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万福》 第一章 苏州 「……老爷,再过去就是玄妙观,观前便是苏州最繁华的街道。」马齐对走在前头的主子说。 「嗯。」被称为「老爷」的男子轻吟一声,他就站在石拱桥上,两手背在身后,往下俯瞰行走在运河上的舢舨船,正随着摇橹人的推进,让船上的乘客得以沿途欣赏运河上的风光。 马齐不敢打扰,静静地等候在一旁。 「走吧。」过了半晌,爱新觉罗‧毓麒才移动双脚。他有张堪称俊美的五官,但是脸部线条却给人过于凌厉的印象,瓜皮帽下是双宛如刀锋般的剑眉,一双炯亮的黝黑瞳眸,彷佛可以看穿人心似的,下头是一管高挺的鼻梁,还有两片淡漠的嘴唇,搭配在一起格外出众超凡。 马齐颔了下首,跟在身后走向石拱桥的那一头,视线须臾不离走在前头穿着深绛色长袍马褂的修长身影,随时保持警戒,因为他的主子可是和硕恭亲王,也是当今皇帝的堂兄,可不能有半点差池。 当这对主从走进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两旁茶楼、酒肆还有成衣铺林立,散布在街头巷尾的小摊小贩,有定点、也有流动的,小老百姓们都靠此营生,也是苏州不可缺少的热闹景象。 「倒是挺热闹的……」毓麒打量着整条街道。 「老爷要找的人据探子回报说在苏州出现过,不过只有这么一点线索,又该从何找起?」马齐觉得真是大海捞针。 「不是说跟一群江湖卖艺的人在一块,所以只要往最热闹、人最多的地方走,一定可以找得到。」毓麒想到先前已派人在江南一带找过几回,却始终石沈大海,直到最近终于有点眉目,禀明皇上之后,皇上便立刻派他前来苏州,亲自确定那位姑娘究竟是不是果郡王的亲生女儿。 三年前,他跟着皇上前往郡王府探望已经病入膏肓的果郡王,果郡王声泪俱下地道出一段秘密,原来十多年前果郡王曾在江南认识一名汉人女子,对方还为他生下女儿,只是身分上的悬殊,无法把她们母女带回北京城,最后那名汉人女子只好带女儿离开,从此便音讯全无,所以请求皇上找到之后代为照顾。果郡王是皇上身边最忠诚的臣子之一,皇上自然答应这项请求,还把任务交给他来处理,无论得花多少时间,都要完成皇上交办的事。 「可是靠江湖卖艺维生的人何其多,而且没有固定的住处和表演场地,要怎么找起……」马齐只敢在嘴里咕哝,可不敢当着主子的面说。 就在这对主从一前一后的走在街道上,只见游客如织,自然也不会注意到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托罗悄悄地跟在后头,她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可是赵叔病倒了,需要吃一些补品,还有请大夫抓药也都要银子,看赵婶每天都在烦恼钱的问题,头发白了不少,她真的很不忍心,也实在想不出其它办法,就算将来死了会下十八层地狱也不后悔。 这么一想,托罗加快脚步跟上那对主从,走在最前面的男子看起来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或是做大生意的老爷,身上一定有带个几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是九牛一毛,不至于有太大的损失。 她先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一鼓作气地冲上前,假装不小心发生擦撞,然后手指灵巧地摸走对方系在腰上的荷包。 得手了! 托罗确定握在手上的荷包里头装有东西,就算只是碎银子也好,脚步不敢稍停,马上拔腿就跑。 「姑娘!」毓麒早在她碰到自己时便有所警觉了,这种伎俩可骗不了他。他一个箭步上前,扣住纤细的手腕。 完了!被抓到了! 「你想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对女子毛手毛脚的……」托罗娇声大喊,就是想让来往的路人听到,好乘乱逃走。 毓麒俊脸一沈。「姑娘,妳这是做贼的喊抓贼。」 见眼前的姑娘不过十六岁左右,额头的刘海下嵌着双乌黑的大眼,不时闪动灵敏的光芒,嘴角还有一对梨涡,小小的脸蛋再配上嫣红小嘴,模样倒是十分可爱,只是没想到手脚不干净,但他可不会因为这样就心软了。 「谁是贼?你不要随便诬赖别人……」托罗死命地想要扯开对方的手掌。「放开我……救命啊……」 「姑娘抓在手上的荷包是我的,难道不是贼?」毓麒冷声问道。 托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自然忘了把罪证先藏好再说。「这……是我方才在地上捡到的,正在找失主……不过怎么能确定东西是你的?你有什么证据?」 「荷包上绣了﹃岁岁平安﹄四个字。」毓麒可不会让她就这么抵赖掉,何况这荷包还是过年时皇上赏赐的,更不能丢了。 听罢,托罗将荷包拿到眼前,偏偏她又不识得几个字,上头的字看起来根本就像鬼画符。「这……你说是就是吗?不然咱们去找县太爷评评理。」一般人都不喜欢见官,她想这样可以唬唬对方,说不定就饶了她。 毓麒冷哼一声。「正好,我也打算去找他。」 「呃……」托罗这下知道完蛋了。「既然这荷包是你的,那就还给你。」说着,便把东西扔给他。 「已经太迟了,我还是要把妳抓进官府治罪。」毓麒依旧紧握她的手腕,将托罗往前拉,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跟你道歉就是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托罗吓坏了,要是真的被关进大牢,她就死定了。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毓麒完全不为所动。 「老爷,我抓她去官府就好了。」马齐开口要接手。 「对、对,让他抓我去就好。」托罗不放过任何逃走的机会,想说换个人说不定会比较好对付。 彷佛猜到托罗在想些什么,毓麒哼了哼。「不必!我自己来就好。」这姑娘滑溜得很,得要多提防点。 「这位老爷,我是真的有万不得已的苦衷……不是存心要摸走你的荷包……」托罗大眼一转,打算用苦肉计。「要不是我爹生了病……家里没有银子请大夫……现在都已经快不行了……我才不得不这么做……」 「真的是这样?」毓麒压根儿就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托罗呜呜咽咽地说。「我不想进牢里……要是被关起来……我爹就没人照顾了……」 「好,现在就带我回去见妳爹,只要确定他真的病了,我就饶了妳这一次。」毓麒见她脸色煞白,更加肯定她是在撒谎。 托罗才不敢带他回去,心想赵叔要是知道她居然做出这种坏事,一定会气得病情加重,而赵婶更是会打死她。 「这……我……」托罗索性用哭的。「我爹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难过,会怪自己拖累了我……说不定还会想不开……」 毓麒听着她不停的哭哭啼啼,还不忘胡扯,真是有够难缠。「那也只能怪妳自己了,快点走吧!」 「这位老爷的心肠真够狠的,我都这么拜托了,你还要抓我去见官。」托罗气得满脸通红,冷不防地又抱着肚子蹲下来。「好痛……」 「妳又想耍什么花样?」毓麒可不会上当。 「我想上茅房。」托罗嘤嘤地哭泣。 「妳……」毓麒额际抽搐。 「我快忍不住了……」托罗梗声哭喊。 毓麒心想他总不能真的让个姑娘家当众出糗。「这次就放妳一马。」说着,便放开托罗的手腕。「快去吧!」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托罗猛点着头道谢,然后站起身来,往前跑了一小段距离,这才回头嘿嘿地笑着。「你上当了!」 「可恶!」马齐见状,打算去把人抓回来。 「算了。」毓麒见那道娇小身影早就混进人群之中,想追也追不到。「还是办正事要紧。」 「是,老爷。」马齐收回势子。 翌日下午—— 因为昨天在露天茶棚里喝茶,听见其它茶客聊起从今天开始连续三天,玄妙观前有迎神赛会,还会有不少江湖卖艺的人前来摆场子,因此毓麒再度来到这条街道碰碰运气。 「今天的人还真多。」马齐紧跟在主子身后。 「咱们分头打听吧。」毓麒衡量了下眼前的状况,做出决定。「你往那一边,我往这一头,只要见到有江湖卖艺的场子,就问问看里头有没有一位叫托罗的姑娘,年纪大约十六岁。」 「可是……」马齐不太放心。 毓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一个时辰后,就在玄妙观内会合,如果到时我没有出现,你就先回去。」 「是。」马齐见主子转头走了,也只好照办。 才走没多远,毓麒就听到前方传来敲锣吆喝声,于是跟着人群往前走,来到玄妙观旁的一块空地,那儿已经摆起杂技表演的场子了。 「……各位老爷夫人、叔叔婶婶、大哥大姐,咱们赵家班今天要表演的是头顶大缸、飞叉吞火的功夫,还请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就捧个人场……」 身形娇小的托罗今日穿着蓝色襟衣,下身同样是蓝色布裤,两只裤脚绑起,好方便行动,此刻被阳光晒得红扑扑的脸蛋上堆满笑意,嘴角的梨涡十分讨人喜爱。她一面敲锣,一面娇脆地吆喝,藉此吸引更多的路人停下脚步来观赏。 围观的游客也很给面子的拍手叫好,让正在表演的人更加卖力演出,托罗便将手上的铜锣放平,笑吟吟地来到停下脚步观赏的路人面前,嘴角的梨涡可爱的闪现着,让人不好意思不给几个赏钱。 「多谢这位大娘。」托罗甜甜地道谢。 今天的收入还不错,应该可以买一只鸡熬汤给赵叔喝,让他多少补补身子,病应该会早一点好起来,托罗心里这么盘算着。 夹在人群中的毓麒一眼就认出她,在心里低哼,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就这么巧又遇上了。 「谢谢这位老爷……」托罗浑然未觉的站在毓麒面前,嘴巴甜得很,通常这样人家就会自动给赏钱了,不过才抬起眼睑,认出眼前身穿蓝色琵琶襟马褂的男子就是昨日她「下手」的对象,乌黑的双眼瞪得更大了。 毓麒俊目微瞇。「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呃……咱们认识吗?恐怕是老爷认错人了……」真是冤家路窄!托罗心脏跳得好快,暗叫大事不妙。 怎么办?装作不认识这一招到底灵不灵? 托罗背脊都在冒冷汗。 「我的记性很好,绝不会认错人,尤其是扒走我荷包的女贼。」毓麒悻悻然地哼道。 「谁……谁扒走你的荷包?」托罗绝不承认有这种事。「咱们虽然是卖艺维生,可也是清清白白,绝不会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 毓麒轻扯嘴角。「真的是这样吗?」 「当……当然……」托罗咽了口唾沫说。 「托罗,换妳了!」赵家班的班主夫人赵婶叫道,因为丈夫卧病在床,只有靠她带着赵家班的人出来表演做生意。 托罗紧张地回道:「我这就来!」 直到托罗转身去准备接下来的杂技表演,毓麒还愕在原地,因为听到有人叫她「托罗」,这可是满人的名字,加上她的年纪吻合,又是跟这群卖艺维生的人在一块,除了最重要的一个特征之外,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这下麻烦了! 毓麒可没想过果郡王的女儿会做出当街扒窃路人荷包的勾当,这样的女子要怎么带进宫见皇上?真是愈来愈棘手了。 就在毓麒思索的当口,托罗已经手持一竿,脚步轻盈地走在系在两根柱子的绳索上头,下头的掌声顿时此起彼落。 那个男人怎么还站在那儿不走?难道真的想把她抓进官府才甘心?走在绳索上的托罗心神不宁地思忖。 「啊!」有人发出叫声。 托罗不时地往底下看,一时分了心,没有保持好平衡,整个人便从两丈高的地方掉下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毓麒已经冲上前去,张臂接住她,至少在回京跟皇上复命之前,可不能让她出什么事。 「妳这可是叫自投罗网?」毓麒嗤道。 托罗眨了眨眼皮,总算回过神来,听到耳边传来挟着淡讽的男性嗓音,这才发现被毓麒所救,小脸上的血色先是由白转红,被男人这么抱住可还是头一遭,接着想到这句话的意思,马上从他怀里跳开。 「什么自投罗网?我可是什么事也没做。」托罗依然撇得一乾二净。 而赵家班的班主夫人和其它人全没想到托罗会失手,因为这还是头一遭,所以来不及反应,幸好有人伸出援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于是赶紧过来关切。「托罗,有没有怎么样?」 见他们一脸担忧,托罗忙不迭地换上笑脸。「我没事,都怪我太不小心了才会掉下来……」 就在这时,围观的民众觉得扫兴,已经纷纷散去了。 「没事就好,真是吓了咱们一大跳。」开口说话的冯武外表孔武有力,在赵家班中是表演耍大刀和头顶大缸的功夫。 赵婶还是责备了两句。「走绳索这项功夫最重要的是专心,跟妳说过多少遍了,要是受了伤怎么办?」 「对不起,赵婶,我下次一定会小心的。」托罗半撒娇半认错地说。 负责表演飞叉吞火功夫的大周说:「还有下次?一次就够吓人的了。」 「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惩罚她,她才会牢牢记住。」赵家班内表演踩高跷绝活的姑娘月梅也不得不念念她。 托罗干笑两声。「是、是,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谢谢大爷及时救了咱们托罗。」赵婶来到毓麒面前,见他气势不凡,只怕来头不小,连忙感激地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敝姓艾。」毓麒斜睇了托罗一眼,见她满眼紧张之色,彷佛担心他会说出昨日的事,在旁边一直想要插嘴。 「赵家班一辈子都会记得您这份恩情的。」赵婶说。 「一辈子倒是不必,只是我跟这位姑娘还有笔帐要算,当然不能让她出事了。」毓麒存心这么说。 赵婶愣了愣。「什么帐?是不是咱们托罗哪里得罪您了?」 「赵婶别听他的,没有那种事,全是他胡诌的……」托罗情急地嚷道。 「真的是我胡诌吗?」毓麒不放过她。 托罗朝他频频使着眼色。「我说这位艾老爷,昨天我不是已经道过歉了,你还想怎么样?没听过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吗?」 「那么妳是真的得罪人家了?」赵婶不悦地问。 「呃,其实……」托罗气虚地说。 毓麒心想在路旁也不方便说话,于是提议道:「不如等你们做完生意,咱们再详细的谈。」 「既然这样,那今天就不做生意了。」赵婶吆喝一声,要其它人收拾东西。 「这怎么可以?赵婶,难得今天有这么多人来这儿逛庙会,不做生意不就没收入了?」托罗想到还得多赚点银子给赵叔看病,急着想要说服她。 「那妳倒是说说看是怎么得罪人家的?」赵婶可是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一旦做错了事就要管教。 「我……」托罗说不出口。 这时,其它人已经把东西都收好了。 「那就麻烦艾老爷跟咱们回去。」赵婶客气地说。「请!」 毓麒颔了下首,跟着赵家班的人回到他们暂时居住的地方。 走了一段路,远离了热闹繁华的街道,毓麒又跟着他们拐进一条窄巷中,整排的房舍都相当老旧,居住的全是些低下阶层的小老百姓。 「待会儿你不要乱说话。」托罗趋近他身边,小声地警告。 毓麒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她。「既然担心会挨骂,就不该做出那种事。」 「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老爷是不会懂得咱们的痛苦。」托罗撇了撇小嘴,要不是真的想不出办法,她也不会那么做。 「这不是理由。」毓麒驳斥她的论点。 托罗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反正说了你也不懂。」 「已经到了!」赵婶站在家门前,对毓麒说道:「因为是跟朋友借来住的,所以相当简陋,没什么东西好招待的,请别见怪。」 「无妨。」毓麒并不在意这点小事。 赵婶推开斑驳的门扉,请他进屋。 「赵婶,我跟他还有些话要说,你们先进去好了……」托罗用眼神示意冯武他们帮帮她。 月梅会意过来,马上挽住赵婶的手臂。「既然有客人要来,咱们还是先进去整理一下,免得吓着人家了。」 「说得也是。」赵婶点了点头,跟着月梅进屋了。 待他们都进门之后,托罗表情不善的瞪着毓麒。「我知道不该摸走老爷的荷包,你要怎么样都行,可是千万别说出昨天的事,不然赵叔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这么一来病会更重的。」 「赵叔?」莫非真有人生病,她才会出此下策?毓麒沈吟地思忖。 托罗小脸一整。「赵叔是咱们赵家班的班主,当年要不是赵叔收留,我根本也没有其它亲人可以投靠,只不过最近几个月的收入不好,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买些补品给赵叔吃,我才会……其实昨天跟你说的全是真的,赵叔就像我爹一样,我真的很希望他的身子快点好起来。」 听了托罗这番话,毓麒没有开口。 「你还是不相信?」托罗又急又气地问。 就在这时,毓麒出其不意地抓起托罗的右手,然后摊开她的手心,瞥见掌心上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这就是最好的证据,证实眼前的姑娘确实就是果郡王当年和一名汉人女子所生的女儿。 「你……这是在做什么?」托罗脸蛋倏地胀红,用力将小手抽回去。「姑娘家的手可以让你乱摸的吗?就算我曾经摸走你的荷包,可也不是那些随随便便的女人,你别想乱来……」 「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毓麒已经有十成十的把握没找错人。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摸,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吗?这可是要负责的。」托罗面颊发烫地娇斥。 「妳的意思是想要我负责?」毓麒哼笑。 托罗自然听得出他口中的嘲弄意味,分明就是看不起她,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个江湖卖艺的女子,一个扒走他荷包的女贼,根本配不上他。 「你想负责我还不愿意。」托罗一脸不稀罕。「总而言之,待会儿你要是敢说出昨天的事,我可是跟你没完没了。」 毓麒不理会她的警告,心想既然都确定了,那么该如何告诉托罗,又该怎么说服她跟他走。 「托罗,还不快请客人进来!」月梅从屋里探出头来叫道。 「是,月梅姊。」托罗回了一声,然后又横了毓麒一眼。「进去吧!」 在思索接下来的说辞中,毓麒跟着托罗跨进门坎,小小的厅堂里只有几张旧桌椅,墙角放着摆场子要用的道具,确实很简陋。 「赵叔,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床上躺着……」托罗来到满脸病容的赵班主身边,就要扶他进去。 赵班主虽然身子不舒坦,不过还是有力气教训她。「听说妳在外头得罪了人,我怎么还躺得下去?咳咳……妳……」才说两句话就快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了。 「我……」托罗不敢再吭声。 「说得罪是严重了点,只是有一些误会。」毓麒见托罗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之所以扒走他的荷包全是为了救人,自然也就不再计较。「不过方才已经说开,这件事就算了。」 闻言,托罗委实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个男人还算有良心,没有真的拆穿她。「赵叔,你可都听见了,人家都说没关系了,你就快进房里歇着吧。」 「真的吗?」赵班主看着眼前英俊挺拔的高大男子,即便站在这间陋室之中,也无损其尊贵气质,不像是普通人。 「只不过……」毓麒沈吟着。 听他这么说,托罗又紧张起来,就怕他反悔了。 「只不过什么?」赵班主一面咳一面问道。 「只不过有些事想要跟这位姑娘求证。」毓麒把黝黑的目光投向满是困惑的小脸上。「妳叫托罗,今年十六岁,二月生,右手掌心上有一颗红痣,母亲是江南人氏,姓陈,闺名玉娘,亲生父亲是个满人。」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托罗小嘴张得好大。 「艾老爷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赵婶也惊讶不已。 「我是受人之托,帮他寻找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毓麒没有直接道出果郡王的身分,因为还不确定这些人会不会起了贪念,乘机敲诈,或者背地里还有其它底细是他所不知道的,这才语带保留,谨慎行事一向是他的作风。「只要符合这些条件的,便是我想要找的对象。」 「是……我爹要找我?那他人呢?」托罗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因为娘到死之前都不肯说,所以也不奢望这辈子能够见到面,听眼前的男人这么说,不禁抱着一丝期待。 毓麒有些遗憾地告诉她。「他在三年前已经过世了,不过临终之前还是觉得亏欠妳和妳娘,希望我能帮他找到妳们。」 「我爹……死了。」还以为终于可以见到面,托罗难过地喃道。 赵班主用力咳了几声,这才有力气开口。「原来是这么回事……托罗她娘生前也是在赵家班里帮咱们煮饭洗衣,我问过她很多次,不过她始终不肯说出托罗的亲爹到底是谁,想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所以我打算带她回北京城认祖归宗,更何况她还有个大哥可以照顾她,让她过好日子。」毓麒相信他们若真的疼爱托罗,一定也会这么希望。 「这……」赵婶心里很舍不得。 「我不去!」托罗也一样不想离开赵家班。 「为了答谢你们这些年来的照顾,这里有两张银票,就当作报答。」毓麒看得出他们最需要的就是这个。 托罗睇着毓麒抓在手上的两张银票,觉得尊严被狠狠地刺伤了,如果赵叔没有生病,她一定会丢回他的脸上,不让这男人用这种方式来侮辱别人,可是现在要是有这笔银子,就可以买很多补品,能请大夫开最好的药,赵叔的病也会快点好起来,她只能把怒气咽下去。 只要想到这些银子对他们来说是很大一笔数目,只怕要十年不吃不喝才能攒到这笔钱,托罗咬了咬下唇。「你是说真的?」 「当然。」毓麒正色说道。 「好,我跟你走。」托罗咬了咬牙,改口了。 「托罗……」赵班主已经咳得说不出话来。 「有了这些银两不只能治好赵叔的病,还可以吃好一点的东西,也能安心地休养,这样就值得了,何况等我认祖归宗之后,还是可以回到赵家班来不是吗?」托罗打着如意算盘,决定先拿到这笔钱再说。 「妳真的想要跟他回北京城去?」赵婶心想就算这位艾老爷真的认识托罗的爹,可是也不晓得他的为人如何,总是不太放心。 托罗用力点头。「妳别担心,不会有事的,等见过我那位大哥之后,一定马上回来找你们。」 站在一旁的毓麒没有说破,等皇上确认过她的身分,承认了托罗就是果郡王的亲生女儿,下旨封,她便是一位多罗格格,不再是普通老百姓,岂能再跟着赵家班的人四处为家,继续卖艺维生。 赵婶叹了口气。「既然妳这么说,咱们也只好答应,至少要完成妳爹临死之前的心愿。」 「我也是这么想。」托罗伸出小手。「好了,我已经决定跟你走,这两张银票可以给我了吧!」 毓麒将两张银票亲手交给她。「这是当然,你们随时可以拿到钱庄兑现。」 「我去拿点东西马上出来。」托罗把银票交给赵婶,不想让他们见到自己泛红的眼眶,其实心里很难受,很依依不舍,但是想到有了这些银子可以解决不少问题,泪水就又吞了回去。 因为托罗的衣物很少,很快地便带着简单的细软出来。「赵叔、赵婶,你们要多多保重……还有月梅姊、冯大哥和周大哥,再见。」 大家只能依依不舍的看着托罗转过身,跟着毓麒跨出大门。 第二章 城南 待托罗跟着毓麒回到暂时租下的住处,走进一座精巧幽深的府邸大门,就有好几个人高马大的“奴才”出来迎接,个个表情严肃,不像是普通下人,她心想这位艾老爷的派头真经那些官老爷还大。 而在玄妙观里等不到人的马齐,马齐可是胆颤心惊、坐立难安,生怕主子真的出事。“咦?这位姑娘不是昨天那位……” “嘿嘿,又见面了。”托罗笑得有些尴尬。 “这位托罗姑娘就是咱们一直想找人的。” 毓麒简单地说明。 “她就是……”马齐的确下巴差点掉下来,心想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昨天还把她当贼,今天却成了果郡王的女儿。 “有话进去再说。”说着,毓麒撩起袍摆一角,跨进内厅门槛,在一张花梨木座椅上坐下,马上就有人奉上茶水。 托罗手上还抱着细软,心里有好多疑惑想要问他。“那么艾老爷应该知道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北京城里做什么的,当年为什么没有跟我娘成亲?既然有了我,为什么不肯负起责任?” “等咱们回到京城,你就会知道了。” 毓麒也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告诉她,还是等离开苏州再说,因为依照昨天跟她交手的结果,这位姑娘花样之多,和平常见到的那些贵族格格截然不同,很难猜得到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可不希望中间又起了其他波折。 “为什么?难道……我爹在北京城里其实名声很难听,你怕我知道之后不肯认祖归宗?”托罗兀自猜测着。 毓麒横睨一眼,亏她想得出来。“你阿玛在北京城里算得上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绝不是你说的那样。” “阿玛是什么?”托罗纳闷地问。 “就是爹的意思。” 毓麒简单地解释。“总之等回到北京城之后就知道了。” “做什么这么神秘兮兮的,这样会上我更想知道。”托罗在嘴里咕哝。“那他叫什么总可以跟我说吧。” “他叫鄂硕,姓依尔根觉罗氏。”这个毓麒倒没有隐瞒。 “依……依尔……”托罗试着照念一遍,还差点咬到舌头。 “总之在回到北京城之前,这段时间要好好的教你规矩。” 毓麒打算先帮她改头换面,这样才能带托罗进宫见皇上。 “规矩?还要学什么规矩?”托罗不禁怪叫。 毓麒端起几上的茶碗。“你阿玛可是出身大门大户的人家,来往的亲戚也都是身份极高的人物,规矩自然也多了,难道你想让人看笑话?” “这么麻烦的事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否则我会考虑一下再做决定……”托罗不禁有些后悔没问清楚。 闻言,毓麒掀起碗盖,一派闲适的啜了口碧螺春茶。“说了你会答应跟我回北京城吗?还是你想要我把银票要回来?” “学就学,本姑娘可是聪明绝顶,不管是什么保证一学就会。”托罗态度变得可快了。 “请安你总会,不用再教吧。” 毓麒当场考她。 “当然!”托罗可不想让他瞧扁了。 “就拿我当对象,做一次看看。” 毓麒将茶碗搁在几上说道。 “没问题。”托罗把细软随手放在一旁,然后两手叠在身前,接着朝他屈了下膝。“老爷好。” “这么说太随便了。” 毓麒严格地纠正。 “那要怎么说?”托罗气鼓双颊问。 “该说老爷万福才对,再做一次。” 毓麒心想恐怕要教的规矩很多,得在进宫见皇上之前把她教好。 托罗撇了撇嫣红的小嘴。“老爷万福。” “这是在请安,得要真心诚意,你的口气听起来根本不清不愿。” 毓麒可不打算让她打马虎眼混过去。 “老爷万福。”托罗马上换上笑脸,露出嘴角深深的梨涡。 “这还差不多。” 毓麒勉强算她通过考试。 “请安就请安,还要分那么多,简直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托罗忍不住嘀咕两句。 “马齐,你先带她去挑一个干净的房间往下。” 毓麒假装没听见,知道要将她改造成一个真正的贵族格格,不是一、两天就办得到的,急也没用。 “是。”马齐回道,转头对托罗道:“走吧。” “喔。”托罗又将细软攥在怀中,跟着马齐出去了。 很快地,托罗选好了房间,活到十六岁,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简直你昌在做梦,而且还知道爹叫什么名字,虽然已经过世,不可能见到面,但是她在世上还有个亲大哥,这是以前从来没想过的。 托罗两手支着腮帮子。“这个大哥也不晓得好不好相处?这就表示爹在认识娘之前就已经娶妻生子,是不是因为这样,娘又不肯当妾,所以才没有跟爹在一起?这种事娘可以早点告诉我,我能够体谅的……” 想到这儿,她的头都昏了,托罗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慢慢地趴在桌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反正等到了北京城就知道了,在意识飘散之前,托罗这么对自己说道。 翌日—— 难得可以睡个好觉,既不用早起干活,也不必练习走绳索,托罗恨不得不要张开眼皮,就这么一直睡到天长地久,还是马齐在户外敲了好半天,她才不得不起来应门。 “这是午膳,用完之后,老爷在水榭那儿等你。”马齐将端在手上的食案交给她,心想这位姑娘还真会睡,这会儿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知道了。”该不会又要教她什么规矩,托罗叹了口气,不过看到食案上的午膳,心情又变好了。“饭菜都有人准备好,不用自已动手,这些大户人家的老爷过得还真舒服……” 把饭菜摆好,托罗在凳子上坐下,才扒了口饭,心里想着要怎么应付这位艾老爷,因为她早就打定主意等到认祖归宗,见过唯一的兄长,就要回到赵家班,虽然日子过得苦了点,但是这些年相处下来就像一家人,实在无法舍弃,所以她不打算待在北京城,更不必学什么规矩,那是白费功夫。 不过那个男人看起来不是那么好说话,托罗又挟了口菜到嘴里,一脸的忿忿然。“他根本从头到尾就看不起我的出身,带我回京城也是因为要完成爹的托付……那又怎么样?我也不想高攀他,就算他再有钱有势也跟我无关……” 托罗一面嚼着口中的食物,一面抱怨。“江湖卖艺有犯法吗?我可是靠自己的劳力,难道这样身份就低贱?居然还嫌我没有规矩,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只不过长得好看一点、有钱一点,不过眼睛长在头顶上,我才看不上眼……” 嘴里虽然这么说,托罗的心里却不是真的这么想,总希望这个男人能发现自己也有优点,也有比别人强的地方,还有……能够喜欢她一点。 把早膳吃完,托罗才踏出房门,打了老半天,总算找到水榭,也就是建在水边,在水中立柱支撑架于水面之上的凌水串阁。 当托罗匆匆地走进水榭,就见毓麒已经坐在桌旁喝着碧螺春茶,那副冷傲的表情好像对她很不以为然。 “老爷早……”托罗硬着头皮请安。 毓麒扬了下眉梢。“昨天是这么教的吗?” “呃……”托罗才想到说错了,重新屈膝见礼。“老爷万福。” “坐下吧。” 毓麒叹道。 托罗“喔”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我只不过睡晚一点,你也不用摆脸色给我看。” “都已经过了午时,何止睡晚一点。” 毓麒没见过这么贪睡的姑娘。 “这可是我活到现在,除了生病之外,第一次睡到这么晚,可没有好命到每天都能这样。”托罗替自己辩解。 毓麒微讽地说:“那是我误会了。” “本来就是。”说着,托罗瞥见桌上的两碟茶食,还有不同口味的蜜饯,虽然才刚吃过午膳,可是见了还是嘴馋。“我可以吃吗?” “吃吧。”见托罗都快流口水了,毓麒额际抽搐了一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托罗伸手拿起一块乳酪酥就往嘴里塞,故意装出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就是想要气气坐在面前的这个男人。“嗯,真好吃……我把另外一块也吃掉好了……” 托罗的吃相让毓麒的眉头拢得更紧。 “咱们什么时候才要回北京城?咳……”托罗吃太快噎到了,连忙捶了几下胸口,然后帮自己倒杯茶水喝。“呼……” “一个姑娘家吃没吃相的,真是难看。” 毓麒忍不住数落。 托罗努力不去在意,不过心还是被刺痛一下,她可以听任何人这么说,唯独面前的男人不行。“我这种身份的人当然比不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了,老爷还是不要抱太大的期望,规矩也不用学了,反正被笑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该学的规矩还是要学。”至少在皇上面前得有个样子,毓麒这么想,“要不要我把银票拿回来?” “是,我学就是了。”托罗忍住翻白眼的动作。 才说到这儿,马齐趋近主子身边。“老爷,信已经交由驿站,即刻八百里加急送回到北京城,而且也交代他们尽快准备船只。”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毓麒希望已经找到果郡王的女儿这个好消息,能了却皇上一桩心事。 马齐躬了下身,走出水榭。 见毓麒今天穿着一袭天青色的便袍,头戴瓜皮帽,连端起茶碗的动作都很好看,又看到他修长的十指,连指节都那么好看,还有指甲也都修剪得干净整齐,接着掀起碗盖,喝茶的姿势更是优雅,并透着一股高不可攀的气度,让正吃着蜜枣的托罗一颗心又不禁往下沉,她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白不嫩也就算了,还长了粗茧,他们之间根本就像天和地、云和泥。 我就算学好那些规矩,也无法像他这么尊贵又有教养,这个男人也一样瞧不起我。托罗在心里叹道。 待托罗一脸落寞的扬起睫毛,见毓麒的目光也落在自己的小手上,不禁有些自惭形秽地把它们藏到桌下。 真是怪了!她这么在乎做什么?就算瞧不起又怎么样?虽然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毓麒的看法,却又无法真正释怀。 “唉!”托罗叹了好大一口气。 正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安排的毓麒听到这声叹气,这才收回心思。想到自己还是头一回这么操心个外人,唯恐托罗在皇上面前失态无礼,会把小命给丢了。“无缘无故的叹什么气?” 托罗知道他根本不会了解自己的心情,于是换了个话题。“没什么。对了!老爷府上还有些什么人?是做什么营生的?” 她对这个男人一点都不了解,除了知道姓艾之外,还想多知道一些别的,说不定他早已有了妻室,听说一些有钱人家的老爷早早就娶了妻,还有纳一群妆,为的就是传宗接代,希望能有个儿子来继承家业,他不只长得这么英俊好看,还给人一种很安心、很可靠的感觉,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他心不烦顶着,这也是托罗之所以喜欢上他的原因。 “家里还有额娘,以及一个老是长不大的弟弟,不过他另外有座府邸,并没有跟我住在一块。” 毓麒说出可以告诉她的事。 “就只有这样,那真是太好了……”托罗脱口而出,瞧见毓麒不解的表情,小脸一红,用力咳了两声,“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人口还真是简单,那老爷在北京城里又是做什么营生?” 不对!不对!他有没有娶妻子关她什么事?托罗在心里骂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就算这个男人妻妾成群也跟自己无关。 “没做什么营生,只是继承了祖上留下来的家业。” 毓麒两句话带过。 “有人打一出生就这么好命,真是让人嫉妒。”托罗小声咕哝。“那我阿玛生前又是做什么的?” “跟我差不多。” 毓麒避重就轻地说。 托罗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根本是在敷衍她,就是不肯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额娘……就是娘的意思对不对?阿玛是爹,额娘则是娘,满人的称呼还真的跟汉人不一样。” 毓麒瞥她一眼。“你也是满人,这些称呼总要习惯,也得记住。” “在我眼里,什么满人、汉人都一样,我只在乎谁对我好,谁让我有饭可以吃,其他的都不重要。”托罗一面道出自己的见解,一面忍不住又把手伸向桌案,拿了块茶食就吃了起来,这样的享受是她从来没有过的。“这个蜂糕真好吃……真希望能让月梅姐也吃吃看,她一向很疼我的……” 见她活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毓麒从系在腰间的扇套里抽出一把摺扇,接着用力敲向托罗的小手。“把手上的吃完再拿。” 托罗疼得缩回小手。“嘶……你怎么打人?我只是怕以后没得吃,所以要赶紧把它们都吃掉……” “就算回到北京城,也保证不会饿着你。” 毓麒决定对她要更严厉些。 “那也不需要动手打人……”托罗揉了揉被敲红的手背。“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卑微,不能怪老爷瞧不起,只能怪自己从小就没有了爹,娘在我十岁时又过世,小小年纪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到处被人欺负,真的吃了不少苦头……”只见她半垂螓首,看不见表情,只听见哽咽的嗓音和吸气声。“原以为可以见到爹了……没想到他也死了……” 听她说得委屈,毓麒冷峻的神情不知不觉地柔和下来,想着自己是否具的对她太过严苛了,毕竟托罗生长在民间十六年,自然耳濡目染不少坏习惯,硬逼着她立刻改变是不可能的事,他一个大男人老是找她麻烦,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似乎显得心胸太过狭窄。 毓麒口气稍缓地说:“所以要你多学点规矩,别人才会瞧得起。” “可是你好严又好凶。”托罗用力吸气。 “好,我以后尽量不要太严格。” 毓麒只希望她别哭了。 托罗用委屈的口吻问:“老爷是说真的?” “我一向言出必行。”他允诺。 “嘿嘿,老爷可要说话算话。”托罗霍地抬起漾着一对梨涡的笑脸,根本没看到有半滴泪水。 毓麒这才知道又被她耍了,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真的没见过像托罗这样的姑娘,说她粗俗,又觉得那自然不造作的模样并不令人讨厌;说她无知,偏偏脑筋动得很快,有一点小聪明,而她最大的优点是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只要有人对她好,她就会加倍回报,她也是第一个让自己正眼去注意的姑娘。 “对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要离开苏州?老爷一定要记得提早跟我说,不然我怕来不及。”托罗想到最重要的事。 “等船只的问题确定之后才能告诉你时间。”说完,毓麒有些狐疑地问:“你想做什么?” 把托上的蜂糕吃完,托罗才开口说:“我只是想在离开苏州之前再去看看赵叔和赵婶他们,亲自跟他们道别。” “昨天不是已经道别过了,就不用再多此一举。” 毓麒想也不想就拒绝,更希望托罗忘了以前的事,好好面对自己新的身份。 “那不一样,我也想顺便看看赵叔的身子有没有好一点。”托罗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看不起他们那些靠卖艺维生的人,可是对我来说,他们才是我的家人,难道这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答应?” “我没有看不起他们。” 毓麒反驳她的说法。 “你嘴上是没说,可是却给人这样的感觉,如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只怕你连话都懒得跟我说一句,更别说看我一眼了……”托罗愈说愈是愤慨,连眼眶都不禁发热了,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总是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卑。“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要再去见他们一面。” 说完,托罗便呜咽一声,很快地冲了、出了水榭,想要找个地方冷静一睛,免得看到他那张高高在上的脸孔又更生气了。 他的态度真有托罗说的那么恶劣吗?即使身为和硕亲王,毓麒自认从未用轻蔑看不起的眼光来看待过他人,被人这么指责还是头一遭。 才端起茶碗,毓麒又将它搁下,思索了半晌,也跟着起身走出水榭,这种心浮气躁的感觉让他很不习惯。 才走几步,毓麒就瞥见坐在阶上偷偷哭泣的娇小身影,身躯一顿,考虑着该不该过去,他一向不太会安慰人的,可是双脚却像有自己的意识般,不假思索地走向托罗。 毓麒在心中轻叹,跟着也在阶上坐下来,虽然托罗始终低着头,不过可以听到她不断地抽气,于是从袖中掏出一条手巾,然后递给她。 “先把眼泪擦一擦吧。”自己并不像弟弟毓谨那么会哄姑娘家开心,就连额娘伤心落泪,也是由毓谨来安慰,这已经是毓麒唯一能想到的活了。 “你大可不用理我。”托罗抽噎一声,不过还是把手巾接了过去。 “要是能当作没看见,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毓麒也很意外自己居然有心软的时候,为姑娘家递手巾可是从来没有过。 “什么意思?”托罗眨着哭红的大眼问。“难道……老爷是在担心我?”他是不是也开始有一点在意她了? 毓麒凝望着园子里的景色片刻,然后才将目光调向她。“我的确是担心你会惹出大祸来。”看来只有等教好她规矩之后,再带进宫见皇上了。 “真的这么担心吗?”托罗几乎藏不住眼底的少女情怀,那是情窦初开。“我保证以后不管老爷要我学什么规矩,我都会努力地学好,一定会听你的话。”只要他能喜欢她一点点就好。 见毓麒诧异地盯着自己,让托罗警觉到泄漏了什么,顿时脸都红了。“这手巾等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她脸上的红晕,还有困窘羞赧的模样,除非毓麒眼睛瞎了,否则也能看得出托罗的心事,知道……她喜欢上他了。 从小到大,身边除了额娘值得他费心去关注,那么就只有太皇太后,她们可以说是自己最亲也最在意的女子,但是真正动了感情的却不曾有过,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明白婚姻从来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是他想让谁当嫡福晋就可以,或许因为这个原因,让他对男女之情看得很淡,也不愿意轻易投入感情,唯独这个叫托罗的姑娘,让自己产生不曾不过的情绪。 这样放任下去好吗?毓麒不禁这么问自己,因为他怕无法给托罗想要的,与其让她怀着希望,到最后变成失望,只有先狠下心来斩断它。 “担心你只是因为受了你阿玛之托,不为别的。”这两句话才出口,毓麒见到托罗的脸色由红转白。 泪水差点又从托罗眼眶里滚了下来,不过她才不会又在这个男人面前哭泣。 “说得也是……呵呵,我真是笨死了,早该想到才对。” 说着,托罗便急急地起身跑开,免得当场哭出声来,不管这个男人是觉得她配不上他,还是根本看不上她,自己都该死心了。 毓麒目送她的背影,知道终究还是伤了她的心,但是与其将来痛苦,还不如现在就让她放弃。 当晚酉时,托罗被马齐请到内厅,和毓麒一起用膳。 “快点坐下来吃吧。”见她眼皮微肿,必定哭了好久,毓麒心情也跟着变得沉重。“我特地吩咐厨子准备一桌的菜,你不用担心会没得吃。” “多谢老爷。”托罗屈膝为礼。 见托罗表现得这么乖巧柔顺,渐渐符合他要的模样,毓麒反而很不能适应,宁愿她跟平常一样活泼爱笑。 “这道菜……我想赵叔一定会很喜欢吃的……”托罗幽幽地望着眼前这盘碧螺是仁,眼眶不由得泛红了。“还有这一道……赵婶很爱吃蟹的……可是平日根本不可能吃得到……”再看着另一般芙蓉蟹,她几乎要落下泪来了。“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这儿享福,要是他们也能吃到该有多好……” 瞅着托罗真情流露的恻然表情,毓麒不禁怔住了,也许他真的无法体会她的感觉,因为出生在亲王府,拥有爱新觉罗的这个姓氏,就注定可以享受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权势地位,那些东西已经被他视为理所当然。 毓麒睇着她泪光盈盈的小脸,尝到什么叫怜惜的滋味,这两个字眼也是从来没在他身上出现过的。 “大概后天下午就要离开苏州,在那之前你可以去看看赵家班的人。” 毓麒心想如果这样能让她开心起来,也未尝不可。 闻言,托罗眼睛瞪得好大。“真、真的可以去吗?” “我也会交代厨子准备这两道菜,明天就让你带过去。” 毓麒不愿去探究这是什么样的情绪,只希望托罗再度露出笑脸。 托罗嘴角的梨涡瞬即绽开。“谢谢老爷,想不到老爷也有这么传递体贴的一面,真是让人太感动了。”只要不牵扯到感情,只把这个男人当成朋友一样说话,她的心也就不再那么难受了。 “不必太感动,回到北京城之后还有很多规矩要学习,要是不认真点,主罚你不准吃饭。” 毓麒语带威胁地说。 “是、是,我一定会努力学的。”托罗想到能看到赵叔他们,什么烦恼忧愁的事都忘光了。 见托罗总算破涕为笑,至少笑意晏晏的她看起来顺眼多了,毓麒挟起一块鱼,脑子陡地闪过这个念头,手掌顿时停在半空中,明明要她对自己死心,他却开始在意起她的喜怒哀乐。 这种紊乱的情绪让毓麒深深地感到不安,因为等到托罗见过皇上,被封为多罗格格之后,便与他毫不相干了。 直到用过晚膳,托罗便先回房休息。 “等咱们回到北京城,王爷就会马上带托罗姑娘进宫吗?”马齐跟着来到书房,想要知道主子的想法。 毓麒沉吟了一会儿。“她这个样子没办法去见皇上,恐怕会闹出不少笑话,到时传扬开来,只怕更没人瞧得起她了。” “那么王爷打算怎么做?”马齐又问。 “我打算先让她住在王府里,然后请额娘来教她,等学得差不多了,再带她进宫,要不然只要成为众人的笑柄。”就因为托罗是他找到的,毓麒自觉更有责任教好她,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贵族格格。 马齐更担心一件事。“就不知道托罗姑娘肯不肯真的配合。”这位姑娘可不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人。 “一切等回到北京城再说,到时她想跑也跑不了了。” 毓麒眼底闪过严峻的光芒。“一定要完成皇上交代的事。” 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托罗便挽着食篮出门,里头装了好几道厨子刚做好的菜,有鱼虾、还有蟹,这些都是赵家班的人平常吃不到的东西,心想就算赵婶他们出去场子做生意,赵叔应该也会留在家里休息,还可以趁这段时间陪他多说几句话。 毓麒一身玄色袍褂,从厅里走出来。“我跟你一块去吧。” “不用了,苏州城我可熟得很,不会迷路的……”托罗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什么。“难道你怕我跑了?” “我是怕银两白花了。” 毓麒故意这么说。 托罗撇了下嘴角。“让你跟总成了吧?”口口声声都是银两,这有钱人家的老爷原来都是这么俗气。 “那就走吧。” 毓麒的确是担心托罗乘机溜了,得要盯紧一点,而且交给其他人也不放心。 马齐赶紧请示。“老爷,要不要让人准备轿子?” “对啊,老爷身分跟咱们不同,尊贵的双脚可是禁不起折腾,还是坐轿子比较好。”托罗逮到机会也不忘回敬两句。 毓麒横了托罗一眼,提防她又玩什么花样。“不必了,苏州城就这么点大,用走路的就好。” 不过当马齐打开大门,毓麒撩起袍摆的一角,才跨出门槛,眼角税利地瞥见一道可疑的身影见他们出来便迅速地躲了起。 难不成被人盯上了?毓麒思忖。 他之所以没有选择住在驿站,而是另外租屋,就是不想引来太多注意,毕竟自己的身分特殊,所以就连江苏巡府和苏州知府都不知道他来了,唯一知道的只有管理驿站的高层官员,因为必须靠他们尽速传递信件,以及准备船只、马匹等交通工具,除非……有人和乱党串通。 毓麒望着方才那人所在的位置,兀自沉思着。 “老爷?”马齐伺候他多年,一看主子目露警戒之色,也跟着全身绷紧,双眼搜寻四周的状况。 已经走了好几步的托罗见毓麒没跟上来,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走吧。”毓麒两手背在身后,状若无事地走向她。 而马齐更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小心翼翼地保护主子的安全。 果然跟来了!是日月会的人吗? 想到上回弟弟毓谨来到苏州,曾经跟那些乱党短暂地交过手,不过无功而返,并没有抓到日月会的副总舵主,毓麒觑了一眼走在身旁的姑娘,这次最主要的任务是将托罗带回北京城,其他的事只能先搁下了。 当三人走了一小段路,很快地来到最热闹的市区,毓麒知道跟踪的人还在后头,想着要怎么摆脱对方。 “你在看什么?”托罗也发现有异,跟着回头。 “不要看,继续往前走。”毓麒小声地说。 “怎么回事?有人在后头跟着咱们吗?”托罗开始有了警觉,乌黑的大眼瞥见前面有间酒楼,想到一个好办法。“跟我来!” 毓麒一怔。 “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说着,托罗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腕,拖着毓麒就这么冲进酒楼。 “等一等!”毓麒想先问清楚她要做什么。 托罗头也不回地娇嚷:“没时间等了……”待冲进酒楼,没有理会掌柜的招呼,见到有人端菜出来,知道那儿便是厨房,也必定有后门。“往这儿走!” “客倌不能进来这儿……” “你们想做什么?” 见到他们闯进厨房,几个厨子便要开口赶人。 “大叔,有坏人在追咱们!”托罗可怜兮兮地向他们求救。 厨子们见她长得娇小可爱,不禁同情心大起,马上指着一扇小门说:“后站就在那儿,快从那里出去。” “多谢各位大叔!”托罗一脸甜笑地道谢。 待他们从酒楼的后门出来,托罗的手还是没有放开,依然抓着毓麒往前跑,免得被歹人追上了。 “我早就想要跟你说了,苏州不比天子脚下的北京城,在这个地方别打扮得一眼就让人看得出是有钱人家的老爷,很容易让歹人动起歪脑筋的……”托罗一手挽着食蓝,一手拖着他跑。 毓麒看着被握住的那只手腕,可以体会得出托罗有多替他担忧,即使被他伤了心,还是无怨无尤地帮他。 想到这儿,他的心口不禁抽紧了,这样的疼是过去没有经历过的。 “你先躲在这儿,我出去看看情况再说……”说着,托罗将毓麒先推到隐蔽处,然后故作无事状地走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来往的路人,担心还有其他的同党在附近监视,一直到确定没有可疑的人物跟踪,她才吁了口气。 “总而言之,不管怎么样,老爷都是一些歹人眼中的大肥羊,万一遇上手段狠一点的,劫财就算了,连命也要丢了,你连哭都来不及……” “为什么要帮我?”毓麒不要她这么傻。 托罗不希望他误会自己的用意,忙不迭地辩解。“这两天吃你的、住你的,这点小忙算不了什么,老爷不用放在心上,当然也不是……希望你会因此喜欢上我,我已经不再那么奢望了,是真的,所以不用担心我会死缠着老爷不放……” “托罗……”毓麒一脸为难。 “老爷不要想太多,等到北京城,我保证不会再麻烦你了。”托罗挤出可爱的梨涡。“走吧!” 毓麒见托罗故作无事状的身影,心也跟着动摇了,心想难道真的没办法把她留在身边吗?不过他终究不是普通老百姓,很多事由不得自己作主,可是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性,他都该试试看才对,不是吗? “往这边走!”托罗回头朝他招手。 就这样,两人走了大概两条街,托罗已经加快脚步的拐进窄巷,来到赵家班每次到苏州来就会暂时借住的屋舍,却见大门已经被人多外头落了锁,表示里头没有人在。 “赵叔!赵叔!”托罗不死心的敲门。“再怎么说,赵叔应该不可能就这么快就跟着出去做生意才对……” 毓麒已经去问了街坊邻居,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今天天还没亮就已经离开苏州了,你再敲门也没人会应。” “不可能!赵叔的身子还没好,而且赵婶也说这次会在苏州待上三个月,怎么会突然走了?”托罗急得眼圈都泛泪光了。“我拿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来,还以为可以再见到他们……” “听待说好像是去常熟,听说那儿有个医术很高明的大夫,所以他们才会决定上那儿去。”毓麒看着她噙着泪水,又急又失望的神情,努力想着可以安慰托罗的话语。“你应该感到高兴,至少你赵叔的病能快一点好起来。” 托罗原本黯淡的脸色顿时整个亮了。“这么说也是,赵叔的身体能够恢复健康比什么都还要来得重要,老爷,你说过那么多话,只有这句话让我觉得最中听,我现在比较不难过了。” 闻言,毓麒一脸哭笑不得,刚刚他还在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安慰她,可是见托罗总算是破涕为笑,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变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轻易就能影响他。 “还真要谢谢你的夸奖。” “不用客气。”托罗冲着他笑了笑。“回去吧!” 毓麒看着她嘴角上的梨涡,也不由得跟着笑了,他不否认喜欢看托罗的笑脸,那让他也跟着开心起来。 待他们回到府里不久,马齐也回来了,才知道在外头监视的人就是近半年来专门在苏州打家劫舍的那批盗贼,下手的对象全是一些外地来的富商巨贾,已经将那人抓进官府,要知县大人问出他们的巢穴所在,才能一网打尽。 “那是我多心了……”毓麒坐在紫檀木椅上,手指轻敲着座椅扶手,不是日月会的也好,目前的他没有时间跟那些乱党周旋,还是先完成皇上交办的事再说。“记得这位吴县知县才刚上任没多久,他怎么说?”原本的吴县知县和上一任的苏州知府都因为受到顾命大臣尼满的牵连,全都摘了顶戴。 “这位吴县知县虽然年轻,不过相当尽职,动作也很快,马上审问犯人,接着便派人去抓了。”马齐一五一十地禀明。 “看来是挺机伶的,虽然咱们明天就要离开苏州,还是要多加提防。”毓麒沉吟地说。 马齐颔了下首。“属下明白。” “嗯。”毓麒又问。“托罗呢?” “属下刚刚看到她坐在水榭那儿。”马齐回道。 毓麒从座椅上起身,迈步往厅外走。 隔着一段距离,毓麒便瞧见坐在水榭里头的托罗,当他走近,才发现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茶食、蜜饯吃了一大半,心想这姑娘还真会吃。 “不要丢下我……”托罗发出微带哭音的呓语。 在梦里,托罗发现自己身边没有半个人,只有自己站在黑暗中,又想到娘过世的时候,她一个人真的好害怕,晚上都不敢睡觉,是赵婶抱着她、哄着她,她才敢闭上眼睛…… 一颗豆大的眼泪滚了下来,托罗呜咽地低喃道:“赵叔……赵婶……你们不要丢下我……” 见到不久之前还故作坚强的笑脸,却在梦里头崩溃了,毓麒才意识到她不过才十六岁,是生活的磨练让她有着早熟的一面,但不表示她真的很勇敢,那颗泪水也软化了他最刚硬的心。 就这么,毓麒情不自禁地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抹去那道泪痕,当他意识到自己这个温柔的举动,顿时攒起眉头,表情有惊讶、有诧异,还有更多的恍然大悟,自己早在无形之中对托罗动了心。 而被自己的哭声给惊醒的托罗眨了眨眼皮,却螓首从桌上抬起来,这才看到有人站在身边,吓得叫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托罗胡乱地揉干双眼,尴尬地问。 毓麒迅速地把手掌缩了回去,心想在厘清自己的感觉之前,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于是状若无事的在托罗对面坐下。“来了好一会儿,看你这么会睡,怎么叫也叫不醒。” “你……应该叫大声一点……不然我听不到……”托罗就是不想一个人待在房里,怕会难过得哭出来,这才会来这儿,想不到坐着坐着却睡着了。“咳,老爷应该没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吧?”她好像有说梦话。 “我该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毓麒佯装纳闷地问。 托罗大大的吁了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等到北京城,可不能让你这么悠闲,还能每天睡午觉。”毓麒要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我爹……不是,我阿玛到底是出生在什么样大门大户的人家?老爷总要让我先有个谱,别老是卖关子。”托罗到现在连个概念也没有。“是有钱到可以买下一座山来玩玩的那种人家吗?” 毓麒听到她的形容词,险些笑出来。“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 “还好。”要是太有钱的人家,托罗担心自己无法适应那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还是寻常普通一点比较好。 “不过若是见到这家的人,都得要恭恭敬敬的见礼,不能稍有得罪。”毓麒将嘴角笑弧藏在茶碗后头。 托罗嗑着瓜子,娇哼一声。“要是得罪了会怎么样?” “脑袋就会不保。”毓麒觑着她会有什么反应。 “咳、咳……”托罗被瓜肉给噎到了。“这家人的眼里到底有没有王法,居然可以随便就要人家的脑袋……” 这回换毓麒被茶水给呛着,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接着便是一阵大笑,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来他也能笑得这么开怀。 毓麒渐渐习惯托罗这样出人意料之外的说话方式,那么率真,没有心机,如果她变得跟北京城里的那些贵族格格一样装腔作势,他绝不会喜欢的…… 这个突来的想法让他又愣住了,看来他真的喜欢上托罗了。 “我说了什么这么好笑?”托罗着恼地问。 毓麒清了清喉咙。“没有……” “都笑成这样了还没有,要是我阿玛生前是那种喜欢仗势欺人的有钱老爷,我宁可不要认祖归宗。”托罗有自己的原则。“就算他会因此死不瞑目,我也不会承认是他的女儿。” “这点你大可放心,你阿玛生前是个大好人,从来就没有随便要过一个人的脑袋。”毓麒总算止住了笑意。“不信的话,等到北京城,只要随便打听一下便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托罗斜睨着他。“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那么咱们明天下午就出发,到了北京城之后就先住在我府里,把该会的规矩学好。”说完,毓麒便站起身来。“你一人慢慢吃吧。” 见毓麒踏出水榭,托罗也没有胃口了。 到了北京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又会遇上什么样的人呢?托罗不禁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到了翌日未时,托罗跟着毓麒来到渡口,坐上一艘船身宽大平底,宜于装载粮食的漕运船,心情有些兴奋,也有更多的紧张。 当船只行驶在运河上头,听着浪花拍打,以及摇橹声,她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正走向一条未知的旅程。 北京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北京城—— 经过大约十来天的行程,终于由水路改成陆路,数辆马车正朝恭亲王府的方向奔驰而去。 “这儿是哪里?”托罗揉了揉爱困的眼皮,坐直身子,感觉到自己正随着车轮的运转而上下震动着,才想到他们已经改坐马车,而不是在船上了。 当小手掀开布帘一角,见到外头是条热闹的街道,路很干净又宽敞,繁华的景象跟江南相比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托罗一脸好奇地探出脑袋。“这儿就是北京城了……”原来自己的亲爹一直住在这块土地上,她睁大乌眸,想要好好的看个清楚。 负责驾驶马车的马齐偏头说道:“托罗姑娘,就快到了。” “已经快到了?”托罗把头又缩了回去,想到老爷说过要她先住在他家,于是赶紧找出梳子把发髻再重新绾好,然后换上一套衣裙,因为身上穿的都已经绉得不像样,要是让他的额娘见到只怕会笑…… 她这是在做什么?正在找胭脂的小手陡地停下来,托罗接着垮下肩头,心头闷闷的思忖,就算给他的额娘留下好印象又如何?难道她还奢望那个男人会因此喜欢她? “他都已经把话说白了,这一切都是为了完成阿玛的心愿……”托罗两手圈抱住膝盖,眼神落寞。“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呢?” 其实连托罗都讨厌这样不自量力的自己,只要在那个男人面前,就会忍不住希望自己的条件能好一点,能够配得上他,好几次告诉自己不要这么想,但是那样的念头还是会不时地冒出来…… 托罗闭上眼皮,叹了口气,沉浸在自艾自怜中,所以没有发现马车已经慢慢停在恭亲王府的大门口。 坐在前面那辆马车里毓麒率先下来,想到时辰已经晚了,只好等明天一早再进宫,当他举步走向大门,却没见到那抹娇小身影。 “人呢?”毓麒攒眉喝道。“马齐!” 听到主子的催促声,马齐连忙又朝还待在蓬车里的人叫道:“托罗姑娘!托罗姑娘!”见里头还是没有动静,心想多半又睡着了,一路上,这位姑娘还真是把贪睡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小心又打起瞌睡的托罗总算惊醒了。“已经到了吗?” “是,已经到了。”马齐在心里叹口气。 “我马上就出去。”说着,托罗赶紧摸摸头上的发髻,还有拉一拉衣裙,先作两个深呼吸,这才掀开帘子出去。 虽然托罗早就有心理准备,这位出身富商巨贾的艾老爷住的地方一定比想像中的奢华,可是当她见着敞开的朱色大门外已经跪了一群人,第一个念头是这个男人的派头比皇帝还要大。 “托罗姑娘,走吧!”马齐比了个手势说。 托罗回过神来。“好。” 不过当托罗跟着前头的毓麒跨进大门,一种奇怪的感觉袭上心头,总觉得自己来到个相当诡异的地方。 “王爷吉祥!” “王爷吉祥!” 王府里的包衣奴仆全都出来迎接离京一个多月的主子归来,数十个人纷纷跪在两旁,请安的声音更像波浪般一直延伸到远处,只听得托罗的耳朵嗡嗡作响,脑子也跟着呈现一片空白。 这是在演哪一出戏? 莫非这些人是艾老爷请来的戏班子,有钱人家的老爷总是会想威风一下,过一下当皇帝贵族的干瘾,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不过这么做会不会出事?要是让人知道,可是会被抓去砍头的。 毓麒两手背在身后,沉着俊脸往前走,散发出让人敬畏的气势,因为在这座北京城,在这座府邸,他就是……和硕恭亲王。 “他……”托罗指着走在前头的高大男子,问着身旁的马齐。“我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马齐假咳一声,自然看得出她的震惊。“托罗姑娘早就睡醒了,你没有听错,我家老爷是个王爷。” “呵呵,我就说嘛,他老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人的样子不像个普通生意人,原来还是个王爷……”说到这儿,托罗真正意识到这两个字的意义,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马齐见她一脸目瞪口呆,小声地唤道:“托、托罗姑娘?” 走在前面的毓麒闻声回头,见托罗还呆在那儿,而且一动也不动,只好踅了回来。“有事进屋里再说。” 仿佛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托罗依旧没有反应。 “你……”毓麒才又说了个字,就见她两眼一闭,跟着往后倒,眼明手快的他已经伸臂抱住那具娇小的身子。“托罗!” 见托罗双眼紧闭,脸色微微发白,不像是装出来的,毓麒才知道真的吓到她了,这才有些后悔没在进入北京城时就先坦白自己的身分,而不是在这样庞大的阵仗中得知。 “她吓晕了。”马齐不禁苦笑。 “真是个麻烦的姑娘……”毓麒口气中有着他也没有察觉的纵容,原本想叫两个婢女过来搀扶,不过最后还是决定自己来。 待毓麒将托罗打横抱起,却还没有时间去意识到这个举动有着另一种意义,至少他从来没有对一句年轻女子这么温柔过。 “给客人居住的院落准备好了吗?”毓麒想到在离开苏州之前已经先捎了封信回来,额娘应该已经交代下去,便询问立在一旁等候吩咐的王府总管。 王府总管立刻上前回禀。“回王爷的话,都已经准备好了,太福晋说让客人住在环秀阁。” “嗯。”毓麒轻吟一声表示知道了。 这一定是梦…… 毓麒低沉稳重的嗓音似乎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传来,让托罗听得很不真切,当她稍稍掀开眼帘,瞅见自己正被他抱在怀中,而这男人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忧急之色,仿佛真的很担心自己。 她的心不禁泛起阵阵甜意…… 如果这是梦,那么希望她能睡久一点…… 在仅剩的意识涣散之前,托罗依然是这么想。 待毓麒抱托罗来到环秀阁,被派来服侍的两名婢女已经在里头等候了,先将怀中的娇小身子轻轻的安置在炕床上,迟疑了下,还是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想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你还真是令人头疼……”确定没有其他异状,毓麒才稍稍安心了些。“好好地伺候客人。”话才说完,又恢复平日不茍言笑的态度。 婢女赶紧回了声“是”。 又望了紧闭双眼的小脸一眼,毓麒才转身离开,先到额娘所居住的院落请安,然后请她代为招呼客人。 躺在炕床上的托罗不知昏睡了多久,待她挣扎的摆脱黑暗,知觉也再度回到身上。 “嗯……”小嘴逸出微细的呻吟。 “太福晋,托罗姑娘似乎醒了。”在旁服侍的婢女说道。 接着,一个轻柔的妇人嗓音响起。“是吗?” 托罗感觉到有人来到身畔坐下,正俯视着自己,直到她睁开眼慢慢地看清了,眼前是名打扮贵气,神情却很慈爱的中年美妇。 “你总算醒了,我还在担心要不要让人去请太医过来……”太福晋柔声笑说。“醒了就好,要不要喝点水?还是想吃点什么?” 太福晋和蔼的笑脸让托罗想起死去的娘,眼眶不禁跟着红了。“你是谁?”她觉得这位美妇有着浓浓的亲切感。 “这位是太福晋,不得无礼。”一旁的婢女接腔。 “太福晋。”托罗不明白。 “不懂这些称谓没关系,等你休息够了再学也不迟。”太福晋只生两个儿子,没有女儿,看到托罗长得这么可爱,这么讨人喜欢,更觉得亲近了。“要是累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吧。” “他……是个王爷……”托罗想到昏过去之前的事。 “我那个儿子因为是长子,自然承袭了他死去阿玛的爵位。”太福晋猜出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那么他真的是个王爷……”托罗的心不由地往下沉,沉到了深不见底的井里,她已经够配不上他了,这会儿连一丁点奢望也没有了。 才这么想着,托罗又闭上眼皮,任由睡意再次将她带走。 “额娘。”已经换了件蓝色便袍的毓麒,这时又来到环秀阁探望托罗的状况。“她清醒过来了吗?” 太福晋睇了一眼躺在炕床上的小姑娘。“刚刚有醒来,不过这会儿又睡着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了,这十多年来在外头一定吃过不少苦,听婢女说帮她换衣裳时才发现身上有大大小小的瘀青和伤疤,咱们可得对她好一点。” “这是自然。不过还是要劳烦额娘教她一些规矩,免得遭人耻笑,这也是为了她好,毕竟往后她的身分不同了。”毓麒对这一点依旧坚持。 “可是皇上那儿呢?”太福晋问。 毓麒颔了下首。“明天早上我就会进宫,皇上才刚亲政半年,还有很多事要忙,能先把人找到才是最要紧的事,应该不会反对。” “既然这样,那就把她交给额娘,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太福晋才这么说着,就见长子的目光落在那张昏睡的小脸上,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用这种烦躁又担忧的眼神看个姑娘。 瞥见额娘也在看着自己,毓麒有些不自在的收回凝视的黝黑双眸,俊脸一整。“等她醒来,我再把果郡王的事告诉她。” “这孩子什么都还不知道?”太福晋难得开口责怪起长子。“连你是恭亲王的事都没先听说,莫怪她会吓晕过去。” “额娘不了解她的性子,要是事先知道我的身分,还有她回到北京城之后要面对的事,只怕早就跑了。”毓麒可是吃过亏,学到教训。 太福晋掩帕轻笑。“听起来似乎是个让人头疼的姑娘。” “额娘跟她相处之后就知道了,对她说的话也别完全相信,免得被她给耍了。”毓麒低哼道。 “额娘倒觉得姑娘家活泼一点好。”太福晋深深地睇着长子,口气虽然透着不满,可是却有着过去自己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心想这两个孩子之间似乎起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那孩儿先出去了。”毓麒也不便反驳她的意思,不过又想托罗若不是这样的性子,只怕还不会让他这么费尽心思。 “你去忙你的吧。”太福晋很高兴有事可以做。 待毓麒踏出寝房之后,太福晋又仔细端详着托罗的模样,心想这果郡王的女儿或许有一半汉人的血统,眉眼唇鼻可比满人姑娘细致多了,而且还能让个性内敛到有些沉闷的长子露出困扰的神情,让她也不禁也要佩服起托罗来了。 无论将来皇帝将哪家的格格指给长子当福晋,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她这个当额娘的私心里总也希望他能娶喜欢的姑娘,一个真正能给他快乐,给他幸福的女子,比起么儿毓谨,这个长子才是最令自己忧心的,这么想着,太福晋决定暗中观察两个孩子之间的进展。 第四章 天才刚亮没多久,托罗终于睁开双眼,呵欠还没打完,就已经被两个婢女从炕床上请了下来,然后将她从头到脚都洗的干干净净,接着开始打扮。 托罗张着小嘴,对眼前的状况完全反应不过来,“呃,等一下,我自己来就好”,虽然都是女的,不过她还是会不好意思。 “太福晋有交代 要咱们好生伺候,所以请让奴婢们来。”婢女让她坐在铜镜前,拿起象牙梳子,为托罗改梳成满族妇女才有的两把头。 “原来是这样……不是!”托罗摇了摇头。“我是说……” 另一位婢女则说:“还是让奴婢来比较快,王爷交代等托罗姑娘醒了之后,有话要跟你谈。” 闻言,托罗小嘴顿时闭上,她怎么忘了呢?那个男人已经不是“老爷”是“王爷”了,待会儿见了要改口才对。 “唉!”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托罗看这铜镜中苦恼的小脸,很快她又安慰自己,反正从头到尾都是不可能的事,更不会因为那个男人的身份不同而有转机,早该看开才对。 死心吧!托罗这么对自己说。 于是,在两名婢女的装扮下,托罗穿上一件下裾与地面齐平的长袍,袖口和衣摆都镶这花边,外头再罩上一件花纹艳丽的琵琶襟坎肩,不过对娇小的她来说还是太长了。 “这衣服……”托罗低头看着自己,头一回打扮得这么隆重,再摸摸它的质料,可都是绸缎做的,“真的要给我传吗?” 婢女因她这天真的话而莞尔一笑,“这可是太福晋特地为托罗姑娘准备的,不过长度得要再修改一下才成。” “我第一次传这种衣服……”托罗险些认不出铜镜中的自己。“你说的太福晋就是……王爷的额娘吧?”她想起那位笑容慈祥的中年美妇。 “没错。”婢女回道。 “还有这个。”另一位婢女递上花盆底。 托罗瞪着那双至少有两、三寸高的鞋,不禁有些傻眼。“还得穿这个?可是我对踩高跷实在不在行,老是摔得鼻青脸肿的……”所以赵婶才会让月梅姐表演,而自己则表演走钢索。 闻言,两个婢女扑哧一声,还是笑了出来。 “我说错什么了吗?”托罗红着脸问。 两个婢女连忙摇摇头。“没有,不过托罗姑娘早晚得习惯……”将来有很多机会要穿上它。 “可是……”托罗为难的说。 “没关系,就先让她穿平常的鞋就好了。”太福晋不太放心,又来到环秀阁,走进内室时正好听到她们的对话。 婢女连忙屈膝请安。“太福晋吉祥!” “太……太福晋……”托罗顿时不知所措的跪下来。 太福晋态度温和,没有架子,“快点起来,我知道你还不习惯也不懂这些,慢慢来没关系,不要紧张。” “真的没关系?不会现在就要我的脑袋?”托罗觉得她的脖子凉凉的,好像真的有把冰冷的刀架在上头。 “我保证不会。”太福晋伸手扶起她。 托罗这才露出可爱的梨涡。“那就好,不然我怕自己会再晕倒一次。” “你这姑娘可真有趣。”太福晋掩帕笑说。 “呵呵,我这叫苦中作乐。”托罗自我解嘲的说。 太福晋又笑了,也愈来愈喜欢她这开朗的性子,。“来,来,我先看看这衣裳合不合身……稍微长了一点,其他几件得先让人拿去修改一下……” “太福晋,奴婢先去端早膳。”两名奴婢说着先退下。 托罗看着眼前的中年美妇,还以为依她的尊贵身份,不可能这么和蔼可亲才对,可是却让自己很意外,原本的紧张也消失了大半。 “谢谢太福晋帮我准备这些衣裳,我没什么可以报答的,要是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就算水里来火里去,我也不会吭一声。”托罗很豪气的说。 闻言,太福晋已经笑得眼角都湿了。“你这孩子真讨人喜欢,可不像我儿子说的那样令人头痛。” “原来他是这样说我的。”托罗僵笑了一下,心想那个男人的心中,自己绝对是的麻烦人物。 太福晋一脸疼爱地握着她的小手,“别管他说什么,总之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王府里,我再慢慢教你该有的规矩,其实也不难,一定可以学得会,这么一来我那个儿子也可以对皇上有个交代。” “皇上?干皇上什么事?托罗听到还扯上这一号天大的人物,心里不由得半惊半疑。”王爷为什么还要跟皇上有交代? “他都没跟你说吗?”太福晋问。 托罗的头摇得想拨浪鼓。“他那个人……不是我是说王爷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每次都神秘兮兮的,让人猜不透。” “那还是由他来跟你说比较好,别害怕,不会有事的。”太福晋安慰的说。 “是,太福晋。”在慈祥和善的太福晋面前,托罗也变得特别的乖和听话,没有表示任何异义。 没过一会儿,婢女端了早膳过来,太福晋这才离开。 “等用完膳,王爷要见姑娘。”婢女又说。 托罗食不知味地吃着,心想如果那个男人是个王爷,那么她的阿玛呢?该不会也是什么皇亲国戚吧?事情的演变已经完全超乎她的想象之外,不禁茫然失措了起来。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托罗便跟着婢女步出环秀阁,一路上有些心神不宁,也生起一股逃走的冲动,这么一来就不需要面对太过复杂的事和关系。 穿过掩映在花红柳绿之间的回廊,托罗随着它的转折变换着视角,欣赏到不同的园林景致,她忽然有一种身处在梦境中的错觉。 待婢女领着托罗穿过一道葫芦型的门,也跟着走进另一座奢华的园林,总算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孔,不过穿着打扮跟在苏州时不同,看来三神器威武,已经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人了。 马齐打了个招呼。“请姑娘跟我来!” “呃,好。”托罗惴惴不安的说。 这一刻,托罗更加体认到毓麒高不可攀的尊贵身份,那是一个不可囊随时相见就能见得到的人。 托罗硬挤出一丝笑容,不许自己垂头丧气,因为根本不像她。 “王爷正在里头,请进!”马齐站在敞开的门扉旁说。 “谢谢。”托罗大大地深吸一口气,才跨过门槛。 坐在主位上的毓麒听见门外的声音,这才搁下手上的茶碗,瞅着进门的娇小身影,见到托罗穿着旗装的娇俏模样,无形之间也透着一抹天生的贵族之气,眼底不禁流露出赞赏之色,只要她别开口说话,谁敢说她不是当多罗格格的料,不过也要她站着别动才行,因为…… 瞥见同样穿着一身长袍,头带瓜皮帽的英俊男子就坐在眼前,托罗频频告诉自己要放松,就跟在苏州一样上前请安就好,偏偏手脚就是不晓得该往哪里摆,就这么踩到过长的衣裾,惊呼一身,整个人便仆在地上了。 这下脸丢大了! 在厅里伺候的几个奴才有的憋不住地笑了出来,让厅里更是面红耳赤,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见人了。 毓麒险些也笑出声,不过可不打算也让这几个奴才留在这儿继续看托罗的笑话。“你们全都退下吧。” “喳。”奴才们很快地出去了。 托罗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就怕看到毓麒无奈的表情,好像她是一根朽木,没有慧根。 “你还不起来?”毓麒走上前,无力地问。 “就让我这么趴一辈子吧。”托罗真的很想哭。 毓麒笑咳了一声,“要趴也不要趴在这儿,不太好看。” “说得也是,那我换个地方趴好了。”托罗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好了,快点起来。”毓麒真是啼笑皆非。 托罗犹豫了一下,还是动了动身子,然后用力的吸了吸气。“你要笑就笑吧。是我自己出这么大的糗的。” “我会努力的忍住不笑的。”毓麒只是觉得有很深的挫折感,若这一跤是在皇上面前摔的,那会出多大的洋相,他不禁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有马上带托罗进宫。“有没有哪儿跌疼了?” “嗄?”托罗惊异的仰起小脸,以为听错了,这个男人居然也会关心她,难不成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问你有没有哪儿跌疼了?”毓麒又问了一次。 毓麒见她还是坐在地上,索性身后将托罗从地上搀扶起来。“那就快点起来!连走路都会跌倒……” “还不是刚刚太紧张了,也不想想是谁害的……”托罗咕哝两句,一个没站稳,这次整个人跌进一具男性胸怀中,那温热坚硬的触觉,还有男性的体味,让她的脸蛋倏地像着了火似的烧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愣住了。 “我……可不是故意投怀送抱的……”托罗面如火烧的娇嚷。 “咳。”毓麒清了清喉咙,正经的脸上也透着一丝赧色。“本王没有这么说,你不要想多了。” 托罗赶紧站直,小脸还是红通通的。“我知道王爷对我好,关心我,全是我阿玛的关系,所以不会再自作多情了。” “想嫁给我当福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要皇上答应才行,毓麒才这么想,似乎也更确认想娶她的念头。 原以为自己欣赏的是安静娴雅的女子,就像他的额娘,不会表达太多意见,也不会吧生活搞得一团糟,因为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处理那些混乱,皇上才亲政两年,身为恭亲王,又是上书房行走的他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可是感情似乎不是那么容易掌握,在苏州和托罗相遇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偏离该有的轨道,无法完全照自己的意思去走。 “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可没这么想过。”虽然早知道这个男人瞧不起她,可是听见这句贬低的话,还是让托罗的自尊受了伤害。 毓麒并不知道她误解自己说的话,听到托罗说不想嫁给他,心里忽然有那么一丝不悦,很不高兴她这么说。 “先依规矩请安吧。”毓麒旋身坐回原来那张花梨木座椅上,想着还是先办正事要紧,至于指婚的事得找对时机才能跟皇帝禀奏。 “请安就请安……”托罗伸手拉了拉长袍。“老爷……呃,不对,要改口才是,王……王爷……唔……” 见托罗突然捧着下巴,一脸痛苦,毓麒紧闭了下眼皮,“又怎么了?” “我……咬到舌……舌头了……”好痛!托罗含糊地说。 毓麒叹了好长一口气。“先不用请安了,坐下吧。”他真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是你,你说不用的喔。”托罗口齿不清地说。 “是本王说的。”毓麒没好气地应道。 托罗捧着自己的下巴,然后找了张座椅坐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是个王……王爷呢?”待疼痛减轻些才又开口。 “要是在苏州就跟你说,你会答应和本王走吗?”毓麒啜了口茶水,嗤哼地问道。 “当然不会!”托罗不假思索地回道。: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一个平民百姓,见到官就吓个半死,这会儿见到的是皇亲国戚,早就能闪多远就闪多远,免得不小心得罪了,小命可就不保了。” “你并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你阿玛是果郡王,生前更是皇上的亲信,就在三年前,他临终之前请求皇上代为寻找你们母女的下落,皇上也已经答应,等找到你,便封你为多罗格格,从此便是贵族之女,更享有一切该有的荣宠。”毓麒用最简单明了的方式说给她听,至于爵位的等级,有代表什么意义就省略下来。 “……”托罗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嘴也忘了合上。 “这样懂吗?”毓麒问。 托罗一时之还无法吸收这惊人的讯息。 她的阿玛……是个郡王爷?郡王很大吗? 而且皇上还要她当什么格格?那是很高贵的身份吗? 想到这儿,托罗捏了自己的大腿一下。“会痛……我是醒着的……”原来她是果郡王的女儿,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 “等你学会了进宫该的规矩,本王自会带你去见皇上。”毓麒说出自己的计划和打算。 闻言,托罗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一脸大惊失色。“还要去见皇上?”那可是多买崇高尊贵,只要瞪一下眼睛,或是一个不高兴就能要人脑袋的人物,光是想就已经膝盖发软了。 毓麒很高兴她还懂得什么叫害怕。“没错,所以在皇上面前决不能没有规矩,得要认真的学。” “一定要见吗?”原来是这么回事,托罗苦着脸问。 “能得到皇上的宣召是多么光荣的是,当然非去不可了。”毓麒对这点可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托罗一脸沮丧,见就见吧,反正脑袋一颗,小命一条,就算没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只要你吧规矩学会,保证你的脑袋和小命还在。”毓麒总是被她的一举一动搞得哭笑不得。 “你……我是说王爷会陪我去吧?”托罗手心冒汗地问。 毓麒见她真的害怕,心也跟着软了,更没注意自己的眼光多了些温柔。“那是当然的是,找到你,带你会到北京城,然后让你进到皇上原本就是本王此行到苏州的任务。” 没错!一起都是为了任务,为了完成阿玛的遗愿,更是为了跟皇上有个交代,否则这个男人也不会答应她住在这座王府里,也不会这么容忍她的粗俗无知,不懂规矩礼数,托罗苦涩地笑揣。 “只要带她进宫见了皇上,他们之间大概不会再有交集了,托罗唇畔的梨涡也跟着暗淡了。 ”我会努力学的。“托罗涩涩地说。 毓麒赞许的颔了下首,”该学什么额娘会教你,有需要什么也跟她说。“ “谢谢王爷。”托罗勉强地笑说。 就这样,托罗暂时在恭亲王府住了下来。 连着三天,毓麒都没有出现。 “他不来也好,免得我又在他面前出糗……”虽然整天有婢女陪着托罗,太福晋也会来,可就是见不到那个男人。“做什么一只想他?就算想他,他也不会马上冒出来……” 不管是“艾老爷”,还是“恭亲王”,她和他都是无缘,那个男人永远不会喜欢上自己。托罗每天总要对自己这么说一次,好彻底死心,别再做白日梦。 甩了甩头,托罗再次扶着穿廊的墙壁,脚上踩着花盆底,学习穿着他如何行走,而且还要走好看才行。“走绳索我是一学就会,偏偏这个就不行,早知道就该跟月梅姐姐学踩高跷的功夫……” 走了一小段路,托罗才小心翼翼地放开手,想说试着不扶墙壁走走看,才走了两步,没有保持好平衡,身子摇晃几下,跟着便往后倒。 “啊……” 托罗才叫了一声,只能等等自己跌坐在地上,就在这当口,一只铁臂及时从后头揽住她的腰。 “你在做什么?”毓麒口气好不无奈。 “原来是王爷……”方才还在想他,没想到这个男人就出现了,感受到男性大掌就围着自己的腰身,托罗脸蛋倏地发烫。“我,我在练习穿这个叫什么花盆底的鞋走……” 毓麒扶好她,接着看了下四周,有些不太高兴。“伺候你的婢女呢?怎么都不再身边?” “她们去帮我准备点心,可不是在偷懒。”托罗站直身子,面露羞窘,“我已经开始抓到窍门,再多练习几天应该就会走的稳了。” 见托罗走得摇摇晃晃,毓麒不禁担心会不会把脖子跌断了。“要是真的学不来,就不要太勉强。”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托罗才这么说,马上挨了一记冷瞪。“我是开玩笑的,在怎么困难,我还是会想办法学会,这样才好让你去跟皇上交差,要是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皇上说不定还会怪你办事不力。” 闻言,毓麒不由得愣住了,他没想到托罗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努力,胸口顿时紧缩了下,跟着停下脚步,看着一步步慢慢往前走的娇小身影。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呢? 在这一瞬间,毓麒突然像要张臂抱住她,可是这样冲动的想法,纯粹依照感觉而行事的作风,从来就不是自己会有的, 反而倒比较像他的弟弟毓谨,现在才有些明白,那是因为遇上托罗,是她慢慢地改变了他。 托罗回过头,被他黝黑深沉的眸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也努力不让自己再度脸红。“怎么了?” “没什么。”毓麒一脸若有所思,也许他已经比想象中的更喜欢托罗了。 “如果王爷真的很忙,就不用亲自来盯我,我就算想跑也跑不掉。”托罗知道他在担心这个。 毓麒佯哼一声。“要是真的让你跑掉了,那府里的侍卫可都全脑袋不保了。” “喝!”托罗倒抽了一口气。“这么严重?” “连个人都看不住的话,朝廷还养他们做什么。”毓麒要人她知道这就是规矩,没有商量的余地。 托罗听他说的认真,可不敢再乱开玩笑。“我没说要逃,何况要是真的逃了,皇上那儿也交代不过去,说补丁换他砍你的脑袋。” “你担心我被砍头?”毓麒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我……是在替太福晋担心。”托罗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就怕被毓麒看穿了。“她是个好人,所以我不希望见到她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天下最悲惨的事……我可是一点也不担心。” 毓麒咳了一声,像是在笑他上网欲盖弥彰。 “你、你又在笑什么?”托罗着恼地怒斥。 “我没笑。”毓麒忍俊不禁地说。 托罗真想抬起脚上的花盆底用力踢他一下。“反正你是个王爷,我也不能那你怎么样。” “我看你倒是一点也不把我当王爷看待。”毓麒哼道。 “说得也是,我都忘了要请安了……”这么说着,托罗便笑盈盈的屈膝见礼。“王爷万福。” “姿势还算正确。”毓麒抿住嘴角,不让它上扬。 “多谢王爷夸奖。”托罗假笑地说。 “这不是夸奖。”毓麒失笑的说。 托罗娇哼了一声。“从王爷的嘴里吐出来的话,已经算是最大的夸奖了。” “本王有那么小气?”毓麒挑起眉。 哈了一声,托罗才一脸皮笑肉不笑地说:“王爷现在才知道?” “应该说是严格才对。”毓麒驳斥她的说法。 “鸡蛋里挑骨头果然是严格。”托罗挖苦地说。 毓麒总算知道论起口才,自己还比不上她。“在本王面前敢这么伶牙俐齿的,你是第一个。” “没办法,这叫本性难移。”托罗有些自夸。 “希望你在被砍头钱,还敢这样和本王顶嘴。”毓麒佯哼道。 托罗翻了个白眼,嘴里咕哝两句。“动不动就要砍人的脑袋,果然是皇亲国戚的作风……” “嗯?!”毓麒警告似的拉长尾音。 “我什么也没有说。”托罗缩了缩脖子,很怕死地说。 毓麒一脸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的表情,只要和托罗说上几句话,就会有这种感觉,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在这三天里,不管再怎么忙,拨不出时间来探望,脑子里也来时会不由自主地响起她,想到这会也应该准备进宫,却还在这儿跟她抬杠,舍不得就这么转身走了。 就是因为动了心,所以托罗种种的不礼貌、不懂规矩在他眼里确是自然可爱的,毓麒想到这,嘴角不禁泛起宠溺的笑意。 “王爷在笑什么?难不成是在笑我?”托罗着恼地问。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先进厅里,本王要瞧瞧你这几天学了些什么。”毓麒心想该找那一天跟皇上提托罗的事情比较恰当。 听说毓麒要验收成果,托罗马上绷紧神经。“本姑娘学的可多了,现在就让你瞧一瞧。” 这么说着,托罗便和他一起进入花厅内,等着毓麒出题考她。 “若是进宫见了皇上,该怎么请安?”毓麒指着一张座椅。“假装那是龙椅,皇上就坐在那儿就好了。” 托罗挺了挺胸脯。“这个简单,看我的……”说着,便来到那张座椅前面,接着屈膝跪下,小嘴娇脆地喊着:“皇上吉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千万记住,不可以直视皇上的眼睛。”毓麒又说。 “哦。”托罗马上低下头,。“这样可以了吧?” 毓麒嘴角抽动,好几次想要笑出来。“等皇上开口说要你起来,你才能起来,皇上没开口,你就得一直蹲着。” “原来是这样……”托罗点了点脑袋。“我记住了。” “好,起来!”毓麒又接着说。“在起身之前得再说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托罗已经蹲得双脚发抖了。“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当她试图站起身来,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到,额头也直接撞到地面,发出一记声响。“好痛……” “让我看看!”毓麒来到她身边弯下身躯,眉头有再度攒起。“本来想夸奖你胰腺癌……”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好歹我前面表现得不错,值得夸个两句……”托罗很希望得到他的赞美。 毓麒没好气的横睨。“若你方才是直接扑到在皇上的脚边,看你还敢不敢要我夸你两句……”嘴里这么念着,不过却很小心地检视托罗额头上的一小块泛红。“待会记得上药。” “嗯。”托罗痴痴的看着他俊脸上的关切之色,怎么办?要是这个男人摆出不屑鄙夷的态度,她还容易死心,可是偏偏用这种比表情看着自己,真的好痛苦。“如果我表现得好,你……”会不会多喜欢我一点?这句话托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已经不止一次在托罗脸上看到这种表情,那么单纯真切的喜欢自己,他也明白自己不想再抗拒了,从小就被压下的来的情感也几乎翻腾起来,只因为身为长子,死去的阿玛对他的要求更是高,不管做什么都要比别人还强,更要比别人沉稳自律,任何优质不成熟的行为都得要摒弃…… 可是这一刻,他的心却因为一个“情”字,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若是阿玛还在世,铁定会眼里地训斥他,会说大丈夫不该为了儿女私情而乱了方寸,那是绝对不容许的。 “托罗。”毓麒唤着她的名。 “什么事?”托罗好喜欢他这么叫自己。 “如果是你,会愿意当个侧室吗?”毓麒心里明白侧福晋这位置是他唯一确定可以给她的。 就算掌握皇族婚姻指派权的皇上,答应将托罗指给自己当福晋,太皇太后那一关肯定是过不了,有了伊尔猛罕和格日勒他们的前车之鉴,自然也会让太皇太后心生警惕,老早就把话传了下去,往后不管是谁的福晋还是额驸人选,都得由皇上和她做主,任何人都不能违抗。 随着皇上亲政,对与蒙古之间的维系也就愈发重视,将来他就算不是迎娶哪一位蒙古格格,也会为了达到某一种政治目的地而将贵族、大臣的女儿指给他当福晋,托罗虽然是果郡王的女儿,生母却是个汉人,出身和血统都不够好,加上果郡王又已经过世,朝中的实力已经不在,无法成为联姻的要素,所以毓麒深深明白依自己的和硕亲王地位,是无法让痛苦成为嫡福晋的。 听了这句话,托罗顿时红了脸。“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王爷是在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当妾? 毓麒多少也了解她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性子,肯定会生气、难过,所以不希望托罗受到一丝的委屈。“即使要与另一个女子共事一夫,万一那名女子的身份甚至比你高,气焰比你大,你也能忍受?” 自己跟过世的阿玛一样,不希望在忙于公务之余,还得应付家中妻妾的斗争,所以除了额娘,连个侧福晋也没有,但是为了吧托罗留在身边,他愿意花时间去处理那些纷乱。 “如果那名男子是……我喜欢的人,任何事我都可以忍。”托罗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额头好像有点肿了……”毓麒皱起眉头,有指腹轻触泛红的部位,让托罗的脸蛋更红了。 “这、这不算什么,以前在赵家班动不动就撞到淤青,早就习惯了……”托罗还是猜不透他的想法,究竟只是随便问问还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咳!”一个声音让他们倏地惊醒。 太福晋才刚进厅堂,进到他们站得好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示意跟在身后的两名婢女也一块出去。“我看咱们待会儿过来好了……” “我跟王爷什么也没做,太福晋千万不要误会。”托罗涨红了脸,深怕被看出自己的心意。 听托罗这么说,毓麒有些不太高兴她撇清的这么快,明知道是自己的错,是他没跟她把话说明,托罗自然会担心是否又是她在自作多情了,不过他的个性就是这样,在事情没有完全底定之前,不会先说出口。 “额娘在这儿坐一会儿,我还有事得马上进宫,不陪您了。”毓麒沉下脸,说完便大步离去。 “他又在生什么气了?”托罗纳闷的问。 太福晋可看见长子方才严重的柔软和热度,似乎对感情开了窍,不禁笑吟吟死说:“是啊,他到底在生什么气呢……”这两个傻孩子,以为她都看不出吗?“好了,别理他,咱们来喝茶。” “是。”托罗往厅外有看了一眼,不过已经被太福晋来到桌旁坐下来了。“咱们可别理他。” “我这个长子就像个闷葫芦,就算有显示也不会说出来,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跟他弟弟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太福晋捻起一颗白糖莲心到自己的嘴里。“这蜜饯我是第一回吃到,还真是好吃,听说是他请来北京城里有名的苏州师傅亲手做的,也不知道是为了谁才这么大费周章的。” 托罗跟着捻起一颗,一脸满足的含在嘴里。“这味道跟我在苏州吃到的一模一样……王爷的弟弟不住在这儿吗?” “毓谨住在他自己的贝勒府。”太福晋可以确定长子真的喜欢上托罗了,只是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麻烦,有必要的话,她可以亲自去囚太皇太后指婚。“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对姑娘这么贴心过了……” “太福晋说什么?”托罗没有挺清楚。 太福晋依旧温婉的笑着。“没什么,再吃一颗。” “好。”托罗不懂她在笑什么,可是太福晋这么亲切,自然也跟着笑了。 第五章 又过了五日—— 紫禁城里养心殿西暖阁是皇帝处理日常政务、单独接见大臣的地方。 亲政才半年的皇帝看完手上的几份奏章,揉了揉眼皮,身旁的内侍立刻递上沏好的茶水,好让他消除疲劳。 “这样……真是特别的香。”皇帝赞誉有加地说。 内侍连忙说道:“回皇上,这是恭亲王特地从江南带回来的虎丘茶,据说产量很少,十分珍贵。” “原来这叫虎丘茶。”皇帝又啜了一口,嘴里净是茶香,疲惫也尽消。 就在这时,外头的太监走了进来。“启禀皇上,恭亲王求见。” 皇帝精神大振。“他来得正好,快宣!” “喳。”太监又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头戴缀着顶珠的凉帽,身穿蓝色九蟒袍的毓麒走了进来,来到御桌前,甩下箭袖行礼。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喀吧。”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从御桌后头绕了出来。“爱卿来得正好,朕才想问这果郡王的女儿现在状况如何。” 毓麒将箭袖翻上,垂眼回答:“回皇上,她学习得很快,已经颇有进展。”他决定趁今天跟皇帝提起和托罗之间的事,并请求皇帝指婚,在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前,不想让托罗白高兴一场,所以还没有对她提起。 “朕真的很想见见她,早点了却一桩心事,也对得起死去的果郡王,不过也不是不明白你的用意,不如这样好了……”皇帝想到一个好办法,不禁露出顽皮的笑容。“朕现在就上恭亲王府去,但不是以皇帝的身分,更不需要告诉她,就当作是亲戚前来拜访,然后和她不期而遇好了。” “皇上怎么能随意出宫呢?要是让太皇太后知道的话,可是会怪臣没有事先阻止。”毓麒一脸严肃地劝道。“更何况托罗不知道皇上的身分,若是有得罪或失礼之处……” 皇帝却是愈想愈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既然她不知道朕是皇帝,朕当然不会怪她了,又不是在宫里,就不必那么多规矩了,再说自从登基以来,朕还没有微服出宫过,就像这座皇宫中的笼中鸟,怎么飞也飞不出去,偶尔也想放纵一下,爱卿应该很了解朕的感觉才对。” “皇上跟臣不同……”毓麒反驳。 “如今三位顾命大臣已除,朕也已经亲政,不用担心落人把柄,何况有爱卿在,还怕有人要对朕不利吗?”皇帝就是打定主意要这么做。“就算太皇太后知道怪罪下来,朕也会自个儿承担下来。” 毓麒在心中叹了口气。“其实皇上只是想出宫走走罢了。”说想要看看托罗不过是个籍口。 “这半年来,朕没有片刻休息,难道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有?”皇帝此刻就像个贪玩的少年,吵着要出门。 “臣遵旨。”自从皇帝拿回了议政权,不再爱制于那三们顾命大臣的威吓和压迫,性子也不再像过去那般的郁郁寡欢,偶尔就会像个普通十四、五岁的少年那么爱玩,也开朗多了。 皇帝毕竟年纪尚轻,说到出宫,什么疲惫都不见了。“那朕先去换套袍褂,再跟爱卿一块出宫。” 一个时辰后—— 年少的皇帝走进恭亲王府大门,虽然脱下龙袍,换上一般的长袍马褂,也难掩天生的王者风范。 “皇……”毓麒才要开口,就被皇帝制止了。 “这会儿朕是你的堂弟,所以直接叫朕的名字吧。”皇帝可不希望惊动王府里头的人,既然出宫就不要太过拘束,动不动就有人向他下跪磕头,那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毓麒自然不可能真的叫了。“那么厅里请。” “记得好小的时候来过这儿几次,那里朕还没有登基。”皇帝有些怀念地打量四周。“朕想在园子里坐一会儿,你就找个理由让果郡王的女儿过来给朕瞧一瞧,就算有失礼之处,朕也不会怪她。” “皇上……”毓麒比较担心的是托罗,那姑娘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完全无法预料。 “这是圣旨。”皇帝两手背在身后,摆出天子的架势。 “喳。”毓麒只能领旨了。 待毓麒先请皇帝在园林中的扇形亭内稍坐,让奴才准备好茶点,在旁边小心伺候,这才找个婢女上环秀阁去将托罗请来。 而此时正在寝房的托罗已经累到直打瞌睡了,每天都要坐有坐的姿势,连走路也得走得优雅,一举手一投足都不能马虎,这贵族格格还真不是人当的,好几次都想要放弃了,可是为了让王爷能向皇上交代,她也只能拚命忍耐。 “你说王爷要见我?”听到婢女这么说,托罗马上从凳子上弹起来,再用手抚平长袍上头的绉褶,就是想要表现出最美好的一面给毓麒看。 托罗又急急地问:“他在哪里?” “就在园子内的凉亭里。”婢女回道。 “我现在就去。”托罗踩着花盆底,又不能用跑的,实在一点都不轻松。“算了……”说着,便将花盆底提在手上,只穿着白袜,便在长廊上跑了起来,就是想要快点见到毓麒。 待托罗娇喘吁吁地来到这座可以媲美御花园的园林内,好不容易找到一座扇形亭,可是坐在亭内的是个陌生少年,并没有见到毓麒的身影,不禁感到纳闷,心想是不是还有其他凉亭。 “难道不是在这儿?”托罗一面说,一面将花盆底穿上。 坐在亭内的皇帝看着她不拘小节的举动,还没见过这么好玩的姑娘,于是开口问道:“你就是……果郡王的女儿?” 托罗指着自己问:“你在跟我说话?” “没错。”皇帝啜了口茶说。 “你是谁?”托罗好奇的走进亭内,审视着眼前年纪应该比自己小的俊秀少年。“怎么会知道我是果郡王的女儿?” 皇帝微微一笑。“朕……我是恭亲王的堂弟。” “原来你是王爷的堂弟。”托罗这回可学乖了,深怕对方又是什么皇亲国戚。“你也是个王爷?” “不是。”皇帝摇头。 托罗想了一下。“那么是个贝勒爷?”听太福晋说过她还有个小儿子,就是一位贝勒爷。 “也不是。”皇帝又摇头。 “那么……跟我阿玛一样是个郡王爷?”托罗又猜。 皇帝还是摇头。“也不是,我没有任何爵位。”只有皇位。 “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托罗吁了口气,只当对方是个普通人。“要不然王爷一定又会嫌我不懂规矩,居然没有跟你请安……不过他方才让婢女来说会在这儿等我,可是怎么找不到……” “他有点事要先去处理,待会儿就会过来。”皇帝就是故意支开毓麒,不让他待在这儿,这样才能和托罗多说些话,了解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你就坐在这儿等吧。” 托罗也不跟他客气。“那你跟王爷的感情很好吗?” “可以这么说。”皇帝凝视着她灵活可爱的表情。“你住在这儿还习惯吗?恭亲王对你好吗?” “说习惯也不是很习惯,整天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其实不是很好过,我还是喜欢靠自己的双手。”托罗真心地说。 皇帝莞尔一笑。“朕……我倒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皇族人家的规矩太多,真的很累人,我好想回赵家班去,虽然卖艺维生的日子很辛苦,要到处看人脸色,可是却活得很实在。”托罗涩涩一笑。“也不必见到了人就得请安,就得下跪,可是我若就这么跑了,会让王爷无法跟皇上交代,说不定会砍了他的脑袋。” “这倒是有可能。”皇帝故意吓吓她。 托罗紧张下。“你也这么认为吗?这么说的话,只好等见了皇上,再求皇上让我回去原本的地方了。” “要是皇上不肯呢?”皇帝兴味地问。 “我也不知道。”托罗自动自发地拿起桌案上的糕点就吃。“要是真的能回到赵家班,我最想念的应该就是这些了。” 皇帝被喉中的茶水呛到了。“就想念这个?” “当然还有想念一个人……”托罗低声喃道。 “是谁?”皇帝凑上前去,想要听清楚。 托罗胀红小脸。“我是说想念太福晋,可没有说是王爷……”话一说出口,才明白她根本已经不打自招了。“我什么也没有说,你就当作没听到。” “原来是这么回事。”皇帝点头表示明白。 “我是说真的,谁会想念他。”托罗一脸悻悻然,想到王爷说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一直让她搁在心上,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问,让她是愈想愈生气。 皇帝自然听得出她是在说反话。“你真是一个有趣的姑娘……” “这是在赞美吗?”托罗睨着他。 “你觉得不像?”皇帝问。 托罗耸了下肩头。“你们这些住在北京城里的人说起话来都喜欢拐弯抹角的,有时我真的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尤其是王爷更是让人猜不透。” “怎么说?”皇帝兴致勃勃地问。 “他那个人有时一副高高在上很瞧不起人的模样,有时又表现得很关心我、在乎我,真的是很难让看得懂。”托罗一脸挫败地说。 皇帝认真思索着她的话。“我这堂兄责任感很重,而且个性正经八百的,自小就不轻易表露内心的感情,确实很难懂。” “想不到咱们的看法一样,一定会很谈得来。”托罗找到知音似地说。 闻言,皇帝露出少年般的爽朗笑容。“我也这么觉得。” “呵呵……”托罗露出可爱的梨涡。“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玄隶。”皇帝道出没有人敢直呼的名字。 托罗比了下自己。“我叫托罗,咱们做个朋友吧。” “看你的年纪似乎比我大。”皇帝笑说。 “交朋友跟年纪无关,谈得来才是最重要的。”托罗豪爽地说。 皇帝欣赏的看了托罗一眼。“你说的对。”对他来说,一个可以自在说话的朋友是很难能可贵的。 “呃……东西都被我吃掉了,我再去拿几碟过来,你等我一下。”托罗一脸不好意思,原本用来招待客人的点心都到她的胃里了。“我很快就回来……” 见托罗打算自己去拿,皇帝开口要叫住她,想说这种事让奴才去就好了,却见她又脱下脚下的花盆底,已经跑很远了。 “真是有意思……”皇帝一脸笑不可抑,他可没想到会见到一个行为举止不合乎礼教,可是却自然可爱的女子,想不去喜欢都很难。 不过这果郡王的女儿似乎喜欢上他的堂兄了,皇帝面露沉思之色,嘴角慢慢地掀起一道弧度,原本让他头痛的问题,似乎有了解决的法子。 因为太皇太后最近心血来潮地想到堂兄至今还没有嫡福晋,要他在八旗之中找个适当的对象,不过一直想不出谁最恰当,这会儿皇帝觉得托罗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 。 就在这时,毓麒正踱步过来,方才他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在亭内说话的两人,为托罗的举动足足捏了一把冷汗,要不是皇帝不许自己靠近,他真想冲过去把她给拉走,就怕她惹祸上身。 毓麒走进亭内,再次催驾。“皇上这会儿见到人,也该回宫了。” “是该回宫了……”皇帝又啜了口茶,然后将茶碗搁下,然后起身。“不过这果郡王的女儿真的挺有趣的。” “若是有失礼之处,请皇上见谅。”毓麒跟着皇帝步出亭子。 “不!朕倒是很喜欢。”皇帝打心里这么说。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毓麒心头猛地一凛。“皇上这句话的意思是……”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才对。 “皇上喜欢她?” 听他口气有异,皇帝这才注意到毓麒的神情不对。“有什么不妥吗?”见堂兄似乎相当震惊,还有一些慌乱,心里不禁猜测,该不会他们早已两情相悦,这就好办多了。 “臣不敢。”毓麒躬身说道。 皇帝斜睇一眼他微微泛白的俊脸,决定试探一下堂兄的口气再说。“这果郡王的女儿……应该没有意中人吧?” 闻言,毓麒喉头蓦地紧缩,发不出声音,因为他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托罗喜欢的人是自己。“臣……也不清楚。” “是吗?那么爱卿呢?”皇帝就是希望堂兄能跟他说实话。 毓麒低着头。“臣不敢。” “爱卿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皇帝索性直接问了。“这儿不是宫里,也不要当朕是皇帝,所以你就说实话吧。” “回皇上,臣……无意于她。”毓麒细声地说。因为皇帝说喜欢托罗,那么他绝不能道出对托罗的感情。 皇帝觉得有些棘手了,难道他真的看错了?不会!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堂兄惊惶失措的样子,虽然极力掩饰,但他们相处的时间颇长,对彼此性子也都了解,一眼就看得出来。 想必是碍于他刚才说喜欢托罗,让堂兄误会自己的意思,这才不敢说出实话,皇帝不禁有些伤脑筋。“爱卿真的确定不喜欢她?” 毓麒艰涩地说:“臣……确定。” “爱卿跟随朕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加上这次找到果郡王的女儿,了却朕的心愿,也算是大功一件,想要什么赏赐,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只要开口,朕都愿意赏给你。”皇帝暗示得很明显,希望能让他说出真心话。 “谢皇上,不过为皇上尽忠是臣的本分,不需要任何赏赐。”毓麒咬住牙根,谨守君臣的分际。 “爱卿真的不要?”皇帝有些头大了,不过又想堂兄原本就是个不忮不求的人,才能得到自己完全的信任。 “臣能受皇上宠信,已经是最大的赏赐了。”毓麒恭谨地说。 “既然爱卿坚持不要,那么朕就不再勉强了。”皇帝佯装随口说道。“前几天太皇太后才跟朕提起大婚的事,说朕如今亲政,也该册立皇后了,只是对象到现在还没有决定。” “皇上确实该册立皇后了。”毓麒顺着皇帝的话说。 “果郡王这个女儿生长在民间,才能保持这么纯朴自然的一面,跟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格格不一样……”皇帝状似不经心地说着,见毓麒俊脸更白了,不禁关切地问:“爱卿怎么了?” 毓麒猛地回过神来。“臣、臣没事。” “那就好。”皇帝仿佛没有看见恭亲王的异状,又继续说道:“就算不能让她当上皇后,也能当个嫔妃……” “皇上真的打算这么做?”毓麒努力让语调保持平稳。 皇帝板起脸问:“爱卿是在质疑朕?” “臣不敢。”毓麒跪下请罪。 “起喀吧。”皇帝眸眼微敛地说。 “谢皇上。”毓麒心神倶乱。 “这事儿还得找机会跟太皇太后提,得等她点头同意才能算数。”皇帝没有把话说死,表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过若是每天有托罗的陪伴,这宫中生活应该会有趣许多。” “……”毓麒发不出声音来。 一旦让皇帝看中的女子,通常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成为后宫的女人之一,想到托罗若是当上后妃,他们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会变少了,即便见到了,只怕连说句话于礼不合。 不!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托罗成为后宫的女人?她是属于自己的不是吗?思及此,毓麒眼前一阵晕眩,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对托罗的用情已经很深,起乎自己原本的想像。 “爱卿?”皇帝佯装疑惑地瞅着他。 “皇上,请往这边走。”毓麒身躯一震,连忙回道。 “过几天朕会再来看她。”见毓麒这么失态,让皇帝更加笃定自己没有看错,不过要逼他说出真心话,还真是困难。 “喳。”毓麒恭谨地回道,虽然心里不愿,可是他也明白不能拒绝这个要求,因为眼前这位少年是当今皇帝,没有人可以在皇上面前说个“不”字。 “那么朕就先回宫去了。”皇帝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当媒人可比处理国家大事还要让他头疼。 丑时刚过,毓麒想到白天的事,迟迟无法入眠。 皇上若是要托罗成为嫔妃,甚至当上皇后,只要太皇太后同意了,他根本没有权力反对,也不能反对,更不能和皇上争夺一个女人…… 这个念头完全让他震慑住了。 他不想将托罗交给别的男人,即便对象是当今皇帝也不成!毓麒心乱如麻地推开房门出去。 此刻的他深深地懊悔着,他喜欢托罗,甚至可以说已经爱上她了,绝对不会让给其他男子,可是…… 那名男子却是大清朝的皇帝,是一国之尊,是自己发誓要效命一生一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有一丝一毫不忠念头的对象。 毓麒脚步有些踉跄,更尝到何谓心如刀割的滋味。 “皇上若是真的要托罗成为嫔妃的话……”自己是绝对不会也不可能去把她抢回来的,毓麒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是他动作太慢了…… 要是他能早一步请求皇上将托罗指给自己为福晋,而不是等到皇帝见到她,也许这一切都还来得及,毓麒痛心疾首地忖道。 “我又怎么能跟皇上抢同一个女人……”毓麒把手掌握成了拳状,因为握得太紧而微微颤抖。 站在廊下的高大身影就这么一动也不动,静静地仰望天上的明月,只有明月看见他眼底的痛苦和旁徨。 一直到了天刚亮,整夜没有合眼的毓麒这才梳洗更衣,接着前往太福晋居住的院落请安,才跨进厅堂,就见身穿旗装的托罗也在屋里,只能摆出冷淡漠然的表情,以免泄漏心中的痛苦。 “孩儿给额娘请安。”毓麒先对母亲说。 见到长子身穿蟒袍的俊挺模样,太福晋真的引以为傲,不过觑着他不佳的气色,眼下多了疲惫,不禁关切地问:“怎么今儿个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还是昨晚没睡好?” “我没事,额娘不用担心。”毓麒淡淡地说。 太福晋自然不再追问,因为长子的个性就是这样,有任何事都藏在心里不会说出来。“额娘知道你想帮皇上分忧解劳,不过还是得多注意身子,别累坏了。” “孩儿知道。”毓麒说。 “王爷万福金安吉祥如意!”托罗不是头一回见到毓麒穿着亲王袍服的模样,可是那尊贵非凡的气质还是让她看呆了,幸好及时想到得跟他请安,这才屈膝见礼,娇脆地说道。 “不必说得这么长。”毓麒面无表情地说。 托罗抿着嘴角,不过梨涡已经泄漏了盈盈笑意。 “这样王爷总不会再说我没规矩,何况礼多人不怪,太福晋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没错。”太福晋掩帕笑说。 毓麒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像平常那样跟托罗多说几句。“额娘,我还得进宫,先出门了。”说完,高大身躯便已经转身步出厅门。 “王爷!”托罗追了出来。 “还有什么事?”毓麒佯装冷漠地问。 “王爷不舒服吗?”托罗总觉得今早的他跟平常不一样。 “没有。”毓麒瞅着她盛满忧虑的乌眸,心口一紧,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本王好得很。” “你确定真的没有?”托罗满眼担忧,抬起小手,想要触摸他。“可是脸色真的很不好看……” 毓麒故作傲慢的口吻问道:“还有其他的事吗?” “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问昨天来的那位客人……就是王爷的堂弟……他还会再来吗?”托罗把小手又缩了回去,随便找了个话题,也只是想跟他再多说几句话。 托罗的话让毓麒脸色一沉。 “你想再见到他?”毓麒寒声问道。 难道她也对皇上有意? 嫉妒霎时像无数只虫子般啃咬着毓麒的心脏,让他痛得不得不咬住牙根,还以为托罗心里只有他。 “我……”为个男人今早是怎么回事,火气这么大,托罗真的觉得很莫名其妙。“也不是想再见到他……只是问一问……” 毓麒抽紧下颚,绷声回道:“他有说过几天会再来。” “你在生气?”托罗再笨也感觉得到。 “本王看起来有在生气吗?”毓麒口气更冷了。 托罗定定地看着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很烦恼,不然你说出来一起商量……” “你……”毓麒不要她用这种盛满情意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会让他恨不得伸手把托罗抓过来,紧紧地抱住,不让其他男子抢走,就算是皇帝也别想。 既然皇上说喜欢她,还有可能让托罗成为嫔妃,毓麒再怎么难以割舍,也只能放弃,那么便让托罗彻底讨厌他吧,只要不再喜欢自己,便能接受皇上的感情,这样对她比较好。 毓麒佯作冷酷地说:“你是本王的什么人?本王不需要跟你说那么多!” “你……”托罗好半晌才听懂他的意思,不知哪来的怒气,让她举起小手,狠狠的甩了毓麒一巴掌。 啪! 托罗真的好气好恨他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以为他们之间似乎有了不一样的进展,可是一眨眼间,这个男人又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让她无所适从,完全摸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 那巴掌的力道之大,让毓麒的脸颊出现红印,不过他一动也不动,因为这是他该承受的。 托罗呜咽一声,转身跑回环秀阁。 呆立在原地的毓麒只能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却无法把痛苦说出口,直到踏出王府大门,坐进轿内,置于大腿上的手掌依旧握得好紧,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就是不许自己有一丝嫉妒和不满,因为…… 那人是撻。 “起轿!”马齐吆喝一声。 待毓麒进了紫禁城,先在乾清门东侧的朝房“待漏”,然后等候奏事处太监的“叫起”,方能进入养心殿觐见皇帝。 站在朝房外的长廊下,毓麒神情显得格外冷凛,让一些想要籍故亲近的大臣都不敢靠近他。 “还真是巧。”穿着四爪正蟒袍服的俊美男子走过来,见到兄长也在这儿,不禁哼道。 毓麒瞥了弟弟一眼。“皇上有事召见你?” “不是,我是来跟老祖宗请安的,可惜她要见的不是我,是我那个福晋。” 毓谨才把璿雅带进慈宁宫,就被太皇太后赶出来,只好来这儿跟一些熟识的大臣聊个几句,好打发时间。“我倒是头一回看见你心事重重的样子,难不成是果郡王的那个女儿不受教,让你这么头疼?”果郡王在民间还有一个女儿,这事儿早就传遍了,想不知道都难。 虽然自小活在兄长的阴影下,直到现在依然无法完全释怀,可是见到兄长烦恼的样子,毓谨却也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不如交给我那个福晋,她一定有办法对付。”毓谨不忘捧一下心爱的女人,在他眼中,没有女子比璿雅还要聪慧。 “她已经很努力在学习该有的规矩,我也不是在为这件事头疼。”面对同胞所生的亲弟弟,毓麒依旧无法说出口,他已经习惯独自承担所有的烦恼,就算天要塌下来,也会一肩扛起。 毓谨开始觉得事情不简单,因为兄长没有否认,表示真的有什么事令他头疼。“不能告诉我吗?还是你觉得我帮不上忙?”他口气忿忿地问,在兄长的眼中,自己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这事儿连你也帮不了。”毓麒才这么说,就听到奏事处太监传叫了。“有空的话回去看看额娘,她常念着你。” 毓谨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见兄长已经走了。 能让兄长这么说,代表事情真的很严重,可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毓谨想了半天,决定这两天就回去探望额娘,顺便探探她的口风。 第六章 十日后—— 那个男人一直在躲她,托罗就是有这种感觉,自从那天甩了他一巴掌之后,他都不再到环秀阁来,就算在太福晋那儿见到,也像是没瞧见自己,连跟她多说一句话都没有,是在生她的气吧,毕竟一个堂堂的王爷居然挨了她一记耳光,那可是很丢脸的事情。 托罗已经受够了,决定问个清楚,否则她快憋疯了。 这么决定之后,当托罗从婢女口中知道王爷已经回府了,便马上冲出环秀阁,想要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王爷!”托罗老远的见到那道高大身影,也不在乎合不合礼教,便开口叫住他,免得他又走掉了。 毓麒听见她的叫声,心口一跳,想到这些天来刻意躲着托罗,就觉得自己太过懦弱,只能选择这种办法来逃避,他从来没有这么自我厌恶过。 “我有话要跟你说。”托罗忿忿地娇嚷。 碍于身边还有一位贵客,也就是微服出宫的皇帝,毓麒只能将所有的表情都藏了起来。“本王这会儿还有事……” “只会耽搁一点时间,不会太久的。”这回可不打算让他躲开,这么想着,托罗便挡住他的路,不让他走。 皇帝看得出托罗根本没瞧见自己,眼里只有他这位堂兄,只好出声吸引她的注意。“咱们又见面了。” “呃……原来是你!”见到几天前遇见的那位少年,托罗总不好摆脸色给人家看。“那天你突然走掉,咱们也没机会多聊一会儿。” “所以朕……我今天才会再来看你。”说着,皇帝主动握住托罗的小手。“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 “我去让奴才准备些茶点。”毓麒瞪着被皇帝握住的小手,有股冲动想要将托罗拉回到身边,他必须费好大的劲才没有真的付诸行动。 “咱们到园子里坐一会儿。”皇帝也注意到毓麒的视线正在看哪里,这一切只能怪他自己,那一天堂兄若是开口要求,今日也就不用在这儿吃醋。“走吧!” “等……”托罗就这么被带走了。 见皇帝拉着托罗离开了,毓麒双拳握得更紧。 难道他真的得放手? 身为和硕恭亲王,他可以享有许多人羡慕的权力,但那些都是皇帝赏赐,若惹得龙颜大怒,是可以收回的。毓麒知道自己不只不能说出对托罗的感情,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一切都太晚了。 而被拉着走进园中的托罗,使劲地想要挣开皇帝。 “就算你是王爷的堂弟,年纪又比我小,也不能随便拉姑娘家的手,我没有赏你一巴掌就不错了……”托罗娇斥道。 皇帝见堂兄没有跟来,自然也就松开手掌,让她把小手抽回去。“如果你要我负责的话,我可以娶你。” “我才不想嫁给你!”托罗想都没想地就拒绝。 “天底下的女子没有不想嫁给我的。”皇帝很笃定地说。 托罗嗔恼地瞪他一眼。“你们果然是堂兄弟,说起话来就这么高高在上的,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就算你是皇帝,我也不稀罕。” “如果我是皇帝,你也真的不嫁?”皇帝眼底闪过顽皮的笑意问。 “我没事嫁给皇帝做什么,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托罗可完全不放在心上。“我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皇帝试探地问:“你想嫁给我堂兄?” “谁……谁说的?”托罗红着脸斥道。“总之我想快点见到皇上,然后请皇上放我走,我也不想当什么格格了。”她已经不再痴心妄想王爷有真心喜欢自己的一天,也受够他的反覆无常,所以决定离开北京城。 “你不当多罗格格,宁可继续过江湖卖艺的日子?”皇帝诧异地问。 “至少我还能保住一点自尊,穷归穷,出身不好就出身不好,可就是有骨气,不想贪什么荣华富贵。”托罗昂起下巴说道。 皇帝深深地看着她半晌。“你要是想见皇上的话,我倒是可以安排。” “你认识皇上?”托罗眨着大眼问道。 “嗯,我跟他倒是挺熟的。”皇帝一脸正经地说。 托罗恩了一声,又点了几下脑袋,决定靠自己。“你至少还有这么一点用处,那么这件事就拜托你帮忙了。” “朕……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姑娘。”居然说他至少还有这么一点用处,皇帝不知该生气还是该觉得好笑才对。“不过你要真想见皇上,让我堂兄直接带你进宫不就得了。” 托罗气呼呼地说:“我不想拜托他,因为他一定又会说我还没把规矩学好,不能进宫去见皇上,所以才要请你帮忙。” “那么等我跟皇上提起这件事,会尽快派人来接你进宫。”皇帝允诺。 “那就万事拜托了,王爷的堂弟。”托罗早就不记得他叫什么。 皇帝想纠正她的称呼,不过想一想又算了,或许托罗就是这样率性无伪的性子,才会让生性严谨自律的堂兄动心。“就包在我身上吧。” 他们坐在亭子里有说有笑的模样,让站在不远处的毓麒胸口发紧,将拳头握得更紧,只能把怒气槌在树干上。 “王爷。”几个奴才端着食案来到主子身旁。 毓麒比了下扇形亭的方向。“先把茶点送去给客人……” “喳。”奴才照做了。 看着奴才走进亭内,毓麒这才移动脚步,跟了过去。 “别出来太久,祖母会不高兴的。”能治得了皇帝的,也只有太皇太后了,毓麒沉声提醒。 皇帝自然明白他催驾的原因,无非就是在吃醋,那天明明给了堂兄机会,是他不懂得把握,那就别怪自己想整整他。 “我好不容易才坐下来跟托罗聊了几句,就别急着赶我走,再一会儿就好。”皇帝就是不想顺他的意,这么快地回宫。 “皇……那么就再半个时辰,到时一定得回去。”毓麒没办法把他架回宫去,只能这么说了。 “好,就半个时辰,堂兄,你也坐下来吧。”皇帝热络地招呼。 毓麒俊脸冷肃。“不用了,我站着就好。” “那、那你们聊,我先走了。”托罗可以感受到毓麒身上传来的怒气,偏偏有客人在,也不便说什么。 皇帝在托罗离开亭子之前说道:“关于那件事,就等我的好消息。” “那就先谢谢了。”托罗行了个礼,这才离去。 “皇上指的是什么事?”毓麒俊眸微眯地问。 “这是朕和她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皇帝啜着茶水说。 毓麒下颚一紧。“皇上……” “不过朕是愈来愈喜欢托罗了,只要跟她说上几句话烦恼就全消了,还真是个特别有趣的姑娘。”皇帝故意当着他的面说。 “皇上……真的打算让她进入后宫?”毓麒终于还是问出口了。“依她的性子是无法在那里生存的。” 皇帝斜睨了他一眼。“爱卿的意思是不赞成?”虽然早就决定到了最后还是会将托罗指给堂兄,不过还是要等到听他亲口说出来才甘心,谁教他拒绝赏赐,这也是当皇帝可以任性的地方。 “臣……不敢。”毓麒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再说什么。 “这事儿朕自有打算,你就别再说了。”说完,皇帝便起身准备离开。“朕也该回宫了,免得爱卿又在旁边催。” “臣不敢。”毓麒嗓音透着沙哑。 “走吧。”皇帝开始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因为白天有客人在,接着王爷又出门去,托罗没办法跟他说上半句话,只能在寝房里踱着步子,不管怎么样,今天她一定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直到用过了晚膳,婢女打听到消息,回到环秀阁。 “王爷已经回来了?”托罗惊喜地问。“我这就去找他……”说着,便不顾婢女的阻止走了。 待会儿见到王爷,她会先为那一巴掌道歉,可是托罗也打算把话说开,要是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她的话,那么等进宫见过皇帝之后,便要请求皇帝让她回到赵家班,她不想当什么格格,只想回复原本的生活,当个普通老百姓。 待托罗来到王爷居住的院落,马上就被人挡了下来。 “我有事要见王爷!”托罗对侍卫表明来意。 “王爷正要歇着,有事明天再说。”侍卫公事公办地说。 “请你帮我进去问问看,我真的非见到他不可。”托罗不断地拜托。 马齐这时走了过来。“托罗姑娘有事吗?” “我想要见王爷一面,能不能帮我通报一声?”托罗再三地恳求。 “好吧,你在这儿稍等一下。”考虑了下,只因为托罗是王府里的客人,或许真有什么重要的事也说不定,这么想着,马齐便转身往屋里走去。 托罗道了声谢,也只有继续等待了。 没过一会儿,马齐出来了。“王爷说……这么晚了不方便,还是请托罗姑娘回环秀阁去吧!” 这么说只是籍口,托罗知道他是故意躲着她。“我非要见到他不可……”说着,便一脸怒气冲冲地挥开马齐往前冲。 “托罗姑娘!”马齐叫道。 仗着满腔的怒气,托罗也豁出去了,就算会被王爷说她不懂得规矩也无所谓,她就是要见到他。 马齐不好对她动手,只能试着口头上劝阴。“托罗姑娘这么做会让属下们受到责罚的,有事明天一早再说,还是请回吧……” 她受够了,更不想等到明天…… 托罗找了几处厅堂,最后拍开一扇门扉,总算在寝房外的花厅里找到人。“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王爷,托罗姑娘她……”马齐来到主子跟前请罪。 “你先出去吧。”坐在座椅上喝茶的毓麒先深吸了口气,似乎也预料到早晚都要面对她,于是搁下茶碗说道。 “喳。”马齐行了个礼。 直到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托罗往前跨了一步,小手抡成拳状,表情很生气地朝毓麒吼道:“为什么要躲着我?” “本王没有躲。”毓麒站起身来说。 托罗咬了咬下唇。“那天……我不该打王爷一巴掌,是我不对,可是你也有错,把人家的心悬在半空中……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这样很趣是不是?虽然我知道王爷瞧不起我,可是也不能这样耍我——” “我没有瞧不起你!”听托罗这么说,毓麒大声反驳。 “可是我就有这样的感觉……在我面前,总是一副高傲的姿态,好不容易表现出温柔的模样,误以为王爷也开始喜欢我了,可是没过多久又恢复原本的样子……好像那不过是在施舍我……这些我都认了,因为你是个王爷,就算我阿玛是郡王爷,也不能跟你比……”托罗一面说,一面湿了眼眶,嗓音哽咽到不行。“就连喜欢上王爷……也是我自找的,明知道怎么求王爷……也不能一辈子跟着王爷,偏偏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 听到这番声泪俱下的表白,毓麒胸口像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疼得无法呼吸,因为是他让托罗这么痛苦,如果他能早点对她说出自己的感情,坦承对她动了心、也动了情,更爱上了她,或许事情就不会演变到这个回不了头的地步。 “我不是……”他还有说什么呢?毓麒把话又咽了回去。 “等见过皇上,王爷的任务也就完成,而我……也不想当什么格格……只想回赵家班去……咱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托罗不敢眨眼,就怕盈眶的泪水会滚下来。“好了!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王爷早点歇着。” 最后,托罗屈下膝,行了一个完美的礼,这可是她努力的成果。 见托罗转过身子,在毓麒意识过来之前已经张开双臂,由后抱住她,他再也不想压抑在胸口翻腾的情感,只想这么紧紧拥住不放。 托罗用力地挣扎,可是被男性双臂箝制得太紧,怎么也无法摆脱,只能气得转头嗔骂:“你……王爷不要欺人太甚,既然不喜欢我,就不要对我做出这种事,我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 “托罗……”毓麒被她纷纷落下的泪水给搅乱了心,也无法再冷静的思考。“我怎么舍得欺负你……” “你……这个人真坏……放开我!”托罗含泪地娇吼。 毓麒不但不放开,反而半她的螓首按在胸口,将她的身子搂得更紧,他是有口难言,没办法说出——“因为皇上喜欢你,所以我必须让给他。” “你真是……可恶透了……”托罗真想用脚上的花盆底踹他,但终究还是舍不得,只能气得直掉眼泪。 “别哭了……”毓麒用额头抵着她的,接着把嘴唇贴向托罗的眼皮,吻去带着咸味的泪水。 这柔情似水的动作让托罗的泪水掉得更多了。 她不要这种偶而为之的温柔,那会让自己陷得更深、更痛苦…… “我不要……”托罗想要把头撇开,可是男性大嘴已经找到那两片微颤的粉唇,准确的覆上它,几乎将整张小嘴含住。“嗯……” 这个吻也让两人的关系渐渐失控了…… 托罗知道自己应该反抗、应该拒绝,可是这个念头却无法让她的身子听话,只能任由它一寸一寸地融化。 在体内燃烧的熊熊火焰迅速烧毁了毓麒脑中仅存的理智,所有累积的情意也跟着溃堤了…… 她该是他的才对! 毓麒加深了彼此的吻,缠绵的、火辣的,仿佛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他,一个完全截然不同的自己,那个他充满热情的、狂放的,为了想要的女人可以不顾一发的拚命…… 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感情像是找到了宣泄的管道,毓麒更不想去在意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只想要抱她、爱她、要她、疼她,让托罗知道没有一个女人可以使他如此疯狂…… 光是亲吻已经无法满足他,毓麒弯身将怀中的娇小身子打横抱起,越过绘有花鸟的华丽屏风,走进里头的内室。 晕黄的烛火映照着炕床上相叠在一起的男女,四片唇办像是舍不得分开,密密地纠缠着…… 直到温热有力的男性大嘴从唇上移开,托罗才找到空隙逸出娇喘,看着琵琶襟被扯了开来,长袍很快地也从自己身上被脱下,不由得颤抖着,本能地握住毓麒的手腕,想要阻止他下一个动作,可是力道一点也没有。 她真是没出息…… 明明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因为喜欢她才这么做,可是被这么亲着、这么抱着,所有的坚持和骨气全都化为乌有…… 因为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喜欢到愿意把女子视为生命的贞节都给了他,即便只能短暂的拥有这个男人也好…… 晶莹的泪水从托罗的眼角滑下来,不怨也不悔,只想记住这一刻。 毓麒也脱下身上的长袍,然后再度俯下头颅,亲吻着托罗渐渐裸裎的身子,感受她的娇颤,让他的欲望更为亢奋。 两人的喘息声在这间奢华贵气的寝房里荡漾着,随着布料磨擦时发出的悉悉声响,再也没有任何东西阻隔在他们当中。 “王爷……”托罗不知道抵在腿间的灼热是什么,有些害怕地想要退缩,可是覆在身上的男人不允许,稍稍使劲,便尝试进入她的身子。“好疼……” 听见她的叫声,毓麒抬起涨满欲望的俊脸,两眼像着了火似的,瞅着托罗攒紧眉心小脸。“只会疼这一次……” 托罗还是无法承受,小手抡成拳头,槌着毓麒的肩头,就是希望他停下来。“可是……” 男性大掌施即扣住她的玉臀,雄健的腰杆一挺,在托罗的哭声中,与她完全合而为一,彼此深深地结合着,才顿住凶猛有力的势子,毓麒用热切的吻来抚平她初夜的疼痛。 即便身子疼痛着,托罗还是可以感觉到身上的男人正亲着她的小脸,在她的眉眼鼻唇上印下一个个吻,这让她又好想哭。 多希望王爷能一辈子这么亲着她、抱着她……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 “托罗……托罗……”毓麒一面粗喘,一面叫唤着她,脑子里除了身下的小女人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情。 她是属于他的…… 没错!托罗应该是他的才对…… 谁也不能从他手中抢走…… 托罗感受着那令她又疼又酸的强悍律动,知道这个男人就在她的身体里,也永远不会忘记这种美好又心痛的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也仿佛才过了一个时辰,两具汗水淋漓的身子才紧紧地拥抱在一块,嘴里还直喘着气。 就在这时,王府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 毓麒掀开眼帘,瞪着帐顶半晌,脑子如遭电殛地想到自己刚刚了些什么,所有的理智全都回来了。 他……夺走了托罗的处子之身…… 夺走原本该皇上拥有的……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脑海,毓麒猛地坐起身来,因为他深知这件事的严重性,担心这么做会害了托罗。 “我做了什么?”毓麒马上翻身下炕,将衫裤又穿回去,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因为不管怎么样,也不该在事情没有得到解决之前就要了托罗的身子。 托罗看着他激烈的反应,以为毓麒后悔了,明明是他想要的,为什么得到了却又不高兴? “王爷……不必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说着,她喉头一梗,也跟着坐起身,强忍着腿间的不适,将散了一地的衣物捡起来。 “托罗……”毓麒试着跟她解释,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抱住她,希望能传达自己的心意。 这回托罗狠狠地推开抱住自己的男人,七手八脚地套上长袍,不想再待在这儿。“王爷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 毓麒扣住她的手腕,语气近乎恳求,可惜托罗此刻的心情紊乱难堪,根本听不出来。“托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给我一点时间处理……”他必须先去见皇上,无论要付出任何代价,都必须把托罗抢回来。 “王爷不要再说了……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托罗吸了吸气,一手抓起坎肩,一手提着花盆底,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冲出寝房。 是啊!是她没有反抗,是她愿意给的…… 想到这儿,托罗感到一阵屈辱,脸上更是泪如雨下,无视奴才和侍卫的异样眼光,就这么一路奔回环秀阁。 负责伺候的奴婢见托罗衣衫不整的回来,全都急得想问清楚出了什么事。 “我没事……只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请你们出去……”托罗爬上炕床,用锦被将自己整个包裹住,就算哭也不要让人听到。 要是娘还在该有多好,可以告诉她该怎么办? 这一刻托罗真的好想念她…… 第二天天亮没多久,太福晋也听婢女说起昨晚托罗从长子的寝房里出来的事,觉得事情不建党,趁着长子前来请安,便要问个明白。 “你们都下去吧。”太福晋屏退了身边的婢女。 毓麒单膝跪下。“给额娘请安。” “起来吧。”太福晋来到长子的面前,现在只有他们母子俩,可以安心地谈话。“听说……托罗昨晚衣衫不整的从你心里出来,这事儿是真的吗?” “没错。”毓麒颔首承认。“托罗已经是孩儿的人了。” 太福晋笑叹一声。“这么冲动可一点都不像你,不过托罗这孩子额娘真的是打心眼里喜欢,要是有她这个媳妇儿陪在身边也很高兴。” “这点只怕无法让额娘如愿。”毓麒涩涩地说。 “怎么说?你是担心皇上不肯把托罗指给你当福晋?这一点不用担心,额娘会去求太皇太后出面作主。”太福晋早就想这么做了。 毓麒下颚绷紧。“皇上……喜欢托罗,就算无法让她当上皇后,也有可能会封她为嫔妃。” “你说什么?既然知道皇上喜欢她,居然还……”太福晋六神无主地说:“这可怎么办才好?要是皇上知道你跟托罗已经……这可是欺君这罪……” “请额娘原谅。”毓麒这回屈下双膝。“孩儿不能把托罗让给别人,即便是皇上也不能,所以打算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太福晋顿时面如死灰地跌坐在座椅上。“皇上若是龙颜大怒,有可能削了你的爵位,收回这座恭亲王府……” “孩儿也明白。”这些都在毓麒的预料之中。“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皇上,在那座后宫里,托罗也不会快乐的,加上她又没有心机,而且不懂城府,那个地方会逼死她的,我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比别人还要来得冷静理性,有时又太过自制,唯一一次做出这么冲动的事,却要付出如此庞大的代价……”太福亚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如往常一样地说:“这儿会额娘还能说什么呢?只要是你决定的事,额娘都没有意见。” “多谢额娘。”毓麒郑重地磕了下头。 “你这就要进宫吗?”太福晋又问。 “是,希望可以见到皇上。”毓麒从地上站起来。“这件事先不要跟托罗说,等孩儿进宫见过皇上之后再告诉她。” 太福晋颔了下首。“额娘知道了。” “那孩儿出门了。”毓麒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是他一定会争取到底。 不久之后,毓麒进了紫禁城,不过皇帝今天要召见不少臣工,所以没有空睱的时间按见他,只有在乾清门东侧的朝房继续“待漏”。 巳时—— 太福晋在长子出府之后,一个人左思右想的,心里真是愈想愈慌,正打算把王府总管找来,要他即刻派人去贝勒府将么儿的媳妇请过来,想到璿雅不仅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跟皇上的感情就像亲姐弟,说不定可以帮上一点忙,也能说上几句好话。 才要开口叫人,婢女已经进来了。 “回太福晋,皇上派人来接托罗姑娘进宫了。” 婢女的话让太福晋先是错愕,接着更加心急如焚了。 稍稍镇定之后,太福晋才又说:“快去通知托罗姑娘,请她立刻到大厅。” 婢女又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待托罗听说皇帝派人来接她进宫,没想到会这么快,但是又想这样也好,她可以早点离开恭亲王府,不用再见到那个伤透她心的男人了,连忙打起精神来,一阵忙乱之后,婢女总算帮她打扮好。 来到大厅之后,托罗见到来接她的是位穿着四爪正蟒朝袍的魁梧男子,一双眼睛瞪起人来,还真有些凶恶可怕。 “奉皇上口谕……”哈勒玛大声宣读,他正巧和伊尔猛罕以及毓谨奉皇帝召见,禀奏完事情之后才要离开,又被叫回养心殿,接着便要他来接人进宫。 托罗跪下接旨,聆听完了皇帝的口谕,其实已经两腿发软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跪在托罗身边的太福晋以及一干奴才婢女,也跟着说道。 “皇上要见你,现在就跟本贝勒进宫。”哈勒玛瞅着眼前身形娇小的女子,心想原来她就是传闻中果郡王与汉人女子所生的那个女儿。 “是。”想到就要见到皇帝了,托罗连声音也在发抖。 “太福晋,那我就先走了,还得赶回宫跟皇上覆命。”眼前的太福晋是毓谨的额娘,也等于是他的长辈,哈勒玛可不敢失礼。 “贝勒爷慢走。”太福晋没办法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太福晋,那我进宫去了。”托罗哭了一夜,双眼还有些红肿,想到皇帝若是答应让她回江南,说不定再也见不到这位和气的长辈,心里还是很舍不得。“这段日子真的很谢谢您。” “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别说这种傻话。”太福晋温婉的笑容中带了些忧愁,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托罗噙着泪水,朝她笑了笑。“我走了。” 待他们离开,太福晋马上让人去贝勒府将璿雅请过来。 第七章 养心殿 西暖阁 “后上有旨,宣托罗姑娘觐见!”拔尖的嗓音传达了皇帝的旨意。 穿着紫色旗装的托罗努力不让自己又吓昏了,小心地踩着花盆底,跟着内侍跨进门槛,她低着头看着地面,连头都不敢抬。 “还不快点参见皇上。”内侍在旁斥道。 “是……”托罗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出错。“民、民女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才说完这段话,托罗感觉到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头上的扁方一阵摇晃,连忙举起小手扶住它,才没有掉下来。 真是的,愈要自己别紧张,就愈容易出错,托罗吓出一身冷汗地忖道。 坐在御案后头的皇帝忍着笑说:“你就是果郡王的女儿?” 托罗确定扁方还固定在头上,这才偷偷地喘了口气,老实地回道:“回、回皇上的话,民女应该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会有应该是?”皇帝一脸不解。 “因为民女从来没听死去的娘提起生父是谁,而恭亲王说的那些条件又跟民女符合,所以应该是没错。”托罗看着地面,说出自己的想法。 “既然条件都符合,那就没错了。”皇帝轻笑一声。“你可以抬起头来了。”他想看看托罗的反应。 托罗不太安心地又问:“真的可以抬起来?” “朕说了就算。”皇帝笑说。 “那就好。”说着,托罗慢慢地抬起小脸,好奇地望向坐在御案后头的皇帝,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待托罗看清皇帝的脸孔,认出就是在恭亲王府见过两次面的少年,不禁讶异地用手指比着他,发出叫声—— “啊!是你!” “放肆!”一旁的内侍斥道。 皇帝朝内侍挥了下手,要他不要插手,接着身穿龙袍的修长身影从御案后头踱了出来。“咱们又见面了。” “原来你是皇上,为什么不先跟我说?”这些人是怎么回事,都喜欢故作神秘,分明是在耍她,托罗奧恼地心忖。 “朕偶尔也想当个普通老百姓,可以跟别人自在的说话,不必理会国家大事,只想和朋友一起骑马玩布库,那该有多快乐。”皇帝向往地说。 托罗想他说得也没错,皇帝的年纪比自己小,应该正是贪玩的时候,却要关在皇宫里,应该体谅一下他的辛劳,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同情。“后来皇帝不是好当的,可不像戏台子上演的那么轻松。” “是不轻松。”皇帝失笑地来到托罗跟前。“起喀吧。” “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托罗先把扁方扶好,才慢慢地起身。 皇帝俊秀的尊贵脸孔一整。“既然你是果郡王的女儿,而朕又亲口答应果郡王会照顾他的女儿一辈子,那么……朕就封你为多罗格格,就先住在你的阿哥、博和托贝子的府中,往后的事再另做安排。” “皇上……”托罗想要拒绝。 一旁的内侍又斥道:“还不谢恩!” “可是我……我……”不想当格格!托罗好想大声地说。 将托罗为难着急的表情看在眼里,皇帝自然明白她想说什么,但是让她回到民间继续卖艺维生是不可能的事。 “你就真的值得离开北京城?甚至舍得离开某个人?”皇帝给她机会表达。 托罗脸色一黯。“舍不得又能怎么样?根本不可能的事就别再想了……” “你不妨说给朕听听。”皇帝又说。 “算了!”托罗觉得好累,苦苦追寻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真的让她身心倶疲。“不过还是多谢皇上的好意。” 皇上轻叹一声,这才又说:“宣博和托!” 闻言,内侍便到厅口传达皇帝的旨意,而奏事堂的太监在得知之后便来到乾清门东侧的朝房“叫起”。 很快地,事先被召进宫来的博和托贝子,恭恭敬敬地来到皇帝跟前磕头。 “博和托,这托罗是你过世阿玛的女儿这件事你也早就知道了,在朕想到更好的安排之前,就先住在你的贝子府,你要好好地照顾她。”皇帝口气威严地说,因为果郡王在告诉他这桩秘密时,这个儿子也在旁边,态度并不是很热衷,为免博和托容不下托罗的存在,于是先警告一番。 “臣遵旨。”博和托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违抗圣旨。 “谢……皇上恩典。”托罗一脸沮丧地谢恩。 皇帝颔了下首。“你们可以跪安了。” “臣告退。”博和托先倒退到门口才转身出去。 而托罗眼看事情没有原本想像中的顺利,才知道是她想得太天真了,肩头不禁一垮,行礼之后便跟着出去了。 皇帝目送托罗离去的方向片刻,这才开口询问内侍。 “恭亲王还在朝房那儿吗?”皇帝就是知道堂唙在宫里,才让哈勒玛去把托罗接来,把他们分开之后,看他还沉不沉得住气,接下来又会有什么行动。 “回皇上,恭亲王还在等待皇上召见。”内侍禀道。 “传话下去,朕今天不再见任何人。”皇帝袍袖一甩,又坐回御案后头,拿起奏章审阅。 一个时辰后—— 托罗已经跟着博和托来到贝子府,接着内务府又送来一箱箱的绫罗绸缎,以及贵重的珍珠金银首饰,全都是皇帝赏赐的东西,她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想着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座北京城,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这些布料真的好美,要是做成旗装一定更好看……”博和托的几个小妾全部挤在这间小小的寝房内,为的就是来跟托罗套套交情,不过才看到眼前这些贵重的东西就什么都忘了。 “你们看看这只玉镯子……” 几个小妾叽叽喳喳地娇笑着,不停地把那些首饰拿起来往身上比,想说过一下干瘾也好。 “我说格格,这个……可以送给奴婢吗?”一名小妾欣赏着戴在自己手指上的翠玉戒指,厚着脸皮问。 托罗支着下巴,颅着她们一张张贪婪的嘴脸,真想通通赶出去。“如果你们不怕皇上怪罪下来,就全都拿走好了。” “呵呵,奴婢是开玩笑的。”那名小妾连忙把东西放回去。 就在这当口,沉重的脚步声走了进来,身材中等略胖的博和托才进门就吹胡子瞪眼睛。“你们全挤在这儿做什么?” 小妾们赶紧识相地离开,就怕惹博和托不高兴,从此失宠了。 见到博和托进来,托罗还是无法开口叫他一声“大哥”,因为…… “别以为皇上封你为多罗格格,就自以为是本贝子的妹妹,哼!一个汉人女子所生的种,也配跟本贝子称兄道妹。”博和托压根儿就瞧不起托罗的出身,认为自己是旗人,身分可比她高太多了。“真不晓得你那个娘是怎么迷住我阿玛,居然还求皇上把你找回来。” 听到博和托用这么轻蔑的语气来诋毁过世的母亲,托罗不禁握紧了拳头。“那正好,我也不认为你这个人有什么资格当我的大哥,只要皇上点个头,我就马上离开这儿。” 博和托口气满是嘲讽地说:“皇上要是肯让你走,就不会封你为多罗格格了,所以你最好给本贝子安分一点,还有认清这座府邸的主人到底是谁,见了面就得叫一声贝子爷,要是敢随便跟皇上告状,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撂下狠话,他才一脸鄙视的步出寝房。 “我也不想待在这种地方……”等博和托出去,托罗才用手背抹去滑下面颊的泪水。“皇亲国戚有什么了不起?就可以这么狗眼看人低吗?” 托罗不想哭,要自己勇敢一点,可是泪水偏偏就是不听使唤。 王爷一定很高兴她走了,再也和他没有关系,不用让他头疼、困扰了,托罗敲了下自己的额头,不许再去想那个无情无心的男人,但是此时此刻,真的好希望他就在身边,就算只看一眼也好。 “王爷回府!” 毓麒知道皇帝今天不再见任何人,只能先回王府,才进大门,在众多奴才的迎接下,听总管说到弟弟毓谨和弟媳正在内厅正在陪额娘说话,只能先收拾好心情,不想让家人担忧。 “你大哥回来了!”见到长子跨进内厅,太福晋焦急地对么儿说道。 毓谨二话不说,便将兄长又拉出厅外。“我已经听额娘说了……” “这么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毓麒先训诫一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额娘跟我说皇上喜欢果郡王的那个女儿,偏偏你跟她又已经……”毓谨回到贝勒府之后,得知璿雅被额娘十万火急的请到亲王府来,心想该不会出了什么大事,所以也赶来看个究竟,想不到事情比想像中的还要严重。“你到底明不明白,这是在跟皇上抢女人……” “这事儿我自己会处理。”毓麒沉下俊脸。 他最讨厌的就是兄长这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自己找下来,不需要别人帮忙的态度,自以为真的无所不能,毓谨胸口便冒出一股火气。“你要拿自己的爵位和脑袋来开玩笑,就关我的事。” 毓麒反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我……”毓谨为之语塞。 若是有别的男人跟他抢璿雅,他一定会跟对方拚命,毓谨自然明白兄长的意思,那也让他更火大。 “那不一样,之前不管怎么样,最后总是有皇上在后头顶着,伊尔猛罕才可以不用娶那个蒙古格格,格日勒也能够娶阿克敦的女儿为福晋,可是这回是皇上喜欢的女人……”毓麒都快急疯了,这种事可不能随便开玩笑的。 “这点不需要你提醒!”毓麒不想听他说这些,打算先去环秀阁见托罗,他在等待皇上召见的那段时间里想了很多,就算最后被削去爵位,也无法如愿娶她为福晋,还是希望把自己的心意告诉托罗,道出昨晚无法说出口的那些话。 毓谨看着兄长背影,似乎猜到他的想法。“果郡王的女儿已经不在府里了。” “什么?”毓麒倏地旋身瞪着他。“你再说一遍!” “皇上已经让哈勒玛来将她带进宫去,这会儿应该在博和托的贝子府。”毓谨想到因为慈宁宫跟太皇太后请安,要出宫时又遇到刚把果郡王的女儿带进宫来的哈勒玛,听他说起这件事,当时还没放在心上,现才知道问题大了。 “你要上哪儿去?”见兄长行色匆匆地迈开脚步,毓谨马上伸手阻挡。“皇上要果郡王的女儿住在她的兄长那儿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现在跑去贝子府找她,要是让皇上知道,说不定会怀疑你们之间有什么暧昧……” 毓麒深吸了口气。“我只是去跟她说几句话就走。” “要说什么也得找对时机,而不是这么没头没脑地冲去找她,这对你们并没有帮助……”毓谨没想到兄长也有为了女人失去理智的时候,不过这会儿宁可他跟过去一样遇到任何事都能不动如山。 “放手!”毓麒喝道。 “我不放!”毓谨低吼。 “你……”毓麒一记铁拳挥向弟弟的肚子,下手之重,疼得毓谨不禁弯下身躯。“放手!” “别以为我怕你……”毓谨也不认输,火大地扑向兄长。 兄弟俩就在廊下打了起来。 “你们这是……”太福晋听到打斗声,赶紧出来察看。 璿雅柔声地阻止婆婆。“没关系,就让他们打,这也是他们兄弟俩沟通的方式。”平常说不出口的话语和关心,也只能以这种方式传达。 人见两兄弟出手都又快又狠,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直到再也使不出力气,才瘫在地上喘气。 “你不是常要我做事别太冲动,那么自己呢?难道你看不出额娘有多担心?”毓谨大声对兄长吼道。 毓麒紧闭着眼皮,也明白弟弟说得没错。之前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把心意告诉托罗,可是他却都错过了,如今再多的后悔也都太迟了…… 只有等明天了…… 明天一定要见到皇上。 深夜里,毓麒独自站在园中,想着托罗此刻或许也跟他一样无法成眠,她心里一定是怨他、恨他的吧,占了她的清白,却连“喜欢”、“爱”都表达不出来,枉费他身为大男人,却这么软弱没用。 这个难眠的夜晚依旧只有天上那轮明月相伴,托罗是否也一样在看着它,是否又在哭了…… 今晚显得特别漫长。 直到天快亮了,毓麒心想今天皇帝不用上朝,在用完早膳之后就开始批阅奏章,然后才会接见大臣,于是准备进宫。 太福晋看着正要出府的长子,尽管坐立难安,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就像丈夫在世时一样,决定尊重他的意见。 坐上轿子,毓麒想着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皇上一面,当他递上膳牌,交给太监,最后则由皇上决定要不要见他。 不过这一等,一个早上又过去了。 “皇上还没有说要召见吗?”毓麒开口询问奏事堂的太监。 太监恭谨地回话。“皇上去跟太皇太后请安,此刻人还在慈宁宫里,王爷还得再等上一会儿。” “本王知道了。”毓麒待奏事堂太监走了,只能坐下来继续等,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见几个人进来。 伊尔猛罕和哈勒玛上前见礼。“王爷!” “嗯。”毓麒瞥了也站在一旁的弟弟毓谨,大概猜得出他们的来意,就是担心有个万一可以保他。 毓谨庆幸还来得及。“你还是决定要说?” “这种事不能欺瞒皇上。”毓麒又把茶碗搁下。“如果你们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可以回去了。” “大哥!”毓谨脱口叫道,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叫了。 “你们应该是最清楚本王这么做的原因,还需要再多说吗?”毓麒这么说是在提醒眼前的三人,当初为了自己所爱的女人可是连死都不怕,这会儿不应该来阻止他才对。 闻言,伊尔猛罕和哈勒玛相视一眼,自然明白恭亲王的意思,若是换成自己,也会这么做的。 “可是……”毓谨还想试着说服兄长。 就在这当口,奏事堂的太监进来了。“皇上有旨,宣恭亲王觐见。” 毓麒从座椅上起身,毅然决然地步出朝房。 待毓麒走进乾清门再经月华门,这才来到养心殿西暖阁觐见皇帝。“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喀吧。”皇帝合上奏章说。 “……臣不敢。”毓麒依旧跪着说。 皇帝觑了他一会儿,不动声色地问道:“爱卿又没犯什么错,为何不敢?” “臣有错,请皇上降罪。”说着,毓麒便举高双手,取下头上的顶戴花翎,那代表着亲王的爵位和荣宠。 “这是在做什么?”皇帝口气转为凝肃。 毓麒先跪下,将顶戴花翎放在地上,然后磕头。“臣……请求皇上将果郡王之女托罗指给臣当福晋。” “爱卿要朕将果郡王的女儿指给你?”皇帝俊秀的脸孔往下一沉。“这是在要求朕的赏赐?” “臣知罪。”毓麒喉头紧缩,但毫不退却。 皇帝慢慢地站起身,绕过御案,俯视着跪在跟前的恭亲王。“记得那天朕还问过爱卿好几次,可是爱卿坚持不要赏赐,怎么这会儿又要了?你当朕的赏赐是招之即来、呼之即去吗?” “臣惶恐。”毓麒伏在地上说。 “更何况朕也说过喜欢托罗,若无法让她成为皇后,至少也能成了嫔妃,这会儿却要朕把她指给你,为了一名女子,你竞连自己的爵位甚至性命都可以拿来交换?”皇帝口气愈来愈威厉。“是存心要跟朕抢?” 毓麒把身躯伏得更低。“臣不敢,可是臣却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深爱的女子所嫁给他人,再说……她已是臣的人了。” 听到最后一句,皇帝先是一怔,接着眼底多了笑意,还以为得再多使点力,才能逼出堂兄的真心来。 “那天朕也问过你究竟喜不喜欢她,你的回答又是什么?”皇帝佯怒地斥道。“恭亲王,你知道自己犯的是欺君之罪吗?” “臣罪该万死!”毓麒铿然有力地说。 他不怕死,只是想面对自己的心,以及感情。 皇帝睇着跪在跟前的堂兄,不由得又想起自己还是年幼皇子时,身为陪读的他每天都会严厉的督促自己有关满文、汉文等方面的功课,就是不许有半点懈怠,直到登基,依然这么严格的要求。 想到这么年来的点点滴滴,除了伊尔猛罕他们四人之外,皇帝最感谢的就是他,如今得以亲政,自然也该论功行赏,那么最好的赏赐就是将恭王喜欢的女子指给他当福晋。 “你当真不怕朕要了你的脑袋?”皇帝低喝。 毓麒深吸了口气。“臣可以死,但是在死之前还是要求皇上一件事。” “什么事?”皇帝倒想听听看他会说什么。 “求皇上让托罗回到民间,当个普通老百姓,也不要让她成为后宫的嫔妃,她不适合在那种地方生存,臣愿以一死,只求她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因为毓麒最爱看的就是托罗的笑容了,不希望它从此消失。 听完,皇帝不禁感动了,因为他说的每一字每句都透着深重的感情。“当个普通老百姓就是为她好吗?” “臣见过她虽然生活过得苦,但是却随时笑容满面的模样,自从跟臣来到北京城,笑容比在苏州时少多了,也知道她过得并不快乐。”毓麒衷心地恳求。“臣只想见她笑,不希望看到她哭泣的样子。” 皇帝叹了好长一口气,这才道出真相。“朕的确是喜欢托罗,不过是喜欢她的真性情,喜欢交她这个朋友罢了,谁知你误解了朕的意思,偏偏那天怎么试探你,你就是不肯说实话,所以朕才会故意吓唬你,说要让托罗进入后宫。” 闻言,毓麒不禁愕然。“臣惶恐。” “朕在伊尔猛罕他们身上已经见识太多了,要是连爱卿也要为了一名女子宁可被削去爵位,甚至丢了脑袋,最后损失最大的可是朕。”皇帝不想失去他这个亲人和忠臣。“朕不能有失去你们其中一个。” “皇上……”这番话让毓麒喉头一梗。 皇帝朗声地说:“恭亲王听旨。” “臣在。”毓麒屏息地说。 皇帝微微一哂。“朕就将果郡王之女多罗格格指给你当嫡福晋,望你好好珍惜这段姻缘。” “臣……遵旨。”毓麒喉头微梗地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时候,一名太监走了进来,然后跪下禀告。“回皇上,伊尔猛罕贝勒、哈勒玛贝勒、毓谨贝勒求见。”他实在是熬不过三位贝勒的请托,只好硬着头皮进来请示皇帝了。 “朕并没有宣他们进宫,怎么全都跑来了?”皇帝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该不会是真的担心朕要了你的脑袋吧?罢了,宣他们进来吧。” 太监回了声“喳”便出去了。 “这项戴花翎就先搁在你头上,下回再这么随意取下来,朕可就当真要收回了。”皇帝把丑话说在前头。 “谢皇上恩典。”毓麒将缀着顶珠的凉帽戴上,再奖磕头谢恩。 “看来你们两兄弟已经和好了。”皇帝坐回御案后,他自然也清楚毓谨贝勒的心结,不过见到兄长有难马上挺身而出,看来那道心结也渐渐打开了。 过了一会儿,毓谨已经满脸焦急之色的踏进西暖阁,伊尔猛罕和哈勒玛则跟在后头,见兄长跪在地上,只怕什么都说了,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都要保住作出指示爵位和脑袋。 “求皇上恕罪,饶了恭亲王一命……”毓谨甩下箭袖,伏跪在地,不计一切代价力保到底。 “恭亲王何罪之有?为什么要朕恕罪?”皇帝故作不角状。 “呃?”听皇帝这么问,只见毓谨和伊尔猛罕、哈勒玛全都愣住了。 当三人得知事情不但有了大逆转,而且皇上还把果郡王的女儿指给恭亲王当福晋,一个个目瞪口呆,原本想好的救人说辞都派不上用场了。 直到他们退出养心殿,还有些难以置信。 “恭喜王爷!”哈勒玛咧开大嘴笑说。“这杯喜酒我可是喝定了。” 伊尔猛罕也一样为恭亲王高兴,总算是有惊无险。“多亏皇上仁德,遂了王爷所愿,真的要恭喜王爷了。” “谢谢!”毓麒接受他们的祝贺。 “哼!真是的,害我白忙一场。”毓谨见兄长已经化险为夷,自然不好意思表现得太为他高兴。 “明明不久之前还担心得要命……”哈勒玛取笑一番。 “谁在担心?”毓谨嗤哼一声。“本贝勒要回去了。” 瞅着毓谨离去的背影,毓麒眼底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这次他表现得比自己沉稳,往后不能再说他长不大了。 第八章 翌日下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贝子府的大厅内,博和托和托罗跪下来迎接圣旨到来。 皇子指婚,这意思是要她嫁给恭亲王? 三个月后成亲? 托罗张口结舌地爷起头,看着前来宣读圣旨的官员,心里还在想是不是哪里念阍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只见她脸上先是震愕,接着便夹着一丝欣喜,可是旋即又拂去那样的念头。 她不要嫁给王爷! 她也不能嫁给王爷! “钦此。”官员恭读完圣旨,便交给博和托。 博和托双手接过圣旨。“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确定刚刚没有念错?”托罗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问。 那名官员愣了一下,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这是圣旨,下官又怎么敢念错呢?在这儿先要恭喜格格,再过三个月便是恭亲王福晋了。” 托罗不死心地又问:“圣旨就表示不能改了?” “这是当然。”官员正色地说。 “既然是圣旨,又怎么能随意更改?”博和托还真怕她说错话连累到自己。“大人辛苦了,请到后头奉茶。” 官员也拱手为礼。“贝子爷太客气了,下官还得回去跟皇上覆命。” 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托罗整个人已经愣住了。 她不想嫁给他! 如果恭亲王只是奉皇帝之命才不得不娶她的话,那么她宁可终生不嫁,托罗眼眶泛热,心情激愤地忖道。 “我要进宫见皇上!”托罗情急地叫道。 那名官员不禁错愕。“这……格格想做什么?” “当然是请皇上把圣旨收回去,我绝对不要嫁给恭亲王。”托罗心想只要跪下来不断磕头求皇帝,他一定会答应的。 博和托简直快被她气死了。“这是皇上的旨意,难道你想抗旨?” “下官先告辞了。”官员摇了摇头,没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格格,很快地转身踏出大厅。 “等一下!”托罗还想要叫住对方。 “皇上把你指给恭亲王,这可是你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居然还不要……”博和托口气恶劣。“可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 托罗红着眼圈瞪着他。“这种福分我才不要!” “你!”捕和托举起手掌。 见他居然想动手打人,托罗昂起下巴。“别以为我怕你!” “哼!总之皇上的旨意没有人敢不从的,你就乖乖地等着恭亲王福晋,这也是你唯一的用处。”博和托想到能和恭亲王成为亲家,可是求之不得,因此不容许托罗破坏,说完便悻悻然地走了。 “我又进不了宫,见不到皇上,现在该怎么办才好?”托罗想破了头,就是不想在被迫的情况下和恭亲王成为夫妻。“对了!王爷一定也不是真心想要娶我的,只要他去跟皇上说一声,一定比我说的还有用……” 这么一想,托罗便赶紧回到寝房,脱下旗装,换上一套较朴素的衫裙,然后趁着没有人注意她的行踪,偷偷地跑出贝子府。 走在北京城的大街上,托罗对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还真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别说恭亲王府该怎么走了。 不期然地,一阵嚏嚏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马背上的姑娘活像后头有鬼在追似的,不断的策马狂奔,吓得路上的行人纷纷走避。 托罗才从转角出来,险些就惨死在马蹄底下了。 “停!”身上还穿着艳丽旗装,来不及换下的乌兰也吓了一大跳,连忙勒住缰绳,才没闹出人命来。“你没事吧?” 惊出一身冷汗的托罗拍了拍胸口。“我没事,不过你这样子太危险了,要是真的撞伤人怎么办?” 乌兰自知理亏地笑了笑。“因为我在躲一个男人,所以让马匹跑得太快了……你真的不要紧?”自己做啥没事跑来北京城,这会儿阿哥格日勒还在蒙古,没有人可以救她,得想一想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躲一躲。 “我没事,只不过迷路了。”托罗定了定神说。 “你要上哪儿去?这北京城我还算熟,倒是可以指引你方向,就当作刚刚的赔礼好了。”乌兰大方地说。 托罗宛如找到了救星。“我要上恭亲王府,你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吗?” “你要上恭亲王府?这个简单,上来吧,我送你过去,不然你可要走得两脚都酸了。”乌兰热络地拉住她,让托罗也坐上马背,接着自己翻身上马。“你可要抱好,别摔下去了。” “好。”托罗由后头抱住乌兰的腰说。 乌兰再度挥动缰绳。“驾!” 马蹄声再度响起,不过这回乌兰已经放慢速度,不敢冲得太快。 果然,过没多久时间,恭亲王府的大门便在眼前。 “已经到了!”乌兰把马匹停下,然后扶着托罗下来。“你到恭亲王府是找人的吗?” 托罗感激地颔首。“嗯,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希望还有机会再见面。”乌兰不敢逗留太久,跟托罗短暂话别之后,马上又翻身上马。 目送乌半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托罗才转身去敲恭亲王府大门。 恭亲王府—— 待在书房里的毓麒看了下时辰,心想圣旨应该已经送到博和托的贝子府了,托罗知道皇上指婚,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是高兴能嫁给他当福晋?还是……依旧气他、怨他,又不得不遵旨? “启禀王爷……”奴才站在书房外,没有经过允许,不敢进来打扰。 毓麒收回心思。“什么事?” “托罗格格求见!”奴才的话让毓麒立刻抬起俊首。 “什么?”毓麒惊愕地放下书册。 奴才以为主子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回王爷,因为托罗格格说有重要的事想见王爷一面,总管这才请她进来。” 没想到托罗会突然来访,毓麒不由分说地从桌案后出来,大步地往外走,想见她的冲动胜于一切。 毓麒远远的看见从回廊另一端走来的娇小身影,不过两天没见,他此刻的心情却已是大不相同,不必再去压抑此刻涨满胸腔的感情,想要一个箭步上前抱住托罗,不再放她回贝子府了。 “托罗!”毓麒唤道。 见到朝自己走来的高大男子,托罗掩不住眼底的激动,不过她又提醒自己别自作多情。 “王爷万福!”托罗很自然地请安,说来讽刺,她已经习惯这些动作,自己好像也不再是过去那个到处卖艺维生的小姑娘了。 “起来吧。”毓麒看着她脸上复杂的表情,没有欢喜、没有羞涩,反而有着浓浓的悲伤和怨怼,心头不禁一窒。 “谢王爷。”托罗嘴角的梨涡淡到看不见。 “你……接到圣旨了?”毓麒屏息地问。 托罗颔了下首。“是,所以才来请王爷去跟皇上说一声,求他收回指婚的事,别把我指给王爷。” “为什么?”毓麒虽然早就猜到她会气他、怨他,却没料到托罗会不愿嫁给他。“这是皇上指婚……” “就因为是皇上指婚,我才不要!”托罗忍无可忍地对他吼道。“王爷也同样不想娶我不是吗?若是因为皇上指婚,咱们勉强成为夫妻,往后数十年都要跟你面对面,那我只会觉得更难堪,因为我心里很清楚王爷并不想娶我,甚至……没有喜欢过我……” 闻言,毓麒更加自责了,都是他顾虑太多,始终没有把真正的心决告诉她,才会害得托罗这么痛苦。 “所以我不要嫁给你!就算是皇上指婚,我也不,让皇上砍了我的脑袋好了……”托罗泪水盈眶地娇吼。 “咱们好好谈一谈。”毓麒心也跟着揪紧了。 手腕被男性大掌一把扣住,托罗只好小跑步的跟上毓麒。“放开我……你要拉我去哪里?” 毓麒回到居住的院落,拉着托罗踏进一座小厅,让伺候的包衣奴才全都退下,这回轮到他来表白了。 “你别开口,先听我把话说完……”毓麒见托罗张口要说话,便打断她。“等我说完,你还是不愿嫁给我的话,那我明天立即进宫奏请皇上取消这桩指婚。”有什么后果自己也会一肩承担下来。 托罗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这才点头。 “这桩指婚是我要的!”毓麒又说得更明白一点。“我也是心甘情愿,没有半点勉强,是真的想娶你。” “我不相信……”托罗梗声地说。 毓麒深深地望进她闪着泪光的乌眸中。“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甚至早在回北京城之前就发觉自己的心意,只不过我不是那种会把男女之情摆在前头的男人,总是先想到要完成皇上交办的任务,想到……自己的婚姻是由皇上和太皇太后作主,我没有选择权,也不能为了这种事苦恼了皇上和太皇太后,更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让和硕亲王的爵位有所动摇……” 说到这儿,毓麒有些自嘲。“我很自私,总是先顾虑到这些事,只因为爱和情在我心中原是毫无分量的,可是不管我怎么伤你的心,你还是一样喜欢我,在感情方面,我实在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托罗一面听,一面掉着泪,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回要不是皇上,我可能至今还没发现自己已经这么爱你……爱到不愿意把你交给别人……”毓麒用袖口帮她拭去泪水,嗓音也微梗了。“刚遇见你的时候,你真是我见过最爱笑的姑娘,跟你在一起也总是特别开心,不知不觉得笑容也变多了,这会儿反而是我老让你哭……” 这是真的吗?王爷是真的想娶她?这次她可以相信他说的话吗?托罗不免迷惘地思忖。 “可是那天晚上……真的让我以为你后悔了……”这才是让托罗最在意也最无法释怀的一点。 毓麒握住她的肩头。“我不是后悔,是气自己太过冲动,生平唯一一次的冲动却有可能害了你,若是皇上不答应把你指给我,那你的一生就毁了,就算让你当上侧福晋,和另一名女子共事一夫,不只是委屈,你也不会快乐。” “你可以跟我说……我就不会胡思乱想……”托罗用力吸着气,免不了对他还是有些怨怒。 “是我的错。”毓麒坦然承认。“我不是很擅长表达内心的想法,长久下来,连自己的感情都说不出口,这才会连番伤了你的心。” 托罗已经听得泪如雨下。“真的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心话?不会到了明天突然又变得很冷淡,又对我说出一些伤人的话?” “不会,我发誓绝对不会……”毓麒捧着她的小脸,想要将泪水擦干,可是托罗的泪却愈掉愈多。 毓麒于是俯下俊脸,一一的吻干,这次了除了欲望,还有不需要再压抑掩饰的情意,可以完全地展现给托罗看。 “我……真的可以嫁给你?”托罗的嫣红小口被男性嘴巴覆着,让她的声音有些模糊,其实心里还是很不安;担心自己出身不够好,又不是很懂规矩,能不能当个称职的恭亲王福晋,会不会让王爷丢脸。 “除了你,我谁也不娶……”说着,毓麒深深地吻住她,舌头滑进托罗的小嘴里,翻搅着、挑逗着,惹得她是娇喘吁吁。 感觉到托罗的身子已经虚软地靠向他,毓麒身躯施即更为亢奋,光只是亲吻已经不够,还想要更多。 托罗发觉唇上的男性嘴巴移开,困惑的掀开眼皮,望进一双炽烈火热的瞳眸中,小脸霎时红得发烫,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当毓麒牵起她的小手走出厅外,她也没有反对。 待毓麒带着她回到寝房,关上门扉,便再也无法克制地重新吻住托罗,将她吻得快喘不过气来…… “还很疼吗?”毓麒顾虑到她还没准备好,想先确定。 “已经没……上回疼了……”她摇了摇螓首,给身上的男人一抹甜笑。“我不要紧……真的……” 毓麒亲着她嘴角上的梨涡,动作缓慢的疼惜着托罗,直到她发出声声娇吟,不再有疼痛的感觉,才轮到满足自己。 这不是在作梦…… 托罗可以确定眼前不是梦,是真实的,她真的可以拥有这个男人,也可以和他白首到老。 过了许久之后,毓麒的大掌抚着偎在胸膛上的螓首,将蜷缩的娇小身子揽在身侧,不让托罗离得太远了。 “我出来太久,该回去了……”托罗嘴里这么说,可是身子不想动,想要待在这个男人身边。 毓麒亲了亲她的发顶。“博和托说的话你不用太在意。” “你都知道?”托罗仰起脸蛋看他。 “跟他接触过几次,多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听说了一些不好的风评,所以这三个月你就忍耐一下,等成了亲,就不用听他说那些刺耳的话。”毓麒自然了解她的性子,对于别人瞧不起的言语和目光,可不会默默忍受。 托罗真正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温柔和关怀,心中再也没有一丝迷惑和不安。“嗯,我才不想跟那种人一般见识,他要是敢太过分,我也不会客气,绝对要让他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 “真希望这三个月快点过去。”毓麒迫不及待地想要娶她进门。 “你真的这么想?”托罗笑得好甜,好幸福。 毓麒嘴角也跟着上扬。“当然。” “我也是……”突然想到什么,托罗呐呐地问:“当亲王福晋还要学什么规矩?会不会太难?”她知道格格和福晋是不一样的身分,还是先问一下比较好。 “是有一点难度。”毓麒口气凝重地说。 托罗起初还有些担心,不过马上把它抛到脑后。“本姑娘这么聪明绝顶,肯定一学就会,全都包在我身上好了。” “哈哈……”毓麒笑得胸膛起伏震动。 “有这么好笑吗?”托罗睨问。 “不!这是因为高兴才笑。”毓麒将她拥得更紧。 “我也一样。”托罗笑得梨涡更深了。 能见到托罗再次笑得这么开心,这比什么都来得重要,毓麒希望往后的数十年都能天天这么看着。 稍晚之后,毓麒亲自送托罗回到贝子府,想着三个月之后,便可以朝夕相处,不必这么分隔两地了。 原以为皇上指婚的事已经底定,只不过还是出现了小小的波折,让毓麒和托罗的心更加紧紧的连系在一起。 慈宁宫 翌日午后,毓麒奉了太皇太后懿旨进宫,心里有些纳闷,还在猜测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王爷吉祥!”寝宫外的太监见恭亲王来到,立刻上前请安。“太皇太后正等着王爷到来。” 毓麒望着眼前的寝宫,面露沉思之色,不过很快地有人为他解答了。 “王爷也在这儿?”原本手心里直冒冷汗的托罗,见到站在不远处的高大身影,总算大大的松了口气。“太好了!” 觑见一身花纹艳丽的旗装、脚踩花盆底的托罗如履薄冰的走来,毓麒心里猛地打了个突,不禁猜想,莫非太皇太后是为了皇上指婚的事宣他们进宫? “太皇太后说要见我……”托罗很怕在宫里跌倒,所以走得很慢,好不容易来到毓麒面前,这才急急地说:“我现在好紧张,不知道她要跟我说些什么。” 想到太皇太后可是皇帝的祖母,那可是比天还要大,这会儿要去见她就让托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要紧张,有我在。”毓麒柔声安抚。“规矩还记得吗?” 托罗用力点了点头。“嗯,记得。” “那就进去吧。”毓麒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只要有他在,她就一点都不怕了,托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跟着毓麒走进太皇太后的寝宫。 待他们走了进来,一名年老贵妇坐在铺着锦锻的座椅上,好几个宫女在身边伺候,只见她捻了一块牡丹花样的小面果到嘴里,尾指还戴着镶银的指套,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眼角淡淡地瞄了他们一眼,便不动声色地等着两人请安。 “臣毓麒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吉祥!”毓麒甩下箭袖,跪下磕头。 低着螓首的托罗也跟着走上前见礼,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太皇太后万福金安!太皇太后吉祥!”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将油腻的手指在盛了水的银盆里洗过,然后在手巾上擦干。“你就是果郡王的女儿,那个叫托罗的丫头?” “是,太皇太后。”托罗声音微抖地说。 先左看右看,太皇太后还是看不真切,便又说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托罗吞咽了下唾沫。“是……” 待小脸抬了起来,太皇太后这才挑剔的上下打量。“生得倒还挺不错的,这眼是眼、鼻是鼻的,只不过像汉人多一些。”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眼睛会像鼻子不成?还有长像像汉人就不好吗?托罗在心里不舒服的犯着嘀咕,不过可不敢真的说出来。 “谢太皇太后。”托罗小声地说。 太皇太后又睇向一旁的恭亲王。“前阵子我才跟皇上提起,你那弟弟都娶妻了,也该帮你找个福晋,可没想到他去把这个丫头指给了你。” 原本皇帝把谁指给恭亲王当福晋,她这个祖母是没有任何意见,不过这果郡王的女儿再怎么说也高攀不上一位堂堂的和硕亲王,所以愈想愈觉得不妥,这才把托罗宣进宫来亲眼瞧一瞧。 这又是什么口气?简直是骂人不带脏字,好了不起,托罗又在心里咕哝,但也只能忍气吞声,继续倾听身旁的男人说些什么。 毓麒待太皇太后说完,马上说道:“臣很感谢皇上恩典。” “虽然皇上的圣旨都下了,不过你跟毓谨那小子就像我的亲孙儿,要是真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言下之意是若不满意这桩指婚,太皇太后可以为他作主,到时会想办法让皇帝收回成命。 毓麒态度不变地应对。“臣不敢,感谢太皇太后的垂爱。”太皇太后是真的对托罗的出身有不满?还是另有其他用意? “是吗?”太皇太后在心里盘算着。“两个都起喀吧。” “谢太皇太后!”毓麒和托罗这才站起身。 太皇太后端起茶碗,先啜了一口,润了润喉。“丫头,听说你从小就跟着一群江湖卖艺的四处讨生活,日子一定过得很苦吧?那么也该见过不少世面,懂得人情世帮,知晓这世上有很多事无法尽如人愿,也不能强求。” 她在说什么?托罗困惑地看着毓麒,只用嘴形问道,心想住在这座北京城里的人果然都是高深莫测,不管老的小的都一样,专门说些很难懂的话,不过她再笨也隐约明白是在嘲笑自己。 毓麒用眼神告诉她不会有事的。 “丫头,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吗?”太皇太后民不悦地问。 “听到了,太皇太后。”托罗立刻回道。 太皇太后将茶碗递给身旁的宫女。“在八旗里多得是比你适合的对象,真不晓得皇上怎么会挑中你的?就为了曾经答应过果郡王要好好的照顾你吗?那也不必用这样的法子。” 实在憋不住了,托罗想要开口辩驳。“太皇太后……” “不许放肆。”毓麒低斥。 托罗只得把话吞回去。 “怎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太皇太后施恩道。 “是太皇太后要我说的,那我就说了。”托罗挺了挺胸脯,大着胆子把心里话全说出来。“虽然我娘是汉人,可是她必定有许多优点,所以我阿玛才会喜欢她,还跟她有了我,所以我觉得很骄傲,也许太皇太后认为我配不上王爷,可是我自认对王爷的爱比别人还要多、还要深,甚至为他死都没关系,有谁可以办得到,叫她出来跟我比!” 太皇太后嘴巴一张一合,因为还没人敢这么跟她顶嘴过,还有在她面前自称“我”。“你……你……” “说得好!”站在门口的皇帝不禁拍手称赞。 “皇上吉祥。” 皇帝到来,寝宫里所有的人立刻跪下请安。 “皇上怎么来了?”太皇太后顺过了气才问。 “自然是来跟祖母请安的。”其实皇帝是听说恭亲王和托罗被太皇太后宣进宫,所以过来看个究竟。“全都起喀吧!” 太皇太后看着最疼爱的孙儿,让他坐在身旁。“皇上不该这么鼓励,应该好好的严惩这丫头才对。” “能说实施也不失是一种勇气。”皇帝朝托罗调皮地眨了眨眼。“何况孙儿已经领教过,也就因为欣赏这一点,才把她指给了恭亲王。” “皇上……”太皇太后还想再说。 皇帝年少的俊秀脸上有着坚定果断。“难道太皇太后不相信朕的眼光?”这时的他是皇帝。 她的孙儿真的长大了,太皇太后又是感慨,又是欣慰地思忖,想到从登基到亲政,他们祖孙俩可是经历无数的风险和危机,才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看到他能够成长茁壮,成为一代明君,其他的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太皇太后慈蔼地笑了笑。“当然相信皇上了。” “多谢太皇太后。”皇帝笑说。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太皇太后摆了下手说。 毓麒感激地和皇帝交换一个眼神,这才和托罗踏出太皇太后的寝宫。 “我刚刚……是不是不该那么说话?”托罗像犯了错的孩子,怯怯地问道。“只是被太皇太后这么瞧不起,一时太激动了就……” “下回在太皇太后面前可不能再这么冲动了。”这一点,毓麒还是得叮咛她。“不过我听了很感动。” 托罗笑弯了眼。“我说的可是真话。” “我知道。”毓麒主动握住她的小手,让托罗有些害羞。 “那么咱们还是可以成亲的吧?”托罗很担心又有什么变卦。 毓麒扬起嘴角。“当然,太皇太后已经算是默许咱们的婚事了。” “那就好。”托罗安心了。 “还得要再等上三个月。”这段日子还真是漫长,毓麒笑叹地忖道。 托罗仰起露出梨涡的小脸。“只不过才三个月,我可以等。” 两人心意相通,手也握得更紧了。 不期然地,一道娇艳高挑的女子身影朝他们迎面而来,即便脚上穿着花盆底,一样可以健步如飞。 “咦?你不是昨天在大街上骑马的那位姑娘吗?”托罗一眼就认出她来,还真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小脸上净是气急败坏神色的乌兰这才定睛一看。“原来是你!咱们居然会在这儿碰面,还真是有缘……” “乌兰格格!”毓麒认出她是格日勒的亲妹妹。 乌兰朝他屈了下膝。“王爷!”不过马上想到还有重要的事,对托罗不禁有些歉意。“这会儿没时间跟你多聊,改天有机会见面再说。” 说完,乌兰又匆匆的往太皇太后的寝宫冲去了。 “走吧。”毓麒再度朝托罗伸出大掌。 托罗马上握住他的手,两人肩并肩的走着,可羡煞了不少宫女。 “你还会想念以前的事吗?”毓麒希望她快乐,只要他能做到的事,都会想办法为她办到。 “我只有想念赵叔和赵婶他们。”托罗眼底流露着渴望,他们都是她的亲人,好想能再见上一面。 毓麒嘴里没说什么,不过他已经决定尽快派人去江南寻找赵家班的下落,希望能让他们见到托罗穿着凤冠霞帔的模样。 尾声 三个月后—— 和硕恭亲王府迎亲的豪门阵仗,还有这门亲事又是由皇帝指婚,排场自然也就浩大华丽,可以让北京城的老百姓说上十天半个月都还不够。 出嫁的队伍随着嘹亮喜气的欢庆乐声进了红彩高挂的亲王府,与会的贺客们见到身材娇小的新娘子身穿皇帝御赐的凤冠霞帔,即便看不见她的长相,但已经够华贵万分了,而高大英挺的恭亲王更不用说,头上的朝冠和蟒袍彰显出尊贵无比的身分。 这场难得的盛事从早上进行到了晚上,总算把所有的程序都走完,也让一对新人能够喘口气。 待托罗在新房里“坐帐”,已经累得连眼皮都掀不起来,频频打起瞌睡。 “恭喜王爷!” 听到有人说话,才让托罗惊醒过来,赶紧坐直身子。 毓麒望了一眼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刚毅的俊脸上透着属于男人的温柔。“你们都下去吧。” 待新房里只剩下两人,毓麒才执起喜秤,挑起那块红盖头。 “王爷。”在喜烛的映照下,托罗痴痴的睇着眼前的新婚夫婿,等了三个月,他们终于成为夫妻了。 “福晋。”毓麒满是爱意的睇着她笑意直达眼底的小脸。 “我比较喜欢你叫我的名字。”托罗噗哧地笑说。 “那么以后在寝房里,我都直接叫你的名字。”毓麒也止不住嘴边的笑意,当他坐在她身边,便握住托罗的小手。“咱们终于成亲了。” “这个梦真的好美……”托罗也跟他一样,分外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姻缘。 “这不是梦。”毓麒脑中又浮起两人初相遇的画面。“那天你扒走我的荷包,当时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幸好我看中的对象是王爷,不然咱们今生岂不错过了。”托罗真是觉得缘分来了躲也躲不掉。 毓麒想到那天的情景还是觉得好笑。“也幸好我没真的抓你去官府,不然咱们可没机会再见面。” “那是因为我聪明绝顶,懂得临机应变,不然怎么可能从王爷手中逃走。”托罗不忘自夸一下。“现在的我还是让王爷觉得头疼吗?” “就算再怎么头疼,我还是喜欢得很。”毓麒伸臂佣住她的肩头,将托罗带入他的怀中。“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 托罗依偎着他,说着心底话。“我也是,只要能跟王爷在一起,再多的规矩我都愿意去学,即便还是不怎么喜欢这种贵族生活,还有讨厌那些势利的人,可是因为有王爷,我会试着去接受它。” “在王府外头也许得要遵守那些规矩,不过只要回到这个家就不必,你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当原来的你,我相信额娘也不会反对。”这是毓麒能为她做的事。 “嗯、嗯。”托罗感动地张开双臂抱住他。 毓麒亲着她的额头、鼻尖、小嘴,要加深这个吻时,才想到准备已久的重头戏还没有登场,洞房花烛夜固然重要,可是对托罗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才对,那就是完成她的心愿。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毓麒微笑地说。 闻言,托罗眼睛睁得又圆又大。“要送我什么?” “跟我来!”毓麒牵起她的小手说。 托罗一脸纳闷地跟着他走出新房,来到院落里的厅堂。“到底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毓麒卖着关子说。 “老是神秘兮兮的……”托罗笑嗔道。 不过当托罗站在厅口往里头看去,见到好几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孔,顿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皮,怕是眼花了。 毓麒瞅着她泪水倏地盈眶的惊喜表情,就是他最高兴的事。“快点进去吧!他们已经等了好几天,就是为了能亲眼看到你嫁人。” 大概在五、六天前,毓麒派去江南的探子总算把赵家班的成员带到北京城,不过为了在成亲这一天让托罗和他们重逢,只能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赵叔!赵婶!”见到被她视为家人的赵家班,托罗已然喜极而泣,泪流满面的冲进厅内。“月梅姐!大周哥!冯武哥!” 厅内有哭声、也有笑声,最多的就是久别重逢的泪水。 看着托罗又哭又笑的样子,毓麒但愿能帮她永远的保存下这纯真自然的一面,不要她改变,因为他就是爱上她这个样子。 一个时辰后,赵家班的人离开了恭亲王府,返回他们暂时安顿的地方,不敢打扰太久。 在新房里,托罗用力抱住毓麒,把泪水都揉进他的胸口。“谢谢……真的很谢……谢你……可是你怎么会……” “我知道你一直在想念他们,不过他们行踪不定,还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毓麒见她这么欢喜,一切都值得了。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好爱好爱你……”托罗不停地哭着、笑着。 “我也一样。”毓麒吻去她的泪水,然后顺势吻上那张小嘴。“咱们可以开始洞房花烛夜了……” “王爷也说说看想要什么,只要我办得到,就算是要水里来、火里去,也要帮你办到。”托罗也想回报他。 “待会儿再告诉你……”毓麒开始脱下她身上的霞帔,早就想好要什么,那就是要托罗帮他生几个儿子、几个女儿。 “一定要记得跟我说……”托罗开始学着如何回吻他。 “好……”毓麒将她压在炕床上,粗哑地说。 夜还很长…… 他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地跟她说。 更要说……他爱她。 【全书完】 书后小记: *毓谨贝勒跟璿雅格格的缠绵情事,请看【贝勒爷吉祥】系列之三,采花776《夫君请息怒》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