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家的小娇娘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周进紧紧攥着拳头,就要上前,却被卢娇月给拉住了。 卢娇月摇摇头,眼睛看向庄氏的方向。 周腊梅也气得不轻,她早知道这个继父是个伪善的,第一次才知道他这么不要脸。李水成站在一旁,脸色十分冷肃,到底事关丈母娘,他也不好插言什么。 「你走,你快走!」 庄氏此时心中满是仓皇,她早就打算好儿子成亲这日她要来的,可惜韩老栓却不让她来。为了这事,两人吵了好几架,后来庄氏索性也不跟他讲理了,正日子的当天一大早就偷偷出了家门。 她原本打算等儿子拜了堂成了亲,她就离开,哪知女儿却说还要喝媳妇茶。她虽心里焦急,但也知道这是不能少的,没得让儿媳妇瞧不起儿子觉得他娘是个没礼数的,所以庄氏就留了下来,在这里住了一晚。 却万万没想到韩老栓会在这时候出现,还闹得这么一出。 「走什么走,我走了你留在这儿?咋,小海你打算不要了?」 听到这话,庄氏推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不过仅是一瞬,紧接着她又去推韩老栓,并道:「走,我跟你回去,你别闹了。」 话音之间,隐隐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 这个柔弱的妇人在乞求,乞求韩老栓能给自己留些脸,让她可以在儿媳妇女婿面前留一丝颜面。尤其是儿媳妇,她心心念念就想要一个儿媳妇,她不敢奢望摆什么婆婆架子,只想让小两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也不知道儿媳妇看到这一面会不会瞧不起自己儿子,她儿子竟然有她这样的一个娘! 想到这里,庄氏更加急惶了,不敢去看儿子女儿媳妇女婿的脸色,道:「快回去,我想小海了,你不走我走了。」 韩老栓这才拽住她的胳膊,对着周进等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周腊梅被气得直掉眼泪,却又顾忌着庄氏,不知该说什么。周进的脸庞紧绷,隐隐可以听见他咬牙的声音,突然他一声暴喝,就冲上前去。 「我去你娘的,真以为老子怕你!」 嘴里骂着,他飞起一脚就踹了过去,当场就把韩老栓踹飞到门外面去。 韩大山本是在一旁看戏,哪知周进会突然发作,等他反应过来,他爹已经半躺在地上捂着肚子肚子痛苦呻吟。他尖叫一声,手指颤抖地指着周进:「你敢伤人,我要报官抓你。」 卢娇月早就看得心酸不已,深深后悔方才为何要拽着进子叔。这两个人她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是厌恶在心。此时见周进打了人,她心里不慌,反倒觉得爽快。见韩大山如此说,她当即就回嘴道:「这是哪儿来的疯子,竟然敢乱闯人家的门,被打死活该!再不走,我就出去叫人了,你们两个外村的人敢跑咱们村捣乱,胆子可真大!」 嘴里说着,她撩起裙摆就往外跑去,似乎真打算去喊人了。 韩老栓和韩大山也是乡下人,自然明白乡下的规矩,在乡下每个村子都抱团,若是出了外村人无缘无故上别的村子来找茬,一个不好就会惹来整个村的人。他们也是因为知道周进初来乍到,大抵和村民们还不熟,没人会管闲事,才敢如此张狂上门的,却忘了周进的媳妇是大溪村人这茬。 「你胡说八道,我爹是你男人继父!」韩大山急急辩道。 卢娇月站在大门边,道:「好哇,还敢乱攀亲戚关系,我公公早就死了,昨天拜天地我和我男人可是拜的牌位,难道这死人还能复活不成?见过人攀亲戚混银子,还没见过人攀亲戚混死人的,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可喊人了。」 她张口就做要大喊样,韩大山也不敢再跟她掰扯,搀起地上的韩老栓,便狼狈地跑了。 「下次再敢来让你们有去无回!」 撂下这句狠话,卢娇月才转过头来,回首将众人俱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当即脸上就是一红,嗫嚅道:「我、我也是见他们太气人了,又怕他们报官,就想吓走他们……」浑然不见方才泼辣的模样。 周腊梅噗呲一笑,「报什么官啊,你忘了你姐夫就是管这个的。」 「啊!」卢娇月顿时窘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里钻进去,两辈子第一次这么泼辣,却是闹出大笑话来。 周进本来还是满腔怒火,这会儿也是满脸笑意,他走过来拉住卢娇月的手,埋怨周腊梅:「姐,你就别打趣她了,她脸皮薄。」 一通笑过之后,几人才发现庄氏还站在原处。 周腊梅叹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道:「娘,你真打算还回去?」 庄氏头低低的,「我、小海还在……」 周进突然出声道:「你愿意回去就回去吧!」 庄氏抬头望了他一眼,「进儿……」 周进别开脸也不去看她,拉着卢娇月就往里头走去。卢娇月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庄氏抹着眼泪,看着女儿:「你弟这是在怪我呢,我也不想,我没料到他……」 第2章 不提还好,一提周腊梅也是满腔憋屈,她无奈地低声道:「娘,你说换谁不怪,今天大好的日子,他闹这么一出?还有,你真打算还回去?!」 「小海他……」 「罢了罢了,我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你走吧!」 庄氏看了看女儿,又犹豫地往里头望了望,最终还是抹着眼泪走了。 周腊梅靠在李水成的肩膀上,直掉眼泪:「你说她这样又是何必?放着舒心的日子不愿意过,非要去自找罪受……」 「你别忘了小海还留在韩家。」李水成理智分析道。 听到这话,周腊梅眉宇更见复杂,却是没再说话了。 与周进不同,当初韩小海生下来的时候,周腊梅帮着庄氏带了一年多,直到她后来出了门子。这些年她每次回韩家看庄氏,都不忘给这个弟弟买些东西过去,姐弟之间的感情还算不错。 对于这个小弟弟,周腊梅的心情虽复杂,到底还是有几分喜爱的,大人之间的事,她觉得不该牵扯在小孩身上。可最近几年也不知怎么了,小海提起弟弟就是满脸厌恶,要知道他小的时候,和弟弟的关系也没有坏成这样。 周腊梅知道这是韩老栓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可知道又怎样,她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而且韩小海从身份上来说,是韩家的人,他们周家人能说什么。 因为这些,又同是女人,周腊梅能理解庄氏的心情,但她能理解,不代表周进也能。 屋里,周进一直没有说话。 卢娇月站在门边瞅着外面庄氏走了,才对周进道:「娘她老人家走了。」 周进怔了一下,打起精神道:「你别操心她的事,她这么大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做什么。」 卢娇月犹豫了一下,「你说娘回去了,那人会不会对她做什么?」她的潜意词是怕庄氏会挨打,毕竟在乡下打媳妇的男人可从来不少,到底是婆婆,她没有直言。 卢娇月没有和韩家人打过交道,但见方才那一出,就知道那一家子估计没一个好人。 周进见她纠结的小摸样,有些失笑:「你放心,那人他不会打我娘的。」 卢娇月疑惑地去看他,周进这才讲出一些事来。 其实认真来说,韩老栓对庄氏是极好的,包括当初娶庄氏进门,若不是喜欢到一定程度,他不会做到那种地步,硬顶着全村的压力甚至外面的流言蜚语,将庄氏娶了回来。 可这种好却是排外的,仅仅针对庄氏一个人而言,其他人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因为这种心思,所以他待周进姐弟俩只是个面上情,其实若是没有之后周进与韩大山之间的冲突发生,也许这种表面和平还能一直维持下去,只可惜事与愿违。 在便宜儿子和自己儿子之间,韩老栓自然会选择袒护自己的儿子。 而庄氏虽低声下气,忍辱偷生,到底心里还是向着自己儿女的。这种表现虽不显,但还是有迹可循,也因此让韩老栓心里越来越失衡,总觉得庄氏是不是还惦记着前头那个男人,渐渐心理产生了扭曲。当然这人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人,只是如今更加坏了。 其实认真想想,若不是怕庄氏离开,他何必总拿着韩小海说事。方才他嘴里说出让周进拿些银子来孝敬他,实则不过是恶心周进等人,顺便要挟庄氏罢了。若是早想要银子,周进在县里做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平日里马车来马车去的,谁不知道他手里有钱,但韩老栓却是提都未提过这茬。 这些周进心里头都清楚,但心里清楚,与感情能不能接受是两码事。 听完后,卢娇月陷入震惊中。 这算是什么?我爱着你,但同时也在折磨你?想过来想过去,她都不能理解这种心思,且这其间还有婆婆夹在中间,卢娇月总觉得这么胡思乱想对人有些不尊重,遂也不去纠结了。 「不想了?」周进望着她道。 卢娇月摇了摇头。 「这些你别放在心上,韩家人若是不惹上门来,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若是他们不识相,咱们也不用惧他们。至于我娘——」周进顿了一下,「她有她的想法,我不想去干涉。」 这下卢娇月倒是听明白了,也就是说若是韩家人没有无事是非,自是相安无事,若是闲的没事想找茬,这边自然也不含糊。至于婆婆,她愿意留在韩家那就任由她。 这时,周腊梅和李水成走了进来。 周腊梅已经没有在哭了,方才周进动手的时候,刘婆子便把小宝柱给抱走了,此时也抱了过来,小宝柱跑在娘身边,小脸儿绷得紧紧的,似乎也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让人不愉快的事。 吃过中午饭,李水成一家就告辞了。 府城那边已经下来调令,若不是因为周进成亲,这会儿李水成一家早就前往府城去了。调令上有到任的限期,尤其去了府城以后还要安顿,所以再是耽误不得。 第3章 周进和卢娇月将他们送到门外,李水成对周进道:「如今接我位置的是徐凡,他算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以后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找他,我与他打过招呼。」 「谢谢姐夫,若是有了空闲,我会带月儿去府城看望你和大姐还有小宝柱的。」 那边,周腊梅拉着卢娇月在说话,所说之言无外乎是一些嘱咐小俩口好好过日子的话。当然也有说庄氏,周腊梅让卢娇月不要怪庄氏,她也有她的不得已。 卢娇月自是连连点头,虽接触的次数不多,但她能感觉出大姑姐待人的真心诚意。想着他们一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以后见面恐怕也艰难,卢娇月心里也是充满了感伤。 千里送行终有一别,望着消失在远处的马车,周进对卢娇月道:「咱们有时间就抽空去府城看望大姐。」 卢娇月点点头。 庄氏走进韩家大门,家里一片寂静。 她脚步顿了一下,便往上房走去。 进屋之后才发现屋里有人,一家人都聚到上房来了,韩老栓脸色苍白地躺在炕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你还敢回来!」韩大山目眦欲裂,恨恨地瞪着庄氏:「你不在你那好儿子家,回咱家来做什么!」 其他人也一脸仇视的模样,他们已经听说了韩老栓为什么会受伤。 「大山,你给住嘴,你想你爹我死是不是?」炕上,韩老栓挣扎着喝了一声,便开始呛咳起来。 见此,韩大树赶忙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作甚,大哥还不赶紧去请大夫,别让咱爹落下暗伤。」 一通人仰马翻后,大夫请了过来。 大夫帮韩老栓看了看,又把了把脉,才道:「没什么大碍,开两幅药吃,在家里养一阵子就好了。」 韩大山有些不信:「真没啥事,那我爹咋咳成了这个样子?!」 大夫沉吟一下,「大概是岔气儿了吧。」 「怎么可能?我爹明明当时都躺在地上起不来了!」韩大山还是不信。 大夫反问道:「我说的话你还不信,难道你希望你爹受伤严重?」 这大夫也姓韩,是韩家庄的人,医术十分不错,庄子里谁有个病痛什么的,都是他给看的,在庄子里颇有威信。 听到这话,韩大山赶紧掩饰地笑了笑,「怎么会,我就是担心我爹罢了。」 他自然不会将自己阴暗的心思说出来,若是他爹受了伤,他就有理由将事情捅到堂伯那里去,到时候在庄子里叫齐了人去找那野种的岔。 即使这样,韩大山也依旧没放弃这种心思,见大夫被送走后,他脸上阴了下来:「这亏咱不能白吃,我去找堂伯。」 他当即就要扭身出门,却被庄氏叫住了,「大山,进儿他不是有意的,他也是恼了她媳妇被娘烫着了,才会……」 韩大山冷笑:「都这时候了,你还替那野种说话?」 庄氏一脸无措,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知道不能让继子去找里正。庄子里的人历来抱团且霸道,若真召集一班人去大溪村,她儿子以后还怎么在那里立足。 「大山,你看在娘的面子上……」 「你可不是我娘,你是那野种的娘……」 话还没说完,就被韩老栓砸过来的东西打断,「怎么跟你娘说话的?这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非要闹到人尽皆知?你给我消停些,回屋去,不准去找你堂伯,你爹还没死,用不着你来当我的家!」 韩大山跺了跺脚,恨恨地望了庄氏一眼,才扭头走了。 这个狐狸精,自打她进门以后,他爹的心思就不在他们兄弟两个的身上了。还有那野种如今倒是本事了,还娶了那样一个美娇娘,他不会放过他们的…… 见事情成了这样,自然没人敢出来触霉头,都找借口溜了。屋里安静下来,炕上的韩老栓,瞅了坐在那里垂着头不出声的庄氏一眼,「继子打继父,他虽不跟我姓了,可谁不知道他是我继子。真是好儿子,好儿子!」 「你若不想这事闹大,以后就好好呆着家里,哪儿也不准去,若不然……」 他冷笑两声,炕角那处庄氏依旧垂头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李水成一家走了以后,家里自然就只剩周进和卢娇月两人了。 两人先是回屋午歇了会儿,睡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样子,两人就醒了。醒了实在没事干,卢娇月便要去收拾东厢。 东厢那边现在没有人住,但用过的被褥和东西还要收拾,总不能放在那里落灰。被褥这种东西要精细保管,不用的时候自然要收起来,碰到太阳好的时候,拿出来晒一晒,这样用的时候睡起来才舒服。 周进不让她去,说哪有新嫁娘过门的头一日便干活儿的。乡下确实有这种规矩,新妇进门头一个月不用干活,但一般都没什么人注重这个,庄户人家平日里活儿多,再多的人都使得完,自然不讲究这个。 第4章 卢娇月笑着道,「那咱们晚上吃饭咋办?」 这句话倒是让周进有些懵了,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做饭,平时在县里都是在外面买来吃的。不会做饭的周进,想到一个好办法,「若不然咱们去买来吃?」在卢娇月直视他的眼神中,他当即换了一个说法:「若不然咱们去镇上吃。」 卢娇月眼神越来越不敢苟同,周进终于坚持不住,气馁地抹了一把脸,道:「也是,住在乡下什么都不方便,若是从外面买回来该凉了。」 「好了,咱家就两个人,不用讲那些规矩的。我先去收拾东厢,晚上我来做饭。」新刚上任的小娇妻卢娇月,拍板说道,颇有一种一锤定音的气势。 之后她便去了东厢,先把被褥给拆了,把被单被面放在一边,准备明天再洗。把被褥收进柜子里,又拿了抹布四处擦了一擦,才算停当。这期间周进一直跟在她身后,看她忙进忙出,大抵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吧,最后卢娇月打算将换下来的被单被面抱去上房那边先放着的时候,他将那堆东西抢了过来。 「你说放哪儿,我去放。」 卢娇月也不拦他,告诉他位置,便转身将东厢的大门给锁上了。家里就只有她和周进两个,以后这地方若是不来客人,恐怕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 大抵是因为卢明海从不像村里其他男人一样,惯会做个甩手掌柜,除了地里的活儿,家里的杂务一概不沾手。有空闲的时候,卢明海也会帮着梅氏做些家务,所以二房家几个男孩子多多少少都会干些细碎活儿。像卢广义和卢广智,他们就经常会自己给自己洗衣裳,也是想给娘和妹妹分担分担。 生活在这种氛围中久了,也因此卢娇月并不会觉得男人干家务活有什么不对。像做家务这种事,就是你不干,我干。尤其什么东西都是有来有往,才利于培养彼此之间的感情与默契。鉴于上辈子的一些原因,她并不想周进也和上辈子的杜廉一样。重活一次,卢娇月已经没有了那种家务活天生就应该是女人来干的认知。 周进抱着一大堆东西,颇有些手忙脚乱的,幸好他块头儿大手也大,倒也将将能将那些东西兜住,拿去上房西间那里先放着。 将东西放好,他又跟去灶房了。卢娇月从东厢出来,便来灶房了,她初来乍到,总得摸清一些情况。 灶房里非常杂乱,早饭和中饭虽是刘婆子做的,但吃过午饭,李水成一家便走了,自然来不及收拾。 卢娇月将袖子挽了挽,打算先来洗碗。 望着这种情形,周进颇有些无措。 见此,卢娇月道:「你帮我打些水吧。」 他顿时宛如得到什么诏令一般,拎起水桶就往井那边去了。 手里有活儿做,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待到处都收拾好,天也已经擦黑了。冬天,天黑的早,一般天将擦黑的时候,村民们就开始做饭了。吃完饭,泡个脚,也好上炕好好暖和暖和。 灶房里有许多剩菜,都是昨儿摆流水席剩下的。 大多都是未用完的,并不是别人吃剩下的,乡下请人吃席面,即使桌上有吃不完的剩菜,也被来吃席面的村民给装走,带回家给孩子吃了。 卢娇月捡了两碗蒸菜,放在灶上热着,又择了一把豇豆,准备等下炒来吃,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有三菜一汤也足够了。最后,她就着炒菜的锅打了一个蛋花汤,才算是做完了。至于主食,昨儿个流水席没吃完的馒头热上几个就行了。 「你总是站着,不累吗?」这时,她才有空转头和周进说话。 方才周进也有想给卢娇月帮忙,可惜他择菜不会,烧火不行,卢娇月只能把他推开,自己全做了。手里没活儿干,周进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只能杵在一旁当门神。 门神周进抽了抽鼻子,做出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道:「媳妇,你的手艺可真好。」 卢娇月有些好笑,蒸菜是现成的,只用热来吃,她也就炒了一个菜,怎么就叫手艺好了。当然对于周进的推崇,她也是十分受用的,遂嗔了他一眼道:「你把菜先端过去,我来把馒头捡出来。」 一顿饭吃得周进是肚儿圆圆,这种十分满足的感觉多久没有过了? 在他记忆中,依稀还记得当年爹还在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人也会坐在烛火下吃饭,温馨而美满。可惜自打出了那次旱灾,爹走了以后,他们来到韩家庄,娘改嫁去了韩家,这种情况便再未有过了。 想到这里,周进突然黯然起来,可看着一旁正在忙着收拾桌子的娇妻,他突然觉得这种美好一定是上天给他最好的恩赐。 周进站了起来,「方才你嫌我烧火烧得不好,那碗我来洗吧,这活儿简单,我看看就会了。」 卢娇月揶揄地瞅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而是点点头。 之后去了灶房,周进装来一盆水,站在那里洗碗,卢娇月在一旁当监工。将抹布和碗拿在手里后,周进才发现这活计似乎并未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第5章 啪的一声,一只碗掉在地上碎了。 「那啥,手滑了。」周进说得十分理直气壮,沾了水,本来手就容易打滑。 卢娇月点点头。 啪又是一声,碎了一把汤勺。 卢娇月去看周进,看他打算怎么说。 「还是手滑。」 卢娇月又点点头。 直到第三声脆响声响起,周进再不能用手滑的借口了,只能说:「灯光太暗了。」 卢娇月扶额,赶紧上前把他给推开了。 这碎的可不是乡下惯用的粗瓷碗,周进讲究,当初给家里买碗筷的时候,都是挑了好的买,都是细瓷的。一套下来花了近二两银子,再让他这么手滑几下,明天该没碗吃饭了。 到处都收拾好了,两人才回屋洗漱上炕。 周进先上炕的,卢娇月则是借着梳头,还坐在妆台前面。 她拿着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如云般黑发,寄望时间可以过去的快一些,又想他怎么还不睡,若是睡着了就好了。 「还不快上来,你不冷?」周进突然说道。 卢娇月被吓了一跳,差点没将手里的梳子扔出去,她慌忙站了起来,将梳子放在妆台上,才转头对周进道:「你先睡吧,我这会儿睡不着,想做些针线活儿。」 说着,她便四处找针线簸箩。找了一圈,才突然想起来针线簸箩被她放在炕柜里。 要去炕柜拿,不免要到炕上去,她小心翼翼瞅了周进一眼,特意避着他,去炕柜里拿东西。哪知手还没伸过去,人便拉住了,周进将她往怀里一带,两人就滚进被子里了。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早点歇着吧。」 卢娇月被吓得不轻,当即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那里还疼着呢!」话说出口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红得仿若要滴血也似,赶忙一头钻进了被子里。 周进一顿,笑了起来,「你想到哪里去了。」他伸手想去把她捞出来,哪知卢娇月硬是不让,无奈他只能也钻进被窝里去。 昏暗的被窝中,周进和卢娇月头抵着头,两人彼此呼吸纠缠,「我今天可没想要做什么,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卢娇月紧紧闭着眼睛,脸都快烧了起来,她嗫嚅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傻姑娘!今儿你也累得不轻,快睡吧。」轻轻地说了一句,周进将她揽进怀里。 卢娇月起初身体还有些僵硬,慢慢也软了下来,放任让自己窝在他怀里。 大抵是因为被窝里很暖,卢娇月被熏得晕陶陶的,鼻息之间全是他的味道,只是不一会儿,人就睡着了。 次日,卢娇月是在周进怀里醒来的。 醒来睁开眼往窗外看了看,天才麻麻亮。 因为还没有烧炕,所以屋里有些冷,但被窝里却是很暖和。 「又降温了,外面冷,再睡一会儿就是,反正就咱两个,不用起这么早。」周进闭着眼睛道。 卢娇月也就听话的继续睡,原本以为睡不着,哪知竟然又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了。 周进不在,好像已经起来了,卢娇月心中一阵羞愧感,赶忙自被窝里爬起来。她穿上衣裳,又随便将头发挽了一下,便出了上房,正好看见在马厩那边忙着给马添料的周进。 今天似乎出奇的冷,卢娇月本是穿了件秋衫,哪知人一出来就被寒风激了个冷战。 那边,周进看了她一眼,说道:「去换件衣裳再出来。」 卢娇月转身回屋换衣裳。她陪嫁过来的衣裳很多,有当姑娘时候穿的衣裳,也有新做的。因为知道出嫁的时候天冷,所以卢娇月特意做了好几身冬天穿的衣裳。 她换上一件嫣红色绣兰草的掐腰夹袄,又将下面的裙子也换成厚的了,然后在柜子里翻了一件她给周进做的薄袄,才又出去了。 「你也穿上吧,别以为自己身子壮便瞎糟践。」她将薄袄递了过去,并对周进说道。 别看周进说卢娇月说得好,其他也穿得挺薄的,与卢娇月一样,他也没料到今天会这么冷。到底是男人,他也没放在心上,打算给马喂食了以后,再回屋添衣裳。 周进拍了拍手上的碎草沫子,将薄袄接过来,套在身上。 「我去做饭,你早上想吃啥?」 「随便,你看你想吃什么,都行。」 男人都粗心,她娘每次问她爹想吃什么,她爹也总是这么回答,包括她大哥和二弟也是如此。好像似乎只要女人家在吃上头比较上心,他们一点也不在意的模样。可吃的时候,就显现出来了,好吃不好吃,喜欢吃不喜欢吃,从他们脸上就能看出来。 卢娇月想给韩进做顿好吃的,遂挖空心思折腾做早饭。 第6章 她打算做玉米糁粥,再烙些薄饼做干食,她娘的薄饼做的好吃,她也跟着学了一手。 卢娇月先去将面和了,放在一旁醒着,就去煮粥。在锅里添了水,等水开了后,便往里头撒玉米糁,边撒边搅,免得糊锅。 其实所谓的玉米糁,也就是玉米脱粒晒干以后碾碎,是北方乡下惯吃的一种主食。可捞干饭,也可以煮粥,更可以用来做饼子、窝头之类的。用来煮粥的话,可以掺米来煮,也可以掺面,二房家喜欢将玉米棒子碾得碎碎的,在里头掺上些许白面,用来煮粥即香浓又可口。 这袋子玉米糁是卢娇月陪嫁带过来的,也是心知周进一个大男人在家里,估计是不开火做饭的,怕女儿嫁过来头两天没饭吃,梅氏特意给准备的。 待玉米糁下锅后,只用管它不糊锅,就可以用小火任它熬着了,熬得越久越香。卢娇月扭头又去做菜,肉菜自然还是成亲那天剩下的,蔬菜的话,因为周家暂时没有菜地,所以没有,不过梅氏给女儿陪嫁了两坛子腌菜,所以暂时是不愁没菜吃的。 「明天我回门,回来的时候让我爹给咱们捎几颗白崧和土豆、红薯之类的。这些我娘家多,地窖里装了半地窖。也是不凑巧,家里没开菜地,只有等到明年开春才能开菜地种菜。」吃饭的时候,卢娇月说道。 「这事你别担心,等后天我去一趟县里,多买一些菜放在家里,怎么也能把这个冬天度过去,等我有空了,就把后面的菜地先给开出来。」 卢娇月倒也没拒绝,就是不用卖蔬菜,肉之类的也是要买的。家里既没有养鸡也没有养猪,吃个鸡蛋还得用买的。想到这里,卢娇月打算等明年开春了,便养一窝鸡在家里。 「最好再弄个鸡窝,到时候咱们用来养鸡。至于养猪就算了,咱家人少,也没什么剩饭,又不像我娘家那边做豆腐,还有豆渣来拌猪食喂猪。对了,我一直想在家里种颗葡萄树,因为家里没地方,所以一直也没种上。到时候咱们在后院搭个葡萄架子起来,等夏天的时候,就有葡萄可以吃了……」卢娇月越说越兴奋,两眼灼灼发亮。 周进嘴角含笑听着,频频点头。 一大早天还没亮,梅氏就醒了。 卢明海感觉到身边有动静,眼睛没睁就道:「今天又不用出摊,起来这么早作甚?」说着,粗壮的手臂一搂,将梅氏拉入怀里,准备再睡一会儿。 梅氏将他推开,边摸索着穿衣裳,边道:「今天月儿回门,这两天忙家里也没收拾,到处乱得厉害,我起来到处收拾收拾去,你也别睡太久,指不定天一亮女儿就回来了。」 卢明海失笑道,「再怎么着也得吃了早饭吧,瞧你性急的。女婿家就离咱们不远,不过是两天没见着,就想成这样了?!」 梅氏嗔了他一眼,懒得再理她。 不过男人说的并没有错,她确实是想女儿了,不过才离开了两日,她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女儿是娘的小棉袄,更是娘心头上的一块儿肉,平日里宠着呵护着,当心肝宝贝一样捧在手里。养了十几年,终于送出了门,按理说应该放心了。却又总担心她出了门子后,会在婆家过得不习惯,又或者受了委屈什么的。明明知道女婿不是那种人,家里人口也简单,可这种心思却怎么也打消不掉。 梅氏折腾着要起来,卢明海也只好跟着起来了。 起来后,梅氏便四处忙着,顺道也没放过卢明海,将他指使得团团乱转。外面被弄得叮铃哐啷乱响,下面几个小的也睡不成了,只能都起来了。 这下可好,抓了几个庄丁,梅氏干脆指使全家人给里里外外做了个大扫除。 一通忙完,卢广智被累得不轻,沮丧着脸,小声问卢广义:「大哥,娘今儿咋了,咋这么兴奋?」 卢广义含笑道:「你忘了今儿啥日子?」 卢广智这才一拍脑门道:「我竟然忘了今天是大姐回门的日子。」 实在也怨不得卢广智,他最近也是忙得厉害,秦秀才对他寄予厚望,平日里没少给他布置功课。别人写一篇大字,他要写十篇,别人只用背两篇文章,他则要背五篇。不过倒也很有作用,卢广智进步得很快,几乎已经超过了私塾里的所有学生。就是人忙得连轴转,连吃个饭都要偷空才能。尤其卢娇月成亲,他左右都要顾着,自然过得今夕不知何夕。 梅氏已经将饭做好了,招呼全家人去吃。吃过饭,她又将几个人赶屋换衣裳,接下来就是等卢娇月回来。 这一等,就是等到巳时。 被派出去放风的五郎,一见大姐姐夫两人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就赶忙回来报信了。 「我姐回来了。」扯着嗓子就是一通喊。 不多时,二房一家子都涌了出来。 卢娇月看着杵在家门口的爹娘哥哥弟弟们,有些诧异:「咋了,咋都站在这儿呢?」 第7章 卢明海也才反应过来有些小题大做了,当即好笑地瞅了梅氏一眼:「还不是你娘。」 「我娘咋了?」卢娇月瞅瞅爹,又去看看娘,这才明白过来其中的意思,忙偎到梅氏身边。 「娘,女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梅氏拍了拍女儿的手,便扬声招呼周进也进去。看着女儿红光满面,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的模样,她总算是放心了。 「我就说你喜欢瞎操心吧。」卢明海道。 梅氏嗔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至于卢娇月和周进,一个做小女儿家状围着娘撒娇卖憨,另一个则做左顾右盼状,佯装和卢广义说话,也免得丈母娘不好意思。 彼此都熟悉,自然坐在一起有话说,也不像别的女婿上了门,双方彼此都不熟,说话还要想着说。周进和卢明海相谈甚欢,至于梅氏则瞅了个空拉着女儿进了里屋。 「进子待你还好吧。」眼见是眼见,梅氏还要问过了才放心。 卢娇月满面娇羞地点点头。 梅氏顿了一下,小声问:「娘给你那本小册子可看了,你成亲那天太忙,娘也没顾得上问你看懂了没。」 当即就把卢娇月问成了大红脸,她低低地垂着玉颈,娇唤了一声:「娘——」 见此,梅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夫妻之间的学问可大着呢,可不光是表面上的一些事,还有其他方面。 梅氏笑眯眯的,「好,你不愿意娘问,娘就不问了。」 可该问的,你不已经问完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卢娇月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虽是活了两辈子,两辈子都嫁了人,但这还是她娘第一次与她说这样的话题。 上辈子三朝回门的时候,她也由杜廉陪着回来过,可她初为人妇,因为家事和房事上的不顺,心力交瘁,脸上多多少少都带了点东西出来。当时她娘只顾问她婆婆待她可好,杜廉待她可好,自然没有问这种让人发窘的问题。 此时想来,想必那个时候她娘就察觉出不对,若不然何必总是追问她在婆家的事,亏她当时还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用谎话去蒙她。 梅氏去准备午饭,卢娇月要去帮忙,梅氏却是不让。无奈,卢娇月只能回堂屋听她爹、她哥和周进说话。 三人正在说地的事。 秋收过后,牙行便把那六亩地交过来了,卢明海正在和周进说犁地的事。 每年秋收之后,村民们都要赶在上冻之前将地深犁上一遍,为次年春耕做准备。因为忙着办婚事,那六亩地一直放在那里,也没人没管它。如今婚事也办完了,眼见天开始冷了起来,指不定哪会儿就上冻了,自然要将犁地这事提上日程。 早年周进也是种过几年地的,自然懂得这些,且如今他也闲着没事干,当即就对卢明海说明后两天就把地犁了。 卢明海父子俩提出要给他帮忙,犁六亩地可不是件小事,光靠一个人的话,一日两日可干不完。 哪知周进却是拒绝了。 「我一个人忙忙也就得了,实在不行,我去买头牛回来。」 岳父家有两个摊子要忙,为了给他和娇月办婚事,已经耽误了许多事,周进可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尤其岳父家刚起了房子,恐怕手头也空了,正是赶着要好好挣钱的时候,免得等大雪封了路,想出去挣钱也没法子。 卢明海知道女婿是为自家着想,可是买头牛—— 他沉吟一下,问道:「这地你打算明年自己种?」 周进愣了一下,道:「这事儿说不准,大抵是没办法种的,庄毅那边还在折腾着要继续做生意,我想着到时候佃出去收租子得了。」 「既然佃出去那买牛作甚,没得瞎糟蹋银子。这么着吧,我在村里帮你借一头,到时候给些租牛的钱就行了。」二房家也没牛,之前还有地的时候,也是在村里租的。乡里乡亲的,大家也不会多要,都是意思一下就行了。本来分家那会儿,说好的牛是三家都可以使,可自打和大房那边闹僵了,二房就再没去牵过牛,平日里要用就租别人家的。 「这个行,那到时候麻烦岳父帮忙张罗张罗。」 很快,午饭就做好了。 因为今天日子不一样,所以特别丰盛,有鸡有鸭有肉有鱼,赶得上过年了。卢明海甚至还拿出一坛子酒,打算和周进好好喝上一盅。 男人们坐在一起喝酒,自然用不着妇人作陪,所以吃过饭梅氏就带着女儿上里屋去了。 两人坐在炕上说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三房家的事。 「你三婶前些日子不是忙着要给娇杏说亲嘛,昨儿你三婶又来了,说已经给娇杏相好人家了。」 卢娇月当即就一愣,「这么快?」 「可不是!」梅氏一拍巴掌,「我说你三婶做事就是利落,这给女儿说亲来回还没一个月,就定下了。」 第8章 「是哪家啊?」 「不是咱们村的,是牛角村一户姓王的人家,听说家里也是有地有房,家底儿还算殷实,听你三婶说,恐怕近些日人家就要上门提亲。」 对于卢娇杏此人,卢娇月并不感冒,尤其自打家里砌了围墙和大房那边分开,感觉更是离得很远了。她几乎不上三房家去,而卢娇杏也极少回来二房这边来。所以卢娇月听了这事,也并没有放进心里,浑就当是个闲话听了。 而与此同时,三房家里,乔氏正怒瞪着卢娇杏。 「来来回回给你说了三户人家,你听也不听就说不好,这王家的你来跟我说说,到底是哪里不好?」 见女儿不说话,乔氏又道:「人家王家有房有地,王家老两口为人和善,人小伙子长得也算不差,年纪也就比你大两岁。搁在谁家这都是门不错的亲事,怎么搁在你眼里就是看不中?」 卢娇杏只是垂着头默不作声,可眼里却充满了不愿。 怎么就成不错的亲事了?前些日子去镇上互相的那一次,她特意注意过那王老二了。人倒是长得不丑,就是黑,一笑露一口大白牙,就像是山里的黑皮野猪。她娘说那是在地里干活晒的,养一个冬天就能白回来,卢娇杏从小生活在乡下,自然明白这些。举凡常年在地里劳作的庄户汉子,就没一个是白的,一场秋收下来,人就黑得直冒油。 按理说,她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乡下小子配乡下丫头正好,可卢娇杏心里就是不愿意。尤其有杜廉那种清雅如竹的谦谦君子衬托,卢娇杏更加不愿意了。 她一直没对杜廉死心,即使她娘在她耳边没少说杜寡妇不是个好惹的,但卢娇杏觉得杜寡妇和杜廉有什么关系,杜廉都那么大的人了,他娘也管不住他。若不是小姑姑抢在前头,若是自己嫁给杜廉的话,日子一定不会过成小姑姑那个样子。 卢娇杏知道卢桂丽在杜家过得不好,卢桂丽本就身子不好,在杜家还要干活。但卢娇杏总觉得哪家的儿媳妇不用干活儿,没道理就她小姑姑能例外。 即使之前杜寡妇来大房那边闹腾,她娘没少对她说这杜家一家人都坏得冒水儿,杜廉也不是个好东西,但卢娇杏依旧觉得杜廉是不一样的,有个那样的娘,难道是他能选择的吗?说不定他心里也不愿,只是摆脱不掉。 就如同她一样。 想到这里,卢娇杏从眼角偷看了乔氏一眼,眼中充满了厌恶。 乔氏说了半天,见卢娇杏也不说句话,不禁有些急了。 「你说说你,你说说你这性子是跟谁学的?我告诉你,这次你不答应也不行,娘是不会惯着你了,这事就这么定下!王家那边过些日子就会来家里提亲,这段时间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屋里,若是再给我闹出什么幺蛾子,老娘就打断你的腿!」乔氏历来是个性子急的,能忍着性子和卢娇杏说了这么半天,已经是极为难得了。话说完,她摔上门就出去了。 卢娇杏坐在炕沿上,委屈得眼泪直往下掉。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摊上这样一个娘,卢娇月在家就是有求必应,换成她就成了这样!她不甘心!不甘心! 想到这里,卢娇杏恨恨地抹了一把眼泪。 卢娇娥从外面摸了进来,凑到卢娇杏身边,小声问道:「姐,你没事吧。」 卢娇杏摇了摇头。 卢娇娥咬了一下嘴唇,劝道:「姐,你就别跟娘犟了,我觉得那王家老二还算不错,你又犟不过娘,惹了她生气,她又要打你。还有爹,自打那事后,爹也不帮你说话了,以前娘打咱们,爹偶尔还会拦一下,这次爹也生气了。」 可不生气嘛,卢明山回来后知道大房管二哥家要地,是大女儿闹出来的幺蛾子,当场就打了卢娇杏一巴掌。以前卢明山打女儿,都是收着劲儿的,这次手可没软。挨了那一巴掌,卢娇杏的脸肿了好多日才消下去。 与乔氏生气的理由一样,卢明山一是觉得对不起二哥家,二来也是兔死狐悲。再没人比他更了解他爹的性子了,如今是日子还能过,指不定哪天大房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招又拿来用在他的身上。 他是老子,他是儿子,到时候他能拒绝吗? 「爹他从来就没有帮咱们说过话,在他眼里,除了银子就只有儿子,哪有咱俩的存在。不帮就不帮吧,以后等我嫁出去,我就当自己没这个爹,也没这个娘。」卢娇杏冷笑道。 卢娇娥有些急了,眼圈红着说:「姐,你咋能这么想呢。爹娘终究是爹娘,虽爹和娘待咱们不上心,娘也总使着咱们干活,可你看看村里哪家的丫头不干活?谁叫咱们是丫头呢!你看看小草,还有二妮儿,她们不光帮家里干活,连饭都吃不饱呢!咱家可从来没缺过咱们的吃食,爹有时候买什么好吃的了,也不会少了咱们的。」 小草和二妮儿是卢娇娥的玩伴,大抵是人以群分吧,卢娇娥也就只有这两个玩伴。与许许多多在家里不受重视的女娃子一样,小草和二妮儿的爷奶乃至父母,都不重视丫头片子。丫头生下来就是给家里干活的,到了年纪嫁出去还能得一笔聘金,这是祖祖辈辈都惯有的老思想,逃不开躲不去,大抵家家户户都这样,她们反倒习以为常。 第9章 可这种想法在卢娇杏心里却是笑话,她知道妹妹愚钝,所以也懒得跟她去掰扯。只是问了一句:「娘呢?」 卢娇娥没料到前面还在说这,后面姐就换了话题。不过她老实惯了,遂道:「娘好像去二伯家里了。」 卢娇杏点点头,忙去了东间对着妆台上乔氏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因为方才哭过了,脸有些干,她还偷偷地擦了乔氏的面脂。 乔氏走了,家里就只有姐妹两个,所以卢娇娥也跟了过来。见大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她不禁急道:「大姐,你还要去找小姑?」 卢娇杏在村里没有什么玩伴,平日里出门的次数也不多,她这般表现,卢娇娥除了想得出她是要去找小姑,也想不出其他。 卢娇杏转头目露厉光,望着妹妹,「这事谁也不能说,你听到没?」 「可姐,那杜家不是什么好人家啊……」在卢娇杏目光中,卢娇娥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而且,小姑已经嫁给小姑夫了,你……」说到这里,她眼圈红了起来,可以看出是急的。 卢娇杏没料到妹妹会这么说,尤其还说什么小姑夫,顿时恼羞成怒地上来对着她背拍了两巴掌。 「姐的事你少管,反正你记着谁都不准说就行了。若是让我知道你管不住嘴,仔细我怎么收拾你。」 卢娇娥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 卢娇杏到杜家的时候,卢桂丽正在扫院子。 她本就生的瘦,手里抱着偌大一把扫帚,更加显得身板只剩了细细的一条。 见卢娇杏来,她露出一抹笑容,「杏儿,你来了。」 如今卢桂丽也能干些活儿了,重的干不了,做做饭洗洗衣裳还是能的。不过能到现在这样,她也吃了不少苦处,从小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刚嫁进门的时候,卢桂丽几乎什么都不会做。还是被杜寡妇挤兑着、训着、骂着,渐渐才锻炼出来。 原本细腻柔滑的双手慢慢磨出一层茧子,如今她也终于有了些做人妻子的模样。一头微微泛黄的头发挽在脑后,原本就瘦的脸更加瘦得只剩一条,皮肤干枯而泛黄,看起来就像村里那些被繁琐的家务以及沉重的活计,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妇人们,没什么两样。 卢娇杏点点头,「小姑,我在家没事,特意来看看你。」 她身穿水红色的及膝小夹袄,及一条同色的裤子。这身衣裳是前些日子她要去相亲,她娘给她做的,今日特意穿了出来。在这阴沉沉的天气衬托下,显得格外的明媚,浑身充斥着属于少女的青春气息。对比卢桂丽满脸蜡黄,浑身黯淡,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卢桂丽有些羡慕地看了侄女一眼。 「杜婶子不在?」卢娇杏好奇地往屋里望了望。 卢桂丽摇了摇头,「我婆婆回娘家走亲戚去了。」 「小姑夫呢?」 「你小姑夫在屋里看书呢。」提起杜廉,卢桂丽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卢娇杏眼珠子一转,道:「那小姑咱们进屋说话去吧。」 卢桂丽犹豫地往屋里瞄了一眼,小声道:「我小姑子在呢,我婆婆让她盯着我干活儿。」 「不就是扫个院子吗?小姑,我来帮你干,干完了咱们就进去说话,再没见过正经亲戚来了,主人家不陪着,把人晾在一旁的。」最后这句话,卢娇杏是扬着声音说的,显然是想说给杜鹃儿听。 屋里的杜鹃儿呸了一口,才撑起笑脸走了出来。 「杏儿你又来找你小姑姑啦,中午留在家里吃饭。」 卢娇杏一脸乖巧样:「谢谢鹃儿姨,我先帮我小姑把活儿干了再说。」心里却是骂杜鹃儿惯会装相,明明年纪跟她相仿,却喜欢摆个长辈的样子。当然又将卢桂丽怨了一通,若不是她不要脸,不顾身份硬是要嫁给杜廉,她也不会平白矮了一辈儿。 杜鹃儿点点头,又进屋去了,也不管什么让客人干活不好的这茬。 卢娇杏自然又在心里骂她没家教,以后等她有了机会,非好好收拾这个狗仗人势的臭丫头。 按下不提,卢娇杏和卢桂丽躲回屋里说话。 卢桂丽拉着卢娇杏的手,感叹了一句:「杏儿,幸亏你来了,若不然我小姑子还要让我去洗衣裳。」能暂时不用干活儿,卢桂丽可是松了一口气。 「你干嘛听她的,你是长嫂,她得敬着你才对。」这是卢娇杏心里的想法。 卢桂丽怔了一下,道:「我不是听她的,也是我婆婆这么吩咐的。」 提到杜寡妇,卢娇杏自然不接茬了。 「小姑夫这天天就在家里看书?」卢娇杏瞄了一眼紧闭的西屋大门,问道。 卢桂丽点点头,满脸都是为杜廉抱屈,「也不知道谁坏得脚底流脓,竟这么坑你小姑夫,白鹤书院那边去不了,你小姑夫眼光高,又看不上其他书院,如今也只能在家里苦读。」 第10章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婆婆上午走的时候,说让我杀只鸡炖汤给夫君补身体,我竟然把这事给忘了。」说着,她赶忙往屋外走去。 无奈,卢娇杏只能又跟了出去。 望着鸡舍的鸡,卢桂丽陷入呆滞,一副哭相地望着卢娇杏。 「杏儿,我不会杀鸡怎么办,你帮我好不好?」 卢娇杏心中厌恶至极,面上却是笑着答应下来。 杀了鸡,褪掉鸡毛,又将之洗净下锅。卢娇杏干脆将炖鸡的事也接了过来,卢桂丽就站在一旁当甩手掌柜。 她一口一个多亏有你,卢娇杏却是笑着说没什么。 等到了中午,卢娇杏又帮着卢桂丽做饭。 中午杜寡妇不回来,家里也就只有杜鹃儿、卢桂丽和杜廉三人。饭菜做好端过去,杜鹃儿也没客气,直接坐下就开吃了。 「嫂子,你记得给我哥送汤过去,要不然娘回了又要骂你。」杜鹃儿指使得一点儿都不含糊。 「哎,我知道呢。」卢桂丽点点头,又招呼卢娇杏坐下,「你和鹃儿先吃,我给你小姑夫送饭。」 卢娇杏没有坐下,反倒将卢桂丽按坐了下来,又将她手里托盘夺了过来。 「小姑,你也忙了一上午,恐怕早就累了,就坐着歇歇,我给小姑夫送去。」 卢桂丽也没有拒绝,还别说,她真累了。成日里干不完的活儿,每天都觉得精疲力尽,今天若不是有杏儿在,她大抵是连饭都不想吃。 卢娇杏端起托盘,一只手抿了抿鬓边的头发,便往西屋那边走去。 正在吃饭的杜鹃儿瞅了她一眼,不屑一笑,却什么也没说。 西屋里,杜廉半靠坐在炕头上,下面盖了一床薄被子,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看着。 自打从白鹤书院回来以后,他便每日在家闭门苦读。 这期间他自然也找过以前交好的同窗,解释那日发生的事,可不是被拒之门外,就是被人打趣男人爱色乃是正常,可玩到让人家父母打上门来,就有些有违君子之道了。 无人再愿意与杜廉相交,能被书院赶出来的,都是品行不端之人,大家不光是耻与他为伍,也是怕受了牵连,被人误解为人以群分。 杜廉自是不甘且不忿,可再多的情绪也改变不了什么,遂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让众人对他刮目相看,是时这些人再来逢迎于他,他定要将今日所受之辱尽数甩着他们脸上。 想法挺好,可惜院试三年两考,他刚错过了一次,再次开考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后年。在这之前,他先要将这漫长的日子度过去。杜廉壮志难酬,又成日里的憋屈在家,难免会有心烦气躁的时候。一次意外,他发现了一种很好的解郁方式,自那以后,每当他心情烦躁之时,他便会以此来解郁。 眼睛紧紧地盯在手里的书上,杜廉在脑海里幻想这上面的女子乃是那卢家娇月,手下动作越来越快。就在他快达到最顶端之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小姑夫,我是杏儿,我来帮你送饭了。」 杜廉没料到会有人在这时候来,手下顿时一紧,一阵酥麻爽快感自尾骨端直窜入头皮,他闷吭了一声,许久才长出一口气儿。 他从一旁拿了块儿帕子将手拭了拭,又将那本书塞进炕柜里,至于那帕子被他直接塞在被子里,这才下了炕来。 打开门来,门外站的正是卢娇杏。 卢娇杏满脸笑容道:「小姑夫,今天炖了鸡,我给你送一些来。」 杜廉瞥了堂屋饭桌那里一眼,才侧身让端着托盘的卢娇杏进去。 「放在书桌上。」杜廉道。 卢娇杏望了书桌一眼,上面堆放着不少书,还散乱的放着笔墨纸砚等物。「还是换个地方吧,这上面放了这么多书,别弄脏了。」说着,她环视屋中一圈,「小姑夫我帮你摆在炕桌上。」 炕桌之前已经被杜廉推放在炕尾了,卢娇月先将托盘放在炕沿,又去挪炕桌。看见炕上放的铺盖,她的脸不禁红了一下,俯身帮忙将被褥先叠起来,也好空出地来放炕桌。 杜廉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就见卢娇杏将被子抖了开,一块儿湛青色的帕子自被中滑了出来,而与之同时扑鼻而来的,还有一种极为怪异的气味。 杜廉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自然明白多少都会有些味道的,也因此他才会盖着被子,打算事罢将窗子打开,将被子摊开散一散,气味自然就没了。却万万没想到卢娇杏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还主动上前帮他叠被子。要知道在家里,没经过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敢随意翻动他的东西。 卢娇杏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直到闻到那股怪异的气味儿。 提起这个,就要扯得有些远了。 第11章 乔氏惯是个懒的,自从卢娇杏姐妹两个大了以后,家务活差不多都是扔给两个女儿干。这姐妹两个平日里不光要做饭,还要洗全家人的衣裳以及被单被面之类等物。 卢明山正值壮年,乔氏又是如狼似虎的年月,两人自然少不了夫妻之间的事。既然会做,多多少少都会发生弄污被褥的事。起初乔氏还知道顾忌,一般都是自己浆洗被单被面的,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她放在一旁放忘了,被卢娇杏洗衣裳时一并抱走去洗。次数多了,乔氏渐渐也就不那么顾忌了,她想着女儿还小,大抵是不懂这些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乡下房子大多不隔音,而三房的房子小,也就三间房。他们两口子住堂屋,卢娇杏姐妹俩住西屋,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两口子动静稍微大些,就会被人听入耳里。 起初卢娇杏是不懂的,可听到的次数多了,她慢慢也就将被单上的污渍和头天晚上的动静联想到了一起。鉴于这些原因,那股怪味道几乎是一入鼻,卢娇杏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哪怕她再怎么心思深,她也是个大姑娘,顿时面红耳赤了起来,连看都不敢看杜廉一眼。心中各种胡思乱想,简直压都压不住。 而杜廉本来还有些窘迫,可当他看见卢娇杏的大红脸,眼神渐渐鄙视起来。 他已通人事,自然知道黄花大闺女是不懂这些的,可见对方样子,那里是不懂的样子,分明是懂,且懂得不少的模样。 杜廉不禁联想到乡下一些作风放荡的姑娘,偷偷和男人在苞谷地或者稻草堆里幽会,该干的不该干的全干了,等肚子大了再也遮不住,两家只能慌慌张张给两人办婚事。 面上自然说是两情相悦,实则等孩子生下来后,一般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杜廉又去看卢娇杏,见她小脸儿巴掌大,生得一双俏丽的单凤眼,因为是跪在炕上的姿势,所以显得胸格外得圆,小屁股格外得翘。 所以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杜廉不禁想,大抵这小丫头没少干和人偷偷私会的事,若不然何至于小小年纪身段就成了这个样子。 而那边好不容易克服羞涩的卢娇杏,正佯装若无其事的叠着被褥,那条湛青色帕子也被她懂事的放在一旁,自然不知道杜廉此时的心思。 叠好被褥,卢娇杏将炕桌摆正,这才下了炕将一旁的托盘端过来,将鸡汤和一盘子炒菜以及一碗饭放在炕桌上。 「小姑夫,已经摆好了,你趁热吃吧。」 卢娇杏还因之前的事有些窘迫,所以也没敢抬头看杜廉,只敢把头垂得低低的,自下而上偷瞧了他一眼。可搁在杜廉眼里,则成了此女正在对他搔首弄姿,心里自是不屑至极,只是眼光在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却不禁在那鼓鼓囊囊的胸上打了个转。 大抵是身为女人一种天生的敏感,卢娇杏能感觉到杜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于是不由地将胸往前挺了挺,心里则想比起小姑姑,自然是她颜色要好得多,也不枉她今日出门特意打扮了一番。 「小姑夫,我先出去了。」 依依不舍的偷瞧了杜廉一眼,卢娇杏才拿着托盘出去。 乔氏到二房家时,正撞上卢明海父子两个和周进喝酒。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哎呀,来的不是时候,没打搅你们吃饭吧。」 梅氏听到动静走出来,招呼道:「他三婶,一家人说这外道的话做什么,今个月儿回门,所以午饭做得早。你吃了没?若没吃就在家里吃点儿?」 乔氏可不是不识趣的人,尤其见桌上这副样子,很显然是梅氏和卢娇月都吃过了,只剩下几个男人在喝酒,她一个妇道人家凑在桌上做什么。遂道:「你还不知道我的,这大冬天家里没活儿,所以起得晚,之前刚吃了早饭,你这会儿给我上一桌最好的席面,我也是吃不下的。」又对卢明海和韩进道:「二哥,进子,广义,你们继续吃啊,别管我,我来找二嫂说话。」 说着,就和梅氏一同进了里屋。 卢娇月叫了一声三婶,乔氏笑眯眯地来到炕沿上坐下,拉着她的手道:「之前就说咱家月儿长得好,这嫁了人,更是容光焕发,看来这都是进子的功劳。」 梅氏啐她:「你当孩子面说这个做什么!」 乔氏笑得一脸暧昧,道:「哪还是孩子,都嫁人了,不小了,二嫂你可别把月儿教得不知事,这夫妻之间啊除了性子要合得来,那方面也要合得来。」 卢娇月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当即也明白三婶方才为何会那么说她了,什么嫁了人,更加容光焕发,什么都是周进的功劳,她荣光焕不焕发,关他什么事! 「三婶,你和娘说话,我去看看我爹他们喝得怎么样了。」卢娇月当即就想走,却被乔氏一把拉住:「好了好了,三婶不说了,丫头脸皮薄,咱们说些别的。」 卢娇月也不好再挣扎,只好又坐了回去。 第12章 乔氏果然换了话题,将给卢娇杏说亲她不愿意的事说了出来。 「看看你家月儿,再看看我家杏儿,你说那孩子怎么那么犟!我承认我这个做娘的是有些疏忽她们,可一没缺她吃,二没缺她穿,知道的晓得我是她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她仇人。不管我怎么跟她说,她就是一副不愿意的样子,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她不是嫌弃人家男方家穷,就是嫌弃人家丑。来来回回换了三家,现在这个王家的更是顶顶好的人家,小伙子长得也不差,可她就是不愿意!」 一开了话头,乔氏就刹不住车了,将一肚子的苦水都倒了出来。除了为何会给卢娇杏这么急着说亲的原因没说,其他的几乎都说了出来。 梅氏叹道:「他三婶你也别这么说,大抵是孩子一时没想通,毕竟在家里呆了这么多年,突然一日告诉她要嫁人,恐怕都不能习惯的。你再给她些时间,让孩子好好想想。」 「也是我疏忽了她,把这孩子脾气养得阴阳怪气的,瞧瞧月儿,再对比她,我真是不惭愧都不行了。」乔氏叹气道。 梅氏有些不习惯这样唉声叹气的乔氏。在她心目中,乔氏这人惯是个泼辣的,还从未见过她这样。她在心里叹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望了旁边的女儿一眼,对乔氏道:「月儿和杏儿是堂姐妹,月儿又是刚成亲,若不然我让月儿去开解开解她,也免得她越想越钻牛角尖,到时候再闹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好了。」 在梅氏心里,卢娇杏的性子虽然有些怪,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她自是不记得当初曾觉得卢娇杏心思不正的事情,大抵也是因为和乔氏越处越好,曾经她也自责过,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乔氏这个人。既然乔氏都变好了,乔氏的女儿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至于卢娇杏以往总喜欢对二房家孩子说些酸言酸语,都被她认为是因为两家不合,所以孩子们彼此之间才对立。 听到这话,乔氏面色一滞,紧接着便佯装一脸不耐的道:「开解她做什么,这臭丫头就是在跟我耍脾气,没得惯她!月儿是个好性子,若是再让她给气了,可真是我这做三婶的罪过。反正我是拿她没办法了,她爹说就订王家了,王家那边我也捎了口信,过段时间他们就来提亲,等日子定好后,将她送出门子,我以后也不用操心她的事了。」 既然乔氏这个做娘的都这么说了,梅氏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不过等乔氏走后,她还是对卢娇月说,让她有空了还是去三房那边一趟,毕竟是堂姐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 卢娇月苦笑,可当着她娘的面,她又不好直说,只能随意应承下来。 在二房这边整整呆了一日,直到吃过晚上饭,卢娇月才和周进回家。 到了家,周进问道:「咋了?我看你有心事。」 卢娇月也没瞒他,将卢娇杏的事说了说,包括之前发生的那两次事,她觉得都与卢娇杏有牵扯,也说了出来。 听完后,周进沉吟道:「你猜测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有一次也就罢了,怎么次次都与她有关。反常即为妖,这人估计不是个什么心思正,你不要和她打交道。至于你娘那里,她也不可能追着你问这事,她不问,你就装作不知道,她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是忘记了。」 卢娇月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此时天已经黑了,乡下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少,尤其现在天冷,天一黑几乎个个都上炕睡觉了。卢娇月和周进自然也不例外,周进出去喂马,而卢娇月则转身回小间烧水等下用来洗漱。 等周进从外面回来,水已经烧好了。 卢娇月正在往盆里舀水,木盆重,装了水更重了,周进将木盆接了过去,拿到外面去泡脚。 卢娇月本是想让他洗完,自己换水再洗的,却被他硬生生的拉住,说这么大的盆放两个人的脚绰绰有余,让她不要瞎耽误功夫。 无奈,卢娇月只能坐到周进的身边,将鞋袜褪了去。 周进的大脚丫已经搁在水盆里了,卢娇月还有些羞涩,脚尖儿往里蜷缩着,挨着边儿将脚放了进去。哪知还没等她落定,一双小脚就被周进的大脚丫绞缠了过去,将她脚踩在自己大脚下。 踩了还不算,还在上面蹭了蹭。 「我帮你洗。」边说边轻轻地蹭着,还时不时不安分地用大脚丫往卢娇月小腿儿上撩水。 卢娇月怕痒,尤其周进脚底板有茧子,更是蹭得她痒痒的。她弓起脚背就想躲开,可惜地方有限,怎么也逃不开周进的魔脚。 「我洗完了,不洗了。」她将脚从水里抬起来,道。 周进拿着一旁擦脚的帕子:「我帮你擦水。」 话音还未落下,他大掌就是往下一捞,将卢娇月的小腿儿捞放在自己腿上,拿起那柔软的棉帕子,往她脚上罩去。 起初还挺正经的,可是擦着擦着就变了味道,帕子不知何时掉进了水中,而周进的大掌却顺着脚踝往上游移了过去。 第13章 卢娇月穿着一条嫣红色的绸裤,裤腿儿有些大,周进顺着裤腿儿就摸了进去,越来越往上。卢娇月脸红似火,死死地压着他的手,「别……」 周进只是不停,无奈之下,卢娇月只能小声喊道:「你快收手,我那个、我癸水来了。」 话说完,她差点没羞得钻进地缝里,头也不敢抬,脸蛋红得像似要滴血。 屋里很安静,静得落针可闻。 看着她脖子都快折断了,面上似有想哭的预兆,周进佯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手拿了出来,「啥时候来的,我咋不知道?」 可能是周进表现得太平淡无奇了,卢娇月反倒感觉没那么羞了,她声音低低地说道:「下午在我娘家那边。」 周进顿悟,怪不得下午的时候,他喝了酒在她以前的闺房里歇息,她突然自炕上起来出去了。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等他过去上房那边,正好看她和丈母娘两人一脸怪怪的样子从里屋走出来。 他伸出大掌揉了揉她的发顶,将她另一只脚从水盆里拿出来,放在自己腿上,将脚上的水渍拭干。之后大掌一伸一搂,将她抱了起来,放在炕上已经铺好的被窝里。 「那你难受不难受?要不要我去给你煮一碗红糖水?」见卢娇月一脸诧异地样子,他才解释道:「我大姐每次这种时候,人都不舒服,我娘就会给她煮红糖水。」所以周进也是看来的。 卢娇月躺在被窝里,将发烫的脸挨在被子上,才感觉温度稍微降了一些。她将被子拉起来,在里面摇了摇头,小声说:「我没有不舒服,就是有些不方便,那啥我娘下午交代我了,来癸水的时候,不能、不能……」 周进好笑地拍了拍被包成茧子的卢娇月,也没说话,端起水盆就往小间里去了。 倒了水,他又出去了一趟,正当卢娇月想起身去看他做什么的时候,他端着一个碗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也不会煮,就是烧了些水将红糖冲开了。」 卢娇月自炕上坐了起来,身上盖着被子,手里捧着糖水碗。 碗还有些烫,缭绕地冒着烟气,甚至因为这红糖水没经过特别的处理,可能并不好喝,但在卢娇月眼里却比琼浆玉液也不差。 水汽熏上她的脸,让她脸感觉有些湿湿的,而同时更加湿润的是自己的眼。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糖水,边喝边嘴里含混道:「红糖水就是拿滚水冲开的。」 「我看你家的红糖水都不是这个味道。」煮好后,周进还特意尝了一口,倒也不难喝,可那个味道别提多怪了。 卢娇月自然不会说是周进不会煮,只是道她家的红糖水里面放了姜丝,是平时用来驱寒的,来癸水喝的红糖水并不用放姜丝。 一碗糖水下肚,整个人都暖了起来,方才进被窝的时候,卢娇月还觉得有些冷,这会儿倒是感觉手脚都不冷了。 周进也进了被窝,还想像前两日那样抱着她睡,哪知卢娇月却不让,说怕夜里会弄脏他的衣裳。话说完,她整个人立即缩到被子的另一边,小心地平躺着,离周进远远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周进道。 说着就把卢娇月往怀里拉,卢娇月使劲挣扎,见此周进只能又坐了起来,从炕柜里摸出一块儿棉帕子,铺在自己身边。 「这样就不怕了。」 见此,卢娇月只能躺了过去,但还是保持着平躺的模样。 周进侧着身环着她,「你们这些女人事真麻烦,我想着等两天你应该好了,哪知又来这事儿了。」 卢娇月紧紧闭着眼,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 周进看她小摸样,好笑地搔了搔她的鼻子,「好了,睡吧。」 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早,周进家的门就被拍响了。 是卢明海。 原来昨儿卢娇月和周进走了以后,他就忙着出去借牛了,今儿一早去人家家里把牛牵出来,就给周进送了来。他是见天气冷得不像话,怕地力会上冻,就想着让周进早早把地给犁了。 「我看这天约莫是要冷了,赶紧把地犁一犁,免得上冻了就没办法犁了。你房子新起,家里的柴火大概也不多,等后半晌我让广义给你们送些过来,月儿怕冷,早早就把炕烧了吧。」 周进连连点头,怪不得他说昨儿晚上她手脚冰成那个样子,若不是自己是个大火炉,还真不知道她晚上一个人睡要怎么熬。 「爹,我知道了,等地犁完,我就上山打柴去。」 卢明海又问了一句月儿呢,周进说还在睡,卢明海点点头,便走了,家里还有一摊子事要忙。 卢娇月是卢明海来之后才醒的,昨天整整一夜她都提着心,生怕会丢丑,夜里做梦的时候都还在想那事,等后半夜才沉沉睡过去。可能是被窝里太暖,换以往这个时候她早该醒了,今日却是睡过了头,还被她爹知道了。 第14章 等周进从屋外进来,就看见卢娇月抱着被子坐在那里,满脸羞愧的模样。 「咋了?」 「起晚了,还让我爹知道了。」 周进浑不在意道:「那有什么,我看岳父走的时候,脸上笑眯眯的。」 可不是该笑眯眯,以往女儿在家里从不睡懒觉,如今嫁了人,按理说应该比以往更勤快,哪知女婿起了,女儿还在睡懒觉,这说明女婿知道心疼女儿。做爹娘的心思就是不一样,换成别人家的媳妇这样,该被他们说懒了,换成自家闺女,就成了女婿疼人。 卢明海回去后,梅氏随口问了一句,一听女儿还在睡懒觉,她当即就笑了:「这丫头嫁人后反倒懒了。」可嘴角的那抹笑,却整整维持了一天。 卢娇月起来做了早饭,吃过早饭后,周进便牵着牛上地里去了。 这期间卢娇月有些不放心,还过去看了一趟,见周进有模有样的一手扬鞭赶牛,一手扶着铁犁子,倒也似模似样的,才放下心来。 因为之前周进说要赶着把地犁了,中午不回来吃饭,卢娇月便打算中午给他送饭。待饭做好后,她也没吃,而是把饭菜都给装了,准备去地里同他一块儿吃。 因为天气骤变,所以村中的小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天气阴沉沉的,空气里水汽有些重,感觉像似要下雨的模样。 卢娇月越走越快,她没有拿蓑衣,生怕走在路上就下起来。 出了村,正当她往地里的方向拐的时候,突然看见前面道上站了一个人。 稍微走近了一些,才发现那人竟是杜廉。 杜廉侧着身子站在土路上,似乎在等什么人。 见他视线没有往这边看,卢娇月下意识就闪身躲到路旁的一颗大树后面。 感觉他那个角度看不见自己,她才放下心来,藏在大树后面偷偷往那边看去。 他怎么会来大溪村,还是站在村口没有进去,难道是等什么人?想到这里,卢娇月下意识地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隐在树后的草丛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杜廉的站姿换了几个,渐渐似乎有些不耐烦起来。尤其此时天上开始飘起毛毛雨来,他更是满脸都写着不耐。他踢了踢脚边的土坷垃,来回走了几步,似乎想走,却又不知为了停了步。 卢娇月心中暗急,你倒是走啊。 正当卢娇月心中焦急万分之时,从村口那处走出来一个人,远远看去像是个姑娘。等人走得稍微近了些,卢娇月才看清是谁。 她顿时瞠目结舌。 那人竟然是卢娇杏。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将身子又压低了些,眼睁睁的看着卢娇杏打从自己眼前而过,走到杜廉身边。 从卢娇月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两人侧脸,但光凭侧脸卢娇月就能看出端倪。杜廉的态度不显,倒是卢娇杏一脸娇羞之态。 见此,卢娇月心中的许多疑惑终于得到了解释。 为何她和杜廉议亲,突然半路杀出来卢桂丽这个程咬金,为何上元节自己被掳,竟然被胡氏知道,以至于闹得人尽皆知。这其中都有卢娇杏的影子,虽然她总是扮得一脸无辜,甚至不惜恶人先告状,可这其中充斥着太多的疑点,就像进子叔说的那样,一次也就罢了,为何次次都有她,反常即为妖。 以前卢娇月总觉得卢娇杏会针对自己,大抵是因为心生嫉妒,人有我无,难免会心理不平衡。此时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若是结合卢娇杏喜欢杜廉这事来看,似乎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卢娇月径自沉浸在震惊之中,直到卢娇杏和杜廉一个前一个后的离开,她才反应过来。看两人走的方向,两人似乎打算绕小路去村尾,他们去村尾做什么? 卢娇月从树后面走出来,想了半天还是没跟过去。他们去干什么与她何干,她现在要做的事是给自家男人送饭。想是这么想,当她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是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直到从地里回来的周进叫住她。 周进远远就看见媳妇往这边来了,见她手里提着篮子,知道她是来给他送饭的。可是看着天上下的雨,他不禁叹了一声傻姑娘。 「你咋来了?外面下雨,你来给我送什么饭,怎么不拿件蓑衣?」 周进上前两步,将卢娇月手里的篮子提了过来,另一只手牵着牛绳。「咋了?在想什么?」他拧着眉问道。 卢娇月摇摇头:「等回去再跟你说。」 等两人回到家里,身上的衣裳差不多都被淋湿了,卢娇月倒还好,眼见雨势越来越大,周进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下来给她披着,倒是周进头发都被淋湿了。 卢娇月不禁有些怨自己做事不细心,明知道天色不好,没说拿件蓑衣,没帮上忙也就算了,反倒给他添了乱。望着男人发梢往下滴着水珠,她不禁心疼道:「灶上有水,我去给你端些热水过来,你把身上的湿衣裳脱了。」 第15章 周进摇了摇头:「我去吧,你裤腿也淋湿了,赶紧换下来去,这会儿你受不得凉。」说着,他便转身出去了。 卢娇月这才感觉到自己腿脚凉得厉害,赶忙去找了条裤子,又去炕上坐下,将湿裤子脱下来。 周进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大木桶,里面腾腾的冒着白烟,装了大半桶热水。 卢娇月可怜兮兮地坐在炕沿上,身上的夹袄盖在腿上,只能遮住一半,下面是两条幼细的小腿。小腿白洁而光滑,周进不禁眸色一暗,可是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去小间拿了木盆出来,往盆子兑了了些热水,伸手试了试水温,让卢娇月先泡脚,他也去擦擦。 卢娇月趿了鞋子下炕,先将棉帕子浸湿,擦了擦脸和脖子,才回到炕上坐下将双脚放进热水中。她舒服地喟叹一口气,弯腰撩水往腿上浇,直到整个腿脚都泡暖了,才拿起一条干棉帕子将腿脚拭了拭,换上干净的裤子。 她盘膝坐在炕上,将发髻散了开,用帕子擦头发。这时,周进从小间里走出去,就是下身穿着中裤,上身却是光裸着。 「你怎么不穿衣裳就出来了!」她红着脸道。 周进一脸无辜,「衣裳都湿了,再穿上不是白洗了。」 卢娇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够细心,竟然没想起这茬,也是初为人妇,她还是不太习惯去替另一个人做这种贴身的事情。这么想着,她不禁有些羞愧起来,忙下了炕去衣柜里给周进找衣裳。 周进现在的衣裳,大多都是卢娇月亲手做的,有年头儿陆陆续续做的,也有成亲前那几个月赶出来的。她找出一身白色的中衣,是棉布做的,摸起来即柔软又暖和。这身衣裳周进还没上过身,还是全新的,就是卢娇月临出嫁之前,瞅着外面太阳好,浆洗后又晾在太阳底下暴晒了,才收进箱笼里随着她出嫁一同陪嫁了过来。 她又拿出一身棉袍,才走到周进身边递给他,「快换上吧,别着凉了。」 卢娇月没敢抬头去看周进,这还是第一次她正面直视他半裸的样子,结实的肌理,一块块儿黝黑的腱子肉,卢娇月一直都知道周进很壮实,但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属于男人的阳刚之气这么迎面就扑了来。 明明屋里还没烧炕,有些冷,她却莫名地觉得有些热。 是脸热,也是心热。 她佯装无事地去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梳头发。 「下面冷,先上炕暖暖,我待会儿就去把炕烧上。」原来周进已经去了炕上,将叠放在旁边的铺盖都铺好了,自己先进了被窝。 卢娇月犹豫一下,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两人坐在被窝里,周进又是个大火炉,不一会被窝里就暖了。 人一暖了,就想干些事情,周进半靠在枕头上,将卢娇月圈在怀里,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她头发,顺着顺着,手就挪了地方。 卢娇月脸红红的,按着他的手,「我那个还没过呢。」 周进亲了她鬓角一下,「我知道,我不干别的。」嘴里这么说,手可是一点儿没闲下,探着探着就探到了关键处。 他的嗓音有些低哑:「洞房那天忘了告诉你,你这处真大,又大又软和。」 卢娇月有些适应不了这么流氓的周进,感觉又羞又窘迫,她微微的歪着脸,眼睛盯在别处,手里却死死地抓住他的大掌,无力地小声道:「你说好不干别的。」 「我是什么都没有干啊。」 周进掂了掂手里的重量,才不舍地将大掌抽了出去。之后漫不经心问道:「对了,你还没说方才碰到啥事了。」 周进可不傻,方才媳妇那个样子,一看就是碰上了什么让她很吃惊的事。 卢娇月一怔,这才将之前遇上杜廉和卢娇杏的事说了出来。 「你说他们往咱们这片来了?」 卢娇月点点头,「他们拐进去的那条小道,只能通往咱们这一片,再往远走要走很远才能到小溪村。若是去村里的话,换着大路不走走小路,还要绕那么远,这不合常理。」就是因为从小路走会绕远路,卢娇月才从村头出来的,且她一个人也不敢走那条小路。 不过周进以前倒是走过很多次,就是因为那里偏僻,他才会选择到那里去接卢广智,并和卢娇月见面。 鉴于自己以往的经历,周进猜测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是私会?」 卢娇月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并不是喜欢随意道人长短的性子,没有眼见的事,自然不能乱说。不过周进的说法也并不过分,一男一女单独相处,不是私会,能干什么啊。 「你说咱们这片儿有什么地方能让人私会的?」周进摩挲着下巴,难得起了好奇心。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 第16章 桂丫他们以前住过的那废弃的屋子。就是因为两人在那里私会过,所以才会想到那里。 卢娇月下意识觉得不可能,可紧接着就想起桂丫一家已经搬回陈家了,那座屋子现在是空的。 「若是换我我就选那儿,人烟稀少,还有遮风避雨的地处。」说着,周进就翻身起来,「你在家里,我去看看。」 卢娇月也从炕上爬了起来,跪在那里看着周进往身上套衣裳。 「你去那里作甚,他们愿意私会就私会,关咱们什么事。」 周进一面穿衣裳,一面道:「所以我说你是个傻姑娘,那丫头为了个男人,三番四次害你,如今又和那杜廉搅合在一处。就算为了防范于未然,咱们也得捏个她的把柄在手里。」 还有些话周进没说,他一直在潜意识里觉得杜廉是个潜在的威胁,虽然如今月儿已经嫁给了他,已经和那人没什么牵扯了,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就像是天敌一样,虽只是远远看了那人一眼,周进就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眼见阻止不了男人的好奇心,且卢娇月也觉得周进说的很有道理,当即也不说阻止的话了,只让他出去的时候记得穿蓑衣,别又被淋湿了。 周进很快出了家门,而卢娇月则在屋里有些坐立难安。 卢娇杏忍着身上的疼,满脸羞涩地披着衣裳坐在麦秸堆上。 身前,杜廉正在急急地穿衣裳。 「小姑夫……」 杜廉仿佛被烫了一下,穿衣裳的动作更加快了。 他现在有一种吃屎了的感觉,明明方才还很爽快的,可等那股劲儿过后,却是唯恐避之不及。 杜廉万万没想到卢娇杏还是个黄花大姑娘,之前猜测她没少与男人私会,若不然何至于小小年纪身段就成了那种样子。杜廉以前没少和同窗们一同去喝花酒,虽他碍于洁癖,不愿去碰那些万人尝的窑姐,但也知道被男人滋润过的女人,是和寻常的黄花大姑娘是不一样的。 有着先入为主的想法,之后卢娇杏来收拾桌子的时候,强忍着羞怯约杜廉私下见面,杜廉面上一副光风霁月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心里却是已经明白她想干什么了。 卢娇杏只是想着偷偷将杜廉约出来,对他袒露自己的心意,让他将自己娶进门,也免得自己平白被那个黑小子糟蹋了。可这种心思怎么好意思当面就说出来,尤其外屋里还有她小姑和杜鹃儿两人,只能佯装镇定道确实有要紧的事要说。 两人思想不在一个频道,但也算是错打错着。之后杜廉如约来到相约之处,卢娇杏也赴约而来,因为村口那地方不够隐秘,卢娇杏便对杜廉说换个地方说话。 卢娇杏之前没想过要来这地方的,可外面下着雨,她又想找个僻静处示爱,于是便想到村尾这处之前桂丫一家住过,但如今没人的屋子。 两人相携而来,卢娇杏强忍着羞意袒露心迹,杜廉听了这话,知道男女之间私会大抵都是会按这么个套路来,便入境随俗对卢娇杏说了两句暧昧的话。之后在卢娇杏半推半就之下,两人就地成了好事。 卢娇杏的心怦怦跳,她万万没想到不过只是想示爱,竟然发展成现在这副样子。不过这样也好,杜廉要了自己的身子,就再没理由不愿意娶自己了。 见杜廉没有说话,她以为他没有听见,不禁又叫了一声:「杜大哥……」 「有什么事?」杜廉慌忙转过身来。 此时他已经意识到了严重性,若是卢娇杏是个放荡的女子,他睡了也就睡了,就算她日后不依,他也能找个她不是黄花大姑娘的借口搪塞过去。是时,她即使再不愿,碍于自己的名声,大抵也不会声张出来。 可她偏偏就是个清白身子,还是那卢桂丽的侄女儿,自己是她名义上的姑父。出了这档子事,杜廉此时恨不得时光倒转,他定不会昏了头的做出这种事。 「杜大哥,你啥时候娶我进门?」卢娇杏强忍着羞意问道。 她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婚事,自然不想耽误到那王家人上了门,到时候再将事情闹出来。还是先和杜大哥通个口风,是时杜家人上门提亲,她娘肯定是不愿意的,到时候她要死要活定要嫁,再不行就将这事说出来,她娘也拿她没招。 卢娇杏算计的很好,却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不但没有想娶她的心思,还视她如洪水猛兽。不过这话杜廉此时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若一个不好,让她叫嚷开来,他的名声可就全毁了。这丑事若是闹出去,他还想考秀才,莫是连人都无法做了。 想到这里,杜廉强忍着满心慌乱与厌恶,敷衍了她两句。之后就借着要回家,匆匆走了。 而卢娇杏待到自己身上没那么疼了,才也悄悄地回了家。 回到家里后,乔氏刚好在屋里。 见女儿浑身淋湿的狼狈样子,她不禁皱眉道:「你跑哪儿去了?都是快定亲的人了,没事乱跑什么。」 第17章 卢娇杏被寒雨淋了一番,此时正被冻得直打啰嗦,抖着苍白的嘴唇瞎扯说自己找村里交好的姑娘玩去了,一见外面下雨,就赶紧跑回来,哪知还是被淋湿了。 乔氏素来对女儿不上心,自然不知道卢娇杏在村里几乎没什么交好的玩伴,遂道让她自己去烧热水,洗个热水澡驱驱寒。 倒是一旁的卢娇娥心中有数,可当着娘的面她又不敢说什么。 卢娇杏指使妹妹去替她烧热水,之后便躲回屋里擦身换衣裳。她正弯着腰强忍着疼擦拭腿上的血迹,这时卢娇娥突然进来了。 「姐,你这是咋了?」 卢娇娥满脸惊恐,指着那血迹道。 「大惊小怪什么,我癸水来了。水烧好没,烧好了帮我提来,我这会儿快冷死了。」卢娇杏尽量装出坦然的样子。 「你癸水才来没多久,怎么可能又来了。姐,你是不是又去找小姑了?」卢娇娥虽然才十二,但乡下的姑娘大多都早熟,这要归咎于有些成了亲的汉子和妇人们,总是喜欢开黄腔。有些小姑娘偶尔听见,虽然懵懵懂懂,但听到的次数多了,多少还是有些明白的。 「你是不是和小姑夫那啥了?」若说整个家里,谁知道卢娇杏的心思,大抵也只有这个在同一个炕上睡觉的卢娇娥了。 卢娇杏冲了过来,一把捂住卢娇娥的嘴,恶狠狠地道:「你声音小点,你是不是想让娘听见才好?我的事不用你管,反正我是不会嫁给那个王家老二的,你等着,马上我就能嫁给杜大哥了。」 「可是小姑姑……」 卢娇杏松开自己的手,翻了她一个白眼,道:「你说她做什么,她一个病秧子,指不定啥时候就没了。」 「可那是做妾,姐,你为啥放着正头娘子不做,非要上杆子做妾呢?咱们乡下姑娘,可没有几个会给人做妾的。」 卢娇杏怔了一下:「我愿意不行?!」见妹妹还想劝自己,她不耐道:「都说小姑姑指不定啥时候就没了,她没了,我难道还是妾吗?」顿了下,她眼神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你给我听好了,这事你谁都不准说,除非你想我死!」 卢娇娥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上下牙齿只打颤,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周进没料到自己竟然会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好吧,他其实已经预料到了,却万万没想到这读书人竟然这么不讲究,在麦秸堆上就成就好事了。不嫌埋汰得慌吗? 之后见杜廉满脸慌张,另外那个还在做美梦想让人娶自己,周进满脸无趣地摇摇头,扭头就消失在茫茫寒雨之中。 因为穿了蓑衣,所以身上也没淋湿,就是为了方便且不引人注意,他没穿木屐子出来,所以刚换上的干鞋又打湿了。 回去后,卢娇月见他湿淋淋的双脚,不禁埋怨道:「也不知道穿个木屐子出去,亏得我帮你做的鞋多,要不然该没鞋换了。」这鞋也是成亲之前,卢娇月帮周进做的,加起来十多双,够周进穿一年了,就是全部是单鞋,没有棉鞋。 想起这个,卢娇月道:「这两日瞅着空了,我帮你做两双棉鞋,天气冷,还是棉鞋御寒。」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道:「若不然还是做皮靴吧,上回我小舅舅从县里给我买了双小羊皮靴不错,又防水又暖和,我自己研究了一下,有皮子的话,自己就能做,改明的找些皮子回来,我帮你做两双。」 周进好笑地看着她,「这刚嫁人没多久,你都快成婆婆嘴了。」这婆婆嘴是乡下的俗话,意思就是人很啰嗦,就像是那婆婆的嘴。 卢娇月一窘,有些恼:「好心当做驴肝肺,不愿意要那就算了,我还省事了。」 周进走过去拧了拧她的小鼻子,笑着道:「我可不是损你的,我啊是夸奖你,看你事无巨细的,谁摊上你这种媳妇,谁真是走了大运。」 这说法倒是将卢娇月给说笑了。笑了一通,她这才想起之前的事来,眨着眼睛好奇问道:「你过去看见那两人没有,莫不是咱们想多了吧。」她之所以会这么说,也实在是周进表现得太淡定,似乎啥也没遇上一样。 周进来到炕沿坐下,褪了鞋,又拿过卢娇月递过来的棉帕子,擦干了脚,才道:「咱们没有想多,这两人真的勾搭上了。」 之后他便将自己看到的那处好戏给说了出来。 「你看见她身子了?」这是卢娇月听完后的第一反应。 周进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诧异道:「你咋想到这地方来了?」见她一脸狐疑,他赶忙解释道:「大姑娘身子倒没看到,就是看到一个大白屁股。」说完,他自己突然觉得很好笑,笑了两声后,才极为详尽地将自己所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其实周进也就看了个半截,而且天气这么冷,两人也没有完全脱光,身上都还穿着衣裳。从他那个方位看去,还真就是只看见杜廉白白嫩嫩的屁股。当然还有其他的,为了不惹小娇妻伤心,他自然不会明说,反正他看了就跟看到两截干柴棍子没什么区别。 第18章 卢娇月没料到进子叔会这么说,被恶心地不轻,不禁伸出手去拍他,又啐道:「你咋形容得这么恶心呢?」 可不是恶心吗?卢娇月万万没想到杜廉竟会做出这种野合之事来,一直以来在她心目中,杜廉这人虽有些虚伪、无耻、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到底还算是个翩翩君子,为人也细致讲究,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恶心。 更让卢娇月恶心的是,她上辈子竟然嫁给了这样一个人,还跟他同床共枕那么久。 她连呸了好几口,都没把那股恶心感给呸走,脑子里自动回放通过周进的描述所能想象到的情形。 突然,她顿了一下,瞪着周进:「你真是除了那个啥也没看到?」 周进一脸不解,「还能看见啥啊,真没其他的了,两人都还穿着衣裳呢。」 「真的?」 「真是真的!」 为了惩罚周进说谎,卢娇月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怎么跟他说话,而周进依旧没想明白小娇妻到底是为何生气,还是许久许久以后,一次偶然的意外中,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白过来的周进,搂着卢娇月道:「原来那么早的时候,你就那么老道了。」这是两口子之间的私房话。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因为这一打岔,卢娇月对卢娇杏竟能做出这样的事,一点多余的感觉都没有,自然也不会生出什么想从中阻止,或者是劝解的心思。 都这样了,说什么还有用吗? 自己将自己挖坑给埋了,以后吃亏上当,也只能怨自己瞎了眼。当然感叹卢娇杏傻的想法,也是有的,怎么就正头娘子不愿做,非要上杆子去当妾。 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没了,因为卢娇杏干出了另一件更加让人瞠目结舌的事,不过这件事是不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 因为外面下了冻雨,周进也没敢再耽误,眼见第二日雨还没停,就冒着雨去地里犁地去了。这时候再不去,等雨停了,上了冻,到时候别说一头牛,十头牛也犁不开已经上冻的土地。 卢明海父子也来给他帮忙,下这么大的雨,摊子也没办法出,刚好抽出手来帮着女婿家将地给犁了。 三个人冒着雨,整整干了三日,才将活儿干完。 周进累得不轻,不禁对卢娇月感叹道:「这么多年没下地了,现在才感觉到这种地真不是人干的,起早贪黑,风雨无阻。」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和岳父说,说了该被岳父说为人不够沉稳踏实了。乡下人就这样,哪怕有了其他门路去赚钱,可依旧觉得土地是庄稼人倚以为生的东西。 卢娇月心疼得不轻,不光心疼男人辛苦,还心疼自己爹和大哥。可再心疼也没办法,只能想着在吃食方面犒劳下几人。和梅氏商量了一下,她让周进去镇里买了些羊肉回来,准备给几人烧羊肉锅子吃了暖身。 天气冷,弄一锅羊肉,兑着萝卜炖一下,再没有比这更美味的吃食了。 周进还顺道买了不少粮食和肉菜回来,其实家里并不是没有粮食,之前牙行那边秋收,便将收回来的粮食其中一半粮食给了周进,地也交了回来。只不过都是小麦,家里也总不能顿顿吃面,尤其成了亲以后,周进发觉卢娇月的口味有些像南方那边的人,喜欢吃白米,面倒也吃,就是吃得不多。 如今他又不缺银子,不过就是一些白米的事,早知道媳妇喜欢吃,当初从南面运回来的那批粮食,留下来一些就好了。当然也并不是没有留,梅庄毅便留了一些拿回了家,柳氏是南方人,喜欢吃大白米,只是当初问周进要不要的时候,彼时周进还没成家,就没有要。 按下不提,拿着买回来的菜,卢娇月便回娘家了,和梅氏一起折腾出来一桌子菜。 外面越发冷了,虽还没有下雪,但也快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一大家子人围在桌前,吃着羊肉锅子。屋里烧了炕,还点着炭盆,十分暖和。 所谓的羊肉锅子,其实就是一锅炖羊肉,只是因为冬天天气冷,为了怕菜凉,所以下面燃着炭火罢了。这吃锅子的器具是二房家自己折腾出来的,乡下人大多都是如此,只是因为没有固定的器具,所以家家户户用的都不一样。二房家用的就是一个小铁锅,下面垫了个侧面豁口的铁盒子,里面燃着木炭。为了怕烧坏桌子,铁盒子下面还垫了块儿木板隔热。 因为是要让锅子煮的,所以里面加了不少汤水,吃腻了肉,再涮一些大白菜或者冻豆腐下去,那真是胜过活神仙。 一家人边吃边聊,十分热闹,就在这时,院子门被人拍响了。 冬天里,一般人家都会把院门关上,只不过是二房家院墙高了点儿,所以从屋里看不到院子外的情形。 卢广义站了起来,去开院门。 不多时,随着一阵冷风刮进来,梅庄毅的声音同时响起:「我就知道你小子在这儿,方才去了你家一趟,拍了半天没人开门,我想约莫你这是上老丈人家了。」这话是对周进说的。 第19章 说完,他又对梅氏等人笑了笑,「哈,运气真不错,咋每次来我姐家,都能碰上正在吃好东西呢。」 梅氏乜了弟弟一眼,站起来去一旁给他拿了双筷子,几个小的挪一挪,空出一个位置来,刚好够再坐一个人。梅庄毅毫不客气地撩起棉袍下摆,坐了下来,从梅氏手里接过筷子,就先吃了几块儿羊肉下肚。 「这大冬天吃羊肉就是舒服,几口下肚浑身都暖了。」 「你又从哪里跑过来的?这么冷的天也不着家,也不怕娘担心。」梅氏只看弟弟眉毛上都结了霜,就知道他不是从家里过来的。 梅庄毅哈哈一笑,只说是在忙生意,倒也没细说。 吃过了饭,梅庄毅便和周进、卢娇月往周家来了,梅氏知道他和周进有事儿说,倒也没留他。 屋里的炕是走之前周进特意烧上的,一进屋就一阵热气迎面扑来。 梅庄毅毫不客气,褪了脚上的靴子,便盘膝坐在新房里的炕上。 「月儿,别嫌弃你小舅舅啊,谁叫你男人起屋子不往实用处想,在乡下弄个什么堂屋,连个炕都没有。大冬天的,让人坐在冰冷冷的椅子上,谁愿意遭那个罪啊。」 卢娇月噗呲一笑,周进则是面色尴尬。 当初起房子的时候,他觉得乡下堂屋里的炕看起来埋汰,便照着县里富户人家那样,堂屋没有砌炕,而是放着桌椅。哪曾想真的到了冬天,却有些不实用,冬天天冷,乡下人取暖大多都是靠炕,堂屋里没炕,自然不甚暖和。 不过家里就他和卢娇月两个人,也不拘这个,这几天两人都是在东间里活动的。可来了客人就不一样了,总不能把人往新房里领,这也就是梅庄毅来了,不是外人,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安置。西间那边倒也是有炕的,可关键那边没烧啊。 「小舅舅,这有啥。人家讲究的是新床头一个月不能给外人做,你又不是外人。再说了,咱们乡下可不讲究这些,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乡下人也确实不怎么讲究这些,有的家里地方宽裕,还能给新婚小夫妻弄一个炕睡。有的家里人口多,但房子少,一大家子睡在一个炕上的,也不在少数。 留下周进和梅庄毅说话,卢娇月去灶房里煮茶。 待卢娇月走后,梅庄毅对周进道:「我前阵子又见了老齐一面,他和老李打算明年开春再往南方走一趟,虽是路上危险了些,但架不住走一趟就能吃一年。这次老齐和老李为了安抚住那些被抢了的商户,虽是损失了一些利润,但他们赚得更多,要知道当时那条船上,除了咱们几个小虾米,可全都是他们的货。尤其这次的事传出去后,外面人个个都说两人仗义,来找他们的人更加多了。说路上危险不怕,有水匪也不怕,到时候多带些人就行了。」 商人素来重利,要知道在当下这个时候,做商人的几乎是没有几个是不冒风险的。天高路远,南来北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碰到劫道的了,走水路怕水匪,走旱路还怕路匪呢,更何况走旱路碰到的意外情况比水路更多。这么一综合下来,想找齐春尚和李从发来凑伙的人如过江之鲫。 「这阵子我天天在外面跑,也想过了,还是往南面那边贩货回来更赚。老齐他们说得确实有道理,哪有安稳无恙就能赚钱的,坐在家里等天上下银子倒是好,可惜老天他不给下啊。我琢磨着等咱们做上几年,摊子铺大了,到时候就不用咱们亲自出马了。就算到时候不做这个,买些地回来当个地主,以后也不用愁。」 梅庄毅说的时候,周进就在思考,也因此等梅庄毅话音落下,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点头了。 「行,那咱们明年就同老齐他们再跑一趟。」 梅庄毅露出一抹笑容,又道:「我今天来找你,也不光是这事。上次卖那些皮子的时候,咱们找了几家货行,人家不是说了有货就收吗。我想着这天寒地冻,咱们也总不能就呆在家里坐吃山空,就想趁这空档出去收些皮子回来,咱们这地儿也就这东西多,是南方那边比不上的,到时候收上一批带过去,这一来一回又能赚一笔。」 「行,刚好我也打算弄点皮子回来,给娇月做身衣裳,这下倒是顺道了。」 「什么顺道了?」卢娇月端了一壶茶,走了进来。 梅庄毅呵呵一笑,调侃道:「你男人说弄些皮子给你做衣裳。小月儿,你说小舅舅给你说得这个大媒好不好?心里有没有十分感谢小舅舅?」 顿时把卢娇月弄了个大红脸,周进笑着斥他:「她脸皮薄,你就别拿她耍嘴皮子,你说的事我记下了,过两天等我岳父家搬了家,我就去找你。」 梅庄毅一拍巴掌道:「哎呀,我倒是忘了这茬了,那天我一定来,给我姐家燎锅底。」 又问卢娇月是什么时候,卢娇月说是十月十八那天。 在乡下,一般盖房子都是大事,是要摆酒的。 第20章 二房家自然也不能例外。 这不,到了十八的这一天,村里能来的人都来了。 梅家一家人也来了。 因为是妹妹家的大好事,梅小虎带着大儿子亲自掌勺负责做席面。梅家的妇人们提前一天就来了,帮着洗菜切菜炸肉炸各种丸子,以供第二天做菜。也幸好二房家现在房子多,也不怕没地方住。 三房两口子也来帮忙,因为知道二房家搬家后,自家也能搬家了,所以乔氏特别积极。怕卢明山耍懒,头一日就将他使了来,让他帮着二房家在院子里砌灶台,以及在村里借桌子借碗筷,做些重活儿之类的。 到了当日,二房的新屋子院门大开,村民们纷纷而至。 当然不是空手来的,都会顺上几个鸡蛋,或者一斤肉什么的。乡下大多如此,都不会上礼钱,都是以物充当。 随着一阵鞭炮声响起,开席了。 十多个来帮忙的人手端着木托盘,在每个桌子间来回穿梭上菜。明明是大冬天,天寒地冻的,又是在院子里吃露天席,这么多人凑在一起,竟然不让人觉得冷,大家欢声笑语,一面说着闲话,一面吃菜喝酒。 稍微重要一些的客人是在屋里坐席的,例如像里正这样在村里德高望重的人,还例如像卢大伯卢三叔这种近亲,以及梅家一家人并周家。 这周家指的就是周进和卢娇月两人。 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按理说卢娇月今天是不用帮忙干活的,再没有姑奶奶回娘家吃饭,还要帮忙干活的。不过也说了是按理,一般情况下当女儿的都不会这么不识趣,都会帮忙干一些活儿。 卢娇月也想帮着干活,可是不光她娘,她两个舅母以及几个表嫂堂嫂都不让她帮忙。哪有让新媳妇干活的,乡下讲究新妇头一月不干活,也免得劳累一辈子,讲究个好意头。 卢娇月硬是帮着上了几盘子菜,就被人赶了回来,只能去堂屋里一张空桌子前坐下。而堂屋正中间那桌上,周进作为新姑爷正在陪卢大伯卢三叔里正以及梅老汉梅大虎梅庄毅几个喝酒。 卢大伯和卢三叔家人丁兴旺,光卢大伯这一支便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下面又分别有五个孙子,如今年长些的孙子都成亲的,重孙也生了一两个。至于卢三叔家,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 今天两家的人并没有来齐,要是来齐的话,这一屋子也不够坐。乡下人都实诚,谁家出来吃席也不会举家前来,都是每家派上一两个代表,过来道道喜就行了。真是举家前来,谁家也禁不住这么吃。 这次两家也就是卢大伯卢三叔并各自的婆娘,以及卢明海几个堂兄弟带着各自的婆娘来了。至于孙子辈儿的,卢大伯家的卢广文卢广武两兄弟,卢三叔家的广军、广宝,都带着各自的媳妇来了。当然也不是白吃饭,吃饭之前还得帮着干活儿呢。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卢广宝新娶的媳妇范氏。这小媳妇是夏天那会儿进门的,当初二房一家子还上门吃过酒席。生得瓜子脸大眼睛,长得倒是水灵,只可惜似乎有些不识眼色。 来亲戚家吃席面,她几个嫂子乃至婆婆都去帮忙了,也就她坐在席上稳如泰山,一副根本不想挪窝的样子。因为这张桌子靠里面,所以也没人注意到她,也许是注意了,只是当着人前不好说什么,至于主人家的二房人自然更不好说什么了,所以她就坐在凳子上嗑瓜子,就等着菜上桌后吃饭。 卢娇月被赶了回来,此时也就只有这么一张桌子是空的,自然就坐了过来。 这范氏也是个热闹人,一见卢娇月来了,就拉她来自己身边坐。 卢娇月是见过范氏的,也就两次,一次是范氏进门,还有一次则是她出嫁。两人并不怎么熟,也就只说过一两句话。只是人家拉着她说话,她也不好不理会,就坐到范氏身边去。 「这嫁人了真是不一样了,瞧瞧这衣裳这首饰,月儿真是有福气。」 这话说得真让人不好接腔,你说她是损人吧,关键人家后面还加了句有福气,可若说她不是损人,这腔调怎么让人听都觉得有些怪怪的。卢娇月还是当姑娘的时候,就不怎么在村里走动,嫁给周进后,更是极少出门,自然没跟村里这些个妇人们打过交道。不过她也懂若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保持沉默就对了,再加点羞涩的样子,自然让人没错可挑。 于是她就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怯生生地半垂着眼睑,也不说话。 「瞧这羞的,嫁过去也有大半个月了,怎么脸皮还是这么薄?」 卢娇月有些不能理解,嫁人和不嫁人,与脸皮薄有什么关系?她继续保持沉默以及羞涩。 换着正常人,就会适可而止了,可关键这范氏不是个正常人,从一大家子人都在忙着,就她一个人不识眼色地坐在这里,就能看出些端倪来。卢娇月心里也有数,心里暗暗地想她要不要找个什么借口离开,最好是她娘她们那边忙完了最好,这样桌上人一多,她估计也不会说些怪话了。 第21章 毕竟是亲戚,就算看在广宝哥的面子上,她也不好甩脸子走人。 「所以我说这人有福气啊,就是有福气。瞧瞧你,再瞅瞅我,据说你在娘家的时候,也是备受宠爱,这出嫁后看你这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就能知道你家男人待你不错。我呢,在娘家的时候也是爹疼娘宠,可这出嫁了反倒过得不如在娘家。」 这是在诉苦了? 卢娇月瞧瞧瞄了眼范氏的神色,见她气色红润,穿得也算体面,应该不会是过得不好的样子啊。尤其卢娇月知道三爷爷家也是家境比较殷实的,三奶奶和堂婶她们都是厚道妇人,应该做不出什么磋磨儿媳妇的事。 「当初想娶我的人也不少,有好几家的家境都比你堂哥家好,我也不知是怎么瞎了眼,竟然选了你堂哥……」 卢娇月十分尴尬,这是在嫌弃广宝哥不好了?可她怎么听说这范氏被广宝哥惯得不轻,不过她也只是听她娘说了一嘴子,具体如何还真不知道。 「对了,你男人是做什么的?我怎么听说他是在赌坊做事,你爹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把你许配给这样一个人。赌坊那是啥地方,那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地处,该不是你男人给你家的聘礼多,所以你娘才把你嫁过去的吧?也是,我听人说当初你男人来你家下聘的时候,五两一个的小银锭子装了一小箱子,啧啧,咱们乡下人哪里见过这种大手笔,真是大方……」 好吧,卢娇月本想以和为贵,毕竟是亲戚,可谁叫这范氏不说人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她爹她娘为了聘礼卖女儿,顺道还讥讽她男人出身不好。 「我可听说过你男人的名声了,真是……」范氏一面说,一面眼神往那边周进身上打转,「人倒是长得不丑,就是黑了些,面相有点凶,搞得跟谁欠他银子似的……不如我家广宝,你广宝哥虽是人没用了些,但皮相长得倒是不差……」 卢娇月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道:「嫂子,你说我广宝哥没用,他知道吗?」 这偌大的堂屋摆了三张桌子,男人们两桌,妇人一桌。男人们都正在喝酒说话,突然响起这样一个声音来,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此处。 这还是卢娇月第一次当众和人红脸,且还是以这种近乎翻脸的形式,她颇有些不习惯。可不习惯也要去做,打从她重新活过来之后,她就打定了主意,以后再不能让自己让家里人受欺负,当然现在又多了个周进。 说她,她可以忍,说她爹娘说她男人,卢娇月没办法忍。 「嫂子,不是我这个做妹妹的指责你,既然你已经嫁给我广宝哥了,就好好的和他过日子。我广宝哥为人踏实能干,我三奶奶一家也都是和善人,只要你一心一意的过日子,以后日子定然会蒸蒸日上。这话你当着我面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拿到外面去说,若不然指不定人家怎么笑你。言尽于此,今日就当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得罪了。」 话说完,卢娇月扭头就往屋外走去。 周进对几个长辈告了一声罪,便急急撵了出去。 卢广宝从另一桌大步走过来,上来就给了范氏一巴掌,「给我滚回去!你在我家成日里上蹿下跳也就算了,跑来亲戚家也是这样。几个嫂子都知道出去帮忙搭把手,就你跟个老太君似的坐在这里,我忍你很久了!」 范氏没料到卢娇月会突然翻脸,更没料到一向待她如珠似宝的男人会打她,早就懵了。此时感觉到脸上疼,才惊醒过来。她哪里能受得住这样的气,顿时就要和卢广宝厮打,却被见情况不对涌进来的几个妇人给拉住了。 「要闹回去闹,在这里闹像什么话!」卢娇月的三奶奶洪氏走进来斥道。 卢广宝赶忙低下头,一把将范氏拽过去,赶紧走了。 中间那桌上,梅老汉赶紧出言说了几句场面话,将圆场打过去,一群人又喝起酒来。卢明海也在,他对卢三叔歉道:「三叔,您莫怪,月儿那丫头被我们两口子宠坏了,说话也不知道顾忌。」 卢三叔摇了摇头,「怪月丫头做什么,月丫头也是维护她广宝哥。广宝那媳妇我知道,惯是个没天高地厚的,在娘家被宠坏了,嫁进咱家,一家人都想着她是新媳妇,俱都让着她,倒让得她越发没个正形儿。」 卢广宝的爹卢明清也道:「当初我就跟你嫂子说这姑娘不行,无奈广宝硬是昏了头非要娶她,以后我得让你三嫂好好管教管教,也免得总出来招人笑话。」 「孩子还小,多教教就是了,咱月儿不也是被惯得不成样子。」卢明海道。 几人互相说了几句缓和话,这茬也就过了。 卢娇月从屋里跑出来,还没走几步,就被周进拉住了。 一旁忙着的梅氏见女儿脸色不对,赶忙走了过来。 「咋了?」 周进言语简单地说了几句,卢娇月小声把范氏说得那些话说了一遍。 第22章 梅氏点点头,「也是我忘了交代你,那范氏惯是个不省心的,平日里在你三爷爷家没少闹腾,不过人倒也不是个坏人,就是嘴没把门,还有些嫌贫爱富喜欢攀比。这事你做的对,没道理人都打脸上来了,还要让着她。你三爷爷一家都不是拎不清的人,你别害怕。」 卢娇月苦笑:「娘,我没害怕,我就是觉得今天是咱家的好日子,我感觉自己有些冲动了。」 「冲动啥?有你爹你外公那么多亲戚在,闹不出个什么。」梅氏浑不在意道。 果然,没一会儿,卢广宝便把范氏拽了出来,两口子低着头出去了。因为院子里坐的人多,大家都在吃席面说话,倒也没人注意到这一遭。 见此,卢娇月才算松了口气。 梅氏让两人回屋继续去吃席,卢娇月却有些犹豫,正当她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从院子外冲了进来,人刚踏入院门就大声喊道:「老二,老二,你妹妹在杜家出事了,月儿男人在不在,他有马车,我和你爹赶着去杜家一趟。」 来人正是崔氏。 她满脸仓皇之色,说话还带着哭腔,走路一瘸一拐的,看她棉袄棉裤上的几处泥印子,就能看出是来的时候太慌忙,走路上摔了。 这一动静,让整个院子里正在吃席的人都安静下来,卢明海听到喊声,从屋里走了出来,其他人也纷纷跟了出来。 到底卢桂丽是自家亲侄女,卢大伯和卢三叔也不能当着人前不闻不问,卢大伯开口问道:「老二家的,你别慌,桂丽到底怎么了?」 崔氏嗷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咋了,就是杜家那边送信过来,说卢桂丽病犯了,人快不行了。 来送信的是杜鹃儿,崔氏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说让卢家人去一趟,说卢桂丽进气少出气多,眼见是不行了。 崔氏和卢老汉顿时就慌了,当即就想往杜家那边赶。可这天寒地冻的,虽是没下雪,但前些日子下了场大雨,雨停了,但气温太低,地上上了冻。这种时候,牛车却是不能走的,一是牛蹄子上面没钉掌,二是乡下人的牛车都比较简陋,走这种路会打滑。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牛车太慢,等他们慢悠悠地坐着牛车过去,指不定卢桂丽怎么样了,于是不禁就想到了周家有辆马车。 周家自然是周进家,可周进是卢娇月的男人,是二房家的女婿。 卢老汉让卢明川来借马车,卢明川说没这个脸,可卢老汉自己也不愿来,他也觉得没这个脸。两家闹成这样,连着卢娇月成亲和二房家搬新房子,都没有请他们,全村的人都在这里吃席面,他们哪有脸上门求人。 所以说谁生的谁心疼,崔氏却是顾不得这些,仓皇上门。 见崔氏六神无主也说不清楚,卢大伯不禁望向卢明海,卢明海面色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两个人异口同声道:「用我的车吧,爹(姐夫)你家里还在摆酒,就不用去了,我帮您跑一趟。」 说话的人正是周进和梅庄毅。 梅庄毅这次来也赶的有车,他的骡子车因为常年走远路,所以骡蹄子上是有钉掌的,且骡子车的速度虽没有马车快,但也不慢。 两人话说出口,面面相觑,卢明海沉吟了一下,道:「庄毅就留下吧,今日你是客,进子帮忙去走一趟。」 这时,崔氏嗫嚅出声:「老二,你大哥一家也是要去的,恐怕一辆车不够。」毕竟还有个杜鹃儿,总不能让人自己跑回去。 好吧,这是还挑拣上了。 顿了顿,她又道:「老二,桂丽毕竟是你妹妹,她若是有个什么不好……」话没说完,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卢明海最好去一趟,若是有个万一的话,也能见最后一面。 当然,这只是外人听这话的想法,至于崔氏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听了崔氏之前挑拣的话,卢大伯本是皱眉想斥崔氏的,可听到后面这话,反倒不好出口了。不管怎么样,毕竟是亲兄妹,若海子显得太无情,先不提他心里那道坎儿能不能过,恐怕村民们的口水都能将他淹死。 卢大伯正想从中打个圆场,这时就见梅庄毅一脸是笑的迎上前去:「亲家母,您这话就说差了,我那妹子肯定是个长命百岁的,肯定是杜家那边小题大做。你看我姐夫这一摊子的事,就由我替他出面一趟。对了,还有进子,他可是姐夫家的女婿,有咱俩就算有什么事也够了。」 周进点点头,卢娇月也出声了。 「我也随着去一趟吧,我代表我爹我娘。」 根本不给崔氏反应,梅庄毅便将她搀出了门,而周进和卢娇月来不及给二房两口子眼色,便跟着出去了。 卢大伯自然明白这三个晚辈的意思,虽心中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到底这是别人家的事,他也不好过多插嘴,遂对卢明海道:「好了,你也别太操心,肯定是杜家那边小题大做,桂丽前阵子才回来过,怎么可能就突然不行了。桂丽现在的身子可比以往好多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第23章 一旁有村民插言道:「是啊,我前阵子才看见卢家那小女儿回来。也是卢家老两口给惯的,我看她嫁人后,反倒比在家里泼实许多。」 大家议论了几句,便转头去吃席了,院中又恢复了喧嚷之态,仿若之前发生的那一出从没有发生过。 其实去杜家的人,并没有崔氏所说的那么多。也就大房两口子并卢老汉,还有一个杜鹃儿。 一车也就够坐了,不过既然跟来了,肯定再不能转回去的。 梅庄毅主动让这些人坐在自己的车上,周进则赶着马车载着卢娇月跟在后面。 寒风瑟瑟,卢娇月坐在车厢里,将车门半掩着挡风,就在那里和周进说话。 「你说咱们这么做,我奶会不会生气?」 周进不屑一挑眉,「生什么气,合则当别人都是傻子,她叫你爹去,可不是想着见你小姑最后一面,大抵也是以防万一,怕你小姑真有个三长两短,杜家人不出钱给救命,大房那边也没钱,正好让你爹当个冤大头。」 到时候真是如此,卢明海出不出这个钱呢?出的话,还真是个冤大头,明明两家都闹翻了。不出的话,被外人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戳脊梁骨,大家都会说瞧瞧这卢家老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妹妹死。人家才不会管卢老汉老两口做了什么,大房一家以及卢桂丽做了什么,只会看到你冷血的一面。 人们总是惯于同情弱者。 恰恰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些,梅庄毅才会出面揽下这事。而卢娇月之所以出声,也是因为梅庄毅和周进毕竟是外姓人,二房一家子一个人不去总是不好,她虽出嫁了,到底也算是二房人,这样一来也让别人没什么理可挑。 不过也说是出嫁了,到时候若真有什么事,直接推说自己嫁人了,做不了娘家的主就行了。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杜家村。 此时的杜家村和其他村一样,清冷得厉害,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一行两辆车没有惹来任何注意就到了杜家大门前。 停好车,进了院子,崔氏已经忙不迭地就往屋里跑去。倒是梅庄毅和周进两人看出了些异样,因为实在太安静了,不像是这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掀开门帘子,走进屋里,杜寡妇正一脸阴沉的坐在堂屋的炕上,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她劈头盖脸就道:「你们来的正好,可千万别说是咱家苛待你们家的闺女,卢桂丽现在之所以会是这个样子,都是这个小贱人害的。你们要找就找这小贱人去,可千万别找咱家。」 她口中的小贱人,正是卢娇杏。 卢娇杏正站在屋中一角,一动也不动的,头半垂着站在那里。 而杜廉坐在炕角,满脸郁色。 之所以会造成现在这个样子,那就要说到之前了。 那次两人成了好事,各自离开。杜廉就像是踩了狗屎似的,回去根本没提这事,就是杜家人都发现最近这阵子杜廉的脾气突然变坏了。不过她们也没多想,只当杜廉是心生郁结,杜寡妇还觉得是亏待了儿子,连着几天给杜廉做好吃的补身子。 而另一边,卢娇杏正在家里等杜家人上门提亲的。她想着自己和杜廉有了肌肤之亲,他定然不会负自己,虽是妹妹卢娇娥屡屡用不敢苟同的眼神看她,她却置若罔闻。 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卢娇杏不禁有些急了,便又上了一趟杜家门。只可惜去了之后,杜廉根本连话都不跟她说一句,一见她来连面都不露了。这下卢娇杏更急了,连着去了两趟,终于找到机会和杜廉说话。 杜廉只是支支吾吾,连话茬都不接,根本不提要娶卢娇杏的事。再逼急了,就推说再没有姑侄共侍一夫之事,他倒是想娶她,无奈世人口舌猛如虎。 就像是一盆子凉水,一下子浇在卢娇杏的头上,将她浇得浑身遍体冰凉。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天真,她原打算进了杜家门,就慢慢熬着,熬到小姑姑死了,她就能被杜廉扶正,根本没想到这一茬。 乡下人的嘴有多么厉害,卢娇杏是见识过的,想当初她便借着流言蜚语将卢娇月逼得连门都不敢出了。若是换成她闹出这种丑闻,恐怕只会比卢娇月更惨。 卢娇杏灰心丧气回了家,怎么想都不甘心,她已经没了清白身子,等于没了后路,突然一道恶念闪过她的脑海。 有时候人作恶其实挺简单,就是恶念一生,心魔再也压制不足。 卢娇杏在家里想了几日,眼见她娘与她说二十二那日,王家人就要上门来提亲了,她再也坐不住,又来到杜家。 这次她来是抱着要卢桂丽命的目的,她和卢桂丽素来亲近,自然明白这个小姑姑病根儿在何处。什么身娇体弱,干不了活儿,受不了累,那都是假的,她小姑姑最忌讳就是受刺激。 见卢娇杏来,卢桂丽还满心欢喜。 第24章 她日里被家务活压得直不起来腰,婆婆和小姑子惯会指使她,杜廉更是不用指望了。侄女每次来,都能帮她分担些许。 哪知却盼来了个夺命的阎王。 趁着自己和卢桂丽两人单独在东屋,卢娇杏扑通就往地上一跪,哭道让卢桂丽成全她,说她的清白身子已经给了杜廉,若是小姑姑不成全她,她是再没活路了。 对于卢桂丽来说,婆婆的苛责,小姑子的使坏,甚至杜廉的置之不理,都不能击倒她。在她来想,她觉得自己能嫁给杜廉已是邀天之幸。没人愿意娶个病弱的女人,杜廉会不待见她,她能理解,她觉得只要自己坚持,一定会金石为开。且自己现在是杜廉名正言顺的妻子,再没有一个女人比她更有资格站在杜廉身边。 这是支撑她挺过各种苛责唯一的想望,却在这时被卢娇杏打碎了。 怎么就成了清白身子给了自己的夫君,怎么就成了做侄女的让她这个姑姑成全她?她怎么成全?拿自己的命吗? 卢桂丽眼睛一翻,人就晕了过去。卢娇杏本还打算遮掩一二,哪知却被一直注意着她,打算从中坏事的杜鹃儿给识破。 当然,此时应该关注的不是怎么事情就成这样了,而是给卢桂丽救命。 提起救命,杜寡妇就怂了,救命可是得要银子的,而家里已经没什么银子了,还要备着维持一家生计,以及儿子的笔墨纸砚之类的花销。且如今的杜寡妇也对卢桂丽并不上心,在如今的她来看,这卢桂丽对杜家而言已经成为鸡肋。 卢老汉老两口手里挖不出来银子,大房那边穷得连自家都不如,本想着还能借着名头让卢家人帮自家侍弄地,这胡氏又和她杠上了,连最后一点利用的价值都没了,还要养个病秧子在家。 在杜寡妇来想,卢桂丽死了就死了吧,浪费那个银子救她作甚,她若是死了,说不定还能再给儿子娶一房有钱的媳妇。 所以当杜廉让她去请大夫之时,她只是扣扣索索,再多说两句,她就叫穷。 杜廉如今算是十分了解他这个娘了,说白了就是表面精明,实则蠢笨如猪。这卢桂丽若是真死在自己家里,自己家却连大夫都不去请,卢家人会放过他家吗?外人知道后会怎么想?他名声坏了,以后还怎么考科举!? 经过儿子这么一提点,杜寡妇当即就明白过来。 不过她依旧是不愿出这个银子的,便灵机一动让杜鹃儿去找卢家人来。既然是卢家人做的好事,自然要卢家人来擦屁股。 也因此才会有眼前这么一出。 听完杜家人的讲诉,崔氏满脸震惊,身子摇摇欲坠。 她嗷的一声就扑向卢娇杏,劈头盖脸就打了过去。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东西!你小姑待你那么好,每次你娘打你骂你,都是你小姑求着我去制止,你倒好,就是这么感谢你小姑的?我卢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没人性的东西,缺男人都缺到抢到自家小姑的炕上了!」 崔氏可是乡下人出身,乡下人浑话多,真骂起人来了,词汇让人想象不到的丰富。此时在崔氏心里,眼前这个可不是自己孙女,而是要自己女儿命的夜叉。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婊子,倒霉透顶的丧门星……」 崔氏一面骂,一面打。根本没有人上前去拦,杜家人是懒得去拦,而卢家其他人是太过震惊了,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至于周进和梅庄毅以及卢娇月,他们三个可是外人,没有上前去拦的立场。 卢娇月惊讶地都合不拢嘴了,这卢娇杏是疯了吗,竟然做出这种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真传了出去,侄女害死小姑,就为了自己上位,卢家一家子的名声就全完了。 这时,卢老汉出声了,「闹,闹什么闹,还不赶快去看看桂丽去,等你闹完了,女儿也没了。」 崔氏这才反应过来,抖索着手指着杜家人骂道:「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自家的媳妇出了事,竟然不去请大夫来,把她一个人丢在屋里。若是我二丫头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们!」 说着,她跟在卢老汉后面去了东屋。一行人也跟了进去。 屋中,卢桂丽躺在炕上,面白如纸,气若游丝。 崔氏看到这样的女儿就崩溃了,一口一个我可怜的女儿,拉着卢桂丽的手就哭嚎起来。 突然,卢桂丽的眼皮子颤抖了一下,眼睛睁了开来。望着身边的崔氏,她颤抖了一下,紧紧抓住崔氏的手,嘶声道:「娘,救我,我不死……」 「不会的,不会的,娘这便让你爹你哥哥去请大夫。」豆#豆#网。说着,崔氏就扭头催促卢老汉等人去请大夫。 卢桂丽死死地抓着崔氏的手,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我不给她挪位置,不给……」 崔氏给她抹了一把眼泪,安慰道:「不给,你放心一定不给,我饶不了杏儿那个死丫头。」 第25章 卢桂丽急喘了一口,人又厥了过去。 另一边,胡氏死死抓着卢明川的手,对卢老汉说:「爹,咱家没钱,这大夫请不请,您可是想好了?咱家里就那三亩地,难道再去卖地?卖完了一家人去喝西北风?!」跟着,她指着杜家人道:「小姑子是他们杜家的儿媳妇,家里媳妇害病,婆家不给请大夫,难道还要让娘家人出银子?」 杜寡妇可不惧这话,她当即一撇嘴道:「咱家也没有银子,一屋子老弱妇孺,日里连肚子都填不饱,哪里有银子去请大夫。」 卢老汉不赞同道:「亲家母,这大夫该你家去请!」 杜寡妇只是不理他,说道:「咱家里的情况,谁人不知道。至于你家女儿的身子,大家伙也都清楚,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只能怨她命不好,谁叫娘家人见死不救呢,可没人会挑咱家的理。」 卢老汉当即被气了个仰倒跌。 崔氏抹着眼泪,急得连连跺脚,六神无主,「我当时叫老二来,只是他不来。」她也是太急了,才会如此口没遮掩。 这话一出,周进三个人的脸当即就黑了。只是如今这种情况,他们也不好接腔,只是看着卢家人和杜家人为了谁家该请大夫争执着。 就在争执不下之际,胡氏突然道:「怎么没把老三两口子叫来,他们家女儿做的孽,为啥要让我家出银子?」 杜寡妇顿时找到了同盟,也心知这亲姐姐难缠,遂生了祸水东移之心,跟着也道:「本来就是,在我家这么长时间,都是好好的,若不然你们卢家的孙女上门来霍霍,我儿媳妇可不会出这场事。」 卢老汉老两口说不赢这两个口舌厉害的,只能用求助的目光去看周进三个。 周进和卢娇月都没说话,梅庄毅一脸诧异道:「你们看我们作甚?」 卢老汉面上一赧,嗫嚅道:「亲家小舅子,能不能请你们把老三两口子接过来,顺道再帮我们请个大夫来,咱们这腿脚也不快,这一来一去耽误下来,恐怕……」 梅庄毅和周进对视一眼,点点头。 很快,常给卢桂丽看病的刘大夫便请来了,同时一起来的还有三房两口子。 方才去接三房两口子时,卢娇月也跟上了,在路上就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卢明山脸黑如墨,骂乔氏教不好女儿。乔氏不依不饶,说这女儿可不是她一个人生的,又说平日里不缺她吃不缺她喝,腿长在她自己腿上,难道自己还能拴着她不成。 说来说去,还是卢娇杏不要脸。 所以一进门,卢明山便冲上来给了卢娇杏一巴掌,他还要再来一脚,被乔氏拉住了。乔氏话糙理不糙,「踢坏了,你还要给她花银子瞧病。」 周进和梅庄毅两个也上来拦下卢明山,并对刘大夫那边使了个眼色。 别忘了可有外人在场,这事若真闹出去,卢老汉老两口会丢脸,杜家跑不掉,三房也跑不掉。 于是,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显得分外的和平。 待刘大夫帮卢桂丽看了诊,并将她上次犯急病那药方又开了几副药,轮到给银子的时候,卢老汉却说手头有些紧,过两日定给他送去。 都是老熟人,刘大夫给卢桂丽看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然不怕他们赖账,遂同意下来。 刘大夫走后,事情又一度陷入僵局之中。 因为三房家也不愿出这个银子,卢明山气得不轻,直接说这闺女他不要了,谁愿意要谁拉走,反正这银子他是不会出的。 方才刘大夫也说了,卢桂丽的情况不好,只能下重药。这药方便是上次从镇上拿回来的那房子,吃一场下来,多了要不了,二三十两银子也是要得的。 乔氏听到这话,欲言又止,不过她也不是傻的,自然药找罪魁祸首掐。 「还想让咱家出银子,老娘还没找你杜家人陪闺女呢!我一个黄花大姑娘的女儿,就这么被你杜家人白糟蹋了?还是读书人,读书人会偷自家侄女儿?」 不得不说乔氏看问题能看重点,其实周进等人早就在一旁急上了,为何竟然没有人提这茬,明明杜廉才是罪魁祸首,竟被所有人忽视了,只是他们也不好插言。 此话一出,杜寡妇和杜廉的脸当即就是一黑,而其他人的目光则立马看了过来。 杜寡妇当即就反驳:「自己养了个不要脸的闺女,倒是往我儿子身上攀扯起来,还不是这小贱人不要脸,勾引了我家杜廉。」 乔氏可不惧她,当即就扑了过去,上前对她脸上就是一挠。 「你才不要脸,你全家都不要脸,老娘就不信了,若是你儿子不愿意,我家杏儿能按着他强上不成?跟老娘装什么黄花大闺女,你也是嫁过人的人,这个道理还不通?」 一旁看戏的卢娇月,听了个大红脸。 第26章 早知道她三婶是个彪悍的,万万没想到竟彪悍成这样。 周进有些尴尬,这乡下老娘们骂架素来荤素不忌,他在乡下呆的时间不多,还没见过这种场面。 倒是梅庄毅看得津津有味的,眼睛直发亮。 那边乔氏和杜寡妇两人还在对掐,各种浑话一起上,顺道还带动手的。 这时,梅庄毅站了出来。 他咳了两声,道:「都是亲戚,何必闹成这样,这事其实挺好解决的。」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放在他的身上,连乔氏和杜寡妇都不掐了。 梅庄毅一脸正经道:「不就是要解决药钱这事吗,我记得我那妹子是有陪嫁的,据说陪嫁还不少,整整陪了五亩地。」 杜寡妇当即一个激灵,「你想干啥?」 梅庄毅没理她,又道:「女子的嫁妆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的,如今这万一出来了,不如就卖了那地,用来给药钱。这样一来即没有损失夫家的利益,也不用娘家给出嫁的女儿贴钱治病,两全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一亮,除了杜寡妇。 杜寡妇自是不愿的。 在她来想,这几亩地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如今家中没有进项,全指着那三亩地的出息。那地虽是离家远了些,平时打理不方便,甚至她也曾动过想卖掉的心思,但卖地给儿子用,和卖地给儿媳妇治病,那完全是两码事。 可眼前这种情况还轮得到她不愿吗? 在胡氏来看,只要不让她家出银子,她不在乎与谁撕。而乔氏更是不甘愿了,她满肚子火儿还不知往哪儿撒,怎么可能当这个冤大头。胡氏当即转移阵地,和乔氏同一个战营,根本不用梅庄毅再递梯子,战火便燃烧了起来。 胡氏一个人的时候,杜寡妇都不是对手,更何况是加了个乔氏。乔氏历来擅长打人往疼处打,当即祭出大杀招,说若是杜寡妇不同意卖地给卢桂丽看病,她就伙同一家人去县衙告杜家恶意霸占儿媳妇的嫁妆。到时候杜廉还想考秀才,这一辈子都别想了。 杜寡妇还想分辨,这时候杜廉出声了。 「娘,那地是桂丽的嫁妆,她有权做出自己的处置,你若是为了儿子好,就别再和人争了。咱家再穷,也没有到要靠媳妇嫁妆过日子的地步。」 他做出一副痛彻心扉,对杜寡妇很是无奈,但却十分有骨气的的样子来,颇有些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气势。 「可是……」 望着儿子的脸色,杜寡妇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这一出大戏看得卢娇月是目不暇接,从乔氏的彪悍,到胡氏的变脸之快,一出出简直让人叹为观止。更不用说杜廉的无耻了,起先因为事不关己,杜寡妇明明被挤兑得厉害,都不见他出声说什么,可她三婶一说要上县衙告状,他立马换了脸色。 她当初怎么会就认为这人是个谦谦君子呢?果断是瞎眼瞎得连眼眶都没了。 药钱这事既然已经商定出来,剩下自然就是关于卢娇杏的处置了。 杜寡妇恼恨卢家人逼迫自己,一口咬准了是卢娇杏勾引了儿子,是绝不对接受这样的人进自己家门的。而杜廉不说话,母子两人的态度显而易见。至于乔氏,她虽是满腔怒火,到底女儿是自己的女儿。别说杜家人不要,即使是想要,她还不想给呢。 哪知还没等她话说出来,就见卢娇杏从外屋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杜家人收留自己,她愿意嫁进来做妾。 杜寡妇的神情得意起来,瞥了乔氏一眼。若不是方才的经历让她知道乔氏不好惹,她定要哈哈大笑几声。即使如今,她嘴角的那抹似笑非笑,也激怒了三房两口子。 乔氏气得七窍生烟,上前一把将卢娇杏拉起来,啪的一巴掌打过去。 「你就这么贱?没看见人家不愿意要你!」 卢娇杏被打得脸颊红肿,还不忘眼含乞求地看着杜廉,喊道:「杜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杜廉眼神晦暗地看了她一眼,将脸别开到一旁去。 杜寡妇骂道:「你想听什么,咱家可不会要你这种人,做妾也不要,娶了你进门,咱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能说出这种话,说明杜寡妇还不蠢。 「杜大哥……」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女儿,你敢做妾,老子宁愿打死你。」卢明山跳着吼。若不是周进和梅庄毅拉着,他早就冲上来了,他满腔怒火没处发泄,只能往乔氏身上撒:「瞧瞧你养得什么好女儿,你管她做什么,让她现在就去死!」 「你冲我喊什么,还不赶紧把她弄回去!」乔氏说着,一把将卢娇杏拽起来硬往外拉,边拉边掐她,嘴里还骂着:「没看见人家不要你,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下作的东西,跟我回去!」 卢明山也上去推搡她,卢娇杏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流着泪跟爹娘走了。 第27章 卢娇月拽了一把周进,又叫了声小舅舅,三人不顾还留在这里的卢家其他人,随后跟着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卢娇杏哭了一路,而卢明山也骂了一路。若不是在车上施展不开,恐怕卢娇杏又要挨一场打。 周进他们先将三房人送回家。 下车的时候,乔氏一脸灰败,强对几人笑道:「谢谢梅兄弟、进子,还有月丫头了,惹了你们笑话。」 卢娇月一脸复杂道:「三婶,你说什么呢,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见外的。」顿了下,她又道:「三婶若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就上我家去说一声。」 卢娇月并没有将话说明,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卢娇杏现在弄成这样,杜家那边不要她,即使要,三房两口子也不会送她去做妾,更何况还有卢老汉老两口了,哪怕是为了卢桂丽还能活,他们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可卢娇杏又失了清白身子,一个失了清白身子的姑娘,在这个世道是活不下去的。她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一根绳子吊死自己,要么被嫁到极远且很穷的山里。因为只有那种地方,才会不在乎女子的贞操。 可以想见,后一种结果最有可能,若真是如此的话,到时候三房这边肯定少不了需要帮忙,才会有卢娇月这一说。 乔氏匆忙点点头,咽下嗓子眼里的哽咽。 那边卢明山又给了卢娇杏一脚,当即将她踢趴在地上,乔氏顾不得和三人说话,赶忙跑了过去,一把将男人搡开。 「这是你跟我养出来的,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你若是不想毁了你儿子和你另外一个女儿,现在就把她给我弄进去!」 卢明山还想说什么,却在乔氏凄厉的眼神中打住。两口子手脚并用,将卢娇杏弄进了屋里。 等卢娇月三人回去,二房家的流水席刚散,大家正在收场。 见三人回来了,留下来帮忙的几家人都涌了过来,包括二房两口子。 「咋样了?桂丽没事吧?」卢娇月的大奶奶田氏关心问道。 卢娇月摇了摇头,「没事,小姑姑就是犯了病,杜家人没经验,还以为怎么了,小题大做将人都叫了过去。去了之后,爷奶便让去请大夫了,大夫过去看后,说小姑姑没什么大碍,把药吃上就行了。」 听到这话,大家俱是摇头叹气,到底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是一条命,又是这么年轻,若真是没了,谁也会心生惋惜的。 只有梅氏看出女儿脸上神色不对,瞅着空将卢娇月叫到一旁问话。 卢娇月这才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梅氏脸上各种情绪闪过,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这下有的你三婶他们愁了,也不知杏儿那孩子怎么想的,怎么就做出这种傻事来。」 卢娇月没有说话。 「也是那杜家人太不要脸,亏得当初没把你嫁给那杜廉。」梅氏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话,才扭头又去干活。 将借来的盘碗筷子洗干净,并着桌椅板凳一一还回去,这一忙就是到了后半响的时候。忙完之后,卢大伯卢三叔两家人和梅家人都回去了,梅氏想留他们吃晚饭,不过谁也没留,都累了一天,大家都想回去歇息。 梅氏只好把没用完的肉菜给一家装了一些,才将三家人送走。 倒是卢娇月和周进留了下来,家里其他人干了一天活儿,都累得厉害,卢娇月留下来帮着家里做了晚饭,并和周进留下吃了晚饭后才回去。 回去后,两人洗洗就睡下了,经过这一天,也都累得不轻。 而与此同时,三房家里,却没有一个人能睡得着。 不光如此,一家人连中饭晚饭都没有吃,大家都没有心情,也没人做。 卢娇娥见姐姐那副样子被爹娘弄回来,早就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她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大姐的事发了。自是害怕爹娘会迁怒在自己身上,幸好乔氏回来后就和卢明山又吵了一架,倒也略过这茬。 三房的屋里黑乎乎的,灯没点,炕也早就凉了。 卢明山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在黑暗中斥道:「咋了?为了她,你连饭都不打算吃了?」 乔氏没有说话,卢明山按捺中烦躁的心情,下炕去点灯。 晕黄的灯光亮了起来,卢明山这才看清楚乔氏的脸色。 乔氏整个人宛如石雕也似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满脸的灰败,脸颊上还有泪痕,显然是方才之前哭过了。 卢明山还没见过媳妇哭得样子,吓得不轻。 「你咋了?寻常也没见你多关心她,咋这会儿就这样了!」 这话似乎惊醒了乔氏,她抹了一把干涩的脸,道:「再怎么不关心,那也是我生的,你还到底是不是当爹的,这话你都说得出口?」 卢明山怕媳妇受刺激,赶紧告饶:「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之前不该跟你吵,你就别生气了。」 第28章 乔氏深吸一口气,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因为腿盘久了,两条腿都是木的。她龇牙咧嘴直抽气,卢明山赶紧凑过去给她按按,按了一会儿,她才行动如常。 「好了,就跟我之前说的,现在说啥都晚了,你打算怎么办,真打算像你娘说的那样,让她去死?」乔氏话中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 三房人回来没多久,卢明川、胡氏和卢老汉崔氏也回来了。 大房两口子和卢老汉没说什么,倒是崔氏与以往行为处事截然不同。一到家就冲到三房屋里来,对着卢娇杏又打又骂。显然是之前在杜家压抑着满腔怒火,这会儿见回家了,来收拾卢娇杏的。 一口一个小贱人不说,还逼着三房两口子让卢娇杏去死,说她不死也没用了,免得留在家里丢全家人的脸。 卢明山虽恨女儿不争气,到底是自己亲生的,自是不愿。可崔氏是他亲娘,眼看他娘是气狠了,且这事确实是卢娇杏做得不对,他也不好火上浇油,遂也没出声。 倒是乔氏当场就炸了,护着卢娇杏就和崔氏顶了起来。 乔氏让崔氏滚,说自己家里的事,轮不到她来插嘴。 婆媳二人大吵一架,崔氏吵不赢乔氏,便要儿子给自己出气。卢明山心里烦得要命,不能往自己娘身上发泄,自然就发泄到了乔氏头上,怨她不会教女儿,两口子又大吵一架。 直到这时候,见动静闹大了,卢老汉才出来,将崔氏拉走。说若是她不想自家以后被唾沫星子淹死,就消停些,指着这是什么光彩的事,非要闹到人尽皆知才好? 崔氏只能蔫蔫地走了。 之后三房两口子便坐在屋里,谁也不跟谁说话,一直到方才卢明山被冻醒了。 听到这话,卢明山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乔氏冷笑一声:「你娘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闺女做丑事的时候,护着不让人说,现在凭啥来说我闺女。卢明山,我先给你说好了,你若是听你娘的,我就跟你没完。」 卢明山咂咂嘴,「咋可能呢,杏儿毕竟是咱女儿,我怎么可能让她去死。」 乔氏点点头,道:「那行。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条路,找户山里的人家将她嫁出去。」说着,她从炕上下了来,往里屋走去。 推开门,屋里同样是黑漆漆的,坐在炕上的卢娇娥被吓了一跳,差点没从炕上掉下来。 乔氏走到炕前,对着躺在炕上宛若一具尸体的卢娇杏道:「我和你爹方才在外面说的话,你应该听见了。嫁给杜廉,你是不用想了,人家不愿意要你,我为了你妹妹和你弟弟,也不可能答应将你嫁过去当妾。从今天开始,你不准踏出这间房的屋门,直到你出嫁为止。」 炕上的卢娇杏眼皮子动了一下,半天才撩起眼皮子冷笑:「什么为了我妹妹弟弟,你还不是为了六郎。」 乔氏点点头,「你这么想也行,反正我话放在这里,只要我和你爹一天没死,你想嫁给杜廉的心就给我歇着。过阵子我就给你找户人家,你这种情况应该知道嫁不了什么好人家,至于以后日子过得是好是坏,你也怨不得别人。」 说完,她就甩上门出去了。 那日回来,崔氏并没有在家里久留,而是收拾了一番,又往杜家去了。 她如今也看出来了,这杜家就是个狼窟,自然不放心大病的女儿一个人呆在那里。 她是打着侍候病中的闺女来的,杜家人也不好分辨什么。若是杜寡妇多说两句碎言碎语,崔氏就祭出大杀器。 经过之前那出,如今崔氏也是看出来了,对于杜寡妇来说,她儿子杜廉最重要。在可当下这个时候,做什么都要讲究名声,更不用说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一个人若是德行败坏,先不提他能力如何,光是去考试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替他作保。读书人都爱惜羽毛,谁也不会与道德败坏之人为伍。 这大杀器一祭出来,杜寡妇再多不甘愿也只能压在心里,只能成日里看着崔氏在自家进进出出,甚至鸠占鹊巢将家里人都指使得团团转。 崔氏难得在杜寡妇面前扳回一城,自然是扬眉吐气,打算好好替女儿出口气。有了这么个把柄在手里,她不愁以后杜家人不将女儿供起来。 杜廉躲在屋里看书,她就把杜寡妇和杜鹃儿指挥上了,一会儿让两人熬药,一会儿又说卢桂丽的身子虚,让她们给女儿炖鸡补身子。反正她就只负责照顾女儿贴身之事,至于熬药炖汤做饭之类的杂活儿,都丢给了杜寡妇母女两个。 没几日,杜寡妇就被折腾得灰头土脸的。她哪里受过这种气,几次都想和崔氏大吵,还是杜廉出面劝了下来。杜廉说崔氏也不可能在这里住多久,熬过这阵子也就完了。杜寡妇只能憋着满腔怒火将一切情绪给压下来,心里自然是将崔氏母女两个给恨上了。 第29章 卢桂丽也觉得这样不好,她虽人不聪明,但还是能看出脸色的。明眼可见最近这几日婆婆和小姑的脸色不甚好,她被两人磋磨已久,自是觉得不妥帖,心里很是恐慌。崔氏却劝她说,以后让她立起来,杜廉既然敢干出这种事来,等于以后就在女儿面前低了一头,让卢桂丽不要怕杜家人,如今杜家人就是只蔫鸡。 其实卢桂丽心中也是挺怨的,怨卢娇杏不要脸,怨杜廉把持不住自己。可再怨又怎样,日子还是得过,听自己娘这么说,她也就不再坚持了。人做错了事,总是要受些惩罚的。 这一惩罚就是整整持续了大半个月,直到杜寡妇濒临爆发,崔氏才收拾了包袱回家去。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听说三房两口子打算将卢娇杏找户山里人家嫁了,梅氏虽是心下唏嘘,到底也知道这对如今来说,也算是最好的结果。 既然想将卢娇杏往山里嫁,自然要往那边去打听,乔氏并不认识什么山里人,又和娘家人不和,外人她不敢托,只能托到梅氏面前来。 梅氏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大溪村方圆百里不靠山,自然和山民没什么来往,但梅家不一样,梅大虎和梅老汉常年在外头收猪,有些山民打了什么猎物,都会往他们这里卖。有时候东西多了,还会让两人过去收。 梅家也算是比较亲近的亲戚,乔氏自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尤其那日梅庄毅也在,自然瞒不过梅家人。 乔氏走后,梅氏对女儿说道:「也难为你三婶了,一贯要强的人,竟然当着咱们哭成这样。」 卢娇月也是满心唏嘘,她三婶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一个对家里的女儿不上心。其实认真来想,其实也不怪她,早年她一直没生下个儿子,压力自然是大的。乡下人都在乎香火的传承,对比两个妯娌都有不止一个儿子,唯独她一个没有,能不着急吗。 她还依稀记得小时候没少看见她三婶到处烧香拜佛吃偏方,有时候有个什么游方郎中来村里了,第一个找过去的就是她三婶。那些偏方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有时候人吃了没什么反应,有时候人吃了上吐下泻折腾得厉害。就这样她还硬着头皮吃了好多,钱也花了不知多少。 尤其她三婶怀六郎的时候,怀相也不好,天天吃不下饭,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生六郎的时候,更是吃了大亏,差点没难产死了。 这一切俱是为了儿子,整个人都疯魔了。 可这能怨乔氏吗,乡下的大环境如此,哪家没有儿子哪家就是绝户头的。没见刘翠兰因为没生个儿子出来,在陈家低声下气了那么多年。 对比自己的悲惨际遇,也因此乔氏每每看到卢娇杏姐妹两个,就会心生怨怼,为什么你们就不是儿子。越是这么想,人越是钻牛角尖,越是钻牛角尖,越是不待见,也因此维持了这么多年。 这些都是卢娇月听梅氏说的,早先她还有些不能懂,后来有些懂了,却是除了唏嘘,也做不了其他。 「所以说女子婚后能依仗的,除了是自家男人的爱重,还有就是儿子!没有个儿子,日子会过得很艰难的。」梅氏感叹了会儿,将目光移到女儿身上,「你和进子还好吧?若是你在开春之前能怀上就好了,到时候生个大胖儿子出来,以后你和进子的日子会更好了。」 别看梅氏待周进宛如自己的儿子,但她对女儿更上心。女儿没出嫁的时候,操心她出嫁,出嫁了之后,操心她过得好不好。光现在过得好还不行,要以后也好才够,所以梅氏这是关心上女儿肚子了。 卢娇月被臊了个大红脸,嗔道:「娘,你说什么呢,这才多长时间啊!」 梅氏笑着道:「时间不短了,也都一个月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和你外婆都是嫁进门没多久怀上的,第一胎都是大胖小子,你肯定随了我们。」 这个还能随? 卢娇月觉得不能和她娘再聊下去了,找了个借口,要回自己家那边去。 当初起房子的时候,两家特意院墙挨着院墙,并在中间打了个门,所以卢娇月从娘家回去很方便,穿个门就到了。 「进子不是不在家吗,你回去做什么?待会儿在这边吃了晌午饭再回去。」 「我回去收拾收拾,估计进哥今天就要回来了。」周进和梅庄毅出去收皮子了,前天走的,说是三天就回。今日是第三天,卢娇月约莫着他要回来。 梅氏也没再留她,只是道:「那回去别做饭,待会儿过来吃,进子若是回来了,让他也过来吃饭。」 可周进却赶在晚上卢娇月都快睡着了才回来。 听到外面院子里响,卢娇月当即就没了瞌睡。不过想想住在东厢里的大哥,她倒也不害怕。 她披了衣裳起来,又将灯点燃了,正打算出去看看,就听见院子里她大哥正在和人说话。 第30章 她心中顿时一喜,知道这是周进回来了。 正想着,屋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了开,随着一阵寒气进来,还有风尘仆仆眉毛都结了霜的周进。 之前周进说要出门几日,梅氏就把大儿子派过来了,让他住在周家这边,这样晚上有个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虽两家就挨着,到底不若身边有个人放心。所以卢娇月就把东厢收拾了出来,让卢广义住下。 卢广义白日就听娘和妹妹说今天妹夫可能要回来,所以他一直提着心,院门一被拍响,他就披着袄子去开门了。 「大哥你赶紧去睡下,剩下的我来干。」 卢广义从周进手里牵过马缰绳,「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估计也冷得厉害,你先进屋,我帮你把马牵去拴着。若是晚上没吃饭,让月儿给你弄,娘晚上的时候给端了些吃食,就怕你晚上回来还要现做。」 周进倒也没推辞,同卢广义一起把马从车上卸下来,让大舅哥把马牵去拴着,他自己从马车里搬下一个箱子,就进屋去了。 卢娇月见周进满身冰寒之气,眉毛上结着白霜,不禁心疼地赶紧将他拉到炕上去坐下。 「我先去给你倒杯水来,喝了暖暖身。」 说着,她扭身就去小间里了。 小间里有灶,平时里可以烧水洗澡,卢娇月等了一个下午都没见周进回来,想着他晚上肯定会回来的,便在灶上温了些烧开的水,连梅氏给她端来的吃食,都放在灶上小蒸笼里热着。 喝了碗热茶,周进总算觉得暖和了些。那边卢娇月正往外端吃食,有几个馒头,一碗汤,还有一些菜,都是热乎乎的。 「你先吃,我给你烧水洗澡。」 屋里烧得有炕,再加上卢娇月又穿着袄子,所以周进并不担心她着凉,就着小炕桌,就坐在炕上吃了起来。等他吃饱喝足,热水也烧好了,又去洗了个热水澡。换洗的衣裳,卢娇月已经拿了放在小间里,他直接穿上就走了出来。 见他就穿了一身中衣,卢娇月不禁嗔道:「不是给你拿的有薄袄子吗,怎么又图省事不愿意穿。」 周进呵呵一笑,也没说话,就将她拉在怀里亲了一口。 他摩挲了下她的手,道:「瞧你手凉的,赶紧上炕去,其他的事明天再做。」 卢娇月倒也没有抗拒,两人就上炕去了。 被窝里暖呼呼的,还带着一股宜人的馨香,周进满足地深吸了口气,手一使劲儿就把卢娇月抱进怀里。 「我出去这两日,你想我没?」 卢娇月半垂着眼睑,也不说话,白皙的脸蛋晕着一些红晕,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窝里太暖热的。 周进呵呵一笑,一个翻身就压了过去。 「怎么不说话?」他和她额头抵着额头,鼻息交缠,就这么说着话。 「说什么?」卢娇月有些不自在的动了一下身体。 「说你想不想我啊,我这两天在外头,一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想起你来了。想着若是你在我身边,咱俩肯定一个被窝,你暖我我暖你,肯定不冷。」 卢娇月眼珠子转了一下,「你就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想我?」 周进在她馥软的香唇上舔了一下,又亲了一口,「白日里也想,就是没时间,你小舅舅拿我当牛使,这两天我和他跑了很多地方,就晚上休息的时候有点空。」 卢娇月不禁埋怨了一句,「小舅舅也真是,这么性急,这事又不是一日两日能干完的。」 周进在她脸颊上蹭了一下,「你小舅舅也是怕下了雪,再出去就不容易了,想趁着还没下雪多收些皮子回来。」 卢娇月脸上有些发烧,迁怒地在他腰上轻拧了一把,「我当然知道这些……」说得好像她不是小舅舅的亲外甥女,他才是一样,她还不是心疼他累着了。 周进自然明白这些,手往下移到自己腰间抓住她的小手,放在大掌里轻轻摩挲着。 「其实咱们原本不用这么麻烦的,可以直接找牙行,只可惜那些牙侩们心太黑,中间加价加得太高,所以我和庄毅就决定自己去收,就是多跑些路,人倒是并不累,这样一来明年也能多赚一些。对了,这趟收了不少好皮子,我从中间挑了些好的回来,在外面堂屋的箱子里搁着,你选一选自己做件衣裳,岳父岳母那边我也有留,你看着办吧。」 卢娇月哦了一声。 周进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嗓音突然暗哑了下来,「那咱们睡吧?」 卢娇月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气氛突然变得十分暧昧。 就好像空气里燃着看不见的小火花,轰的一下就窜着了。 本来炕烧得刚刚好,也不知是两个人的体温混在一起,还是怎么,卢娇月竟突然觉得有些热。 第31章 想着前些日子的发生过的那一幕一幕,她脑子里仿佛掺了浆糊似的,变得粘稠起来,思绪开始变慢,身体却意外的敏感。她能感觉到他微微粗粝的大掌钻进她的衣裳里,轻轻地摩挲着,带起一片片颤抖,更点燃一朵朵火花。 她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小小的声音,「把灯熄了吧?」 周进动作停了一下,半响才咕哝地说了一句,「不用管它。」 「可是……」卢娇月不安地动了动。 知道她害羞,周进善解人意道:「你可以把眼睛闭上。」 卢娇月没有说话,可是两只手还紧紧按着被下他的手。无奈,周进只能扯了一件薄衫过来,覆在她的头脸上。 「这样就好了。」 次日清晨,卢娇月睁开眼睛,就看见周进正躺在她身边处。 明明人还在熟睡之中,他一只手臂却依旧霸道地环着她的腰。看着对方光着的胸膛,她不禁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脸顿时红了。 昨晚那场事后,卢娇月整个人都瘫软无力,虽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到最后晕了过去,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以至于之后的擦身还是周进帮她做的。 周进虽然不累,但连着几日没睡好,人也是非常困的。给彼此擦了擦身,他环着卢娇月的腰倒头就睡了。 四周一片安静无声,明明外面已经大亮,却听不到任何动静。白色的光顺着窗纸照了进来,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空气里的带着微微湿润的凉意,卢娇月知道这是下雪了。 因为不想打扰了周进的瞌睡,她也没动,就那么安静地呆着。不知过去了多久,听到外面响起一阵阵沙沙声,还有轻微的脚步声,她知道这是她大哥起来了,正在帮他们清扫院子里的雪。 这么想着,她就有些呆不住了,不禁动了一下。 这动作惊醒了周进,他眼睛没睁,就把卢娇月往怀里一带,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再睡会儿。」 「你睡吧,我起来到处收拾收拾,大哥都起来了。」 周进还是钳着不丢,又过了会儿,他才睁开眼道:「那我也起来。」 「你多睡一会儿就是。」 周进好笑地瞅了她一眼,「哪有让大舅哥给咱家干活,我这个做妹夫的却躺在炕上睡大觉的理。且我走的这几日,一直是岳父岳母照顾你的,我昨晚回来也没去露脸,今天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来,就有些不好了。」 「我爹我娘知道你在外面辛苦,不会挑你的理。」 说是这么说,周进还是起来了。 两人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后,卢娇月留在屋里收拾屋子,周进则去了外面。 卢广义没料到妹夫会起的这么早,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道:「是不是我吵醒你们了?」 「怎么会,我和娇月都不是爱睡懒觉的性子,大哥我来吧,你去歇一歇。」 两人推拒了一下,最终周进还是把卢广义手里的长杆扫帚抢了过来,卢广义怪他太见外。 听到外面的动静,卢娇月不禁一笑。 卢广义眼见实在磨不过周进,就回二房那边了,跟梅氏说了一下妹夫回来的事。梅氏想着女婿在外面奔波了几日,这天寒地冻的,人在外面肯定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就挖空心思的折腾做早饭。 特意蒸了一笼羊肉包子,又熬了一锅浓浓的香米粥。让闻到香味来的卢明海十分诧异,「咋,不是说早上吃馒头的吗,怎么换成包子了。」 梅氏笑呵呵的,「你女婿回来了。」 卢明海早就听大儿子说了,特意这么一问,哪知梅氏没窘上,他倒是吃起味儿来了。他瞅了梅氏一眼,道:「天天女婿长女婿短的,你咋都不念叨念叨我?」 梅氏嗔他一眼,「你个老不正经的,儿子们都起来了,小心让他们听见。」 「听见又怎么样,没见老子和娘恩爱的。」卢明海大言不惭。 梅氏笑着呸了他一口,「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赶紧去叫月儿和进子来吃早饭。」边说,人就将粥和馒头端去了堂屋。 此时,六郎和卢广智也起来了,一同的还有五郎。 最近三房家的气氛不甚好,怕耽误了儿子功课,乔氏特意上门来求梅氏,说想让儿子在二房这边住些日子。梅氏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所以最近这些日子六郎都是和五郎同吃同住的。 六郎年纪虽不大,但自打进了私塾,慢慢也学会了懂事明理,知晓家里最近发生了些不好的事,脸上的笑容也不若以往多了。 换成以往,以他调皮的性子,见了好吃的,早就上桌只顾自己吃了。如今五郎先跑过去抓起桌上的包子就啃了一口,他倒是站着没动。 梅氏不禁有些心疼,拿起一个羊肉包子,塞进他手里。 第32章 「先吃一个垫垫肚子,待会儿你月儿姐和进子姐夫来了,咱们再吃早饭。」 六郎接了过来,「谢谢二伯母。」 梅氏拍了拍他的头,便又往灶房去了。 很快,卢娇月和周进便来了。 周进满脸笑容,挨着个叫了一遍。 一家人坐下吃早饭,吃过早饭后,卢广智便带着两个弟弟上学堂去了。 因为夜里下了雪,所以卢明海今日也没起来做豆腐豆浆,今日自然是不用出摊的。没有活儿,人就显得松散许多,梅氏和卢娇月将盘碗收走后,三个男人就坐在炕上说话。 自然聊到了周进和梅庄毅这次出去的事,周进将具体大概说了一下,卢明海感叹道:「这牙行真是黑,以前还只是做做中人,从中抽辛苦钱,如今倒学会转卖倒卖了。」 「他们有路子,一些猎户们手里有皮子都是往他们那儿卖的,不过是转道手的活儿,自然不会放过。不过大家也都不是傻子,他们仗着有路子使劲压价,一些猎户们心里都憋屈着,所以咱们这趟出去收获不小,甚至和好几个地方都商议好了,等过阵子咱们再去一趟。」 卢明海点点头,「你和庄毅出去也都小心些,这天冷路滑,又是进山,山路崎岖,赶车悠着点。」交代了几句,他又问:「那你打算啥时候还出去?」 周进想了一下,道:「具体还没定下,本是打算在家里歇上几日的,这突然下了雪,我约莫着庄毅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会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多跑几处地方。」 「男人有干劲儿好,趁着年轻多赚些钱养家糊口,等以后有了孩子,也不会觉得负担太重。想当初我娶你娘的时候,因为你娘家境好,而我家负担太重,我就挖空了心思想赚钱,想让你娘过上好日子……」 这时,梅氏掀开门帘子走进来,一面道:「一天到晚念叨你那岳父经,你不烦人家进子都会嫌烦的。」 卢娇月在她身后噗呲一笑,对脸色窘窘的卢明海道:「爹你放心,进哥不会嫌你烦的。」 周进也表示不会烦。 一家人笑了一会儿,卢明海才又对周进道:「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上次卖咱们地的那个牙侩又来找我了,说有三亩地问咱们要不要。」 听到这话,不光梅氏目露深思,连卢娇月和卢广义都满脸惊疑之色。 「可是杜家那三亩地?」周进问出大家心中的疑问。 卢明海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这三亩地跟你家的地连在一处,所以那牙侩专门找来摊子上说这事,也是当初咱们表现想多买些地的样子,人家留了心。」 周进沉吟一下,道:「爹不是想买地吗,若是手头上紧,我这里还有些银子。」 卢明海摆了摆手,「不是手头紧不紧的问题,我左思右想了一下,那地咱家不能要,到时候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倒是你不用有这个顾虑。所以我就想问问你要不要,若是要的话,我就跟那牙侩说,若是不要的话,我就回了他。」 周进望了卢娇月一眼,才点点头,「那行,就麻烦爹你跟他说让他把该办的办一办,我等会让月儿把银子给您送过来。」 「这没有什么麻烦的,那牙行就在咱们摊子附近不远,赶明的打声招呼就成了。」 之后几人又说了说二房家摆摊的事情,周进建议二房家在县里买个小铺子,也免得成日里起早贪黑,要跑那么远去县里摆摊子,一旦碰到下雨下雪天,还耽误做生意。像今天,若不是下了雪,这会儿已经出摊了。 这事卢明海也曾想过,到底买铺子不是小事,且若是买了铺子,肯定需要有人守在那里,若不然买铺子的意义就不大了。他从小在大溪村土生土长,在心里压根就没想过离开这里,自然觉得十分犹豫。 尤其二房家虽最近手里又攒了些钱,但卢明海还想买地,自然和买铺子有些互相抵触。 周进见卢明海犹豫,倒也没有再劝,这种事还得自己想清楚。反正在他来看,岳父家的生意可以做,还可以做大,关键就看岳父一家人愿不愿意走出去。 按下不提,没几天卢明海就将地契给周进带回来了。 而此时周进并不在家,他又出门去了,打算和梅庄毅赶在年前再跑最后一趟。 卢广义的亲事一直是压在梅氏心头的一件大事。 虽卢广义嘴里一直说着不急,但梅氏心里一直愧疚着。在她来想,家里已经耽误大儿子许多回了。 先是之前没分家那会儿给小姑子凑药钱,耽误了一年,若不然裴家那姑娘早进门了。之后退了裴家的亲事,怕大儿子还想着裴家那姑娘,梅氏一直不敢再提。之后约莫着应该过去了,她倒是想再提,可家里连着先是送两个小儿子去念书,将手里的银子花了个精光,之后女儿出嫁,和起房子,又花了不少钱出去。 第33章 如今好不容易手里攒了些钱,梅氏就想给卢广义说门亲,这会儿定下,赶开春了成亲,说不定明年过年之前自己就能抱上大胖孙子。 梅氏心里想得美滋滋的,就把这事偷偷和女儿说了。 卢娇月听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其实说实话,在一旁看着她大哥和桂丫那样,她心里也急。可是光急也没用,她大哥性子太闷,而桂丫太固执,又都不愿表明彼此的心迹,两人也就只能僵持不下。 也不知道她大哥知道她娘要给他说亲了,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扭头,卢娇月就将这事和卢广义说了。 听妹妹说娘打算给自己说亲,卢广义在家里沉默一个上午,下午的时候出门了。 他不好明晃晃上陈家去,只能在陈家附近徘徊着,在心里琢磨着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将桂丫叫出来。 他不是没试过再对桂丫袒露心意,可她根本不给自己机会,平时躲着自己走,好不容易在家里碰到她一次,她身边总是有人,自己自然只能作罢。 「卢大哥,你咋站在这里呢?是来找我大姐吗?」桃丫眼睛亮晶晶的,小跑过来问道。 她本是出门找小丫回去吃饭的,哪知看见在外面徘徊不定的卢大哥。桃丫知道大姐喜欢卢大哥,却又不愿意嫁给卢大哥。其实桃丫也挺不懂大姐心事的,明明家里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咋就这么犟呢。 不过桃丫也知道,若是不犟的话,她大姐也就不是她大姐了。 面对桃丫亮晶晶的眼睛,卢广义就是一愣,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桃丫当即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那你等着啊,我去给你叫。」之后不给卢广义反悔的机会,她一溜小跑就走了。 不多时,桃丫就拽着桂丫出了来。 远远就听见桂丫在问桃丫,「到底是谁找我,你卖什么关子。」 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卢广义,她顿时愣住了。 愣了一下,她扭头就想往回走,却被卢广义几个大步上前给拽住。 桃丫善解人意道:「这地方说话不方便,人来人往的,你们换个地儿吧。」说完,她又跑了。 卢广义看着桂丫,「那咱们换个地儿说话?」静默了一下,他又道:「你若是不愿意,咱们就在这里说。」 桂丫脸红红的,也不知是被把姐姐卖了的桃丫气的,还是羞的。想了一会儿,她点点头。 两人找了个背人的地处。 「我娘要打算给我说亲了。」静默了一会儿,卢广义率先打破僵局。 桂丫有些发愣,良久才艰难道:「那卢大哥恭喜你了。」 卢广义直直看着桂丫,「可是我想娶的人是你,这么久了,你也应该明白我的心思……」 桂丫慌了起来,就想走,「卢大哥,你别说了,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卢广义上前一步死死拉住她的手,攥得紧紧的,「你让我说完。我相信这么久了,你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思,我也能看出你待我是不一样的,我只是搞不懂你为什么就不愿接受我?难道仅仅是因为你家里?你家里如何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不在乎!」 桂丫不说话,只是埋着头使劲把手往外抽,而卢广义也死死拽着不丢手。女人的力气又哪里胜得过男人的,桂丫拽了几下都拽不脱,只能让卢广义拉着。 她突然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水。 「卢大哥,你丢手行不行?我配不上你,你就别执着了。」 「配不配的上应该由我来说,我觉得你配得上,你是个好姑娘。」卢广义脸绷得紧紧的,呼吸有些急促,看得出他十分激动,「你觉得你家里麻烦事多,我家的麻烦事也不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当初分家分得多么难,还有我爷我奶我大伯他们……」 「你说你名声不好,我名声同样没好到哪里去,我订过亲,又退了,若是配不上,应该是我才对。」卢广义并不是一个太会说话的人,他只能用踩低自己来证明桂丫并不是配不上自己。 「你是不是怕你娘在陈家过不下去,怕你两个妹妹在陈家吃亏?你嫁给我后,你娘就是我娘,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你不用觉得会把负担压在我身上。你嫁进我家后,你也不会过得太轻松,我有两个弟弟,而且他们还在念书,如果没有意外,我家是不会分家的,我会和我爹一同赚钱供两个弟弟念书,以后还要给他们娶妻生子。其实若说亏,应该是你亏才对,你完全可以嫁给一个负担没那么重的人家。」 「卢大哥……」 「桂丫,我家的情况你清楚,你家的情况我也清楚,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你愿意不愿意嫁给我?」 「卢大哥……」 其实桂丫早已溃不成军,她心里千想万想做梦都想,可是…… 第34章 望着卢广义的眼睛,桂丫突然觉得她应该试一试,就像当初她下定决心回家一样。 「好。」 卢广义并不是个擅于言辞之人,他还在挖空心思想说些什么来打动桂丫,哪知耳里突然钻进个细小的声音。 他当即便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 「你说什么?」 「好。」桂丫点点头。 她笑中带泪,明明满脸都是泪水,但那笑却是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好!」在卢广义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桂丫又重重的点点头。 她有什么好自卑的呢?只有卢大哥愿意娶,她就愿意嫁,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只要她用心,一定能把日子过得顺心如意。 巨大的惊喜仿若巨浪也似,一波一波朝卢广义打来,他欣喜若狂,忍不住上前将一把桂丫紧紧抱在怀里。 两人静静相拥半响,桂丫挣扎了一下,脸红红的,「卢大哥,小心有人来。」 卢广义这才仿若被烫了手似的,松开自己的手,并往后退了一步。小麦色的脸红通通的,差点头顶没冒烟。 「我不是故意唐突你,我只是、只是有些……」顿了顿,他又道:「那么咱们就说定了,你别反悔。」 桂丫本来还有些窘迫的,此时倒有些忍俊不住。她素来是个果断的性子,既然下了决心就不会反悔。 「卢大哥,我不反悔。」 卢广义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两边拉,「那我这就回去跟我娘说,说好了就上你家提亲,你等着我。」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看那脚步急促的样子,显然是十分心急的。 桂丫站在那里半响,直到卢广义的背影消失许久,才回过神来。 不反悔。 她一定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一定不给他添负累,只是卢二叔卢二婶会答应吗?毕竟她并不是个什么好儿媳妇的人选。 想到这些,桂丫有些心事重重的往家里走去。 梅氏望着大儿子,十分诧异道:「你想娶桂丫?」 她本是坐在炕上和女儿选皮子,突然听儿子这么一说,当即手里的皮子掉在了炕上。她伸手便去捡,捡了半天都没捡起来,足以见得梅氏有多么震惊。 还是卢娇月将那块儿皮子拿起,递到她手里,她才拿住。手紧紧的攥着,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的。 卢广义坚定地看着她,点点头。 梅氏顿时慌乱起来,她并没有去看儿子,而是眼睛放在手里那块儿油光水滑的狐皮上面。狐皮是棕色的,毛长绒厚,灵活光润,这种上好的狐皮有两块儿,一块儿是棕色偏褐,还有一块儿则是偏红。 卢娇月让梅氏先挑,挑剩下的自己做衣裳,她人年轻,穿哪个颜色都好看。卢娇月本是想把那块儿偏红的让给娘,哪知梅氏却是看中这块儿深棕色的。不过深棕色也好看,更衬梅氏的气质。 梅氏还从没穿过狐皮的衣裳,大溪村这片儿冷,家境稍微不错的人家,都有一身毛衣裳,不过大多都是兔子皮獐子皮这种拼凑而成。梅氏也是女人,早就想要一身好皮子的衣裳了,只是碍于家里不宽裕,一直没梦想成真罢了。 女婿孝敬了好东西,按理说她应该是十分高兴的,可此时她却是一点儿高兴的心情都没有。 桂丫,怎么就是桂丫呢? 别看梅氏平时待桂丫不错,那也仅仅是因为她是女儿的好朋友,且境遇让人同情,但并不代表她愿意让桂丫当自己的儿媳妇。在她来看,娶儿媳妇和心疼别人家的闺女是两码事。 因为之前出了裴贵娥那档子事,梅氏在心里不止一次想象过要给儿子娶一个什么样的媳妇。要明理懂事,人不能太小家子气,家里单纯,穷些没关系,只要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就好。再像裴家那么来一次,梅氏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 而桂丫,恰恰就是和糟心事画上了等号。 陈家的名声阖村上下都清楚,那陈婆子是难缠的代名词,又老又不要脸,谁家要是惹上她,她能搬个小杌子坐在人家门口骂三天。陈家大儿子就不用说了,反正梅氏看不中陈铁根那人,更不用说还有陈铜根一家人,都是吸血的水蛭,叮上人就不丢了。陈铁根明明和家里已经分了家,如今还在帮着陈铜根一家种地,这其中的各种糟心事,全村上下谁不知道。 尤其陈铁根又弄了个寡妇在家里,村里哪户正经的人家愿意和这样的人家打交道。 而梅氏之所以愿意和刘翠兰母女几个打交道,不过是出于以前的交情,和同情怜悯之意,再加上这母女几个确实不错,才会一直有来往,但这些并不足以让梅氏愿意自己儿子去娶这样一户人家的女儿回来。 「老大,你是认真的?」梅氏皱着眉道。 卢娇月一见她娘脸上的神色,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第35章 作为女儿的,自然明白当娘的心思,她知道她娘想给大哥娶的媳妇不是桂丫这样的姑娘。 卢广义很郑重的点点头,「娘,我想娶桂丫。」 梅氏急促地吐出一口气来,人莫名有些急躁,「这事不中。」 卢广义心里有些急,「娘,桂丫是个好姑娘,你不是向来很喜欢她吗?」 梅氏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十分烦躁地挥挥手,「总而言之就是不行。」 卢广义还想说什么,卢娇月却是对他使了个眼神。之后,她凑到梅氏身边,爱娇地道:「娘,我觉得大哥这个想法不错,桂丫跟我好,以后当了我嫂子,肯定会对我更好的。」 梅氏望了女儿一眼,似乎在想什么,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这事别说了,总而言之就是不行。」 说着,梅氏就下了炕,往屋外走去。 卢广义还想追过去说服梅氏,却被卢娇月拉住了。 「月儿……」 「大哥,你别急,娘的性子是你越拗,她越是强硬。等爹回来了,咱们跟爹好好说说。」 「可是,我答应桂丫要娶她了,这事儿不能让。」明眼可见,卢广义是慌了。 「只有咱爹能说动咱娘,到时候我再在一旁敲敲边鼓,说不定就能成。」 「那好吧。」 待卢明海从外面回来,兄妹俩就将他拉到一旁说了这事。 卢明海虽有些诧异儿子的选择,到底打从心底他还是挺欣赏桂丫的。他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笑着道:「好小子,眼光不错,爹也觉得桂丫不错,不过你娘……」卢明海拧眉想了一下,「你娘就是有些钻牛角尖,这事我来跟她说。」 既然有卢明海的应承,这事成的可能性就占了一半,再加上还有卢娇月在一旁给他鼓气,卢广义终于稍微安心了一些。 卢明海进了屋,梅氏坐在炕梢上,撩了他一眼,「亲爹回来了?」显然之前儿女们的举动,梅氏是收入眼底的。 心里自然有些不是滋味,合则她这个当娘的,在儿女们眼里就那么霸道强势不讲理?她这样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家里。 卢明海笑了一下,「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吃这种醋。孩子们不也是怕惹你生气,才会背着你来跟我说这事。孩子们也是心疼你,你可别想歪了。」 梅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卢明海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来坐下,「难得老大自己中意桂丫,你不是一直担心儿子从裴家那事走不出来吗,这下可不用担心了。」 梅氏的嘴翕张了一下,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我不早先就跟你说了,桂丫那丫头不错。确实,她家里的事是糟心了些,但谁家没有一点子破事呢。说不定换在别人眼里,咱家也是破事一箩筐……」 「咋就破事一箩筐了?」梅氏打断道。紧接着她反应过来,道:「咱们如今可没什么破事了,以后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你都说越来越好,怎么就对桂丫没信心?在我来看,那丫头是个有主见的,陈家的那些事影响不了她。与其找个不清楚根底的,还不如就是她,咱们知道她家那边具体情况,就能对症下药,且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只要她能立得住,你还怕麻烦会上身?再说了,早先你嘴里念叨要给老大娶媳妇我就在想,咱家的日子虽然渐渐的好了起来,但负担却并不轻,老二老三还在念书。你说说看,哪家愿意自家闺女嫁过来,就和丈夫一起累死累活为两个小叔子忙活的,换你你愿意吗?」 梅氏不说话。 卢明海又道:「当然你肯定觉得咱们两个还能动弹,还能为下面小的赚几年钱。可你别忘了,以后这家是交给老大的,老大的媳妇若是选不好,你还想咱家上演之前家里发生的那些事?长嫂如母,老大的媳妇不光要有魄力,还得宽容大度,这样一家人的日子才能蒸蒸日上。」 梅氏陷入沉思,卢明海则转身出去忙活了,给媳妇留个让她可以思考的空间。 见爹从堂屋里出来,躲在东厢的卢娇月探头出来瞄了他一眼。 卢明海见女儿那调皮的小摸样,忍不住冲她笑了笑,并眨了眨眼。卢娇月当即做出一个明白的手势,扭头又回屋里去了。 屋里,卢广义有些坐立难安,见妹妹进来了,就拉着她问了起来。 「大哥,你就别担心了,我看爹的样子这事是成了。」 「真的?」 果然没多久,梅氏就从屋里出来了,也没来这屋,而是去了灶房里做饭。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这期间卢广智和五郎六郎也从学里回来了。 五郎和六郎还小,没看出家里的玄机,倒是卢广智瞅了瞅正在摆饭的梅氏的脸色,和一旁笑眯眯的爹,以及面含紧张的大哥,以及含笑不语的大姐,眼中闪过一丝了悟。 第36章 吃饭的时候,梅氏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大儿子道:「既然是你的选择,娘尊重你,也相信等我和你爹老了以后,你能将这个家扛起来,让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 卢广义心中一喜,道:「谢谢娘。」 这时,卢广智才出口询问究竟。 知道桂丫以后就是自己大嫂了,他心里虽觉得怪怪的,到底还是表示赞同的意见。 「桂丫姐比那个裴什么好多了。」 连五郎也点点头,「桂丫姐好,这样我就不担心以后嫂子不给我饭吃了。」 顿时一家人都望了过来。 梅氏问道:「小五,谁跟你说这种话的?」 五郎道:「村里的人啊,就是我刚上私塾那会儿,有人说我哥以后娶了媳妇,嫂子肯定不待见我这么小的小叔子,到时候等娘你和爹老了,嫂子就该把我撵出去了。」 梅氏被气得不轻,「谁这么缺德,竟然说这种狗屁倒灶的话。」 卢娇月插言:「还不是村里那些嫉妒咱家日子过得红火的人,你说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如人,就成日里说是道非。」 反倒五郎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摆摆小手道:「娘你生什么气啊,看,就是知道你会生气,我才没把事说出来。我不担心这事,不是还有我哥吗?」 卢广义赶紧保证:「小五你放心,哥肯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卢明海也劝梅氏:「行了,多大点儿事,别人越是这么说,咱们家的日子就要过得越好才是。」 梅氏当即拍板道:「就是桂丫,我过两日就上陈家去和刘翠兰说这事。」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她,这会儿彻底不犹豫了。 过了两日,梅氏备齐了一应礼物,就上了陈家大门。 坐下后,和刘翠兰两个闲话了一会儿,她就将来意挑明了。 其实刘翠兰见梅氏这么慎重其事上门,心中就有了猜想,此时见梅氏果然是给她大儿子说桂丫的,欢喜之意流于言表。 卢家二房好啊,两口子仗义,梅氏和卢明海也是个开明人,下面两个小叔子懂事知礼,小姑子和闺女又是打小玩大的。 在刘翠兰眼里,卢广义是顶顶好的女婿人选。回家之后,她一直操心女儿的婚事,也曾朝卢广义身上想过,只是想着之前女儿之言,才一直没动这个心思。如今梅氏前来为儿子提亲,正中她的下怀。 她高兴得直抹眼泪,对梅氏道:「不怕你笑话,我心里早就看中了广义那孩子,只是觉得咱家配不上你家,才一直没开这个口。如今既然你家也看中我家桂丫了,我就把女儿许给你家。明海媳妇,你放心,我知道这家里破事一箩筐,但有我这个当娘的在,我一定不让家里破事连累到你家去。」 梅氏没料到刘翠兰会说得这么直白,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翠兰,你莫要想多了,我们家既然能上门提亲,就不怕有什么麻烦。」 「怎么不想多,我也是当娘的,自然能明白当娘的心思,谁家也不愿意娶个媳妇摊上一堆破事。说句真心话,桂丫是个好孩子,就是被家里拖累了……」 梅氏自然又安慰了几句,刘翠兰这才打起精神来,与梅氏就着两个孩子的婚事,进行了初始的磋商。 两人在屋里差不多说了近一刻钟的时间,梅氏才带着笑容离去了。 刘翠兰将她送出大门,正转身打算回屋,突然对上陈婆子的脸。 「老大媳妇,这明海媳妇来家里作甚?我看她拿了不少东西过来,你等会送些到我屋里来,也算是替老大孝敬我了。」 刘翠兰强忍下满腔怒火,扯出一抹似笑非笑,「娘,若是我没记错咱们好像分家了吧?铁根平日里可没少孝敬你,至于我这边你就不用想了。」 说完,刘翠兰扭头就回屋了。陈婆子在她背后骂了句贱货,不过声音并没有敢太大,自打这刘翠兰从外面回来,整个人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勤快的像头老黄牛,如今却是家里啥事都不沾,她没少开口指使她做事,可她理都不理自己。 若是闹急了,她就冲大儿子撒泼,如今她和老儿子一家全指着大儿子做活儿,寡妇那边已经够怨声载道了,若是再把刘翠兰惹急了,陈婆子还真没把握能压得住大儿子,让他不被挑唆不帮自己干活。 陈婆子嘴里念念叨叨,就往自己屋里去了,并未注意到灶房旁的那间小屋里,半敞的门后站了一个人。 自打怀孕的事是闹出来的笑话之后,寡妇在陈铁根面前就不如以前那么有地位了。 大抵是人性本贱的道理,如今刘翠兰不给陈铁根脸,陈铁根反而待她越是上心。也是寡妇成日里被指使着帮陈婆子和二房做活儿,一日两日还成,次数多了,不免多了怨言。 寡妇冲陈铁根抱怨,陈铁根就拿她和刘翠兰比较。这一比较,更是觉得寡妇不如翠兰,要知道以前翠兰可是从来不抱怨的。再加上寡妇嫉恨陈婆子和小陈氏磋磨自己,碍于陈婆子是自己的婆婆,她不好和对方掰扯,就和小陈氏杠了起来。 第37章 两人你来我往,没少在家里生事。小陈氏是个不省心的,吃了一点亏,就嚷得整个家里人都知道。这其间给陈铁根找了不少麻烦,他惯是个口舌笨的,不知道该怎么教训寡妇,就只有冷着她。 不过这并不耽误陈铁根上寡妇屋里过夜,可是力气没少使,寡妇的肚子还是不见动静。陈铁根越发觉得寡妇不中用,不免就在脸上带了些情绪。 寡妇恨陈铁根,更恨陈家人,当然若说最恨的,还是刘翠兰。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撺掇陈铁根把刘翠兰母女几个接回来,如今倒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是现在后悔晚了,没接回来一棵摇钱树,倒是接回来几个祖宗。 这母女几个成日里上桌吃饭,下桌连个笑脸都不给自己,对比人家过得轻松适宜,自己白日里累死累活,晚上还要累着想生个儿子出来,改变自己在家里的情况。寡妇怎么能不恨,她恨不得让她们都去死。 可就与现实中很多人一样,想别人死的念头从来没少过,但真让她去做,却又是不敢的,但这并不妨碍在其中使坏。 我过得不好,你们怎么能过得好呢? 门后的寡妇等刘翠兰进了屋,才悄无声息从屋里走出来,往陈婆子的屋里去了。 陈铁根从外面回来,就被陈婆子叫到自己屋里去了。 不多时,他走出来,就进屋去找刘翠兰。 「听说卢老二家的今日上门来说他家大儿子和咱桂丫的亲事了?」 刘翠兰先是一愣,之后冷笑。 听说?自然是听寡妇说,还真跟女儿说的一样,这寡妇就是个外表憨实,内里藏奸的人。成日里做事偷偷摸摸的,指不定哪会儿你扭头她就站在你身后。以她婆婆的性子,知道点儿事就咋咋呼呼的,之前没说肯定是不知道,那么不用说肯定是寡妇在背后挑唆了什么了。 「你听谁说的?卢二家的是来说这事的,咋了?你不是从来不关心女儿的吗,问这个作甚?」 陈铁根嗔怪她:「我是孩子她爹,自然要过问过问。你这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了,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跟你好好说什么话,要好好说话找你寡妇去。」 陈铁根一副又得意又无奈的样子,「嘿,还拈酸!」 刘翠兰简直想当面吐他一脸,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人这么不要脸呢?也是,她之前瞎了眼,瞎了那么多年,才醒过来。 不过这一切,刘翠兰肯定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她早就打定主意要在这个家里过下去,一直过到几个女儿出嫁。如今大女儿就快出嫁了,她再熬熬,再熬几年…… 刘翠兰因为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说话,陈铁根又道:「卢老二家的那大儿子不错,配得上咱桂丫,我对这门婚事没意见。」 刘翠兰态度不明地哦了一声。 「对了,他家打算给咱家多少聘礼?卢老二家有钱,到时候聘礼你千万别少要了。」 刘翠兰撩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我没说聘礼的事儿。」 陈铁根急道:「你咋就不说聘礼呢?村里谁家嫁女儿不是先谈聘礼的事?你不说聘礼就答应了,若是卢老二家装傻不给聘礼咋办……」 「不给聘礼我也把女儿嫁给他家,之前我母女几个被你们一家人撵出来,可是人家明海一家帮着咱,咱才没饿死的。做人,要懂得知恩!」刘翠兰意味深长地望了陈铁根一眼,陈铁根被臊得脸一红,道:「不要就不要了,你说这些作甚。其实我也没想提这事的,还不是娘她老人家……」 陈铁根碎碎叨叨地解释着,刘翠兰充耳不闻,脑子里已经在想到时候怎么给女儿办嫁妆了。 待晚上陈铁根去了寡妇屋里,两人在炕上折腾了一番,寡妇十分柔顺的趴在陈铁根怀里。 她状似十分不经意地提了提白日里梅氏来的这事,陈铁根自然说梅氏来是给自己大儿子说亲的。 寡妇‘好奇’地问了聘礼的事,又说若是这聘礼丰厚些就好了,以后家里的日子也会好过些,以后等她生了儿子,也能让儿子过上好日子。 她原本以为陈铁根会想自己所想,哪知却触动了对方敏感的神经。 陈铁根一把将她推开,先是斥责她这种想法不该有,又说当初刘翠兰母女几个之所以能活下来,全指着人家卢老二家,如今自家再狮子大开口,就是不知恩,就是不知廉耻,会惹来全村人笑话的。 那鄙夷的眼神,只差没说直说寡妇不知廉耻了。 自然又接上儿子这话茬,埋怨寡妇肚皮不争气,说寡妇怎么当初你说桂丫娘肚皮是个不争气的,你也这么没用。 寡妇一口老血喷出来,内伤在心。 (修了后面一段) 梅氏此人的性格从来都是你敬我一分,我让你两步的性格,既然打定主意要娶桂丫这个儿媳妇进门,就会将事情办得事事妥帖虽刘翠兰并没有提聘礼的事,但前头她给大儿子订裴家的姑娘,都出了九两九的聘金,给陈家的自然不会少。若她真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不用陈家人指摘,她自己都过不去心里这坎儿。 第38章 所以回家将婚事已敲定的事,跟家里人说了之后,她便开始忙碌着要去陈家下定的一应事务。 卢广义得偿所愿,连着几天都是笑呵呵的,别人问他笑什么,他也不说,但偷空总会忍不住偷偷乐呵。周进如今不在家,卢娇月成日里也没什么事干,就帮着她娘一同准备要去陈家下定的聘礼。 聘礼银子梅氏打算照着上次的数额来,也给九两九,取长长久久之意。至于一应彩礼都是按着村里规矩来,只比当初给裴家的多,不会比那个少。至于家具什么的,家里是刚起的新房子,每个屋里的家具都是新打的,也不用重新再做。 准备好一切,选了个良辰吉日,二房两口子便带着聘礼上陈家下聘了。 直到此时,村里人才知道原来陈家要和卢家二房结亲。 羡慕之人自是许多,要知道卢广义在村里有女儿待嫁的人家眼中可是香饽饽,之前便有不少人通过相熟的人,往梅氏跟前递话,若不然梅氏也不会心心念念想给儿子娶媳妇。 连着多日,陈铁根走在村里的时候,总会有人上前来与他搭话,话里话外都是羡慕,说陈铁根以后日子不用愁了,靠着亲家,以后随便在外面摆个小摊子,就能顾上一家吃喝不用愁。 陈铁根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出过这种风头,成日里都是笑眯眯的,待桂丫十分和颜悦色不说,甚至还要折腾着给她办嫁妆。 这一行举将寡妇气得不轻,家里本来就不够宽裕,给桂丫办嫁妆,以后柱子成亲或者她儿子出生,不就少得了。 关键是她根本阻止不了,她惯是个做事喜欢迂回的性子,自然不好意思明火执仗跟陈铁根说以后他要给柱子准备多少多少东西,好给他娶媳妇,只能拿着那还未出生儿子说事。可是她说得次数太多,陈铁根早就麻木了,寡妇一说,他就回她一句,这不还没生嘛,等生了再说。 寡妇一口老血又喷出来,连着多天脸都是阴阴的。 对于陈铁根要给女儿置办嫁妆的事,刘翠兰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桂丫也是他的种,做爹的给做女儿的办嫁妆是理所应当,更何况早些年她和她女儿没少给陈家做牛做马,这些嫁妆是该置办的。 乡下人给女儿办嫁妆,不过是些铺盖、被面、脸盆之类的东西,家里宽裕的话,再给打几口家具。可一来陈家没钱,二来婚期定在明年的腊月十八,距离这个时候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是非常紧凑的,家具自然省了。不过将一应物什置办齐了,也花了陈铁根近三两银子。 不多,但对比乡下其他人家嫁女儿,已经算是不少的了。 如今刘翠兰心思变了,自然觉得这份嫁妆有些薄,就将自己的打算理所应当的说了出来。刘翠兰说要把卢家给的聘礼都给桂丫陪过去,陈铁根当时脸色有些不好,不过刘翠兰一力坚持,并说卢二家给自家做脸,他们也不能太不像话。无奈,陈铁根也只能应下。 不应下也没办法,刘翠兰如今强硬得厉害,尤其最近陈铁根被村里有些人吹捧得有些飘飘然,大家都说自己是高攀了卢老二家,如今他就要给全村人看看,他陈铁根也是非常大方的,哪家嫁女儿会把男方家给的聘礼都陪过去?还不是都留在家里给儿子娶媳妇。 提起儿子,陈铁根不禁心里颇不是滋味,前头和村里人吹嘘完自己有多么大方,扭头又找寡妇生儿子去了。他倒是想找刘翠兰,只可惜刘翠兰现在不让他沾身。 见此,桃丫不禁和姐姐私下议论:「姐,还是你有法子。」 桂丫但笑不语。 其实这称不上是有没有法子,不过人的天性难改。她爹被她奶拿捏了一辈子,被她二叔欺负了半辈子,性格自卑且懦弱。之后娶了寡妇,在寡妇刻意的讨好逢迎之下,他的内心开始慢慢膨胀起来。 桂丫当初回家没多久就看出了这一切端倪,也因此就在背地里教刘翠兰如何对付陈铁根、寡妇,还有陈婆子这些人。当然这话是不会明说,只是旁敲侧击加潜移默化,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至于这次的事,不过是刘翠兰爱女心切摆出强势之态,桂丫特意让桃丫出去和小伙伴们玩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道出卢家那边给了多少聘礼。村里眼红卢家二房的人不少,一听给了这么多聘礼更是眼红加羡慕,自然就有人当着她爹面前说酸话。 少不了会有人激她爹,她爹不就成被赶上架子的鸭子了吗。 经过这一出,桂丫此时充满了信心,也许她家里糟心事确实不少,但一切并非不能解决。 按下不提,周进出去了十多日,终于回来了。 跑完这一趟,年前他是不会再出去了,刚好又下起鹅毛大雪,看这势头,接下来的天气大多也是如此,年前这些日子也只能在家里猫冬。 牛角村那边的私塾也停了,雪大路滑,小娃子们出门上学,家里的大人也不放心。尤其私塾那边取暖不便,乡下人都不富裕,不可能为了孩子上学还单独弄一份炭火给孩子取暖,所以一般到了天真正开始冷的时候,私塾都会给学生们放假,等次年开春暖和了以后再去。 第39章 也因此五郎六郎都回来了,倒是卢广智没回来,秦秀才单独给他开小灶呢。 对于这么冷的天气,儿子还要去私塾,梅氏不但不觉得心疼,反而觉得满脸荣光。现如今二房一家人都知道秦秀才很看好卢广智,秦秀才教出来了几个童生,但秀才还没有一个,卢明海没少关心两个儿子在学堂的事,秦秀才与他说过,卢广智悟性很高,好生学上两年,下场考个秀才不是问题。 当然梅氏也不是不心疼,只是乡下人家里能出个读书人,是非常有脸面的事。能被秀才公看中,并说出日后前程不小的话,梅氏即使心疼也只是藏在心里。她惯是个不会说软话的性子,嘴里一面念叨让儿子好好学,别怕吃苦,回头每日变着花样给儿子做好吃的补身子。 而周进前头回来,后脚就下起大雪,连着多日天都不见晴,小两口成日里没事干,就只能窝着炕上睡大觉,当然也没少做那些不足为外人道也之事。 外面银装素裹,滴水成冰,屋里却是一片暖融融的。 炕日日不歇地烧着,屋中一角还放着个炭盆,虽到不了温暖如春的地步,但在这种时候已经算得上是极为暖和的了。 周进知道卢娇月怕冷,所以这次回来专门买了一车炭回来,给老丈人家送了一些过去,剩下就放在家里可这劲儿烧。 炕上,大红色的绸面褥子上交缠着两个人,一黑一白,一壮硕一纤细,就像那恒久至今传下来的太极图,泾渭分明却水乳交融。 卢娇月没这么大胆的,还是周进在被窝里折腾热了,才把被子给揭了。她在下面根本阻止不了,只能伸出手使劲去够被子,想重新给盖上。 「行了,待会儿再,太热……」周进汗如雨下。 其实卢娇月也热得厉害,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将被子拉过来,只能伸出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周进一声闷哼,须臾,整个人覆了下来。 卢娇月推他:「重,快起来。」 他又呆了一会儿,才翻身在一旁躺下。 之后沐浴擦身自是不必细说。 卢娇月穿着鸭蛋青色的中衣,因为衣襟没有拉进,微微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肚兜一角。她趿着软底绣鞋,来到炕前推了周进一把。 「快起了,待会吃午饭要晚了。」 因为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再加上天冷,所以梅氏特意吩咐让两人不要开火,吃饭的时候去二房那边就好。周进知道丈母娘这说得不是客气话,他也从没拿自己当外人,便答允下来,只是粮食和肉菜没少往二房那边拿。所以现如今这小两口都是在二房那边吃饭的,昨儿便去晚了一次,卢娇月可不想今天也去晚。 周进在炕上翻了一个身,坐了起来,先把卢娇月拉过来亲了一口,才在她嗔怪的眼神中,光着膀子往小间里去了。 不多时出来,卢娇月抱怨道:「感情这炭盆就是方便你不穿衣裳用的,也不怕着凉。」 「你不也用了?」周进笑眯眯道。 卢娇月顿时红了脸,至于为什么红脸,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等小两口过去二房那边,饭已经摆好了,就等两人。 卢娇月十分不好意思,可她又不好解释为什么会来晚,倒是梅氏这个过来人笑眯眯的,一面招呼两人坐下吃饭,一面眼睛直往卢娇月的肚子上打转。 可把卢娇月看得,恨不得躲到周进身后去。 乡下人吃饭,自然不拘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且二房一家也没这个规矩,每逢到吃饭的时候,桌上就十分热闹。 说说东,聊聊西,偶尔也会说些村里的八卦事。一通说下来,大家聊得十分开心,饭也吃完了。 今日说着说着,梅氏就提起给卢娇杏寻人家这事。 当初这事梅氏是托的自己大哥梅大虎,哪知梅大虎那边还没动静,倒是梅庄毅和周进给寻摸了一个。 男方家是山民,这个山是名符其实的大山,据说男方所在的那个小村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一个小山坳坳里。进山一趟,从天不亮开始走,要到了天擦黑才能到,这还是脚程快的,若是脚程不快的话,走上一天一夜也是要的。 山民是没有土地的,靠打猎为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因为打猎能换银子,家里倒是不穷,就是因为住得地方太偏僻了,娶不上媳妇。他们那个村只有数十户人家,没娶上媳妇的光棍倒有七八户。家家户户都缺媳妇,而促使他们努力打猎换银子的根本原因就是,有了银子好换个媳妇回来。 平地的乡下人娶媳妇,花个几两银子也就够了。可他们那里的人要是想娶个媳妇回来,没有几十两银子打不住。即使如此,也极少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到那种地方去。 无他,太偏僻了,也太苦了。 梅庄毅和周进是收皮子的时候认识那猎户的,两人倒也没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收皮子,只是之前跑得那一趟与之前打交道的猎户们都交代过了,让他们有皮子都送过来,他们会定时定点去收,那人也是相熟之人介绍来的。 第40章 周进这人记仇,还记着卢娇杏之前坑自己媳妇那事。刚好乔氏托了过来,这么好的地方不送她过去,岂不是对不起乔氏的托付。 一听娶媳妇不要银子,那猎户高兴得哥长哥短地叫梅庄毅和周进两人,对于女方不是黄花大闺女这事,此人自是浑不在意。不过周进还记得三房家是亲戚,特意给卢娇杏选了个好的,小伙子个头高,人长得不丑,没爹没娘,还有一门赖以为生的手艺。 回来后,周进将此事与梅氏说了,梅氏扭头又去对乔氏说。 乔氏细细问过男方的情况,虽有些心疼女儿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日后怕是要吃苦。可如今能愿意娶卢娇杏的人,也只有那种娶不到媳妇地方才会有,总比嫁给一个年纪大鳏夫还是个破落户强,最起码吃饱穿暖不成问题。 乔氏谢过梅氏,将此事敲定下来。 而梅氏此时对家里人说的,就是卢娇杏因为婚事又在家里闹腾的事。 卢娇杏知晓家里要将她嫁给山民,就闹了起来。 又是哭又是闹,上吊也闹过一回,打没少挨,可就是闹。乔氏头疼得不行,这不,一大早就上二房家来找梅氏吐苦水来了。 不过乔氏倒是挺坚决的,吐苦水归吐苦水,女儿还是一定要嫁过去的。 「真是为难你三婶了,以前还没觉得杏儿那丫头这么不听话,这儿女们真是当父母的债!」梅氏感叹道。 下面一溜几个当儿女的俱是不说话,面面相觑对了一个眼神。 卢明海好笑道:「你感叹个什么劲儿,咱家可没有那么闹腾的孩子。」 梅氏瞅瞅男人,再瞅瞅儿子女儿女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禁面上一赧,瞪了男人一眼,「我可没说孩子们,我就是感叹感叹不行?」 「行,怎么不行,你说什么都行。」 对于爹娘总是上演这种类似吵嘴的秀恩爱,二房家几个孩子早已习以为常,自是该吃饭吃饭,该装傻装傻,倒是周进还有些不能习惯,还是卢娇月在桌下掐了他腿一把,他才赶忙装作去夹菜的样子掩饰过去。 而三房那边,此时屋里是一片低气压。 乔氏坐在堂屋里阴着个脸,西间那边,卢娇杏躺在炕上,仿若一具死尸,而卢娇娥则瑟瑟缩缩坐在炕角,时不时抽搭一声。 「我告诉你,你不嫁也得嫁,要是想死你就直接把自己吊死了,不用在老娘面前再玩这种小把戏。娥儿,你给我出来,不用看着她,让她去死!」隔着一堵墙,乔氏对着西间那边骂道。 卢娇娥顿时被吓得从炕上跳下来,站在原地踌躇一下,才一脸哭相道:「姐,你就别跟娘犟了。」 见炕上那人不搭理她,她犹豫半响,还是走到了门边去。 乔氏还在骂着:「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好话歹话说尽,就是不听。你怎么就认不清自己,不嫁给山民,你以为你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有点小聪明,不用在正道上,自以为自己聪明,其实蠢人就是你这样的,关键是还不觉得自己蠢……杜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那是狼窟,没看见你小姑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你觉得你去了能免俗……杜家那边你是不用再想了,别说老娘拦着你不让你跳火坑,你若是能让杜家人答应娶你进门,老娘二话不说就把你送过去……」 乔氏也是被气狠了。卢明山是个男人,自然不好管教女儿,且他也不会管教,火上了头就只会打。这几日卢娇杏天天在家闹腾,卢明山实在烦了,便躲出去找同村人耍牌。 可乔氏不能躲,卢娇杏天天在家闹腾,打不听骂也不听,若不然她也不至于这么歇斯底里。 屋里,卢娇杏躺在炕上摸摸自己颈脖,那里有一道淤痕。 她娘并没有说错,她确实是在玩把戏。 无他,只为了不想嫁给那样一个人。 山民那是什么人?是吃糠咽菜,住在深山里,与野兽为邻,指不定什么时候被山里野兽啃了,自己就要当寡妇。出一趟山要翻山越岭,油没有,盐没有,啥啥都没有。 其实事情发展到至今,卢娇杏已经不对还能嫁给杜廉抱有任何希望了。她娘说的没错,她小姑没死的情况下,杜廉不可能娶她,即使是死了,会不会娶她还是未知。 只能说她以前是昏了头。 可如今醒悟也已经晚了,她坏了身子,家里头为了名声,只能将她有多远嫁多远,有多偏嫁多偏。即使她爹娘心疼她,还有她爷奶在后面坏事,这几日她奶天天上门,就是为了催促想赶紧把她嫁出去。 都想她死! 可她就是不死,为什么不是他们死呢?! 卢娇杏现在恨所有人,连妹妹卢娇娥都恨上了。 卢娇娥还是放心不下姐姐,见娘没再说让她出去,就又折返了回来。她正想再劝她姐不要和家里闹了,哪知话还没出口,就对上姐姐怨恨的眼神。 第41章 「滚出去,我不要你可怜!我知道你们都巴不得我死,包括你,只有我死了,这事才能遮掩过去,这样以后才不会耽误你自个!」卢娇杏冷笑。 卢娇娥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卢娇杏,「姐,你咋能这么想呢?」 「滚,你给我滚!」 卢娇杏拿起炕上的一个枕头就砸了过来,堂屋那边乔氏听到里面的动静,又在喊卢娇娥了。 卢娇娥满脸茫然地走了出去。 为什么她姐会这么想,她真的没有那么想她啊?可是想着娘让自己看着大姐,自己屡屡拒绝大姐让自己给杜廉传话的事,她又不那么肯定了。 也许她心里也是那么想的,觉得大姐是个麻烦。 院子里,胡氏站在自家门前,听着三房那边传来的动静,幸灾乐祸地笑着。 乔氏骂了一通还不解恨,想找人发泄,可看着小女儿苍白的脸色,又心软了。 不禁迁怒在了卢明山身上,下炕道:「我找你爹去,你看着你姐,别让她出去。」说完,乔氏便摔门出去了。 她并没有发现卢娇娥的神情有些不对,而卢娇娥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甚至她根本发现乔氏出去了,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似的往屋外走去。 一直瞅着这边的胡氏,见乔氏和卢娇娥都出去了,不禁眼睛一亮。扯了扯身上的袄子,推开三房家屋门走进去。 屋里,卢娇杏正自哀自怨地哭着。 哭自己命不好,也是哭老天不睁眼,更是哭杜廉为何那么薄情。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杏儿,哭啥呢,瞧着小脸儿哭的。」 卢娇杏愣愣地看着胡氏,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脸上的笑容。 「别哭了,上次你帮了大伯母,这次大伯母来帮你,你不就是想嫁给我那侄儿嘛,这事简单。」 「简单?」 胡氏满脸都是笑,对卢娇杏点点头,「简单!」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 从这一日开始,整个大溪村就开始忙碌起来,明明外面银装素裹,冷得厉害,却在此时有了几分热火朝天之势。 每年到快过年的那几日,就是乡下最热闹的时候。大家无惧寒冬,纷纷走出家门,开始置办着过年要用的一应物什。乡下人过日子不容易,辛苦一年到头,到过年的时候,自然要过个好年。 二十三是小年,家家户户都要祭灶神。祭灶神要做灶糖,用灶糖封了灶神爷的嘴,灶神爷上了天后,就只会说家里的好话。这样一来,来年的日子会更红红火火。 周家今年新起的屋子,自然少不了要祭灶神。 俗话说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这祭灶之事家里自然只有周进能做,卢娇月做不了别的,做些吃食和灶糖祭灶,却是能行的。 灶糖是和二房家一起做的,就是乡下那种做饴糖的土法子,不过梅氏和卢娇月还加了些花生碎和芝麻进去,这样一来吃起来更香脆可口。 等糖做好后,晾得不烫手了,就开始搓糖,搓成长条状,然后切片,或者揪成一团一团都可以。 不拘什么形状,只要能入嘴就行。 乡下人的日子都过得不富裕,糖这类物什又卖得极贵,所以他们便用自己的小智慧做出这种简易版的糖。可以拿来祭灶,等祭完灶,就是小娃子们的吃食了。即使不祭灶,若是家里孩子馋嘴了,也会做上一些给他们甜甜嘴。 周进烧了灶神像和事先扎好的草马,整个祭灶就算完了。 卢娇月站在外面往里探了探头,问道:「好了吗?」 「好了。」 周进走出来,伸手往卢娇月嘴里塞了个东西。 她先是一愣,尝到甜味了,才发现是灶糖。 卢娇月不禁一笑,嗔道:「若是让灶神爷知道,这前面刚给他用过的,扭脸就被人吃了,该生气了。」 周进拍了拍手上的糖渣,浑不在意道:「生什么气,不都是这样的吗。」 卢娇月小口嚼着嘴里的糖,「那是小娃娃才这样啊,我又不是小娃娃。」 灯光下,她白皙如玉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可见气色是极好的。柳眉不描而黛,一点樱桃小口不点而朱,杏眼含笑带着几分调皮的意味,更有一种不做作的娇憨。 周进不禁眸色一暗,伸手刮了刮她的翘鼻子,「你难道不是小娃娃?哦,也确实不是。」 眼中捉狭的意味颇浓,当即让卢娇月红了脸。她清了清了嗓子,打岔道:「好了,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估计我娘饭也做好了。」 周进点点头,两人便相携出门。 往二房那边走的路上,卢娇月有些感叹道:「我这出嫁了,倒是越发不像话了,反倒让我娘日日做饭给咱们吃,我娘也是,就是不让我沾手。」 周进一脸笑,「你娘还不是心疼你。」 听到这话,卢娇月不禁有些窘然,嗔他一眼道:「还不是因为你。」 第42章 这事还确实和周进有关,梅氏惦记着女儿的肚子,又怕她年纪小不懂事怀上了不自觉,平日便一直盯着。卢娇月刚嫁那会儿,她还顾忌着女儿脸皮薄,没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在卢娇月来癸水的日子,问了一句。 得知如期而至,梅氏也没说什么,就是不再让卢娇月帮着做活了,甚至连凉一些的水都不让她沾。刚开始卢娇月并不懂这其中的端倪,还是前些日子她癸水又至,梅氏又问了一句,她才明白究竟。 原来她娘竟是担心她怀上了不自知。 那个羞窘简直没法提了,她只见过做婆婆的盯着儿媳妇的肚子,没想到这娘家的娘也这样。 当然肯定会有人说,这事跟周进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关系。可是不嫁给他,她娘至于这样吗? 不过卢娇月也是能理解她娘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因为她小时候在外公家听外婆他们说过一嘴子,她娘在怀她大哥之前,脚下丢过一个孩子。也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又是新媳妇,等孩子没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有孕了。 面对媳妇的嗔怪,周进毫不以为忤,反而笑呵呵的,「好好好,都是因为我。」 自打成亲以后,周进脸上的笑容就越发多了,不若往日那般冷脸。也是日子过得顺心如意,再加上老丈人一家从没拿他当过外人,让他体会到属于家的温暖。失而复得,所以越发珍惜。 「怎么?月儿你又欺负进子了?」原来两人已经不自觉走到二房这边来了,周进最后那句话让站在院子里的梅氏听了个正着。 卢娇月不愿意了,跺了跺脚,「娘,他那么大个个头,我咋能欺负他,你应该是担心他欺负我才是。」 「我还不知道的,进子咋会欺负你,还不是你仗着人家让着你,就可着劲儿的欺负人家。」 梅氏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一次被她看见卢娇月用手拧周进,周进告饶。明明是小两口打情骂俏,搁她眼里就成欺负了。也许梅氏也明白,之所以会这么说不过是替女儿在女婿面前背书。你看我都先训过自家女儿了,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气大概也消了吧。 为人父母都是这样,那种明明是女儿错了,还拼命在女婿面前护犊子,歪缠着往女婿身上赖的父母,其实都是蠢人。聪明的都不会这样,只会当着女婿面斥责自家孩子,而不会说女婿半个错字。 「娘,到底他是你亲儿子,还是我是你亲闺女啊,你怎么总向着他说话。」 「都是亲的,都是亲的。好了,快来端菜,咱们进去吃饭。」灶房前,卢明海笑呵呵说道。 二房家也是刚祭完灶。 「爹,我们来就是,哪还用得着妹妹他们。」灶房里,卢广义往外端菜,边说道。身后跟着端着菜的卢广智,连五郎都端了一盆菜。 周进双目含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走上前去端过五郎手里的菜盆。 「小五,姐夫来。」 过了二十三,年味儿更加浓了。 扫尘、裁新衣、做新鞋、贴年画、杀年猪、蒸馒头、炸丸子,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准备过个好年。 今年二房家没有养猪,倒是三房养了猪。 知道二哥家今年没有养猪,卢明山提前就打过招呼了,二十六的让二房一家人去家里吃杀猪饭,当然也是杀猪的时候顺便帮着搭把手,所以一大早二房一家子就往三房家去了。 三房现如今还没搬家,本是打算二房搬家后,他们就搬过去的,哪成想出了卢娇杏这档子事。家里事情太多,三房两口子一时也没了这个心思,不过买房子的银子已经给了,说是待把卢娇杏的事办完后再搬,不过那估计是过完年以后的事了。 既然没有搬家,三房就还和大房一家子以及卢老汉老两口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不过三房最近和上房那边闹得很僵,几乎已经到了不说话的地步。自然是因为卢娇杏,经过之前那件事,如今卢娇杏几乎成了崔氏肉里扎的一根刺,恨不得早早把她扔出这家门才好。隔三差五就站在院子里,指桑骂槐骂几声,也没少上门催促三房两口子赶紧将卢娇杏处理了。 可终归究底,卢娇杏是三房两口子亲生的,崔氏作为亲奶奶,如此咄咄逼人,三房两口子心里也不是没想法的。毕竟这件事他们也憋屈,女儿做了丑事,男方是亲妹夫,作为亲娘的崔氏只知道护着亲女儿,完全将三房一家的颜面抛掷在地踩了又踩。 其实若杜廉不是卢桂丽的男人,而是一个外人,哪怕他也有妻室,三房两口子也完全可以逼着他负下这个责。 可他偏偏就是卢桂丽的男人。 如今要处置自己女儿,说白了也是为了一家子的颜面,为了卢老汉的颜面,为了崔氏的颜面,只可惜崔氏似乎并不懂这个道理。 因为这一切,今天杀年猪卢明山根本没跟大房上房那边打招呼,明摆着就是并不欢迎这些人,卢老汉和卢明川也不会自讨没趣。到底做得有些太不讲情面,也因此二房一家人到的时候,上房和大房的屋门是紧紧闭着的。 第43章 周进和卢娇月今日也来了,乔氏昨天特意过去打过招呼,让两人今天也来。 众人一到,站在一起说了两句话,就忙着帮了起来。 今天帮忙来杀猪的是隔壁村的一个屠户,姓牛,专门干煽猪杀猪这档子事的。也是老把式,手下十分利索。待卢明山、卢明海并卢广义、周进这几个男人帮着将猪捆好,吊在院门外的一棵树上,他就抄着一把锋利的杀猪刀上了。 卢娇月、梅氏和乔氏几个女人家在院子里头忙着,几个男人都在外头,待外面传来一阵猪的惨嚎,就有人喊水烧好没。 乔氏早就烧好热水了,听到唤声就端着一个大木盆跑了出去。梅氏也跟过去帮忙,卢娇月并没有去,她还管着灶上烧水呢。 不多时,几个男人抬着两盆子猪肉进来,一头整猪被分了两扇,一个盆里放了一半,猪头也被剃干净了,码在上头。更有猪心猪肺猪腰子等下水物,装了一小盆子。 请屠户来杀猪是要给辛苦钱的,一般都不会给银子,而是给些猪肉。有些屠户顺带卖猪肉,一般问清楚主人家留多少,剩下的都按市价收走。不过这牛屠户主业不是干这个的,所以拎着两斤肉和一条猪尾巴人就走了,剩下由卢明山几个自己干。 不过这些猪肉也并不愁卖,村里不是家家户户养猪,知道谁家要杀猪了,都会事先打声招呼让留一些。二房家今年没养猪,买谁的不是买,就提前打了招呼让三房给留半头。 热水一盆一盆往外端去,杀猪可不光杀了就好,还得剃毛洗干净。牛屠户已经帮着把毛都剃光了,剩下的也就是洗干净放起来。 灶房里水汽缭绕,周进穿了一身薄袄,袖子挽在手肘处,端着一个大木盆进来了。 卢娇月对他嫣然一笑,拿起水瓢往盆里舀水。 「累不累?」她问。 「累啥,都是些小活儿,我就给爹他们打打下手……」 正说着,卢明海走了进来,问道:「进子,刚才没事吧?」 卢娇月心里一紧,忙丢下手里的水瓢,追问:「咋了?出啥事了?」 周进面色顿时变得尴尬起来,经过两人的一番叙述,卢娇月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之前周进在外面帮忙,因为没干过这种活,卢明海让他帮忙按着猪蹄子,他没料到猪会挣扎,被猪蹄子踹了一下。 「没伤着吧?」卢娇月慌忙就要去查看周进的情况。 周进挡下她的手,「真没事,冬天穿的厚,你别惹爹笑话。」 卢娇月这才发现她爹还站在边上,忙转身去捞掉进锅中的水瓢,借以掩饰自己的羞窘。 「既然没事就好。」 卢明海笑呵呵走了,再不走,他担心女儿的脸都能烙饼子了。 待卢明海走后,卢娇月才扭过头来,「真没事?别骗我。」 「真没事,不放心晚上回去让你检查。」 卢娇月红着脸呸了一口,周进满脸笑端着盆子出去了。 中午吃的杀猪饭是梅氏和乔氏折腾出来的。 就两家人,小锅小灶,并不麻烦。 待饭做好后,大家就进屋去吃饭了,两家人摆了两桌,刚好够坐。 坐下后,梅氏悄悄捅了身边的乔氏一下,「不叫杏儿?」 「不管她,嫂子你吃你的就是。」 一屋子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吃饭,喝酒的一桌,不喝酒的一桌。酒饭半途,院中突然响起一个人说话声。 「亲家在屋里吗,咋院子里没人呢?」 不多时,就听外面又响起一个人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来人笑呵呵地道:「这快过年了,我来看看亲家可好。」 崔氏拉着一张老脸看着杜寡妇,每次她来都没什么好事,尤其赶在这快过年的时候,更是让人心生疑窦。到底自己亲闺女还在别人家里,崔氏也不好做得太过,只能撑起笑招呼道:「那谢谢亲家的关心了,进屋坐。」 三房屋里,一屋子人都眨眨眼。 这种时候,杜寡妇来作甚? 「管别人做什么?大家继续吃,别客气。」乔氏招呼着,不过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 这大中午的,作为亲家的杜寡妇来了,自然不可能不留饭。 崔氏心里虽十分不待见此人,到底还是站起来出去招呼孙媳妇让她做饭。 杜寡妇笑眯眯的,「亲家客气了,咋都这时候还没做饭?」乡下人大多都是这个点儿吃饭,按理说这会儿应该是正吃上或是吃完了,可杜寡妇来后却看见是冷锅冷灶,一屋子人都缩在屋里,所以才会有这一问。 崔氏老脸一僵,她能当杜寡妇说一家子是因为老三家做得太不留情面,所以都没心情吃晌午饭? 第44章 尤其今年失了地,虽还有老二家那三亩垫底,到底不若往年,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家里年头倒是养了一头猪,可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就把那半大的猪卖给了屠户,所以今年家里是没有杀猪的。 这眼看着要过年了,过年桌上没肉还叫过什么年?卢老汉老两口本想着老三家今年养了猪,怎么着过年也会孝敬些,哪曾想老三如此不留情面,连杀猪都不打声招呼,还想让人给送肉? 这明摆着就是闹崩了。 杜寡妇来之前的时候,卢老汉正在屋里埋怨崔氏,怨她太咄咄逼人了,明知道老三两口子最近正上火,还要火上浇油。崔氏自然是不愿意认的,可若说心里没后悔也是假的。 都成这样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不过这些崔氏可不会对杜寡妇说。 「家里忙,所以就给耽误了。」崔氏打着哈哈。 杜寡妇可不信这茬,不过她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为这,自然也不会主动戳破。 又坐了一会儿,杜寡妇状似随意道:「咋方才我来的时候没看见老三一家人?」 崔氏老脸一僵,这杜寡妇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紧闭屋门躲在屋里吃肉,自然是外人看不到的。 「这谁知道,天气冷,我也没出屋。」 杜寡妇站了起来,「那我去和老三两口子打声招呼,毕竟之前是我家对不起人家,哪能来了也不说声,可莫弄成以后这亲戚都做不成了。」 她也不给崔氏阻止的机会,就往门外去了。 崔氏满脸狐疑,对上卢老汉同样狐疑的老脸。 这杜寡妇到底是在演哪处戏? 三房屋里,大家特意说着笑着,尽量去忽视杜寡妇来的事,以及外面小胡氏做饭时弄出来摔摔打打的动静。 都知道三房一家人最近上火啥,自然没人不识趣去提那不该提的事。 大家正说笑着,突然门上的棉帘子被掀开了,温暖的屋里顿时涌进来一阵寒气。 「老三,老三媳妇,在家啊?」杜寡妇满脸堆笑,在看到屋里这么人后,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和卢明海两口子打了招呼:「老二一家子也在,今儿啥日子啊,咋都聚在这儿。」 都不是刻薄人,人家一脸笑,你也总不能一口唾沫吐上去。见三房两口子阴着脸,卢明海主动站起来招呼道:「今儿老三家杀猪,所以我们一家人在这里吃饭。」 卢明海说完这句话,就没再说话了。 杜寡妇有些尴尬,心里骂这一群人没规矩,咋就不知道招呼她坐。 「你来做什么?咱家不欢迎你!」乔氏出声道。杜寡妇来找的是她家,她可没脸让二哥两口子帮忙出面得罪人。 杜寡妇笑着道:「老三媳妇咋这么说话呢?」她一副和乔氏十分亲近的样子,那样子就好像是长辈在亲切的数落自家不懂事的晚辈。 杜寡妇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所有人都清楚。 乔氏也清楚,不过她才没有想和对方虚与委蛇的兴趣,遂啐了一口道:「别跟我摆得一副咱们多亲近的样子,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之前发生那事都忘了?你跟谁套近乎啊,赶紧给我滚!」 乔氏指着门,十分不客气地看着对方。 杜寡妇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你这小辈儿咋这么说话呢!我跟你娘可是亲家!」 不待乔氏出口,已经喝红脸的卢明山站了起来,一脚把屁股下的凳子踢开。 「我亲你娘的家,给老子滚,再不滚老子拿刀劈了你!什么样的老东西养了什么样的种,你那龟儿子祸害了老子的闺女,老子还没找你算账,你现在倒跑到老子面前充大爷……」 卢明海和周进忙站起来去拦卢明山,而乔氏气得直跳脚,却没有去怼杜寡妇,反倒去捂卢明山的嘴。 「你给我小声些,生怕人听不见是吧?」又转头撵杜寡妇,「你赶紧走,老三火上头谁都拦不住,待会儿出了什么事,你可别怨我提前没警告你!」 杜寡妇早就被吓傻在当场,自是赶紧屁滚尿流跑了。 崔氏之前就跟出来站在外面听动静,这会儿见动静不对,转身就回屋里去了。 待杜寡妇回转过来,她还特意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问道:「咋了,我听老三屋里有吵嚷的声音?」 杜寡妇眼含怨毒地看了她一眼,强堆着笑:「没啥事儿,就是老三两口子留我吃饭,我没应。」 还留你吃饭,崔氏在心里唾了一口,没要你的命就是好的。 想是这么想,她面上还是装着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 杜寡妇走后,乔氏埋怨卢明山:「你急火啥,二哥一家子还坐在这里,你看你像什么话。」 卢明山虽喝上了头,但是没醉,此时也意识到自己之前太冲动,忙对卢明海歉疚道:「二哥,我也是气昏了头。」 第45章 「气什么,跟这种人置气,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好了,都坐下吃饭吧。」卢明海帮着打圆场,也是在孩子们面前全了卢明山这个做长辈的脸。 大家继续坐下吃饭。 梅氏这才道:「你说她到底是来做甚?我咋总觉得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乔氏拿筷子杵了一下碗,「可不是,我也觉得。」 卢娇月插了一句嘴,「都这样了,她还赖在上房那边没走。」 外面的动静里面若是认真听,还是能听个究竟的,所以都知道杜寡妇没走。 乔氏没有说话,梅氏静默一下,道:「总而言之,你还是多留下心,我总觉得她来是别有目的。」 「好了好了,都说不说这事了,怎么还说。」另一桌上,卢明海冲这边道。他也是怕又把老三火挑起来了。 梅氏翕张了下嘴,没有说话。 乔氏出声劝道:「二哥,二嫂也是关心咱,我也觉得这杜寡妇来不单纯。」 之后三房两口子又出面打了圆场,这事才算是过去。 等二房一家人吃完饭准备离开的时候,杜寡妇竟然还没走。 她来到底是作甚? 直到吃罢晌午饭,又和崔氏坐在那里唠了一会儿,杜寡妇才找到空和胡氏说话。 她将之前去三房屋里的事,说了一下,又道:「老三两口子现在快恨死我了,你说的那事估计不成。」 胡氏态度不明道:「不成就不成吧,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 杜寡妇抬头诧异地看她一眼,「你说这话是啥意思?若不是你来找我,我能知道那事,我能来这趟?」 胡氏嘴角含着一抹笑,「我是受人之托,之前我在娘家过得那么苦,亲哥哥亲嫂子不待见,连亲侄儿亲侄女儿媳妇都对我摆脸子。好不容易想到你这个好妹妹,指着你能记着当初我待你的好,能伸手拉我一把,哪知道连你也踩我。呵,这次若不是看着杏儿那丫头当初帮过我,我能回来也是她提醒了我,这事我是不会管的。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想什么办就怎么办,与我无关。」 杜寡妇被胡氏奚落得老脸僵硬,嗫嚅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这人咋还记仇呢,你不是我亲姐姐吗。」 「你有把我当你亲姐姐?」胡氏讽笑反问。 杜寡妇挂不住脸皮,「要不是你当初那么坑我,我能待你那样?」 胡氏冷笑:「我坑你啥了?你坑你还借你那么多次银子,我坑你还给你送了个摇钱树过去?其中好坏我当初可是说明了,娶卢桂丽做儿媳妇是你下的决定,也是你托我帮你瞒天过海骗过廉儿的,合则我做了这么多,还在你心里落了个我坑你?我坑你,我坑你什么了?」 杜寡妇被奚落得讪讪然,这么一说,好想真还是自己理亏,可当初若不是她胡氏从中又插了一手,现在自己家娶的就是卢家二房的闺女。 她家不用摊个病秧子儿媳妇,还能白得个有钱的亲家。五亩地算什么?卢家二房手里可是有个聚宝盆。可谁成想卢家二房竟然翻身那么快,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富了。 其实杜寡妇早就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那么眼皮子浅,听信了胡氏的。若是娶了卢娇月,家里如今的日子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差,她儿子也不会被卢桂丽那个丧门星克得连连受挫,指不定这会儿都考上秀才了。 能娶上卢娇月,她儿子也不会心心念念忘不了她,以至于来大溪村偷看她,被卢娇杏那个骚蹄子趁虚而入,家里最近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自己今天也不会舔着脸上门。 之前那事杜廉和杜寡妇解释过了,他自然没脸说是起了邪念,自己把自己坑了,而是推说自己忘不了卢娇月,偷偷来过大溪村两次,才会和卢娇杏搭上的。 杜寡妇从来都是儿子说什么都是对的,自然没有猜疑,也因此把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胡氏给怨上了。 早知道,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不过现在杜寡妇还不会和胡氏翻脸,因为她有求于人。 「好好好,都是我不对还不行,那你说这事咋办?那卢娇杏真有了?」 胡氏冷笑:「既然不信我,你来这趟作甚?」 杜寡妇讪笑,「我就是来看看情况。」 说白了就是不信她,活该之前被三房两口子那么奚落了一顿。不过胡氏才不会戳破,她就乐意看杜寡妇吃瘪受挫,再送个祸根去她家,她家以后肯定热闹。 胡氏这人记仇,她可没忘记当初杜寡妇是怎么待自己的。 大晚上的将自己赶出来,连过一夜都不让她留。那一刻胡氏就发誓,若是有朝一日,那些让她受到屈辱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既然你看情况,那你就去看。我是受人之托,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事与我无关。」 第46章 「这不是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 「我可没注意给你出。」 胡氏就是不理这茬,杜寡妇只能铩羽而归,忙活了一日,啥事都没办成,还受了一肚子窝囊气。 回到家后,刚一进门就看见赶紧往屋里避的卢桂丽,她更是怒中火烧。 她可没忘记崔氏今天是怎么奚落她的,更没忘记之前这母女两人是怎么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 杜寡妇冲进东屋,将刚进屋的卢桂丽吓了一跳。 她瑟缩了一下,神情满是怯怯,「娘……」 「我可不是你娘,你娘在大溪村呢,乱认什么娘!你说说我家怎么会瞎了眼,娶了你这样一个人进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家的媳妇像你这样跟个祖宗似的!还不能招惹,招惹了你就病给我看!你们卢家人都是群祖宗,仗着我孤儿寡母欺负咱家没人,瞧瞧那天你娘家人,差点没将我母子两个挤兑到墙角去……为了给你治病,咱家地也没了,钱也没了,就这你泼妇娘骑在老娘头上拉屎拉尿……你不是很行,很厉害嘛,你怕什么,你娘当初糟践老娘的时候,咋没见你帮我这个做婆婆的说句话……」 杜寡妇骂得口沫横飞,将这阵子自家受的气全朝卢桂丽撒去。 而卢桂丽本就不是一个口舌厉害的,只能默默垂泪,心中又将崔氏怨了一遍。当初她就说不能那样,可她娘非不听,认为是杜家人欠自己的,就要将架子拿起来,让杜家人将自己供起来。 她当时心中含怨,便听了她娘的,哪知她娘前脚走,后脚婆婆就变脸了。这些日子不顾她病体刚愈,可着劲儿指使她干活,甚至屡屡对她谩骂不休。 「……你说要你有什么用,嫁进来时候也不短了,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还占着茅坑不拉屎……我的天呐,老天这是要惩罚我,我怎么会摊上你这种不下蛋的儿媳妇……」 西间里,书案前的杜廉烦躁地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个圈,才又坐回去。可依旧静不下心,他将手里的书往桌上一甩,一把推开房门走出去。 卢桂丽被羞得呜呜直哭,她能说自打她嫁进门后,杜廉和她同床的次数屈指可数,期间还有几次婆婆在外面看着时间,几乎没有成事,可这种羞人的事她怎么好意思当着婆婆面直说。 「不行,我不能耽误了我廉儿,我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我不能对不起我死去的男人。你给我滚,咱家不要你这种儿媳妇了!」骂着骂着,杜寡妇突然道,并去伸手去推搡卢桂丽,就要撵她出去。 卢桂丽如遭雷击,可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跪下来求杜寡妇不要休了自己。 杜寡妇依旧坚决,甚至要去叫杜廉来写休书。 「娘,你别休了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求你别休了我……」 「这是你说的?」杜寡妇突然转了话音。 卢桂丽还以为所求有望,连连点头。 「那行,你那侄女卢娇杏怀了我家廉儿的骨肉,我现在让你回你娘家把她接过来,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杜寡妇这才说出心里的打算。 而卢桂丽已经震惊到没办法言语了。 杜寡妇去了炕沿坐下,继续道:「你放心,只要你办成这事,我家就不休你,那卢娇杏咱家也不会要,待她生完孩子,咱们就把她送走。你三哥已经给她找好了下家,是个山民,人家不会在意她是不是黄花大闺女,有没有生过孩子。」 「可……」 杜寡妇突然叹了口气,态度软和下来,「你也别说是我这个婆婆不讲理,当初为了平息你和你娘家那边的怒火,咱家该做的也已经做了,可谁曾想那丫头竟有了身孕。其实我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你身子不中用,恐怕是个不能生的。难道一辈子就不生孩子,拖着廉儿跟你断了香火?就算现在不休你,你就不担心以后?如今倒好了,有人帮你生,到时候你只用对外面说孩子是你生的就行了……」 「我……」 「你自己好好想想,反正事情就是这样。」说完,杜寡妇就出了房门,哪知刚推开屋门,就对上杜廉震惊的脸。 她赶忙使了个眼色,将儿子拉走。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西屋,杜廉才出口问道。 杜寡妇也没瞒他,将事情说了一遍,跟着苦着脸又道:「儿啊,娘这么苦心积虑也是为了你,你要考秀才,名声是不能坏的,可咱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血脉流落出去。如今咱们也只能先哄着她将人接过来,遮掩着将孩子先生下来。」 「那孩子生下来以后呢?还有卢家那边会干?」 杜寡妇往东屋那边努努嘴,「他们不干也得干,不是还有她吗?至于孩子生下来后——」她眼珠子一转,道:「那就看谁有本事了,说不定她们自己就把自己斗死了。」 第47章 杜廉蹙起眉,显然是有些不能接受这种做法的。 「你也别心疼她,你想咱家里摊上个药罐子在家里?若是再犯了病,卢家可没银子再给她治病了。咱家里虽还有些钱,但那都是备着你给赶考用的。」 杜廉眼光闪了闪,终究没有说话。 次日卢桂丽便回娘家了,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哭、喊、闹、打、骂,各种轮番上阵,也幸好彼此都顾忌着自己脸面,倒也没闹到外面去。 事情进入了僵局,三房两口子一直不松口,而卢桂丽也一直住在娘家。 这日,乔氏一脸憔悴的上了二房家的门。 梅氏有些诧异地问她:「他三婶,你这是怎么了?」 乔氏这才痛哭出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梅氏听完后,震惊不已,「那你打算咋办?真把孩子送去杜家?」 乔氏抹了一把眼泪,「不送去咋办?我倒是想过卖点药让她吃了,在家里养段时间再把她嫁出去。可他爹说那药都是狼虎之药,好的话,孩子能流下来,不好的话,命都没了,还有人吃了以后不能生的。终归是自己的种,再恨能把她打死?有人接手也好,等孩子生了,我就把她领回来。」 「那……」 「我来就是想跟二嫂说一说,看能不能先稳住那边,让那人再等一年,等孩子生下来后,咱们就把她送去。」 梅氏踌躇一下,「到时候人真能领回来?要是杏儿不愿意回来咋办,总不能让人家一直等着?」 乔氏脸白了一下,之后恨恨道:「不回来也不行,除非她不打算认我和老三这个爹娘了。」 见乔氏都这么说了,梅氏只能点点头应下,之后她又宽慰了乔氏几句,乔氏才匆匆忙忙走了。 乔氏前脚刚出屋门,卢娇月后脚就来了,两人在院子里还碰了照面,打了声招呼。 「娘,三婶来做什么?」心中疑惑乔氏魂不守舍的样子,卢娇月好奇地问梅氏。 梅氏本不打算跟女儿说,可这事还得通过女婿去办,女婿知道了,女儿自然也知道了,遂也没瞒卢娇月,将事情说了一遍。 卢娇月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过了好半响,才眨眨眼道:「娘,这事你不该应下的,卢娇杏到时候指定不会回来。」 梅氏叹了一口气,「这茬我也想过了,可你三婶都那么说了,我也不好当面泼她冷水。」跟着她又不确定道:「杏儿那孩子应该不会不顾名声,要知道这事传出去可是丑事,她应该没那么傻吧?」 卢娇月撇了下嘴,「娘,你可别忘了她之前干了什么。爷奶小姑这是自己挖坑在埋自己,有那次的事在前头,他们怎么就敢肯定她不会故意害小姑?小姑死了,就刚好给她挪位置了。」 「这——」听到这话,梅氏有些六神无主,「那你说娘要不要去提醒……」 话还没说完,梅氏自己都觉得十分没趣。人家也不是傻子,用得着自己去插这个嘴,别好事没做成,反倒落了埋怨。反正自家已经分家了,跟那边的关系也断了个彻底,他们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与自家无关。再加上这其中还牵扯着乔氏,方才见乔氏那样就是还没放弃卢娇杏,她怎么好当着人说她闺女没安好心? 见此,卢娇月心里暗暗地点头,她娘总算没多管闲事。 一个是上房那边,一个是杜家那边,是她这辈子沾都不想沾的东西。他们愿意怎么作就怎么作吧,都与她无关。 接着,母女两人没再谈这事,而是就着过年的事商讨了起来。 卢老汉老两口当然不是傻子,对于梅氏母女两个能想到的问题,他们自然想到过。 可想了又怎样? 他们要能说通卢桂丽才行。 尤其卢娇杏仿佛一夕之间就顿悟了,经过这些日子,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之前所作所为的不对,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对老两口和卢桂丽承诺待生下肚里这个孩子以后,她便嫁进山里去,不再执着杜廉。 一切似乎都那么美好,该解决的都解决了,卢娇杏不再是潜在的威胁,卢桂丽不能生的问题也解决了,皆大欢喜。 既然都皆大欢喜,那就让她皆大欢喜吧。 于是过了初二那日,卢桂丽便领着卢娇杏归家去了。 对外宣称的名头是走亲戚,顺道卢娇杏会留在杜家,美闻其名照顾病中的小姑姑。村里知道这事的人纷纷赞道卢娇杏孝顺,当然也有暗里骂卢老汉老两口宠女儿宠得不像话,都嫁了人的小姑姑竟然还要侄女侍候。 可不过外人怎么议论,似乎都与卢家人没什么关系。上房那边出乎意料的沉默,三房也很沉默,倒是胡氏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整个年都是笑眯眯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捡到银子了。 第48章 这个年二房一家过得十分开心,年夜饭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的,有二房一家人,还有卢娇月和周进。大家说说笑笑吃了年夜饭,又坐在一起聊天守夜,待过了子时,才各自回屋歇息。 初一在家里呆了一日,初二一家人就往梅家去了。 卢娇月和周进也去了。 过年之前,卢娇月就和梅氏商量过了。每年初二都是去梅家,今年也能不例外,她天天都往娘家跑,自然也不用拘那个礼,非要赶着初二回娘家,还不如照着老规矩去外公外婆家。 从梅家回来后,就没什么事了,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一直到正月初十,二房一家人才开始忙了起来。因为卢广义的婚期定在正月十八,眼见没几天就要到了。 至于另一边,过了十五,三房就折腾着要搬家了。 现如今这个时候,卢家这个大院子是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也许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忘掉那些糟心事。 三房搬家的这日也就请了二房一家人帮忙,按理说搬新家是要请酒的,如今三房两口子也没这个心情,就请了二房一家人吃饭。当然也少不了周进和卢娇月两人,现如今两人几乎就是二房人无疑,明明是卢娇月嫁给了周进,倒像是周进是上门女婿一样。 村里自然少不了有人会私下议论,且不说传不传得到二房人的耳里,周进也并不在乎。只要日子过得好,是不是上门女婿重要吗? 越是临近卢广义的婚期,二房一家越是忙碌。 这还是二房家第一次娶儿媳妇,场面自然不能小了。 紧锣密鼓忙连着忙了多天,终于到了正日子。 这一日,村里能来的人都来喝喜酒了,又重现当初卢娇月出嫁时的热闹景象。 卢广义身穿大红色喜服站在门口迎客,卢明海、卢广智以及周进都在院子里张罗着,梅氏和卢娇月也没闲下,还有过来帮忙的亲戚们。 临近黄昏前,迎亲的队伍便往陈家去了。 一路敲锣打鼓、鞭炮声不绝于耳,二房家还雇了抬花轿,同行之人有卢广义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有亲戚家的兄弟们,后面还跟了一群来凑热闹的小孩子。 没过多久,新娘子便被迎回来了。 卢娇月站在门前望风,远远看见迎亲队伍往这边来了,就让负责放鞭炮的燃响了鞭炮。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新娘子进门。 拜天地的时候,二房两口子坐在上首处,满脸都是喜气,梅氏眼中隐隐泛着泪花。大儿子蹉跎这么久,今天终于娶媳妇了。 卢娇月也是面含激动,这辈子与上辈子截然不同,想必大哥会摆脱早亡的命运,这辈子一定会美满幸福,顺顺遂遂。 掀了盖头,卢广义便出来四处敬酒。 新婚之夜新郎肯定是不能喝醉的,周进这个做妹夫的便跟在一旁负责挡酒。 卢娇月见外面已经开席了,大家已经吃喝起来,自己手头也没什么事做,便抽空进了新房。 新房里,桂丫坐在炕沿上,一身大红色喜服,一动也不动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盖头都掀了,你咋还坐着不动呢。」 「我以为还不能动。」桂丫红着脸说。 卢娇月掩着嘴笑:「当初我出嫁的时候,也以为没喝合衾酒之前不能动,还是我大姑子过来跟我说这事的。快起来活动活动吧,估计你这会儿也僵了。」 「可不是。」桂丫这才站起来,动了动手脚。从被背进花轿,一直到现在,她几乎是保持着同样一个姿势,尤其她心里紧张,更是浑身紧绷,一动起来才发现身上难受得厉害。 「我哥还在外面敬酒呢,估计还要等一会儿才会回来。我怕你饿了,给你端些东西吃你先垫垫。」她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托盘。 今日卢广义成亲,卢娇月穿得十分喜庆。一身海棠红的长夹袄,下面是紫红色的马面裙,外面还罩了一个牙白缎子兔毛滚边的短比甲。梳着桃心髻,看起来格外明艳照人。 不过桂丫也不比她差,桂丫本就长得不错,以前因为总是受苛待,所以显得瘦骨嶙峋的,头发也有些枯黄。后来离开陈家,自己做了生意,手里有钱后,桂丫也会调适自己,吃的喝的用的虽比不上二房家,但也不差,渐渐就养了回来。 尤其今日她作为新娘子,一身大红色喜服,满脸带着娇羞的喜气,刘海也梳起来了,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与以往的她截然不同,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怎么说呢,就是怎么看怎么漂亮。 「娇月,谢谢你了。」桂丫道。 「谢什么,以后你就是我嫂子了,我可不得好好巴结巴结你,也免得你这个嫂子给我这个小姑子脸色看。」 「浑说,我才不会。」桂丫红着脸唾道。 第49章 之后,两人相视而笑。 「好了,你慢慢吃吧,我得先出去了,外面还在忙着。另外我得看着些进哥,他帮着大哥挡酒,别没把大哥喝醉,倒是把他给喝醉了。」 桂丫倒也没再留她。 事实证明,周进这个做妹夫的太称职,果然是如卢娇月所预料的这个结果。 那边卢广义进了洞房,这边吃席的人们也都散了,卢娇月都没顾得留下来帮忙收场,便搀着喝醉的周进回家去了。 回去后,她先给他解了衣裳,让他在炕上躺着。又去给他煮解酒茶来喝,喝了解酒茶,见他浑身酒气,又用帕子浸了热水给他擦脸擦身。、好不容易将周进弄睡下,她也累得厉害,便去洗漱了一番,也来炕上歇下了。 哪知人还没躺稳,就被人压在了身子底下。 这天晚上的周进特别热情,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折腾了卢娇月整整一夜。次日,扶着腰去见新人的卢娇月,心里终于有了明悟,原来以前进子叔都是悠着来的,这忽的他放开手脚,自己全然招架不住。 去二房的路上,卢娇月都还在埋怨他,「你都不知道悠着些,明知道今天还要来见大嫂,害我起晚了!」 周进也知道自己昨晚儿过分了,明明恍恍惚惚想着要收着收着,哪知到最后还是没收住。自己倒是酣畅淋漓了,可看着媳妇早上起来后,一次又一次往眼下的乌青上盖妆米粉,洗脸都弯不下来腰,他心里即后悔又心疼。 「好了,都是我不对,以后不这样了。」边说,他边伸手去帮她按腰窝儿。 等两人到时,一家子人都在堂屋里等着了。 见女儿女婿来了,梅氏道:「我还打算让你弟弟去叫你们的。」 卢娇月红着脸,没说话,倒是周进接腔了,「昨儿我喝醉了,月儿照顾了我大半夜才睡下,所以起迟了。」 卢明海在一旁插嘴:「就你娘着急,我都说了肯定是因为昨晚进子喝醉了,两人都睡得晚,她还不信。」 卢广义满脸愧疚,「进子,你没啥事吧,都是昨天帮我挡酒挡的。我提前就跟那群兔崽子说过,让他们不要灌我,还把我往死里灌。」那个他们自然指的是打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那群村里的年轻人。 周进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啥,能有啥事。」 略过这茬,新媳妇桂丫给二老敬茶。 卢娇月站一旁笑眯眯地看着,看她大哥满脸红光,桂丫嫂子满脸娇羞之态,过来人的她自然明白这是小两口昨晚儿洞房花烛夜还算顺遂。 她不禁往周进那边望去,两人眼神对了个正着。 梅氏放下茶碗,拿出一个红封放进桂丫手里,「你是娘看长大的,娘相信你能把你们的日子过好。以前我把你当女儿看,以后还会把你当女儿看,只望你能和老大好好过日子。若是老大欺负你,你就跟娘说,娘帮你教训他。」 桂丫抹掉眼角沁出的感动泪水,连连点头,「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和大哥过好日子的。」她看了卢广义一眼,又面含娇羞道:「大哥他也不会欺负我的。」 见到这一幕,大家俱都相视而笑。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大溪村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晚,外面薄冰刚破,风还带着沁人的寒气,但路边的野草和大树上的枝桠已经可以看到指甲盖大的绿芽。 农人们年复一年的劳作着,或牵着耕牛,或扛着铁犁,三三两两前往田里为接下来的播种做准备。 在这当头儿,二房家连着多日都有村民上门。无他,皆因周进之前放出风声,家里那九亩上等良田要佃出去。 之前就为这事商议过了,按卢明海的意思,这田就留在自己种,女婿一个人种不了,他和大儿子帮帮忙也就够了。可周进却说出开春就要出门一趟的事,因为这事,卢娇月还与他闹了一场小别扭,她不想让周进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光为安全着想,也是因为舍不得。 还是周进多次解释与她听,这事才算过去。其实卢娇月也心里清楚,男人都是有抱负的,她不能因为小妇人的一些心思,就把男人牢牢地栓在自己身边。道理都明白,就是一时过不去那坎儿,事后想开了,她也觉得之前的自己有些太矫情了。 周进既然手里有别的事做,这种地之事自然不成,光凭卢明海父子两个,万万种不了这近十亩地。尤其家里还有生意要做,在梅氏的一次训斥下,卢明海这个种了半辈子地的庄稼人,只能打消这个大家都知道不成的念头。 没人种,地就只能佃出去。 消息一放出去,上二房家大门的村民络绎不绝。 大溪村经过这么多年的繁衍,几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农耕地了,乡下人视农地为自己的命根子,谁家若不是碰到要人命的大事,都不会把地往外卖。当初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卢老汉也不会把家里的地卖了,当时想卖的村民倒是挺多,可谁家也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最后只能卖给牙行。 第50章 牙行过道手,才又到了卢娇月手里。 乡下人没有别的手艺,只会土里刨食,种地是靠天吃饭,老天赏脸,今年过个好年,老天不赏脸,全家都饿肚子也不再少数。所以他们平时都是十分勤劳的,能不闲着就不闲着,家里地种了不算,还有不少人开些荒地来种。 更有那种家里人口太多,但地太少的人家,为了填饱肚子,无奈去地主家佃地来种,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只能混个饿不死。即是如此,去佃地的人也不少,几乎没打破了头。 这突然家门口就有地往外佃了,大家都喜出望外。 都是同一个村的,自然比地主家好说话,再说了也能省时省力,不用跑那么远就为了种两亩地。 也因此来二房家的村民特别多,他们倒是想直接找周进,只可惜周进最近很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而卢娇月平日惯不出门,即使来二房这边也是从小门走,找不到田主人,就只能来找田主人的老丈人。 向来过日子节俭的村民们,这下也顾不得节俭了,来的时候都会来点儿东西来。或是几个鸡蛋,或者一些家里种的菜,不拘什么都会带点来,只为了二房两口子能帮忙说话把这地拿下。 这下倒弄得卢明海和梅氏有些哭笑不得了,东西收下,显得吃相难看,东西不收,人家还埋怨不诚心不帮着说话。卢娇月这几日来二房这边,弄得跟做贼似的,生怕被村里人逮住了。 她从小在大溪村长大,走在村里随便碰个比她年长的人,都要叫叔叫婶。她又惯是个脸皮薄的,算是经不起这些人软泡硬磨。 其实倒也不是卢明海等人拿娇,而是这佃地也是要讲究的。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真到时候交租子短缺一些,或是拖欠不给,又或是佃给那种庄稼把式不好的,影响了地的收成,连脸都不好翻,所以这人选真得细细的挑。 太懒的不能给,家里男丁少的也不行,活儿干得不好的不成,品性有问题的更不用提了。 这还是二房家第一次往外佃地,发现比自己种地还累。 有那些明知道做人有问题的,还厚着脸皮往上舔,你摆笑脸,人家顺杆子往上爬,你甩脸,人家怪声怪气说这富了就不把村里人放在眼里了。 这不,梅氏又出面往外撵了一个。 卢明海毕竟是男人,在村里有什么大事都是他出面,得罪人的事自然不能他来,还得‘不懂事’的妇人上。 梅氏砰的一下将院门关上,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卢娇月探头探脑往这边瞄了一眼,赶忙跑了过来,满脸愧疚道:「娘,这事以后不让你和爹干了,下次再有人来,你就往我和进哥身上推。进哥不在,我来应付他们。」 梅氏没好气地翻了女儿一眼,「就你这薄脸皮?村里有些人的脸皮比那城门墙还厚,你跟他们好言好语,人家跟你装疯卖傻,你跟人家甩脸子,人家可是你‘长辈’,你能应付的来?」 方才梅氏撵出去的就是村里的一个破落户,一个叫曹婶子的人,起先还笑着说话,说着说着见梅氏不应茬,这人就怪腔怪调地拿长辈身份压人了。一口一个当年我和你娘(崔氏)咋样咋样,当年你家海子还是我看长大的。 梅氏是个急脾气,当场就撵人了,那曹婶子还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要不然梅氏也不会这么生气。 听见娘这么说自己,卢娇月沮丧地垮下脸来。 她娘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土生土长就是这点不好,你一句话还没说,人家都能扯出你小时候尿裤子的事来埋汰你。怪不得她爹这几日躲着不见人呢,都让她娘出面。 「那咋办?进哥这阵子和小舅舅在外面忙,要是他在就好了。」 「进子来能解决事儿?以后你和他是要在这里扎根,他是男人,以后要是有什么大事都得他出面,他在村里能不得罪人,最好不要得罪人,这事还得家里的女人来干。」梅氏伸出手指戳了戳女儿额头,「都成亲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你娘白教你这么多年了。」 卢娇月嘟着嘴,不说话。 她虽活了两辈子,到底没有当家做主过,所以对于这种人情世故的来往,还是有些不通的。没出嫁的时候,啥事都有她爹她娘在前头,嫁人之后,她觉得自己以后也能像她娘这么能干,她也一直这么认为的。如今不过是一点小事,她就发现了,自己还是没学到家。 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在家不光是生孩子操持家务,还有许多方方面面都要顾全。该男人上的,男人就得上,该女人背的,女人就要扛起来,都是为了将家里的日子过好。 桂丫从灶房里笑着走出来,「娘,妹妹知道了,你就别在说她了。别说她,碰上这样的事我也没辙,这些叔叔婶婶的都难对付。」 梅氏当然知道儿媳妇是在给女儿开脱,现在她是发现了,这个女儿是越养越小,以前还觉得女儿又懂事又听话,哪知嫁人后,反倒不如以往。 第51章 都是女婿惯的! 想是这么想,梅氏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哪个当丈母娘的不想女婿把自己女儿捧到手心里?谁天生就一定能干,还不是被这日子给逼出来的。 譬如儿媳妇,譬如她。想当年她在娘家的时候,也是娇养长大的,嫁到夫家来,表面看起来和乐融融,实则内里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所幸自己嫁了个知道心疼自己的男人,如今分家了,儿子女儿都成亲了,日子过得也一天比一天好。 这么想着,梅氏心里因为方才之事升上来的火气也不翼而飞。 她乜了女儿一眼,叮嘱道:「这事不要跟进子说,光外面的事就不够他忙了,也不用你来,我跟你爹就办了。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和这些人打交道吃亏,多年的媳妇熬成婆,都是这么慢慢熬出来的。」 卢娇月哦了一声。 桂丫插嘴道:「我听大哥说他已经找到合适的人家了,刚才出去就是为了这事。」 梅氏眉头一挑:「谁?」 「栓子家。」栓子是打小和卢广义一起长大的,家就住在陈家隔壁,之前桂丫设计从家里跑出来,卢广义就是托栓子帮忙盯着动静的。 「他家男娃多,地少,除过自家的五亩地,日里就指望去牛角村佃莫家的地种。他家和我家是隔壁,一家人都挺老实厚道的。这次因为妹妹家往外佃地,村里找上门的人不少,可他家却没上门。大哥想着莫是栓子怕他夹在中间为难,不好开这个口,就想过去问一声。」 梅氏沉吟一下道:「刘家的两口子倒是老实人,若他家愿意种,这地就佃给他家算了。」 刘家自然愿意种这个地。 刘家两口子知道儿子和卢老二家大儿子玩得好,就让栓子上门来说说。可栓子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就是不愿意上门。 刘家两口子还在家里骂儿子是头犟驴,卢广义上门了。 两厢一对话,刘家两口子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把这事给应下了。能种周家的地自然好,以后家里也不用每天跑那么远去侍候从莫家佃来的地。刚好那牛角村莫家想涨租子,他家正为了这事发愁,能种周家的地,自家就不用求着莫家了。 刘家两口子感恩戴德地将卢广义送出去,卢广义不让送,两口子就使着栓子来送他。 栓子将卢广义送出大门,向来话多的他,难得有些沉默。 卢广义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有些事以前卢广义也不知道,还是妹妹出嫁那会儿,才看出了些端倪。可知道又怎么样,太晚了,他也只能佯作不知给栓子留点儿颜面。 「广义哥你放心,你妹夫家的地,咱家一定好好种,不会瞎糟蹋的。」说到妹夫时,栓子停顿了一下,之后才又佯装无事继续把话说完。 「不放心你家,我今天也不会来这趟。」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卢广义才回家去。 回去后就将这事说了,梅氏当即拍板,这地就佃给刘家。 这事定下了,一家人总算是松了口气。以后再有人上门,他们就有话说了。 想法倒是挺好,哪知这事还没完,因为当天晚上卢明川突然上门了。 二房一家人都没料到卢明川会上门,毕竟两家之前已经闹崩了。 可人上门总不能给撵出去,更何况还有兄弟这层关系在。 卢明川站在外面和卢明海说话,连屋门都没进,大抵是没脸进来。他来的时候,二房一家子正在吃饭,周进和卢娇月也在,他就将卢明海叫了出去。 「老二,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爹让我上门来说想让你把周家的地佃给咱家。豆.豆.网。」那个周家的地,让卢明川说得十分艰难,要知道之前这可都是自家的地。 卢明川并不愿意来这趟,是卢老汉逼着他来的。如今大房那么大一家子还有老两口,全指着二房之前还回来的地过日子,三亩地养这么多人,交了税子,连口粮都剩不下。出去打零工倒是能挣点,可那些钱连买粮食都不够。卢老汉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打从知道周家的地要往外佃,他心里就火烧火燎的,来回犹豫了数日,终于将大儿子给使了过来。 「你放心,我和爹种地你是知道的,一定不会糟蹋那地。」见卢明海不说话,卢明川又道。 他或许因为觉得没脸,或许是自惭形秽,一直没抬头,自然没看见卢明海脸上复杂的神色。 「大、咳咳。」卢明海清了清喉咙,将嗓子眼的‘大哥’咽了下去,含糊道:「这事恐怕不成,那地已经佃出去了。」 卢明川当即抬起头来,脸上的颜色十分怪异。 过了一瞬,还是两瞬,他才从嗓子眼里憋出一个声音,「老二,你不用因为之前那事记恨我,我也不想那样,还不是被你们逼的。」话说到最后,近乎是低吼。 第52章 看外面动静不对,卢广义和周进走了出来。 卢广义怕爹难做,从中插了一句道:「大伯,进子家的地真得佃出去了,今儿前半晌我才答应的栓子家。」 「你们莫是为了推脱,故意找的借口吧。这谁都没听说,地就佃出去了?」卢明川怪异一笑,瞅了瞅周进,又瞅了瞅卢明海父子俩。 「大伯,你若是不信就上栓子家问。」 卢广义是个好脾气的人,周进可不是。他向来厌恶这些喜欢蹬鼻子上脸的人,这会儿知道上门了,之前耍不要脸要地的时候,咋没想到今天。还有,明明是求人,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周进当即冷着脸道:「地是我家的地,我愿意佃谁佃谁,用得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卢明川也不跟周进呛,指着他,问卢明海,「这是你女婿,就是这么跟大伯说话的?」 周进正想说什么,就听梅氏的声音响起了,「哪家子的大伯?谁是咱家进子的大伯?我家老大是厚道,不想跟那某些人计较,还叫你一声大伯。这当大伯做的事经得起人指摘?当初将咱家架在火上烤往回要地的时候,咋记不起是大伯了?有哪家大伯是在背后使着爹娘跟分家的弟弟要地的?」 梅氏走了出来,随同她一起的还有卢娇月姐弟几个。 卢明川一脸难堪,也不接梅氏话茬,对着卢明海低吼道:「你就是这么当兄弟的,任你家婆娘糟践你大哥?」 卢明海当即脸也冷了下来,他之前没甩脸不过是还不想和对方闹太难堪,如今卢明川拿自己媳妇说事,也别怪他不给脸。 「你啥时候把我当成过兄弟?地已经佃出去了,你还是走吧。」 「好,你真好,老二!」 丢下这句话,卢明川扭头就走了。 卢明川走后,梅氏的声音打破宁静:「这都是些什么人!脸都不是脸,都是那腚,前头还跟咱家闹得碰面就当不认识,后面有求于人就上门来了。明明是找咱们佃地,闹得倒像咱家欠他家钱似的。」 见卢明海脸色不甚好,卢娇月赶忙打圆场:「娘,快进屋吃饭吧,别等会儿菜都凉了。」 卢明海轻吐一口气,回过神来,望着担忧看着他的孩子们道:「多大点儿事,进屋吃饭!」 地佃给刘家的事情传出去后,自然在村里又引起一阵风波。 没少有人在背后骂二房一家子并周家两口子,可骂又怎样,这种事本就不可能方方面面都周全,给了你,他就没了,给了他,你就没了,总有人会不满意。 不过二房一家人日里忙着做生意,在村里露面的时候也少,自然惊不起什么波澜。 而安排好家中的一切,周进和梅庄毅也该启程了。 临行前,两口子在二房这边吃了饭,回去后抵死缠绵了一场。次日周进悄无声息就离开了,卢娇月也没去送他。 这是两人之前就商量好的,卢娇月眼窝子浅,她怕自己到时候受不了会哭,还不如自己不知道情况他就走了,也免得自己伤心。 可等醒来后,见到屋里空无一人,自己帮他准备的两个大包袱也不见了,卢娇月还是自己坐在屋里哭了一场。 哭完后,抹抹眼泪,等去二房那边吃饭的时候,装得一副若无其事样。 只可惜她泛红的眼睛,已经暴露了她所有心思,一家人眼中带着担忧,嘴上却没说什么,不过平日里待她更加照顾。 周进的离去带走了卢娇月所有的精神气儿,她一日比一日倦怠,成天都是蔫蔫的,脸上的笑也没了,就像是被霜打的茄子。 梅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起初只当女儿是受不了小两口第一次分离,后来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了。 她问卢娇月这个月癸水来了没有,卢娇月这才发现自己这个月竟然还没来。她日子一向挺准,这个月竟迟了十多日,也是最近心里头有事,她一直没想起这茬。 梅氏脸上的喜气止不住往外冒,嘴角勾起又拉下,拉下又勾起,「莫不是有了?」 卢娇月红着脸,想了一下,「这才没多少日子,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梅氏睃了女儿一眼,「你娘当初怀第一个的时候,也是嫁进门没多久就有了。」提起这个,她不禁心情黯淡了一下,不过转瞬间就被这喜讯给冲淡了。 「这会儿大抵是把不出来的,还得再等等,等下个月让你哥去请大夫过来帮你把把脉,你最近走路做事小心些,千万莫累着了。」这么说着,梅氏还是觉得不妥,「我让你哥去把你东西收拾了,你搬过来住,你一个住我不放心。」 「娘,不用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 梅氏就想拍女儿一下,手伸出去才想起女儿如今是两个人,赶忙收了回来。「怎么不用,听娘的,你个小孩家家的也不懂,还是娘看着比较放心。」 第53章 之后二房其他人都知道这一好消息,心里都为卢娇月感到十分高兴。 又过了半个月,不用大夫来把脉,梅氏就确定女儿真怀上了。 因为卢娇月起了反应。 吃啥吐啥,闻着啥味儿都不对,差点没将胆汁吐出来。梅氏忙前忙后,又是折腾着给女儿寻腌渍的酸梅子,又是给她做些清淡的吃食填口。卢娇月受不了油腥,每次做饭都得把锅里里外外刷干净才行,有一点儿油没洗干净,她吃着就会吐。 梅氏一点儿都没觉得不耐烦,她嘴里念叨着,怀孕的妇人就是这样。又举例说明哪家的婆娘当初有身子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反应,哪家的媳妇害口喜吃酸,哪家的喜吃咸。例如她当初怀卢广义的时候,就爱吃霉豆腐,越臭越爱吃,经常把卢明海熏得直捂鼻子,她却觉得香极了。 为此她专门拿了自家的豆腐做了一罐子,想给女儿下饭,哪知做好后开罐,卢娇月本是满怀希望的来看,却差点没被熏晕过去。 梅氏窘窘然,之后卢明海知道了训她瞎胡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虽然手忙脚乱却充满了喜悦。 因为家里如今多了一口人,二房的人手也宽裕了不少,每天都是卢明海起早磨了豆腐,做好豆浆,和梅氏一同蒸好馒头包子,然后卢广义两口子分别一个去县里,一个到镇上摆摊。梅氏在家做家务并照顾有孕的女儿,卢明海则是县里镇上两头跑。 周进走了,马车却留下了。 有马车在,二房家更是省了不少事,直接马车一趟就将所有东西都运了出去,先去镇上,再去镇里,一点儿都不耽误功夫。以前因为二房家就只有一头小毛驴,毛驴不能驮太重的东西,脚程也慢,以往都是要分两趟跑的。 周进的那头大黑马被卢明海养得毛色油光水滑的,他有了空闲就抚着马脖子对家里人说,等家里以后有了钱,也买匹马回来。就算不能买马,买匹骡子也行。 拴着一旁的黑毛驴子昂昂直叫,似乎在抗议有了新伙计就忘了老伙计。 一家人大笑不已,卢明海又去安抚它道:「不会忘了你的,还指着你拉磨呢。」 黑毛驴子这才不叫了。 与二房家相比,大房的日子就过得糟心多了。 加起来近十口人,光指着三亩地过日子哪能成。原本想着能把周家的地佃过来种,哪知老二一家那么不给面子。 卢明川从二房家回来,卢老汉就将他叫过去问了,知道老二不把地佃给自己,卢老汉还有些不能置信。连连追问是不是卢明川碍着面子没有直说,卢明川被问恼了,发了场脾气,卢老汉才认清这个现实。 胡氏的脸阴得厉害,崔氏连连抹泪念叨说老二是个白眼狼,卢老汉坐在炕上一下接一下地抽着旱烟,没抽几下就呛得直咳嗽。卢广仁的脸色也不甚好,嘴里骂了一句,扭头就走了。 次日卢老汉使着家里人打听,果然听说周家的地佃给刘家了,只能歇下这个心思。 可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得过。 家里的地实在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只能另想法子。将家里的那几亩地种上之后,卢明川便带着儿子出去打零工了,他在镇上找了个扛货的活儿干,卢广仁嫌扛货太累,想找个轻松活儿做,连跑了好几处,人家都不要他。 要知道打零工一般都是捡着熟人找,以前卢广仁跟着卢广义出去做工,卢广义为人勤快又厚道,喜欢找他一起搭帮干活的人很多。而卢广仁却是个惯会偷懒的,不过有卢广义帮他将该他干的活儿干了,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卢广义不来了,人家自然不会要他,要知道他们这种搭帮干活儿的都是主家一起付工钱,活儿干完了大家平分,找个干活不利索的,只会给别人增添负担。 卢广仁屡屡受挫,无奈只能回去跟他爹一起扛货,可干了没几天,他就干不下去了,实在太累。 卢明川训斥他还不如这个当爹的,卢广仁气得扭头就回家去了。在家里呆了没几日,又被他爹给拎了回去。累也得干,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不干活就得饿死。 即是如此,两人赚来的钱也只够买口粮,且还只能买粗粮,才够一家人吃。 人穷了,矛盾就多,自打胡氏那次被休回娘家,粮仓的钥匙就又交回到崔氏手里。人年纪大了,就见不得手里没钱没粮,哪怕明明这顿可以吃饱,可想着以后,舀粮食的手总会不自觉抖上一抖。 顿顿吃稀的,没吃几天,家里的男人们个个抗议。 可抗议也没用,不省着些吃怎么熬到秋收?尤其邱翠荷怀上了,她惯是个喜欢装模作样的,天天叫着头晕身上没劲儿,家里每日还要管她一顿细粮一个鸡蛋给她养胎,别人也就只能吃糠咽菜了。 小胡氏一直致力于和邱翠荷争斗之中,只可惜她段数太低,卢广仁又向着邱翠荷,她也就只有吃瘪的份儿。尤其邱翠娥如今又怀上了,更是她不能招惹的。小胡氏早就憋了一口气,如今口粮还被克扣,她做大的吃糠咽菜,做小的却吃着细粮鸡蛋养身子,怎么能忍? 第54章 好不容易消停的小胡氏又开始闹腾起来,卢家的院子里日日有吵闹声。不过如今三房已经搬走了,她们也就只能吵给自己听。 倒是有村民路过能听上几句,俱都私下议论卢家老两口越老越糊涂,把两个有本事的儿子闹走了,留了个大的是最没用的。没用也就算了,家里乱成什么样子。又说娶妻不贤祸三代,以后各家娶媳妇可都要睁大眼睛。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传到了二房人的耳里,只是如今他们才没空去关心这个呢,自家的事情都不够忙。听到这话,顶多也就是笑着摇摇头,倒是卢明海会感叹两声,但也仅是感叹罢了。 与此同时,远赴南方的周进等人刚走到鬼头滩。 这鬼头滩之所以叫鬼头滩,就是因为这里水路复杂,河道崎岖,经常有过往船只在这里出事。 这里本无河道,因为黄河改流,才形成了这处奇诡的水路。在这条不过只有几十里的水路中,有数十条河道分支错综复杂交缠在一起,且河底全是淤泥,因为水势的冲击时常改变地形,有些地方水深,有些地方水浅,并有无数暗涡。 时常有过往船只不熟悉地形在此搁浅,又或是触了河底的暗礁,船毁人亡。 按理说这地方本不该作为运河之中的河段,无奈只有这处贯通两地的距离最短,且无需耗费太大的工程,就能投入使用。朝廷倒也曾想修过这里,只可惜河底淤泥太多,人力物力不及,到目前为止只能做到将此拓宽,以供来往商船通行。 又因这里地形复杂,经常有水匪潜伏抢劫过路船只,因此才叫鬼头滩。 因为有着上次的经历,过鬼头滩时周进这一行人都不禁绷紧了神经,十分害怕再碰见上次那群水匪。到底这次事先做了无数准备,也不怕水匪来袭,即使真来了,也让他们铩羽而归。 想是这么想,整颗心还是提着的。 万幸经过鬼头滩的时候,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连往日总是水流湍急的水面,今日都平静了不少。 整整走了一日,才离开这处水域,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次梅庄毅上船后没有晕船,也因此十分活跃,不过是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就将这整艘船上,上至各家商户,下至跟船的舵手给混熟了。简直就是如鱼得水,连负责给船上做饭的一个大娘,都知道他爱吃什么,每次做饭时都会做上一两样他喜欢的吃食。 离开鬼头滩,前头的水路就十分好走了,来往的船只也渐渐多了起来。 梅庄毅去甲板上透气,刚打算和几个船把式唠上几句,就听有人说后面那条商船已经跟了他们这艘船大半日了。好像从在鬼头滩时就跟在后面,只是大家全神贯行船,也都没太过注意。 齐春尚也在,作为这艘船的雇主,有什么异常情况负责行船的船把式都会向他禀报。听到这话,他就往后方望去,果然见到一艘商船正不疾不徐地跟着他们身后大约几十米的地处。 梅庄毅也望了过去。 两人看了一会儿,对视一眼,齐春尚道:「桅杆上挂的有旗帜,好像是哪家商行的标识,应该只是同路。」 其实这几个船把式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因为齐春尚上船以后,便交代各处人注意外面的情况,才会有这么一说。 梅庄毅也没放在心上,站在甲板上透了会儿气,就回船舱了。 船很快就到了通济闸。 在这里,是要等待通关放闸的,所以在此候着的船只特别多。远远望去,前面数百米河道上全是等待过闸的船只。 周进等人不禁叹道一声倒霉,要知道通行运河各处水闸众多,运气好点儿的,当日就能过闸,运气不好的,等个三五日也不罕见。看眼前这副样子,恐怕又有三五日好等。 果不其然,已经过了三日了,还没轮到他们。 其实倒也不是没轮到他们,而是总有人插队。 在运河上,各路船只也分三六九等,官船为最上一等,其中官船中还分等次,至于是怎么分,周进等人并不清楚。往下一等是商船或者货船,这种也分等次,负责漕运的船可以先行,其他商船货船靠后,有钱有势商号的船可以先行,没钱没势的靠后。再次一等是民船,不过民船和周进他们所在的船并无什么干系。 周进他们就属于商船中没钱没势一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各路大小不一的官船先行,然后是漕运的船。也凑巧了,以前碰上漕运的船屈指可数,哪知今日却偏偏碰上一队。绵延一队数十艘船,分了三次才全部过闸。 通济闸并不是大闸,每次也不过只能容纳三五艘船过闸。周进等人上次前往南方,见过最大的一个闸口,长约三十多米,拱高和宽都是十几米,两侧雁翅长二十余米,那样一个大闸口同时可以让数十艘船过闸。 每次过闸都需要大约半日的时间才能放完水,梅庄毅估摸了一下前面船只的数量,大约还要等到明天晚上的时候,才能轮到他们过闸。 第55章 他闲来无事在甲板上晃悠了一圈儿,眼睛又放到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那艘商船上。 还是上次那艘船。 他好奇地打量了会儿,因为等待过闸,所以船只和船只靠得比较近,所以从这艘船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后面那艘船上的情形。 那艘船的甲板上隐约只站了几个人,看穿着打扮都是船把式,倒是其他穿着的人一个都未见着。不能怪梅庄毅看得太仔细,而是在此处等待过闸,许多船上的人都耐不住寂寞,都会出来走动走动放放风。 没看到后方不远处有两艘船,因为离得近,两艘船的人都已经聊上了。 这艘船上的人那么沉得住气,梅庄毅不禁多看了两眼。 因为留了心,之后下午和次日上午,梅庄毅闲来无事总会晃到甲板上往后看两眼。 那艘船一直很安静,除了船把式的面孔换了几个,其他的人却是一个没看见。 他不禁更加好奇了,干脆从船舱里搬了把椅子出来,一面坐在甲板上晒太阳,一面顺道盯着后面那艘船上的动静。 「这两天总见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又去哪儿混上了,没想到倒在这里晒太阳。」周进从后面拍了他肩膀一巴掌。 梅庄毅伸了个懒腰,「这么好的太阳不出来晒晒,总是憋在船舱里该发霉了。」 周进轻笑一声,倒也没说其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在甲板上坐了下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梅庄毅伸手挡了挡太阳,莫名的他总是觉得有点晒。明明现在才不过三月中旬,太阳还没到能晒到人的地步啊。 「你这次走,小月儿没哭?」梅庄毅没话找话说。 周进的脸不禁僵了一下。 梅庄毅瞟了他一眼,轻笑道:「这成家的人,就是和没成家的不一样,以前你还总是笑话胡三他们,一日不回家就牵肠挂肚得慌,如今怎么不笑了。」 周进狼狈地哼了一声,「我等着你也有这一天。」 梅庄毅哈哈一笑,「那你可等不到了,就算真等到,大抵也是头发差不多快白的时候。」 周进挑了挑眉,「咋了?你真打算不成亲?这次过年去梅家,外婆她老人家可是说了,正给你相人家呢。」论起揭短,谁也不让谁。 这次轮梅庄毅的脸僵硬了,过了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我实在不想成亲,总觉得很没意思,一辈子都围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人生一点儿趣味都没有。」 难得今日梅庄毅正经了会儿,周进也劝他:「外婆担心你,这事你光躲不成,也得放在心里想想。这趟回去,我估计外婆那边就要开口了。」 梅庄毅站起来,「行了,走去吃饭吧,顺道找齐哥喝两盅。」 见好友顾左右而言他,周进也没再逼他。 临走时,梅庄毅又朝后瞄了一眼。 一直到半夜二更的时候,才轮到周进他们这艘船进闸。 同行一共五艘货船,他们这艘在最后垫底,其他同行的四艘船在前面已经过去了,这次与他们一同过闸的都是陌生船只。 进了闸门,过了闸洞,船停在水面上不动,等待关闸放水,降低水位,进入下一个河道。 天很黑,无月,只靠着船只上点燃的灯火照亮。 水声隆隆,充耳之间全是水声,船上人彼此的交流都得大声说话,对方才能听到。 后面那艘商船这次来到侧面,与梅庄毅所在的这艘船平齐,因此观察更方便了,再加上实在睡不着,梅庄毅索性又来到甲板上,瞅着对面望。 对面船上很黑,也就船头和船尾处点了火把,其他处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连船舱里都没有灯光。 梅庄毅百无聊赖地看着,突然对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因为离得近,所以梅庄毅很轻易就听见了,不过并不能看清来人,只知道来人个头不低。 直到那人越走越近,竟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梅庄毅才借着自家船上的灯光看清楚来人。 竟是他! 梅庄毅简直惊讶地都合不拢嘴了。 来人对他一笑,脸上的那道刀疤顿时狰狞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条大蜈蚣在上面扭头。 梅庄毅看得有些受不了,不禁道:「你能不能别笑,实在太丑了。」 王尧的脸不禁僵硬住了,保持了一个诡异的表情良久,才缓缓归于平静。 「你不怕我?」 梅庄毅翻了个白眼,「我怕你作甚?」他向着四周看了一眼,「这种地方我怕你?应该是你怕我才对。」 「我为什么要怕你?」 「你不怕我大喊一声,就有人来抓你?」要知道各处水闸可都是由官兵把守的,而水匪是河道上最令人深恶痛绝的一类人种,几乎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如今正在过闸,只要梅庄毅大喊一声有水匪,王尧就会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第56章 「你胆子可真大!咋?这次又打算去抢谁?买卖很大?都让你跑来这种地方了。」因为无惧,所以梅庄毅显得很轻松。 王尧瞥了他一眼,「难道在你心里我就只会抢人,不能做点儿别的?」 梅庄毅被口水呛了一下,「你个水匪还能做啥别的!」 王尧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很好奇?若真是好奇,我之前的话还算数,你来跟我,我让你当二把头。」 梅庄毅瞥了他一眼,「我还是同样的回答,不干。」 王尧顿了一下,也没有说话,扭头就走了。 梅庄毅对他喊:「哎,你真不怕我喊人来抓你?」 王尧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你会吗?」 梅庄毅又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半响才咕哝道:「你放我一次,我放你一次,咱俩就算扯平了,下次再碰到,我不会手下留情。」 黑暗中,王尧笑了一下,又往前走去。 梅庄毅站在甲板上,想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船舱。 此时船舱里,大家都没睡,周进正和齐春尚、刘从发等人坐在一处说话。见他从外面回来,周进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在屋里睡觉。」 梅庄毅搔了搔后脑勺,「睡什么觉,外面吵死了。」 周进点点头,「那倒也是。」 齐春尚和他打着招呼,「去哪儿了,来坐下说话,我和你刘哥也睡不着,就凑在一起说话混时间。」 梅庄毅打着哈哈,「睡不着,又觉得憋气,就去甲板上溜达了一圈。」他并没有提遇见水匪刀疤王的事。 出了通济闸,往后的数十日里,王尧所在的那艘商船一直跟着梅庄毅他们后面。 这让梅庄毅简直坐立难安,可又不好当着别人说什么,深深后悔为什么那日要放那种豪言,这家伙眼见是赖上了,是不是仗着他说的下次,所以这次他一直没跟丢,所以就算这次的? 期间他没少对那边做手势笔画,甚至恶形恶状做威胁的状,只可惜那边一直都很沉寂,王尧也一直没露面,就像之前那些日子一样。 直到他们这艘船到达了目的地,此时梅庄毅也顾不得去想那水匪了,大家约定好归程的时间,便各自分头去跑货。 周进也与他分了开,这次他们还打算贩粮食,不过梅庄毅打算再弄点别的回去。所以周进去了徐州,梅庄毅则去了苏州。 在前往苏州的路上,梅庄毅半途之中下车到路边茶寮吃饭喝茶,竟然又碰到王尧。 这次王尧是只身一人,身边一个人都没带。 见到独坐一张空桌的梅庄毅,王尧走了过来,坐下。 先叫了一碗茶,又叫了两斤切肉和几个馒头。路边的茶寮简陋,也就只卖这种吃食。 饭上桌后,他没动筷子,而是望着梅庄毅道:「咱们也算有缘,先是同道而行,又是同桌吃饭。我那行当不能做久,手下又有一班兄弟等着饭吃,就打算换个行当。见你能说会道,又是个做生意的,估计也有点门路,咱们合伙如何?」 「合伙?」 梅庄毅惊讶地半晌合不拢嘴,水匪头子也想做生意? 忽的一日,卢娇月早起竟然没有晨吐,且感觉到十分饥饿。 她也顾不得捯饬自己,套了件衣裳,便下炕跑了出去,对正在院子里洗衣裳的梅氏说:「娘,我想吃你烙的饼子。」 梅氏已经许久没听见女儿叫饿了,正确的应该是说卢娇月最近吃啥吐啥,天天都没什么胃口,梅氏想让她吃一口饭,还得用逼的。难得听见女儿想吃东西,梅氏顾不得欣喜,便脆脆地哎了一声。 她洗干净手,便去灶房和面给女儿烙饼吃。 一盘子酥香可口的薄饼端上来,还有一碗鸡蛋水。卢娇月自打有孕后便嗜睡,早上向来起得很晚,到了这个时候,家里一般就只剩她和梅氏两人。梅氏知道女儿害口,也不会给她留早饭,都是现吃现做的。早上煮的粥都吃完了,梅氏怕女儿吃饼口干,就给她冲了碗鸡蛋水。 她想着女儿大抵是不会喝的,前些日子她没少用女儿最爱喝的鸡蛋水哄她喝了补身子,可卢娇月总是嫌腥。哪曾想卢娇月吃了一张薄饼后,竟然端起鸡蛋水就一口气儿喝了小半碗,边喝还边说真香。 香? 那就是不害口了? 梅氏不禁大喜过望,连连催促女儿多吃一点儿,卢娇月倒也没拒绝,将一盘五张薄饼都吃了,还把一大碗鸡蛋水都喝了,才摸着肚子说吃撑了。 「撑不怕,就怕你吃不下,你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补,照你之前那样胃口跟猫儿似的,怎么能成!中午想吃啥,娘给你做。」 卢娇月这边还在抚肚子,可注意力很快就被‘中午吃啥’转移了,她想了一下,双眼发亮道:「娘,我想吃韭菜饺子。」 第57章 「这简单,菜园子里的韭菜刚出茬,娘这就去割上一些,中午给你包饺子吃。」 等中午回来,听说卢娇月不害口了,二房其他人都十分高兴。 实在怨不得他们小题大做,而是卢娇月前阵子害口害得厉害,每天就只能喝点儿汤汤水水,还不能沾荤腥,眼见她人越来越瘦,一家人都十分担心。 卢广义和桂丫也满脸喜悦,可是神色之间却带了一丝勉强。 卢娇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倒没想多,而是觉得大哥大嫂肯定是碰上什么事了。 之后她抽空去问桂丫,桂丫虽惊诧她的敏锐,却并没有说实话,只是道让她别管,没啥事。 卢娇月不信追问,无奈桂丫才道出实情。 原来之前她和卢广义从县里回来,在村口碰到陈铁根了。 二房家在村尾,并不打村口过,而是走一旁的小路,能在这里碰到陈铁根,明显就是他刻意在此处等两人。 陈铁根拦下两人后,说了一些支支吾吾的话,最后才道出来意。 他也想去镇上摆一个小摊,想要卢家的豆浆。 「娇月你怀着身孕,这事你别管,我和你哥能处理。」 「嫂子,你打算咋办?」 桂丫顿了一下,「不理他。」 「那我哥咋说的?」 这次桂丫没有说话,因为他们两口子因这事产生了分歧。 桂丫早就料到她爹不会消停,只是低估了她爹无耻的程度,没料到他竟会找到卢广义面前来。 其实陈铁根如意算盘打得很精明,他想着自家女儿刚嫁过门,估计还不能当家,当着女儿面和女婿说这事,女婿为了全女儿的面子,怎么也要答应这事。 他这点小心思,谁看不明白呢? 桂丫又气又窘,气得是他无耻,窘得是有这样一个爹,怕男人瞧低自己,差点没当场和他吵起来。还是卢广义出面拦下说这事他当不了家,还得回家和父母商量。 陈铁根见女婿的态度,只当这事成了,便乐滋滋地走了。 陈铁根走后,桂丫对卢广义说,这事万万不能答应。可也不知卢广义是出于安抚的心态还是什么,竟说没必要把事情闹成这样,还可以再商量。 桂丫本就因为家中事,觉得自己配不上卢广义,心里有心结,一听这话就急了,就和丈夫争了起来,不过此时已经到了家门口,只能暂且打住。 听完来龙去脉,卢娇月沉吟一下道:「大哥不是那么没脑子,他那么说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正说着,卢广义找来了。 「桂丫。」他叫了一声。 桂丫垂了垂眼帘,没有说话。 卢广义叹了口气:「你别生气,我不过是想着岳母还在那家里,不想给她找不痛快,反正镇上的生意咱们一家也做不完,分出来点儿也没什么。」 桂丫摇了摇头,道:「大哥,我没生气,要是只有我爹一个,他这人心思浅白好对付,我一点儿都不怕。可别你忘了我爹背后还有我奶我二叔他们。与其便宜他们,我还不如打一开始就绝了他们的念想,你没和他们相处过,不清楚他们就是吸血的水蛭,无事还要吸干你的血,更不用说是现在了。」 卢广义沉默下来,他倒还真没想到这茬,只是不想让媳妇夹在中间为难,如今看来还是他想得有些浅了。 卢娇月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突然道:「我倒有一个法子,不知道能不能行。」 「什么法子?」两人的眼睛都望了过来。 「生意还是给陈家做,不过不是给嫂子她爹,而是给婶子。」 听到这话,桂丫眼睛一亮。 卢娇月又道:「我看婶子现在变了很多,也能立的起来,铁根叔不是哭穷,说要给桃丫姐妹两个攒嫁妆吗?那咱们就把生意交给婶子做,由婶子来打理,到时候赚的钱让婶子收着,自己花或者给桃丫两个攒嫁妆都行。」 桂丫眼睛更亮了,不禁有些激动地拉着卢娇月的手,「娇月,还是你聪明,我咋就没想到这个法子。这样一来既能堵住我爹的嘴,让他歇了这个心事,也能给我娘找些事做。说实话我真不放心我娘呆在那个家里,那寡妇惯是个心思多的,我真怕我娘她们会防不胜防,吃了暗亏。」 卢娇月笑道:「这样一来婶子就能避出去,不用天天面对陈家那边的矛盾,让剩下的那群人继续窝里斗去。」 桂丫连连点头。 卢广义也不禁露出一抹赞同的笑容,「这法子好。」 商定好后,小两口便去找二房两口子说这事了。 与卢广义所想一样,卢明海和梅氏惯是个大度的,反正生意他们一家也做不完,谁做不是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还问桂丫娘手里有没有本钱,若是没有本钱,自家也能借出一些。 第58章 桂丫早就知道公婆是好人,却万万没想到他们如此大度,又为自己如此着想,不禁泪眼朦胧道:「银子我娘手边有,谢谢爹和娘了。」 梅氏站起来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傻孩子,既然你嫁进咱们家了,就是一家人,不要这么见外,有啥事就说,我和你爹能帮一把是一把。你回家去别说这是你的注意,就说是我和你娘好,替你娘着想,这生意只能你娘做,咱家才认,陈家其他人咱们一概不认。」 「谢谢娘。」桂丫除了这个,也无法再说其他,只是在心底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好好和丈夫过日子,为家里挣钱,供两个小叔子念书,并孝顺公婆一辈子。 桂丫回家将这事和刘翠兰一说,刘翠兰当即就想去和陈铁根掰扯。 桂丫一把拉住她,「娘,你要是现在去了,就浪费我婆家一家人的苦心,那种人没必要去和他较真,只要咱们以后的日子过好就成。」 刘翠兰坐了下来,怔忪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替我谢谢你公婆,卢老二两口子是好人,女婿知道心疼你,你那两个小叔子和小姑子也都明理,把你嫁进他们家去,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桂丫略微有些不自在,「娘你说这作甚?既然这事能做,咱们就好好商量一下,你可千万记得一定要把持住,别被那些人给哄骗了。」 刘翠兰直了直腰杆,「不用你说,娘也清楚。就算不为了其他,为了你和你两个妹妹,娘也不会遂他们的心愿!」 之后母女两个去找了陈铁根,桂丫将梅氏的原话照搬了一下,大致的意思就是摆摊做生意要豆浆都可以,不过卢家那边只认她娘。 陈铁根有些愣住了,万万没想到那卢老二婆娘竟如此多管闲事,还什么和桂丫娘好,只认桂丫娘,说白了还不是埋汰他娶了两个媳妇。 到底这话当面没办法直说,且人家卢家并不是不答应,不过是特定了一个人选。谁没个远近亲疏,人梅氏和刘翠兰关系好,替她着想,怕后来的那个欺负了她这个先头的不行? 怎么不行,当然可以。 不过这话传到寡妇耳里,让她又是一阵气血翻涌。要知道这事可是她使着陈铁根去的,万万没想到那卢家人竟然如此不给面子,隔空打耳光打得她脸啪啪直响。 不提这边,另一头刘翠兰次日就开始捣腾起来。 有着之前摆摊的经验,这一切都不是难题,且桃丫也不小了,也能帮着干些事,这一老一小两个带着小丫每日早出晚归去镇上摆摊,没多少日子就将生意做了起来。镇上的居民都知道靠北面又有一个小摊卖卢家豆浆,原本以为是别人冒名顶替的,哪知一问两家竟是亲家。尤其刘翠兰之前在镇上摆过摊,有不少居民都对她脸熟,生意自然渐入佳境。 寡妇自然又挑唆陈铁根去管刘翠兰要钱,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的大钱应该是男人管。可刘翠兰一句话就顶回来了,你当初说摆摊是为了给两个女儿攒嫁妆,我如今正在攒。给你?让你拿去给那寡妇养便宜儿子去? 陈铁根哑口无言,还当刘翠兰是吃味,心里十分得意,那点子被怼回来的恼怒自然烟消云散。 且如今村里羡慕他家的多了,都说以后陈家要发达了,没少有人吹捧他。陈铁根只用管自己是陈家当家人,至于钱是不是他管,还真是无所谓。毕竟乡下人几乎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他家有房子有地有饭吃,计较那些个作甚。 在桂丫娘手里,不就是等于在自己手里。陈铁根觉得赚的那些钱都是自己的,只是桂丫娘吃寡妇醋,不愿意给他罢了。 他脸上带着小得意,嗔怪刘翠兰心眼小。 刘翠兰心里直想吐,到底没有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 扭头寡妇问起这事,陈铁根自然将她斥了回去,怀疑她是不是想从他这里弄银子给她儿子花。 说白了,不是自己的种,终究不是。陈铁根也不傻,便宜儿子谁愿意要,当初那会儿他不过是魔怔了。如今陈铁根找到比生儿子更有兴趣的事,那就是在地里忙完特意往村中心走走,自然少不了有人逢迎上来。 寡妇连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成日里给陈家人给陈婆子以及小叔子一家做牛做马,心里的憋屈别提了。 无数次她都想和陈铁根大吵大闹,俱都压抑了下来。不管怎么样,她也得熬到儿子长大成人,早知道当初就选那石匠家,还不是因为石匠家太穷,连地都没有一亩,哪知嫁到这家里来,日子过得还不如当初。 最起码当初她和儿子虽挨饿受穷,到底心里是敞亮的。 可路是自己选的,哪怕是跪着,也要将它走完。 梅庄毅被烦得不轻,这人简直就是个瘟神。 明明是被朝廷放榜缉拿的水匪,偏偏他就敢出入各地如履平地。也是那告示上画的画像太抽象,别说其他不认识王尧的人,就连他这个认识的,特意去看看了告示上的人,也十分无语。 第59章 除了那画上的人脸上有一道类似刀疤的黑痕,其他一点都不像嘛,还有那刀疤也画错了位置。怪不得这货就敢顶着这张脸,跟在他屁股后面各处跑。 梅庄毅停下脚步,「你能不能不跟着我了,我胆子小,真不想和你这种人扯在一起,我家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我冒不起这个风险。」 王尧道:「你娘今年还不到六十,你也没成亲。」 梅庄毅一愣,「你咋知道的?」跟着反应过来,「是那杨青山说的?」 王尧点点头。 梅庄毅眼睛一眨道:「别提那杨青山了,我到现在都没闹明白,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怎么会和你们这群人扯上关系。」 王尧也没瞒他,当即就把杨青山给卖了。 原来杨青山前些年被王尧劫过一次,按王尧当时的处境,本是不打算留活口的。彼时王尧还不是水匪,而是山匪,当时朝廷各处剿匪,为了不走漏风声,所以王尧手下绝不会留活口。哪知杨青山这厮各种跪地求饶,并说自己是一家商行的掌柜,日后一定能帮王尧钓出大鱼,并将自己养的一个外室和自己的儿子献了出来。 这个外室是他在南方这边一次偶然机会下结识的,他出银子给那女人佃了处宅子,就养在了这边。杨青山一年来不了这边两次,可就仅仅是这几次,那女人就怀上了。 这外室本是一个风尘女子,长得不算好,年纪也大了,就一门心思给杨青山养儿子,在南方这边呆了下来。这不,眼见儿子已经三岁了,家中原配至今无子,杨青山想这可不成,儿子要带回去给个正式的身份,就打算把两人顺道带回去,哪知回去的途中出了这茬。 王尧见这人口舌伶俐,又够不要脸,就饶了他一命。 他想着这男人大抵要逃之夭夭,不会再管女人和儿子,哪知过了几个月,杨青山又回来了,还带了几个行脚商同路。眼见有人给自己打牙祭,王尧自然不会拒之门外,也就将那女人和孩子在山寨里养了下来,反正也不多他们一口饭吃。 这期间,杨青山又来过几次,不过他为人谨慎,也就只敢仗着自己在宏发商行做事,诱拐一些想借着他老马识途来南方这边做生意的小商人。这次若不是王尧他们之前被朝廷围剿了一次,老巢丢了,钱粮也耗尽,逼着杨青山弄条大鱼过来,他也不会彻底将自己的后路给断了。 听完后,梅庄毅诧异道:「这也行?」 王尧点点头,他才不会告诉未来的合伙人,匪也是不好当的,经常被朝廷围剿,藏头藏脸不敢出来,直到弹尽粮绝才出来抢一票,让大家能过一阵好日子。尤其匪也是讲究地盘划分,各有各的地界,譬如他在这山头,就不能抢到那山头去,生意也不好做,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自然不会拒绝。 「那你咋就从山匪混成水匪了?」梅庄毅来了兴致。莫不是在陆地上混不下去,才改去水上混的吧。 「商队抢的人太多,老百姓下不了手,现在大多走水路,水上油水多。」 这人还真老实,描述得真清楚。 「那咋就不愿意当水匪了,想做生意?」 王尧用看傻子的眼光睃了他一眼,「你都不愿意当水匪,当谁都傻?」 梅庄毅哑口无言,还别说,哪有人上作不熬熬下作的,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谁也不会落草成寇。朝廷当政者昏庸无能,南方这片儿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剥削得不过是老百姓的血肉,多少老百姓负担不起沉重的苛捐杂税卖儿卖女,又有多少老百姓被贪官污吏逼得家破人亡。 他不愿意去官府告发王尧,不仅是因为之前他放过自己一马,也是因为这些,给那些尸位素餐的当官的添添乱也是好的。 「那你有多少本钱?」 王尧脸上有些尴尬,「有人行不行?」 「我要人做什么,管他们白吃饭?」 王尧沉吟一下,盘算着手里的‘本钱’,「还有两艘船,没你们那货船大,但也能用来载货。」 梅庄毅眼睛一亮。 王尧又道:「南来北往没人可不行,难道像你们那样次次雇镖师。那些镖师都是假把式,不如我们这些常年干这行当的。而且你们走水路怕什么,还不是怕水匪和各处关卡索要财物,这些我都能帮着解决一些。」 「你在上面有人?」 王尧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没人能剿了我这么多次,次次都让我逃过?」 梅庄毅顿时笑了,一拍巴掌,「那行,咱们合伙吧。」 这一下子就从无资本跃身为有资本,船有了,自然不怕没货,更不用说还有这些便宜的劳力。 梅庄毅不怕王尧会坑他,能坑他什么,船是大头,他顶多就是出点儿货罢了。再说了,这人除非是傻了,才会自己坑自己。 第60章 王尧没料到梅庄毅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不禁愣了一下,「真的?」 「走吧,我带你去见合伙人。」 就这么被梅氏日日精养着,没多少日子,卢娇月就发现自己胖了一圈儿。 倒也不算太胖,不过是把之前掉下的肉给养了回来,顺道她的肚子也凸起来了。 只有微微的一个很小的弧度,看着不像是身怀有孕,倒像是吃胖了长得赘肉。卢娇月以前没经历过这事,还跟梅氏抱怨自己吃胖了,梅氏训她哪有有身子的人不见胖的,又说刚开始都不显,等到四五个月才会显怀的。 等到了五月份的时候,卢娇月的肚子果然又大了不少,就像是一个小饭盆扣在肚子上。 自打过了害口的那阵,卢娇月整个人就活了过来。 胃口好了,人也不倦怠了,成日里精力旺盛。平日里在家没事就想找活儿干,梅氏不让她干,她就折腾着想去县里陪桂丫摆摊。自然又被驳了回来,见女儿这么不消停,梅氏总算不阻她了,让她找些力所能及的事做。 这种时候多动动也好,等生产的时候好生。 到了五月下旬的时候,出门多月的周进终于回来了。 一进门见卢娇月胖了这么多,他十分吃惊。到底思念如潮,他也没多想,只当自己走后媳妇在家日子过得不错,心里还十分感激丈母娘一家照顾了媳妇,还是在梅氏等人的提醒下,他才知道卢娇月这是有孕了。 「真有了?」他拉着卢娇月来回看。 卢娇月连连点头,脸上止不住地笑。 之后周进倒也没显得十分激动,在老丈人家吃了饭,就收拾着回家去了。幸好卢娇月估摸着周进也快回来了,提前就将家里清扫了一下,倒也不怕不能住人。 刚进家门,周进就一把抱了上来。 手里紧紧的,身子却没敢挨太近,生怕挤到孩子。 「真好,真好。」他有些语无伦次。 卢娇月有些囧囧然,这人怎么反应这么慢,方才见他那副淡定的样子,她还以为他不喜欢孩子呢。 「你先坐着,我去烧水铺炕上,你别乱动。」说完,周进便忙去了。 先去小间烧了洗澡水,又出来把炕上铺了一下,虽是五月天,但这会儿还不热,再加上卢娇月身怀有孕,所以下面还得垫层褥子。 周进心里乱七八糟的,翻箱倒柜拿了几床褥子出来。一会儿折腾着垫床厚的,又怕卢娇月会热,可垫床薄的,他又怕她睡了会咯得慌。来回倒腾了半天,一床褥子都没铺上。 卢娇月还没见过周进这般手足无措过,一面笑着一面走上来将他赶到旁边去。 「就你这样,咱们今儿晚上不用睡觉了。我来,你去洗澡。」周进风尘仆仆回来,还没顾得换身衣裳呢。 「有孕的妇人不能干活。」这个周进还是懂的。 卢娇月忍不住翻他一眼,「这是活儿吗,我平时在家里还帮我娘洗衣裳做饭。」 周进怔在当场,亏他还以为媳妇让丈母娘养得好,没想到还能这样,这还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准爹周进此时完全忘记丈母娘平日待他的好,只记得丈母娘让大肚子的媳妇干活。 和周进夫妻一场,卢娇月还是能看出些他的心思的,忍不住一乐:「去去去。你想什么呢,那活儿是我自己要干的。另外我娘让我干活也是为了我好,免得养懒了到时候不好生。」 周进被赶去沐浴更衣,卢娇月也去洗了一下。 轮到卢娇月洗的时候,周进不放心她,本是要帮她的,硬被她羞红着脸撵了出来。 收拾干净,两人上了炕,靠在枕头上说话。 「对了,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卢娇月状似随意问。 「问这个干什么?儿子女儿有区别?」 「是我先问的你,你先回答。」 这件事卢娇月早就搁在心里,实在不能怨她患得患失,而是梅氏这些日子一口一个我外孙,搞得她生怕自己生了个女儿出来让娘失望。 其实她能明白她娘的心思,觉得女人生了儿子,腰杆才硬。但她真心觉得自己和进子叔不用这样。想是这么想,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毕竟男人都是喜欢儿子的,没看到嫂子爹日想夜想就想要个儿子,没看见她三婶为了个儿子遭这么多罪。 想到身边的例子,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卢娇月偶尔也会患得患失地想,若是她像嫂子娘一样,没有生儿子的命,只能生女儿,到时候她该怎么办?进子叔会不会也像嫂子爹那样,为了儿子糟践自己,甚至还弄个平妻回来。 这么想着,她不禁道出心声:「你说我这次要是生了女儿咋办?」 周进有些不能理解媳妇的诡异心思,「生就生呗。」 第61章 「那如果下一次还是女儿呢?」 「女儿就女儿了。」 「你就不怕我生不出儿子?」 好吧,这下周进弄明白媳妇在想什么了,忍不住将她一把抱过来,团在自己怀里。他个头高,人壮实,胸膛也够宽广,卢娇月窝在里面正好。他一手抓住她的小手,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肚子,道:「我喜欢女儿,这一胎我希望你生个女儿。」 顿了顿,他继续回答她的话,「就算生不出儿子也没啥,我就喜欢女儿。」 「真的?」卢娇月坐直起身,看着他眼睛问道。 「真的。」他点点头。 见媳妇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他又道:「很多很多年前,我就在想,等我以后娶了媳妇,我就让我媳妇给我生个女儿。后来见到你,我又在想,若是以后你嫁给我,给我生个像你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卢娇月眨了眨眼。 周进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惆怅起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小妹,那么小一点点儿,又听话又可爱,不大点就知道冲我叫哥,喜欢我扛着她给她骑大马,扛着她满村跑。可最后她却死了,临死的时候还在跟我说,哥,我想吃你给我掏的烤鸟蛋……我到处去找鸟,可哪里有鸟,连树都秃了,到最后我小妹也没吃上我给她掏的鸟蛋……」 卢娇月鼻子酸了起来,眼睛也花了,脸上却是带着微笑。 「好,这次咱们就生个女儿,到时候她不大点儿就知道叫你爹,你扛着她给她骑大马,扛着她满村跑,还给她掏鸟蛋烤来吃……」 周进只在家里呆了一日,就回县里去了。 他惦着卢娇月回来报平安,但梅庄毅还在县里顶着,总不能丢他一个人。 这次运回来的货,粮食还是卖给了上次合作的几家粮行,至于梅庄毅这次带回来的绸缎、茶叶等物,因有齐春尚和刘从发从中穿线,倒也不怕找不到下家。 连着多日,每日周进都是早出晚归的。其实若换着以前,他大抵就会呆在县里,一直到忙过这一阵儿才会回来,可如今卢娇月有了身孕,他实在不放心,只能每天两头跑。 虽将媳妇放在娘家,也是可以的,可周进总觉得之前麻烦了老丈人一家那么久,如今自己都回来了,再这样的话有些不好。梅庄毅得知外甥女有孕,也十分高兴,就将大部分事情都分担了过来,好让周进有空回去陪媳妇。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忙碌而又充实,天气越来越热,终于赶到伏天之前,周进和梅庄毅将手里的货全部脱手。 这次比上次赚的要多一些,这趟出去之前,因为有着上次的经验,胡三几个都把家底拿出来入了伙。除过分给胡三几个的,两人平分下来,每个人差不多能分到两千两银子。 拿着厚厚的一沓银票,卢娇月有些坐立难安。 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 放在炕柜里,觉得不安全,装在自己妆奁里,觉得不放心。周进坐在一旁好笑地看着媳妇在屋里头打转,想找个妥帖的地方放银子,忍不住走到她身边,道:「好了,别折腾了,我给你找个地方。」 然后他便搬开放在炕前的脚踏,露出脚踏下的一块儿地面。之前修房子的时候,周进特意让人在屋里铺了一层青石砖,这样一来也不用怕脚上沾泥,屋里的地面天天灰扑扑的。 此时那块儿地面上有两个并不显的小洞,起先卢娇月还不明白其意,直到周进伸出两指,插进那两个小洞,轻轻往上一提,提起一块儿青石砖,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洞来。 那洞也是用青石砖砌的,还隔了木板防潮,卢娇月还不知道家里竟然有这样一个地方。 「之前修房子的时候,大哥说一般富户家里都会有几处这样的暗格,用来放重要的东西。这地方是当初他亲自帮忙弄的,也就只有我和他两个知道。之前因为家里没啥紧要的东西,我就忘了跟你说这事,以后家里的地契银票什么的,你就放在这里。」 那处暗格一尺见方,刚好可以放进去一个小箱子。 见之,卢娇月不禁喜笑颜开,「大哥可真会想,这地处用来藏东西,可是最好不过的了。」 说着,她便转身去把平时放银子的小箱子从炕柜里抱了出来,将银票整齐的放进去,锁上,才又抱着要去放好。 周进见她弯腰要去放,赶忙一把拉住她,「我来就成,你也不怕闪着腰。」 卢娇月笑得有些尴尬,她一时心急,倒是忘了这茬。 周进将小箱子放进去,把覆在上面的青石砖搁回去,又将脚踏放好,才直起腰来,有些歉疚地道,「不过这银子你攒不了多久的,过阵子我和你小舅舅还要去南面一趟,到时候要拿去做本钱。」 「还去?不是今年只跑这一趟吗?」 「庄毅想趁着年成好,再多跑一趟,等回来就能好好在家里过个安稳年了。」其实周进并没有说实话,梅庄毅之所以会这般积极,不过是因为新添了个合伙人。 第62章 对于和王尧合伙,周进不置可否,不过他和梅庄毅已经商量好了,先看看情况再说。都不是傻子,不可能只凭别人只言片语便去相信对方,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是需要一点点建立起来,在他和周进还未真正能信任王尧之前,防备是必然的。 所以这趟周进必须得去,他不放心梅庄毅一个人。 既然合伙意向已经定下,接下来就是怎么合伙了。 因为他们手中的本钱有限,不能跟那些大商贾相比,王尧手里除了人和船,也拿不出多少本钱,所以他们现如今要做的,就是拿目前手中有的东西去慢慢积攒资本。梅庄毅出主意由他和周进出面牵头,从北方这边拉商人去南方贩货,他们从中抽红,顺道也贩些货回来。这样两头都可以进账,抛开别人自己单独干指日可待。 周进如今对生意上的事处于一知半解之中,王尧完全是个门外汉,自然只有听梅庄毅的,且他说的确实挺有理的。也因此周进恐怕在家里呆不了多长时间,大概再呆上半个月的样子,他就又要出门了。 「这次出去应该很快就能回来,路子都是跑熟了的,我一定会赶在你生产之前回来,就是恐怕要委屈你了。」顿了顿,周进解释道:「也就辛苦这一两年,等路子跑顺了,以后我就在家陪着你……」 卢娇月心里有些难受,也因此并没有说话。 都能明白,也能理解,可心里终究还是觉得很不舍。其实有时候女人的心真的很小,不需要大富大贵,不需要锦衣玉食,只需要男人能日日陪在自己身边,安安稳稳的就好。可世事哪能处处顺心如意,男人都有抱负,都有理想,而作为妻子的,又怎能斩去他的翅膀,大鹏不当,偏偏要让他当一只燕雀。 周进将她揽进怀里,安抚地顺着她的脊梁,嘴里苦笑道:「其实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气,早年一直活得浑浑噩噩,没有目标,没有志向,过了今天没有明天。所想的仅仅是不饿肚子,以及给我姐撑腰,让她在婆家不受气。后来我姐凭着自己的努力,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我就渐渐不想这事了,可身边又多了一班要吃饭要养家的兄弟,就想着大家一起养家糊口……」 「我不如你小舅舅,他看似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实则他心里挺有想法的。这两次跟他一起出去做生意,我见了很多,也遇上很多事,这时才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我以后会当爹,咱们会有很多孩子,我就想要是以后孩子们问我,爹,外面是什么样的,我不能答不出来。我苦了十几年,不想让你让孩子跟我以后受苦,所以我得趁着自己年轻多赚一些钱。等咱们孩子大了,我就和你住在乡下,当一个小地主,过着安稳的日子,至于外面的世界,由他们去闯荡……」 这天下午,周进说了许多,而卢娇月也就静静地倚在他怀里听他说。 听他对未来的展望和打算,听他诉说自己的想法,甚至周进很多之前她不知道的事,今天也听到很多。 本来焦躁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未来的蓝图是那么美好,她要做的应该是与他一起去努力,努力创造幸福的未来。 知晓女婿过阵子又要走了,梅氏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媳妇正大着肚子,男人在外面瞎跑,也不陪着,还有个做人丈夫当人爹的样子吗。 不过这话梅氏肯定不会当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闷着。 梅氏是个藏不住什么情绪的人,大家都看出她的不乐意。周进碍于愧疚,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使劲巴结丈母娘。卢娇月心里也挺心虚的,因为之前男人当家人的面说这事的时候,她还帮着说话了,当时她娘脸就阴了下来。 至于卢广义和桂丫,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这毕竟是妹妹家的事,且除了卢广义能理解,桂丫其实也挺不理解的。啥事就不能等孩子生下来,非要让家里媳妇身怀六甲,还要操心他外面的事,又不是缺银子花。 所以说男人和女人天生想法不同,立场也就不同。 卢明海是站在女婿这边的,他也是男人。 「所以说你们女人就是小家子气,要是进子成天呆在月儿身边,却是赚不来一个大子儿,估计你心里更加不愿意了。」两口子单独相处的时候,卢明海这么对梅氏说。 「我情愿他能陪在咱女儿身边,日子过得穷点就穷点。」梅氏嘴硬道。 卢明海瞥了她一眼,「是啊,穷点就穷点呗,以后别人家的媳妇穿金戴银,你姑娘穿粗布衣裳,人家吃香喝辣,你姑娘吃糠咽菜。人家外孙上学堂念书以后有大本事,你外孙在地里刨食,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 梅氏气道:「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 「难道我说的不对?难得进子为人细致体贴,又对咱家女儿好,还是个知道上进的。难道你想让你女婿跟村里那王癞子一样?成日里就知道搓着牙花子到处晃悠,不干正事还偷鸡摸狗祸害乡邻,媳妇饿跑了,家里孩子跟个小乞丐似的?」 第63章 好吧,这下梅氏不说话了。 对比那王癞子,梅氏顿时觉得自家的女婿简直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可月儿肚子都那么大了。」 「人家不是说赶在月儿生产之前一定回来?再说了,他留在家里能帮着月儿生孩子?你要是担心女儿,咱们之前照顾得不是挺好的吗?」 梅氏翕张了下嘴唇,站了起来,「什么都有你说的,我懒得跟你说话。」 说是这么说,晚上吃饭的时候,梅氏特意做了两个周进喜欢吃的菜。 这是晴天了? 下面几个小的对对眼神,心里都不禁松了一口气。梅氏现如今就是二房家的晴雨表,她要是不开心了,一家人都跟着糟心。 过了两日,周进领着一个婆子和一个小丫头回来了。 卢娇月一问,才知道这是周进买回来侍候她的人。 周进早就想给家里的买人了,反正家里也不缺钱,又不是买不起人侍候媳妇。可一来这是在乡下,买人侍候多少有点扎眼,二来也是一直忙着忘了这茬。如今自己马上就要出远门了,也不能总指望着丈母娘照顾大着肚子的媳妇,丈母娘家也有一摊子事要忙,所以他特意去县里买了两个人回来。 看着这一老一小两个人,卢娇月不禁有些局促,对周进道:「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哪还用人侍候!」她活了两辈子,还从没买人侍候过自己,上辈子杜廉考中进士以后,虽家里也有两个人侍候,可那两个人都是雇来的,且也不是侍候她的,都是侍候杜廉和杜寡妇的。 这两个人都是挺识眼色的,一看主家的媳妇不愿意要他们,当即扑通一声跪下来,求卢娇月给他们口饭吃。 都是苦命人,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也不会卖掉自身。 这一老一小是祖孙俩,老婆子的夫家姓程,小丫头是她孙女,叫小草。两人本来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哪知一场意外夺去了程婆子儿子儿媳两条性命,程婆子的老头子受不了打击,当即就病倒了。 这一病就是拖拖拉拉几个月,都是乡下人,家里都不富裕,哪里经得起这样。将家里的银钱差不多花了个干净,到底还是没留下程老头的性命,丢下了祖孙俩。 程婆子先是经历丧子丧媳之痛,接着又是丧夫,若是没有孙女,她是撑不下去的,恨不得当即就跟老头子一起走。可无奈孙女还小,只能强撑下来。 原本以为这样已经够惨了,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眼见程家没有了男人,程婆子的几个叔伯就上门了。美闻其名要照顾祖孙两个,可将程家的房子和地弄到手后,扭头就她们撵了出来。 祖孙俩在外面流浪多日,眼见快要饿死了,程婆子就带着孙女去牙行把自己卖了。卖身的银子很少,但就一个条件,她要和孙女呆在一起。 牙行那边看着这老的老小的小,本来是挺头疼的,刚好周进来买人。年纪太轻的不要,手脚不灵便的也不要,心思太多的不行,最好为人老实肯干,反正他们住在乡下,他也没指着想给媳妇找个什么样灵巧的人,只要没有多余的心思,能帮着丈母娘照顾媳妇就好了。 周进在县里呆的时间久,知道有些人的心思可不是一张卖身契能压住的,若是他有时间在家里,自然能够自己调教。可如今他不能在家里呆太长时间,还是要捡适合的挑。 于是牙行就将这祖孙俩领了出来,周进一看,真还挺合适的。程婆子虽年纪大了些,但手脚还算灵便,尤其卢娇月正怀着身孕,正需要这种年长的妇人在旁边看着。那个小丫头虽年纪小了些,但也快十岁了,帮忙干点儿零碎活也是可以的,于是就将两人买了下来。 听完这些,卢娇月唏嘘不已。 「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就让她们两个做,别总是劳烦咱娘。咱爹娘那边事情也多,家里还有那么大一摊子。」让程婆子祖孙俩出去后,周进说道。 卢娇月点点头。 「你也别面子太软,该使的就使,我买人回来就是给你使的,可不是供着当祖宗。要知道不来咱们家,她们在别处也不会太轻松,要不是这次我凑巧去了,牙行那边估计就要将她们撵走了。」牙行也不是白管人吃饭的,这一老一小明摆着不好卖,怎么可能久留。 见男人如此事无巨细,卢娇月有些好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个理我懂。」 周进点点她的小鼻子,「我知道你懂,但我也知道你的性格,心软,脸皮薄。要知道人心难测,你起初是因为客气让了,可让久了,就会让她们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升米恩斗米仇,这个道理你应该不会不清楚。我告诉你她们的具体情况,是让你知道没咱们家,她们就要流落街头了,可不是让人去同情的。」 卢娇月连连点头,「我懂,我懂。」 「那好,这两个人以后就由你支配了。」周进心想就算媳妇立不住,暂时还有他能看着,多敲打敲打,总不会让她们起什么多余的心思。 第64章 不是周进草木皆兵,而是卢娇月如今和平时不一样,他实在放不下心。同时又想待会儿去丈母娘那边也交代一下,老丈人一家子人虽厚道,但没有一个是傻的。尤其还有桂丫和卢广智,有这两个人帮忙盯着,周进很放心。 很快二房两口子便知道周进给家里买人的事,虽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人已经买回来了,总不能再送走。 尤其这年头,买人就像买地一样,那是私有产权,只有富户人家才能买人侍候自己,女婿能买人回来侍候女儿,二房两口子心里也是挺高兴的。 也因此周进将这中间的事提了,梅氏当即就答应下来,拍着胸脯让女婿放心。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对于其他方面,梅氏确实挺让人放心,可对于人心这事—— 之后,周进不厌其烦又和卢广义两口子提了提,和卢广智也说了一声,这才折腾着要启程了。 启程的这一日,还是按照老惯例,周进是瞅着卢娇月睡着时候走的。等卢娇月醒来后,见程婆子祖孙两个面色担忧地望着自己,心里顿时就明白了。 到底有着上次的经验,她倒也没哭出来,就是连着几天心里都沉沉的。 这次周进走后,卢娇月并没有搬回二房那边。 终归是嫁出去的闺女,哪能一直住在娘家,之前过去住是周进不在家,卢娇月又有了身孕,没人照顾她。如今家里买了两个人,那祖孙俩看着也是老实勤快的人,卢娇月便不打算再回娘家那边了。 程婆子确实勤快,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也有眼色,啥事都不用卢娇月吩咐,自己就干了。小草人虽单薄了一些,不能干重活,不过一些细碎的杂活儿,也是能做的。 尤其程婆子灶上活儿做的也好,各种吃食信手拈来,一点儿都不比梅氏差。卢娇月特喜欢吃她做的鸡汤小馄饨,一顿能吃一大碗。还有她做的猫耳朵也好吃,把面和了,捏成一个个指甲盖儿大小的猫耳朵,在锅里炸了葱姜,水滚了以后,把猫耳朵丢进去。等快起锅的时候,把青菜叶子切碎了放进去,滴上几滴芝麻油,吃起来即清淡可口,又养肠胃。 其实这猫耳朵是北方这边特有的吃食,就是想做的好吃得下点儿功夫,面要和得不软不硬,搓猫耳朵时手上的巧劲儿也有讲究。有的人做出来的猫耳朵吃起来就跟面疙瘩汤没什么区别,少了那点子劲道,口感就差了许多。 就这么被程婆子每日换着花样养着,卢娇月如今虽去二房家吃饭的次数少,但人却是越发气色好了。这怀了身孕的妇人,有没有养好从脸色就能看出来,譬如村里有些小媳妇,怀着身孕还要下地干活,日里吃食也没人关心,平日里能吃一个鸡蛋就算不错的了,养得人黄皮寡瘦的,脸上灰灰暗暗的。 而卢娇月日里换着花样吃,整个人看起来红光满面的,白里透红,一看就是被养得好。 同样都是怀孕了,咋自己就是比别人差了不少? 邱翠荷瞅着卢娇月,眼里止不住往外冒酸水。 两人之所以会碰上,那还要扯到里正家摆酒这件事上。 里正在大溪村里德高望重,为人厚道,不偏袒不私帮,村里的人提到他就要竖起一个大拇指,说他们村摊上了一个好里正,是整个村子的福气。 这不,里正家小孙孙满月,自然是要摆酒的,整个村里的人都来了。 周进不在家,卢娇月作为周家的媳妇,自然是要上门的。要知道之前周进来大溪村落户,里正既没有打官腔,也没有从中刁难,能帮忙给办的事,都给办了。这种时候不说要上一把大礼,该做的场面也要做到。 今天里正家特别热闹,院子里院子外都是人。 卢娇月大着肚子,再加上周家当家的一看就是个有本事,里正的大儿媳妇就将她迎到了屋里来。 来之前卢娇月就想过要随什么礼了,太简单的拿不出手,周进早就说要感谢感谢里正,一直没瞅上机会。可太过格的也扎眼,指不定会有那些眼皮子浅的人议论周家狗腿子巴结里正家。 卢娇月想了又想,便从这次周进从南方那边带回来的布料中挑了一块儿,给里正家刚满月的小孙孙里里外外做了一身衣裳。 大红色寿禄金纹的缎子,摸起来油光水滑的,上面是一件斜襟盘扣小衣裳,下面配着一条同色的小裤子。不光有这时候正穿的,还做了一套一模一样的小棉袄小棉裤,这样入秋了以后也能穿。 看到这两身小衣裳,里正家大儿媳妇蔡氏,也就是今天满月那小娃娃的亲娘,笑得眼睛都眯了。一面摸着,一面夸赞卢娇月手艺好。也确实是好,不大点儿的衣裳,做得十分精致,乡下哪儿奶娃子能有这样一身小衣裳啊。 而且用心,作为里正家的儿媳妇,眼界自然不像寻常乡野村妇那样。好布料也不是没见过,关键看重的是卢娇月用心。现在天热,穿这身薄的,等天冷了,小棉袄小棉裤正好穿上。尤其那小棉袄小棉裤一看就比现在穿的大一些,没有用心的人,可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第65章 「娇月,真是谢谢你了,这衣裳做得真好,寻常人可没有这么好的手艺。早就听人说你有一手不错的针线活,以前只是听说,现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这衣裳做的真是比起县里绣坊里卖得也不差。」说到最后这句话时,蔡氏是看着屋里其他人说的。 卢娇月早就听说里正家的大儿媳妇是个八面玲珑的,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瞧瞧人家这话说的,即表达了谢意,又给自己做足了面子。懂点人情世故的,就得谢谢人家,毕竟这是卢娇月自打嫁人后,第一次以周家媳妇的身份在村子里行走。 「真是好看。」 「可不是,早就听说卢老二家闺女是个手巧的,瞧这衣裳做的精巧,还有这虎头鞋,咱们乡下人可没有这么好的手艺。」 一旁几个妇人纷纷附和道。 这些几个妇人要么是家境不错,要么是村里大姓人家的媳妇,要么就是嘴皮子比较厉害且会做人。经过这么一遭,再看蔡氏笼络人那样,卢娇月乃至周家的名头,就算是在村里彻底打出来了。 以后再有人提到卢娇月,不会只是轻描淡写说卢老二家那娇养的闺女,又或是语含轻视的拿着她之前那事议论。再提到周家,也不会说那外来户,都会慎重不少。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势利,在哪儿都避免不了。 尤其周家当家的是个有本事的,村里人虽窥不到究竟,但看周进日里驾着马车匆匆忙忙,也知道人在外头很忙。能忙就是代表有事做,有事做就能赚钱,这是画上等号的。再看看里正家儿媳妇这样给对方长脸,是个人都能会意点儿东西出来。 一时间屋里笑语纷纷,大家都围着卢娇月说着凑趣话,当然蔡氏也没被拉下,毕竟今天人家才是正主。 卢娇月实在受不了这种场面,坐了一会儿,便找借口要去找梅氏。梅氏也被迎了进来,不过不是蔡氏负责招呼的,换成了里正媳妇。 谁说里正人厚道,不玩那些虚套的?人确实厚道,但人家家里人笼络和维持人脉的手段可不差。 她出了屋,见她娘正坐在那里和一群妇人说话,就打算去外面找她嫂子,顺便透透气,刚扭头准备出去的,就对上邱翠荷一双直冒酸水的眼睛。 她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认出来对方是谁。直到看到对方那高挺的肚子,和眼角的那颗痣,才反应过来这是那钱家的小寡妇。 哦,不对,人家如今不是钱家小寡妇了,是她堂哥的平妻。 不过她怎么成这样了? 卢娇月依稀记得这邱翠荷早先时候还是挺俏丽的,可现如今身段还是娇小玲珑,肚子却挺很高,显得人越发纤细了。这种纤细是那种很不健康的纤细,瘦骨嶙峋的,感觉那细细的胳膊腿儿,都撑不住她那大肚子。尤其气色很差,脸色灰中泛黄。 出于对大房的不待见,卢娇月并没打算与她说话,而是眼神平移打算越过她去外面。 「这不是娇月嘛,怎么见到嫂子也不打声招呼。」不知出于何种心态,邱翠荷出声叫住卢娇月。 卢娇月顿了下脚步,没有理她,继续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拽住了衣裳袖子。她没有防备,脚下趔趄了一下,正想拼命稳住重心,就被人从一旁搀住了。 「你没事吧,娇月。」栓子见她站稳了,便红着脸缩回手。 他早就看到了卢娇月,便一直有意无意瞅着这边,见那邱翠荷面上露出一丝恶意,就赶紧冲了过来,幸好扶住他了。 卢娇月记得眼前这个小伙子是谁,是他哥的朋友,叫栓子的那个。 「谢谢你了,栓子。」她道了声谢,扭头就对邱翠荷呛道:「你是哪门子的嫂子,我咋不知道我有你这样个嫂子?再说了,我家和那边已经分家的,你乱攀个什么亲戚!」 卢娇月也是气急了,要不是栓子搀了她一把,她真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没站稳,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明明进哥走之前她答应过他的,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和孩子,若是孩子出了什么事…… 也因此卢娇月说话分外不客气。 邱翠荷没料到卢娇月会如此不给她脸面,当即就黑了脸,正想说什么,就见梅氏一阵风的卷了过来。 梅氏先看了看女儿的情况,得知女儿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才扭头寒着脸道:「我家没有你这种亲戚,你是谁啊,让我闺女叫你嫂子,臊也不臊?还有,乱动手动脚什么,我女儿摔了,十个你都赔不起!」 邱翠荷被这母女两个的二杆子性格,直接气了个仰倒跌。这种情况下,不是该大事化小遮遮掩掩就过了吗,怎么到她们这里就成了大张旗鼓。见屋里走出来几个妇人,为首的那个还是里正媳妇,还有院子里许多看见这一幕的人,都走了过来,俱是不敢苟同的看着自己,她当即涨红了脸。 「婶子,我不是故意的……」 第66章 这时,卢明海带着卢广义两口子也匆匆走了过来。 父子俩焦急地问卢娇月情况,桂丫则是和婆婆统一战线,寒着脸道:「不是故意的就差点把人拽摔了,是故意的还得了?你家长辈就是这么教你的,随便去从后面拽一个大肚子的妇人?」 邱翠荷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其实她也没打算去害卢娇月,就是被她的样子和她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态度给刺激到了。同样都是怀了孕,怎么她就是这样,而她站在别人面前就相形见绌! 她只是想拉住她分辨个一二三的,真没想过要害人。 可二房一家子可能会信她吗? 胡氏也听到了信,急匆匆从人群里挤了过来,人还未到,话就到了。 「真是过意不去,大家别误会,我儿媳妇平时在家挺老实的,她肯定是想叫住月儿说话,才会一时不小心。」又转脸训斥邱翠荷,「我早就说你是个粗心大意的,现在长不长记性?心里一急就忘了自己也是个大肚婆,摔到自己可怎么办?」 不得不说胡氏很会说话,不过是三言两句就让围观的众人打消了觉得邱翠荷是故意为之的念头。是啊,对方也是个大肚婆,肚子甚至比卢老二家闺女更大,看样子真是误会了。 于是人群里便有人替邱翠荷说话,想帮两家解活儿。 二房一家人脸色十分难看,倒打一耙说得不外乎是这样。 卢娇月也没理胡氏,似笑非笑对邱翠荷道:「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不过你以后也注意些,今天是粗心大意拽了我,我懒得和你计较,若是粗心大意拽了别人,别人要同你计较,你打算怎么收场?有些事情不是粗心大意能解释的,反正我今天是被你吓到了,也被你粗心大意吓到了,麻烦以后咱们再遇上的时候,你离我远一些,免得造成不必要误会。」 说完,她就对梅氏和卢明海等人道:「爹娘哥哥嫂子,我没事,咱们去坐着吧,今天是里正爷爷家的大好日子,可别扫了兴。」 二房一家子本来心里有气,也被卢娇月这一番连消带打的话给打消了,都点了点头,卢明海在一旁摇着头:「真是小孩子脾气,就不能受一点委屈。」又对其他人十分无奈地笑着道:「我这女儿被我们两口子宠坏了,大家别见怪。」 一旁其他人纷纷表示理解,还有人说:「你家闺女说得没错,这种事那经得起开玩笑,真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真就……啧啧……」 「这么大的人了,还毛手毛脚的,以后可怎么养孩子。」说着话的,一听就知道是辈分比较长的。 大家一面说着话,一面就走开去席上坐下了,并没有理胡氏婆媳俩。 之所以会眼前这副局面,有些人是因为想巴结二房两口子,有些人是对邱翠荷毛手毛脚不敢苟同,还有些人则是看出了其中的机锋。另外也是卢家大房在村里的名声太差,大家都不愿意和他们家人打交道。 不管怎么样,现在卢家有本事的是卢老二,可不是卢老大家。 这还是邱翠荷第一次受这样的气,眼泪气得直掉,胡氏嫌她给自家丢了人,拽着她胳膊就将她拉去了院子外面。 今天来吃席的村民很多,所以院里院外都摆满了桌子,有人被安排在院子里面坐,有的则是在院子外面。而卢家大房今天就被安排在院外。 「哭什么,还不嫌丢人!」胡氏斥道。 邱翠荷嗷的得一声,就哭着跑了。卢明川和卢广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问道怎么了。 见旁边人多,胡氏也没有直言,只说邱翠荷在里面不小心撞到了人,她训她两句,她就这么大的气性。不过卢明川父子俩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一旁有人低声议论,卢明川脸上发热,忍不住斥责儿子,「你怎么教的媳妇,连个媳妇都管不好。」 卢广仁满脸不耐,「不是说了,都是误会。」 「早叫你不要把她带出来,也不嫌丢人,非你被她缠了几句,就把她带出来,瞧瞧,瞧瞧这……」卢明川继续抱怨。 好吧,这下卢广仁也坐不住了,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扭头就走了。 卢明川脸都黑了,一旁看到这一幕的村民们纷纷道:「卢老大,你这儿子可得好好教教,哪有当爹的说话,当儿子这么不耐烦的。」 「就是。」 还有人凑趣地笑笑了,换成平时自是没啥,可搁在今日连出了这两档子事,就不会让人觉得是凑趣,而是不识趣。 卢明川两口子坐立难安,所幸已经开席了,大家的注意力也都被转到今天的菜式上面。随着一盘一盘的菜端上来,大家都拿起筷子,边吃边说起话来,倒是没有人再说这茬。 两口子不禁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分外难堪,如坐针毡。若不是今天是里正家摆酒,真想当场就走。 第67章 很快菜就被上齐了,满满的一大桌,盘盘都堆尖儿,这是乡下人吃席惯有的常例。盘子够大,菜也要够多。乡下人不讲究吃食多么精细,只要味道好,量足就行了。 男人们的桌上很快就吆喝着喝起酒来。 卢明川被安排的这张桌子是混坐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自然是没酒的。一般在村里稍微有点儿人缘的,都不会被安排在这样的桌上,可今日也不知是里正家太忙出了漏子,还是什么,卢明川一个大男人竟被安排在这里。 看看桌上其他闷着头只顾吃菜的老大娘和老头们,还有两个流着鼻涕跟着大人来吃席的毛孩子,卢明川一阵憋屈在心。瞅瞅院子里被许多人围着敬酒的卢明海,心里分外不是滋味。 这里正家也是,当个屁大的破村官就如此轻怠人,肯定是忙疏忽了。 他也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 邱翠荷气冲冲从里正家跑出来。 出来后,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装作一副无事样往家走去。 半路碰上卢广仁,她还以为卢广仁是担心她出来追她的,哪知卢广仁一见她就拉长了脸,骂她害自己被爹给骂了。之后,也不理她,扭头就走,也不知上哪儿去。 邱翠荷又是一阵气堵,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瞎了眼,竟看中这样的男人!这日子过得,真还不如当初自己在钱家守寡那会儿,最起码当初…… 想到这里,她恨恨地抹了一把眼泪,抬脚往院子里走去。 今天小胡氏没去,她本想去的,却被胡氏留在家里给老两口做饭。 她自是不干,只是如今她可跳嚣不起来,胡氏记恨兄弟家当初那么待自己,自然将小胡氏这个侄女儿也给恨上了。平日里不但不帮小胡氏说话,还帮着邱翠荷挤兑她。 自己被留在家里,倒是把那个狐狸精带上了,小胡氏做饭的时候,一直摔摔打打的。崔氏想出来训她两句,被卢老汉拉住了。 「你还嫌不够闹腾?」 「也不知老大媳妇是怎么想的。」崔氏叹了一口气,坐下来抹着眼泪道。 能怎么样?还不是心里恨。其实当初卢老汉是不赞同让胡氏回来的,可老大犟成一根筋,且老大一把年纪了也不能没个媳妇,卢老汉才会听之任之。 如今人倒是回来了,可瞅着她做事,怎么看怎么让人只摇头。 小胡氏蹲在灶房里,就看见邱翠荷阴着脸进门了,当即扔了手里的烧火棍,跑了出来。 「咋灰溜溜的回来了,是不是终于意识到的这当小的就是跟人不一样?你说说人家一大桌子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媳妇,唯独你这个不是正儿八经的坐在里头,感觉跟人多有隔阂啊!」 不得不说小胡氏有点真相了,邱翠荷就是为了便于自己日后在村里行走,才会软磨硬泡让卢广仁将她带出去。方才在里正家里,她几次想和别人搭话,都没人理她,要不然她也不会往屋里挤,更不会发生方才那事。 换做以往,邱翠荷不会和小胡氏直面对上。她虽也是个乡下人,但自觉是乡下人中比较注重脸面的那一类,所以平时小胡氏掐她,她一般都是借着卢广仁将对方掐回去,除非避无可避才会自己撸袖子上。 尤其小胡氏那么大的块头儿,她又挺着个肚子。可今天几股邪火在心里横冲直撞,邱翠荷根本没想到不成对比,卢广仁又不在身边这茬,掀起嘴皮子就讽了回去。 「那你算想岔了,我跟别人一点儿隔阂都没有,现如今谁不认为我才是这屋里大儿媳妇。至于你,一个生不出儿子的……」邱翠荷一面说一面摇摇头,那气人的劲儿,别提了。 小胡氏可不是个经得起刺儿的,当即嗷的一声就扑了过去,邱翠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蠢得和她对上了,自己也不是对手啊。 她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脸上挨了一耳光,就被人按在了地上。 「杀人啦……」她凄厉大喊。 不多时,卢老汉和崔氏急匆匆跑出来,从后面把小胡氏拽了起来。 即是如此,也动了邱翠荷的胎气,她捂着肚子躺在地上面孔扭曲地直叫疼。崔氏慌得不得了,赶紧跑出去叫人。 大房两口子刚吃了两口菜,就被老娘叫回去了。这期间,自然惊起了一片波澜,不过只有坐在院子外面的人知道,并没有影响到里面去。 回去后,见身下直往外淌血的邱翠荷,两人也受到不小的惊吓。还是胡氏说这大抵是要生了,去请接生婆,一家子慌得手足无措的,才反应过来。 都说七活八不活,这邱翠荷可才刚刚怀了七个月。崔氏抹着眼泪直叫作孽。 一家人分头去忙,卢广礼也被支着去找卢广仁了。 卢明川直骂老大上哪儿去了,小胡氏呆呆愣愣地站在一旁,一直缓不过来神儿。 第68章 邱翠荷被抬进了屋,很快接生婆也请来了。 卢广仁正在别人家里喝酒,喝得醉醺醺的,被卢广礼拽了回来。刚踏进家门,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小胡氏,上去就是飞起一脚。 「祸害了老子的儿子,小心我饶不了你这个小娘皮!」 小胡氏被踹得捂着胸口直咳,卢广仁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急匆匆进屋了。还是卢广仁将她搀了起来,问了一句大嫂没事吧,才也跟着进屋了。 自打这屋里越来越乱,小妞妞就一夕之间长大了,每次娘和人吵架,她就藏在屋里。眼见外面没人了,她小跑着来到小胡氏身边,去摸她。 「娘,你没事吧。」 小胡氏眼泪一直含在眼里,直到这时候才流了出来,她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拼命地摇着头。 「娘没事,你别怕。」 扯到胸口上的疼,她呛咳了两声,眼泪顺着腮帮子直往下淌。 「娘没事,你别怕……」 嘴里这么说着,她怨恨的眼神却一直盯在屋里忙碌的那群人身上。 等二房一家子吃席从里正家出来,就听说邱翠荷动了胎气要生了的事。 卢娇月面上隐隐带着担忧,心中有些愧疚。 不管怎么样,对方也怀着身孕,她不该那样用话刺激她的。 桂丫劝道:「跟你没关系,咱们可没动她。」 「可……」 梅氏道:「难道被人刺两句,她就动了胎气要死要活的,以后谁还敢跟她说话!要不是她先招惹你,咱们也不会那样!我可听人说了,她这一胎怀得挺稳,天天和小胡氏在家里闹腾,也没见出啥事,让我说这中间肯定有什么缘故。你也别多想,我让你哥哥嫂子出去打听打听,再不行了,娘去问问你三婶。」 卢娇月点点头,便从二房这边穿回自己家去,桂丫不放心她,直到将她送回去,才又转头回来。 卢广义和桂丫出去打听消息了,梅氏实在静不下心,就去了三房家。 如今三房家住的正是二房家以前的屋子,和大房那边就是一墙之隔,梅氏也是心存想打听的心思。 果然,乔氏知道究竟。 乔氏这人天生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从大房那边搬出来,也一直没忘关注那边。这段时间,举凡大房那边开始闹腾,她就搬了梯子站在自家院墙后面往那边看,虽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影影绰绰也能听到些。这可给她增添了不少乐趣,这里且不提。 早在小胡氏在屋里摔摔打打,她就关注起那边动静了,听到那边叫起杀人了,她赶紧丢下饭碗,爬上梯子,从越过院墙往那边看。自然看到卢广仁的那一脚和那句暴喝,大抵也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乔氏并没有上里正家吃席,自打出了卢娇杏那事,她就很少上外面去了。大抵也是心虚,生怕被人知道了笑话她。所以今天也就卢明山去了,她和小女儿在家。 妯娌俩交谈了几句,梅氏放下心来,轻吁了一口气:「这样就好,我来问问情况也是你那侄女儿心里存不下事。」 乔氏笑呵呵的,「回去跟月儿说,让她别想多,这一家子乱着呢,跟她可没什么关系。」 梅氏点点头,往大房那边努了努嘴。那边喊声动天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杀猪。「这只怀了七个月,也不知道孩子能不能活。真是作孽,大人的事竟然牵扯到了孩子身上。」 「可不是,当初我就说这事不成,是乱家之兆。老头子和老大两口子非不听,这不应验了。」 「唉,当初你二哥也说了这事不成,可是……」顿了顿,梅氏又道:「那他三婶我不多留了,还得赶着回去跟月儿说说,也免得那孩子心里一直惦着。」 「那你赶紧家去,让月儿安心,她如今有着身子,可不能心里藏事。」 梅氏点点头,便出了三房家门。 回去后将这事跟卢娇月说了,卢娇月心里立马松了口气。听说邱翠荷是被小胡氏祸害的,她不禁摇了摇头,眉宇之间带着厌烦。不过这毕竟和自家没什么关系,她也不好说什么。 之后扭头去午歇,整整睡了一个下午才起来,自是不提。 起来后,听程婆子说邱翠荷那边难产了,还没生下来。 热水一盆一盆的端了进去,换成血水一盆一盆的端出来。 邱翠荷已经在里头叫了整整一个下午了,吓得小妞妞一刻都不愿意离开娘身边。小胡氏在灶房里烧水,之前卢广仁过来又打了她两巴掌,最后还是卢广礼过来将他拉走的。 小胡氏坐在灶膛前,看着灶膛里的火苗,心想她怎么还不死。 可天都黑了,那凄厉的惨嚎声还在响着。 卢老汉父子俩和卢广仁站在门外团团乱转,时不时对着里头问一声。屋里,接生婆忙得浑身大汗,崔氏的汗珠也是直往下掉,胡氏进进出出地端着热水,炕上邱翠荷痛苦呻吟着。 第69章 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似乎在这里停滞了,直到外面天黑下来,月亮出来了,繁星也出来了,小妞妞已经靠着娘身边睡着了,小脸蛋上还挂着泪水,东厢那边才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声音并不大,却宛若破晓的鸡啼一般,让所有人都活了过来。 小胡氏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站了起来,并顺手将女儿抱在怀里。她并没有走出去,只是倚在灶房门往那边看。 「是个儿子。」 「恭喜恭喜。」 卢老汉几人脸上乐开了花,这可是两人第一个儿子(孙子、重孙子),明明家里银钱紧凑,卢明川还从怀里摸出一把铜子递了过去,「大娘,多亏你了。」 接生婆抹了一把汗,「虽是体弱了些,但好好养着,应该能养活。」 人们都是喜欢听好听的话,几人脸上的笑容不禁更大了,待崔氏和胡氏两人将屋里头收拾好,便忙都挤进屋去看孩子。 不多时,卢广仁出来了,对着灶房这边骂了一句,「快做饭,捡好的先做一碗来。」 小胡氏没有说话,小妞妞被吓醒了,似乎还不清楚情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卢广仁骂了一句,就把头缩回去了,紧接着胡氏探出头来,吩咐小胡氏:「下一碗面汤,面煮松烂些,打个鸡蛋,别放盐。」 所有人都聚集在东厢里,仿佛那边有什么好东西。灶房里,小胡氏小声把女儿哄住后,将她放在地上,便扭头去和面了。 怎么不死,怎么就不死呢? 二房一家子是第二天才知道邱翠荷生了的。 是乔氏过来报的信。 听说是个男娃儿,虽是瘦弱了点儿,但听那哭声应该能养活。 梅氏对卢娇月说完这事,叹了口气,「恐怕那小胡氏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卢娇月不置可否。 这种事外人根本插不上嘴,就算真要找个罪魁祸首,也该怨胡氏把自己侄女儿给坑了。只是卢广仁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明明以前除了有些喜欢偷奸耍滑爱躲懒,没有这么多毛病的。 卢娇月只能找出环境造就人这一种说法来。 因为和大房那边早就闹翻了,洗三的时候二房自然没去,三房也没去。不过之后二房一家也从乔氏口里得知了当日洗三时的状况。 据说洗三的时候很是冷清,邱翠荷早就不和娘家人来往了,所以她娘家是没有来人的。一般洗三都是自家亲朋前来贺喜的,邱翠荷没娘家,大房这边和二房三房都闹崩了,卢大伯和卢三叔那边也不和这边来往,所以洗三的时候也就大房一家人和接生婆。 接生婆是邻村的一个老妇人,见到这种场面脸色十分难看。 要知道接生婆帮人接生除了赚辛苦钱,洗三的时候亲朋们前来添盆,还能赚一笔。如今一个亲朋好友没来,不用说这趟是要落空了。据说接生婆走的时候,对着卢家大门呸了好几口唾沫。 当然也并没有没有人来,倒是来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那就是邱翠荷以前的大嫂,钱老大的媳妇孙氏。 孙氏是一个人来,带着一些油糕、鸡蛋、红糖。来者是客,自然被卢家人迎了进去,一问才知道孙氏是来道喜的。 可这道喜吧,咋脸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跟家里死了爹死的。 丢下东西,孙氏就急急忙忙走了,若不是东西还在,让人几乎以为这人没来过。 孙氏来了一趟,倒是给大房一家人增添了不少疑惑,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为什么,只能归咎于钱家当初说的话,将邱翠荷当自家闺女嫁到卢家来。 可不是当闺女吗,毕竟当初大房可是给了不少聘礼。 胡氏对着孙氏拿来的东西呸了两口,几十两银子就换了这点儿破东西,还不如不来,来了反而让人恶心。 还有一个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人来了,不对,应该是回来了。 这个人就是胡氏的大女儿卢娇梅。 卢娇梅是下午到家的,乔氏来二房家主要也是来说这件事的,因为这事实在让人很诧异。 提起这个,就要说到之前了。 卢娇梅作为大房乃至整个卢家的第一个孙儿辈的,在家里也是极为受宠,以前卢家女孩中除过卢桂丽,也就是她头一份。 而卢娇梅本身长得漂亮,又极为聪明,嘴巴甜,会来事,很像当初还没变了性子的胡氏。走在村里,人人都喜欢,当初她还待字闺中的时候,可是有不少人家都看中了她。 只可惜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初干出了一件让人很匪夷所思的事。不过这事也就卢家自家人知道,外面人极少知道。 卢娇梅十六那年和一个来村里卖货的货郎跑了。 那货郎不是本地人,卢家人自然失去了卢娇梅的消息。 第70章 当初胡氏的眼睛差点儿没哭瞎掉,可再怎么样日子还是得过。卢娇梅跟人跑了,留了一个烂摊子下来,也幸好当初还没来得及给她定亲,卢家一家人合伙遮遮掩掩也就将这事瞒过去了。 对外的说法是,卢娇梅嫁给了一个外地的商人,随着丈夫去别处生活了。 不过这么多年来,卢娇梅一直没见回来,村里也有人猜出了什么。可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也没啥人会提起她来。 这消失多年的人突然回来,可不是让人大吃一惊。 卢娇梅走的时候十六,如今已经过去了八年。 卢娇月也十分诧异,她依稀还记得这个大堂姐,这个堂姐比她大七岁,走的那年她九岁。 不过因为活了两辈子,卢娇月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这个堂姐长得很水灵,当初村里很多后生都喜欢她,然后她嘴巴特别会说,家里的长辈提到她都是笑眯眯的。 「这下大房可要翻身了,女儿回来了,还带了不少银子回来。连着几天老两口都是笑眯眯的,大房两口子也是满脸喜色。」乔氏说不出什么意味的咂嘴道。看她那表情有点钦羡,又有点不屑。 「那也是人家的福分。」梅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了这么一句。 「可不是福分吗,虽是死了男人,但架不住人有钱。我看最近这村里又会热闹起来,那天梅子回来的时候,坐的那大马车,除了咱月儿男人,在村里也算是第二份。这有钱,还是寡居,咱村里还没娶上媳妇的光棍可是不少。」乔氏笑着道。 梅氏嗔她:「留点儿口德,毕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 乔氏不屑地撇撇嘴,「二嫂,我说你信不信,这丫头妖着呢。当年干的那事我就不待见她,这次就算她浑身刷了层金漆回来,我还是不待见她,没得带坏我娥儿。」 自打卢娇杏去了杜家之后,乔氏就待卢娇娥亲近起来,也是心存悔意,不想再教坏一个女儿,所以乔氏如今待卢娇娥十分上心。本就是母女,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这一上心不免就亲近了起来,平日里乔氏和梅氏说话,梅氏动不动就是我月儿,而乔氏则是我娥儿。 「行了行了,反正不管咱们的事,福也是他们的,祸也是他们的,跟咱们没关系。」 乔氏一拍巴掌,笑道:「可不就是这样,还是二嫂通透。好了,我跟你唠了,还得回家做饭去。」 「晌午在家吃,把老三和俩孩子都带过来。」梅氏留她。 「不了,这么大一家子人都来,像什么话。」乔氏婉拒道。 梅氏倒也没再留她,都不是做作的人,谁也不会和谁故意客气。 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卢娇月也打算回家吃饭。 临走时,梅氏还在埋怨她:「又不多你一口饭,非要回去吃。」 「估计程大娘已经把饭做好了,我不回去吃还不是糟践了东西。」现在天热,东西也放不住。 「你和进子也真是,跟家里客气啥,他家里没人,咱们就把他当自己儿子看。以前在这边吃得也挺好的,他回来了一趟,你们就自己开火。这是咱们知道进子是个懂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和家里生分了。」 卢娇月一脸笑:「您都说他是个懂事的了,我这个女儿也得懂事起来啊。好了,娘,我已经出嫁了,虽别人不知道,但日日在家里吃饭也不成,没得让人说进哥是咱家的上门女婿。再说了,大哥和嫂子虽然不在意,但咱们也不能当没这事,隔三差五来吃一顿就行了,哪能天天来,多不像话。」 梅氏拉着脸,「你们又没白吃,进子每次往家里提东西,也没见你说。」 「那是孝敬你和我爹的。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不给梅氏拉住她的机会,卢娇月就挺着肚子走了。 自打卢娇梅回家来以后,大房一家子的生活就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是一天三顿,两顿稀一顿干,且干的那顿还是粗粮。现如今顿顿吃干的,还都是细粮。卢娇梅嫌弃家里的饭不好,说粗粮吃了拉嗓子,于是就掏了银钱给家里买了几袋子细粮回来。 大房一家子成天都是乐呵呵的,胡氏更是觉得刚出生的孙儿旺自家,他前头出来,后头女儿就回来了。寡妇又咋样,寡妇有钱也是金饽饽。 连着多日都有人上大房家的门,有是来看稀奇的,也有是听闻卢娇梅回来了,过来打听消息的。 胡氏满脸都是笑,一点儿都不带遮掩对大家坦白。 女婿死了,女儿一个人,又没个孩子,所以一个人回来了,打算以后在村里扎根。 不过几日,整个村里都知道卢家那个大孙女回来了,人回来了不说,还带了一大笔家产。家里没媳妇的都不禁动了心思,寡妇又咋样,寡妇有钱,尤其那卢娇梅人才好,年纪也不大,今天不过二十有四。 第71章 于是大房家更是热闹了,平日里来串门子的大娘大婶们不少。 卢娇梅自打回来后,一直深居简出,第一次出门走动就是来了二房家。 见到自己找上门的卢娇梅,梅氏有些吃惊。 大房那边和自家之间的矛盾,胡氏不可能不当自己女儿说,那她这次来是作甚? 可不管怎样来者是客,尤其卢娇梅当初也是梅氏看长大的,大房那边的事与她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就将她招呼了进来。 卢娇梅生得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杏眼水汪汪的,正值女人最好的时候,就如那香甜可口的水蜜桃,满满都是汁水。 她坐下后,还在四处打量着,见梅氏望她,大抵也感觉到自己有些失礼,忙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二婶家真气派,在咱们村估计是头一份。」 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这话自然听得梅氏心里妥帖极了,到底不是张狂的人,她客气道:「不当什么,乡下人的房子再怎么修还是不如城里,梅子从外面回来,想必见识过不少好东西,可千万别再埋汰二婶了。」 「怎么会?我虽在外头见识不少,但还是觉得家里好,家里亲切,连咱们村头的那颗大槐树,看起来都亲切极了。」说了几句闲话,卢娇梅状似闲聊的问道:「听说义小子成亲了,月丫头也出嫁了。我听我爹说月丫头就嫁在咱们村里,好像和二婶家还在一处,咋没看见她?」 「月儿如今有身子了,这会儿还早,大抵还在睡。」 卢娇梅忙歉道:「也是我来早了,想着一大早上村里人少,也免得走出去被人指指点点的。毕竟是寡居之人,也就是来二婶家不嫌弃我,让我进了门,也没撵我出去。」 梅氏听不出她这话到底是自谦,还是真是这么想,只能打着哈哈应付了两句。两人正说着,卢娇月挺着肚子走进来。 卢娇月方一开始还没认出卢娇梅,还是对方笑着叫了声月丫头,才反应过来。怎么说呢?卢娇梅还是以前那长相,但从打扮和言谈举止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人虽长得漂亮,但就是个乡下丫头,现如今一看这身做派,就跟乡下人不一样。 卢娇梅眼含诧异地看卢娇月。 这堂妹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人长开了,更是让人惊艳不已。雪肤乌发,杏眼红唇,卢娇梅在外面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见识的,说实话还没见过比这堂妹更漂亮的人儿。 明明现在挺着肚子,却一点儿都不显臃肿,气色也很好,油红似白的,一看就是那种日子过得十分幸福人。 卢娇梅不禁摸了下自己的脸,才站起来迎过去道:「这日子过得真是快,一眨眼的功夫,月儿都这么大了,这都快当娘的人了。」 「梅子姐。」卢娇月像小时候那样叫了一声。 卢娇梅笑眯眯地拍着她手,道:「你还记得你梅子姐啊,我想着莫是你忘了我,还记得我当年走的那会儿,你才九岁。看你这肚子,大概有五六个月了吧?什么时候生?」 梅氏接了一句:「还不到六个月,这丫头没福气,赶着最冷的时候要生孩子。」 卢娇梅一副很亲近的样子嗔道:「怎么会没福气呢,月儿一看就是有大福气的人。孩子这事本就是他要来就来了,我们这些做大人的可控制不了。」 这话把梅氏母女两个说得满脸都是笑,这卢娇梅一点儿没改当年的做派,只是如今比当年更加会说话了。心里虽有些疑惑这她的来意,但当着面也没好意思问出来。 中午自然是要留下来吃饭的,顺道还见了二房家其他人,当年卢娇梅走的时候,卢广义还是个半大的小子,如今人都成亲了,自然也没少拿出大堂姐的样子调侃他。 这一来二去,就把二房一家子笼络得就好像跟从前一样,对娘家和这边的矛盾提都未提,似乎不存在也也似。 吃过饭后,卢娇梅也顺道去周家看了看,没少对卢娇月说一些暖和话。 将她送走后,卢娇月忍不住捶了捶腰。 程婆子在一旁道:「这人真是个热闹人。」 可不是! 卢娇梅笑容满脸的回到家,胡氏见她进来道:「上哪儿去了?中午连饭都不在家吃,你爹你爷爷问了几次。」 「我上二叔家去了,顺道还去月丫头家逛了逛。」 胡氏早就有预料,听到这话,更是黑了脸,「你上他们家作甚?!」 卢娇梅笑着瞥了她一眼,道:「所以我说娘你就是笨,人家二叔家发了财,才更要凑上去。你倒好,将人一家子都得罪了。」 回来后,胡氏自然将自家和二房家的矛盾说了一说,不过是站在她自己的立场说的,在她嘴里二房一家自然又讨厌又可恨。 可卢娇梅是谁?整个家里若是了解胡氏的,也就她这个女儿,虽说她离开了这么多年,但胡氏的脉络她还是能摸出来几分。 第72章 心中自然生了好奇心,想去瞅瞅在她娘嘴里发了财忘了兄弟的二叔家到底是啥样,还有卢娇月嫁的那个地痞头子的丈夫。 哪曾想二房家确实过得很不错,房子是新起的,看起来又敞亮又体面,二婶身上穿得衣裳也是好料子。要知道这不是出门走亲戚,谁家也不会在家里做事还穿一身好衣裳,人家既然那么穿,肯定就是人家平时也是那样的。 更不用说还有周家了,二房家的屋子虽比村里其他人家都好,可跟自己女婿家却是没有比的。尤其那屋里的摆设,卢娇梅可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一般富户人家都是这么布置屋里的。 所以说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本是衣锦还乡,归家的这段日子家里人和村里人都将她奉承的很好,卢娇梅本是有些飘飘然的。可突然见到有一户人家即使不在城里,过得日子也不比她以前差,这人还是她当初眼里的小丫头片子,心思就有些微妙起来。 提起这茬,胡氏也曾后悔过。但这种心思很少会冒出来,在她来想自己真没做什么惹得天怒人怨之事,就是二房一家子故意和自己过不去。 「我做啥了?别说他卢明海和梅氏现如今还是个泥腿子,就算不是泥腿子,我也不会巴结他们!」想训斥女儿几句,可看女儿那样子,训斥的话自然说不出口。尤其最近家里花的都是女儿的银子,胡氏更是没有底气。 卢娇梅也懒得和她娘争论这件事,遂岔开话题:「我这趟去二叔家,没见着月儿男人,你说他是个地痞,我看人家家里倒是不像。」 胡氏也没去过周家,自然也不懂这个不像是咋不像,遂敷衍道:「他现在好像改行做什么生意了,平日极少会在村里看到他,据说这阵子出远门了。」 卢娇梅哦了一声,正想说什么,东厢那边突然响起一阵骂声。 她不禁皱起眉,对胡氏道:「你也不管管那姓邱的,不过是生了儿子,还真以为自己是哪家的富户奶奶?成天在家吆三喝四,也不怕人笑话。」 这所谓的吆三喝四,自然是针对小胡氏的。 邱翠荷记恨小胡氏之前害自己早产,便天天折腾起小胡氏来,不是嫌她端得水凉了,就是嫌她做的饭不好吃,动辄就骂,也没少拿饭碗砸过她。 这不,又闹腾了起来。 「指着这家里的粮食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吧,有她这么折腾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卢娇梅又道,眉宇之间充满了厌恶。 胡氏自然知道女儿心里想什么,也不敢刺激她帮着邱翠荷说话,便敷衍道:「我去说说她,没得惯她没个正形儿。」 说是这么说,她出去后却半响没听见什么动静,不过东厢那边倒是没再传出骂声了。 卢娇梅嗤了一声,扭头就去炕上躺着去了。 东厢里,小胡氏撸了一把脸,将脸上的饭菜撸下去,没去看俯身正在劝邱翠荷的婆婆,捡起地上的碗,木着脸出去了。 大房家热闹过一阵后,又转为平静。 就如同乔氏所言,打卢娇梅注意的人不少,但卢娇梅一直采取回避态度,平日里也甚少出门。这样次数多了,大家也都知道卢娇梅暂时没有打算再嫁的心思。急着想成亲的,都收回了心思,倒是有哪些娶不上媳妇的光棍,还没少白日做梦。 不过不管怎么样,因为卢娇梅,大房眼见有翻身之势。渐渐,家门也不如往日那般冷清了,平日里也不少有人上门。 可这一切都和二房一家子,也和卢娇月没什么关系。 卢娇月在家养胎,而二房一家子也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家里这么忙,谁还有功夫去关心别人。 过了秋收,天渐渐开始冷了起来。 早在秋收之后,刘家就将租子给交过来了。上交了六成,自家留了四成,一般佃人地的,都是这个价码。当然也有七三分的,不过一般若不是不得已,谁家也不会去佃这样人家的地来种。 周进不在家,这么多粮食卢娇月也没办法处理,只能还劳烦卢明海父子俩。尤其还要往上缴税子,这又是一桩事。 不过如今家里人手宽裕,卢明海一个人都办了。缴完税子,剩下的粮食卢娇月也没卖,就留在家里自己吃。还给娘家拿了一半,二房两口子不要,卢娇月硬要给,说是周进走之前就交代了,就当是之前她住在家里的伙食费。 两口子无奈,又磨不过眼见说不赢就耍赖的女儿,只能收下来。 天一天比一天冷,眼见临近了卢娇月的产期,可周进一直没见回来。 梅氏有些焦心,倒是卢娇月这个做人媳妇的十分淡定,说周进一定会赶在自己生产之前回来的,他答应过她。 说是这么说,其实她心里也是挺着急的,忍不住会乱想是不是他路上碰到了什么事。 这天夜里,半夜的时候,卢娇月叫起了疼。 第73章 早在卢娇月孕期后几个月的时候,梅氏就交代程婆子让她平日里多注意着。 程婆子感激主家两口子给了自己和小孙女一条活路,家里人待她们祖孙俩都像自己人,便十分尽心,直接把自己铺盖搬到卢娇月房里来,打算每天就在地上打地铺。 卢娇月过意不去,又说服不了固执的程婆子,只能折中让程婆子和她睡一张炕上。反正这炕也够大,别说睡两个人了,睡四五个人也绰绰有余。哪知程婆子还是不干,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人埋汰,卢娇月说服不了她,两人正僵持着,程婆子的孙女小草解决了这一问题。 小草决定替奶奶晚上守夜,反正也没什么事,顶多就是卢娇月夜里起夜频繁,还有就是夜里可能会喝一些水,需要有人倒水。小草也不小了,在乡下十岁的丫头能顶小半个劳力,她觉得自己可以胜任这件事。 卢娇月当即答应下来,程婆子见孙女坚持,观察了几日觉得小草做得不错,夜里也够警醒,有点什么动静就起来了,就默认了这件事。 这天夜里,卢娇月刚呻吟了一声,小草就一骨碌爬起来,披上自己的袄子,爬到卢娇月身边来。 「月姨,你咋了?」嘴里问着,小草还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卢娇月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那股抽疼渐渐消失了,才说道:「没啥,就是肚子疼了一下。」 小草拧起小眉头,匆匆忙忙就下炕了。 「月姨你等着,我去叫奶奶来。」根本没给卢娇月叫住她的机会,人就推门跑了出去。 不多一会儿,程婆子披着棉袄手持烛台进了屋来,人还未到,声音就先到了。 「娇月你没事吧?」之前程婆子要叫卢娇月太太,还是在卢娇月一力坚持下才改了口。乡下人,哪有个什么太太奶奶的,没得让人笑话。 「大娘,我没事,就是肚子疼了一下。我本想说没事的,哪知小草跑那么快就把你叫了来。天这么冷,你还是赶紧回屋歇着去,我没事。」 程婆子来到炕沿上坐下,「小草做得对,你这快生了,指不定哪会儿发动,咱们多上心些,也总比事到临头现抓瞎强。你不知道啊,这女人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一点点小疏忽就可能酿成大错。」 眼见程婆子不愿意走,卢娇月也只能撑着眼皮子和她说话,其实这会儿她也不困,白日里睡多了,晚上瞌睡就少,就是天冷人倦怠,总是觉得懒洋洋的。 正当卢娇月感觉到有些昏昏欲睡之时,突然肚子又是一疼,这次疼和之前那次区别很大,一抽一抽的,持续了几息时间才停下。 思及方才程婆子说的话,她也没敢耽误,就把这事跟程婆子说了。 程婆子当即站了起来,「哎呀,你这是要生了,我去隔壁叫人去,小草你看着你月姨。」说完,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这就是要生了? 卢娇月还有些愣愣的,不过紧接下来就没有机会让她愣神了。二房一家子很快就过来了,连五郎都揉着眼睛随便套了件大袄子跟了过来。 「娘,我真没事。」看着家人这么慎重其事,卢娇月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没事不没事的,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头次生孩子,不懂也是正常,你这是要生之前的阵痛,你娘生了你们兄妹四个,还不如你有经验?你现在就给我躺着,自己注意阵痛的间隔时间,我这就让你爹去请接生婆来,你心里别慌,咱们这么多人看着,一定让你平安生下孩子。」梅氏语速极快的说道,之后就吩咐其他人各自去张罗。 卢明海和卢广义被她使着去套车请接生婆,桂丫被派去灶房里烧水,而程婆子则忙着准备一切生产时要用的东西。至于卢广智和五郎兄弟两个被她赶回去睡觉,因为两人明早还要去私塾,卢广智和五郎不干,折中去了西屋里呆着。 很快卢娇月就知道她娘说的不是假话了,因为痛得愈来愈密集,起先她还有精神和梅氏等人说闲话,渐渐额头上冒起汗珠来。 「你别怕,你这胎位正着呢,孩子的头也入盆了,就是生得时间长短的事儿。听娘的话,闭着眼睛养养神儿,我待会儿让你嫂子给你煮碗面汤来吃,痛得话别叫,攒着力气待会儿生孩子……」 梅氏不愧是生了四个孩子的,说起来头头是道。接生婆还在门口就听到这话了,忙接茬道:「对,养养精神,费精神的还在后头,能睡一觉是最好的,你这离生大抵还早着呢。」她一面说话,一面就在桂丫端来的水盆中洗了手,来到炕前先在卢娇月的肚子上摸了摸。 然后指使着梅氏和程婆子往炕上铺东西,见程婆子搬来厚厚一叠白棉布出来,她还有心和梅氏唠嗑:「你家可真舍得,婆子我接生了这么多,还第一次见到有人家舍得用这么好的白棉布。」 提起这个,就要说到妇人生孩子这上头。 第74章 乡下人大多不富裕,妇人生孩子污秽多,为了怕弄脏炕,会在产妇身下垫上吸水的物什。平日里穿衣裳都是补丁套补丁的,一般人家哪舍得用棉布来垫,因为用过一次这东西就是要扔的,所以一般都是先铺一床被单,被单下面铺上茅草或者麦秸,染上血了就换,有的甚至连被单都不垫。 卢娇月起初不懂这茬的,还是一次见梅氏顶着大太阳在院子里头挑晒干的茅草和麦秸,多嘴的问了一句,才知道这些东西竟然是给她生孩子时用的。她当场就被惊呆了,忙去拦下梅氏,说到时候自己不用这东西,过两日她拿银子让她爹去镇上或是县里帮她买些白棉布回来。 当时还被梅氏训太娇气了,不过这会儿当着外人,梅氏可不会说女儿娇气。 「家里就这一个姑娘,她男人出门在外做生意。男人赚钱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家里的媳妇孩子,女人生孩子可是头等大事,不能省的。」 接生婆早就看出这户家境不差,想着等孩子生了大抵辛苦钱不少,便顺着话道:「可不是,就该这样,我看这棉布是洗了暴晒过了吧?我听人说人家县里的富户太太们生孩子,都是用的这物什,您女儿真是好福气。」 梅氏满脸是笑:「什么福气不福气的,不过这孩子命好,找了个疼她的男人。」 躺在炕上的卢娇月囧囧然,这跟福气有啥直接的关系,她不过就是嫌那堆草脏。还有怎么又扯到进哥疼她这事,他又不在家,明明是她自己疼自己。 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有一些小埋怨,他怎么还不回来,明明答应过她的。 卢娇月并不知道这会儿周进刚到码头,下了船后,他什么都没管,扔了一个大烂摊子给梅庄毅,自己正拼命往回赶。 一直到外面鸡都啼了两次,接生婆才用白酒净了手,准备帮卢娇月接生。 这期间卢娇月强忍着疼喝了一碗面汤,还吃了两个荷包蛋,又让梅氏和程婆子帮着擦了一遍身。 接生婆本是让她下炕走走的,可她实在受不住这疼,只能躺在炕上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叫出来。 卢娇月觉得自己快死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娘总是说女人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劈开了一样,到处都疼,疼得她想撞墙,可惜两只手被人按着。 恍惚中,感觉有人在自己嘴里塞了个东西,她下意识就拼命咬住了。 把这东西想象成周进的膀子,自己有多疼,她就想让他也有多疼。 这个死没良心的,咋还不回来! 耳边是接生婆一声声让她使劲儿,她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让她感觉疼了,就使劲儿,千万别乱使劲儿。可这会儿卢娇月哪里顾得上这些,身上感觉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嘴巴都咬木了,一使劲儿就让她疼得直打啰嗦,她拼了命想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依稀记得她也曾这么疼过,就是上辈子孩子流掉那次。 当时她怀着身孕,还被杜寡妇使着日里夜里熬着做针线,原本想没有干力气活,应该没事的,哪知有天晚上她正坐在灯下做绣活儿,突然感觉肚子一疼。 那孩子已经快有四个月了,掉出来的时候听接生婆说已经成型了,是个男孩。杜寡妇和杜廉是什么心情她不知道,她只感觉一瞬间天就塌了。 真的塌了,她几欲想死。可死哪有那么容易,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她还是被耐心用完的杜寡妇从床上撵了起来。 其实那次没像现在这么疼的,就是心里疼,疼得自己几乎不能呼吸。感觉很绝望,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那时她在想若是当时她娘在她身边就好了,只可惜那时大哥为自己死了,自己已经和娘家断了来往…… 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 她努力去辨认,才发现竟是周进的声音。 她娘在她耳边说,进子回来了,你可千万别泄气,加把劲把孩子生出来。突然感觉鼻子好酸,熬过了那么多那么多,这个坎儿她一定能熬过去,她身边有爹有娘有哥哥嫂嫂弟弟们,还有他…… 这么想着,卢娇月终于感觉有些力气,开始稳住心神照接生婆的指挥去使力。 周进天天算着日子,他想着娇月应该没这么早生的,哪知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院子里灯火大作。 拍开院门,岳父对他说月儿发动了。 周进当场就懵了,还是卢广智叫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当即就往屋里冲去,在东屋门口被卢广义拉住了。 「那里面你不能进去。别急,都在外面等着呢。」 周进只能坐下等,可是坐着坐着就坐不住了,实在是卢娇月在里头叫得太惨。 卢明海是个有经验的,安慰他:「别慌,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说是这么说,不慌才有鬼,遥记当年梅氏生孩子的时候,卢明海也没比周进好到哪里去。 第75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一直到外面天色大亮,屋里才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卢明海唰的一下自椅子上站起来,「生了。」 周进自椅子上弹起来,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久了,他身体早就僵了,差点没摔着。卢明海又慌忙去扶女婿,等两人去门口站好,又过了一会儿,门才从里头打了开。 接生婆望着两人,面色有些犹豫:「大吉大利,母女平安,是个千金。」 时下生孩子都是盼儿子的,这生了个女儿,恐怕自己的辛苦钱会大打折扣。正这么想着,突然感觉自己怀里一重,就见怀里正躺了个小银锭子,大约有五两的样子,接生婆还没见过银锭子,还以为是假的,当即捞起来往嘴里塞,咬过之后确定是真的了,才乐得见牙不见眼。 「孩子呢?」卢明海听女儿生了女儿,笑得牙花子都出来了。他家男娃子多,还真不稀奇男娃子。 「在里头呢,正在收拾……」因为生的是个女儿,所以接生婆并没有当即就抱出来。早知道这家人这么大方,就抱出来了,说不定辛苦钱会翻倍。 这边话还没说完,周进就挤了进去,接生婆叫都没叫住。 卢娇月面露倦色地躺在炕上,梅氏正在忙着把孩子包好,程婆子则在一旁收拾屋里的杂乱。 她正打算出声让她娘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看,眼前就挤过来一张大黑脸。 周进人黑了,也瘦了。 「月儿你没事吧?还疼不?」 卢娇月答非所问:「你咋才回来?」 周进脸色忐忑,「路上耽误了一下,我一下船就赶着回来了,连声招呼都没顾得和你小舅舅打一声。」 「路上没事吧?」 「一切都顺利。」 「那就好,我困了,让我睡一会儿,等我醒了再看孩子。」话音还未落下,人就沉沉睡去了,显然是累极了。 周进想去摸一下她脸,又想着自己风尘仆仆,缩回手去。 梅氏走了过来,「让她睡,别叫她,从大半夜就开始折腾,到最后人都疼恍惚了,幸好还算顺利。」 周进有些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娘,我回来晚了。」 「回来就好,月儿心里一直惦着你,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发动。别看她当着我面笑,其实我都知道她心里惦记着,她虽这次没给你生个儿子,但你要记得她的辛苦。」别看梅氏板着脸说话,其实这会儿她心里忐忑着呢,也不知道女婿会不会嫌弃女儿生了个儿子,所以她先下手为强点了点卢娇月其中的艰难和辛苦。 「女儿好,我就喜欢女儿。」 周进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接了过来。 大红色的襁褓,里头有个红彤彤的人儿,小脸儿还没有他手掌心大,头发很密,脸上的皮子嫩得让他都不敢大声呼吸,生怕给吹破了。一双眼睛正紧闭着,小嘴儿时不时动一下。 周进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开。 这是自己的女儿,他和娇月的女儿! 鼻子有些酸,感觉有一种陌生的液体在眼中汇集,周进紧闭了一下眼睛,深呼吸一口,旋即才睁开眼,又去细细地打量。 见女婿这样,梅氏也终于放心了,任周进将孩子抱着,自己转身去帮程婆子收拾屋里。 等卢娇月再次醒来,就看见那个长得看不出像是谁的小奶娃。 她连感叹一声都还来不及,就被她娘催着给孩子喂奶。 小奶娃似乎也知道到了娘的怀里,小脑袋一歪嘴巴就叼住了奶头,吧唧吧唧吸了起来。可是吸了半晌都不见有东西进嘴,她小眉头皱了一下,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娘,这是咋了?」新上任的娘,慌得手足无措。 「慌什么慌,都是这样的,你奶估计还没下来,多吸吸就有了。」 「可是她哭……」 「要不然弄点儿别的东西先喂喂,别饿坏了。新上任的爹也没比新上任的娘好到哪儿去,乱给出主意。 「喂什么?别瞎折腾,新生娃儿三天不知饱饥,我让你嫂子给你做饭去了,多吃多喝多吸,要不了明天你奶就能下来。」 梅氏都这么说了,也只能先这样了。 桂丫端着一个碗走进来。碗里装着一碗粥,上好的白米,米花都煮开了,粘粘稠稠的,里面还搁了煮开花的红小豆。 「你发动的时候就熬上了,这会儿正吃。娘说你现在不能吃大油大荤,先吃着养养肠胃,等奶下来了再补。」 卢娇月这会儿早就饥肠辘辘,接过粥碗就开吃了起来。 吃完后,桂丫收拾碗走了,梅氏这才抱着孩子进了屋来。 「娘在这里侍候你坐月子,先不让你动手,你就在旁边看着,也免得等出了月子,你也不知道怎么带孩子。」 第76章 她把襁褓放在卢娇月身边,拿出一叠尿布来。这尿布也是提前备好的,搓了又搓,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过才收起来备用。 梅氏动手,新上任的爹娘就在一旁看着怎么给孩子换尿布。周进看着那细细的小肉腿儿,心肝直发颤,眼珠子不落地盯着,生怕丈母娘一个不小心把自己闺女腿儿捏断了。 事实证明他担心是多余的,一直到梅氏把尿布换好,小家伙儿都没醒。 「她怎么不睁眼睛啊?」卢娇月问。 「着什么急,小奶娃睁眼有早有晚的,有生下来就睁眼的,也有半个多月才睁开眼睛的。反正你这会儿也没事干,让娃儿多吸吸,早一日下来,你闺女也少遭罪。」说着,梅氏帮女儿调整了个姿势,把奶娃放进她的怀里。 于是梅氏走后,卢娇月就敞着衣裳露出一截雪白来,侧躺着让小奶娃吸。 而新上任的爹就蹲在一旁看着,一点儿都不嫌累的样子。 卢娇月觉得有些窘窘的,忍不住扯了扯衣裳,将胸前掩住了些。哪知却又被周进拉了开,「别捂着咱孩子了。」 卢娇月想想也是,便任由他。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唯一在动着的也就是小奶娃的指尖儿大的小嘴儿。 「我感觉我闺女力气不够大,估计是吸不出来的,要不然我来?」 卢娇月惊得差点没把自己闺女掀开,眼含诧异地瞪视着周进,哪知人家的眼神很正经,一点儿都不含邪念的。 「早点吸出来,也免得我闺女挨饿。」周进又道。 卢娇月忍了又忍,才说:「不行。」 「别饿着咱闺女了。」 「反正不行,你说啥都没用。」 眼见媳妇坚持,周进只能岔开话题:「那你说给咱闺女起个啥小名和大名?」 这个问题说实话卢娇月还没想过,她当初打算是让周进来取的。 「你看?」 「小名就叫点点吧,你瞧她到处都小小的,一点点大。至于大名,让我好好想想再说。」 小点点第二天就睁开眼睛了。 黑黑亮亮的眼珠,就像紫葡萄一样,当她安静地望着你的时候,简直都能把人的心给看化了。 卢娇月诞女之事,当天梅氏就让卢广义去梅家传信了,所以等洗三这一日梅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大包小包拎了很多东西过来。 有油糕,有鸡蛋,有红糖,还有几个舅奶奶舅母给娃儿做得小衣裳,柳氏一大把年纪了,早就不碰针线了,还给娃儿做了几身衣裳。那衣裳精巧的,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卢娇月一直觉得自己针线活不如外婆,虽柳氏一直夸她比自己强,而此时见到这几身小衣裳,更是觉得如此。 梅庄毅也来了,还带了个小金锁过来。 来之后往孩子颈上一挂,放下豪言:「先带着,等大点儿了,舅爷爷再给你换大的。」 现如今梅庄毅做了生意,家里人都知道他赚钱了,往日私下的矛盾也没了,梅家大房的两个儿媳妇见着他就小叔叔长小叔叔短的。 就如同梅庄毅以前跟周进说的话,银子是好物,因为它能解决很多问题。这话虽放在家人之间未免显得很庸俗,但人不是神仙,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少不了要花银子,所以有时候它就是这么庸俗。 至少矛盾没了,家里人个个都笑呵呵的,柳氏眉宇间不再见忧愁,梅老汉也不再见皱眉,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十分和乐美满。虽私下里少不了会有些小机锋,例如大房两个儿媳妇争相巴结梅庄毅,还例如她们见柳氏想给梅庄毅说亲,就把自己亲戚家的女儿往家里引,但至少大面上一切都还过得去。 不光梅家人来了,三房两口子并卢大伯和卢三叔家的人,今日也都来了。 添盆的时候,接生婆笑得两眼眯缝,做这趟生意顶的上她过去几年赚下的了。临走的时候还连连道,说让卢娇月下次生产的时候还叫她,她指定随叫随来。 周进特意在镇上叫了三桌席面,招呼大家吃了一顿。 吃罢席,大家都各自家去。 周进在外头和留下来的梅庄毅说生意上的事,里头卢娇月和梅氏说话。 「娘,三婶咋了,我咋看她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梅氏正在给小点点整理襁褓,听到这话,手里顿了一下。 「发生啥事了?对了,杜家那边卢娇杏应该早生了吧,咋没见三婶来说,那猎户还等着呢。」见她娘神情有些不对,卢娇月问道。 梅氏将小点点放到卢娇月身边来,才在炕沿上坐下,叹了一口气:「你三婶就是因为这事不高兴,杏儿那丫头还没生。」 「还没生?」卢娇月瞠大双目,「她在我前头怀上的,怎么可能还没生?!」 第77章 「这事娘本不想和你说的,既然你问起了……」 乔氏一直惦记着杜家那边的事,估摸着临近卢娇杏快生产的时候,便去了杜家一趟。 哪知看见的却是正挺着不大点儿肚子的卢娇杏。 都是生了几个孩子的妇人了,乔氏自然看得出端倪,这才怀了五个月不到的肚子,那不用说当初就是骗了他们两口子。 乔氏当场就炸了。 经过卢娇杏的一番解释,乔氏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当初卢娇杏就是诈和,她不想嫁给那山民,在胡氏的怂恿之下,对乔氏谎称自己月事两个月没来了。之后卢桂丽主动找上门,听完小姑子的话,乔氏早就是六神无主,又哪能想到女儿是骗自己的。 最后自然遂了这些人的心愿,让卢桂丽把卢娇杏接走。 卢桂丽也不知道卢娇杏是诈和,正确的应该是杜家人都不知道。不过卢娇杏是个有心计的,她既然想把这事办成板上钉钉,自然没少作妖。在杜家呆下来之后,她就借着肚子还没显出来,天天在家里撩拨杜廉。 杜廉是个成年男子,自然有他应有的需要,卢桂丽不想碰,他心里也厌恶卢娇杏。可再怎么厌恶都架不住对方主动撩拨,两人便私下里背着杜寡妇成了好几次事。 而杜寡妇眼见卢娇杏该出怀的时候还没出怀,心里就疑惑上了,暗中观察了几日,在确定卢娇杏没怀上后,当即就炸开了要把她撵走。可请神容易送神难,如今卢娇杏有杜廉护着,肚子里还有个也许可能有的孩子,杜寡妇又怎么撵得走她,只能默认她继续呆在家里。 不过卢娇杏也是个争气的,没两月就有了反应,这下杜寡妇更不可能撵她走了。 这就是为何卢娇杏明明在卢娇月前头怀上,却一直还没生产的原因所在。只是卢娇杏肯定不能这么跟乔氏说了,只哭着说不想嫁给那山民,才想出这种法子。可乔氏也不是傻子,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出事情真相到底如何。 事实证明真相与乔氏的猜测,几乎是差不离。 「那小姑姑就任她在杜家杵下去?」卢娇月提出疑问。 「不认又怎么办?你小姑姑天生就是软绵性子,怎么可能斗得过杜寡妇和杏儿那丫头。」 「那……」 好吧,卢娇月真想象不出来卢桂丽是怎么忍下这对奸夫淫妇的。 可不是奸夫淫妇?一个未婚淫奔,一个有妇之夫还勾搭自己的侄女,若说那次之后没有再犯,还可以理解为杜廉一时昏了头,卢娇杏年幼不懂事犯了错,可这明知故犯,除了奸夫淫妇还真没其他能解释的。 卢娇月换念想,若是换做自己是忍不了这些的,恐怕早就一把火把杜家给烧了,烧死这两个狗男女才好。即使以她上辈子那么软弱的性格,恐怕也忍不下。别看她上辈子身死之前,为了不让自己被休提过可以容纳杜廉纳妾之事,可一来杜廉发达了,纳妾只是早晚,二来那人可不是自己的侄女。 姑侄共侍一夫,想想就恶心。 「我估摸着你小姑姑是想忍着让卢娇杏生下孩子,然后再撵她走,毕竟以你小姑姑的身子,以后恐怕也是不能生孩子的。」梅氏猜测道。 「都这种情况了,她怎么还觉得能把人撵走?她哪来的自信?」 梅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道:「谁知道呢,人和人的想法大概是不同的。你三婶之所以气成这样,一来是杏丫头死不悔改,二来也是她撞破后硬要把杏儿那丫头带走,谁知道你小姑姑还在前头拦着她。」 好吧,卢娇月这下真是没话可说了。 「那三婶打算咋办?」 梅氏摇了摇头,脸上戚戚然,「你三婶这阵子上门少,我也没问她到底想咋办。我估计终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你三婶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可真为难她三婶了。这不是生了个女儿,是生了个冤孽。 她正欲和梅氏说什么,突然听到外面响起周进诧异的声音。 「你咋来了?」 庄氏敲门后,就被程婆子领了进来。 程婆子虽没见过庄氏,但听说过周进有个娘,只是不在这边住。问清楚庄氏的身份,就把她领了进来。 庄氏满脸局促:「我听说你媳妇生了,想着今天是洗三,就专门过来了。」顿了下,她解释道:「本想上午就来的,被耽误了会儿,估计是赶不上孩子洗三了,我就是来看看孩子……」 梅庄毅见庄氏来了,人就避去了西屋。 周进听完后,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孩子在里头,我领你去看看。」 见到梅氏后,庄氏更是无颜以对,她脸上带着十分明显的羞愧,对梅氏道:「亲家,谢谢你照顾进子,还照顾月儿,我、哎,我这个做娘的真是……」 第78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没啥,真没啥,多大点儿事,月儿是我闺女,我把进子当自己亲儿子疼。应该的,都是应该的……」和庄氏唠了两句,梅氏就借故躲出去了,她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卢娇月也不擅长,可她这会儿在坐月子,不能下床,只能撑着笑坐在炕上听庄氏苍白而无力的解释。 其实她都能明白,也许只是管中窥豹,但从那日韩老栓上门的样子,就能知道这近一年的时间,婆婆为啥没上门。甚至她怀着身子的时候,也没见她出现过。 卢娇月是个善良的姑娘,也许天性使然,也许是活了两辈子的原因。她逢上什么事,总会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而不是自私自利地只想着自己。 人活在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为难,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就不会对不起人?只要心是好的就行。她看的出庄氏的为难与难以启齿,甚至看的出来她的愧疚,想着对方的处境,所以她真不好谴责什么。 尤其她还是进哥的亲娘。 可她也并不是一个太会说话的人,只能对庄氏道:「娘,真没啥,进哥虽然出门了一段日子,但家里买了人侍候,还有我娘家就在隔壁。生点点的时候,我也没遭什么罪,家里人都守着呢,进哥也赶了回来,你看我现在挺好的。」 庄氏连连抹着眼泪,语不成调。 「好孩子,娘亏心,对你亏心得慌。你娘照顾了你这么久,你生孩子还忙里忙外,你坐月子可万万不能再劳烦她,我来侍候你坐月子吧……」 听到这话,卢娇月有些吃惊地望了周进一眼,不过两人也来不及交流,只能她自己应付道:「真不用的娘,我娘反正也没啥事,家里还有程大娘帮着照顾……」 周进也出声道:「你家那边还有那么一大摊子,你来添什么乱!」其实周进也没想这么说,可不知怎么话出口就成这样了。 庄氏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卢娇月嗔了他一眼,赶忙拉着她手解释道:「娘,你可别误会,进哥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懂,我都懂。」庄氏抹了抹眼泪,打岔道:「孩子呢,我能看看吗?」 周进这才从炕梢把点点抱了过来。 炕这东西热得不均衡,一般都是炕头热,炕梢的温度稍微低一些,小奶娃经不得热,所以平时孩子都是放在炕梢的,让她可以感觉到暖,但不会暖得太厉害。这是梅氏叮嘱的,两个新上任的爹娘也不懂这些,反正就是听娘的。 庄氏抱着襁褓,激动地手直打哆嗦。想去碰碰孩子的小脸蛋,却又踌躇不决。就在这时,熟睡中小点点睁开了眼睛,对她咧了咧嘴,这个时候的孩子其实是不知道笑的,但让庄氏来看就是小孙女对她笑了。 「她对我笑呢。」庄氏刚止住的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 卢娇月凑趣道:「点点这是喜欢奶奶呢。」 庄氏当然知道儿媳妇这是在宽慰她,她虽没和卢娇月处过,但看也知道这姑娘是个好的。她曾无数次感激老天,给他儿子这么好的媳妇。 庄氏整整在周家呆了半个下午才走,临走时还念念不舍的,卢娇月对她说,让她有空了就来,她连连点头。 庄氏走后,周进陷入沉默。 良久,他才揽住抱着女儿的妻子,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 周进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之前说得那些话,谢谢你没有对我娘心生埋怨,谢谢你帮我宽慰她。其实我并不是个太会说话的人,明明有时候不想对她那么说,也不想伤她的心,但每次话说出口,总是会让她伤心。养儿方知父母恩,生了点点以后,我才觉得我以前待我娘有些苛责了,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为了我和我姐好……」 卢娇月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周进,遂打岔道:「行了行了,咱们不说这个。既然明白这些,以后咱们好好孝敬她就好。虽有些不方便,但总是有机会的。」 周进点点头,在她额角吻了一下。 【卷五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农夫家的小娇娘》卷一 作者:璃莫 02、《农夫家的小娇娘》卷二 作者:璃莫 03、《农夫家的小娇娘》卷三 作者:璃莫 04、《农夫家的小娇娘》卷四 作者:璃莫 05、《农夫家的小娇娘》卷五 作者:璃莫 06、《农夫家的小娇娘》卷六 作者:璃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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