住在这里!”听到她强调“暂时”两个字,他立即心慌意乱地大声宣告。“你是我的妻子,你会跟我住在一起。” 不管她是否还是原来的她,他都不放手,绝不。 “可是我根本不记得你啊!”她满是不爽地大声反驳。“就算每个人都说我是你的妻子,我还是想不起来呀!” 她不知道她的记忆除了什么问题,她记得所有的事——除了他。 她完全不记得他。 不,说完全不记得他,并不是一个正确的说法,她对他隐约有种感觉,而且是不好的感觉。只是看到他,她的心头就会不自主地揪痛,下意识地想跟他保持距离。 她心里有个声音一再地告诉她——远离这个男人,否则她会伤心难过。 其实不用心头的声音警告,她也知道不能接近这个男人,因为他长得太可口,一脸桃花相,容易招蜂引蝶,有这种帅哥老公,很累人的,她才不要自讨苦吃呢! “你还是想不起来吗?”自她醒来后,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但她记忆中属于他的部分还是没有拼凑起来。曾几何时,总是信心满满、胜券在握的他,脸上的自信已被落寞和沮丧取代,让他看起来不再高不可攀,比较像个凡人了。 “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跟你有关的所有事情。”丁焕娣也是一脸无奈。“你真的确定我们以前认识吗?不是你们联合起来骗我的整人游戏?” 直到现在,她还是不相信这是事实,总觉得是家人联手设计她的骗局,偏偏她又找不出证明这是一场骗局的证据,只好采取观望的态度。 她会小心查证,才不会笨的被牵着鼻子走呢! “我给你看过我们的结婚照和结婚证书。” “拜托~~~”她皱皱小巧的鼻子。“现在科技发达,要搞一张合成照或是证书一点都不难。” 她清醒的隔天,他便带来结婚证书和一本美美的结婚照,照片中穿着婚纱的女人是她没错,但他总觉得不真实,毕竟她完全不记得了。 “那些都是真的。”他第十六次强调。 “算了,我不想跟你争辩真的还是假的。”丁焕娣不耐烦地挥挥手。“要说服我,就给我更有利的证据?” “更有利的证据?”他一脸茫然地重复她的话。还有比结婚照及结婚证书更有利的证据吗? “没错。”她举例说。“你说我们结婚五年了,这五年里,我们一定出游过很多次。最起码也有蜜月旅行吧?除了样板的结婚照外,我们应该照了不少相片吧?我要看那些相片。” 要她相信,就得拿出足以说服她的证据来,生活照会是很好的证据。就不相信他连这个都准备好了,她可不是好骗的呆瓜。 “我们……没去蜜月旅行。”孙泽仲困窘又愧疚地坦承。 当年他们结婚时,正好是‘大庆’是最危急的时刻,他忙到连周末假日都得到公司加班,怎么可能有时间蜜月旅行? “……ok,那种有平时出游的相片吧?” “呃……我们没有出去玩过。”浅麦色的俊脸又多了一抹不自在的红。 “你是说,我们结婚五年了,却没有一起出去玩过?”丁焕娣不可思议地叫着。“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太夸张了! 从茤萸的口中,她大概知道一些跟他有关的资讯,比如说:他是个工作狂,对人很冷漠,对她更是恶劣,没将她放在心上等等。 茤萸的描述让她更加怀疑自己居然会忍受这样的婚姻。 “我的工作很忙——”他试着解释,但被她不耐烦地打断。 “忙到没办法抽出一天,甚至是半天的时间出门?”骗谁呀?就算是三岁小孩都不会被骗! “……”他心虚又愧疚地保持沉默。 “那好,既然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我身边总有一些纪念品吧?” “纪念品?”他还是一脸很茫然的表情。 “对呀!”她露出‘你很笨’的不屑眼神。“就是我身边会让我想起你的东西啊!嗯……比如说,你送给我的珠宝首饰?” “……没有。” “衣服?”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有。” “你是说……你从来没买过东西给她……我是说……我,你的太太?”她不敢置信地确认着。 “……嗯。”在她出意外之前,他从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但这三个星期以来,不管是丁茤萸不留情的辱骂,还是其他家人不经意地提醒,都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非常失职的丈夫。 别人的责骂让他心虚,但刚刚跟她的一问一答,才真正让他感到愧疚。 “……我的结论是——这桩婚姻如果不是你们假造的,那就表示你们貌合神离,你根本不关心她……我是说,你的太太……我啦!”她总觉得将自己当成他太太是很奇怪的事,她根本没印象有结过婚哪! 见他们不吭声,她继续说着。“真不知道出车祸以前的我是怎么回事,若不是太笨,就是太没神经,竟然可以忍受你这样的老公!” 她承认他长得人模人样……呃,应该说是人中龙凤,那又怎么样?不关心自己老婆的老公,再好看都没用! “……对不起。”他长叹一口气,慎重地跟她弯腰鞠躬,为自己的失职惭愧。 这是他第一次跟人道歉,虽然这远远及不上她之前所承受的苦。 结婚五年来,他们没有一起出门过,而她一直扮演着优秀的家庭主妇,照顾他的三餐,当然也没有自己出去玩过。 她就这么一直关在家里。过着封闭的生活。 而他,对于她意外前的小小要求——陪她出门约会,还硬着心拒绝。 站在她的角度看这桩婚姻,他对自己的厌恶越是与日俱增。 他算什么丈夫! “你这是干什么?啊——”丁焕娣有些慌乱地瞪着他,拿着拐杖想撑起自己,但拐杖滑开,她差点滑下沙发,还好孙泽仲飞快地冲过来捞住她。 “老天,你吓死我了!”及时将她抱满怀,直到跌坐在地上时,他的心脏还在狂跳,心有余悸地说:“我不希望你又受伤了,那种煎熬,一次就够了。” “谢、谢谢……”她也吓到了。瓷砖太滑,她撑着拐杖的技术还不够好,手的力气也不够大,差点就害自己再摔断另一条腿。 “晚一点看护会过来,避免你再度受伤。”将她抱上沙发坐好后,他也坐在一旁。 出院后,无视于她声称可以照顾自己的宣言,他坚持雇佣两名看护,二十四小时轮班照顾她,确保她的安全和健康,直到她拆下石膏,能行走自如。 “我不喜欢这么无助的感觉。”她嘟着嘴抱怨。 “这只是短时间,你很快就会恢复的。” “希望如此,否则一直关在家里, 我会无聊死。” “你变得很……不一样。”结婚五年鲜少出门的人,现在竟然说被关在家里会无聊死,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她的外表还是一样甜美可人,但个性强悍了许多,人也变得开朗,最让他惊奇的是她的反应——不在闷不吭声,会适时表示自己的看法,而且切中要领。 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言语无味的人,现在才发觉,他对她的认识有多么贫乏。 “我很清楚记得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个性,说好听一点是随和,难听一点就是没主见。”她露出自我解嘲的笑容。“我很高兴我现在的转变。” 这场车祸让她改变很多,这是每个家人的结论。 他们告诉她,车祸后,她的个性改变最大,不再是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的小可怜了,她不但会大声说出心里话,也敢为自己战斗。 这也是茤萸最满意的改变。 对于以前懦弱的自己,她记忆犹新,但自从发生意外后,每当她习惯性要退让时,心里便会有个声音命令她说出真正的想法,别再闷不吭声。 说实话,她也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有话直说,不再闷在心里难受。 也许,这是这场车祸的唯一收获吧。 孙泽仲诧异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妻子,她脸上的笑容灿然夺目,险些夺走他的呼吸。 他怀念她以前的温柔顺从,但更喜欢现在的自信有主见,全身散发迷人的光采,深深吸引人,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她。 如果她能想起自己就更好了。 “你不是没主见,只是不忍心说出伤人的话,不想制造冲突,宁可自己忍受伤害,也不宁愿伤人罢了。”他着迷地望着她。“你太温柔了。” “你……”他饱含情感的话语和眼神,就像是致命的夹子,紧紧夹住她的心脏,差点害她心跳停止。“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她不自在地转开脸,避开他的凝视。 按照茤萸的说法,他一点也不爱她,不是吗? 那他干嘛一脸充满感情地看着她?看得她的心脏有如跳蚤,不规则地跳上跳下,胸口又开始不舒服了起来。 就算她跟之前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不再怯懦无助,但一对上他,她就忍不住想逃。 尤其是他的温柔攻势,会让她的盔甲软化,不战而降。 “我很高兴你平安无事。”想到三个星期前在手术室门口等候的焦虑不安和心痛,那是他生命中最难熬的八小时。 他再也不要经历一次,一次就很足够了。 “……谢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谢。 “你饿了吗?”精准的生理时钟告诉他,现在是中午吃饭时间。 “你要煮给我吃吗?”她故意出难题,就不信他会下厨房。 不是她小看他,而是他看起来就是一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模样,就成就没下厨。 “可以啊!”原本打算带她出门用餐的,听她这么一说,立刻爱面子地答应。 “你会煮?”她眉毛微挑。 “……当然。”应该会吧?没道理他可以日理万机,却搞不定柴米油盐这种小事,对吧? 说完,万夫莫敌地大步走进厨房。 隔没多久,远在十五公尺外的焕娣就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听得出来有人正在厨房大战。 “他在干嘛啊?”忍不住好奇,她不太熟悉地柱起拐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摇晃到厨房门口,结果眼前的景象让她瞠目结舌。 他在干嘛啊?拆房子?还是烧房子? 几个锅子躺在地上,盘子也碎了一地,几把蔬菜则散落在地面和流理台上,另外,地上还有一些蛋黄的尸体…… 二十坪大小的厨房冒出阵阵白烟,而制造出一团混乱的祸首正在掩着口鼻,呛逃出来,差点将她撞倒。 “你在这里……做……”一开口,他就开始猛咳,明显被烟呛到。 顾不得再说话,赶紧抱她远离危险地带,安全地将她放在沙发上后,他还是呛咳个不停。 “咳、咳……”他撇开头,弯着腰,一张俊脸咳到通红。 “你……还好吧?”她迟疑了一下,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顺气。 “咳……我没事……咳……被烟呛……咳……呛到……”等到气稍微顺过来了,他才开口回答。 “我去倒杯水给你。” “别,我……咳……自己去倒。你坐着别动……咳……千万别动喔……”制止她的妄动,他起身倒了一大杯水喝,接着又去洗了洗脸,整个人才总算恢复过来。 “哪……大厨师,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看他神清气爽地回来,她想起厨房的混乱和他先前那一脸灰头土脸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又想捉弄他。 谁教他老是面无表情,白白浪费了那张俊脸。 “咳……”俊脸突然涨红,不自在地撇开头,闷咳一声。“我们出去吃吧,冰箱里面没有我想吃的菜。” “……好吧。”她用力抿着红唇,以免一个不小心放声大笑,那可是会伤了某人薄薄的脸皮呢! 呵呵呵……他竟然脸红了,好可爱! “泽仲,你太太好点没?”办公室里,徐心妮假意关心地询问,只可惜她的双眼冰冷,充满恶意,破坏了她完美的假面具。 若非这是孙泽仲唯一愿意谈的私事,她才不会拿那个女人当话题呢! “好多了,谢谢。” 只要提到焕娣,孙泽仲的表情就会出现专属于她的温柔,看的徐心妮又妒又恨。 “她什么时候出院?要不要我去帮忙?”哼,只要继续给那个笨女人心里压力,她大概就会再度寻死了。 “不用了,她上星期六已经出院,现在在家休养。” “我有认识很好的看护,需要我联络吗?”她绝对要介绍一个会虐待病人的看护,让那个笨女人多吃点苦头! 哼,想不到那个丁焕娣真是命大! 人家说祸害遗千年,果然是千古名言。 乍听到她出车祸的消息时,她本来还暗爽在心里,心想总算搬走这块挡路又碍眼的大石头了,没想到她竟然没死成,真是呕人! 不过听说那个女人失忆,这样也好,那就没有人知道她曾打过那通电话了。 现在呢,只要再打几通电话吓吓她,搞不好她现在比以前更好骗,不吓死她也要让她再度信心崩溃,很快地,那女人就会自动自发地离开孙泽仲了,哈哈哈…… “不用,我们现在请的看护很专业,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我们都几年的交情了,不用跟我客气。”她的语气太过刻意,听起来有些刺耳。“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这一年多来,多亏你帮忙打理公司,让我轻松很多,谢谢你。”对于当年为了拯救自家公司而选择跟她分手,他多多少少怀有歉意,虽然跟她交往不久后就发现她不是他想共度一生的对象,但他那时给的分手理由太直接,直接到伤人—— 我要跟别的女人结婚,我们分手吧。 他不是不纳闷,她怎么还愿意回来替他工作?但她的表现一直是公私分明,从不谈论两人的过去,也不涉及私人情感,这才让她放心升她当自己的特助,而她也的确很优异。 “为了你,我心甘情愿。”知道他不喜欢公私不分,这是这一年多来她第一次明白表达出自己的情意。 “我结婚了。”他的表情骤变,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表明立场,先前的温煦已被寒霜覆盖。 “呵……你想到哪里去了!”看他神色有异,她聪明地“见风转舵”,马上露出一脸无辜,妩媚地笑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心甘情愿待在你身边,因为我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现在还不到“摊牌”的时刻,她必须继续维持“假象”。 她从孙王舜茹那里听说白痴女得了失忆症,不记得所有跟孙泽仲有关的人事物,就连她为什么跑到“晶华酒店”都忘了,这不正表示连老天都在帮她吗? 一个失忆的小白痴,三两下就能让她再度寻短,还怕搞不定吗? 只要小白痴不在,到时她这个“贤外助”很快就可以升格成为“贤内助”了! 孙泽仲这几年在险恶的商场不是混假的,精明的他已察觉到徐心妮的口是心非,但他不动声色,因为他心中还有更大的怀疑。 这几个星期,他一直在反复想着焕娣出意外那天的事。 为什么那天焕娣会在“晶华酒店”? 她怎么会知道他在“晶华酒店”? 如果她跟到酒店,为什么会“大受打击”? 她看到了什么? 他清楚记得那天跟徐心妮约在大厅,原本他一到就要到客户的房间,但她说还要等一等,因为客户需要一些时间做准备,等没几分钟后,她就突然拉他的手去搭电梯,他抽回手,但隔没几秒,她就没站稳地跌倒他身上。 他隐约察觉到那天的事件跟徐心妮有关。 为什么早就排定好的时间,客户会突然改期? 为什么徐心妮直到开会前夕才通知他? 为什么要约在酒店的房间开会? 这在两家大公司的大合作案,是非常不寻常的情况,但当时他没想到要询问对方的公司代表。 紧接着,他又想起那天出门时,焕娣难得激烈的反应,甚至不惜惹怒他也要阻止他出门,而且还提起徐心妮的名字…… 事出必有因! 到底是什么事让焕娣担忧,甚至让她怀疑起他的忠诚呢? 有太多诡异的地方,当时没有察觉到,现在才一一回想起。 看来,这场意外并不是全是“意外”,“人为”的因素也不少。 很多迹象都指向徐心妮这号人物,他想,他是该好好查一查了。 第八章 夏日炎炎正好眠。 不用上班的人,随时都可以想睡就睡。 尤其是闲闲没事做,被当成神猪养的大闲人。 嗯……越睡越困…… “焕娣?焕娣?有你的电话,你要接吗?”三十多岁的看护淑华敲了敲门,进来唤醒不知已睡到几重天外的小神猪。 相处将近一个月,平易近人的丁焕娣不但人长得漂亮,个性更是好得不得了,没有富贵人家的骄气,不会仗势欺人,还硬要她将“孙太太”改成“焕娣”。 另外,孙泽仲也是没话说。他善加利用财势,不惜请来两名最优秀的专业级看护轮班,还让医院充分配合,派出专门医师出诊。除了看护和医生以外,他还特别请来一个负责三餐的厨师,以及全天候的管家,务必要让焕娣得到最好的照顾。 说实话,这个孙先生很疼老婆的。 “唔……”丁焕娣慢慢用没受伤的手撑坐起来,受困地揉揉眼睛。“谁打来的?”如果是那个每个小时问候一次的“孙先生”,那就不用接了。 自从他差点火烧厨房后,马上就找来一个专业级厨师,还有一个负责清洁打扫的管家,务求让她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彻底当只大神猪。 明知他对自己百般照顾、万般疼爱,但她下意识就是想逃,不想跟他有太多牵扯。 “她说她是你……婆婆。”一个语气和态度都非常嚣张的婆婆。 “婆婆?”好陌生的名词,直觉不是很想接听。 “如果不想听,我就把电话挡下。”相处几个星期,淑华不只是看护,更成为她无话不说的朋友。 “我想……我还是接吧。”再怎么说,她也是人家的媳妇,不能太不给面子。 淑华交出手中的无线电话,仍站在旁守着,担心娇柔的焕娣被婆婆欺负。 “……喂?”她要喊这个“婆婆”什么呢? “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手脚都断啦?真是的,还是一样笨手笨脚!”虽然被儿子严重警告过,但孙王舜茹不当一回事,好几天没骂人,她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的手脚是都断了没错。”她看看左手和左脚上的石膏。 “你竟然敢顶嘴?好大的胆子!”孙王舜茹听见丁焕娣忤逆她,气得大吼大叫。“不要以为有泽仲给你撑腰,你就可以嚣张了!我告诉你——” “你好吵喔!干么这么大声啊?”一股无名火瞬间在焕娣的胸口闷烧,仿佛已经忍耐很久了,语气也变得很呛。 “你说什么?!”竟敢这样对她说话!孙王舜茹气得全身发抖。 “原来你重听啊,难怪说话要这么用力。”丁焕娣深呼吸一口气后,嘴对着话筒大吼。“我问你,打、电、话、来、干、会、么?这样有没有听到?” 吼完后,再将话筒对上耳朵,却听到明显的喘息声,没人回话。 “喂?不说话,我就挂电话喽!”焕娣不是很爽地按下通话键,阻绝喘不过气来的声音。 又没有惹到她,竟然打电话来鬼吼鬼叫,连一声问候都没有,真是没礼貌,让人听了就不爽。 “孙先生人不错,他妈妈就差很多。”耿直的淑华接过话筒,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不懂得掩饰。 “这是我第一次跟他妈妈通电话,听她说话的语气,气焰很高,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刚才一听到“婆婆”不客气的声音,一把无名火就无端在肚子里头烧,让她火气直冒,不客气的话就这么冲出口来了。 她其实不是故意要对“婆婆”不敬的,但,她就是忍不住嘛! 感觉像是上辈子跟“婆婆”结怨很深,累积了很多怨气,不吐不快似的。 现在说完后,舒服多了。 “没错,光听她说话,就知道她是一个会欺负媳妇的坏婆婆!”两相比较,淑华绝对挺现任雇主。“你不能太软弱,否则一定会被她欺负。” “我知道,谢谢你的关心。”焕娣笑得好开心。 她猜想,过去软弱的自己绝对是被“婆婆”吃得死死的吧?但“重生”后的她,不会再任人随意欺负了。 她不会再隐忍不合理的对待。 铃~~铃~~ 扰人的电话声又响起,焕娣和淑华一起瞪着淑华手里的话机,两人的共同想法都是—— 一定是那个恶婆婆!而且是打电话来发飙,为了刚刚被扑电话一事。 “……要接吗?” “我来接吧。”不想让无辜的人承受婆婆的怒气,焕娣接过话机。“喂?” “丁焕娣?” “我是。”陌生的女人声音,有些尖锐,让人听了不是很会舒服。“请问你是?” “我是泽仲的女人。”示威地宣布答案。 “泽仲?”一时想不起来“泽仲”是谁,隔了几秒钟才想起“泽仲”指的正是自己的“挂名老公”。“喔,然后呢?” 她就知道,那个“挂名老公”一脸桃花相,果然桃花满天飞,才出院回家没几天,就有人打电话来家里耀武扬威了。 “然后?”她的反应让徐心妮有些傻眼。她不是应该委屈哭泣,像个小媳妇吗?怎么会一副不在乎的问“然后”呢? 她是怎么啦?失忆后,连个性都变了吗? “对呀,你来跟我说你是我那个老公的女人,然后呢?你想要什么?”丁焕娣干脆将话挑开来说。“要我让出‘孙太太’的名号?还是你要进门做小的?” 刚被“婆婆”闷出来的火气,现在整个烧了起来。 可恶的臭男人!在外面偷吃,竟然还不把嘴擦干净,现在女人都找上门来了,是想怎样?看她好欺负吗? “我……你……”口齿伶俐又犀利的徐心妮,难得被人堵到口吃,但她毕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很快就恢复平日的水准。“不是‘我’要怎样,而是‘泽仲’要怎么做?” 说出模棱两可的话,种下怀疑的种子,向来是她擅用的技俩,百用百灵。 这女人前一阵子不也是中了这招,才会去撞车吗? 泽仲、泽仲!哼,叫得可真亲热,听得丁焕娣肚子里头的火越烧越旺。 “那你去问他啊,打电话来骚扰我做什么?莫名其妙!”啪的一声,挂上电话,将话机摔在床上。 胸口的怒火延烧到心脏,又急又猛,痛得她弯下腰,右手抚着心口,用力喘息着。 “焕娣!你怎么啦?”淑华立刻冲到她的床边,一手撑在她肩下,帮助她躺下,手探向她的胸口。“心脏痛吗?” “刚才突然很痛,像是被人用手抓住似的,喘不过气来,现在好多了……”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轻轻喘息。 “我马上联络医院,让他们赶紧派一个心脏科的医生过来一趟!”淑华捡起床上的话机拨打电话,联络医生出诊。 “现在还痛吗?”挂掉电话后,淑华替她拉好薄被,看她脸色恢复红润,不再眉头紧皱,这才安心。 “不痛了。”才刚说完,一想到那个“挂名老公”偷吃的行为,渐渐熟悉的心痛又再度袭来,只是没有刚才的猛烈。 “焕娣……我不相信孙先生外面有女人耶。”淑华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从焕娣刚刚回话的内容,轻易就能猜出对方说了什么话。 “事实胜于雄辨。”她也不想相信,但接到那样的电话,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可恶的孙泽仲,敢在外面偷吃,就要有种承担后果! 她不知道以前的自己会怎么处理,但是现在的她,绝对不会默默忍受老公的不忠,也不会忍受婆婆的欺负。 “你怎么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淑华这个“旁听者”忍不住反驳。 “呃……”对厚,搞不好那个女人说谎呢! “孙先生对你很好。”淑华继续说出自己这阵子以来的观察。“他对你的好不是表面功夫,是发自心底在关心你,他应该很爱你。” “不,他不爱我……”她幽幽地说,神情索然,眼中满是落寞。 这一个多星期的相处,表面上她还是抗拒着他,但事实上,她已经接受了他的存在。 就在这个星期,当他去上班,不在家时,虽然有淑华或是另一个看护相陪,她还是觉得若有后思,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老是让她嫌烦的“挂名老公”。 明知不可以,她还是不自觉地喜欢上他了。 都怪他太温柔了啦! 宠她、疼她、顺她,让人产生“爱”的错觉。 那只是愧疚和补偿。 不行,她不能让自己越陷越深,她不能爱他。 为了保护自己脆弱的心…… 她要离婚! “我不答应!” 下班才踏进家门,鞋子都还没脱下,就被扔来一个“离婚手榴弹”,炸得他头昏眼花。 “我管你答不答应,我只是跟你说一声就要走了。”焕娣脚边摆了一个行李箱,手上还拎着一个小更,身旁的淑华也是提着大包小包的。“淑华,我们走。” 稍早心脏科医生来看过她的情况,初步检查结果是她的心肝没问题,医生甚至不放心地带她回医院做精密的检查,最后确定她的心脏真的很健康,没有问题。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揪痛,医生说有可能是心理因素,那部分就要找心理医师了。 每每引发她心痛的原因都是同一个人,她再怎么迟钝也领悟得到,她的病因就是那个“挂名老公”。 所以为了她的心脏着想,她决定离开他,眼不见为净。 “等等!”孙泽仲快一步地张手拦下她。“你要去哪里?” “回我家。”声音带着火气。 “你家在这里!”他也上火了,用力地强调着。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不喜欢这里,我讨厌这里!”她几乎是用吼的,累积了一个下午的怒气,一股脑儿地爆开。 “我说过,你可以重新装潢。” “不是装潢的问题啦!”她已经说很多次了,他怎么还听不懂啊! 这么笨的人,竟然可以成功管理一家大公司? “那是什么问题?”他的头有点疼,不知道她在“番”什么。 “你。” “我?”他满脸问号。他又哪里惹到她啦? “我不认识你,我不要这桩婚姻。”她老调重弹。 “你认识我,只是‘暂时’忘了我。”他很坚持。“等你想起我后,你就会要这桩婚姻。” “不可能!”她也很坚持。“我不会允许自己的老公养二奶。” “养二奶?”他现在不只是满脸问号了,连头顶都布满问号。“你说我……养二奶?” “你外面的女人都打电话来示威了,你还想否认?”她举起拐杖,气愤不平地指着他骂道:“敢偷吃却不敢承认,哼!” 有人打电话来威胁她?! “那个人是谁?”他察觉不对劲,紧张地抓住她的肩追问。 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会不会跟她出意外那天突然怀疑他的忠诚有关? 搞不好那天,她也是接到同样的电话,才会有怪异的举动,才会对他产生不信任,才会追出去,才会出意外,才会……忘了他。 如此说来,打这通电话的人,不只是恶意在破坏他的婚姻,她有可能是间接害了她的凶手。 他非逮到那个人不可! “你问我,我问谁啊?”她火大地想要拨开他的手,但“不良于行”又上了“手镣脚铐”,一出手,人跟着站不稳,幸好他眼明手快地抱住她。“你放开我啦!” “不放!我说过,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他紧紧抱着她。 “我不会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老公!” “除了你,我没有别的女人!” “骗人!你外面的女人都打电话来耀武扬威了,还说没有!”她气的不是有人打电话来耀武扬威,而是他的感情走私,他的不忠。 另外,她也怕自己会为了不想失去他而隐忍,最后又回到过去那个委曲求全的她。 她不要! “我很确定自己没有在外面乱来,有人故意打那通电话要误导你,破坏我们的婚姻。”他将她抱得紧紧的,心有余悸地述说。“我怀疑那个人就是害你出车祸的元凶。” “搞不好你才是说谎的人呢!”虽然这么说,但她的火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这话对我是种侮辱。”清明无讳的黑眸认真地望进她澄净的眼眸。“我从来不说谎。” “骗人……”像是被他的眼神催眠了,她的声势越来越弱。 其实在淑华的提点之后,她也觉得凭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就定了他的罪,太过武断。 她不过是在借题发挥罢了。 为了护卫她的心,找了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 “我从不骗人。”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她,看得她心慌慌。 “你不要这样看我啦……”看得她浑身不对劲,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不知所措地撇开脸,不敢跟他对看。 他的眼神好吓人,活像要吞了她。 纵然她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很勇敢了,可一旦对上他过度热烈的眼,还是只有弃械投降的份。 回头想找淑华救人,怎知淑华早就识相地提着行李回房了。 怎么办? “我喜欢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真要说起来,他的外貌比她出色,更别说她那两个妹妹。“茤萸和若男比我漂亮多了。” “在我眼中,你更美。”她的五官清雅秀气,非常耐看,丝毫不比娇艳的丁茤萸或是冷艳的丁若男逊色。 “你就算说再多的甜言蜜语,我还是想不起你来。”她不是想不起来,而是根本没在想,因为一想,头就痛得要命。 “没关系,不要急。”落寞再度降临他的眼,但一个眨眼就消逝了,掩藏在灼热的眸色里。“如果真的想不起来,我们就重新制造记忆。” 这几天他想通了,也许她的失忆是个契机,让他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学会付出,否则哪天成为下堂夫,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休呢。 这几天,他清楚明白自己对这桩婚姻的付出几乎等于零。除了提供不虞匮乏的物质生活外,他并没有花心思在经营婚姻上,算是一个不及格的丈夫。 过去这五年,他们俩几乎没有共同的回忆,除了一个月一次的“床会”。 她竟然能忍受他这个失职的老公长达五年之久,该说她忍功惊人,还是因为…… 她爱他? 若不是深爱一个男人,哪个女人会甘心忍受不公平的对待,无怨无悔? 只可惜,他的觉悟来得太慢,没能及时回应她的爱。还好现在觉醒还不算太迟,就算她忘了他也没关系,他有信心能让她再度爱上自己的。 只要,她愿意给他机会。 “重新制造记忆?”她满脸怀疑地瞪着他。他又想玩什么把戏? “虽然你已经忘了属于我们俩的过去,但依然可以制造新的记忆。”他诚恳地看着她。“我会让你相信并重新接受我。” “我……”她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 她怕一旦接受他,会让自己受伤,因为要喜欢上他,太容易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跟他保持距离,但他眼中的恳求却让她狠不下心来拒绝他的请求…… 她该怎么做? “好不好?” 他祈求的语气和卑微的神情让人不忍。 “……好吧,既然如此,你就使出浑身解数来追我吧!”心软向来是她的弱点,见不得他苦苦哀求,只好同意了。 追人?这……记忆中,他的字典里面没有这个字眼。但他向来是解决问题的高手,这点小事,难不倒他的。 只见他的眼珠一转,俊脸透出几分邪气。 “这也算是追求的一种方式吧……”话一说完,没让她有开口的机会,薄唇立即印上红唇,辗转吸吮,轻轻啃咬。 “……”这……这位先生也跳得太快了吧? 还没进一垒,就直闯二垒,趁她半残障的状态下吃豆腐,大色狼! 可是……他的吻功好,吻得她头昏昏,整个人快要飘起来了。 咦咦咦?他的手在干什么?竟然伸进她衣服里面,不会想直攻本垒吧? 她挡、她挡、她用力挡!挡不过,干脆赏他一个石膏拳。 “你干么?”他吃痛地抚着被石膏k到的下巴。 “我……我才想问你……干……干么咧?”语气有点弱,听起来像在撒娇,可恶! “你不是要我追你吗?”他脸不红、气不喘地将问题丢回她身上。 “追?”吃她豆腐就叫做“追”?想蒙她啊!“我是失忆,不是失智耶!” “哈哈哈……”他喜欢以前那个温顺的她,但更喜欢现在这个慧黠又幽默的她。 看着她,他再一次感谢老天让她安全度过这次劫难,在还来得及的时候让他发现自己的心意。 他会珍惜这个机会,不留下任何遗憾的。 第九章 随着电影剧情的发展,手上的面纸换了一张又一张,却还是擦不干不断冒出来的泪水。 孙泽仲长叹一大口气,将她拉进怀里,嘟囔地抱怨着。“早知道就不租这部片了。” 昨天吃晚饭时,焕娣提到“送行者”这部电影,他下班就去买了一张dvd回来,没想到这竟然是部超级催泪片。 看到她流泪,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让他很不舍。 “……可是……真的好看……呜……”她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拿他的高级衬衫当面纸擦,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 无可奈何,他继续搂着她,做她的靠垫,当她的面纸。 直到电影结束为止,他胸口的布料都一直没干过。 起身换过一件干爽的衣服后,他又拿来一条湿毛巾,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残留的泪。 “以后只能看喜剧。”他不要再看到她流泪。 “可是这部片子好感人……”她接过毛巾,抽抽噎噎地说,最后还打了一个嗝。 “只要是会让你哭的片子都不准看。” “你好霸道喔!”嘟着嘴抱怨的同时,心口却涌上满满的甜。 自从一个多月前撂下挑战书要他追她后,他每天下班回家后不再往书房里跑了,不是陪她看电视,就是跟她开扯几句。 周末假日时,碍于她手脚不方便,他们最常做的事就是窝在家里看dvd,偶尔会出门吃个晚餐,虽然不像男女之间的追求,比较像老夫老妻,但她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自然又温馨。 “等你的脚好一点后,我们去外面走走。”她半个用前拆掉石膏了,也一直认真在做复健,现在已经可以不用拐杖行走了。 “我的脚已经好很多了,我要出去走走啦!”她急急拉着他的手保证。关了近两个月,她快被闷坏了。“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淑华——啊,不对,她现在去医院了。”她扼腕地苦着脸。 自从石膏拆下后,不再需要二十四小时轮班的看护,只留下淑华一人陪她做复健,管家和厨师则是继续保镳,他要她受到最好的照顾。 “好吧,我们明天可以出去走走,可是……”贪看她千变万化的表情,他坏心地又故意加了一条但是,存心吊她胃口。 “可是什么?” 偏偏有人就是掉进陷阱,被牵着鼻子走。 “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别说一个,就算是一百个,她都会答应! “不可以再嚷着要减肥,每餐都要吃完一碗饭。” “啊~~”她发出悲惨的哀嚎,仿佛即将被送上刑场的神猪。“你根本把我当成猪在养嘛!你看我,脸都睡肿了,腰也粗了一寸耶!” “你这样很好。”他喜欢她胖一点,看起来健康又福气。“我喜欢。” 厚~~又来了!自从要他追她后,他的嘴就像是吃了甜糖似的,说出来的话都甜滋滋的,甜到她的心都要融化了。 “哼,小心甜言蜜语说多了不值钱!”她红着脸娇嗔。 第一次有人嫌弃他的甜言蜜语,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我的甜言蜜语是无价的,能听到的人,只有你。”说完,俯身给她一个喘不过气的热吻。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等到呼吸稍稍平顺后,她才得以开口回话。她脸蛋娇红,嘴唇红肿欲滴,更添几分艳丽。 她知道他不说谎,因为太傲,不屑说谎。 “敢质疑我话的人,牙齿都掉光了。” “掉光了?为什么?”他的意思是……只有老人才敢骂他吗? “被我揍的。”他骄傲地秀出自己看起来很硬的拳头。 “骗人!”她惊喊出声,再一次质疑他的话。 她怎么样都无法相信斯文高傲的他会打架,毕竟他光是一个冷眼就可以把人冻成冰块了,根本没必要动手嘛! “你明天不想出去走走了吗?”很轻的问话,里头却包含很重的威胁。 “……哼!”坏人!她敢怒不敢言地用力瞪他。竟然拿这个要胁她! “你的嘴,可以当挂钩了。”他好笑地又开始吃起她噘着的红唇,直到她气喘吁吁地躺在他怀里才放开她。 若说他这一个月以来的表现改变了些什么,那就是她的态度。 她不再戒慎恐惧地防着他,甚至不再排斥他的亲密接触,应该是慢慢接受他了。 “你明天一定要带人家出去走走啦!”每天被“偷吃”,要不习惯都难。回复正常呼吸后,她隔着衣服轻轻抚摸他的胸膛撒娇——这是她最近学会的伎俩,而且每次都见效。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不再对他怀有戒心,甚至发觉自己正慢慢地交出真心。 每当他出门上班时,她的心总觉得空荡荡的,直到看见他回家,一颗心才再度落实。 慢慢习惯这间“白宫”后,她开始一点一滴地改变它,雪白的墙面多了几幅颜色抢眼的画作,白色沙发换成印花布,屋里又多了几盆绿色植物,几个小改变就让屋子色彩缤纷,生气盎然。 渐渐地,它已经跟“家”划上等号了。 就像他,不再是个陌生人。 “你这个小魔女……”贪婪的唇再度咬上性感诱人的红肿唇瓣,积压好几个月的欲望篷勃发展,下半身又胀又痛。 她这招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她的手指就像是点火棒,滑过的地方全部着火,没多久就让他欲火焚身。 几个月没温存,现在的他一触即发,而她还一脸纯真地胡乱点火,让他很想铐住她不安分的手,更想一口吃了她。 铃~~铃~~ “……有电话……”被吻得昏沉沉的小魔女首先回神。 “不用理它。” “不行啦,搞不好有要紧的事……”她挣扎着脱身,接起电话。“喂?” “焕娣,今天是若男的生日,我们今晚要聚餐,你要参加吗?” “啊!我都忘了今天是若男的生日了,我要去!”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哪还记得今夕是何夕。 “孙泽仲呢?他要来吗?” “他啊……我问问看。”之前茤萸曾跟她提过,他从来不参加她们的聚会,但她想要他去啊!“今天是若男的生日,晚上要聚餐,你——” “我会去。”没等她说完,他就接口,让她漾出一朵灿烂的笑花。 以前他懒得跟她的家人打好关系,认为无利可图又浪费时间,现在不了。只要是能让她高兴的事,他都愿意做。 “他要去!”她开心地转达。 “哼,其实只要你来就好,那个孤僻鬼,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欢迎呢!”茤萸毫不掩饰自己对孙泽仲的不满。 “今晚约几点?要在哪里吃?”焕娣聪明地转移话题。 约好时间、地点后,她挂上电话,好笑地看着还在啃她手指的男人。 “你是怎么惹到茤萸的?”茤萸是个处事八面玲珑的人,很少会明白表现出对一个人的厌恶,看来,孙泽仲真的很不得她的缘。 “我也不知道。”他很是无奈地耸肩。“她一直都看我不顺眼。” 那个女人,根本是只大狼狗,又凶又狠。 其实,他大概猜得到原因,应该是她不满他以前对焕娣不闻不问的态度吧,但这个猜测当然不能说,免得焕娣联想起新仇旧恨,这几天好不容易才建立好的关系又毁于一旦。 他一点也不怀疑,若不是他这段期间证明了自己已经“改过向善”,丁茤萸那个女人绝对会上门将焕娣打包带走。 今晚,他要好好地守着焕娣,免得一个不小心,焕娣又被那只“大狼狗”灌输莫名其妙的怪念头,届时他这个月的努力可能会全化为乌有。 他要亦步亦趋地贴身守护,不让“大狼狗”有出招的机会才行! 孙泽仲和丁焕娣一现身在约会的餐厅包厢,立即有人出声“欢迎”。 “呦~~大忙人竟然拨空前来呢!若男,你好大的面子哪!”调侃味十足的话语出自娇嗲的嗓子,纵使话里讥讽带刺,依然让人想入非非。 “嗨,你们好。”孙泽仲当作没听到,聪明地不做回应。简单地祝贺寿星后,他将焦点放在老婆身上,小心地伺候她入座。 “若男,生日快乐。”焕娣一坐好,立刻拿出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里头是黑色蛋白石的领带夹,是她出意外前的作品。 “谢谢。”寿星接下礼物,坐在她身旁的老公马上接过拆礼物的工作。 “是领带夹耶,刚好跟你这副袖扣配成对。”齐瓦拿出设计精美的领带夹,放在若男的袖扣旁比对后,厚着脸皮讨起礼物。“焕娣,下次我生日,我也要你亲手做的礼物。” “这是……你做的?”孙泽仲抢过齐瓦手上的领带夹,惊愕地问着身旁的老婆。 蓦地,他想起去年她也曾送过他一副袖扣和领带夹,型制和作工跟手上这个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他的是白玉,而这副是黑色蛋白石。 他一直以为那是她买的,没想到竟然是她亲手做的! 当初收到那分礼物时,只觉得型制特殊,但他没有用袖扣和依赖夹的习惯,所以一直摆着没用过。 甫……又一个伤她心的例子。 “做得不是很好。”她羞赧地承认。 “你的作工很精细,设计感十足,你很有才华。”好到他以为是哪个设计师的作品,才会一起没发现那是她亲手做的。 他决定了,今天回去就把那副袖扣和领带夹找出来,每天配戴! “谢谢。”被肯定了耶,好高兴喔! “焕娣,他对你好吗?”茤萸不怀好意地看着孙泽仲。“不满意的话,就把他休了,我绝对支持你。” “谢谢你的关心,我们好得很。”孙泽仲紧紧环着焕娣,恨恨地瞪着蛇蝎美人,暗自庆幸今天有跟来。 “我问的是焕娣,又不是你,你插什么嘴!”茤萸唯恐天下不乱地继续说,“焕娣,他到底对你好不好?你老实说没关系。” “他对我很好很好,真的很好很好,你不要怪他。”焕娣担心茤萸继续找他的麻烦,再三强调他对自己的好。 她知道茤萸是在为以前的自己出气,但她对以前的事没有钝角,她现在的记忆丛是他对自己的好,因此总会忍不住为他抱屈。 “焕娣,你一直说他对你好,到底是怎么个好法,总要举个例子来听听吧?”茤萸不轻易放过这个话题。 这场车祸改变了很多事,除了让焕娣性格大改造,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另一个最大的转变就是孙泽仲。 他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还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死人脸,蛤他对待焕娣的方式和态度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不再冰冷无情,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多情。 “他每天下班都会陪我看电视、聊天,帮我找我想看的dvd,帮我按摩手脚,每隔几个小时就会打电话回家查勤,还有拿我当神猪养……”说到最后两项时,她的语气像在抱怨,但嘴角却是呈现最闰的上扬曲线。 “这是做人家老公最基本的条件,哪有多好?”茤萸嘴里虽然一直找孙泽仲麻烦,但心里却很替焕娣迟来的幸福感到开心。 不管他的转变是一时的,还是真的彻底觉悟了,她都乐观其成,真心替焕娣高兴。 “茤萸,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我的,我都很感谢你。”对于丁茤萸的挑唆,孙泽仲没有任何愤恨,反倒诚挚地道谢。“因为你是真心关心焕娣。” “你不会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嘴软吧?”他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他是在逃避责难,还是真心的? “不会,我没那么天真。”他露出“怎么可能”的苦笑。“但我知道你对我的所有两难都是为了焕娣,所以我还是感谢你。” 丁茤萸不发一语,深深地打量他好久好久的,终于开口。“你不是一时兴起吧?”若是的话,她绝对不会饶他! “你有五十年的时间可以观察我。”他不慌不忙地回道。 “希望你未来五十年的表现都能像今天一样。”换句话说,她很满意他今天的表现。 “我会的。”他深情地注视着坐在身旁的娇妻,作出不悔的承诺。 “咦?今天不是我生日耶!”看着琳琅满目的闪亮珠宝玉饰,丁焕娣没有被迷惑,只有疑惑。 晚餐过后,孙泽仲没有驱车返家,反而来到一家知名的精品珠宝店,里头的每件珠宝都是六位数起跳,价值不菲。 “送你礼物不需要任何理由。”他的话说得好听,目的在掩饰心虚。结婚五年来,他没送过她任何礼物,这是迟来的补偿。“我想要你戴着我送的礼物,想着我。” “我不知道要选什么……”她喜欢珠宝设计,却不喜欢配戴珠宝,而且这里的珠宝都太过华丽,不适合她。 “我们店里的珠宝是全台湾最好的,你喜欢钻石还是翡翠?我可以帮你介绍。”训练有素的店员打从他们一进门就紧紧点着他们,拥有一双精明锐眼的她,一眼就看出他们身价不凡,绝对是非常有潜力的客户。 尤其是眼前的帅哥,长得又帅又有型,一看就知道是有钱的贵公子,当然要用力地给他招呼喽! 焕娣退后一步,倚在孙泽仲的身上,眉头微微耸起,不喜欢店员的紧迫盯人。 “我们想自己慢慢看。”孙泽仲伸手搅着焕娣的肩,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很有魄力。 “喔。那……那你们慢慢看,有需要时,再喊我一声。”女店员被他的冷脸吓到,不敢再多待一秒,话一说完就立刻消失,不敢再贪看帅哥。 “哇~~你连声音都没放大耶,她们居然就乖乖听话,你是怎么办到的?快教我!”没看他板起脸或放大音量,但他就是有办法达到吓阻的效果,比獒犬还好用。 “你学这干么?”他环着焕娣的腰,减轻她脚的载重量,慢慢绕着展示柜走。 “吓人啊!”她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回道。这招绝对可以吓阻不受欢迎的推销员,超好用的。 他叹了一口气,开始传授“吓人”秘术。“最重要的是忘乎所以而不是音量,要非常、不容质疑,而且表情要严肃。” “喔……像这样吗?”表了一下喉咙,故意压低声音,凝着一张俏脸,学他刚才说话的证据。“我们想自己慢慢看,我说得像不像?有没有很有魄力的感觉?” “嗯……很有魄力。”她的声音天生柔又娇,再怎么刻意也不具威胁性。但看着她期待的小脸蛋,善意的谎言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太好了,以后我都要这样吓人!” 她纯真的笑颜让他的表情也跟着放松。“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我不喜欢太华丽的设计。” “你不想要一件我送的礼物吗?” “嗯……”她想要拥有他送的礼物。“那就……你选吧。” 他挽着她慢慢走,眼睛快速描过店里的物品,突然,他的视线定在一个晶莹剔透又带着绿光的手镯上。 “我想看那个镯子。”他招呼店员,指着玻璃橱窗里头的翠玉手镯。 “先生,你的眼光真好!”店员小心翼翼地拿出价值不菲的镯子,交给孙泽仲。“这个是玻璃种又会放光,而且还带有一大截绿,颜色还是顶极的金丝绿,非常漂亮又罕见呢!很多人都很喜欢,只可惜手围太小,戴不进去。” “你要不要试试?”他将手镯交给焕娣,要她试戴。 她接过,试着套进左手,但戴到一半就卡住。“不行哪,我戴不进去。” “没问题,我来帮你。”店员接过手镯,拿到柜台,小心放在锦盒里,接着拿起一瓶儿油沫在她的手腕处。“你的手骨很软又小,只要抹上婴儿油就可以轻松戴进去了。你看,这不是进去了吗?哇~~你的皮肤很白,戴上这只手镯好好看喔!” 焕娣新奇地透着灯光看手上的手镯。剔透带着绿光的色泽,中间有一截约三公分宽的绿,颜色娇嫩翠绿,衬得她的肤色更加莹白,还真的满好看的。 “这只手镯多少钱?”她对翠玉的价钱没什么概念,但这只的成色很棒,几十万元应该跑不掉吧? “五百八十万。” “好贵!” “这已经是很便宜的特惠价了。要不是这只手镯的手围太小,价格会高一倍以上。” “请帮我拿下来。”贵得离谱,不值得买。 “小姐,你戴起来真的很好看耶!你看看这个含水度,又带萤光,还有一截绿,是顶级的金丝种,很少见耶!”店员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而且,玉是有灵气的,可以帮主人消灾解厄,化险为夷呢!” “消灾解厄?化险为夷?”原本没在意的孙泽仲,开始有兴致听了。“怎么说?”他没接触过玉呀、珠宝这些女人的东西,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看到真正的金主开口,女店员立刻加油添醋地说。“我们有一个客人,年纪很大了,有一次跌倒,家人都担心她受重伤,没想到她只是手上的镯子断掉,人一点事都没有。这是客人的亲身经历,不是我乱说的喔!” “我不——”焕娣才开口要回绝,孙泽仲就已经拿出无限卡,交给让员刷了。 “我们买了。” “谢谢!”想到业绩资金,女店员笑得合不拢嘴。 “太贵了啦!”两人走出店家的时候,焕娣忍不住恭怨。 她知道他负担得起,但总觉得花几百万一只镯子太浪费。 “只要能让你化险为夷,就不嫌贵。” “你怎么这么好骗!店员的话怎么能听。”亏他还是做大生意的人呢,居然这么容易上当。 “宁可信其有。”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求她的平安。 “傻瓜……”轻柔带着亲昵的称呼,不像在骂人,比较像情人间的昵称,瞬间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从他认真又凝重的神情,她明白他不是随口说,他是真的将她的安危放在心上。 她不记得以前的他是什么德行,她只知道他现在对她很好很好,凡事将她摆在第一顺位,以她为重,宠她、疼她。 姑且不论他气宇轩昂的出色外表,光是他悉心呵护的温柔举动,就足以软化她层层防备的心。 要爱上这个男人,太容易了。 一直小心守护的心,慢慢、慢慢地失守中…… 拥靠在床头舒适的大靠枕,手上的书看不到两行就被丁焕娣放到一旁,再一次举起左手,欣赏剔透翠绿的手镯,没多久心思就跑到隔壁房的男人身上。 今天他买镯子送她时,理由是希望她看到镯子就想起他。她暗自庆幸他不知道就算没有镯子,他依然一直在她心头绕。 她出院回家——她竟然可以将这里当成家了——那天,孙泽仲原本要跟她住在同一个房间,甚至愿意委屈地睡床边的沙发床,就只为了可以在夜里照顾她。 当然,他的提议被她的尖叫声否决掉了,换专业看护守着她,但他每天临睡前和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她床边,探望她是否一切安好。 大多时候,她都还在睡。他没吵醒她,确认她安好后就离开房间。有好几次她还没入睡,但发现他进房后,立刻闭上双眼假睡。她发觉他都会将手放在她的鼻子下方,小心翼翼地查探她的呼吸,确定她还活着。 老实说,她第一次发现时,被他怪异的举动吓到,等他离开问了淑华才知道,这是他每天早晚必做的“仪式”。 淑华还说,只要看到他虔诚又带着惧怕的眼神,都会有股想哭的冲动。 自从发觉他怪异的“习惯”过后,她每天都会撑着沉重的眼皮等待他的“仪式”,就算她现在已经生龙活虎,淑华也搬出去住在另一个房间,他还是持续这个习惯。 刚开始,她单纯只是好奇他为什么要探她的呼吸,直到这几天,她才突然领悟到,他只是单纯地想确定她还活着,那场意外彻底吓坏他了。 然后,不知不觉地,每天晚上她都必须等他做完“仪式”,才能安心入睡。 每天早晚的“仪式”不只是他的习惯,也成为她的习惯。 真糟糕,“习惯”不是好事哪。 车祸后,她的性格虽然转变,但本性仍然胆小够动,老是默默等待,不敢主动为自己争取,一旦他走出心理障碍,不再进行“仪式”,她将如何自处? 他对她的好,不需要旁人说,她都知道,但……那是爱吗? “怎么还没睡?”当孙泽仲在书房工作告一段落后,习惯性地来到妻子的房间确认她一切安好,却发现应该要入睡的人儿竟然对着镯子发呆。“不喜欢这个手镯吗?我们明天拿去退换,再找一个——” 她赶忙盖住手镯,猛摇头。“不用啦,我很喜欢,只是嫌它太贵。”美之物,人人爱,她也不例外,深深被手镯的晶莹剔透吸引。 “你真不像典型的富家千金。”他的语气充满赞叹,只有褒,没有贬。 他的家庭成员就算在前几年经营出现危机时,也依旧挥霍无度。而她呢,家境比起他家优越好几十倍,但她的生活朴实,个性谦和低调,不爱慕虚荣,跟他家人的奢华成性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是稀世罕见的珍宝! “我知道自己太小家子气……”鲜少被人肯定的焕娣却以为他在嘲弄自己上不了台面,浓密的眼睫垂下,语气黯然。 “傻瓜,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坐到床沿,握住她的双手,爱不释手地抚摸她柔嫩的肌肤,拉到唇畔。“傻瓜”这两个字从他口里吐出,多了几分宠溺的味道。 “我刚刚是在赞美你。我最讨厌千金小姐了,我很高兴你不是。” “……”他说他最讨厌千金大小姐,又说很高兴她不是,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不讨厌她吗?那他喜欢她,甚至……爱她吗? 他经常吻她,一天好几次,吻得她喘不过气来,不是点到为止的轻触,但除了热吻以外,他没有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 他们是夫妻,不是吗? 还是说,他对她没有欲望? 这又说不过去,那他老是用“要吃了她”的饥渴眼神看她? 真奇怪…… “怎么啦?有问题吗?”看出她脸上的疑惑,他关心地询问。 “没,没有……”这么煽情的问题,教她怎么问得出口嘛! “有,一定有,而且是让你难以启齿的问题。”她满脸通红,神色扭捏,他更加好奇了,故意出言相激,“我还以为你已经敢说出心里话了,没想到……” “谁说我不敢说?我是奇怪你为什么没有提出进一步的要求!”一被激,她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 “更进一步的要求?”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充满疑惑。 “呃……我是说……你的欲望……” “欲望?”声音纳闷地拔高。 “我是说……吃了我……” “吃了你?”这会儿,他的声音几乎是带着笑了。 “不是啦……”天啊,越描越黑,她急得满脸通红。 “我不会乘人之危,占你便宜的。”虽然贪看她娇羞的俏模样,但不忍再逗她,正色地说出答案。 天知道他想要她想得要命,但是除非她心甘情愿,他不会越界。 “我们不是夫妻吗?” “我们是夫妻没错,但是你忘了。”话里有淡淡的指控意味和更多的莫可奈何。 “我不是故意的……”她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我只是很难过,为什么你独独忘了我?” “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该道歉的人是我。”他揽她入怀,下颚轻轻摩着她的头顶。“我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我的小小惩罚,罚我以前不懂得珍惜你。同时,这也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让我们有一个新的开始,只记得我对你的好。” “泽仲……”他真诚的表白让她的眼眶泛红,鼻头有点酸。 他应该是爱她的,对吧? “这是你出车祸后,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拥着她的双手猛地收紧,感觉得得到他内心激动。 光是叫他的名字就足以让他欣喜若狂,这个发现让她的心彻底软成一滩水。不得不承认,她又再度爱上这个男人了。 她相信自己出车祸以前也是爱着他的,正因为爱得太深了,才会独独忘了他。 也许是对他的爱过深,远远超过她能负担的程度,“忘记他”是身体的自动保护装置,为的是避免自己受到更严重的伤害吧? 不管以前发生什么事,她想要他重新开始。 “泽仲……”她抬起脸,鼓起勇气拉下他的头,主动送上红唇。 “焕娣……”他讶异地惊呼,但不会傻到拒绝她的主动。 他这几个月的努力,终于让这朵爱情花抽芽了…… 第十章 “孙太太,你是不是嫌我煮的不好吃?”听到老板娘要亲自下厨,上任两个多月的厨师愁眉苦脸,担心饭碗不保。 “大万,你想到哪里去了!”丁焕娣边笑边安抚曾任职于五星级饭店、高薪礼聘来的大厨。“我只是一时手痒,想亲手煮顿午餐给泽仲吃。” 就算她想当煮饭婆,孙泽仲也不会答应的。 现在就连插个花,他都担心累到她,居然安排花店每个星期送插好的花道家里来,他的强力干涉已经快要逼疯她了。 但没想到的当她跟茤萸抱怨时,茤萸竟然替他说话,说他总算有点当人家老公的样子了。 昨晚,他对自己“这个”又“那个”,害她全身红点斑斑,只好在九月的大热天里,穿上高领长袖线衫遮羞。 看在他昨晚努力取悦她的分上,今天总要煮点东西替他补补身子吧? 电视广告不是说,强壮的老公是老婆的幸福吗? “你想煮什么?需不需要我帮忙?”大万猜想她是没下过厨房的千金娇娇女,担心她伤到自己,更怕她烧了房子,因此堤防地跟在她身边绕。 他清楚记得上工第一天时,看到的是一间熏黑又满目疮痍的厨房,直觉认定是厨技太差的女主人差点烧掉厨房,那场景太恐怖了,他可不想再清理一次那一团乱。 “我可以自己来,你去休息吧。”这是要给孙泽仲的“爱心便当”,当然要自己亲手做喽! “大万,你不要如临大敌、一脸警戒好不好?焕娣以前做过家事,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千金小姐。”淑华好笑地安抚男友。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下,这个屋子多了一对情侣。 大万听了后还是不放心地守在一旁,当他看她驾轻就熟地准备食材,下锅、烹煮时,惊得两只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你真的会煮耶!”他还以为她会火烧厨房呢! “我以前常煮。”她一直很喜欢下厨。 “我刚刚不是说了她会家事吗?”淑华再度提醒他。 “那……”大万满是不解。“之前那个恐怖的厨房,是谁的杰作?” “喔,那个啊……呵呵……我也不知道。”焕娣善良地替孙泽仲保留面子。 焕娣很快就弄好四菜一汤,将它们装在三层式的微波盒中,然后快速回房换了一件黑白条纹的及膝洋装,拿了随身小皮包及微波盒出门,拦了一部计程车直奔公司。 她没有事先告诉孙泽仲,自己要去公司找他,否则他一定会担心她的脚伤还没完全痊愈,不让她出门。 其实,她现在走路只有一些些微跛,看起来跟正常人无异,只是不能久站,也走不了太长的路,但搭车去公司送便当绝对不成问题。 他呀,真的是保护过了头。 心里虽然念着他的霸道和保护欲,但嘴角却掩不住地轻扬。不可否认,有人关心的感觉挺好的,很容易上瘾。 印象中,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这么关心她的人。 不是说茤萸和若男不关心她,而是她们有自己的家庭,注意力无法全心全意放在她身上。 从小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长大,脾气急躁的父亲经常用吼叫来训练肺活量,软弱的母亲则自顾不暇,于是低调听话成为她的保护色,虽然成功避开了父亲的怒火,却也间接造成她怯懦、怕冲突的个性。 幸好这场车祸意外让她的个性整个大变,变的比较有主见,敢表达自己的意见,不再畏畏缩缩了。 她喜欢这样的自己。 很快地,计程车抵达大楼门口,付过车资后,拿着装着便当的提袋走进大厅,两名柜台小姐一看到她,立即挂满笑脸,起身迎接。 “总经理夫人,你来找总经理吗?” 焕娣对她们没有印象,但仍会以礼貌的微笑。“麻烦帮我通知总经理一声,谢谢。” “不用啦,我直接带你上去。”一名柜台小姐自告奋勇,带着她搭乘电梯,直达顶楼,等丁焕娣出电梯后,再搭原电梯下楼。 出了电梯门,焕娣好奇地四处张望。她没上过班,眼前所有的事物对她来说都很新奇。 办公室间、办公室椅、打电脑、讲电话……原来,这就是上班。 她走过几张办公桌,座位上的人纳闷地转头盯着她看,她终于发现打扰到人家上班了,不好意思地露出尴尬的笑,开始寻找孙泽仲的房间。 门板上没挂门牌,怎么找啊? 就在她漫无头绪地找人时,一名原本坐在座位上,穿着桃红色套装,看起来很精明能干的女人,突然冲到她面前,不客气地质问。 “你来这里做什么?谁准你上来的?”穿着三寸高跟鞋的徐心妮,高了丁焕娣整整半颗头,此刻正用鼻孔看人。 “……我来找你们总经理,请问他的办公室是哪一间?”焕娣被她的恶意和音量吓了一跳,但仍有礼地询问。 “是谁放你上来的?”徐心妮的态度非常恶劣。 “你是谁?”若是以前的丁焕娣,可能会被吓到无言以对,甚至满脸歉意地乖乖下楼,只可惜,她已经不是以前的丁焕娣了。 “我是谁,你管不着!”徐心妮跩跩地指着电梯。“不是这间办公室的人,就给我出去,不要打扰我们上班!” “你连我是谁都不问,就揈我出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丁焕娣的火力全开。 眼前这个“恶女”跟她婆婆是同一种人,可以激起她所有的火气。说实话,能让她动怒的人真的不多。 “你又不是客人!”丁焕娣不同以往的气势,让徐心妮一惊,但仍嘴硬地反驳。 这个女人的性格跟以前差好多,不再怯弱好欺了。 “喔……”看来这个女人认得她呢!“那你说说看,我是谁呢?” 所有人都拉长耳朵、看着她们,等着看好戏。大家都很好奇陌生女子的身份,对于她能让气焰嚣张的徐心妮吃瘪,心里皆暗暗叫爽。 “你是——”徐心妮才想回答,却猛地发现这个答案会打自己一个耳光,因此收口不说。 从徐心妮的神情,焕娣看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想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我是孙泽仲的太太,这家公司老板的女儿,这样的我,还不能上来吗?”她不喜欢炫耀自己的身份,但对付某些欠教训的“傲”人,就得耍贱招。 “哇……”四周响起大大小小的惊叹声。 原来是总经理夫人驾到! 这下子,徐特助踢到铁板喽! “你又是哪位?”气焰这么嚣张,绝对不是“闲杂人等”。 “我是‘泽仲’的‘特别’助理,徐心妮。”徐心妮故意强调“泽仲”和“特别”两个词,语气多了几分暧昧。 “原来只是个‘助理’啊!”焕娣加强“助理”两个字,故意贬低徐心妮的身份。 她不喜欢争执,但不表示她口拙,尤其在茤萸多年的“言教”之下,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嘻……”、“嘿嘿……”又有一些笑声传来,惹来徐心妮的白眼,但看戏的还是继续看,反正有总经理夫人护盘,不怕! “你——”向来伶牙俐齿又会仗势欺人的徐心妮,第一次被气到说不出话来。 “我要找我‘老公’,他在哪里?”她故意强调“老公”两个字,明白点出自己的身份跟徐心妮不是同一个等级。 人敬他一分,她回敬三分,但若想欺她,她也不会忍气吞声。 “他没空!”徐心妮双手环胸,冷冷地回答。 “她有没有空见我,你说了算?”焕娣寒着张俏脸,输人不输阵地跟她大眼瞪小眼。“一个‘助理’竟然有这么大的权限!” “泽仲最不喜欢公私不分了,你这个做人家老婆的,难道不知道吗?”这也是徐心妮有恃无恐的地方。 之前孙泽仲的母亲还有几个堂兄弟都曾来公司找过他,全被他骂出去,原因是——他在公司只谈公事。 这个笨女人敢大剌剌地找上门,绝对是找骂挨! “我……”焕娣语塞。对厚,她完全忘了这一点,只是因为想见他就来了,完全没想到可能会打扰他上班。这下怎么办? “怎么人都围在这里?”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看戏的人纷作鸟兽散,只剩下得意洋洋的徐心妮和想偷偷落跑的丁焕娣。 努力将自己缩地小小的,最好能缩成蚂蚁大小,只可惜最近被当神猪养,多了几斤肉,再怎么缩还是很大坨,只好赶紧低着头,往电梯的方向钻。绝对不能让他发现,否则被当众揈出去,很难堪的! 孙泽仲一直看着那个鬼鬼祟祟的娇小身影,总觉得很眼熟,眼熟到像是每天见到的人…… “……焕娣?!”没错,就是她! “嘿嘿……”既然被认出来了,焕娣只能转回头,傻笑以对。 “你怎么来了?”因为担心她,让他的俊脸变得凝重,语气也称不上温和。 “就、就……”她窘得满脸通红。总不能要她大剌剌地承认“她想他”吧? “不就是公私不分,大摇大摆地来公司炫耀自己的身份,顺便打扰你上班嘛!”看到孙泽仲的表情,徐心妮自动解成他不喜欢丁焕娣来公司打扰,当下得意忘形地当着他的面赶人。“看到没?你已经严重打扰到‘我们’上班了,还不赶快走!不要以为你是丁荣石的女儿就可以来这边耀武扬威,我告诉你,现在公司是泽仲在掌权,没有你插手的余地!” 徐心妮满含恶毒和怨恨的话,让他原本怀疑她跟焕娣的车祸意外有关的猜臆,有了更明确的连结。 然而,焕娣出车祸后,他虽然有怀疑到徐心妮头上,但却一直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他也问过上海的合作厂商,为何突然改了约定的日期和地点,他们说是时间因素。 所以,这个猜疑一直搁置下来,直到现在亲眼看到徐心妮对待焕娣的态度,很多猜测似乎都有了答案。 现在,只需要证明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他将焕娣和徐心妮带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开始撒网。 “徐特助,我发觉你对焕娣很没礼貌,一点儿都不尊重她。” “我为什么要尊重她!她如果不是丁荣石的女儿,凭她的条件,怎么可能嫁给你!”徐心妮的眼睛愤恨地瞪着丁焕娣,压抑多年的恨意突然一股脑儿地爆发出来。“她根本配不上你!不管是学历还是工作能力,我都比这个女人强!若不是丁荣石利用你的有求于他,要挟你娶这个女人,你早就跟我结婚了,哪里轮得到这个女人?我才会是孙太太!” 站在孙泽仲身旁的丁焕娣,开始对徐心妮的话有了点模糊的记忆,她似乎曾听过类似的批评。此时,自卑和愤怒同时在她胸口狂烧。 “你——”她绝对不再容忍任何人对她的侮蔑,抖着声就要反驳,却被孙泽仲悄悄抓住手,挡了下来。 最重要的讯息还没问出来,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虽然他自己对徐心妮也一肚子火,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徐心妮已经遍体鳞伤了。“所以,你就打电话骚扰焕娣,跟她说这些话,要她离开我?” “不只是我,就连你母亲也赞同我们两人在一起!她受不了一个带不出场的媳妇,胆小得跟只小老鼠似的,丢脸死了!”徐心妮满是愤怒与嫉妒,失了平时的精明,甚至还把孙王舜茹给拖下水。 “所以你才会要求上海的合作厂商更改开会时间,安排在饭店开会,然后打电话给焕娣,骗她说我们两人在饭店偷情,引焕娣到饭店,她才会因此出了车祸,对不对?”徐心妮对焕娣的恨意让他吃惊,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她跟焕娣会来饭店有关,是她泄露他们开会的行踪,甚至故意误导焕娣的。 “你……”徐心妮这才回过神来,惊慌地闪避孙泽仲的眼神。“我没有……你、你不要诬赖我。” 徐心妮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反应,完全证实了孙泽仲的猜测正确。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确定她是害焕娣出意外的间接凶手,孙泽仲涌起杀人的冲动,但还有更深的自责。 是他识人不清,没保护好焕娣,不但让她深受母亲的骚扰之苦,还让她陷入险境,这全是他的错。 眼见他已不相信她的话,还凶她,徐心妮更恨丁焕娣了,一张脸变得狰狞,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容。“你是我的!我不容许别的女人抢走你,尤其是一个样样不如我的女人!” “丁焕娣是我老婆,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老婆。”他怒视她,说出对焕娣最真诚的誓言和爱意。 “她配不上你!你是我的,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徐心妮受不了挫败,放声大叫,冲到他面前,伸手想推开丁焕娣,却教孙泽仲快一步用力抓住,手腕差点被折断。 “我不准任何人伤害她,尤其是你,听清楚了吗?” 孙泽仲的眼神冷得像冰又像火,直直笼罩徐心妮,让她觉得仿佛在冰库又像是在炼炉。 “是……”在孙泽仲冰冷无情的眼神下,徐心妮第一次感到惧怕,怕到几乎不敢呼吸。 孙泽仲是个成功的生意人,这表示他不可能愚蠢无能,或是善良心软的软脚虾,她当初怎么会天真地以为可以骗过他? 丁焕娣不愿再躲在孙泽仲背后,她气呼呼地冲到徐心妮面前,火大地怒骂。“一个只会耍手段的女人,又比我强到哪里去了!” 从他们刚才的谈话,她大概猜出了她出车祸的原委,原来是这个女人从中作怪,还骂了她一大堆难听的话,气死她了 。 “我爱他!”徐心妮大吼。 “‘爱’不是害人的藉口和理由,你的爱不但肤浅,而且让人觉得恶心!” “你这个女人——” “你不要一直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叫,我有名有姓,如果不知道我的名字,可以叫我‘孙太太’!”丁焕娣故意当她的面挽着孙泽仲的手臂,直接刺她的痛处。 “你……”徐心妮被丁焕娣的转变吓到,她真的变了好多,不再是怯懦难消的小可怜了。 “我怎样?”她丁焕娣不再是任人骂不回口的胆小鬼。“我也爱他,而且我不会再被人牵着鼻子走了,我会扞卫自己的婚姻。” “徐心妮,你说的够多了,现在出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不要再进公司了。”虽然这次的意外不能全怪徐心妮,他自己要负最大的责任,但他还是不打算继续留下她来挑拨他和焕娣的感情。 “你为了这个女人要fire我?!”她为了他、为了公司付出这么多,到最后仍敌不过一个没用的女人,她不甘心! “我不容许曾经伤害我老婆的人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也不准你再找焕娣的麻烦,否则我发誓,我会让你后悔曾出生在这个世上!”他的眼神闪着狠绝,为了所爱的人,他什么都敢做。“出去!” 冰冷无情的声音像子弹,吓得徐心妮逃也似地冲出办公室,不敢再多留一秒。 她一点也不怀疑孙泽仲那番威胁的真实性,毕竟他最让业界信服的就是说到做到,从不说废话。 这场仗,她彻底输了…… “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受苦了。”徐心妮一走,孙泽仲不再怒不可遏,只剩下颓丧和歉疚。 他道歉的不只是徐心妮引起的事端,还有自己母亲的行为。“另外,我会再跟我母亲说,确定她不会再来骚扰你。” “发生意外,我自己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耳根轻,对自己太没信心,也不会让徐心妮有可乘之机。”她还是没有想起那部分的记忆,但听完徐心妮的话后,她了解得差不多了。“至于婆婆那边,我不希望你介入,我自己的战争,我要自己打。” 她有自信可以跟婆婆抗衡,毕竟上一次通电话,婆婆并没有讨到便宜,而且好久没打电话来了,应该是察觉出她并不是颗软柿子,不像以前那么好欺负了吧。 “你刚才说……爱我,是真的吗?”他颤着声音,问出最渴望知道答案的问题,期待又还颇地等着她的回答。 他向来极有自信,就算几年前对家族企业的困境,他还是有信心能化险为夷。 但是,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卑微求爱的男人。 “你爱我吗?”她不答反问。 “我爱你。”他毫不迟疑地回答。 “就算我没有高学历、没有能力,配不上你?”她重复着徐心妮的指控。 “在我眼中,你太美好,是我配不上你。”他说出心底的担忧。“我以前是个失职的老公,虽然喜欢你,却为了自己的尊严而选择冷漠以对,间接害你出意外,我还担心来不及说爱你。” “所以说,你不是因为愧疚才爱我喽?” “当然不是!”他大声反驳她荒缪的猜测,并勇敢坦承自己的过错。“我喜欢你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我不懂得爱情,自尊心又过高,不愿承认自己爱上被迫娶来的妻子,我的傲慢害苦了你。” “说实话,我还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也不记得你以前是怎样的失职。”她平心静气地说。“但这段期间的相处后,我只能说,我找不到比你更尽职的老公。” 她的脑里只有这几个月跟他相处的记忆,她不在乎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她只想记得他现在对她的好。 反正他们还要在一起五十年,足够他们增加更多美好的新记忆。 以前不好的事,就随记忆消失而过去吧,她不想再浪费心神想了。 孙泽仲注意到,她没有提到爱他!他失望又心痛,但他告诫自己,这表示他努力得还不够,他必须更用心,才能获得她的爱。 “茤萸不只一次地警告我,你以前对我有多不好,要我离你远远的,不要被你的外表迷了心魂……”焕娣像是没发现他的失落,继续落井下石,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她隔了一分钟后,才又开口。“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更相信自己的心,我已经爱上一个爱我的好男人了。” “你……、你说……你爱我?!”他隔了好半晌才发现她回报了他的爱,向来口才辩给的他,竟然突然口吃了。 “是的,我爱你,傻瓜。”她踮起脚尖,献上自己的红唇,也献上自己的爱。 虽然她还是记不得以前的事,但她不再惧怕爱上他,因为有他的爱做后盾,她相信这次的爱情路可以走得很平顺,虽然可能还是会有不长眼的“小石头”挡路,但她有自信可以摆平。 确认自己的爱情花开花后,孙泽仲开始叨叨念念。“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来吗?淑华怎么没陪你来?如果有事,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就会回家了,你不用出门,如果又遇到危险,那要怎么办?你——” “停!”丁焕娣干脆伸手遮住他的嘴,声明自己的立场。“我不再是温室的花朵了,我有能力照顾自己,不要再把我当成无行为能力的人。” “我知道……”他轻轻握住她的收,亲吻她的掌心。“我只是担心。” “我是特别带我亲手做的爱心便当,来慰勉辛苦工作的老公的。”她骄傲地秀出手上的便当盒。“你看,三层的喔!” “你为什么自己下厨?大万不在吗?他为什么——”原本还要继续叨念下去的孙泽仲,在看到亲亲老婆不耐烦的警告眼神后,自动收口。 “是我强迫大万把厨房让给我的,因为我想要亲手煮东西给我亲爱的老公吃,这个理由可以吗?”她很满意他的“即时”识相,也明白还要有一段磨合期,才能让这个“管家公”不再时时过度紧张。 “嗯。”听到她说“亲爱的”老公,所有的担忧和不安全化为乌有,换上甜甜的满足。 “来,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午餐,吃吃看合不合你的口味?”她将三层餐盒摊开在接待桌上,拉着他一起坐在舒适的沙发上。 “我好怀念你煮的菜。”他夹了一块牛肉入口,熟悉的好滋味让他好满足。“好好吃……” “既然你喜欢吃,那以后周末假日,我们就放大万休假,由我煮给你吃,好不好?”自从大万和淑华来后,一直都没有休假,真对不起他们。 “只要不会让你太劳累,你决定就好。”他开始学习尊重她的意见。 “太好了!”很高兴他终于学乖了。 两人卿卿我我地喂食,开心地吃完满满的爱心便当。 “焕娣,我今天回家后,就把东西搬到你房间,可以吗?”他不要再分房了,他想要夜夜搂着娇妻入睡。 “……你决定就好,问我干麽?”她的头微微低垂,脸和耳朵酡红,显得娇嫩美丽。 “我爱你……” 甜蜜的热吻不但是他们的饭后甜点,也是每天和睡醒的“仪式”,他们爱死这个甜美的“仪式”了…… 终曲 呜……呜…… 轻细的哭声断断续续地随着风传来,随即引来几名坐在不远处野餐的大人们的注意,其中一个娇艳的大美女立刻站起来,插腰扯开喉咙大吼,她的肚子圆滚滚的,看得出来又快要有小宝宝了。 “纪瑷!你又欺负恩恩了,是不是?”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在哭,不用问更知道是谁惹他哭,这几乎是每两个月家庭聚会时固定会上演的戏码。 “不是我啦!是他自己跌倒爱哭!”四岁大的粉嫩嫩小美人马上大声回吼。 厚……又不是每次都是她惹他哭的,明明是恩恩爱哭又爱跟的,每次他哭,都要骂她。 大人真讨厌! “唉呀,不要骂瑷瑷,小孩子在玩嘛,没事啦!如果不放心,我过去看着他们。”当了阿公的丁荣石,整个人像是变了个人,嘴甜又活泼的小孙女,比孙子还惹他疼爱,他家成为临时保姆站。 “爸,别管他们,让他们自己去玩啦!你每天当保姆,不嫌累吗?”丁茤萸将急跳跳的老爸拉回草地坐下,不再搭理三名小鬼。 “你再哭,我以后就不跟你好了!”凶巴巴的纪瑷只怕比她更“恰”的美人妈妈,看到危机解除,立刻转过头威胁眼泪汪汪的秀气小男童。 “我不哭……不哭……”还不到三岁,个头最小的孙洛恩努力忍住哭声,但是膝盖的伤口好痛,泪水怎么也忍不住。 妈咪说男孩子不可以爱哭,但爸比说没关系,想哭就哭,所以他每次都想哭就哭。 “给你贴!”个头最大的男童丁霆酷酷地拿了一个ok绷,递给晚他四个月出生的小表弟。 丁霆的长相和身材像大块头老爸齐瓦,个性则像冰块老妈丁若男,姓却是从外公。 “谢谢……”小手笨笨的,连纸封都不会撕。 “来啦,我帮你贴!”年纪最大的纪瑷很有大姐头风范,熟练地撕下,又替孙洛恩贴上,看得出来经常使用,经验丰富。 “丁霆,我们来比赛爬树,看谁爬得最快。”纪瑷对于这个年纪比自己小,却长得比她高壮的表弟很有意见。 上次见面,他还比她矮,为什么这次就比她高? 年纪比她小,就要比她矮呀,凭什么长得比她高啊! 哼,他一定是偷偷吃很多饭,没关系,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她每餐都要多吃一碗饭,下次一定要赢回来! “一定是我。”丁霆虽然话不多,但只说实话。 他敢这么嚣张是有原因的,因为他老爸经常带他上山下海,爬树更是每天训练的基本功夫,跟爬楼梯一样轻松,他家后院还有外公这里的树,他都爬到不想爬了。 要赢他,很难。 “哼,那就来比比看!”好强的纪瑷马上选定一棵远离大人视线的大树。“就这棵吧。” “好。” “……我、我也要爬。”爱哭又爱跟的孙洛恩不甘被落在一旁,看了看比自己搞很多的大树后,鼓起勇气说。 “不行!”纪瑷和丁霆难得有志一同地驳回孙洛恩的申请。 “我也要爬!”小洛恩人小志不小,很坚持。 纪瑷和丁霆对看一眼后,有默契地指着旁边一棵矮很多,但树干很粗的“小树”。“你先爬这棵看看。” “好!”孙洛恩脱掉鞋袜,手脚并用,嘿咻嘿咻地往上踩,但运动神经不是很发达、又没爬过树的他,总是爬十公分,掉十五公分,奋战了五分钟后,还是在离地二十公分的高度,连最低的树干都上不了。 “唉哟……不对啦!你要先踩这里,再踩这里……”纪瑷看不下去,在一旁指导攀爬顺序。“没错,就是这样!” 在纪瑷的指导下,孙洛恩虽然歪歪斜斜,但有惊无险地爬到离地一公尺的高度,坐在树干上,笑得好开心。 “我会爬树了!呵呵……” 纪瑷和丁霆三两下就爬到孙洛恩的旁边坐下,摇晃着双脚,开心地唱着儿歌。 “恩恩太娇了。”看到儿子软趴趴的性子,靠在老公宽阔臂弯的丁焕娣很有意见。 孙泽仲倒是不以为意,意有所指地摸着老婆微凸的肚子。“他这样才不会欺负弟妹啊!” “喂!你是在暗示我女儿会欺负弟妹喽?”每次见面不跟他抬杠个两句,丁茤萸就很难受。 “我是明讲,不是暗示。”孙泽仲老神在在地顶回去。 “你!” “好了好了,小心身体。”纪可法赶紧出面拉住活蹦乱跳的大肚婆。 “你看他啦……” “老婆,我们什么时候再生一个?”看到另外两对都坏了第二胎,齐瓦也想凑热闹。 “要生,你自己生。”冷冷的回答打断了齐瓦的遐想。 “吵死了!”一个俐落的踢腿,正中大个头的屁股,让他摔得四脚朝天。 “老婆,你好狠……” “哈哈……” 稚嫩的童音传遍绿意盎然的庭院,搭配大人的欢笑声,宛如天籁,久久不散…… ——全书完 编注: (一)关于纪可法跟丁茤萸的爱情故事,请见橘子说734【成双成对之一】《拐个好老公》。 (二)俊美帅气的丁家老二丁若男,又是怎么被大块头老公齐瓦追走的呢?请见橘子说747【成双成对之二】《愿嫁男人婆》。 后记 每次交稿后,我的脑袋就呈现真空状态,什么想法都没有。 所以,后记成为我最艰难的创作。 实在很佩服其他作者可以在后记写上好几页,我却连一页都挤不满,汗颜哪!><||| 当我写这篇后记时,正是八八水灾的灾后第四天,滚滚泥流夹带无数家庭的悲与痛,连续几天看到电视上惊心动魄的画面,不知道住在中南部的你们一切安好吗?家人是否平安? 大自然的力量令人敬畏,就算是自诩为万物之灵、无所不能的人类,面对大自然的反扑,也毫无招架之力。 近几年,只要雨势稍大,所早晨的灾难往往都是远超出预期的惨烈,土地柔肠寸断,环保和水土保持绝对是目前刻不容缓的两个重要议题。 至于如何与地方建设或商业开发取得平衡,只能仰赖政府“英明”的领导了,知识浅薄的我,不敢擅自妄言,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一己之力珍惜地球资源。 说道这个,有些话不吐不快。 我上班的地方需跟另一家指名电脑集团(华x)的某子公司共用洗手间,那简直是噩梦,你们绝对无法相信,现代的都市人,而且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时髦都会女子,她们的如厕习惯会如此教人作恶! 用过的卫生纸乱丢、排泄物遗留在便器外、不随手冲水……更别说她们办公室里没有洗手台,锅碗瓢盆全拿到厕所洗,经常霸占洗手台不放不说,菜渣阻塞水管了也不理,洗个手要用二-三张的擦手纸,真是……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没有公德心的人啊! 人家说,从一个国家的公共厕所可以看出这个国家人民的水准和素养,我必须说——台湾人民还有待加强。 还有还有,书中所提的玉镯子,我曾亲眼看过,真的是美呆了,但是价钱真是贵到吓人。而且,同样等级的玉器,出现在不同地方的卖价就天差地别,举一个我的亲身经历。话说大约十年前,我狠下心买了一个超级贵的手镯,玻璃种带绿丝,跟书中说的那只很像,但等级差了些,地点是在光华玉市。 由于我生性粗鲁,手经常碰来撞去,常常可以听到“镪、镪”的撞击声,深怕撞断那只宝贝镯子(我先前曾有摔断一只手镯的经验),吓得我戴没两个月就收起来了。 两年后,一个曾看过那只手镯的店家就问我,你那只美美的手镯怎么没戴?我回说,舍不得啊,怕撞坏。她就说,买了不戴更浪费,不如卖掉换现金。 我想想,她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呢,在她的怂恿之下,我略微心痛地赔本卖,当场换现金,因为那时台湾开始经济不景气。 隔没一个月,又一个古董商问我,你那个手镯哩?我心知有异,但还是实话回了。当他听到我说赔本卖掉后,大骂我笨,因为那时玉价大涨,我那只手镯已经涨了一倍,结果笨笨的我,竟然赔本卖出! 于是,我赶紧冲进买我手镯的店家想买回镯子,老板却很高兴地告诉我,她当天就卖掉了,如果我还有类似的玉要卖,可以交给她处理。 哇哩咧~~ 某日,闲闲没事做的我跑出逛台北101的某玉器珠宝店,结果看到一只类似的手镯,竟然开价要六百万!那让我心中那道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再度血流成河啊…… 我……笨哪! 大家都喜欢绿色的玉,但是天然带绿的玉不可多得,就算有也是超级贵。所以呢,卖家就开始加工染色,让原本无色的玉变成非常绿的玉。 但我要奉劝各位,千万不要买染色的玉,对身体健康会造成非常不良的影响。而且,玉是门大学问,没事先做功课,或找熟识的人相陪,不要贸然买进,免得吃亏上当。我可是花了一堆冤枉钱,才买到惨痛的经验哩! 最后,请上天赐福给台湾这块土地和人民。 最后的最后,给大家转换一下心情,出卖我家小肥狗的写真。 元元:“不要看啦,人家好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