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妻驯夫 卷二》 第01章[04.08] 【正文开始】 到江林王府不过才第二天,就连赵菁菁自己都还不熟悉王府,一直待在安园的小宝更不用说了。 可整个安园找下来都没看到小宝,询问过底下的人,说是往西边跑了,赵菁菁带着盈翠寻了过去。 江林王府内,江林王的主院在东侧,安园在南侧,北边住的是两位侧妃和一些姨娘侍妾,西侧则是大厨房和下人房。 大厨房再往里,是江林王府最为空阔的地方,偌大的府邸也有没住人的,小径边上的草都没人修。 赵菁菁越走越疑惑,抬头看前边的小院问盈翠:「真在这?」 「适才大厨房里的婆子是这么说的,灰白的猫儿从大厨房走廊里窜过,朝这方向。」 赵菁菁站在有些破旧的门前喊了声:「小宝。」 风声里,还真听到了喵呜的羸弱回音。 赵菁菁也不管这地儿多奇怪,直接翻了架在门口的木头,走入院子内。 院内杂草丛生,屋舍老旧,至少有数年没有住人。 赵菁菁打量着院子大小,只比王侧妃住的小一些,而那屋檐下摆着的两个水缸模样,上面勾勒的花纹精美复杂,显然这院子早前住的也是当主子的。 偌大的江林王府,有个这样的地方,就如皇宫中的冷宫,果真是皇族。 赵菁菁循着声,一面喊着小宝,一面往里走去。 到院子侧边时,听到的声音大了许多,盈翠怕地上有东西扎着赵菁菁,走在前边找,到了一处墙角时喊:「小姐,在这儿!」 赵菁菁赶过去,发现小宝在墙角的沟里。 小团子可怜巴巴蹲在里面,面前还摆着个小鱼干,也不知道打哪里偷的,一只后爪勾着什么,使得它挣脱不得,才一直被困在这。 盈翠蹲下替它解开,抱出来后交给赵菁菁,小家伙就老实待在她怀里不动了,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哟,这就知道怕了?」赵菁菁笑着点了下它的鼻子,看了眼沟里的小鱼干,目光微深,「破旧院子里还能有这个……这也太明显了些。」 「你说这江林王府,是不是太不太平了,把主意都打到你头上来了。」赵菁菁抚摸着小宝,后者喵呜的叫着,软的着实委屈。 「也不怪你嘴馋。」赵菁菁揉着它的耳朵,拿了它最爱的东西来哄,哪有猫不进套的呢。 这时盈翠从沟里勾出了一物:「小姐,这是什么?」 盈翠放在地上的是一条沾了泥的布条,看起来很旧。吸引了盈翠的是这布条上红色像是符文的图案,在布条的末端,三角的形状还额外用红布封边。 黄底的布,红色的符文字。 像是寒山寺内僧人们做道场时用的布封,赵菁菁在清风观也看到过类似的。 但在江林王府内发现这样的东西,着实有些奇怪了。 「小姐,这字看不清。」盈翠往沟里看,再底下似乎还有,但沟里的泥土沉积的太久了,瞧着有些脏,便找个棍子戳了几下,厚厚实实的感觉。 盈翠正要起身,水沟往上,快及了半膝高的草丛里,她又发现了别的东西。 盈翠将那草拨弄开,指着墙角的符文给赵菁菁看:「小姐,这是……」 符文与墙体一样泛旧,但能够看得出很明显的纹理,但这样的符文在寺庙里也不多见。 赵菁菁再环顾后院这位置时,仔细瞧,也不止是墙角的地方,墙面上隐约可见符文的痕迹,但因为时间太久了,墙体剥落瞧的不仔细。 这时盈翠想到了些什么,吓的往赵菁菁这儿凑:「小姐,这,这里该不是做过法事罢?」 赵菁菁失笑:「你刚才胆子不挺大,都敢在水沟里翻东西,这会儿怕了?」 「我刚才没想到。」正午天的,明明太阳将院子晒的通透,盈翠却无端觉得有些冷,她朝四周看去,这院子空空落落,「小姐,咱快回去。」 赵菁菁怀里的小宝喵呜了声,表示赞同。 往回走时,盈翠正眼都不看主屋了,赵菁菁随意扫过,也就是一间空置许久的屋子罢了。 从这院子出来时,赵菁菁才注意到院门口上端的半截符纸,她眯眼看了会儿,陷入沉思。 引一只猫到这儿来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万一跑去了别处岂不前功尽弃。 是什么原因要让背后之人这样大费周章的安排,要她一个江林王府的新妇到这里来呢? 「你在这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霍长渊的声音,赵菁菁转头看他,发现他神情凝重,越发觉得这事儿有些意思。 「我来找小宝。」 「它怎么会跑来这里?」 「大概是想先替我熟悉熟悉环境。」 霍长渊皱眉:「找到就赶紧离开这里,这都废弃许多年了,乱的很。」 赵菁菁抱着小宝往前走:「你怎么回来了?」 霍长渊瞥了眼那门,终于摆出了他应该有的样子,嗤鼻:「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 赵菁菁笑眯眯道:「世子回来的有些晚,已经用过午食了。」 霍长渊见她怀里的小宝眯着眼甚是舒服的模样,不免来气:「再要乱跑就找个笼子关起来!」 第02章[04.08] 赵菁菁觑他:「你冲它发什么脾气。」 霍长渊冷哼:「那院子你往后不要再靠近了!」说完,这就拽拽的走了,头头没回。 「夫人,世子回来后知道您去了西边,专程去找您的。」来福谄媚的给主子补了个好。 不远处霍长渊一声吼,他又匆忙跟了过去。 赵菁菁站在原地看着霍长渊的背影,特意去找她,又两回告诉她不要靠近那边,可偏有人要引她过去。 还真不叫人太平…… 进安园时盈翠还在念叨,说的都是家乡村子里的习俗,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去村子里的大婆家求个符烧来喝。 亦或是家中死了人的,也得贴符。 若是枉死的那就必须要做一场法事,用的那些个与废弃院子内的十分相似。 最后越说越离谱,都扯到用这些东西来镇魂驱鬼了。 赵菁菁拍了下她的脑门:「那还有这样的说法,正午阳气最重,妖邪退散,你头顶着太阳呢,怕什么?」 盈翠低低哦了声,心有余悸:「小姐,我觉得姑爷说得对,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赵菁菁失笑,没把这所谓鬼怪当回事,她过去不信这些,如今也不信,鬼怪再狠也比不过人。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人心更可怕的了。 可入夜时,赵菁菁却做起了噩梦。 整个人昏昏沉沉,睡的很不踏实,一闭眼就是她当初在山上时的经历,又远比她当初经历的更恐怖,她被那些绑架她的人找到了。 赵菁菁蓦的睁开眼,还是深夜里,她的耳边竟传来嘤嘤呜呜的声音,似近似远,赵菁菁脸色一沉,喊了声香琴:「找两个婆子,去安园外给我搜!」 在她这儿装神弄鬼,真以为她好摆弄不成! 香琴她们也听到了嘤嘤呜呜声,几个丫鬟加上婆子,悄悄的就在安园内外搜开了,一刻钟后,香琴拎了件白色衣裳过来:「小姐,这扔在园子外草丛里,人没找到。」 「值夜的婆子瞧见这没?」 「没瞧见。」 「看来还没来得及用。」 香琴想到来不及追的黑影:「小姐,此事是不是应该告诉侧妃她们,府里有人闹事。」 「瞒着。」赵菁菁让她们把东西收起来,「今晚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 众人从偏厅退出去,赵菁菁回了主屋,再躺下时已然听不到那奇怪的声音,可头沉沉的感觉还在,既不像受寒也不是受了惊吓,赵菁菁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醒来时,头越发的沉了。 可今天是回门的日子。 霍长渊是清晨天没亮时回来的,此时也已起来了,赵菁菁打起精神起来梳妆,跟着霍长渊出府回赵家。 马车内,俩人相隔甚远,赵菁菁闭目养神,懒的理他。 霍长渊时不时看她,总觉得她今天恹恹的,状态不太对。 可他昨天一夜未归,她居然都不问一下! 「你这幅样子,别让赵国公以为我欺负了你。」 赵菁菁睁开眼看他,语气格外平静:「世子竟还会担心这个。」 「小爷没做过的事可不会承认。」 赵菁菁重新闭上眼不理他。 可霍长渊不肯歇,手里也不知道捏着什么,往她这儿悄悄靠近。 「嗷!」的一声痛喊传出马车,盈翠好奇往马车内瞅去,只见姑爷抱着自己的手背瞪着小姐,小姐手里则拿了个细竹条,凶巴巴看着世子。 盈翠很快收回了视线,异常的从容,姑爷也不是第一回 被打了…… 马车内,霍长渊低头看自己红肿的手背,很想把赵菁菁绑起来不能动弹才好。 对,下回就先绑起来! 一路「相安无事」的到了赵国公府门口。 赵国公和严氏早早等在了那儿,瞧见赵菁菁从马车上下来,赵国公眼眶一下就红了,顺带瞪了眼身后下来的霍长渊,连自己媳妇都不知道搀扶一把! 手背火辣辣疼的霍长渊甚是无辜的看岳丈大人,可后者多个眼神都没给就进去了。 进府后,照理是严氏与赵菁菁说会儿话,见见家中女眷,赵国公与女婿说说话喝喝酒培养感情。 可在这儿,偏厅内的气氛倒是和睦,前厅中的翁婿二人,气氛稍显诡异。 霍长渊看着自己面前海口大的酒碗,再看赵国公面前才及酒碗三分之一的杯子。 他以前没回过门,可别随便蒙他! 「世子,来,这些都是庄子里自酿的酒,比外边的浅一些,不易醉,今儿我们多喝点。」想着时赵国公就端起杯子主动给他敬酒。 霍长渊也是混迹酒桌的人,又岂会怕这个,端了碗与赵国公对饮。 片刻后,偏厅那儿严氏正问及江林王府的事,守在前厅的管家匆忙来禀,国公和世子都喝醉了。 第03章[04.08] 赵菁菁愣住,这才过了多久…… 暖阁内,榻上靠了个身影,脸颊酒色的红,眼神还迷离。 霍长渊自问酒量不差,在外就算不是千杯不醉,也是久经沙场之人。 什么样的酒局没经过,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像赵国公这样往死里灌他的,还是头一遭。 醉就醉罢,酒品还不好,薅他头发,愣是要他把宝贝还他。 想起那场面,霍长渊当真无法将赵国公与之前见的那样联系起来。 霍长渊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感觉赵国公的魔音还在耳畔回荡。 一抬头就看到了老丈人心心念念的宝贝女儿,虽没一脸嫌弃,可掩着鼻子,眉头一蹙,可不就还是嫌弃。 「我爹喝多了酒就不行,腿脚疼,痛风病。来之前就说了,两个还喝成这样。」赵菁菁将解酒茶一搁,颇没好气。 「那是我想喝的么,我还劝了。」霍长渊也委屈,「你是没看到那酒碗有多大,你爹就是看着、看着忠厚老实相,老实人坑起人来才要命。」合着酒都他喝了! 在赵菁菁身上,看到了闷不吭声坑死人的传承。 赵菁菁想起最后瞧见两人的样子,倒也真说不出什么来,随即不经意一瞥,就瞥见了霍长渊大肆敞开的衣领子袒露的胸口,可见的精壮,和外表有些不符。 赵菁菁一下就别开了眼。 真把阁楼当自个府里,这宽衣解带的模样…… 「咳,头还疼吗?」 霍长渊突然的受宠若惊:「倒是还好,只不过喝的有些急才醉那么快,要不然……」再看赵菁菁那小脸粉润,更衬得肌肤莹白似雪,霍长渊声音一顿,「你脸怎么这么红?」 「是这阁楼里暖炉太热,你这走哪儿脱哪儿的癖好,下人不搁着炉子,还不把你这位世子爷给冻着了。」赵菁菁说得飞快,若是盈翠香琴在,定能发现她此番不对劲。 可换作是霍长渊,大咧咧地站起身,端着解酒茶喝了口,还嫌弃茶涩味儿,「谁有那癖好了!」直接将她这抹异样给忽略了过去。 赵菁菁心想让他把衣服穿戴好,偏那人吃了热茶,又被这么暖炉一熏,又把衣领敞了敞:「确实跟你说的有点热啊。」 「……」 他一转身过来,赵菁菁就侧转过身子。 这样的反应落在霍长渊眼里,后知后觉地了悟过来,脸上浮了一抹促狭:「你莫不是在害羞?」 话音刚落就瞥见赵菁菁手里露的那一截青翠颜色,顿时怒道:「你怎么能把这玩意儿随身带着!」 「这不是怕世子您记性不好。」赵菁菁微微笑道,抚了抚小竹条,「说起来,元家二哥送的礼还挺趁手的,这百八十根的一捆,瞧着起码能用到和离。」 霍长渊猛地想起那日在元府同元袂吃酒时说的话,一时不知道该生气元袂落井下石,还是生气赵菁菁说起和离时那态度。 总之,霍长渊不高兴了,且有什么都摆在脸上,哼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小阁楼本来就是作休憩用的,这缓了一下午,原本定的就是傍晚酉时前回王府。 赵菁菁估摸着时辰:「你且再休息会儿,待你舒服些就回去。」 「嗯。」霍长渊应得不冷不热,都不看她。 赵菁菁也不理,但听着门外头突然传来柔柔糯糯的唤声,一声叠一声的‘大姐姐’让人一下猜到了来人是谁。 屋里的霍长渊皱了皱眉,当即就把衣衫给拢上了,虽然他刚才想的是赵菁菁为何脸红,暗暗可惜错失了机会。 可要来了别人,小爷的身子可就不是随便人能瞧的! 赵菁菁瞥了一眼神情不明的霍长渊,见他如此,便出去开了门:「诗诗?找我有何事?」 方才在吃饭时,赵菁菁便看到了她,听说是在她出嫁后,阮姨娘求了爹,才让她从庄子里回来。 怎滴又要不老实? 「大姐姐和姐夫回门,方才吃饭时瞧大姐姐气色有些差,遂做了滋补的汤水,我姨娘就常说女儿家的身子本就娇弱,需得靠滋养,还搜罗过一些滋养方子,大姐姐若是需要,我可写上几个。」赵诗诗一面端着托盘,一面说着,自然而然就进了屋子。 等将托盘往桌上一搁,眼睛往里面霍长渊所在方向一瞟,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微微低垂,活脱脱是见了生人的小女儿家娇怯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再听听她满口的关心,也确实是博人好感。 霍长渊支着额头,目光朝着赵菁菁方向,也恰是赵诗诗那地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若细看,那眼神压根就没在谁的身上停留,完全是放空的状态,心里还百般嫌弃赵诗诗端上来的东西,滋补的东西能好过太奶奶赏赐的?她搜罗来的滋养方子要能好过太医院那些人开出来的,太医院就该倒闭了! 可赵诗诗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直觉他是看着自己。 江林王世子定是发现了自己比赵菁菁还温柔体贴,要知道,霍长渊虽纨绔不堪,可样貌生的是一顶一的好,郾城里万里挑一,何况那江林王府的家世摆在那,多少姑娘家口里嫌着他的风流不羁,却又有多少希冀能被他看中的,赵诗诗也不例外。 赵菁菁是走了天大运道进的王府大门,成了世子妃。 可要说起霍长渊喜欢不喜欢,赵诗诗敢打包票绝对不是赵菁菁那样的,例数霍长渊曾看上过的女子,大多且都是像她这般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的。 她此番便是要把自己这模样好好展现在霍长渊面前,让他看见自己的好,就一定会愈觉得赵菁菁粗鄙不堪,届时两人之间不快,她便可趁虚而入,只要有机会入王府,她就一定有办法让赵菁菁过得凄惨万分! 「汤水都放下来,你还有事?」赵菁菁从她脸上看清楚了欲望,也好猜得很,反而玩味瞟向了霍长渊一眼,却是对赵诗诗冷声道。 「几日不见,我甚是想念大姐姐,怎的大姐姐变得这般冷情了。可是我打搅了什么?」赵诗诗又瞥了一眼霍长渊,发现这人站了起来,心中愈是激动,表面上仍是克制万分,「诗诗若有做的什么不对的,大姐姐直说便是。」 霍长渊已经近在跟前,一伸手,就把面容有些冷冰冰的人儿搂了过来:「你这妹妹确实是个不识趣的,明知道打搅偏还在这搅和着,看着脑袋也不太灵光,是不是蠢不自知?」 赵菁菁被他箍在怀里,虽然也没的耐心应付赵诗诗,却没想到霍长渊会这般不给面子,便忘了这家伙还搂着自己,看着赵诗诗红着眼眶扭捏着跑出去,她弯了下嘴角,有些痛快。 第04章[04.08] 待赵诗诗人走远了,霍长渊像是有预知能力,飞快的放开了她,懒洋洋靠坐在桌边,嫌弃的将那补汤往里推。 「赵菁菁,你是不是就会对我凶了,怎么对旁的就像猫儿一样。」霍长渊扬了扬眉,觑着她愈发觉得自己这比喻恰当,可不就像小宝似的,对旁人都是冷眼旁观的,稍稍熟识些的才能知道她是怎样一人。 「那是我妹妹。」赵菁菁倒不说照拂,只是懒得去戳破她那些戏码。 话再说回来,到底谁招来的,谁心里没点数? 霍长渊被她突然一瞪:「这么看我做什么,我那意思是,你想说的就说,想做的就做,拿对付我那劲儿去对别人,管她是谁呢,憋着自个做什么。」 赵菁菁一愣,没想到会从霍长渊口中听到这样一番释放自我的话,再一想霍长渊从来都活得肆意洒脱,瞧着他那自信傲然的模样,突然有几分触动。 于是,赵菁菁摸了摸竹条,刚刚他摸她哪里来着? 霍长渊顿时警惕:「你要做什么?!」 赵菁菁笑了笑,将竹条收了回去:「以后还请世子爷多担待些。」 「诶不是,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味呢。」霍长渊是劝她对旁人无需客气,怎好像是坑了自己? 赵菁菁愈发笑得灿烂。 霍长渊还从不曾看到她这样笑过,仿佛春日里盛放的花儿,娇艳明媚到极致,令人生生着迷了眼。 暖炉的热气混杂了酒意,整个人都上头得厉害。 行为也就愈发不受控,霍长渊的身子不觉朝着赵菁菁靠近。 越靠越近,近到能看到赵菁菁小巧挺然的鼻子上冒出的汗珠,晶莹剔透,还能闻见她身上衣物熏过的栀子清香。 ‘啪’竹条子抽在了桌上。 霍长渊临着贴上她的那刻,往旁边歪了歪身子,求生欲上升:「啊,我头昏。」 赵菁菁看着在那儿装死的霍长渊,第一次对他有了哭笑不得的情绪…… 待到回到江林王府,霍长渊都老老实实的,两人谁也没提在小阁楼里气氛微妙的那茬,仿佛都不由自主忽略了过去,各归各屋。 香琴知道主子夜里睡不好,早早让小厨房那炖上了安神补汤,正热得刚刚好,端呈上来时手上还夹带了封帖子。 赵菁菁瞧着那红封,当是封喜帖,再看上面落款的名字,勾了勾嘴角,齐景浩和孙若弗的帖子,成亲的日子就与她差了两日,前段时日倒是隐约听说,竟让自己给忙忘了过去。 「这帖子是姑爷书房那落下的,奴婢斗胆拿过来。」香琴踌躇片刻,又道,「奴婢还听说,姑爷差人送了贺礼过去,也不知送了什么,好像那孙家小姐挺生气,闹得挺不愉快,齐公子灰头土脸了好几天。」 赵菁菁莞尔,将帖子重新阖上:「拿回去放着罢。」齐家的好戏怕是要开锣了。 如赵菁菁所料。 帖子之事不过半月,不消人去打听,继齐孙两家结亲的事后,齐家又一件事成了郾城百姓茶余饭后闲聊的主角。 齐家大少爷在外养的外室有身孕了。 盈翠跑来说时,赵菁菁正忙着对霍长渊那些私产的账。 赵菁菁揉了揉太阳穴:「齐夫人去别苑了?」 「去了,去了不到半个时辰,里面就有丫鬟跑出来,匆匆忙忙去找大夫,外边好多人瞧见,说是齐夫人推了那越姓外室。」 住在赵国公的表姑娘已经被烧死了,盈翠她们早早改口称了越佩茹为越姓之人,在听闻齐家闹哄哄时语气里止不住快意:「小姐,若是没了孩子,她肯定进不去齐家。」 事情是何等的熟悉,当时她与齐景浩成亲才一年,齐景浩在摊牌后夜不归宿,赵菁菁不得不去找越佩茹。 那时她就已经在越佩茹的计中,当着赵诗诗的面,越佩茹被她从台阶上「推」了下来,失去了她腹中的孩子。 赵国公府表姑娘未婚先孕、齐家少夫人谋害姐妹腹中孩子,亦或是齐少爷与赵国公府表姑娘有染。 这几件事,不论哪一件都会将两家的名声败完,赵家影响更大。 为了让她这个「害了人」的无罪,也为了将这些事掩过去,父亲不得不同意了让齐景浩纳越佩茹为贵妾。 但如今却不同,事情生变,嫁去齐家的是孙小姐,而她越佩茹成了个已亡之人,没有赵国公府再能给她做后盾做主,除了齐景浩之外再无别人可以依靠,这计策自然得变一变。 赵菁菁了解越佩茹:「你也说了,孩子没了进不去齐府,这孩子自然得保住。」 盈翠寻思了半响,恍然大悟:「您是说她不会出事。」 「出的是她被齐夫人推下台阶摔倒的事,而非她小产。」赵菁菁低头看账簿上的数字,「齐家有的热闹了。」 「热闹些才好。」盈翠恍若记仇的小丫头,气哼哼的,巴不得齐家闹腾些。 赵菁菁笑着摇头,抽了另一本账簿看了看,写下几个名字:「你把这交给南子,让他下午出城去一趟庄子,向村里人打听一下这些人。」 盈翠接了信离开,不多时,小兰拎了个食盒过来,说是沁居那儿王侧妃派人送来的。 食盒内装的都是刚做好的点心,有几样还是赵菁菁之前去沁居时吃过的,这是半个月以来第二回 了。 「人可还在?」 「还没走。」 「拿一罐沐春茶给她,带给王侧妃。」 将手头上的账暂且搁下,赵菁菁午憩片刻,等她醒来时,有关齐家的事儿就变了一变,成了齐家大少爷将有身孕的外室纳回府为妾。 赵菁菁站在屋檐下看着远处,目光幽深了几分。 她大抵能想到孙氏的不甘,可再不甘,她还是得忍下,还在尽快的笼络齐景浩的心,才能早点为齐家生下嫡子。 第05章[04.08] 还有越佩茹肚子里的那个,最终能不能生下来,且还未知。 「喵呜——」身旁传来小宝的声音,赵菁菁弯下腰,将缠着自己的小家伙抱了起来,傍晚时分,赵菁菁瞧着它,总觉得它这是酒足饭饱的模样,挠一挠下巴就眯起眼,委实享受。 赵菁菁凑近闻了闻它,呵,好大的一股鱼腥味。 「喵呜——」小宝亲昵蹭了蹭她,赵菁菁摸了摸它小肚子,这时辰还没到喂饭的点,它吃了多少才这般胀鼓鼓。 赵菁菁想起半个月前的那个院子,打从那天夜里发现白衣服后就再没什么动静,但这鱼腥味…… 赵菁菁留了个心眼,让香琴叫两个小丫鬟盯着小宝,一夜过去,到了第二天早晨,小宝跑去了安园外的花园小丛中,小丫鬟在那儿发现了几条鱼干。 东西拿回来时已经被小宝吃了好几口,未粘隔夜的露水,是早晨才放进去的。 为了特意吸引小宝过去,鱼干做的比之前还要诱人,便是人闻着都有些馋,更可况是没什么定力的小猫。 「之前喂的都吃完了?」 「吃完了,昨天夜里的的确只吃了一半。」 赵菁菁把小宝拎起来,小家伙软乎乎的叫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分外无辜。 「找人问问,今早有谁来过安园外。」 香琴应声出去,赵菁菁将剩下的鱼干与白衣服放在了一块,正准备收拾着去进宝斋,霍长渊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这位爷最近半个月的表现,不是睡到日上三竿,出门去会友,便是夜不归宿,第二天早晨沾着酒气才回来。 像是这样早晨就起来的是这半个月以来头一回。 盈翠和小兰行了礼:「姑爷。」 霍长渊瞥了眼她怀里的小宝,再看赵菁菁的着装:「要出去?」 「去一趟进宝斋。」 霍长渊正想说那有什么可去的,想到了什么,忽然改口:「我与你一起去。」 赵菁菁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世子想去让来福载便是,去进宝斋路上不经过花巷。」 「谁说小爷要去花巷了。」 「那世子出去作甚?」 「我……」霍长渊飞快瞥了眼赵菁菁怀里的小宝,想到了借口,「我去小宠铺看看,元小姐的生辰快到了。」 「元姑娘不能与毛茸茸的东西相处,会引起她气喘。」 赵菁菁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嫌弃,连自己表妹不能碰什么都不清楚,这表哥做的也太随性了。 霍长渊端的理直气壮:「元袂他们不常让我见她。」 「为何?」 霍长渊又一口气提在了那儿下不去,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于是他来脾气了:「你既然与她关系好,那就你帮着去挑一样!」 一刻钟后,霍长渊与赵菁菁坐上马车,前往长庆街。 霍长渊是个闲不住的,总爱折腾点什么,可今儿马车上他分外老实,原因无它,俩人正中间团着小宝。 霍长渊形容它是被美色所惑,连谁买的它都不知道,就会巴结赵菁菁。 哼,谄媚! 马车很快到了进宝斋门口,掌柜的前来相迎,看到赵菁菁身后的霍长渊时愣了愣,后而笑着将人一并迎进去,上了二楼后,备茶备点心,叫了两个伙计把开春新进的首饰送到了包厢内。 「在锦家银楼那儿,这几样卖得好,但在咱们这儿,还是这钗饰要的人多,前些日子广元公主戴了一副新首饰出行,许多夫人小姐都跟着效仿,咱们这儿赶出来的一些卖的也不错。」 赵菁菁听掌柜说着,扫了眼桌上的:「就这些?」 「还有,我这就叫人拿上来。」 「把还没打的图纸拿来。」赵菁菁想了想叫住掌柜,「去货库挑些适合送礼的,贵重些。」 片刻的功夫,桌上就放满了东西,赵菁菁翻着给工匠打首饰用的图纸,示意霍长渊挑桌上的物件:「你看有没有合适的?」 从摆的到戴的,女儿家的东西多而繁杂,霍长渊觑了眼赵菁菁身上戴的,总觉得桌上摆的不甚惹眼,到了她身上怎就这么好看呢? 于是霍长渊总结:「这些都太俗气。」 赵菁菁搁下图纸看了眼,掌柜拿上来的虽贵重,但的确不太搭元莞清的气质:「你花了心思,元小姐都会喜欢。」 「那丫头从小身体不好,小的时候每每都说活不下去,元夫人听人说不过生辰能遮她命数,不让老天爷收走。所以她从小到大就没过过生辰,连礼我们都不曾送。」霍长渊拿起面前一个翠玉镯子,视线忍不住往她那白皙的手腕上瞥,「去年她及笄了,这次的生辰元家打算操办一番。」 赵菁菁听进去了他的话,没注意他的眼神,十六年来的第一次生辰宴,的确要重视…… 很快她有了决定:「我们去福荣楼看看。」 福荣楼在郾城外,从长庆街过去,由南至北,得一个时辰,待在福荣楼里挑好了东西,赵菁菁又去了个偏僻的书局给元莞清挑了些书,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四月里的天,一眨眼天就开始飘起了雨。 书局所在的路狭窄,傍晚时摆摊的人又多,马车进不来,只能走着出去。 遇上下雨天,年久失修的路容易积水,霍长渊这种挑剔的公子哥儿遇上这地儿,便是满口的嫌弃。 「郾城到处是书局,怎么挑了这处?」 第06章[04.16] 赵菁菁不理他,适才让他别进来偏要跟,也不知道是谁,进了书局后买了好些游记手札,当时眼睛都会放光。 「哎!」一只手忽然抓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护,只听见噗的一声,一辆单轮车被人从水滩推过,溅起了好些泥水。 下雨天行人匆忙,推的人连声道歉都没有,人就已经走远了。 赵菁菁抬起头,就看到了霍长渊半边沾了泥水的脸,她一时间没憋住,笑出了声。 霍长渊抬手抹了下脸,顿时怒了,可这会儿哪里还有肇事者的身影,他对上赵菁菁笑盈盈的目光,水润潋滟,抹脸的手一顿,看的失神。 身后被香琴拉住的盈翠,看着站在前面的姑爷和小姐嘟囔:「小姐不走了么?」 香琴没作声,她太了解小姐了,显然是姑爷现在的狼狈样让小姐忘了这事。 果真盈翠说完没多久,前边就传来了霍长渊调戏不成的闷哼声,他从自己脸上拿下赵菁菁丢的丝帕,看着已经和他错开一段距离的赵菁菁,目光微凝。 手不自觉的,将丝帕抓紧。 回到府中,盈翠将那些挑回来的东西一一归置好,小姐平时用的,要送给元家小姐的生辰贺礼还需得仔细装饰一番。 霍长渊腆着脸,把自个给元莞清选的礼一并放进她的盒子里。 然后就在屋里眼巴巴地等了会儿,等呀等,都没等赵菁菁开口挽留他留下歇息。 香琴从外头进来,瞥见干巴巴杵在屋里的霍长渊,唤了一声‘姑爷’,随后在小姐身上来回打了个转,向霍长渊问道:「姑爷今个可是要留在主屋睡?」 「世子爷认枕边人,睡这怕是睡不着的。」赵菁菁先行开口,霍长渊那一句‘小爷考虑’就刚刚好哽在了喉咙里。 他颇没好气:「世子妃还真是了解小爷。」 说罢,就气鼓鼓地回了这些天住的偏房,一屋子冷清,还有点寒酸。 香琴看赵菁菁自顾翻今天在书局买的书,想着为小姐着想,忍不住道:「小姐,姑爷心里是向着小姐的。」 赵菁菁眉宇微动:「你是想说,既已进了这江林王府,就得和世子好好过下去,是不是?」 香琴点点头,小姐和姑爷的缘分如今想来也挺妙,而两人的相处更是连两人都不察的微妙有趣。 虽然小姐时常将和离挂在嘴边,但…… 「香琴,你可知这世上有种人,他没做过什么坏事,可身边的人却会因为他的行为受到牵连。你不能去恨他,毕竟他不曾害过你。」赵菁菁看着香琴,目光清明,「可你又无法说服自己去喜欢他。」 与霍长渊相处的这大半个月以来,赵菁菁知道他本性不坏,甚至说有些事上,他是护着她的。 可就是因为他无理取闹一样的纠缠,引了太皇太后的注意,才会赐婚,世子妃不是她所求的,他霍长渊,也不是她想要。 如今赐婚的事她接受了,往后的日子她也不会委屈了自己,但关于香琴所说的……她赵菁菁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 「让你去打听的事可是有结果了?」回了神,赵菁菁问到了正事。 「问到了,在安园外放小鱼干的丫鬟是大厨房那边的,不属于任何一个院子,也没听说和哪个院子往来密切的。」 「大厨房那边的?」 「是。」香琴又仔细回想了番,忽然想起在大厨房那边撞到来取食的扶柳,倒是和那丫鬟瞧着挺亲近,「那扶柳好像是兰苑的,和那丫鬟走得近!」 可兰苑并不是两位侧妃的院子,而是江林王纳的一房小妾,听说是位笃信佛理之人,这样的人怎会无端和自己扯上关联。 赵菁菁想不通其中关节,仍旧是按兵不动。 孰料到了第二天夜里就又出了事儿,小宝去过的那破旧院子半夜里闹鬼,传出了‘咿咿呀呀’唱曲儿的声,唱的也不是别个,正是《牡丹亭》里的游园惊梦,只是那幽幽怨怨的唱腔惊的是王府一众起的噩梦。 赵菁菁夜里睡得熟,倒是未听见,只听香琴描述那段,便想到了之前收起来的白衣,到底是来了。 盈翠拍着身上虚无的尘土进来,一脸嫌弃身上的样子,见着后赵菁菁一副要哭委屈的模样:「小姐,可吓死奴婢了!也不知打哪来的小孩肚兜在院子里,她们拉我去看,我一拿,沾一手乌糟糟的血。」 说着,她又闻了闻自个洗净过的手,总觉得还能闻到那股子血腥气。 「眼下这府里都在传闹鬼,说那院子原来叫锦园,住的是曾是红极一时的戏子明伶,当年在郾城那可是一曲成名、万人看场的轰动,遇上了江林王还成就了一段话本似的良缘。 可惜好景不长,等这位进了锦园,境遇就和早前那些美妾一样,江林王便又和旁人谱写情缘去了,而她则成日在院子里唱曲儿解闷。后来有了孩子,总以为好了,结果又难产大出血死了,听说死后还不太平了一阵,当时刘侧妃还请了清风观的道长来做法事。」 盈翠皱了皱眉,又道:「底下人嚼舌根的话,有些听不得准。」 赵菁菁一眼明了:「他们还说什么了?」 「说是小妾明伶回来报仇,又说院子那边的符文被动过,是小姐您误闯进去惊动的,园名字还和世子妃的名字有所重叠,就……就找上了小姐您。」 「笑话!」香琴拧紧了眉头喝道。这样子虚乌有的竟敢编排,「哪个说的,非撕烂她的嘴不可。」 盈翠亦是气愤:「我也想,可这会儿都传开了,说的人多,咱们总不能把整个王府下人的嘴都给封了,真是气死人了!」 赵菁菁这正主倒是看着不着急,怡然漱了口,坐下来用朝食:「不必理会,不管是闹鬼,还是装神弄鬼,不出三日,总会有论断。」 「小姐这是知道什么了?」 「且看着。」 随后两日,赵菁菁变得高调了些,在王府走动多了些,还让丫鬟们办了一场踢毽子比试,自个也上场玩了会儿。 当然这些都是做给人看的。 任谁都说被鬼缠上,神形消瘦,世子妃这样的,哪像啊。 再说那安园的人,个顶个精神那么好,也不像是受了困扰的样子,更别说世子他,早出晚归的,半点异样瞧不出。 而在王府里,江林王在明伶死后曾下过令不得传说任何鬼怪之事,这档子事摆不到台面上来,两位侧妃不说什么,底下的人更不敢多说,只会随着时间又一次被淡忘,不管背后那人打着什么主意,只会落空。 第07章[04.16] 急得自然是幕后之人。 「赵菁菁,你还是个女子嘛?」 「世子爷又想说什么?」赵菁菁拨着算盘,真心不怎么想搭理神出鬼没的霍长渊。 「园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点都不怕。」竟然一声不吭,也没向他寻求帮助,这人还有怕的吗?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渔船上,眼泪掉在他手上的灼热烫意,和夜月下那一双泪眼。 她有怕的,却不屑让他看到。 霍长渊心里有那么些不是滋味:「你闯了那院子,夜里可还能睡,若你求我,我就勉强搬回来。」 「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再说起来,比起鬼怪,还是世间莫测的人心更可怕些。」 霍长渊觑着她:「看来世子妃感悟颇深。」 「与世子何干?」 霍长渊笑得十分欠揍:「说的一定齐景浩,话说如今齐家,日日都有新鲜事,你听了岂不快哉?」 赵菁菁笑眯眯的看着他,格外的好脾气:「世子,今日特来问安?」 求竹条?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通传,道是兰苑有人请见。 赵菁菁一听,目光直直落了霍长渊身上,后者一愣的功夫就被推进了里屋帘子后:「……」 「请进来。」 屋门口很快见了人影,兰苑来的并不是扶柳那丫鬟,而是带着扶柳来的兰苑主人。 秦姨娘一身雪兰素色长裙,发髻上别着简单的兰花簪,瘦削面庞显露的是不见光的病态白皙,看似羸弱,然眼神却透露出不一般的坚毅来。 赵菁菁见状,挥退了身边侍候的,只留下盈翠香琴。 待人走散,未等说上一二句客套话,就见秦姨娘‘噗通’直直跪在了她面前,「秦霜儿特来向世子妃告罪。」 盈翠倒抽一口冷气,小声嘀咕了句:「果真是没过三日。」便等来了罪魁祸首。 不亏是小姐,料事如神! 「我自知有罪,若世子妃可出手相助,想如何出气都可。」 「如何都可?」 秦姨娘迎上她冰冷目光,陡然一凛,咬了咬唇豁出去道:「只要世子妃肯帮我,无论什么,便是要我这条命亦可。」 「我要你命做什么?何况你以性命要挟相托的事小不了,我不能答应。」 秦姨娘紧咬着嘴唇,面色越发苍白。 她是实在没办法才冒险走了这一步,却没想到赵菁菁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再联系之前她在流言之后的表现,更不可以常理估计,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原本自信的计策,到如今成了别人掌控的把柄,可她这一步险棋已下,就没有什么回头路可言。 秦姨娘重重的磕了下头,不论如何她还是要再一试:「但凭世子妃发落。」 青砖地冷,秦姨娘穿的单薄,消瘦的样子跪在这儿,着实可怜。 赵菁菁打量了她片刻,抿了口茶,才悠悠开口道:「当年明伶怜你一孤女,无家可归,就帮你寻了一户农门托付。本是已经过上了安稳日子,后来明伶入了王府断了联系。可你始终心系这个姐姐,想方设法进了王府,结果明伶难产一尸两命,未过半年你搭上了江林王成了兰苑主人。」 府里这些姨娘的由来不难打听,让盈翠出去走一圈,塞几个钱,便知了当年事。 秦姨娘神情一顿,划过一抹恨色:「我只想为明姐姐求个公道!」 「明姐姐是被人害的,她是活活疼死的!」思及当年,那股无力感犹在,她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姐姐在自己面前挣扎想活又一点一点耗尽生命。 「一条人命就这样在这深宅里消失,无人会在意,也无人会记得,不会有人去追查当年的事,您是被赐婚的世子妃,王爷看重与您,若被吓着,追根究底一定能查出当年真相!」 但赵菁菁一直按兵不动,所以她选择把事情闹大,牵扯上赵菁菁,希望她着手调查。 「你入府十几年,可查到了什么?」 秦姨娘摇了摇头:「甚少,只有明姐姐死之前紧紧攥着这块帕子,念了世子二字。」 可世子当时也就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赵菁菁颦眉,没想到竟还扯上了霍长渊。 「世子当时中的毒是王爷的仇家所投,事情过去几年后同样的毒再一次出现,是否说明凶手还在府里?」秦姨娘幽幽问。 赵菁菁沉吟须臾,只道是考虑,便让人先走了。 等人一去,便去撩了帘子,撞见了霍长渊那恍惚之下的落寞神色。 「此事棘手,你别管了。」 不等赵菁菁详问,霍长渊便离开了安园,离开时的情绪格外的低沉。 片刻后门房那儿来禀,世子带着来福往集栏街那儿去了,那是郾城中戏楼最集中的地方。 赵菁菁估摸着,这回怕是要深夜才会回来,便又叫了个他平日里的随从跟了去,免得到时候来福一个人「捡尸」不便。 香琴端上来燕窝羹,随后捧过来一叠纸,是前几日南子去庄子打听回来的事,赵菁菁一页页翻下来,眉头蹙的深,到最后,她冷笑:「养肥了耗子,倒把猫给饿死了,合着这么些年,他们吃的倒是饱。」 第08章[04.16] 难怪那些账她怎么看都不对劲,那两个庄子所在的村子也不穷,怎么可能每年就赚这些。 「南子说,其中一个管事还在城里置了一处宅子,养了个小的。」 赵菁菁将写着那位管事的纸挑出来,家中妻子凶悍,只有一女,在外养着的倒是给他生了两个儿子:「那就从他开始。」下月清账,这些人一并算了。 「元家那儿贺礼已经送过去了。」香琴一件件禀报着事儿,到最后话语顿了下,「兰苑那儿送过来了一对抓球环儿,给小宝玩。」 盈翠把东西端上来,是两个用竹条做成的逗猫环,上面绕着毛茸茸的抓球,一根挑棒挂着,赵菁菁拿起来时趴在榻上的小宝就窜了过来想挠。 「她倒是会瞧人心思。」赵菁菁逗弄着小宝,笑意未进眼底,「无功不受禄,送一副新簪过去当回礼。」 赵菁菁命香琴送了回礼后,兰苑那儿便没了动静。 如此安生了五六日后,这天赵菁菁前去茶楼内尝新点心,遇上了秦姨娘在外拜访。 一品水云居内,香炉内是刚剪的西域熏香,桌上布了十来道新点心,赵菁菁邀秦姨娘坐下,客气道:「秦姨娘今日的气色看起来倒不错。」 没像那日来安园时穿一身素衣,脸上又添了妆,少了可怜劲儿整个人精神许多,秦姨娘道了声谢,倒也坦诚:「知道世子妃在这儿,我特意前来。」 「秦姨娘既然来了,替我尝尝茶楼里新制的点心。」赵菁菁又叫人端来两碗红豆汤,邀请她品鉴,「总是我自己尝有时也分不出味。」 对上赵菁菁笑盈盈的目光,秦姨娘心下就了然,自己是不可能拿什么事儿来威胁这位的,于是她拿起了面前碟子内的点心尝了起来。 接连尝了有五六碟,秦姨娘端起杯子喝了豆沙汤,帕子轻轻掩过嘴角,指了指最开始尝的两道:「这两样很特别。」 一旁盈翠将她说的那两道点心端出来,赵菁菁没说什么,大堂内的唱曲儿声传入包厢内,显得这儿异常安静。 秦姨娘脸色微变,咬牙把余下几碟都尝完,又指了一道后,赵菁菁这才扬手,让人把桌上的都撤了,换上了一壶清茶:「秦姨娘还可以尝尝这个,是今年的新茶。」 赵家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郾城中先入为主的,便是她与齐家大少爷取消多年定下的婚约,再是她被赐婚,风光嫁入江林王府。 再多一些,便是这姑娘琴棋书画不通,善做生意,为人骄纵这样的评论。 秦姨娘原以为,吓一吓,再来说上一番,她总是会有所动容的,可如今这般事情已经无法按着她预计的走,就连她跟随前来茶楼,世子妃仍是看不透的模样。 她握着茶杯,心中不免伤心了起来,难道姐姐的事,真的无望了? 「秦姨娘入府多久了?」 正思时,耳畔传来声音,秦姨娘抬起头:「十三年。」 「也就是说,世子出事那年,你尚未进府。」 「世子出事时,姐姐已经在府里了,我听姐姐说起过关于世子当年的事。」 赵菁菁亲手为她斟满了茶:「我若没记错,世子六岁那年,从宫中回来,不过一月就是出了事,当时是连家人下的毒,事后当场自尽身亡。」 「是,当时王爷查到了此事与连家有关,那位连少爷供认不讳。」 「如此说来,又怎么会与明伶出事有关?」 「世子妃有所不知,姐姐当日的中毒症状,与世子一模一样。」秦姨娘不由抬高了音量,饶是过去这么多年,姐姐离逝那日发生的事,秦姨娘依旧是历历在目。 「原本姐姐该是有救的,江林王府要从太医院请个人来并不是难事,更何况还有世子中毒在前,再治只会比之前容易,可派出去的人总没回应,直到我亲自前去,才知晓人都被刘侧妃拦下,仗着王爷不在府中,借故拖延时间,不肯去太医院请人,只差了两个稳婆过来。」 「姐姐的中毒迹象越来越明显,临产之际,她根本无法施力,她原想拼死保护孩子,可那孩子生下来就已经死了,浑身泛青黑。」 「世子妃,真要是连家下的毒,为何一年之后还会有,那毒本就难解并非寻常人能随意寻到,是府里的人要害姐姐还她腹中的孩子!」 大堂中「铿」的一声鼓响,一品水云居内宁谧非常,秦姨娘涨红着脸,手中的茶盏快被她捏裂,她喘着气,是以这段回忆,与她而言是困了十几年难求难解的事。 「照你这么说,这连少爷倒像是替罪羊,害世子的另有其人,所以一年之后才会有明伶中毒的事。可这中毒症状如此相似,当时为何不查?」 「大夫来时姐姐已经走了,刘侧妃却说是姐姐体质虚弱难产,而孩子是在姐姐腹中窒息而死,才会有那般青黑状。与王府而言姐姐不过是个戏子罢了,又岂会让姐姐的事影响到王府声誉,自然要把这件事瞒下。」 「所以,明伶死后锦园所谓闹鬼,也是你做的?」 「是,当时我就是想借此让大家知道姐姐是冤死的,王爷会还她个公道彻查此事。」秦姨娘垂眸嗤笑,「谁想,之后便是刘侧妃请了清风观的人前来做了一场法事,封了那院,就算了结。」 十几年过去,府里的人换了很多,这些陈年旧事,知道的人不敢说,新来的更不知晓,这些天盈翠她们打听来的,都不如秦姨娘口中来的详细。 赵菁菁缓缓吹着杯中的茶:「但这些与我何干?」 「江林王府两位侧妃,十四位妾室,诞下了六位公子三位小姐,但这么些年来,怀有身孕的不止这些,却都不知为何保不住,亦或是出了事没能生下来。」秦姨娘自己也曾有过身孕,可没多久这孩子就没了,「世子妃,联想当年世子出事,若查不出幕后之人,您与世子今后亦不会太平。」 偌大的王府,最引人注目的,可不就是那世子之位。 饶是江林王再坚持,世子若无后,有些事可就另说了…… 曲儿唱到尾时,一品水云间内只剩赵菁菁一个人,秦姨娘已在一刻钟前离开。 赵菁菁慢悠悠品着杯中新茶,不忘让盈翠把记下的点心拿来,这般做派倒是急坏了盈翠这急性子的丫头。 「小姐,真要如秦姨娘所说,往后岂不是有人要害您!」 赵菁菁咬了一口茶酥:「这不是还没动手么。」 「等人动手还来得及啊。」 「小姐没说不查。」香琴看她着急,无奈拉她到一旁,「你这性子也太急了,小姐做事自有主张。」 「可……」刚刚小姐没有答应秦姨娘啊。 盈翠左右瞥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再对上赵菁菁的目光,兀自拍了下额头:「小姐只说不答应,没说不去查这事。」 第09章[04.16] 赵菁菁重重拍了下她的额头:「笨死了!」 盈翠捂着额头:「小姐我这是关心则乱,之前彩蝶放蛇的事,我可怕了有人再这样害小姐。」 赵菁菁神色微凝,随即笑她:「哟,都知道关心则乱了?」 「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谁的丫鬟。」 那自得的口气,仿佛是得了真传一样,赵菁菁愣了下,笑的更开怀。 可笑过之后,便是秦姨娘说的那件事,若是她为了要让自己插手故意这么说也就罢了,可若是真的,她赵菁菁这世子妃的身份倒真会成了有些人的眼中钉。 从茶楼离开,天色已暗,赵菁菁又去了一趟布庄,回到王府时天已黑。 未等赵菁菁回安园歇息,内院中灯火通明,出事了。 有人自尽了。 自尽的是入府有十五年之久的一位姨娘,至今仍未能在王爷跟前说上几句话的佟姨娘,前两日人就有些恍恍惚惚的,今个忽然在自己屋中服毒自尽,只留下了一封罪己诏般的长书信。 书信的内容,袒露了十四年前的世子中毒与十二年前明伶难产的真相,连家那个是被她利用,一切皆系她所为。 赵菁菁赶过去时,人已经抬出盖了布放在院内,几个侍奉的丫鬟在那儿哭哭啼啼,刘侧妃则是一脸的阴霾,原因无他,是那信中还写了当初明伶之所以会死,也有刘侧妃故意拖延时间的原因。 很快,江林王出现在院内,跟随而来的还有衙门内的人,赵菁菁往后退了几步,撞上了一堵宽厚胸膛。 回头看,霍长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眼神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接触到她的目光后,霍长渊敛下神色,径自拉了她的手往回走,语气偏着严肃:「不是让你别管这件事。」 赵菁菁都来不及甩他:「我没管。」她这都来不及管,就出了这么「直白」的结果,实在是令她意外。 一路回了安园,霍长渊仍旧不放心,这丫头胆子大得很:「没管最好,以后也别管。」 赵菁菁没瞧他,只看向屋檐外远处,这尘埃怕是落不定了。 赵菁菁进屋,霍长渊也跟着进了屋子。 这时日一久,迎来了女主人,屋子里面做了不少改动,越来越有小家的感觉,令霍长渊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以前住的地儿。 赵菁菁抿了口茶,轻轻抬了眼皮子,扫向坐着愣神的人:「世子还有事?」 这一下就捅着了霍长渊的痛处,瞄着那没心没肺的女子:「这是小爷的地方,爷今个就睡这,有什么问题?」 「姑爷,您不是不爱待这儿?」不是怕吗?盈翠好歹把那后半句咽下了,不然保管这位炸了性子。 饶是如此也引得了霍长渊不满:「怎么我还待不得了?」 赵菁菁又抿了口茶,茶水有些凉,便搁下了:「这是世子的院子,没人能阻拦您,不过你我有协议在前,倒不怕你有什么出格的,就是怕你我独处时,我管不住自个。」说着,像是不经意般露了袖子底下一截绿。 听听那话,再看看那东西——霍长渊倏然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愤然,哪有人成天把竹条带在身上! 「赵菁菁你少唬我!」 赵菁菁闻言直接拿出来:「毕竟最近这府里也不大安生,是得随身带着。世子不就是因为担心我才特意留下来的」 「谁担心你了!」 赵菁菁故作沉吟,盯着他半晌,只把他盯得后背都起了寒毛,才听她道:「也怪我不仔细,世子那屋暗,又没什么人气。」 霍长渊心想那有什么关系。 「多送两对蜡烛过去。」赵菁菁弯了弯唇角:「着年轻好看的丫鬟去送,也好夜里有人能陪世子爷说说话。」 霍长渊回过了味,便觉得那话刺耳得紧:「爷需得你瞎操心,且管好你自己,少操心爷的!」 话扔下,人就走了。 赵菁菁摸了摸杯沿,茶水已经彻底凉了,反而摸到了一杯沿的凉意,思及霍长渊的盛怒,赵菁菁无声笑了笑,她如今不怕旁的,怕的就是像他今个晚上这样突然来了兴致的无赖行径。 若叫霍长渊知道这形容,怕是更要气得头上冒烟。 可赵菁菁确实是那样想的,想太太平平过两年,然后和霍长渊和离,将两人交错的轨道拨正回去。 「姑爷让人从清风观的道长那取了不少驱邪的,吩咐给下人们做。」香琴端来洗漱的热水盆子,「悄悄的也不叫人说,其实还挺在意小姐的。」 「他那是自个怕,怕的都要留小姐屋里头了!」盈翠反驳道。 香琴看了一眼不开窍的盈翠,这屋子里头大抵只有她一个不懂的了,秦姨娘说的那事儿棘手,又沾染上世子的关系,只怕内情更是凶险,如今还没查就已经死了一人,要不说那刘侧妃治家有方,便是背后之人是个心狠手辣之徒。 姑爷能想着庇护小姐,且这些日子老实在府,她倒觉得姑爷能悬崖勒马,浪子回头,不失为…… 「小姐,姑爷出府吃酒去了。」去送蜡烛的丫鬟只回来一个,带走了好看的那个,摆明的就是遂了赵菁菁的意。 被余下的那个满面复杂:「小姐,那这蜡烛……」 「屋里点着罢。」赵菁菁道,许是噩梦缠身的缘故,她最近都喜欢亮堂些。 香琴也老实地闭口不言,当她没想过。 到了第二天,赵菁菁前往前厅请安,不想却撞见刘侧妃向江林王告饶的一幕。 「一定是那个贱蹄子她妒忌我,栽赃我,死了还要坑上我一把,王爷明鉴,我这个人说话做事一向是直,没那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我只有一颗为王爷为王府倾尽一切的心呐!」 被脚步声惊动,跪伏在江林王脚旁的刘氏连忙起身,又抹了抹泪,想做没事发生的模样:「世子妃今个可早啊。」 「刘庶母妃。」赵菁菁淡笑着请安,又给江林王请了安好,只是公爹的面色不大好,再看刘侧妃那模样,想也可知是为的何事。 第10章[04.16] 「你自己做的事要问问你自己!」江林王被刘侧妃的纠缠惹起了厌烦情绪,浑不顾赵菁菁在不在场,直声喝道。 「王爷,我真是冤枉的啊,那封信就是那贱蹄子临死都要拖我下水,污蔑我的!」刘侧妃惊愕瞪大眼睛,一时也顾不上被赵菁菁瞧见的难堪,「王爷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定我的罪!」 赵菁菁瞧着这情形,显然也不是能继续用食下去的场面,便又与江林王请示后,离开了前厅。 等回到安园,盈翠出去打听了一圈,才将所谓认罪书打听了个清楚。 佟姨娘畏罪自杀,也可以说是府里唯一被鬼神之说给吓破了胆儿的。 前面拿了药害世子,是因为世子初初回来时,有一次玩闹惊扰到了她,害得她小产没保住孩子,记恨在心,便利用连家人想要报复江林王的心思,帮她下毒。 与此同时,因为小产加上休养,便失了王爷宠爱。正逢明伶受宠的那段时日,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一并恨上了夺走王爷宠爱的明伶,故技重施,加上刘侧妃那头刻意拖延,这下真真是一尸两命。 「秦姨娘那招儿没吓着小姐,反而是把佟姨娘吓得不轻,去库房领的蜡烛用量也不少,夜不能寐。」盈翠道。 「奴婢还跟人打听到,临府里闹鬼那两日,不对,应该是佟姨娘自杀前一日,去过刘侧妃的院子撒泼过一回,听说进去时好好的,出来就嚷着冤魂索命,脸色煞白的不大好了。」 「不会真有什么恶鬼附身罢?」盈翠抱住了胳膊,突然觉得有些冷飕飕的。 香琴将对着直吹的窗子关上:「青天白日的,哪可能呢!」 「是啊,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冤魂,只不过多的是作恶的人罢了。」赵菁菁咬了口灌汤包,后半句说得含含糊糊的。 得亏两个丫鬟支楞耳朵听明白了。 这算得上是王府的一件丑事,作恶的人已死,就是被牵扯的刘侧妃不大好过,毒虽不是她下的,可若当时救的及时,或大人或孩子至少能保一个。 只是她咬死了一面之词又不能让佟姨娘死而复生与她对峙,于她即是好事,又是坏事,坏事便是江林王对于一尸两命那件事耿耿于怀,瞧着她的眼神越发淡薄。 有些事儿深想不得,例如十几年前没吓着,如今怎么就吓着了。 又例如,一个能下狠手害人的,怎又会怕鬼神之事怕到要自尽,秦姨娘做的那些戏法也不是针对她的,怎就上吊了呢。 上吊也就罢了,还弄出一封认罪信来。 若犯事儿的都能有这觉悟,衙门都不用审案子。 但赵菁菁没想掺和到江林王的恩爱情仇中去,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份上,真有幕后之人,府里也没什么可查的了。 府里关于这件事的风波,也随着佟姨娘被低调安葬结束,江林王命人给佟姨娘家人送去了一笔银子,底下的人还说王爷厚道,佟姨娘害了人还厚待了她家人。 如此过了几日。 这天入夜,安园这儿才掌灯。 秦姨娘突然遮头掩面地又来了一遭,大半夜的一身黑衫子,险些要和夜色融成一体,也更衬得她脸色白得过分。 「秦姨娘你作何这样神神鬼鬼的?」盈翠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将人迎进了门。 秦姨娘等进了门,冲到了赵菁菁面前,握住她的手就道:「她不是凶手!」 「她不是凶手,那秦姨娘认为何人是凶手?」赵菁菁反问,看着她这番模样微微蹙眉,短短几日没见,愈发憔悴许多,神情看着似乎也不大妙。 「毒的用量几何,世子毒性八成,只用了一个糕饼,遂中毒不深,而明伶那虽是两三成的用量,却因为王爷赏赐的滋补汤水还一点不剩,不管是剂量,还是毒性,与大夫诊断相差无几。」香琴开口,只为说明这些东西除了凶手本人,旁人根本无法知晓的这般清楚。 「我虽不知佟姨娘为何以死伏罪,但我直觉不是她!凶手另有其人!」秦姨娘神情鬼祟,嘴上却一口咬定。 「直觉?」赵菁菁挑眉,「秦姨娘不觉得这一桩用直觉说事有些儿戏?又或者你该找王爷说一说?」 「我现在已经见不了王爷了。」秦姨娘闻言面露苦楚,又死死抿住嘴角,眼中迸出深深恨意,「他怕过了我身上病气。」 「我姐姐不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我一定要抓到害她之人。」秦姨娘突然激动,手上抓着赵菁菁所用的力道更猛。 赵菁菁挣了一下手腕,没挣开,反而疼得略蹙了秀眉。 香琴赶紧护上前:「秦姨娘,你莫为难我们小姐。」 「一定是有人怕事情败露,所以,所以盯着府里的一切,世子妃,最近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秦姨娘整个人若惊弓之鸟,一下又狐疑看向四周,警惕不已,「她就躲在暗处,她知道我知道她的秘密,所以她想除掉我,就像除掉佟姨娘一样!」 香琴好不容易掰开了秦姨娘的手,就看到赵菁菁手腕上一圈已经红了,忙是让盈翠去取红花油。秦姨娘却在这时候,尖叫了一声突兀跑了出去。 赵菁菁:「……」 「这秦姨娘是不是精神失常了?」盈翠呐呐道。 想那一身全黑的衣衫,病态苍白的面色,前言后语不搭,确实像是不大正常。 本就是为了明伶之死造的鬼神说法,却不想自己却成了被魇住的那个。赵菁菁掩眸:「去请个大夫,好好给秦姨娘看看。顺道派几个伶俐有底子力气的丫鬟去帮衬帮衬。」 香琴应了‘好’,主子终归是口硬心软,不过看着秦姨娘这变化也有些心有戚戚焉。 这才几日的功夫就疯疯癫癫的,王府内着实邪乎。 正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通报,丫鬟在外禀报。 「世子夫人,不好了,出事了,世子回来了。」 「出去一天一夜,回来倒是稀奇事了。」赵菁菁扬了下眉。 「不是,小姐,世子爷是鼻青脸肿回来的!」丫鬟气喘吁吁,接连好几下才将话给说完整。 「快带我去看看!」赵菁菁登时出现在了门口。 丫鬟:「……」小姐,把你脸上兴奋看戏的表情收一收。 第11章[04.28] 偏房那,霍长渊趁黑偷摸摸进的屋里:「行了,都出去罢,今个的事别声张,尤其别让世子妃知道。」 来福:「……」 该怎么婉转的表达世子妃正在赶来的路上?挺急的,在线等。 赵菁菁兴冲冲往偏房走去,在香琴重重咳了几声暗示后,这才将脸上的表情收了收。 她觑了眼守在偏房外头的丫鬟和来福,随后看黑漆漆的屋内:「世子呢?」 「世子在屋里。」 「怎么不点灯?」 「世子不让进……」 话音刚落,赵菁菁的脚就已经迈了进去,尽管神情端的正经,可急于进去看看的行为暴露了她的内心。 香琴跟随入内,很快找了烛台将灯点进起来,床侧那儿传来呵斥声:「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赵菁菁一眼看去,霍长渊以极为搞笑的姿势趴在铜镜前,脸凑的极近,手里还拿着一罐药膏,正往自个儿脸上抹。 感觉气氛不大对的霍长渊转过头看,正对上赵菁菁憋笑的神情,涂的东一块西一块的白,又漏出底下青红的霍长渊怒了,冲着门口的来福大斥:「不是让你看牢!」 说完后又飞快的扭头回去,遮遮掩掩:「你不在主屋呆着来着做什么,你快回去。」 赵菁菁终于端住正色,将笑意收入努力克制:「听说世子受伤了,我来看看世子。」 「小爷我怎么可能会受伤!」霍长渊身子一扭,想到赵菁菁还在身后,又急拧了回去,催促她赶紧走,「你回你屋去,我这不用你帮忙。」 「今日父亲在府上,若是问起来,我也不能什么都不知。」赵菁菁走过去想看仔细些他伤口,霍长渊察觉到后又拧了个角度,是在没法了,忽然蹦起来直冲床榻,大有老子躺下蒙了脸看你怎么办的架势。 赵菁菁由着他,扬声道了句:「那就不打扰世子了,我先回屋。」 说罢,往后退了步,又往床侧挪了下,将自个儿隐入暗处中。 不多时,床上便有动静了,霍长渊怪警惕的,先是拉下一些被子,视线内瞧不见人了,又喊来福:「人走了没?」 守在外头的来福苦着脸与世子妃对视后,咬牙:「夫人已经走了。」 霍长渊呼的将遮盖的被子放下来,起身大摇大摆的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准备喝。 迎面就看到了床侧暗处的赵菁菁,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噗——」霍长渊一口茶喷出,又是擦嘴又是遮脸,忙不过来,恼羞成怒,「赵菁菁你诳我!」 「都看到了,就别遮了。」赵菁菁到他对侧坐下,看着他故意背过身去,「说说罢,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日别人上门来时,我也好有个对策。」 霍长渊却是不肯说:「不关你的事,不会有人上门来,你回主屋去!」 料到他如此,赵菁菁直接道:「来福,你进来!」 在世子爷和世子妃的双重压力下,来福选择了进屋,垂着头格外恭敬:「世子夫人。」 「这几日不是由玉石一直跟着世子爷出入,她人呢?」 「回世子妃的话,玉石那日跟着世子出去,不小心走丢了,回来时染了风寒,这几日还躺在下人房里,没好呢。」 赵菁菁瞥了眼霍长渊:「病了?」 来福头皮发麻,其实是为了气世子夫人,世子才将人带出去,可带出去后那丫鬟总巴着想说话,世子烦她,就把人丢在了城墙脚下叫人等着。 回来时又忘了这茬,玉石在城墙脚下等了一宿,直接给冻病了,好几天了还没好。 赵菁菁因为不管霍长渊的事,倒还真不知道这一出:「今夜又是怎么回事?」 刚问出口,霍长渊就厉声警告:「来福,滚出去!」 来福哆嗦了下,赵菁菁也不难为他:「不说也成,我派人去花巷那儿打听一下,江林王世子与人打架,知道的人应该不少。」 霍长渊身体一紧,来福噗通就跪下了:「世子夫人,这次不是世子的错,是那王家世子在外污蔑您,说了您的坏话,世子气不过才与他争执了起来。」 赵菁菁一愣,看还在给来福不断使眼色的霍长渊:「王世子说了什么?」 来福正要开口,霍长渊抢话道:「也没说什么,他素来和我不对盘,说了几句不中听的,小爷我喝了些酒,看他不痛快,就和他打了一架,我可没输,他滚下楼好些天下不了床。」 「不是的,夫人,是王世子说您扫把星,娶你进门后府中就没有太平过,又说您是……您是齐家少爷不……」 话没说完,霍长渊抬起腿就给了来福一脚,暗沉着眼眸,闪过厉色:「滚出去!」 来福这下真不敢说了,急忙忙逃了出去。 屋内死寂一样的安静,霍长渊还背着赵菁菁坐着,大约是觉得不论他怎么避她都要看到,不如就背对着。 赵菁菁看了他一会儿,喊了声香琴,不多时,香琴端了东西进来放下,出去时顺便将门给合上了。 霍长渊就听见有什么东西研磨的声音,他偷偷往后看了眼,耳畔忽然传来声音:「转过来。」 「你把东西放下,我自己上药。」 一只手按住了他肩膀,霍长渊嘶了声急忙避开,赵菁菁哼笑:「小伤?」 霍长渊这才转过身反驳:「他带的人多!」 迎面就是这白一块青一块的,赵菁菁没好气,拿出竹条往桌上一拍:「坐过来!」 霍长渊瞧见她手中调好药的小盏,明知这瞧着丢人应该躲着不让她看笑话,可仍旧是忍不住听她的话,自个儿搬着凳子往前挪去,靠近她。 第12章[04.28] 「头抬来。」 霍长渊盯着她,扬了下头,那软乎乎的手捏着帕子,就已经碰到了他的脸,将他刚刚涂的药擦了。 擦完了乱涂抹的药膏,不忍直视的模样没了,换上的是他鼻青脸肿的模样,赵菁菁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受这样的伤,男子打架拳头之狠,眼眶整个都青了,嘴角还带着血迹。 可他身上的酒味并不重。 赵菁菁手指沾了些药粉,往他伤口上擦:「王世子说了些什么?」 霍长渊嘶了声:「你别听那些,都是胡说八道的。」 「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过。」 「那是以前,如今你是小爷的世子妃,谁都说不得你坏话!」 赵菁菁的手微微一顿:「那我倒要谢谢世子给我体面。」 「那是自然……」话说了一半,霍长渊品着不是滋味,自顾着把话圆了过去,「小爷可不是为了你,我看他不顺眼,早先说话就不中听,我今天是逮着机会教训了他一顿。」 「别乱动,过两日就去元家了。」 赵菁菁低声一呵,霍长渊垂眸看她,如凝脂的肌肤就在眼前,粉粉嫩嫩,再往下便是她莹润的嘴唇,霍长渊喉咙微动,也不知亲一口是什么感觉…… 直到上完了药,霍长渊还没缓过神来,他怔怔看着赵菁菁,总觉得自个儿的心有些毛病,跳的甚是快,脸还发烫。 于是胀的伤口更难受了。 「赵菁菁。」霍长渊低唤了她一声,脑袋已经倾过去了。 可下一秒,他又直挺挺的弹坐了回去,看着赵菁菁把那小竹条摸回去,那点兴致疾速降了下去。 看着赵菁菁起身离开,霍长渊甩了下衣袖到床上躺着,盯着床帏流苏,抹了下自己的脸,仿佛那柔荑之手还在,心中只生着一个念头,明天还让她给我上药! 此时的主屋那儿,赵菁菁喊来了来福,将事情发生经过仔细问了遍,让香琴提前准备好治疗筋骨的伤药,明日给那位王世子送过去。 「小姐,王世子说那样的话,您还给他送药。」 赵菁菁抿了口茶说的平静:「让他的伤好得快一点,到时候才好逮着机会再打一顿。」 「姑爷将他打了一顿,他怕是要借此告黑状。」早前姑爷打了那李公子后,李夫人还来江林王府说道过,这回直接摔下楼,断胳膊断腿的,听闻王家的侯夫人是个厉害角色。 「所以才要让他的伤好得快一点。」赵菁菁磋磨着杯沿,想起霍长渊那副想安慰自己又强装的模样,嘴角微扬了几分,散去后换了嫌弃,这蠢货,打个人是要亲自上场的么! 洗漱后就寝,盈翠端了东西出来,在走廊里遇到香琴,拦了她嘀咕:「我感觉小姐晚上不大一样。」 香琴瞥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了东西:「小姐前几日睡得不安稳,你去陪着。」 「我是打算去的啊,哎你还没回答我。」 香琴推了她一把催促:「快进去,我去小厨房看看炖的汤好了没,给姑爷送去。他怕是还没吃饭。」 「小姐刚吩咐了?」 盈翠仍旧是一头雾水,香琴拍了下她的榆木脑袋瓜:「还不去?小姐都快睡着了。」 盈翠这才急匆匆进屋去…… 霍长渊因伤老实在家呆了几日,原本一整天瞧不见的人,如今总往她跟前凑。 看帐他在,吃饭在他,夜里上了药,还在主屋赖一会儿不走。 赵菁菁烦他打扰自己,他偏又摆出一副小爷是赏光来这儿的。 于是,每每都是以他被抽几下,嗷嗷叫的回偏房去。 几天后,脸上的伤不仔细瞧不明显时,元莞清的生辰宴到了。 元莞清的十六岁生辰,办得甚是隆重。 府邸之中,每走动上几步便是一花景,贴的窗花,挂的红绸子,快赶得上过年的喜庆。 还有随处可见的吉祥话,红纸底儿碎金箔,上面的字儿都是元家两位少爷一笔一画亲自写的,可见其中用心。 在此之前,元府还从不曾操办过元莞清的生辰,到了这日,每年都是静悄悄的,生怕惊着了阎王爷,藏着掖着,好不容易安度过十六,才有的这番庆贺。 眼下置办得热闹归热闹,宴请的人员却精简,五六桌的圆桌排面,道的是寻常家宴。 席上都是元家来往走动多的亲戚,还有便是元莞清请来的朋友。 赵菁菁是随霍长渊一同来的,临到元府门口还碰着了杜宗郴,因为给元莞清看病的缘故,乃是元家上宾。 「还以为没一个熟人,没想到能碰到杜大哥。」赵菁菁见他停下,便与他招呼,笑语晏晏,「说是杜大哥的方子很有效,清清这些日子气色都好了许多。」 「菁……世子妃谬赞了。」杜宗郴话到嘴边,大抵只有在场的霍长渊能听出来异样,却已经及时收住换了过来。 霍长渊今日一袭玄墨锦衫和杜宗郴那白衣似仙,一张扬一内敛,完全是不同风格,又似不同世界的二人,站在一道,原是赏心悦目的,可不知说不上哪儿,让人硬生生觉得一丝僵持来。 赵菁菁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在俩人身上扫过,见杜宗郴对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正打算问,却被路过的宾客打断,只能看着杜宗郴被人唤走。 「人走都走了,还这般恋恋不舍?」霍长渊微微俯下身子,贴着赵菁菁耳畔,在旁人看起来亲密万分的耳语,实则要多咬牙切齿便有多咬牙切齿。 当小爷是死的么! 「你在胡说什么?」赵菁菁瞪了他一眼,捋了下头发,趁势便将人拨开去,刚那距离太近了,近得他呼出的气儿都好像喷在了她脖子上,原是痒痒的,随即就被他说的话给气着了。 霍长渊快速的拉住了她:「你是不是还惦记他。」 第13章[04.28] 「没有的事。」赵菁菁先低声否决了,「霍长渊,今个是清清生辰,我不想同你闹,你要真不想给她庆生,咱们回王府掰扯。」 在马车上还好好的,见着杜大哥后就这幅样子,合着这位爷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呢。 霍长渊自刚才那声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觑着她,但看她几次表露,好像是一直说和姓杜的没过甚关系,可要真说没有,这丫头对杜宗郴和对他的态度,那可是天壤之别。 只消想起,便涌上一股子酸涩味儿,直冲胸口,憋闷得难受。 赵菁菁怕了霍长渊再犯浑,索性不和他待一处,直接往女眷待的花厅去。 元莞清今个是小寿星,穿着一身嫣红纱面裙子,上面绣了繁花,井然有序姹紫嫣红的好看。这年岁的姑娘本生就跟花儿似的,那一袭俏丽的红,更衬得肤白赛雪,令人瞧一眼便过目难忘。 正好元莞清也看了过来,发现了她,双眼亮了亮,「菁菁!」 「元家有女初长成,这样招人的模样,不知要便宜给谁家小子了。」赵菁菁走过去,到了近前笑着打趣,一面送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一套绣面,从南边漂洋过海来的绸布,做裙面好,做荷包更好,总之元莞清的手巧,当是能做成自个喜欢的样,还有几套她从书局淘回来的手札。 果然元莞清本还想偷摸掐她的手,一下接住了布料,顿时被那顺滑的手感和精致所吸引:「真好看!」 「还有呢。」赵菁菁瞧着她为着布匹欢喜模样,又着盈翠送上了庆芳斋的十二色寿点,「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食盒里的是一行四个的小寿桃,四行排列有序,一个个瞧着比棉花还软,造型逼真。 元莞清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还十分有弹性,都不舍得吃了。 她眨巴眨巴眼:「菁菁你真好,可惜你成了我表嫂。」自赵菁菁嫁去江林王府,她们便没机会见过,她一面拉着她瞧,心疼的很,「都瘦了许多了。」 赵菁菁被她这番模样逗笑:「我去的是江林王府,又不是什么干苦活的庄子,你怎比我还愁眉苦脸的。」 「可哥哥们总说表哥不好,祸害人。」元莞清说的直白,又低声问,「他有没有欺负你?」 赵菁菁想起她二哥送的新婚贺礼,便把这桩给她说道说道,自然少不了霍长渊挨揍那段,撇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细枝末节,直把元莞清听得双眼湛亮,满是崇拜。 只一会儿功夫,小寿星便又耷拉下脸,一副有什么心事模样,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长大一点都不好,要是一直都能留在府里,留在父母亲身边多好。」 「这是有人给你来说亲了?」这么快?赵菁菁也有些意外,原先跟藏宝贝似的,何况清清身子不好,瞧着元大人夫妇有意将她一直留在府里的意。 元莞清老实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这是说了还是没说?」赵菁菁略有些哭笑不得。 「我是不小心听到的,姨母说章哥哥心悦我,两家也知根知底,想跟母亲亲上加亲。」元莞清的眉头都蹙到了一块,显然为这事难为的很,连带的觉得长大也是一件麻烦事儿,「我不喜欢章哥哥。」 见旁边无人,赵菁菁低声问:「你那翟哥哥呢?」虽说不知道那位公子的身份,但以熟识的程度来说,今儿应该会出现在宴会上才是。 说到这个,元莞清就更像是要哭的样子了:「他、他到现在还没来,我二哥好像发现了,对翟哥哥总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担心……」 赵菁菁瞧着她那小可怜的模样,搭着她的肩膀宽慰她:「你二哥那么疼你,若是知晓了你心思,又怎么忍心惹你难过。」实则心里估摸着,元袂也没出现,莫不是当真在外头严防死守上了? 正这时,从西边天空上突然飘来一物,在宾客群中引起不小骚动,等飞的近了,大家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彩鸢,手工制的,飞到了元莞清所在的小阁外,骤然爆裂开数条金丝的带子,合着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像极了一场花瓣雨。 余下那彩鸢上硕大的红布绸子上写着——福寿绵长。 元莞清看着那字幅,低声呢喃了一句‘翟哥哥’,饶是赵菁菁也猜到了这字幅主人是如何费尽心思才做了这。 她仰头,望着那一段红绸,隔着人群仿佛在那看到了一翩翩傲立的少年郎。 再看笑容甜蜜的元莞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情人的戏码总让人无端感动。 「人这一生若得两件幸事便不负,一是想要的都握在手里,二便是,想陪的人就在身边。」赵菁菁忽而道。 元莞清回过神后嚼着她那几句回味,便懂了她的深意。 底下不远,宴席之处,有人遥遥望着小阁楼上的模糊轮廓。 即便有些距离远了,但仍能辨认出,那是心上人。周遭喧嚣,大抵为的是这别出心裁的贺寿方式,而在杜宗郴眼里,是少年人冲破桎梏最热烈直白的宣告。 他和翟绎有些交集,看了那字迹便认了出来。 天知道,他有多羡慕。 因着关注,自然也看到了赵菁菁亦久久凝着彩鸢方向的一幕。 依着她的性子,如何受得了霍长渊那样风流成性又薄情寡性的纨绔子。 她定然不快乐。 而看着那处的又何止是杜宗郴一个,霍长渊因着那声爆炸声响看到了赵菁菁,同时也因为所站方位就那么正好的看到了杜宗郴望着那方向走神的模样。 以及,杜宗郴手里捏着的丑荷包。 她将丑荷包递给杜宗郴那一幕。 对着杜宗郴笑。 那画面仿佛定格在了他眼前,以至于目光变得复杂而冷冽,连前面的人都察觉到,回了头,两人目光再一次相对,电光火石。 「江林王世子。」 「杜公子,借一步说话?」霍长渊顷刻间又作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只一双眼落了些许暗色,若不细看,还看不出。 杜宗郴敏锐觉察到一些,又不知想了什么,嘴角无声扯了扯,应了个「好」字。 两人不约而同朝着杏花林走去。 一前一后,霍长渊凝视着侧前方挺拔身影,眼神若下山猛虎,不期然微微眯起。 杜宗郴正在前面走着,忽然觉得一道邪风从后面而来,待他反应过来时,系在腰间的荷包已经被人取走。 第14章[04.28] 杜宗郴猛地抬头看眼前人,霍长渊依旧是那吊儿郎当的神色,站在前边,脚踩着花坛轻轻掂着荷包,冲着他笑:「杜公子,戴个这么丑的东西在身上,委实不配你,我替你处置了如何?」 阁楼处笑声燕燕,更衬得杏花林这儿安静,杜宗郴的视线从霍长渊手中扫过,目光微沉,迈步过去要拿回荷包。 霍长渊却直接收回了手:「不乐意?」 杜宗郴心平气和的看着他:「世子,不问自取便是偷,请把荷包还给我。」 霍长渊的指腹从荷包上缓缓抚过,蹩脚的针线手法,能足够清晰的感觉到绣它之人是多么的生疏,霍长渊却扬着那玩世不恭的笑意问:「如此重视?莫不是杜公子的倾慕之人所赠?」 杜宗郴与霍长渊是有过几次交集的,只是场合都不太对,都是几个玩闹的狠的,将他请过去给春娘和小倌看病。 但对这位江林王世子,杜宗郴一直以来都觉得还是有救的。 即便是眼前这位抢了自己荷包,他也没有生出太大怒意来:「这与世子无关,荷包是别人赠予我的,请你还给我。」 「若我不还呢?」 「世子,你大可不必如此。」 「这荷包对你很重要?」 「这也与世子无关。」 霍长渊的脸色顿时暗下,随即轻笑:「杜公子,我夫人赠予你的荷包,怎就与我无关?」 骤然的安静,蔓延僵持。 杜宗郴仍旧平和:「我收到这荷包时,她还未与你定下亲事。」 霍长渊握紧了荷包,倚着杏花树,笑靥颜颜:「但她现在是我的夫人,所以她赠予别人的东西,我该拿回来。」 杜宗郴目光微恙:「若是她想拿回去,我必还之。但世子如此行径,想必她并不知道。」 「当初菁菁将这赠予杜公子,也是将你视作了哥哥。可她如今到底已经嫁入了江林王府,她不好意思问你讨要,就由我这做丈夫的来开口。」 简直是强词夺理! 素来好脾气的杜宗郴怒了,清俊眉眼入画,仿佛是从白玉里透出来般的晕红:「世子若要开口,何必先用抢!」 霍长渊抛了下手中的荷包,咧嘴笑着:「我这不是怕杜公子不答应。」 杜宗郴沉声:「我是不会答应!」 霍长渊直起身子,脸上的笑意敛下:「杜公子可知,菁菁已嫁为人妇,你这样佩戴菁菁绣的荷包,会影响她声誉。」 杜宗郴猛地一震,袖下的手攥紧。 「我霍长渊若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恐怕此时我和菁菁之间就要有误会的;但我知道,她赠予你荷包,是和杜若儿一样,将你视作了亲哥哥,所以才会由我出面来讨回。」 霍长渊勾着荷包下的流苏,啧,连流苏都剪不齐的人,他还当宝。 只是心里却仍是泛起一股不舒坦来,霍长渊嘴边的话更狠了:「她与齐家那混账退婚一事,郾城中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若再添一件她赠予你荷包的事,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说,想必杜公子也不愿看到菁菁名声受损罢?」 四月的杏花,到五月份时还未落尽,挂在枝头,莹白的煞是好看。 霍长渊的衣袍染了这杏花林,站在那儿耀眼非常。 杜宗郴看着他手中不断被把玩来去的荷包,眼底闪过痛楚,最终那些话到他这儿,化作的也不过是三个字:他不配。 她已嫁做人妇。 霍长渊蓦的将荷包藏回袖中,抬头看了眼阁楼那方向:「要开宴了,杜公子请罢。」 说罢从他身边走过,丝毫没有等的意思。 「你配不上她。」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霍长渊脸一黑,嘴角扬起嗤笑,停顿了下来。 杜宗郴一字一句:「你也护不住她。」 「我江林王世子护不住的人,你杜宗郴能护得住?」 「至少我不会让她受委屈。以世子如今的行径,外面传的那些闲言碎语,就已经让她受了委屈。」 对上杜宗郴平静的目光,霍长渊的目光如同浸了寒潭,「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你今日取走荷包,我杜某仍会等……」 霍长渊读懂了他尚未说话的话,心头登时闷的不像话,又酸又难受。 「呵——」 随即,他垂眸低低笑了声。 「那恐怕,你得等上一辈子了——」 霍长渊抽身离去,留了杜宗郴站在杏花林中,悠悠花香,与这纯白融为一体。 宴会热闹,元莞清收礼到手软,还没算上两位哥哥为她准备的。 但彩鸢贺寿后,她仍旧有些闷闷不乐,原因无它,刚刚她姨母来了一趟,拉着她说了会儿话,离开时她神情就不大对。 赵菁菁满场都没看到霍长渊,进来时瞧她这般,便一直留下来陪她:「你若不愿的,我相信这元家上下,谁都勉强不了你。」 「可父亲也不会答应我嫁给翟哥哥。」 第15章[04.28] 元莞清捏着帕子,抬头时已经眼泪汪汪,这可把赵菁菁心疼坏了:「哎,你别哭,将来的事谁都没有定论,你不是说他在李将军麾下,等他有了战功,定能让你爹他们同意的。」 元莞清摇了摇头:「他们不会答应的,不管他有多少军功。」 赵菁菁愣了愣,听出不对劲来,这话说得好像翟公子身份不对? 可看她那般神情,赵菁菁也不好再问,只轻声安慰:「眼下,先打消你爹娘的念头。」 「菁菁,我能常去找你玩么?」元莞清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看的赵菁菁心都化了,还能有什么不答应的。 「世子是你的表哥,莫说我没嫁人,嫁了人你也能常来,若你能出门,我还能陪你出去走走。」 正说着,书画进来了,元莞清即刻恢复如常,听她说外边还有客人要她去见见,便端了一副大小姐的姿态,与赵菁菁一同出去。 宴会结束时已快傍晚,赵菁菁和霍长渊是最后走的,而半天不见人的霍长渊,再出现在赵菁菁跟前时,已是小醉的状态。 赵菁菁为何这么清楚。 且看他大着胆子敢当众拉她的手。 「长渊喝的多了些,劳烦弟妹多照顾,不过他酒品好,最多在马车上睡着,叫来福他们扛了便是。」元袂一路送他们到大门口,告别时,又特别善意的问赵菁菁,「早前给弟妹送去的,可趁手?」 被抓着的手猛地一紧,赵菁菁微微一笑:「还不错,就是不经打,容易摔断。」 元袂觑了某人一眼:「这有何妨,我叫人马上赶一些出来,给你送过去。」 话音未落,赵菁菁便被霍长渊给拉上了马车,帘子落下之前,给元袂丢了数个白眼。 换得了元袂亲切的道别:「渊弟你们路上小心,我这就叫人打磨去。」 马车内,被赵菁菁甩了手后,霍长渊扭头看她:「你别听他胡说。」 赵菁菁今儿出门正好没带竹条,便抚了抚袖口:「我觉得元家二少爷考虑的挺周到。」 霍长渊哼了声,两个人坐在左右两侧,中间的距离都能再坐下两个人。 马车行至半路,霍长渊忽然道:「清清说去年你来元家时,与她一同绣了个荷包。」 赵菁菁瞥了他一眼,脸还红着,看来真喝了不少:「嗯。」 「荷包呢。」 「扔了。」 霍长渊提了一口气:「我不信。」 赵菁菁扭头;「你爱信不信!」 怀里还揣着那旧物,尽管拿回来了,可霍长渊还是浑身都透着不舒坦。 她竟说扔了! 「赵菁菁,你是不是把荷包给别人了?」 「霍长渊你疯了是不是。」 赵菁菁回头正欲斥责,恰好就对上了他满脸的怨怼,那双眼,里面藏着的怨气都快把他给腌成个怨妇了。 赵菁菁这口气上来,被他给盯的没了去处,最后万般无奈:「你喝大了就睡,说这些做什么。」不是说好的酒品很好,上了马车就睡! 「你把荷包给别人了。」 「没有。」 「那你把荷包给我。」 「扔了。」 「你骗人。」 「不骗你。」 「那你重新给我绣一个。」 赵菁菁瞪着他,成心的吧他! 「我不会!」 「那你一定是把荷包给别人了。」 「……」 马车内安静了下来,赵菁菁恨不得一顿乱鞭抽晕他,可今儿出门两样都忘了带,于是,赵菁菁气不过踹了他一脚:「霍长渊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心虚了!」 「我没有!」 「那你给我绣个荷包!」 「我……」赵菁菁第二脚要出去时,霍长渊竟有要扑她的架势,看他那模样显然是喝大了的。 她连忙道:「好,我给你绣一个!」 霍长渊这才坐了回去,醉红着脸的提醒她:「别以为我醉了就会忘了这事。」 小爷他记性好着呢,绝对没有喝多了就忘的可能。 第16章[05.05] 「……」 霍长渊要着了荷包后,倒是像元袂说的,老老实实阖着眼在马车上睡了,只不过睡前还嘀嘀咕咕的。 赵菁菁坐得远了些就没听清楚,只听着一些嘿嘿呵呵无意义的笑音,怪无聊的。 霍长渊要荷包这件事就够无聊,也不知又是触到了哪根筋,来为难起她的手工活儿。 可应都应了,依着霍长渊睡前说的以及那难缠性子,赵菁菁怎么着也得把这事儿应付过去,给他绣一个。 想是这般想着,回府后歇了一天,第二日香琴取来针线,她就开始眼前犯晕。 「我有些犯困。」 「小姐,这天儿还没黑。」 「可能我晕针。」 香琴替她穿了线,又取来了缎子:「小姐,可是您答应姑爷了。」 赵菁菁叹了声,霍长渊他就是克星,什么不会专挑什么难为她:「你给我取话本子来。」 香琴取了两本从书局内买来的话本,赵菁菁指了指旁边:「你们念给我听。」 赵菁菁的心思全然不在手活上,左右她就是专心些也绣不好,盈翠端了点心进来,瞧见自家小姐恨恨的神情,笑道: 「小姐不是立誓再也不碰这个了?」盈翠可记得上一次主子在元小姐那绣完的一个后,指天发誓咬牙切齿的模样,还以为那是最后一个了呢。 赵菁菁闻言就觉得自己时运不济,一边扎针跟扎霍长渊似:「这就是我的封针之作了!」 「这是姑爷要的?可小姐之前不是还说,姑爷要是作天作地,就拿竹条子抽,不能给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虽说不大厚道,但是安园里的丫鬟们都已经习惯世子爷挨抽的戏码,一个不敢往下手死重了抽,一个则非得皮着往跟前凑,可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趣了。 赵菁菁这个正主可一点没觉得情趣,嫌霍长渊烦人,但也不能真给打坏了。至于霍长渊那一天不打痒的慌的毛病,她更觉得头疼。 只是昨个喝醉时,霍长渊揪着她衣服袖口说要荷包时的样子,就跟要糖吃的孩子似的,她就想起园子里戚妈妈曾说的话。 世子爷甚少问王爷讨要东西,因为世子想要的,从来得不到。 便是这句让她心软了。 她手拿着布和针苦大仇深,用着顶戒还是戳着几个针眼,凝了一颗豆大血珠,习惯性在帕子上一抹,倏然听着了霍长渊的声儿,一看桌上的果断一收全部拢到桌子底下。 「世子妃今个起的早吗?」霍长渊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进来,身后的来福手里拎了食盒,是庆芳斋的招牌点心,也不知多早去排的队。 「喏,你喜欢的桃果。」霍长渊从来福手里拿过了食盒放在桌上,大喇喇在她对面坐下。 赵菁菁打开食盒,还真是那日元莞清生辰上她送的那个。 「又不是寿辰吃什么寿桃。」话虽然是那样说的可眼神不住往那可爱桃子上扫,显然也是欢喜的。 「谁规定一定要生辰才可以吃,想吃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吃,我看你昨日盯着流口水的,喏,这一回没人和你抢了。」 「霍长渊!」赵菁菁听着他故意糗自己的话,一扬声,霍长渊便老老实实做了个封唇不语的动作。 赵菁菁捏了个出来,果然软软晃晃的,扑鼻的桃子果香,外面是糯糯的粉团子,里头裹的桃肉馅儿,绵绵的又有嚼劲,十分好吃! 她尝了一口满足了味蕾,圆圆的杏仁眼也变得弯弯。霍长渊在旁坐着看,突然觉得这一趟跑得挺值当。 「那我的荷包呢?」 「咳、咳咳!」突如其来的一问,赵菁菁险些呛着。 霍长渊长眉一挑:「你不会当我醉酒忘了?不想认罢?」 「不是。」赵菁菁吃人嘴短,何况又知道霍长渊的难缠劲儿,「准备做呢,哪有这么快的,我还得找清清讨教讨教,一时半会好不了。你要想要,就且耐心等着。」 「慢工出细活,小爷等着。」霍长渊脸色一变,又甚是高兴了。 「你什么时候吃完,我送你去元府。」 「……」 好在,在霍长渊胡搅蛮缠的时候,南子来通传了,道是年前没理清账的几个庄子都弄好了,等着世子妃去验收。 赵菁菁要去一趟,奔波来回起码要三五天,霍长渊一拍大腿:「我跟你去。」 这绝对是闲的。 但那好歹也是他的田产。 赵菁菁没做阻拦,只是在出门时看到他扮作随行管事的模样,十分无语。 「你假扮成这样作甚?」 「我要是以世子身份去,他们肯定不老实,这般他们能放松警惕。」 赵菁菁扬眉:「你也知道庄子里的账不对。」 「我那几个庄子,有我爹给我的,也有我娘留下的,庄子里的那些管事又是做了许多年的……」 「是你的庄子又不是他们的,有什么好忌惮?」 霍长渊掩唇轻咳:「如今不是有你么,我乔装下且给你当后招,这样万一有个事也好应对。」 赵菁菁觑着他,片刻后呵呵笑:「那你与我分两辆马车,以免别人说闲话。」 第17章[05.05] 说罢,赵菁菁带着香琴径自上了马车,砰一下关上马车门,连条缝都没留给他。 霍长渊眼底闪过错愕,在来福好几声叫唤下才反应过来,却只得上了后头那辆。 可他又岂是肯停歇的人。 路上没法子,到了庄子后,率先下了马车,开始鞍前马后的为赵菁菁安排事儿。 从王府出来的都晓得霍管事就是霍长渊,而霍长渊那人的特性便是做什么出格的都让人觉得在情理之中。 可庄子的人不知道啊。 到了刚一会,庄子里底下就在传那个霍管事往世子夫人的屋里去了几次。 舟车劳顿,到庄子时已是下午,赵菁菁故意要让那些庄子里的管事等一等,便放言出去是累着了。 天色暗下后用过了晚饭,正准备看明天要处理的账,一直在外晃悠的霍长渊又到了她跟前。 「这四五月的景最是好看,村里还有一片荷花池,随我出去看看?」 「不去。」 「庄子外再二三里地就是桃林,你不是爱吃桃子,正好摘几个。」 赵菁菁从账簿中抬起头:「你可记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赵菁菁服了他一身用不完的精力,眼下她只想抓紧看完这些,上床歇息,而他还能一门心思往外跑。 霍长渊看出她瞌睡,偶尔捂嘴打个小小呵欠,眯着眼睛,和小宝像个十成十,他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头,但绝对可以料到这丫头和小宝一样,只会给他一爪子。 他有些尴尬地举了举手,又作漫不经心地放了回去:「今天没见着那个陈管事。」来迎接的人不少,整整齐齐排了两列,还有人专程解说安排,可独独少了总管事的陈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似的。 「嗯,庄子里的事明天再说。」已然是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 片刻后,霍长渊就被赵菁菁手里的鞭子逼得退出了屋子。 不过这庄子霍长渊曾带朋友来玩过,里外甚是熟悉,出了门,等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就从后面额窗户推进了屋内。 没一会就看到了一张酣睡的小脸,离着床头柜最近的小圆桌上点了个蜡烛,仿佛是怕黑似的。 她还怕黑?! 霍长渊瘪了瘪嘴,抬眼望去,烛火微弱的光照在小脸上,蒙上一层薄薄昏黄的柔光,一下也照亮了枕头边上寒光闪闪的鞭子。 小丫头防自己防的比谁都重,也不看看自己平日里是怎么对她,没良心的! 虽那样嫌弃着,手却不自觉地给她拉了下被角,然后便就着旁边得矮塌也躺下了。 庄子的夜浓了黑了,一团乌漆漆的。 不起眼的小偏屋里聚了几个人,为首的中年男子留了两撇八字胡,一激动还翘了起来,「真看清楚了?」 「看的真真的,人多的时候装着规规矩矩的,不过看着骨子里还是不正经,等人走了转头就翻了主子的屋,这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吃的好啊!」陈明一拍大腿,简直是瞌睡了递枕头,正愁怎么应付眼下局面! 「什么好?」这要是让世子知道了,绝对得扒皮抽骨了,说不准连带他们这些个看到过的,自挖双目? 陈明却不以为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们别担心:「明日我就去会会世子妃!」 第二日,晨曦微露,下过了一场春雨,长檐下凝聚起的雨水凝成硕大一颗一颗,啪嗒啪嗒往地上掉,已经聚成了个小水洼。 赵菁菁被那声音惊醒,睡眼惺忪揉眼的间隙,就被屋子角矮榻上拱起的一团给吓得抓起鞭子,甚是防备靠近,正打算抽下去,那团被子一划拉,露出霍长渊半个脑袋。 霍长渊顿觉一冷,还不单是单纯的冷,是有一种危及性命的寒冷,使得他猛然睁开了眼,就看到了赵菁菁握着鞭子站在榻前:「赵菁菁,你又想谋杀亲夫!」 「怎么是你?」赵菁菁也是一脸愕然,没想到会是他,可一看到他,火气就噌的一下往上冒,「为何偷偷溜进我房间?」 霍长渊一边觑着那长鞭子,保持了合适恰当的距离,一面没好气道:「一看你就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片子,万一被人坑了,我不得顾着你点。」 赵菁菁半阖着眼审视他:「那我可承了世子好意了。」 「好说好说,去给我倒杯热茶去。」霍长渊今早起来就发现嗓子有些疼,估不准是染了风寒的预兆。 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主。 赵菁菁捋了捋身后散开的长发,坐到了小圆桌旁,桌上点着的蜡烛烧到了末,留下一底儿烛油,她晃神迷糊的功夫,霍长渊就已经坐到了她对面,身上还穿着昨个的衣裳,刚坐下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嫌弃地退开了身子,摇了摇手铃,让进来的香琴去煮壶热茶,顺便请个大夫来瞧瞧。 正当霍长渊感动时,赵菁菁用帕子稍稍掩住口鼻:「可别传染与我,我这正忙着,耽误不得事儿。」 话说完没多久,事儿源头就寻上了门。 陈管事昨日还称病不露面,这过了一日功夫,奇迹般好了,这就能说清楚账目的事儿了。 「来的真是时候。」她这才刚起来,茶都没喝一口人就在外候着了,着急的模样,仿佛是握着了什么事,「香琴,去外边摆好桌椅,把账簿放上去,另外置一张桌子放上纸笔,叫他们写一写自己管的那些,今年什么数目,等我吃了早食来看。」 「是。」香琴留了小兰侍奉,出去把这话一说,外边就闹哄哄的。 偏赵菁菁当做没听着,小口喝着粥,吃着这庄子里清早磨了米浆蒸出来的白糕,慢条斯理,丝毫不着急。 「外面看似是吵起来了。」霍长渊瞥了眼,拿了个白糕吃了口,觉得味道不错,又塞了两个,「你不担心?」 赵菁菁拿了帕子轻轻掩过嘴角:「我怕什么,他们声越大,心就越虚,再说这帐也不是一天能清算完的,不差这一时半刻。」 霍长渊看了她一会儿,这回没有怼她,而是个自己盛了碗粥,几口喝完后走了出去,对着外边呵斥:「吵什么,夫人吩咐的你们可写了?不要仗着自己是庄子里的老人就拿乔,该写写的抓紧。」 第18章[05.05] 陈管事见出来的不是夫人,是这在夫人屋里留了一夜的霍管事,顿时觉得自己又得了了不起的消息。 世子成婚才多久,夫人就敢如此,这也太嚣张了! 于是陈管事试探:「这位管事,怎么以前不曾见过。」 「你才在这庄子里做个小管事,就能把王府的人都认全了?」霍长渊看陈明不痛快,「我是世子派给夫人的人,你有何要说?」 世子派给夫人的人都如此! 陈管事自觉抓着了大把柄,对霍长渊的语气也不好:「账本之前都交了,夫人再要让我们写是何意?」 「让你们再写,自然是这帐不对。」 「夫人要这么觉得,可就冤枉我们了,夫人这才掌事多久,我们在这庄子里没二十年也有十几年,岂会弄错。」 底下那些管事在陈明带领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喊冤,霍长渊这脾气,就要憋不住吼一声你们这群刁民。 身后传来了赵菁菁清丽的声音:「陈管事说的是,我掌事才一个多月,对庄子里的事务的确没有你们来的熟悉。」 赵菁菁身上披了件白鹅披风,手捧着鎏金小炉,一整套的宝石面饰戴在身上贵气逼人,与这庄子是格格不入。 在小兰搀扶下赵菁菁到了前边坐下,等那玉盏将茶水送上来,抿了一口后她才看着这些管事继而道:「所以才要你们再写一回,我相信,陈管事你们也希望我能尽快的熟悉庄子事务,才能为世子打理好。」 给王府办事的管事,好歹也见过些世面,早前也有刘侧妃来巡过庄子,可没世子夫人这般阵仗,眼前她穿的,手里捧的,桌上摆的,包括说话间小丫鬟送上来的点心,哪样都透着个贵字。 这哪是来清账的,来炫富的还差不多。 陈管事越发瞧不上这世子夫人,嘴上道:「以往我们也都是这么送过去的,夫人还没进府时,这里的账都是王爷身边的钱管家负责的,他可没说这些。」 「按你的意思,我这清算回帐,还得问钱管家?」 「小的不敢,只是这帐,以往都是这么做的。」 「这么说,你们是不肯写了。」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随后都看向陈管事,陈管事端的恭敬:「夫人若是哪里不懂,倒是可以直接问我们,只是这重写,与交上去的账都是一样的。」 众人点点头,向着陈管事看齐。 赵菁菁瞥了眼这些人,抬手从香琴手中取了簿子:「那好,就按你们交上来的算,第一笔,茶收。」 站着的人中有一个抬起头来,赵菁菁不急不缓的将一至四月的茶收报了遍:「账上所记,六亩地的春茶,干茶七十斤,我说的可对?」 「是。」 「同在那山坡上,隔壁的茶田,一亩地至多的二十斤,至少的也有十五六斤,这是为何?」 那位管事急忙道:「今年有虫害,有七十斤的茶已算不错的了。」 赵菁菁取了个细棍,直接在地上画了个图案,指着中间的位置:「前后左右的茶田都没虫害,光是我们的染了病,这虫也真会挑。」 管事道了句:「年年都是如此。」 赵菁菁笑了:「年年如此,年年都染不到别家,看来是世子这庄子运道不够好。王管事,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左右两步路,雨水降的也不一样,或者是人家的茶农与我们摘的不一样,亦或是,咱们的茶比别人家的好……」 那管事还想直接无赖辩驳,对上赵菁菁的目光,那陡然间的犀利令他整个人怔了下:「是,我们的茶本来就比别人的好,所以出的少。」 「那就奇了,茶比别人好,怎么价钱还比别人的便宜?」 管事红着脸一时解释不出,陈管事笑着替他接了话:「夫人有所不知,我们的茶都是卖给老主顾的,一直以来都是这个价。」 「收茶叶的有三家,永宁茶庄,荣府家,还有茶会楼,分别是十二两,十一两,十一两三,陈管事,那这九两一的价是卖给了哪家?」 底下安静了会儿,赵菁菁也不等他们给出说辞来,继续下一样:「再说去年九月采的棉花,也没听说有什么虫害……」 一个时辰的功夫,赵菁菁喝了一盏茶,将近三年账上的问题都给说了个遍,底下的人已经不若刚刚那样有气势,有几个被说的满头大汗,一个劲儿的擦着。 不是说世子夫人才刚接手么,怎么知道的这么仔细。 站在赵菁菁身后的霍长渊上前给她倒了一杯,嘴角微扬,轻轻道:「夫人辛苦。」 这话听着不觉得有什么,可细想了,夫人二字却又透着许多意味。 赵菁菁抬头看他,霍长渊脸上噙着笑意,不知为何,没那么欠扁了。 赵菁菁匆忙收了视线,端了杯子抿了口,润了有些干的嗓子后,将手中的簿子翻了下一页。 这一幕落到陈管事眼底,他垂眸哼笑,是他小瞧她了,将庄子里外都摸了个透,这一趟来就是不让他们好过的。 可他在这儿这么多年,做的账岂是她轻易撬的开的。 陈管事就是有这样的自信,因为他交上去的账,并没有刚刚那几个管事的纰漏,看着一样的东西哪一条都能自圆其说。 就是亏了,那也是真亏了,找不出错来。 赵菁菁也不着急,将他放在了最后,从早晨到下午,终于轮到了陈管事,赵菁菁翻动着他的账簿:「陈管事的账倒是做的不错。」 陈管事恭顺道:「夫人谬赞。」 「只不过对上是对上了,银子总数不对啊,陈管事。」 「夫人是想说,比十年前的少了,但其实是因为附近种的人越来越多,不好卖了,可采收上来若不及时卖不出去,就会腐坏,所以每年有好些是这么给浪费了的。」陈管事语气里满是可惜,「就是卖的最好的,一年到头也会剩下些,往后恐怕会更少。」 赵菁菁将账簿一合,说起别的来:「陈管事只有个女儿罢?」 「是……我家那位身体不好,虽就得了个女儿,也没再要了。」 第19章[05.05] 「你夫人姓刘?」 「是,是姓刘。」 「夫人娘家可有人做买卖?」 「都是种田的,没那本事做买卖。」 「那这就不对了,我怎么记得,陈管事有个小舅子是做这买卖的,姓田。」 陈管事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看赵菁菁的眼神里多了几抹揣测。 「那位田掌柜说他的姐夫是在这边庄子里做管事,姓陈,托了他的福自己那铺子生意才那么好,还说有两个外甥,都到了念书的年纪,但听陈管事说你家中只有一女,想必他说的不是你。」 陈管事的脸上再挤不出笑意来,攥在袖扣底下的手心里全是汗,这都让她查到了,怎么可能! 「早以前,钱管家只负责替世子收账,并未仔细看,所以有所疏漏也正常,不过如今我接手了,必不能出现这些问题。所以,这有问题的地方,你们都得把银子补上。」赵菁菁的声音传来,陈管事猛地抬起头,补上?这可不是十几二十两的事! 其余人的想法也是如此,这怎么补? 赵菁菁看着他们,片刻后才道:「就补这三年的,补上了,帐平了就没事。」 其中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脸色依旧难看,可到底比刚刚好了些。 唯有陈管事,憋着神情,如何都松缓不下来。 别人是几十、百两的银子,到他这儿,可不止这数目了。 陈管事看向赵菁菁,这会儿夫人还在和那管事眉目传情,如此堂而皇之,传到王爷耳朵里,一定会惹王爷和世子盛怒。 倒不如这样…… 一个狠毒的计划在陈管事脑海中形成,他看赵菁菁的眼神里多了狠辣,他们可还要看两个庄子,一时半会回不去。 这要是闹出些丑事来,王府那边哪里还会追算他们吞的这点银子? 只要这世子夫人被休,这些事儿可不就无人知晓了。 有赵菁菁前面和各个庄子管事查账的事儿在前,这两日白天里可消停太平得很,各家忙着补各家的窟窿,没的闲心再想如何对付世子妃。 落进自己口袋的银子再掏出来,无异于割肉似的。 可人的胃口一旦养大了,养刁了,那才是真正要出大事儿的。 不过赵菁菁也没把话说死,给了这些人时间去筹备银子,又给了分寸余地只让他们补三年的漏洞,自问周到。 眼下只等把手头的这些处理好了就能打道回府。 巡查庄子也是个体力活儿,赵菁菁虽常出门,但走那么段路,到了夜里也会觉得腿酸劳累。 香琴和盈翠,一个给她拿了药浴桶子泡脚,一个则捶打按摩:「这庄子隔得远,事儿又多,怎么像是巡不完似的。」 「明个应该是最后一天了,下回多抽些人手来。」赵菁菁闭目小憩,这么揉揉捏捏,倒是觉得肩膀那放松了不少。 或者是培养一些伶俐的,也省得自己辛苦,不过这次回去,往后也不会这么麻烦。 赵菁菁想着回去后的事儿,并没有发现有人端了宵夜进门。米浆、核桃屑、枣泥和在一块用小薄铫煮出来的,盛在雪白瓷碗里,枣香和核桃香扑鼻而来,另外还有一壶添了青梅、葡萄干儿、核桃仁的八宝茶汤。 「都是好消食的东西,世子妃尝尝。」来送宵夜的是庄子里伙房的赵二娘,为人朴实本分,又十分和气,这几日变着法的给她们一行张罗好吃的,是以也有几分亲近。 赵菁菁扬手,香琴塞了几个钱给赵二娘:「大晚上的,赵二娘早些歇息了。」 「不忙不忙,都是小事儿。」赵二娘连连推拒,是在拧不过才收下,「我也没别的什么本事,就给人弄口吃的还在行,世子妃在这吃的好好的,别瘦着回去就好。」 赵菁菁推拒不了这般盛情,简单收拾了下便坐在了圆桌旁,核桃酪还热乎着,舀上一口,暖了凉薄春夜里的胃,一下舒展了眉梢。 赵二娘看她欢喜,便高高兴兴走了。 在院子外不远,一双眼睛偷摸盯着瞧,直到看着赵菁菁用了小半碗,勾起了嘴角邪佞笑意悄然隐退了。 离着隔壁院子,霍长渊看了眼桌上摆着的核桃酪,都没顾上看第二眼就走了出去。 去的是赵菁菁的那屋。 但前门已经上了锁。 老路子照旧翻窗进,只是刚挨着窗,就发现窗子都被从里头反锁了。 霍长渊:「……」 他在窗外站了好一会儿,摸了摸腰上,不多时摸出一串钥匙来,贼兮兮一笑。 还好他早料到赵菁菁会过河拆桥,这串钥匙是陈管事那伙人走的时候掉的,反正都是他的庄子他的所有物便暂且先留下了。 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想着赵菁菁睡着后的乖猫样,霍长渊心里美滋滋的。 找了来福支开香琴,霍长渊转瞬就打开了门锁,从前门进去,快速的合上了门。 蹑手蹑脚来到内屋,直到被屋子里的铜镜照出几分身形才深觉自己这番有些猥琐,停了停身影,掩着神色,朝床帏那儿走去。 只是这回没靠近,便听到床帐子里传出几分细微的哼声,像是不舒服般。 霍长渊低声喊:「赵菁菁?」 里头却没有应声,他急得猛一下掀开帐帘—— 第20章[05.05] 那张海棠雕花的拔步床上,女子仅着了单薄里衣,完美身段尽显,而此刻一脸晕红,额际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小巧的鼻尖都是晶莹晶莹的,停了解腰带的手正恍惚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 半晌,像是认出了来人似的,咕哝了声‘热’。 霍长渊怔在那儿,整个人都像是着了火般,喉间滚动,又滚动了两下,都没能说出话来,这样子的赵菁菁非比一般女子,不,应该是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没有她这般。 乌压压的青丝垂在身后,面庞如凝脂般,不用触碰都能想见的手感,诱惑着,不等他伸手,女子便柔软地依偎进他怀里。 那一脸惬意与舒怀,仿佛因他带来的夜气凉意而贴合了上来。 美人儿投怀送抱,霍长渊却是一动不敢动,只稍一动,就能发现一些不妥。好半晌,他才声音干涩黯哑地问道:「赵菁菁,你可看清楚了我是谁?」 赵菁菁仰头,不单是身子,连脑子都烧得混沌,热浪翻滚,却依稀被他捧着脸,鼻尖对着鼻尖,清楚地看到了来人,呢喃着:「霍、长、渊。」 那三个字却犹如魔咒一般将人一层一层束缚住,霍长渊的眼神骤变,仿佛要吃人一般,伸手向那犹不自知自己有多魅惑人心的小绵羊。 赵菁菁也是配合的人,搂着他,觉得舒服,又靠近了些,双手捧了他的脸,带着夜的凉意冰冷冷的,驱逐了她身上的不适。 此刻她又记不得什么,只知道要缓解着不适,于是她缓缓的靠近,缓缓迎向他,入目的双眸内燃起的火,仿佛要把她吞噬道。 「赵菁菁。」 声入了耳,人也愈近了。 一床被子猛地盖在了她的身上,转瞬的,她被裹藏在了被子中,只露了个脸在外面……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亮起了火把。 起初只是一两个,后来越聚越多,惊动了在偏房歇着的盈翠,连忙赶出来瞧看,这一看就看到了以陈管事打头的管事们。 「大胆!你们这深更半夜闹到主人家前是打算作甚?!」守在屋外的香琴拧眉喝道。 「自然是为主人家的脸面着想!」早先被赵菁菁训斥过的管事扯着嗓子怪声怪气道。 「世子妃劳累休息,你们还敢这样大吵大闹,莫不是都不想活了!」 「小丫头,究竟是哪个不想活了,里面的事儿要捅出来,我看是你们一个都别想活!」陈管事在旁阴测测开口,浑然一副拿着了把柄胜券在握的模样。 香琴和盈翠面面相觑,再看里屋房门紧闭,只透出一点烛火的微弱光芒,尚未来得及想到什么,就听着底下悄声议论开了。 「那男人一看就是对世子妃心怀不轨的,青天白日就盯着世子妃不放,怪不要脸的。」 「就是就是,走哪儿都黏着,那大牛家的多说了两句,还被隔开了。」 「反正我瞧着是不对劲,世子妃把这样的人带在身边,啧啧。」 「我今儿还看到他捡了串钥匙,要不是陈管事说里苑的钥匙丢了,一开始我竟然没想到!」 「那在屋里面的不会是……」 耳听着越说越混账,香琴彻底冷下了一张脸:「你们不知情休要胡说!」 「这是恼羞成怒了呀,怕是真有其事啊!」 「唉哟,夭寿了,跑这来寻私情来了,可不是连累我们么!」 「把那对狗男女给抓起来!」 管事们说闹起来就闹起来,一伙人推推嚷嚷直接把香琴和盈翠推到了地上,就要往门前挤。前门上着锁,陈管事神情更是兴奋:「给我撞开!」 「我看哪个敢!」外间传来一道极冷的男声。 却没敌过群情激奋,门哗啦一下被撞破,整个摇摇欲坠的,里面的情形也一览无余。 空无一人。 房间里,里屋,连被子都是整整齐齐的。 「这……这怎么可能呢?」陈管事愕然失措。 与此同时,火把照耀下,一锦衣华服的男子从院外踏了进来,玉冠束发,那火光照着面色愠怒,身后还跟着数名护卫,刚有人要拦,那侍卫就出示了江林王府的牌子。 「世子,这些人该作何处置?」那名侍卫问。 所有人都惊住了,原因无他,正是因为这位世子的脸和前面缠着世子妃的管事是一模一样,可如今想透了缘由,是世子与世子妃的嬉戏也来不及了,再联系他们刚才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那些编排的话,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要命了! 陈管事攥着巾帕抹汗,越抹越多,手越抖得厉害。 这会儿才看清楚,江林王世子霍长渊那后头还有一顶轿子,屋里头没见世子妃,想必人是在里头,至于其中内情,可不就是自己那一碗下了药的核桃酪。 「误会,全是一场误会!是小的愚昧不堪,还望世子恕罪!」陈管事赶忙给自己撇清关系,「我们只是,只是关心世子和世子妃……」 「方才陈管事可不是这么说的。」霍长渊启口,声调冷得若寒冬腊月里的冰窟窿洞,「还说要替我管教来着。」 「小的不敢!」 「可我打小不单是耳朵好,记性更好,惊扰世子妃,造谣生事,贪赃这庄子里的银两,还做假账瞒报,这一桩桩一件件,是该好好说道说道了。」 陈管事噗通一下腿软跪下,一面自己甩起嘴巴子:「世子,世子饶命啊!」 求饶声传到了后面的马车中。 轿帘子里,赵菁菁服了解药,还有些虚弱。 她让香琴掀开帘子,看着外头霸气外露的霍长渊,就想起这人抱着自己离开的样子,又特意兜绕一圈用上了私下人手,为的是让自己名正言顺的。 第21章[05.09] 她更记得在屋里的事,在自己失了神志纠缠他时,他的模样。 倘若……倘若真发生了什么,有人来闯,他世子身份亦是名正言顺。 可他没有。 赵菁菁用力拧了身上的披风,看着外面替自己撑腰的人,衬着清凌凌的月色,心里浮起一丝异样。 霍长渊一声令下,陈管事他们被关了起来,屋外几个侍卫守着,屋内支起了一张桌子,霍长渊就坐在那儿,一个个的喊上来问话,到底贪了多少银两。 一夜过去,天亮时这些管事出来,犹如被剥了皮一样恹在那儿,苍白着脸色什么话都说不出,唯独是那陈管事,倒还咬牙扛着。 料准了江林王府不敢要他性命,也想好了今后不会在这庄子里继续做活,咬死了不承认自己贪那么多银子,想要为自己留点出路。 可事情岂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赵菁菁半夜就叫了人回城,把他的妻子连同外室和两个孩子都带到了这里。 马车内,身子还有些虚的赵菁菁靠在那儿,往外看去,陈管事被陈夫人拿着擀面杖追的满地跑,已是鼻青脸肿,而那外室,抱着两个孩子只顾着哭。 霍长渊威风凛凛的将从外室那儿搜来的账簿扔在陈管事面前,郾城中置办的宅子,私下藏的银两,全数败露。 「啊」的一声,陈管事被陈夫人打晕在了地上。 马车这儿盈翠唏嘘:「小姐,晕过去了。」 赵菁菁往外撇去,霍长渊已经朝马车这儿走来,一下跃上,钻进了马车内,对车夫道:「回王府。」 盈翠给姑爷让了位置,见侍卫把昏迷的陈管事架进屋:「姑爷,不送他去官府啊?」 「晚些时候再送,先让他和他夫人好好叙叙旧。」霍长渊朝赵菁菁边上坐,「不能太便宜了他。」 庄子内外如今都有人守着,叙旧不就是被陈夫人打么,打完了再送去官府打,姑爷果然有想法。 盈翠看了眼小姐,自觉的退到了外边与车夫一同坐,还将帘子给放了下来。 马车内顿时安静下来。 霍长渊看了眼赵菁菁,又看了眼她:「还难受?」 赵菁菁嗯了声,虽服了药,可人还虚软,懒懒的不想开口。 一只手忽然贴上了她额头,赵菁菁抬眸,霍长渊又将手往自己额头上贴,兀自说了句:「没发热啊。」 赵菁菁抿了抿嘴:「你在哪儿找的大夫?」 「村里找的郎中。」说完后霍长渊眉头微蹙,「回去再请太医来瞧瞧。」 赵菁菁看着他没作声,霍长渊也跟着顿住了,盯着她看,马车内的气氛骤然有些怪异。 赵菁菁心里想的是,应该和他道声谢才是,可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这羸羸弱弱的模样在霍长渊眼里,又是挠着他心底了。 霍长渊满脑子都是她昨天夜里抱着自己的神态。 想他霍长渊是什么人,十三四岁就开始跟着两位表哥去听曲儿看美人,见过的美人没上千都有几百,郾城谁人不知他江林王世子喜好收罗这些。 可偏就……在她这儿挪不开眼。 昨夜要是……昨夜要是! 霍长渊喉结微动,视线落在赵菁菁的朱唇上,身子不自觉往前倾了些。 耳畔忽然传来声音:「霍长渊。」 霍长渊登然清醒,瞪大着眼看着赵菁菁:「嗯?」又掩饰着咳了好几声,「不舒服?」 赵菁菁摇摇头,轻声道:「谢谢你。」 霍长渊挺直了背:「谢什么!这都是小爷我应该做的。」 对上她的目光,霍长渊有些扛不住,撇过脸去哼道:「他敢对你下药,这算便宜他的,到时候关照一下衙门那边,关他十年八年,别想好过!」 从赵菁菁的角度,能显而易见的看到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子,她扬了下嘴角:「我困了。」 「困就困了,我在,你睡就是了。」霍长渊头也没回道。 过了会,等他转过身来,赵菁菁靠在那儿已经睡着了,肌肤细腻如上等的白瓷,微微抿着的唇则似被春雨润过的海棠般,娇艳欲滴,在此时显露出该有的娇弱来。 霍长渊就这样怔怔看着,脑海中生出那样的念头来,这一辈子,绝不要叫第二个男子看到她睡着的憨然样。 …… 回到王府已是傍晚,赵菁菁的精神还是不大好,霍长渊叫人去太医院请人,诊了脉开药后服下,到后半夜时人才好些。 接连在府里养了三日,南子那边传话来,帐都收齐了,世子做主人遣了好些,陈管事那儿变卖了家产后,半残的给送去了衙门。 庄子内一下少了这么多人,就得赶紧补上,赵菁菁从自己这儿抽了些人过去,又另外招了几个,这才使得庄子内的活没落下。 如此过了四五日,杜若儿上门拜访时,赵菁菁正在与没绣完的荷包作斗争。 「你开窍啦?」杜若儿往她藏的桌底下瞅了眼,把她刚绣好的荷包拿出来,乐不可支,「我说赵菁菁,气跑了那么多绣娘,你打算自学成才了?」 赵菁菁没好气往她嘴里塞了个糕点:「你要嫌家里东西摆太久,我可不介意去逛逛。」 「哎,我都锁起来了。」杜若儿给自己喂了一口茶,打量手里的荷包,「你弄的这么丑是要给谁?你的荷包不都是盈翠她们做的么?」 「你管我给谁!」赵菁菁从她手里夺了荷包,没好气扔回针线篓。 杜若儿嘿嘿笑,站起来走动了下,见屋里上下都是她的东西,凑到了赵菁菁身旁:「外边传你们不睡一个屋。」 第22章[05.09] 「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赵菁菁捏了下她的鼻子,「问这些害不害臊?」 「那你还是已经嫁人的呢,说这些怎么了?」杜若儿不以为然,「我早就想来看你的,但我娘说,你这儿兴许事多,让我晚些来找你,这不,我就去了一趟茶庄,正好赶上采春茶,就呆了半个多月,这次来给你带了些。」 赵菁菁十分了解她:「回来后就没出去过罢?你娘压着你学女红了?」 杜若儿神情一讪,便是「知我者莫若你」的模样,大喇喇一坐,愁的不行:「我娘不知打哪儿听了什么,非要我学,还请了好几个师傅,在旁盯着。」 赵菁菁喜欢赚钱,杜若儿对舞刀弄枪的感兴趣,俩人对琴棋书画皆是不通,说起这事儿来自然很有共同语言:「过阵子就好了,你学不会,师傅会自己走的。」 「以往都是这样啊,但这回我娘是铁了心,说走一批就再找。」杜若儿压低了声,「前些天陆家堡来人了看,带了不少东西。」 「陆家堡?」赵菁菁顿了顿,恍然,「你是说,祖辈有功勋,先皇将整个陆家堡赐给他们的陆家?」 「是啊。」 赵菁菁又细想了下:「陆家的二少爷,似乎还未说亲。」 杜若儿拧了帕子,咬牙:「我就觉得这事儿不简单,我娘在这时抓着我学,又不说陆家来做什么,肯定瞒了我。」 赵菁菁笑了:「听闻陆家二少爷秉性纯良,为人谦和,模样也是英俊,只因为他母亲守孝才迟迟没有定亲,想必不会差。」 「那与我何干。」杜若儿冷哼,「齐景浩过去秉性不纯良?为人不谦和?模样不英俊?还不是个衣冠禽兽?你可知如今齐家闹成什么样,呵,都要笑掉大牙。」 赵菁菁没作声,半响,从她手里把那快捏坏了的帕子抢过来,直接戳了她的目的:「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让我陪你去陆家堡。」 杜若儿神情一改,嘿嘿笑着:「那你何时得空?你不是有间铺子在那儿,顺道瞧瞧去。」 「红珊瑚。」 「你敲竹杠!」 「那我不去。」 杜若儿憋着神色瞪着她,赵菁菁笑眯眯给她倒了茶:「要不这样,你看中意了,红珊瑚归我,看不中意,我当免费陪你去一趟。」 杜若儿的脸色由白转红,眼珠子瞪得越发大:「谁说我去相人!」 赵菁菁抿了口茶:「不去算了。」 「去!」 杜若儿败下阵来,觉得这丫头嘴巴的功力日渐长进:「我先回去,到时候我们过去。」 赵菁菁把她送到了府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嘴边的笑意还未散去。 「小姐,您真要陪杜姑娘去陆家堡?听着好像陆家也没确信的意思。」盈翠总觉得杜小姐的反应不大对。 「你听她说呢,若是没确信她能这么急?」赵菁菁笑着摇头,「她一定是知道了杜夫人有意想把她嫁给陆家二少爷,所以才火急火燎要我陪她去看看。」 盈翠恍然:「我就说嘛,杜姑娘以往可不是这脾气。她与您一般年纪,不知会嫁什么样的人家呢。」 盈翠的话让赵菁菁想起了当初她和杜若儿坐在一块儿说的话。 ——我将来的丈夫,那一定是得能保护好我的人,他不用多英勇,可不能太软弱了,你说连我都打不过怎么成。 赵菁菁脸上的笑意渐敛,当时她们聊的那些,到最后因为那场意外,她再没机会看若儿穿上嫁衣。 如今她已改了轨迹,和齐景浩越佩茹没了瓜葛,意外已然避过,她盼着她能够遇到共度一生的人。 回到了安园,赵菁菁见小兰守在屋外,进门后刚要问,就看到霍长渊坐在榻上,手里捏着她刚绣好的荷包,正一脸得意的看着她。 荷包绣的依然是惨不忍睹,针脚都是歪歪扭扭的,往里摸还能感觉到收针的地方十分突出,饶是如此,都比他从杜宗郴手里抢来那个,要好上许多。 丑归丑,但这是赵菁菁专门给他绣的。 荷包还有定情信物一说。 霍长渊微微眯眼,压下心底莫名悸动:「赵菁菁,你这绣工是小爷见过的女子里面最差的,也就小爷不嫌弃,往后你就霍霍我一个得了,不然让人笑话。」 他一开口就把赵菁菁初时的那一点羞耻瞬间给搅合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底噌噌冒起的火气,咬牙切齿地伸手去夺:「那也莫给人笑话世子的机会,还我。」 「送了别人的礼你怎么好意思要回去!小爷都说不嫌弃了。」霍长渊不等她来夺,果断把荷包藏进了前襟里,一手护住,一手顺势就搂住了‘投怀送抱’的人,笑眯眯的问,「可感动?」 赵菁菁差点没炸了,猛一察觉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和抱着的感觉……倏然就想起那日,虽模模糊糊的,可感官不会骗人,霎时离开了一丈远。 霍长渊皱了皱眉头,还有些留恋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不过别说,你那路边小野花绣的倒是不错,可是还有什么寓意?」 譬如提醒他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啧啧,兴许她心里已经惦记着小爷了。 元袂就说过,天下女子多是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想的是那样,嘴上偏不说,由着人猜,猜错了还要不高兴,可是难伺候。霍长渊原来是那样想的,可要把赵菁菁代入其中,忽然一点都不觉得麻烦了,相反还觉得十分有乐趣。 「那是桃花。」不同于霍长渊的沾沾自喜,赵菁菁站在他对面,咬牙一字一句,脸色更为难看。 她为什么要答应给这个纨绔子绣荷包,才招来这样的祸患! 霍长渊不置信地又从怀里掏出荷包看,来回捯饬看了两遍,无声觑着她瞧,却一切尽在眼神里。 这哪里像桃花?桃花长这样? 他没学过女红可别这么骗他! 赵菁菁愠怒:「你要是不喜欢,挑三拣四的,何不找个绣工好的姑娘!」 「谁说我不喜欢了!」霍长渊脱口。 在赵菁菁再一次来抢夺时,霍长渊利落的将荷包藏了起来。 第23章[05.09] 赵菁菁的手不期然就碰到了他前襟那,就被霍长渊的另一只手给捂住了。「往后缝缝补补这些就劳烦世子妃了。」 赵菁菁被他咧开的那一口白牙笑得晃了下神,就听他又挤眉弄眼轻佻道:「这般恋恋不舍……小爷的豆腐可好吃?」 赵菁菁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他胸口那,连忙抽回来,却被霍长渊死死抓住,一逃一追之间,脸色微微涨红:「你快松开!」 「没事儿,你也不是第一个觊觎小爷美色的,不过你是唯一获有特权的,旁的想碰小爷我都还没机会。」 正当赵菁菁挣脱不得,又直觉接下来的话不堪入耳之际,霍长渊露着一张坦荡的脸说的下流:「喏,给你摸。」 而霍长渊敢如此,全因为他刚才看到鞭子是在床头那,眼下的赵菁菁手无缚鸡之力,自然就有了这胆子…… 赵菁菁被他的厚颜无耻气得反笑:「世子这样自欺欺人,可是觉得好玩?」 霍长渊睨着她,四目相对,赵菁菁眼神中那些东西呼之欲出,凭着这些时日她气自己的次数,他想也没想倾身堵住了那张要说话的嘴。 那些不想听的,不爱听的,彻底烟消云散。 霍长渊的眼里倒映出赵菁菁错愕睁圆的眸子,可他却贪恋上她唇齿之间的味道,她嗜甜,总会在一些点心里掺上些香蜜,故那滋味都是香香甜甜,与她人一般,甜得让人想要——拆吃入腹。 「唔!」赵菁菁几乎在同一时间接收到了危险讯号,猛一口恨恨咬在他嘴上。 霍长渊疼得‘嘶’的倒抽了口冷气,松开了钳制,一双眼不置信又无奈地瞪着她:「你属狗的啊!」 「你属色中饿狼!」赵菁菁怒斥了声,声音都还有些不稳,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气短的,红着脸骂道,「你混蛋!」 霍长渊抹了下嘴角,摸到一丝殷红,眼神微微转为暗沉。 赵菁菁平复几许,仍压不住心底那股子说不上来的气闷,这人惯了随心所欲的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玩弄人就玩弄人,丝毫不顾及旁人感受…… 「有一点你说对了。」霍长渊忽而邪气笑了起来。 赵菁菁无端一激灵,就听他又道:「我的确属狼,所以你最好别招我。」 赵菁菁嘴角扯了个冷笑,哪回不是他来招惹自己的? 霍长渊直直盯着她那被亲热过后的红唇,眼神愈发幽邃:「下回要再让小爷听到你说那些个不中听的,小爷就亲你。」 那眼神又凶又狠,十分有侵略性。 「赵菁菁,我也不知道自个怎么了,反正你一点我就着……」霍长渊顿了顿,嗓音黯哑,「我倒挺喜欢你多招惹招惹。」 那意思不言而喻。 赵菁菁猛地捂住嘴,隔断那视线骚扰,可耳脖子却不争气发烫起来。 四下沉默,空气中氛围渐渐弥漫开一股陌生异样,霍长渊忽然离开了屋。 赵菁菁随着他离开暗暗松了口气,她也总算信了来福说的,霍长渊在外虽爱玩乐却不乱来……可她也没拦着,连派去侍候的都是年轻貌美的,依照霍长渊以前那性,该是乐不思蜀才对啊。 难不成他不喜欢送到嘴边的? 赵菁菁想了想觉得极有可能,愈想愈是觉得这人挑剔麻烦。 如此,赵菁菁把那些好看丫鬟又都给撤了回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这举动让霍长渊好心情了一阵。 可没好多久,霍长渊又发现她给自己安排这个宴那个马赛,姑娘们不单在装束行为上古怪神秘,连长相也愈发猎奇了。 霍长渊:「……」赵菁菁是疯了不成! 而赵菁菁似乎是被那天的他吓着了,别说她;额,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当下跟入了魔障一样,他也没想跟旁人分享这段,只夜里回味起来有些窃喜又有些莫名酸酸胀胀,不能成寐。 虽说两人没刻意避着见面,可霍长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出现,同一园子内,见面的次数便少了。 只不过庆芳斋的点心,书斋的话本子,新鲜奇趣的玩意儿源源不断的送往主屋,透着一丝小心机的示好。 时间一晃,又到了过雨荷花满院香的时节。 安园外的小池塘里也栽了一片荷花,品种和元莞清院子里的一样,都是从万华园那移植过来的,整个院子都萦绕着淡淡的荷花清香,甚是心怡。 赵菁菁每每路过,就想起霍长渊上次在元莞清的院子见她,回头就给整了这么个小池子,大有一副羡慕别人家干啥,咱家也有的土财主气质。 今个十五,赵菁菁照惯例去寒山寺,临走前带上了一食盒,红漆海棠木的盒子沿着最外层仔细用棉布裹了两层,保证到了寺庙还热乎着。 赵菁菁赶到禅房时,一鸣大师还未到,不过,今个的禅房还有些许不同。 禅房里还静坐了一人,一名婆子随侍在身旁,在椅子上的人被惊扰睁开眼之时,开口朝她行礼道:「世子妃安好。」 赵菁菁对上了江林王妃的双眼,无波无澜,清冷至极,她恭敬行礼:「见过王妃。」 要说凑巧,也不全是,她也是听了江林王妃也常听禅,便让人留意了一二,才选了今天这日子,有了巧遇。 只是在江林王妃看来,赵菁菁也不过是个寻常香客,即便有,那也是让一鸣大师稍稍另待的香客。 赵菁菁在空出坐下,屋内安静得很,她望向王妃,进来这会儿,她有些理解霍长渊面对王妃时的感受,仿佛是一滩死水般,是怎样的绝望和恨意才将自己逼成这幅模样。 赵菁菁因此蹙了蹙眉。 「这是今年安园池子新摘的荷花,做的炸荷花,还有一些您爱吃的茶叶和糕饼。」除了炸荷花是她的主意,其他都是霍长渊之前送来过的,她不过是照样子送罢了。 见世子妃先开了口,王妃身旁的婆子也有些高兴,打破僵局般作势惊喜地打开了食盒盖子:「王妃,这夏荷好生有趣,世子妃十分有心呢。」 只见里面的炸荷花是用粉嫩的荷花瓣酿入豆沙馅,一股子豆沙的香甜味儿,花瓣因此渐变成浅紫色,在表面结成一层透明的脆壳,成菜摆入装有荷花蕊的圆盘里,如一朵荷花傲然盛放,看起来十分别致用心。 江林王妃轻轻扫过,又闭上眼:「确实有心,只不过予我这等心思,有何用?」 那双平静的眼落在赵菁菁身上,漠然之外多了几分审视,冷硬到不近人情。 第24章[05.09] 然而赵菁菁今个来也不是见婆婆来的,她为的是霍长渊在偏房那一声茫然呢喃‘母妃’,还有每每来过寒山寺后的颓丧难过。 她看不惯。 宁可他鲜活无赖的,也好过那样子。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大抵是有一种自家狗子被外人欺负的感觉。 赵菁菁收拢了下衣袖,望向墙上挂着的禅字,微微一笑:「我听闻,前几日一鸣大师讲的佛法是面世,不知王妃可有听过?」 元王妃缓缓睁开眼,审视着赵菁菁不语。 赵菁菁权当是没瞧见她的神色,笑着道:「一鸣大师说面世,乃人存于这世道,应当敢于面对一切,不逃不避,不屈不折,面该面之事,我才疏学浅,理解甚微,但也获益良多。」 赵菁菁说完后,禅房内顿时安静,元王妃身旁的婆子脸色微变,看了眼世子妃,这还真是位敢说的主啊。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倘若事事都计较在心,年年月月不能释然,必是过的心累,还会伤人伤己,一鸣大师说的好,且记且忘,才能活的更顺心如意。」 元王妃不做声,赵菁菁便继续说,将一鸣大师过去讲佛时所说的,挑着捡着说了个遍,末了都要添上一句「大师说的真好」。 一杯茶的功夫,元王妃终于开口了:「世子妃倒是悟的彻底。」 「王妃谬赞,原来我也看不开,只是大师的那番话令人醍醐灌顶。莫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了自己,也伤了关怀自己的人,人生在世须臾数年,不等人,也悔不及。」 对上元王妃冷漠的目光,赵菁菁端的恭敬,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元王妃依旧淡漠:「你这是在教我如何为人处世了。」 「菁菁不敢,不过是与王妃探讨下一鸣大师所授之言。」 婆子在旁给元王妃换了杯茶,心中对世子妃的看法又新增了,这何止是个敢说的…… 「你既对一鸣大师的话解的如此通透,就该知道江林王世子并非良配,与其在生活在王府,倒不如和离回赵家。」 这样的话换做别人讲,赵菁菁都能理解,可亲妈这么说自己儿子,语气中的冷漠甚至超过了陌生人,赵菁菁委实稀奇。 这可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儿子啊。 赵菁菁想起霍长渊趴在墙头时那小心翼翼又一脸希冀的样子,就为了看他母妃一眼。 于是她轻笑:「不了解他,又如何确定他非良配,世子是您的儿子,您就是这般看他的?」 元王妃抿了口茶,冷淡道:「他虽是我生,但他像他父亲。」 这是因着江林王的缘故,连带他的儿子也恨上了? 「他院里并没有通房妾室。」 「我听闻你们分房睡。」 赵菁菁微怔,随后看了眼元王妃身旁的婆子,身在寒山寺对外界的事这么清楚? 还是说,她其实也有留意霍长渊? 「没错。」赵菁菁坦然承认,「这是我与世子约定好的。」 「因为他不是良配。」 「因为他尊重与我。」 元王妃看了她片刻:「世子妃今日前来,就是为告诉我这些?」 「六月十九,观世音菩萨成道日,届时寒山寺有道会,世子知道您会在这天去参拜,还望王妃不会对他避而不见。」 元王妃起身,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冷:「我不会见他。」 「你必须要见他!因为这是您亏欠他的。」 走到门口的元王妃停住脚步,婆子回望赵菁菁,给她使眼色,世子妃切莫再说了。 赵菁菁盯着那背影,郑郑道:「您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把对王爷的怒意牵连到了他身上,枉顾他对您的需要,在他年幼时将他抛下,他几度性命垂危时您都没有关心过他,您连见他一面和他说一句话都不肯,他每年都来寒山寺守着您,费尽心思搜罗您喜欢的送给您,您却全然漠视,他从未伤害过您,也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您不该这么对他。」 「世子妃!」婆子颤声求着,「您不要再说了。」 赵菁菁看着元王妃,她不信一个做母亲的对自己的孩子能够铁石心肠到这地步,当年的元家大小姐是多善良的人,性情温柔,能心怀慈悲的去救济别人,对自己的孩子怎么就能这么的狠心。 屋外一阵风,吹了元王妃的衣袖轻轻晃动,她在屋门口站了会儿,迈步离开。 赵菁菁追了出去:「饶是如此,他也从未怨恨过您,只一心想着见您。」 但元王妃并未回头,带着婆子很快消失在了走廊里。 赵菁菁扶着门框喘了口气,盈翠和香琴跟在她身后心有余悸:「小姐,王妃看起来性情好冷漠,您这么说,会不会将她得罪?」 「难道要我跪下来求她见一见世子?」赵菁菁哼了声,对霍长渊颇是嫌弃,「怎么不把用在我身上的那股子无赖劲放到这里来。」 就只敢趴在墙头偷看! 「可她到底是王妃……」小姐还从未对哪位长辈说过这么重的话,这还是江林王妃,小姐的婆母啊。 「说好话对她可没什么用。」赵菁菁抚了抚袖扣,「话重了,她听的不痛快,才会听进去。」 「小姐待世子还是很好的。」盈翠咧嘴笑着,「这回六月十九,世子若是见着王妃,定会感激小姐。」 赵菁菁觑了她一眼,她可没想拿这和霍长渊邀功:「东西求好了?」 「求好了。」盈翠拿出两枚平安符,「大少爷这一趟前去,至少三四年。」 第25章[05.09] 赵启珺考上了大观书院,距离郾城几百里地,一去便是三四年,赵家又不差银钱,赵菁菁这做姐姐的,便想给他求两道平安符带在身上。 「回去的时候经过赵府,顺道送去。」赵晶晶带着她们往外走去,正说着,前面送子观音堂外,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盈翠低呼了声:「是齐家少爷和越氏!」 齐景浩小心翼翼搀扶着已经显怀的越佩茹,看样子至少有四五个月。 越佩茹衣着华丽,头上所戴不比在赵家时的差,甚至更为华贵了,梳了妇人发髻的她,反倒是比过去更显妩媚。 齐景浩的眼睛都在她身上,越佩茹盈盈笑着,十足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两个人进入了送子观音堂,看起来像是还愿的。 「小姐,那边还有人。」香琴指了指堂外不远处,有人从马车上匆忙下来,神情焦灼,甚至有些愤然。 赵菁菁认出了她,是孙若弗。有些时日没见,远比初次见她时变化不少,这种变化仿佛是经历了什么事般,仔细瞧还能瞧出几分憔悴。 孙若弗直直的朝送子观音堂走去。 堂内,齐景浩正在陪越佩茹上香祈福:「你小心。」 越佩茹护着肚子,看他从师傅那里拿了香,眼里满是柔情:「景浩,我只盼着这孩子能健健康康的生下来,别无他求了。」 「你别胡想,孩子定能安稳生下来的。」齐景浩扶了她一把,「你说要来这儿还愿,我陪你前来,观音有灵会保佑他的。」 「当初我在这儿许的愿,自然想要我们一家三口过来还愿。」越佩茹拉了他的手覆在自己肚子上轻声道,「他比别人多了磨难,幸好是保住了,否则,我这一生都会愧疚。」 越佩茹所指,齐景浩自然明白,他的目光微沉了几分:「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不会让你们出事。」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母亲那儿倒是常派人送东西来,她便是不喜欢我,对这孩子还是上心的,就是夫人那儿……」 越佩茹面露难色,不在往下说,可意思全摆在脸上了。 「她又刁难你了!」 「不不不,夫人不会刁难我,夫人也没再让我去侍奉,但我怕她不高兴。」 「你如今身子重,就不必过去请安了,我会与她说……」 「几个时辰不见,你就把相公带到了寒山寺来陪你上香,你可知现在还未到放衙的时辰,容易给相公惹非议。」 亮响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孙若弗带着两个丫鬟走进来,瞥了越佩茹一眼后,对齐景浩柔声道:「相公,爹爹说了,工部近些日子忙碌,许多官员都是入夜才回家,您这般,怕是容易惹话柄。」 越佩茹当即红了眼,她急忙道歉:「是我给少爷添麻烦了。」 齐景浩一把扶住她,对孙若弗冷漠的很:「公务上的事你知晓多少,我既能出来自然有所安排,倒是你,是一路跟着来的?」 孙若弗一愣,脸上挂不住,更是不能忍齐景浩在一个姨娘面前待她这个嫡妻如此,大小姐心高气傲:「我是关心相公。」 「我们这就准备回去。」齐景浩依旧是一张冷脸对着孙若弗,当着面扶了越佩茹出去,就这么往马车方向走去。 「夫人她……」越佩茹揪着神情,还回望了下孙若弗,可脸上哪里是柔弱,分明是得意,就这么晃在孙若弗眼前,将她气的不行。 「她竟敢!」孙若弗掐紧了帕子,气的脸色铁青,这贱人,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诬陷她推人得以入府,如今仗着腹中有孕将相公霸在身边,惯会伪装! 「小姐,要不要追?」身后的丫鬟见主子如此也不敢多说什么。 「跟上去,我倒要瞧瞧她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孙若弗扬了神情走上前去,远远的,看到了前边廊下站着的几抹身影,脸色微变。 「小姐,好像是江林王世子妃。」 孙若弗面色一暗,看着已经离开的马车,心中郁结,闷沉着神色扭头上了马车。 目送了齐府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赵菁菁在廊下又站了片刻,待寒山寺内钟声响过后前去拜访一鸣大师。 从寒山寺离开已经是傍晚,六月里天刚要上伏,太阳落山后路上还是热烘烘的,马车经过街坊时,盈翠跳下去买了甜汤,回府后天已经暗下。 将从街坊买来的甜汤冰镇后端上来,赵菁菁准备喝的时候,一天不见人影的霍长渊跟闻着味儿似的走了进来。 瞧见桌上摆着的甜汤,二话不说坐了下来,囫囵几口喝完问赵菁菁:「可还有?」 赵菁菁扬手,盈翠又端上来两碗,霍长渊看她喝的慢悠悠:「今天去寒山寺了?」 「嗯。」 「有没有见到齐景浩?」 赵菁菁抬头看他:「你消息挺灵通的啊。」 「小爷在酒楼里就听着他们说起,齐夫人追着齐少爷追到了寒山寺。」霍长渊啧了声,「齐景浩够本事的啊,上回没折腾下他,这回非参他不可。」 听他说的龇牙咧嘴,赵菁菁笑了:「你如今连个挂名职务都没有,他好歹是个郎中,你参他什么?」 「小爷我没职务才能这般闲着,这几个月工部时常忙过天黑,他大中午的陪个姨娘去寒山寺上香,岂不是玩忽职守?」 天底下能把一事无成说的这般理直气壮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主了,可偏生人家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若想当差,自是比那些苦寒读出来的学子要容易安排得多,赵菁菁擦了擦嘴角:「上回你怎么折腾他了?」 霍长渊脸色浮起得意劲儿:「他早先想跟着工部侍郎出去,没成。」 齐景浩自打去年寒山寺的事后,官场上也一直不顺,先前是赵菁菁,如今是霍长渊在背后使绊子,齐家恐怕是想不到。 赵菁菁岔开了话题:「六月十九寒山寺道会,我想跟我母亲一块儿去。」 霍长渊想都没想:「我也要去,与你一起。」 赵菁菁故意问:「你去做什么?每年道会不都是刘侧妃前去的?」 「我想去就去!」霍长渊也不承认,三两口解决了甜汤,「小爷我是怕你走丢了。」 第26章 赵菁菁呵呵笑着:「我可多谢世子关切。」 被堵了一嘴,霍长渊盯着她不做声,嘴角忽而勾起笑意来。 赵菁菁心中咯噔了下,连忙往后退,下了逐客令:「我要歇息了。」 可还是没能挡住某人的无耻,霍长渊直接扑了上来,对着她快速亲了口,还咂着评价了句:「果然是甜的。」 「霍!长!渊!」 啪的一声巴掌,得意过了头的某人没能避过,顶着半边巴掌印从主屋逃了出来,在一众丫鬟的注视下回了偏房。 神情却是无比的得意。 主屋内赵菁菁又羞又恼,恨不得再抽他一顿,可人已经跑了,恼的她不住后悔,她还可怜他呢,可怜什么!看他那得意劲!!! 入夜,世子被世子妃打的事儿又传遍了王府。 众人也已经从最初的感兴趣到木然,可不就是木然,三天两头传出来世子被打,这都三个多月了,再有趣都听腻了。 这厢刘侧妃院内,听闻此事的刘侧妃正在叨念儿子:「安园那儿这情形,几年都难有孩子,你的抓紧了,范家二小姐那儿到底如何了?别又让那边的抢了先。」 霍长霖凝着神色:「父王没松口。」 「以前你父王是想让你大哥娶范家二小姐,如今他都成亲了,自然就该是你,我明儿就去找王爷说说,不能耽搁。」刘侧妃是急性子,眼看着安园那儿鸡飞狗跳,这样的好机会又怎么肯错过,「实在不行,娶个低一些的回来也成,好教导些。」 「母亲!」霍长霖不同意她说的另找,「您去找父亲说说范家那边。」 「你个死心眼的,范家二小姐也没见多好。」刘侧妃戳了下他脑门,「你知不知道现在要占的是先机,你要先生下这江林王府的长孙,这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同,父亲只认大哥是世子,纵然我和二哥他们都有职务在身,大哥一事无成,他也只认大哥。」霍长霖眼底闪过阴霾,如此,他就更不能娶个低门的妻子。 「你父王想什么我最清楚,他这是还惦念着寒山寺那位,哼。」说了这些刘侧妃心头就一阵阵的堵,「你自己也长点心,范家这桩婚事,定是要让它成!」 母子筹谋着,第二天刘侧妃就去找了江林王提起给儿子说亲的事。 江林王倒也没有一口说死,只说这事儿要问过范家的意思,刘侧妃听进去了话,扭头又让儿子多去范家那儿献献殷勤,把那范家二小姐的心给笼住。 转眼四天,六月十九,观音菩萨得道日,郾城中的几个寺庙中皆有道会,属寒山寺的最盛大,去的人也最多。 赵菁菁天没亮出门,马车上霍长渊还是昏昏沉沉的,待经过赵家接了严氏与赵慕慕,被小姨子盯了的霍长渊,忽然就有了精神。 严氏的马车在后面,赵慕慕因为思念赵菁菁,要与她同坐,于是,从国公府到寒山寺的小半个时辰,马车内都是赵慕慕甜甜糯糯的声音。 「大姐姐你想我么?」 「大姐姐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外甥。」 「姐夫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我娘给我请了绣娘,我每天可忙了,我想去江林王府看你。」 若是十三四岁的姑娘,霍长渊还知道如何应付,可眼前是七岁的小姑娘啊,以往那套完全用不上,又没有对付孩子的经验,霍长渊对这一口一个姐夫的小丫头,颇没有办法。 「慕慕。」赵菁菁把她拉了回来,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等会儿在道会上跟紧我,别乱跑知道吗?」 「知道,娘说了,让我跟着大姐姐。」赵慕慕窝在她怀里,闻着香香的分外喜欢。 霍长渊见赵菁菁这么温柔,又见赵慕慕粘她这般紧,心中腾起些羡慕来。 自个儿的媳妇他都还没这么抱过…… 于是,霍长渊又开始想赵菁菁在自个儿怀里时的模样,一声相公能叫的他浑身酥麻。 等他回过神来,马车已经到山脚下了。 赵菁菁牵着赵慕慕,跟了严氏往里走,她也没叫霍长渊,心知他今日不是真陪自己来的。 霍长渊从马车上下来,来福将备好的东西递上来:「少爷,都备齐了。」 他望了眼赵菁菁她们方向,带着来福往另一条路走去,这是通往道会另一侧的路。 钟声响过后,赵菁菁她们所在的方向,穿着袈裟的僧人从白玉石的小廊里走出来,为首的是寒山寺的主持,近百岁的年纪看起来依旧健朗。 周遭香客纷纷合掌祈福,在僧人的摇铃与诵经声中,道场周围便只剩这佛音吟唱,洗涤人心。 赵菁菁抬起头望向道场另一侧,那边有几座隐僻的阁楼,江林王妃就在其中看这道会。 不知道霍长渊见到她了没。 几天前的那番话,赵菁菁也是凭着尽力一试的心去的,她不想看到那二世祖再可怜巴巴喝醉着喊自己母妃。 而对江林王妃,赵菁菁心中总还有那样微小的希冀在,她将自己从元家带来的嫁妆都留给了世子,或许……心中还是有儿子的呢。 「姐姐,他们过来了。」赵慕慕轻轻喊她,赵菁菁回了神,那边摇铃的僧人已经朝香客们走来。 僧人一拜,香客便要回拜,赵菁菁合掌回了礼,等僧人走过去后望向阁楼那儿,发现其中有一间的窗户关上了。 「看什么你,总盯着那处。」 赵菁菁身后传来霍长渊的声音,扭头看去,后者脸上洋溢着笑容,正瞧着她。 赵菁菁看了眼他身后的来福,带来的盒子也不见了,这是见着面了? 「想什么?」 正想着,霍长渊已经凑到了她跟前,「叫你也不作声。」 第27章 「没什么。」赵菁菁摇了摇头。 「小爷我今儿高兴,等会儿带你们去醉仙楼,那里的荷叶鸡烧的最好吃。」 霍长渊脸上遮不住的高兴,活似吃了多少蜜,就连赵慕慕都看出来了,好奇的问:「姐夫你捡到银子了?」 「没错,捡到银子了!」霍长渊看赵慕慕,觉得她和赵菁菁一样可爱,哎这赵家,原来还是有可爱的小姨子。 后头严氏听言提醒:「你们都来道会了,今天得吃素。」 霍长渊颇好说话:「那就吃素宴!」 赵菁菁见他这么高兴,也不忍搅了他好心情,询问过严氏的意思,答应了他,带着赵慕慕一同去醉仙楼吃素宴,来为他庆贺这不能说的高兴事。 醉仙楼就在山脚下不远,因挨着寒山寺,是做素斋最好的酒楼。 看似一桌子的荤菜实则都是用豆腐和各种菌子做的,先上来一小盅清汤,用的白木耳、莲子、竹笋等素菜慢火炖出来,汤头浓稠却很顺口。 赵菁菁一行人上山礼佛,早上是空着肚子来的,这会儿早就饿了,一面还不忘替赵慕慕布菜,免得小姑娘总挑食。 赵慕慕瞪着碗里的青菜甚是苦大仇深:「大姐姐……」她想吃肉,不是荤肉,素肉也好啊! 「挑食会长不高的。」 「青菜不好吃。」 「吃了身体好。」赵菁菁分寸不让,监督着她。 赵慕慕到底没能拗得过心爱的大姐姐,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嚼了根,感觉跟吃草的兔子似的,小眉头都快凑成了八字,直把看戏的霍长渊给乐着了。 回头又瞧了瞧赵菁菁,说起身量来,她在姑娘家里头算是高的,刚好到他肩膀,抱起来正正好。 正晃神着,余光里就看到了被赵菁菁挑出来的几个菌子,因为赵慕慕还在边上瞧着,赵菁菁做得分外低调,在霍长渊看来,又透着几分心虚,想她方才正义凛然教导妹妹,再联系她自个身不正影不端,嘴角便不自觉扯出了个笑。 赵菁菁不经意撞上那笑,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窘迫,就看他伸了筷子,将她碗里的菌子都夹了过去。 见姐妹俩的视线都引到了自己身上,露齿一笑:「我就爱吃菌子。」 是帮她打掩护。 赵慕慕一直看着这边,搞不清两人那暧昧古怪的氛围究竟是什么,大大的葡萄眼里写满了疑惑。 赵菁菁被那样澄澈的眼睛看着,无端觉出一丝难为情来,就看到赵慕慕夹了一筷菌块:「大姐姐,这儿的菌子是真的好吃,你也尝尝!」 怎么能都给姐夫吃了,大姐姐都没吃上一口! 赵菁菁:「……」那筷伸到了自个嘴边,她只能张了口,还得强忍着不能皱眉头。 霍长渊的笑看着就要绷不住,还不忘问她:「好吃吗?」 「好……吃,当然好吃。」赵菁菁余光里瞥见巴巴看着她的赵慕慕,又乖又软,自然是捧到手心里宠着,至于旁边的霍长渊笑着笑着突然表情僵住,她才慢里斯条收回了脚。 霍长渊却忽然勾住了她的小腿,两条腿夹住,她便不能作恶。 赵菁菁没料着他会这样,反而被困得陷入进退两难之境,又顾及慕慕在不能明说,只能用眼神警告。 可他偏不,本来没事就喜欢逗逗赵菁菁,主要是特别喜欢看她着急上脸,轻咬贝齿的样子,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特别恶俗没救。 两人眼神厮杀激烈,动静微晃。 赵慕慕在旁轻咬着筷子:「大姐姐,你们在做什么呢?」一边突然俯身,掀开桌布打算瞧看。 底下两人的腿迅速分开,什么都没来得及看着。 两人面上也端得若无其事,赵菁菁笑着推了山楂露过去:「都是新鲜的山楂做的,鲜甜酸爽,开胃消食的。」 赵慕慕便欢喜接过,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赵菁菁转头就瞪向某个不要脸的,当着孩子的面竟然这么无耻,越发没下限了! 霍长渊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脑袋:「乖,别闹,好好吃饭。」 赵菁菁瞠着眼眸瞪他,好想抽他! 三个人在雅间里用饭,没过一会儿,底下忽然传来乐声,伴着人声嘈杂。 「外头怎么了,听着好热闹啊。」赵慕慕随着伙计进来打开的门往外头张望。 伙计上完了果子甜点,回答道:「今个六月十九,每年这时候都有班子来表演,今年演的是新排的戏,叫千手千眼观音,几位客人若是想看,打开这道门便能看。」 二楼的雅间特殊设计,打开一道门便能直接看到一楼大厅里半米高的圆台,上面十数名白衣舞服女子,个个轻纱蒙面,腕系铃铛,已然摆好了定点造型。 悠悠扬扬的乐声再次响起,舞姬们虔诚圣洁,大厅里倏然安静了下来。 乐声里有禅意,禅心荡涤,心中留存善念,令人心态平和安宁。 赵菁菁在看着表演之际,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面孔,虽蒙着面纱,可那熟悉眉眼不会错认,她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是莞清! 随即赵菁菁就看到了元莞清身边那个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随着她一边走,一边隔开了人海护得仔细周全,可看样子又不像是元府的护卫,气质不一般。 「那是翟子羿。」霍长渊顺着她的视线看着人道,口吻说不上好坏,有点像元袂的调调。 赵菁菁也有些猜到,这恐怕就是元莞清口中时时提及的‘翟哥哥’,身姿挺拔如苍松,剑眉星目,端的是一副若骄阳般的少年郎君相。 「她怕是偷偷溜出府的。」赵菁菁见那场面,以元家对元莞清的呵护,这种日子绝不可能让她就这样出门的。 霍长渊低声笑着:「若是让元袂知晓……」 第28章 「郾城中姓翟之人,是哪家公子?」赵菁菁回头看他,身份应当不一般,可她思来想去,对翟这个姓陌生的很。 「他原姓不是翟,姓江,他父亲就是十来年前意图跟着魏王爷谋反的江尧,谋反未成,江府被抄。」霍长渊这人交友甚广,看人也不止看家世,对翟子羿还是有两分欣赏,「当初江尧谋反,江老大义灭亲,并在圣上面前以死谢罪,才得以保全了这最小的孙子。后来他就以罪臣之子的身份被李将军收留带在身边,改了姓,一直在打仗,现在做到副将有了军功。」 霍长渊顿了顿,眉宇微凝,也恰恰因着那层身份的缘故,他和元莞清之间将来恐怕要多磨。 「原来是江家的小少爷。」赵菁菁恍然,语气里有了些调侃笑意,「那么小就去了军营,委实不易,如此俊朗模样,难怪清清牵肠挂肚,」 撇开家世的缘故,看他对周遭人冷漠,独独对上元莞清温柔呵护,这一表现便十分博得好感。 霍长渊咳了两声,没能引起注意,结果不小心呛着,真咳得脸色涨红。 最后还是赵慕慕看他可怜递了杯茶过去。 霍长渊看着两眼不离底下两人的赵菁菁,一口气闷堵在胸口,刚才那一丁点的欣赏,此刻变成和元袂一样的心思,恨不得掐死那小子,让他勾引小表妹! 那厢翟子羿也看到了这边的霍长渊,直接带着元莞清往这边走来。 元莞清看到了霍长渊身边的赵菁菁,双眼放亮,直接奔了过来。 「小心。」翟子羿紧随,在她要被绊倒之际轻扶腰身,避免了一场出糗惨事,也惹得元莞清小脸红红,突然扭捏起来。 赵菁菁含笑看着,捧着蜜茶小口小口轻轻啜着,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一对,实在有些难以想象,那日元莞清生辰漫天彩带鲜花是出自这样一个‘闷葫芦’的手笔,真是人不可貌相。 「菁菁,你怎么不等等我,在寺里没碰上面,我打听了才晓得你们来这。」有吃的不叫她,罪加一等! 「清清,你该叫表嫂。」霍长渊适时增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元莞清敷衍地唤了一声‘表哥’,便兴奋地向赵菁菁介绍起翟子羿来:「是翟哥哥推论出来的,说你们兴许来的这儿,没想还真找着了!」说得一脸自豪骄傲。 「见过世子,世子妃。」翟子羿不卑不亢,气度非凡。 自来熟的赵慕慕瞪着圆溜溜的眼:「翟哥哥好俊啊!」 霍长渊:「……」这如出一辙的口吻,果真是能相处的人。 翟子羿从头到尾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宠辱不惊。反倒是元莞清有一种自家好白菜拉出来给大家瞧看瞧看的心思,听着夸赞掩不住高兴。 一面悄不留神就准备对赵菁菁点的梨花冰酪下手,只是勺没来得及下去,冰酪的碗就被推开了半臂远:「翟哥哥……」 「冰的不能吃。」 「一口呢?」元莞清垂涎地咽了咽口水,回头小鹿般央求。 那小模样让赵菁菁都觉得不忍心,一口就一口,该不会有事,结果不等她婉转开口,就听翟子羿温声细语道:「大夫说了,一点不行,必须得忌口,你若乖乖听话,我便允你一事。」 元莞清偷偷瞥了一眼他的唇,咬了咬唇角,小女儿家的心思全部都在脸上,一点藏不住。 翟子羿轻轻扯了扯嘴角,将冰酪又取了回来,自个舀了一勺尝了后覆在了她唇上。 唇齿一贴即离。 元莞清抿了下还沾着冰凉触感的唇,脸上的红一点一点漫了开去。 「给我康康,给我康康!」赵慕慕扒拉着赵菁菁突兀捂住她眼睛的手,只看到元莞清烧得通红的脸。 霍长渊愕然过后,着实没有想到这人会如此大胆,瞬间就黑沉下了脸,好歹他还是元莞清的表哥:「小兔崽子,你当我摆设啊!」 男未婚女未嫁,这还是在外面他就敢这样!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占清清便宜! 翟子羿端的正色,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翟某一生非清清不娶,表哥请放心,我若今后做出对不住清清的事,当以死谢罪。」 霍长渊愣了下,大怒:「谁是你表哥!」 元莞清原本想要阻止两人之间的怒火,却不料听到这番如此郑重的承诺,猛地抬眼向他,看清了他眼里的情深意重,喃喃了一声‘翟哥哥’。 「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霍长渊气结,十几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了二表哥的心情,这臭小子胆子太大了! 赵菁菁拍了拍他肩膀,给他递了一杯茶好心提醒:「你就是喊破天,他们眼里也没你。」 「……」 赵菁菁看着两人对峙,翟子羿气势不输又果决模样,突然想起话本上看到过的一句,‘铁树开花骚断腿’。再看看一脸神情复杂的霍长渊,想必也是想到了翟子羿会有这番表现的缘由,恰是这层表哥的身份。 这是决心秀给大舅子们看的啊。 霍长渊在醉仙楼被翟子羿打了个措手不及,回到府里还在琢磨那事儿:「他跟我说那些作甚,难不成那小兔崽子觉得我会帮他?」 「你会吗?」赵菁菁临进屋时停住,侧过身子正经问他。 「他想都不要想。」霍长渊皱了皱眉,元袂兄弟俩是什么人,是坑人不眨眼的魔头,他想起年少无知时桩桩件件…… 再想想那惦记元莞清的小子,嗬,不知死活。 「他再喜欢清清,他的身份摆在那儿,今后顶天就是个武将,李将军再重视他,到了圣上跟前又能有什么用,元家上下谁都不会答应的。」 「那是清清喜欢的人,你说了这么多,元家上下不同意,可有想过清清?今儿这事就你知我知,至于旁的,你少管闲事罢。」赵菁菁一锤定音,顺手就把他关在了门外。 霍长渊:「……」 咚咚的拍门声响在外响起:「什么叫我少管闲事!」某人又开始气急败坏,只不过还没傻到听不出她话里意思,拍了两下,才哼声道,「我忙得连你都搞不定,哪有空管别的!」 赵菁菁一愣,仿佛是能感觉到他透过门投注过来的目光。 想到了什么,赵菁菁直接转过身去到了塌边坐下,直到外面动静没了,猜他待不住走了,一番洗漱,也就势歇下了。 第29章 屋子里点了安神香,这东西自她去年睡不安稳时便有了,香料不好寻,杜若儿来时觉得喜欢曾讨过,可惜店铺没得卖,后来是在偏院放闲置的地方看到过两大匣子。 除了偶尔总是犯抽抽的霍长渊,这日子竟让她觉得安稳自在。 入了梦,赵菁菁又梦到了那一世,她如何凄惨求不得,如何悔恨,都阻止不了生命流逝。可今夜的梦又有些许不同,在那个漆黑山洞里,在最后一丝暖意都从指尖消失后,山洞外有了动静。 霍长渊就着火光湿漉漉地出现在眼前,那模样分明是被困渔船上他来救自己时的样子,可此时却在山洞里,说‘别怕,是我’…… 赵菁菁猛地睁开眼,每每噩梦惊醒时分的寒意被无名的温暖包裹,昏暗中,她怔怔看着床帏,恍惚醒来之际,那梦境的内容依然清晰存在脑海里,以至于久久不能回神。 她会做那梦并不奇怪,是心境投射亦是阴影残留,但霍长渊的出现,还是令她愣神许久。 她怎么会把他当做梦中的救赎…… 恍恍惚惚到了七月,天气愈发热了,赵菁菁的肚子依然没动静。郾城里传出来的话不少,关于赵菁菁的倒是有过,不过没激起水花来。 毕竟还有霍长渊这小霸王压着呢,谁想不开,造谣编排到他头上,直接套一麻袋拉黑巷子里,管他谁是谁的,先揍老实了再说。 初八这日,宫中开了赏花宴,邀请五品以上官员可携带家眷一道入宫参加,因为御花园敞阔,又另外允了些世家子弟未及品阶的、官家小姐,一道热闹热闹。 赏花宴以‘花’为品,花瓣入菜,酒酿,果子,各色食点不单是造型别致精巧,香味也甚是轻灵,美不胜收。 而鲜花为食,于女儿家来说也不失为一桩享受。 赵菁菁受邀入宫,和元莞清一席,见她面色水润,气色不错,比起前段时日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可好多了,再想想那翟子羿果敢行径,有些不难想今个元莞清的底气,就像她先前说过的,元莞清到底是被千娇百宠长大的,至亲之人怎会忍心看她难过,眼下的困境是一时困境,依着两人性子,应是能迎来好结果的。 「菁菁,那齐夫人为何总看你?」饶是元莞清这样的吃货都留意到了,孙若弗的盯人目光可见多紧迫。 「可能是觉得我太好看了。」赵菁菁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元莞清附和点头,「宫宴上的就属菁菁你最好看!」榴花裙子质地轻薄,和流苏簪子映衬,一尾轻羽缀在末端,随风轻荡,直像是要搔到人心里头去似的,像仙子一样好看极了。 赵菁菁原本是和杜若儿抬杠说顺嘴的,碰上元莞清这个实在的,一下反而自个噎着了。 白皙的面庞难得晕开一抹红。 不单是元莞清看直了眼,大老远隔着屏风的霍长渊偷摸张望瞄着了一眼,便被吸引。 百花丛中,最是娇艳不过。 不愧是他媳妇! 在他身侧的元袂往那处看了一眼,看到了自家小妹那酣畅吃相,也不由地勾起了唇角,随后抿了口酒,就瞥见对面同样看得走神一人,微微一扬眉,拄了下霍长渊的胳膊。 霍长渊回神就撞上齐景浩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惊艳也有一丝复杂,却直对的是赵菁菁方向。 霍长渊冷哼,招来陪侍的小太监,不多时,那屏风稍稍挪了下,正好挡住了齐景浩视线。 齐景浩这才收回视线,不期然就撞上霍长渊那不知觑了多久的目光,被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惊得心突兀一跳。 他客气的朝霍长渊点了点头,很快瞥开了视线。 「你这醋劲儿有些大啊。」元袂调侃他。 霍长渊缓缓摸着手中的杯子,语气甚冷:「想着他不该想的,我看他近日是太闲。」 元袂啧了声:「不知谁说,宁死不娶赵菁菁。」 霍长渊没皮没脸道:「小爷我是凤凰涅盘,死过一次。」 「……」元袂愣了下,朗声大笑。 女眷席上的赵菁菁浑然不知这些暗潮,她吃不惯那些娇滴滴的花儿,倒是花酿喝了不少,这便有些急,与元莞清说了声后离席方便。 回来的路上却被人拦住了。 赵菁菁看着眼前面色不善之人,从容道:「齐夫人。」 孙若弗是专程在这等着的,一抿唇角敛了些许冷硬道:「世子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处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地儿,要说的话不大方便。 赵菁菁随她走了一段,拐角处离得不远,稍稍往里头点,能看着外头情形,外面却不定能看到她二人。 她玩味一笑,瞧出对面盯着她时升起的几分戾气:「齐夫人有何难言之隐?需得这般。」 「那姓越的是怎么回事?」 「什么越?」 「休要和我装傻,你敢说你不知道那越佩茹?!」孙若弗气得就差说齐景浩外室,可一想面前的人是曾和齐景浩险些定亲的,那越佩茹又是她表姐,要说她不知情打死她不信,如此便有了一种被羞辱的念头,口气愈发不善。 赵菁菁笑容冷了下来:「齐夫人好好的提已故之人来质问我是何意,当时庵庙走火,我表姐在里头没出来,这事郾城尽知!」 「同名同姓还一个长相,赵菁菁你莫把人当傻子糊弄!而今郾城流言不断,你们赵国公府出来的就是这等下贱!」孙若弗这是一口咬住赵国公府祸害了她,常日来的不忿憋闷此时凭着辱骂有了宣泄出口。 赵菁菁神色一凛:「齐夫人管不好自己的男人,就来寻旁人晦气,寻还寻错了人,就这点能耐?」 「你——」孙若弗不想她这番尖锐,恼羞成怒扬手,却被反握在半空。 「啪」的一声,赵菁菁反手抽了她一巴掌,狠狠把她甩开,孙若弗后退了两步,捂着脸恨恨瞪着她,「你敢打我!」 赵菁菁看着她,一字一句犹如从地狱空洞而来,「我赵国公府的名声岂是你可以编排的,再敢空头乱扣关系,亦或是寻我麻烦,休怪我不客气。」 放下这番话,赵菁菁直接扭头离开,忽然就觉得霍长渊那不假人手亲自来的法子也痛快得很。 第30章 至于流言那事赵菁菁还真有耳闻,越佩茹贼心不死,还是想与赵国公府攀上关系,渐渐放出风声,什么亡命鸳鸯命不该绝,要多凄美有多凄美。 可再凄美也比不过赵菁菁把那块棺材板压得厚厚实实,绝对不会再有让她翻回来的机会! 被赵菁菁的眼神威吓住的孙若弗整个人僵在拐角里处,好半晌回不过神来,怎会有女子前后变化这般大,前面笑靥如花,一变脸就如地狱罗刹,那眼神里的凶狠之意让孙若弗只觉得她要做点什么,绝对会招来更可怕的反噬。 心生惧意。 「她同你说什么了,吓成这个样子了?」一道清越的声音传了过来,随之一名身着孔雀蓝色盛装的女子踱步走来,两人站在一处,气势上便有了优劣,「啧,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萧明悦,你少来看我笑话。」 萧明悦哼笑:「我要真看你笑话,就不消出来和你说了,回头同什么夫人一说,包管郾城都知道你管不好后宅事,寻得人家江林王妃头上,而今郾城里头传说的,都有板有眼的,不过是有人装瞎子装聋子,不说罢了。」 孙若弗紧抿着唇角不言语。 萧明悦见她这般,语气软了下来叹气,「你说你跟自己置气又何必呢,不过是个出处不明的小妾,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了,想怎么收拾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可你要是和齐景浩在明面上杠着,让那小妾去当解语花,可不就是你蠢!」 孙若弗之前要有多心高气傲,这会儿便有多少委屈,只是这些委屈不能与外人道,如今被人以这样言语体贴考虑着,心中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已经顾不得面子上过不过的去,接住了这示好的稻草。 「那你说要如何?」 「天底下男人可都不一样,你看赵菁菁那样,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为人还骄纵,从王府里传出来的皆是她打世子的传闻,夫妇二人到现在都分房睡。」萧明悦拉住了她,提点道,「可你看江林王世子在外如何维护她名声的?王世子不过说了她几句坏话,就被霍长渊打断了腿。」 孙若弗瘪了瘪嘴反驳:「她那样的人也会有人喜欢?」 「偏你觉得不会的,人家就能将世子抓的牢牢地。」萧明悦点了点她的额头,「那是因为世子吃这一套,这就是我要说的不一样,你家相公便是另一种。」 「他是被那贱人迷惑的!」 「你只想着他被那身份不明的妾室迷惑,你可有仔细想,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孙若弗没作声,萧明悦叹道:「你光想着如何把她赶出去有什么用,你在齐景浩面前越如此,就是将他推给那妾室,她再几个月就要生了,你这还没动静,难不成你往后就这样继续了?」 「当然不成!」孙若弗拉住她的手求道,「明悦,你说该怎么办?」 「首先,你得对那妾室好,好吃好喝往那儿送,去寻郾城最好的稳婆到府里,齐景浩在你屋歇息的时候,你不可再提越氏的事,也不可再督促他官场上的事,你只要温温柔柔的,先将他拢住,让他知道你心里在意他,在之后啊,才是你想如何解决那孩子的问题。」 孙若弗咬牙,眼底有些不愿。 「我知道你心气儿高,觉得那么做委屈了自己,尤其是对着那样城府的一个人,可越是如此你就越要定,你若肯信我,那你就听我的,宴后出宫回去,你先这般……」 宴会上,赵菁菁再见到孙若弗时,已是半个时辰后了,她与萧家小姐结伴而来,坐下后一直在聊天。 「你尝尝这个。」元莞清递上来新上的点心,赵菁菁看了眼她桌上的,提醒她,「你可不能再吃了,小心积食。」 元莞清噢了声:「菁菁,你与我哥哥他们学坏了,总劝着我。」 赵菁菁笑着调侃她:「我不是与你哥哥们学坏的,我这是替翟公子看着你。」 元莞清闹了个脸红,下意识朝远处屏风那儿看去,拉了赵菁菁衣袖:「嘘,不能让二哥哥知道,否则他以后再也不会让我出府了。」 赵菁菁想到那日醉仙楼内气的跳脚的霍长渊,若在场的是元家少爷……那场面恐怕要失控。 想的这点空隙,见元莞清又偷吃,赵菁菁干脆带她去了花园里走动。 只是出去没多久,赵菁菁又让人给堵了。 这回堵她的是萧明悦。 萧明悦落落大方的和她们打招呼:「世子妃,元小姐。」 赵菁菁回了礼:「萧小姐。」 「你们是来赏荷的,不如去那边亭子坐坐?」萧明悦单刀直入,也不给她们拒绝的机会,招来了宫人去安排,将席上的点心送了些去亭子内,冲着她们微微笑。 这般熟络的模样,像是从小在宫中长大似的。 赵菁菁与元莞清走入亭子,外面的池塘内荷花开得正好,景是美,但吃东西的心情却不是很高涨,就是元莞清这个爱吃的,在面对一桌的东西都显得寡淡,她与萧明悦又不熟。 「早前就想去拜访世子妃,一直找不到机会。」 赵菁菁笑了笑:「还未恭喜萧小姐,即将嫁入定王府。」 萧明悦示意宫人倒茶,气势倒摆的足:「这便是我们的渊源了,往后我还要称世子妃一声姐姐,若是去江林王府叨唠,可别嫌弃。」 「不敢当。」赵菁菁推拒她的这声姐姐,定王可是当今圣上的儿子,江林王只能算圣上的侄子,萧明悦这世子妃的分量可比她足的多。 加上萧明悦与皇后那边的关系,赵菁菁半点都不想和她牵扯上。 萧明悦笑了笑也不在意,转而看元莞清:「元小姐不爱吃这些?」 元莞清摇了摇头:「不吃了。」 「我听闻元小姐常在家中,这才是第二回 见面。」 元莞清的反应完全没见赵菁菁那么热络,淡淡道:「我不爱出门。」 萧明悦愣了下,很快恢复了神情:「原来如此,我原还想向元小姐请教女红,不知是否唐突了?」 元莞清怔了怔,她与人交流的少,也没遇上这样强行找话题的:「我绣的也不好。」 「你这样都不好,那便是让我这般的无地自容了。」萧明悦轻笑着,也不介意揭自己的短处,元莞清神情缓和了些,却是认真的建议,「可以多请几个绣娘。」 赵菁菁垂眸,掩着自己想笑的冲动,萧小姐的这番主动求好也太过于明显了。 第31章 就在这时,亭子外传来了宫人的声音:「江林王世子妃,太皇太后有请。」 如是救世之音,赵菁菁拉了元莞清,客客气气的与萧明悦道了别,跟着宫人飞快的离开了亭子。 看着她们走远,萧明悦脸上的笑意敛了下来,侍奉在她身后的丫鬟愤愤:「小姐,她们太不识好歹了。」 「想要拉拢元家本就不是件容易事。」萧明悦倒是从容,「你以为人人都和李澜儿那样,江林王府的那一位可聪明的很。」 「江林王世子一直与太孙走的近,世子妃恐怕不会接受小姐您的好。」 萧明悦缓缓绕着手中的袖绸带:「好不好,你得看是什么东西。」 这厢宫人带着赵菁菁与元莞清到了小廊下,看到前面等着的霍长渊,赵菁菁瞬间明白过来:「是你派去的人?」 「嗯。」霍长渊示意元莞清:「清清,你跟宫人去前边,你二哥等着你一道出宫。」 元莞清点点头,拉着赵菁菁小声道:「我下回去找你。」 说罢都没多看霍长渊一眼,直接跟着宫人走去。 霍长渊闷声:「她就这么对我,也不怕我告诉二哥。」 赵菁菁跟着他往太皇太后寝宫方向走去:「萧小姐要嫁入定王府了。」 「往后她派来的帖子,若是小宴,你不应也罢,定王府那边我来往的少,你也不用难为。」霍长渊语气里满是对定王府的不耐,「她便是要拉拢你,不理就是。」 赵菁菁讶异:「你看出来了?」她还当他看不出这些女人家的弯弯道道。 「小爷我谁啊,怎么会看不出来!」霍长渊扭头看她,见她只顾着说话就要踩到台阶下,抬手捞了她一下,拉到自己身边,「你走路小心点。」 赵菁菁拍开他的手:「那你倒是说说,看出什么了?」 「别人不太平的,与我们无关。」霍长渊反手又抓住了她,朝前努了努嘴,「哎,快到了,这儿附近都是人,小心传到太奶奶耳朵里。」 赵菁菁瞪了他一眼,真会找借口。 可也没再挣扎,由他牵着走进去。 太皇太后见到他们前来,高兴得很,让嬷嬷端来不少好吃的,又拉着赵菁菁赏赐了许多,叨念着霍长渊要好好待她,又骂了他一顿不许出去玩乐。 平白受了一顿教训的霍长渊冤的很,他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太奶奶,您厚此薄彼。」 太皇太后嗔了她一眼,笑道:「和自己媳妇争什么醋,我听说你们府里的大丫头要定亲了?」 霍长渊噢了声,他与他的那几个庶妹并不熟,定了谁家的都不清楚,还是赵菁菁知道些:「杨家公子,苦寒出来的,很是刻苦,是李太傅的门生。」 「王府内的小姐嫁到这样的人家,或许有人会说是委屈了,但你们父王这般安排,定是有他的道理。」太皇太后拍了拍赵菁菁的手,「如此,趁着这机会,我派两个嬷嬷到王府里,教导那些个未出嫁的,顺道帮着你。」 赵菁菁愣住,帮她? 「太奶奶……」 「你父王不是将长渊母妃留下的东西都交给你了,还有长渊自己的赏赐,你嫁妆也不少,哀家知道你这丫头是个会买卖的,但事儿多总要有人帮持,老太婆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就遣两个嬷嬷给你使,你放心,她们去了都是听你们的,你照差使就成。」 赵菁菁还没作声,霍长渊先给拒绝了:「太奶奶,用不着,安园里有的是人手。」 谁想太皇太后直接忽略了他的意见,径直看着赵菁菁,笑的分外和善:「孩子,你看如何?」 如此盛情难却,赵菁菁只得笑着应下:「那菁菁先谢过太奶奶,就是怕两位嬷嬷在王府住不惯。」 「她们在宫中多年,什么事儿都通晓,哀家就盼着你们平平安安,老婆子有生之年啊,还能看到你们的孩子。」 这话落下,赵菁菁更是如何都拒绝不了,她应了声是:「太奶奶您可别这么说,您身体好得很。」 「好孩子,好孩子。」太皇太后喜笑颜开,望着她与霍长渊,将她的手握的更紧。 赵菁菁陪着笑,实则心中叫苦不迭,这哪里是教导,哪里是帮衬了,分明是听闻了她和霍长渊分房睡的事,找两个嬷嬷来督促他们的…… 从太皇太后的春禧宫出来,赵菁菁和霍长渊一路无话走到了宫门口上了马车,而在他们身后不远跟随来的两位嬷嬷则上了另一辆马车,一道往江林王府去。 马车里,赵菁菁觑着霍长渊,后者搓了搓苹果正打算一口咬下,被那目光盯着莫名一激灵,把自己手里的递出去,又从矮几上拿了个。 心底还有些虚。 方才在春禧宫里,仗着太奶奶在,那赵菁菁又乖又软的特别招人,他没忍住逗了两下,不对,应该说逗得可高兴了。 霍长渊迎着赵菁菁那双直勾勾的眼,嘴欠道:「小娘子可是发现为夫英俊不能自己,想对我做什么就做……啊!」 赵菁菁掐住了他腰上的肉!一下还滑了手,这人蜂腰劲痩没的一丝赘肉。 饶是如此,她还是下了死手狠狠一拧。 霍长渊整个脸都变了,「疼疼疼!」这是打哪儿讨回来的怪力女,手上劲儿可大,当下就让人想讨饶,碍于面子才没出口,从齿缝挤出‘撒手’两字儿。 赵菁菁憋了一肚子火,不单是他在春禧宫作死,主要还是太皇太后派的两名嬷嬷,想来就头疼,对待霍长渊不自觉迁怒:「你刚一开始不是说安园人手够,不用太奶奶派人,你怎就不坚持点儿!」 「那我不是看你应得挺高兴的,给你多俩帮手,反正王府也差这点人。」霍长渊说来还委屈。 「那是差不差的事儿?」 「人来都来了,你也不用担心,太奶奶派来的人不会拿乔的。」霍长渊下意识往后一瞥,想起两名婆子上马车时带的那些个东西,都不像是短住的架势。 赵菁菁松开手,跟霍长渊这个不开窍的没法好好沟通。 霍长渊见她那样子,虽然不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可算是听出是那两名嬷嬷来才惹得她如此,遂眉头一皱道:「你要真不喜欢,我就让她们掉头回去。」 第32章 她一愣,看着他认真神色,心头无端软和了些,拦住了要出去的人:「算了,既是太奶奶送来帮衬的,此时回绝了不妥。」 霍长渊被扶握着手臂,就势又坐回了她身边:「我就说嘛,这样你也用不着太累,好好一世子妃,磋磨的跟账房先生似的。」 「……」 赵菁菁索性撇过头不想搭理。 霍长渊哪是这么容易打击的,气多了赵菁菁,他都有经验了:「前面就是庆芳斋,你想吃什么,我让来福去买点。」 「不想吃。」 「那还有珍翠坊从南边来的奇珍异宝,可要去看看?」 「不去。」 不管霍长渊说什么,赵菁菁都是冷冰冰的拒绝。 明明提的都是赵菁菁喜欢的,怎么就勾不起人半点兴趣来。霍长渊纳了闷,仔细想想还真不知道除了那些个赵菁菁还有什么喜欢的,却忽略了自己为何要用她喜欢的来讨她欢心这件事。 反而陷入了赵菁菁喜欢什么的沉思里。 赵菁菁见聒噪本人没声了,还有些诧异地觑了他一眼,不过总算耳根子清净,各自安好。 既来之则安之,她是,那两名嬷嬷也是。 「赵菁菁,你可有最喜欢的东西?」霍长渊直接问了出口。 赵菁菁被问得一愣,随即深想,便想到了从前最喜欢的人,眼底落了不快。至于珍馐美味与金银珠宝,尚达不到一个‘最’字,思忖来去,发现还真没什么特别的。便冷淡答了‘没有’二字。 霍长渊的眉头皱得比正主还深,须臾灵光一现,忽然凑近:「人无所求那该多寂寞无聊,要不,你喜欢点有挑战性的。」 「嗯?」赵菁菁感受到迫近的冷昙香,着实有侵略性让她十分不习惯。 「喜欢小爷我罢。」 赵菁菁错愕抬眸,正好对上霍长渊含笑眸子,里面一簇星火湛亮放光,攫住了心神。 而说到这件,似乎也照亮了他二十年来的纨绔生涯,顿觉无趣,是以,让赵菁菁爱上自己这么有挑战性的事情,越发有趣! 「你做梦。」 女子清丽的声音如一兜子冰水泼下,将他脑海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浇灭了。 霍长渊往旁一靠,并无半分气馁之色,反而带了几分随性洒脱:「来日方长,往后可说不准呢。」 赵菁菁觑了他一眼,这厮的脸皮真的是与日俱增的厚。 回到王府,已是天近傍晚。赵菁菁先让人把宫里来的两位嬷嬷妥善安置了厢房,转头就让盈翠和香琴带了人手把霍长渊在偏房的东西收拾到主屋来。 在那边的东西不多,霍长渊在旁的方面很能凑合。赵菁菁看了他那几样东西,想他倒是从没抱怨过。 只不过搬东西连带把人也给搬来了。 霍长渊跟着他床褥子过来,语气有些不满:「赵菁菁,你该不是打算让我冻一宿……」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他的床褥被铺在了主屋床上,也就是赵菁菁的床上,瞬间噤声,但一双眼贼溜溜地打量起赵菁菁,霎时一副想入非非的模样。 赵菁菁扫过他一眼,没停下,让人赶紧布置完了,果然刚布置完没多久,两个嬷嬷就过来请示了。 「老奴们是太皇太后派来服侍世子和世子妃的,世子妃要有什么尽管差遣就是。」 「两位嬷嬷辛劳,还且先好好休息几日,之后应是我向你们讨教才是。」 赵菁菁用安园的下人房不够规格,怕怠慢了两位嬷嬷,特意将她们安排在了西厢房那儿,距离安园隔了好几重院子,却又不是最远,也是费尽了心思。 呆在旁边的霍长渊听着这一来一往的,总算渐渐明白过来,赵菁菁急吼吼地把他的东西搬回主屋是为何了。 这两位是太奶奶的眼线,再看那床上被褥,瞬间喜笑颜开。 太奶奶安排得极好! 这头赵菁菁听两位嬷嬷要留下来帮他们守夜,顿时汗颜:「怎能劳烦嬷嬷辛苦,我和世子夜里向来是不留人侍候的,当值的丫鬟睡在耳房,有什么也能使唤得到。」 「那怎能一样,年轻未出嫁的姑娘比不得婆子,不若让她们休息去,我们俩服侍就成。」张嬷嬷说着便有守在屋里的意向,已经同李嬷嬷商量起在外间哪儿打个地铺合适。 赵菁菁哭笑不得:「嬷嬷,快别折煞我们了!」一面暗暗给霍长渊使眼色,指望他能说些什么,霍长渊接收到目光,不说点什么过不去,斜睨了赵菁菁一眼,再说是翘起了嘴角,「嬷嬷在这,菁菁会害羞的。」 大抵是他的话太有指向性,又或者说是故意让人想歪的,果然两位嬷嬷扫过那床榻之上,对视一眼那了然里面带了浓厚笑意。 赵菁菁顾不得解释,只能顺势多说两句体贴嬷嬷的话,才打消了嬷嬷们留在主屋里的念头。 等香琴送两位嬷嬷出去,主屋里就剩下赵菁菁和霍长渊二人,没人说话一下子就安静许多。 霍长渊这会儿也明白了太奶奶的‘用心良苦’,深觉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两位嬷嬷是太奶奶的耳目,但凡我俩有点什么都能传到太奶奶耳朵里,她一把年纪了,可经不起什么折腾。」 赵菁菁觑他,等他把话说完。 「不许再打我了。」霍长渊指着她,义正言辞的警告道。 赵菁菁挑眉,这条她早想到了,那些个竹条子暂时收了偏苑那屋里,所以说,有嬷嬷在,真的是很不方便啊。 霍长渊见她点头,咧了下嘴角,又很快端起了架子:「世子妃就该有世子妃的样子,成天像个母老虎似的——嗷!」 「这什么玩意儿!」霍长渊瞪着赵菁菁手里多的一黑色管筒状的物件。 第33章 「太奶奶之前给的,好像是让人给改过,里面是黑色晶石打磨的,扎起来不疼,听说对身体还十分有好处。」 霍长渊又被戳的‘嗷’了一声,这疼不似外力作用下撕裂般的疼,而是内里更难受,「太奶奶怎么会给你这破东西!」 「防人的呗,特别是防一些人犯浑。」赵菁菁用的趁手,十分欢喜,当然也有几分被老人家知道自己凶残的羞赧。 而后,赵菁菁打开了柜子,将早前盈翠收起来的床褥摊开来,示意他今晚的归宿,顺带把床上的褥子一甩,自个上了床,手里还捏着那暗器。 霍长渊瞄着她仿佛得了倚仗宝贝般的小得意,且纵得她,真当他不行,怕了她手里东西,要抢早抢过来了,不过为的她能睡个安稳觉,想了想那念头按下就地躺下也歇了。 入夜后,整个院子连带外面都安静极了,风声都没有,莲花瓣的小香炉上插着一支安神香,衬着幽弱的烛火,袅娜升起,一抹淡香萦绕室内,像极了赵菁菁身上的味道。 霍长渊被那烛光扰得睡不着,还有过快的心跳,撇去在庄子时那险些走火的一次,这还是两人头一次睡一屋。 可想起了那日,霍长渊的眼神更幽深了。 过了许久,霍长渊喊了一声:「赵菁菁。」 床上那头没有回应,浅浅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仿佛直挠在人心上头似的。 霍长渊从地上起来,就看到一张毫无防备的睡颜,手指还勾着暗器的暗扣,睡得不知天日。 他无声失笑。 随后将她踢掉的被子轻轻拉起盖上。 就在他的手松开之际,却被人紧紧攥住:「别走。」手心的冰凉着实惊着了他,下意识便皱了眉反手握住。 「我不走。」 赵菁菁做噩梦了,梦里的山洞依然森冷幽暗,她又梦见了霍长渊。 在那山洞内,冷冽下这个人成了她唯一能够依靠的温暖,使得这翻来覆去做着的噩梦不再那么的可怕…… 尽管临睡前忌惮霍长渊那厮乱来,但这一夜总的来说睡的还算踏实,早晨睁开眼,赵菁菁习惯性的要去撩开帷帐,手一抬,发现有些沉。 抬起头时发现自己竟握了一只手,从床帏中间探入着,搁在床沿。 赵菁菁迅速拉开床帏,发现霍长渊的地铺不知怎的移到了床边,而他还在睡着,眉头似乎因为举着胳膊不大舒服而皱着。 她猛一松手,手从床沿滑落下去,霍长渊就有所感觉地睁开了眼,和她的双目直勾勾地对上,然后‘唉哟’叫唤了起来:「我的胳膊,麻了麻了。」 赵菁菁拧眉,明明之前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她怎可能会抓得到他手,地铺都跟着挪过来了,故此审视看他:「你昨晚做什么了?」 霍长渊揉了揉自己的胳膊,那样保持了一晚上酸的不行:「天地良心,咱们各管各睡的,谁能知道你夜里还会自己走过来,我都要怀疑你觊觎小爷隐私了!一劲儿攥着我手,还说让我不要走。」 「……」 那后半句,赵菁菁还真有点印象,梦里她在山洞内冷得很,便叨念着想要霍长渊留下来,让他别走。但梦是梦,现实是现实,她怎么可能还会梦游到起身找人拉手。 以前香琴她们守夜时她都不曾梦游过。 赵菁菁看着霍长渊,她觉得自己的噩梦都被这烦人精给搅和得不正经了。 「我睡相才不像你说的那样。」 「你睡都睡着了,还能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哪有你这样蛮不讲理,恶人先告状的。」 赵菁菁顶多只信他个一半,但看他揉着胳膊难受的样子,起了身,让盈翠和香琴过来服侍,午时还让小厨房另外做了一道菜算作补偿霍长渊。 霍长渊瞪着那一大盆的猪蹄膀,再听盈翠那丫头叨念的‘以形补形’,立马一撸袖子,露出那精壮结实的小臂,以实力力证自个不需要。 没想到,赵菁菁那蹄髈只是个开胃菜,两位嬷嬷转而端来了汤汤水水,愣是给加了好几个菜。 赵菁菁和霍长渊呆愣的看着桌上的补汤,饶是他们俩人也没见过这阵仗。 只见嬷嬷在旁兢兢业业的介绍道:「要说这身子是自己的,也是最紧要的,有些东西不是你们感觉感觉就能说了是的,也不用不好意思。」 「是啊,这些是给世子的,这是给世子妃的,都是老娘娘让太医院的傅太医开出来的,食补最是有效。」 说着,一碗碗的就盛到了他们两个人面前,香琴和盈翠在旁根本搭不上手。 有一种虚,是旁人觉得你虚。 霍长渊一脸的一言难尽,小爷身体好得很,怎会需要这些个东西? 可事实如何也不能照实说出口,他和赵菁菁都没能同到一张床上去,怎么可能会有孩子,怎么能质疑他不行! 赵菁菁那虽然有一丝同情霍长渊,可她也笑不出来,张嬷嬷又端上来一碗搁在她面前,都还没喝呢,面前已经搁了两碗。 「都是宫里的大补方子,男女皆宜,世子妃瞧着身子弱,这汤最是滋养女子的身体,还需得长久服用才好。」 「……」赵菁菁听到‘长久’二字,手不禁打了个哆嗦,看着那黑乎乎的一碗,没胆量喝,食补的东西,怎么瞧着比药还可怕:「嬷嬷,我就没必要了罢,我身体其实不错的。」 霍长渊一扬眉,直接端过了那碗:「这都是嬷嬷们和太奶奶的心意,照拂你我二人,怎能都让我一个受了呢,来,为夫喂你——啊。」 「……」 赵菁菁瞪了他一眼,奈何嬷嬷们就在旁边紧盯着,再看霍长渊一脸计策,果断拿起他那碗,笑眯眯的舀了一勺,递到他面前:「世子待我可真好,您也多吃点。」 「……」赵菁菁你故意的! 「……」彼此彼此! 第34章 霍长渊呵呵笑着,张口就把她递过来的那一勺给喝了,眼角一抽,忍了下去后,分外关切道:「娘子,再不喝可就凉了。」 赵菁菁垂眸就能看到那一碗黝黑,隔着距离闻着味儿冲的人发慌,可眼前还有张嚣张的脸呢,赵菁菁端着笑意,迎过去喝下,转而就给他又送了一勺。 来啊,互相伤害! 两人互相喂食,俩嬷嬷看得甚是满意:「世子夫妇可真是恩爱。」 被夸赞的二人虚虚笑着回应,一回头便是一阵眼神厮杀,谁都没顾着手里,往狠了给对方喂,一会儿功夫,就把汤碗里的给喂了干净,也压根没管吃下去的到底是啥。 反正那味道——不值得回味! 直到看着他们把这汤汤水水都给喝了,张嬷嬷和李嬷嬷才告退。 两个人回了厢房,李嬷嬷便收拾起从宫里带出来的两大匣子,里头都是鹿茸,牛血等滋补之物,一面笑吟吟地同张嬷嬷唠嗑道:「这世子妃是个通透的,咱们一来,她和世子就睡到了一屋去,这只要睡了一屋啊,其他的事儿就好办了。」 两个人乐呵呵的说着,转手拿起傅太医开的药方,这都是大补之药开出来的,可不仅仅调理身子,还能促进夫妻房事。 「两个都是太皇太后喜欢心疼的孩子,百年修得同船度,千年修得共枕眠,多好的缘分,那些个补汤下去,说不定今晚就能成,咱们也好向太皇太后复命去。」 「两个都生的那般好,也不知那小娃娃出来得是多好看,太皇太后瞧见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安园内,终于送走了两位嬷嬷,赵菁菁吃了好些菜才将胃里的不适压下去,坐在对面的霍长渊也不好受,之前嬷嬷在的时候还能调侃两句,如今面如菜色,什么都不想说。 消食片刻后午睡,赵菁菁觉得有些热,便让香琴多添了个冰盆子,心里想着或许是那汤药太补了的缘故。 等到了晚上,两个人被迫又喝下嬷嬷端上来的补药后,入夜就寝,事儿变得不太对。 敞开的窗户外还有夜风送入,比往日多了两个冰盆子的内屋却越发热,赵菁菁在床上却如何都睡不着。 不对劲啊,她不是惧热的人。 翻了个身,又觉得哪儿碰着席子都热,正欲起身喝水,猛地看到坐在地铺上的霍长渊。 四目交接,两张红彤彤的脸,登时都明白了什么。 不是服了药的茫然,俩人又十分的清醒,在这般清醒的情况下,人的自然反应在看到对方后,越发强烈,赵菁菁甚至觉得喉咙发干,胸膛里一股股的热气往上涨,在四肢百骸蔓延着,难受。 霍长渊盯了半响后道:「你起来做什么?!」他原本都定住了,她起来作甚,害的他看的都有些忍不住! 「我……」赵菁菁往后缩了缩,怕他真扑过来,「我口渴。」 霍长渊猛地起身,大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先给自己喂了一口,又倒了杯,随后直接拿了茶壶咕咚咕咚喝了一半,这才到床边把杯子递给她,声音有些哑:「喝了赶紧睡。」 赵菁菁接过杯子,手指碰到了他的手背,霍长渊眼眸一黯,她飞快的把茶喝完,迅速将杯子塞回他手里,放下帷帐闷闷回了声:「我,我睡了,你不许动!」 放下帷帐那一刻,风带了她身上的香气飘到了霍长渊这儿,他用力握着杯子,喊了声:「赵菁菁。」 赵菁菁啊了声,紧张道:「你,不行你就去偏房。」 话音刚落帷帐就被他哗的拉开了,偏生她自己又极度的清醒,涨红着脸既羞涩自己的反应又怕他扑上来,盯着他都不敢说话了。 四周静的出奇,就在赵菁菁以为他要扑上来时,霍长渊猛地转身朝着冰盆子那儿走去,直接端起盆子向那冰块咬了下去。 「……」 霍长渊用力啃了好几口,这才将涌上来的燥热给压下去,随后他直接端了个冰盆子给送到了床上,赵菁菁看着他嘴边湿漉漉的:「你……」 「你别说话!」霍长渊闷声呵斥,哗啦一下又将帷帐给她拉上,抱着个冰盆子回到了地铺上…… 这一夜谁都没睡踏实,赵菁菁断断续续的醒着,而霍长渊是彻夜没睡好,第二天俩人顶着青红的眼,在两位嬷嬷眼里,还当时效果甚好呢。 赵菁菁深觉不能再这样下去,太皇太后这一招太狠了,汤汤水水再来个几日,能把他们俩折腾死。 原本觉得嬷嬷到来很好的霍长渊也觉得苦。 他是想水到渠成来着,可不是这样的啊,他都流鼻血了! 日日如此,他怕自己英年早逝。 于是,赵菁菁提出要与杜若儿去陆家堡时,霍长渊热烈的给予了支持,去,马上就去!一刻都别耽搁! 加紧着让杜若儿准备,很快出了门,两位嬷嬷总算是没发跟了,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郾城到陆家堡马车需五六日,中途难免要歇息,霍长渊是个会享受的主,赵菁菁也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所以这五六日的行程,过半时他们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 官道驿站上,伙计瞧了来福拿出来的令牌后,恭恭敬敬的去准备吃食,驿站后院的厢房内,杜若儿看了眼站在窗边的人,低声问身旁的赵菁菁:「我早就想问你了,不是说下月去么,怎么这么赶要去陆家堡了?」 赵菁菁抿了口茶,觑了她一眼:「早点去不好吗?」 「好是好,可你不是忙么。」杜若儿明明与她约的是中秋后,但前几天菁菁派了人来催促她准备出发,这不像是她的作风。 「你的事重要。」赵菁菁掩了嘴角,绝不会承认自己是逃出来的,两位嬷嬷代表太皇太后,得罪不得,又架不住她们那般的送汤药,只能暂时避一避。 「那他呢?」杜若儿朝霍长渊努了努嘴,「他怎么也跟来了?」 「他没什么差事,听闻我去陆家堡,就说一道去玩玩。」 「玩?你一起他还敢玩?」杜若儿不可置信,随后又有些疑惑,「这几天我怎么觉着他情绪不太对。」 自然不对,那家伙还上火呢,吃东西都不利索,心情能好呢。 赵菁菁直接岔开了话题:「你可想好了怎么见他,总不能直接去陆家拜访。」 「我早叫人打听了,他喜欢饮茶,在陆家堡内有常去的茶楼。」杜若儿说了一半,对上赵菁菁揶揄的目光,话慢了下来,「你怎么这么看我?」 第35章 「继续说……」赵菁菁也不说破,「看他喝茶也瞧不出什么来。」 「先看看呗,去了再说。」杜若儿扭头看霍长渊,还站那儿呢,「先前听说他打了王世子,菁菁,你与他相处的究竟怎么样?」 赵菁菁也看了眼窗边的人,轻轻放下了杯子:「还行,没我当初想的那么坏。」 话音刚落,在那儿站了许久的霍长渊转过身来,脸上满是兴致:「赵菁菁,外边来了杂耍班子,你想不想看?」 霍长渊满脸都是「你快答应,小爷我想看」,想到他这几日的憋屈样,赵菁菁点了点头,霍长渊很快叫来福去问,两刻钟后,三个人就坐在了驿站堂内,看那杂耍班子在堂内中央表演。 杜若儿看的咋舌,她是知道江林王世子爱玩乐,但这出门在外,花重金叫个途径的杂耍班子在驿站内表演,也是少有的。 她转头看了看赵菁菁,发现她格外的从容淡定,甚至嘴角有笑意;再看看她旁边一脸兴致的霍长渊。 心中忽然萌生出个神奇念头来:这二人,很是般配啊。 杂耍班子哄的霍长渊高兴了,那点上火的事儿似乎也没什么了,之后几日,霍长渊的兴致都很高涨。 情绪一高涨,路上耽搁的时间就更久了,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尝个遍。 等看到陆家堡城门时,已经是十天后的事了。 进城后,赵菁菁她们看到了完全不同于郾城的光景,穿衣打扮也好,建筑风格也是,截然不同。 到的时候是下午,陆家堡内街上满是行人,其中有一半儿推着单轮的推车,车上装满了各种东西,有些是往集市的,有部分往码头方向。 最宽阔的大街往南,远远的能够看到兴丰码头四个字,那是陆家堡最大的码头,在这个靠着船运发家致富的城里,这个码头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好热闹啊。」杜若儿感叹了声,「这儿和郾城看起来很不一样啊,菁菁你快看。」 从马车望出去,茶楼也与郾城有些许不同,尽管陆家堡很小,距离郾城也不远,但就是有着其独特的风情在,一眼便能看的出。 赵菁菁眼里看到的则都是商机,她在这儿的铺子其实并不大,主要是作仓库用,码头上卸下的货放到铺子内,再分出来送到郾城,以前都是让赵管家来回跑,她这也是第一次来。 到了客栈后,香琴她们在屋里收拾行李,下马车就不见了人影的霍长渊出现在屋门口,赵菁菁抬起头,他手里拿着两个油纸包递给了自己。 「趁热吃。」 赵菁菁闻着了香味:「葱油饼?」 「刚做好的,酥的很,你刚不是想吃么?」 霍长渊又从身后变出一串糖葫芦,赵菁菁失笑:「你哄孩子?」 「我看买的人多。」霍长渊看她笑心情也不错,「我让来福去问了,这里最有名的是码头外的宴喜楼,和杜小姐说的丰秉茶楼挺近的。」 论吃喝玩乐,霍长渊是第二,怕是没人敢论第一,赵菁菁也饿了,让香琴拿了一个葱油饼给杜若儿送去,低头咬了口,眼眸微亮,确实好吃。 「我让来福备马车,你们好了就下来。」 目送了霍长渊出去,盈翠抱着一摞衣服走过来:「小姐,世子这几日待小姐格外好啊。」 赵菁菁没作声,张开手让香琴帮她套上外衣,盈翠又走到窗户边往下看:「小姐,世子又给您买吃的去了。」 赵菁菁抿嘴,让她去请杜若儿:「将药带上,以免喝多了。」 前去宴喜楼时已是傍晚,码头外依旧热闹,夏日里这时间送货的人最多,进进出出的,让赵菁菁她们这样头一回来的觉得新奇。 从包厢窗户远远能看到靠着码头的船只上写着的陆字,赵菁菁感慨:「陆家的生意倒是做的大。」 霍长渊瞥了眼,不咸不淡道:「也是他们识相。」 赵菁菁扭头看他,话里有话? 「你看郾城中,谁家既有人在朝中为官,又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陆家能如此,不仅是靠着祖上那点功勋,每年送到宫里来的,是这个数。」 霍长渊比了个手势,赵菁菁登时看明白了,半数的都给了朝廷,岂不等同于在给朝廷卖命。 「所以说,别人羡慕的,又岂知真实情况如何。」 霍长渊望着渐暗下去的天,眼底的深沉仿佛要与那夜色混在了一起。 赵菁菁见他那番模样,不禁又多看了一眼,实际上她都已经看好几回了,他有些反常。 等到杜若儿出声时,霍长渊便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叫了来福去催点的菜,又叫伙计上好酒,半点都没有要亏待自己的意思。 赵菁菁和杜若儿喝的是花酒,几乎没什么酒气,纯粹是好喝,宴喜楼内还有坐班的唱曲儿,悠悠歌声飘进来,杜若儿想到了什么:「明日就是二十一了?」 赵菁菁点点头,心思还有一半飘忽在别处:「是陆少爷出来喝茶的日子?」 「丰秉楼的二楼看坐要提前说的。」杜若儿皱着眉头,她这几日也是玩的高兴,又因为到的迟,就将这件事给忘了。 「多使些银子就行了,来福。」霍长渊喊了声,让来福跑一趟丰秉楼,挑个最好的位置,「那陆少爷不是常去么,肯定有指定的位置,就挑个能看最清楚的。」 霍长渊将话说的这么透,杜若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用看的很清楚。」 「陆家嫡出的公子就有四位,庶出的有六位,那……陆二少爷是吧?」霍长渊想了想,「我没见过二少爷,倒是见过陆家大少爷。」 「在哪儿见的?」 「在郾城,他受了镇西小侯爷的邀请,出手倒是阔绰。」霍长渊说的是夸奖的话,语气却不见欣赏,「一人一尊金佛,俗气的很,还送了小侯爷二千两的银票。」 说罢,霍长渊喝了口酒,神情淡淡:「陆家的生意如今由陆老爷主掌,几位少爷中,陆大少爷最出挑,依照陆家以往的惯例,陆二少入仕,这家业应该会交给陆大少爷。」 杜若儿打听的陆家事,还没霍长渊清楚,她便多问了几句。 第36章 在旁的赵菁菁看着接连喝酒的霍长渊,心中早就觉察出些不对劲来。 进城时还好好的,在客栈内也还好,似乎从下了马车后他有些不同,莫非他以前来过这儿? 眼看着第二壶都要喝完了,赵菁菁眉头轻蹙,伸手拦了下:「明日既然要去茶楼,就早些回去休息。」 霍长渊看了她一眼,眼神格外的深:「好,那先送杜小姐回去,我喝的有些多,你陪我走走。」 杜若儿自然不在这儿打搅,上了马车回客栈,赵菁菁站在酒楼外目送了马车走远,转身看身旁这个将自己灌了半醉的人:「你这又是哪一出?」 霍长渊直接牵住了她的手往码头夜市那走去。 可赵菁菁也不是个任由他来的主,见他不做声,直接道:「你要不说,我可回去了。」她抽回了手,却是在等他的回答。 霍长渊停下脚步,看着夜市前边热热闹闹的情形,目光幽深:「你可知陆家堡是什么地方?」 「你以前来过?」 「我没来过,不过我父王曾带母妃来过这儿。」 赵菁菁愣了愣,那得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罢。 出神时,霍长渊牵了她继续往前走,灯火如昼,周遭喧哗,恍若是置身了另一个世界,欢声笑语传进耳中,就连赵菁菁也生出些醉意来,跌入这情境中,一时间忘了他还牵着自己…… 头顶上是连接成片的花灯,花灯之上是繁星密布,仿佛是与人间盛世相比美。 亭台池子,一盏盏荷花灯寄托了心愿,漂浮在池面上,浩浩荡荡。 赵菁菁一路都像踩在云端,而唯独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宽厚温暖,坚定有力,其中涌上的安全感连赵菁菁自己都纳罕,随即回想起之前相处种种。 这人不靠谱时总能惹得自己生气,却又总是以自己的方式来顾她周全。 「锅锅,等等我!」身穿粉花裙子的小女孩,看着四五岁的模样,奶声奶气唤着前面跑过的小孩,险些撞上赵菁菁。 得亏霍长渊揽腰避开,一手还不忘扶住了小女孩。 小女孩也被吓了一跳,可只一瞬就被霍长渊吸引过去了视线,粘着便撒娇:「大锅锅,这儿疼,要呼呼。」说着抬起胖乎乎藕节似的小胳膊,笑得连门牙旁缺的牙都露了出来。 十分逗趣可爱。 赵菁菁抱臂看戏,没等霍长渊有所行动,先前跑远的小男孩又折回来,一把拽上小丫头按在了他身后:「我都跑慢了给你追你还追不上,还说自己不蠢。」 转头又小眼神奶凶奶凶地对上霍长渊,一面指着他对着小丫头耳提面命:「他都这么老了,有什么好看的!万一是人贩子把你拐了卖了怎么办!真是一点不顾着都不行,以后可要跟牢我!」 「嗯,榷锅锅!」 「是哥哥。」 「锅锅!」 「算了,随你吧。」 两小孩转头就把撞到的人给忘了,拉着手欢快跑远了。 赵菁菁嘴角一直噙着笑意,青梅竹马,好生烂漫。 「若我是那时候遇上你,只怕和那混小子一样,应该会比那小子还过分,不让你和其他的臭小子玩。」霍长渊突然道。 赵菁菁笑意一顿,再看霍长渊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一双眼湛亮得过分,明显也带了微醺的醉意:「你喝醉了。」 霍长渊没应,反而是带着她去了八角亭子,从这儿看,不远是灯火,抬头是星海,旁边紧挨着被莲花灯照亮的琥珀池,美不胜收。 沉默中,有些无名的情绪滋生。 掩藏在宁静平和的表象下,像是随时都会撕破冲闯出来。 赵菁菁瞥了眼他的侧脸,线条完美的轮廓随着灯火晃影忽明忽暗,仿佛是热闹过后的孤寂。不远处的声浪交杂着卖艺的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而霍长渊孑然一身,满身落寞。 「驿站的伙计说,外地人来陆家堡必到这南街夜市来,品一品这儿当地的酒,尝一尝这儿的骰子橘糕,兴许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喝过绵润的酒,走过喧哗的街,累了便在这儿坐下歇歇。」霍长渊仍是看着亭外池子,「府里的嬷嬷说我父王霸道,到了这,愣是把这周遭所有的莲花灯都包下来,让我母妃一个人许。」 赵菁菁也随之看了过去,闻言也不觉得意外,就算是现在,郾城中依旧津津江林王当年为追求王妃所做的事,照此说来,霍长渊果然还是随了江林王多些,做出的那些事也不足为怪。 「偏苑里有一本游记,是母妃最喜欢的游冉先生所着,摸得都起皱了,一次被父王发现,便有了那次启程。那时他们成亲没多久,陆家堡之后是渠州看云海,再往后是观城……原以为能这样走到老,却不遂人愿。」 霍长渊苦笑一记:「你看,许的这么多愿也无用。」 谁也不知那两位是如何走到今时地步的,赵菁菁只知郾城里提及那一对时无不惋惜错愕的,再看霍长渊如今陷进去的晦涩模样,心底一动:「求神佛不如问心,它能指引你最终想要的。」 「没错。」霍长渊忽然侧过了身子,与赵菁菁面对面。 两人四目相对,霍长渊的深沉里掺杂了几分其他:「若我想得到一个人,得到她的心,我会做得比她想要的多的多,让她的眼里心里到最后只能装下我一个。」 赵菁菁又见那熟悉眼神,心兀的漏跳了一拍:「有些事强求不得。」 「我不会强迫你,我想要你心甘情愿地接受我,做我的妻子。」 几个字仿佛鼓槌落下,敲击在了心扉上,赵菁菁惶然一惊,怔怔凝向神情极郑重的霍长渊,在其身后,一簇烟花冉冉升空,在空中炸开,紧接着是一簇又一簇,绚丽而浪漫。 赵菁菁怔怔看着,有些失神。 她倒是料想不到霍长渊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亦或是,会用心到这一步。 「情之所系,此生不负。」霍长渊眼眸深情,看着被眼前景色震撼住的赵菁菁,心中暗喜,一面依照计划张开手臂…… 第37章 来吧,到小爷的怀抱里来,让小爷坚实的臂膀给予你最大的温暖,沦陷吧,赵菁菁! ‘啪’的清脆声响起,霍长渊捂住被打疼了的手,顿觉手上一空,他的小抄—— 「你母妃的事你自己清楚,会说就多说点,增加同情分,像赵菁菁这样的必须要下重药,一般的故事不够打动人,只能靠你自己发挥了,最重要的还是场景,使些银子,女儿家都喜欢的你得安排上……」赵菁菁手里多了一张纸,直接把开头念了出来,自己念自己的名字,嘴角还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霍长渊脸色顿变,伸手要去夺。 赵菁菁闪躲过:「我不会强迫你……情之所系……」她看完了才抬眸,对上霍长渊那窘迫又想装自然无事的模样,「霍长渊,你出息了啊。」 要不是她发现他给人打暗号放烟花,险些要被他的沉痛给蒙骗过去,心生不忍,甚至……想到这,赵菁菁恼羞成怒,这家伙长本事了! 「这个……这个是我临走前元袂塞我的,我不要,他硬塞给我的,有话好好说,不许用家伙。」霍长渊一面说,一面人已经往后撤退。 赵菁菁哪会信他的,顶多两个一丘之貉,这种馊主意一个没跑,元家那个的名声也就仅次于他:「你还跑,你给我等着!」 霍长渊在挨打和气死赵菁菁之间选择了前者,停了下来,挨了两下才出手制止,无奈道:「元袂出的虽然是烂主意。」刚说完,被赵菁菁一瞪,立马改口,「元袂那是郾城里出了名的花心混账,一句话都不该听他的!」 塑料兄弟情。 赵菁菁微微眯起眼,刚追着打了会儿,有些气不匀。 就听霍长渊接着道:「可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嘴比较笨,碰上你这个聪明的,就更不够用了。那些话我不知道怎么说,元袂才教的。说也奇怪,小爷在外头叱咤风云,怎么到了你这就这么惨呢。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这么折你手里了。」 赵菁菁听他不经意的咕哝抱怨,心底的气儿突然就消了:「受不起。」 「折都折了,你就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霍长渊见她累了走路有些吃力,二话没说直接拦腰抱起,「小爷这样绝世仅有的好男人让你碰上了,你还不赶紧抓紧点儿。」 这还是在大街上,霍长渊这一出着实惊着了赵菁菁,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呵斥,「霍长渊你放我下来。」 「小爷自己的媳妇凭什么放!」说着还故意使坏似的跑了起来。 赵菁菁生怕被颠下去,只得紧紧抓住了他衣服袖口,霍长渊便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心底无比踏实高兴。 可这还在夜市上呢,那么多人瞧着,就算是没人认得他们,赵菁菁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她发狠掐了他一把: 「你疯了啊,快放我下来!」 「我不!」霍长渊嘶了声,抱着她往码头那边跑去,直到没人的地方才将她放下,让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混蛋!」赵菁菁抬脚踹了过去,霍长渊直接抓了她,赵菁菁站不稳跌下台阶,又撞到了他怀里。 「哎,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嘶!」 赵菁菁用力掐了他的腰,疼的霍长渊脸色顿变:「放放放手!」 「不许跟着我!」赵菁菁甩开他,气呼呼的往码头出口走去,前边好不容易追上来的香琴她们赶忙来扶住她。 「小姐。」香琴看了眼世子那边,又跺脚又龇牙的,世子怎么了? 「走!」赵菁菁兀自上了马车,等都没等他,径直回了客栈,门一锁,将某人给关在了外头。 可那家伙的可耻度永远是在她想的下限之外,竟从隔壁爬窗进了屋,最后闹腾了一番,挨了一顿打才老老实实去打地铺。 翌日清晨,赵菁菁又被早起的杜若儿从床上挖了起来,也不等霍长渊,直接前往茶楼。 大清早起来,赵菁菁连朝食都没用,何况做了一晚上追逐躲藏的梦,这会儿蔫蔫的提不起劲儿。 杜若儿给她点了朝食点心,大多是红豆汤,红枣糕这一类的,一面瞧着她欲言又止。 赵菁菁直觉她没好话:「我人都陪你来了,千万别说我不爱听的。」 「你们昨晚上那么激烈的吗?」杜若儿跟她咬耳朵,「我在隔壁都听到动静了,世风日下,你们好歹也顾忌下我这个还没出阁的!」 赵菁菁把鞭子往桌上一搁,打从郾城出来便一直随身带着了,就是昨晚去宴喜楼的时候忘带:「要不你也来试试?」 杜若儿一下明白是自己想岔了,脸红了红,又看桌上那条粗长藤鞭:「赵菁菁,你好变态。」 小隔间里只有赵菁菁和杜若儿,以及两人带来的人,说话都是随性。至于霍长渊那厮,这等相看的事他不屑来,杜若儿也脸皮子薄,不想相看个人还那般兴师动众。 赵菁菁舀着加了一勺蜜的红豆汤,给杜若儿也盛了碗,这丫头跟着自己什么也没吃,压根是忘了这回事:「听闻陆家堡几位公子就属二公子身体最弱,病娇矜贵,你多吃点儿,以后好压——」 杜若儿一张脸随着门口踏入的年轻男子倏然爆红:「赵菁菁你不要脸!」 「以后好药也捎带上点儿。」赵菁菁总算说完,再盯着红透了的杜若儿故意促狭追问,「请问这位纯情的未出阁的小姑娘刚才想什么了?」 杜若儿:「……」躲避似的将目光移向外头,正好看到陆季泽撩袍而入的情景,男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五官眉眼偏柔和,不管看着什么都有一种深情的错觉,倒不觉得有赵菁菁说得那般‘柔弱’,尤其是…… 「甚是俊朗。」赵菁菁留意到杜若儿的目光,中肯地评价了一句。 杜若儿点头,便听到一声轻笑,顿时幽怨看向她:「近墨者黑,你跟霍长渊久了,也变得流氓了。」 赵菁菁一噎,想到了某人昨晚的流氓行径,也突然消了音。 果然是亲姐妹,踩人痛点都那么的准确。 陆家堡这的茶楼多不胜数,朝安路的陆羽居,第二甫的珍怡居,三甫的福安居,七甫的柳居,十甫的陶康居。一应绿瓦顶,青砖墙,青翠盎然,而茶楼中又以赵菁菁所在的这家为翘楚,茶水糕点都是远近闻名,门庭若市。 赵菁菁在郾城就有一家茶楼,对此的兴趣更大,出名的茶点每样都点了,还有客人最为追捧的茶也叫伙计上了齐,四下观望着对这儿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杜若儿的视线却在陆季泽进来后就被吸引去了,赵菁菁顺着她目光望过去,抬手在她跟前晃了晃,揶揄道:「哎,眼珠子要掉下来了。」 杜若儿微红着脸:「你瞎说。」 正好那边传来道歉声,视线又过去了。 第38章 有个茶楼伙计撞到了陆季泽,但他非但没责怪伙计鲁莽冒失,反而予了银钱,又说了些什么,让那伙计感恩戴德连连鞠躬跑了。 「家中老母亲病重便施与银钱和派遣大夫,这陆二少还挺心善的。」赵菁菁打量道。 「你几时会读唇语了?」杜若儿讶然,丝毫没看出点头绪,就是觉得陆季泽笑起来温温柔柔的,但又是和她大哥完全不同的感觉,大哥的温润是如沐春风,而他的,总好像有小勾子,能勾起人心底的保护欲来。 赵菁菁无奈笑了笑,这丫头从刚才开始心就不在这,自然也没看着伙计因为心系家中病重老母亲恍惚出错了好几回,给她们的豉汁排骨上错成了豉汁凤爪。那伙计一番道歉,赵菁菁也给了点银钱做打赏。 所以同理可推陆季泽,细微处见知着,倒是个博人好感的优点。 但是,家世好的公子少爷们,大都喜欢在外做些脸面,左右没几个钱,能博得好名声的事何乐而不为。 还得再观察才是…… 这厢陆季泽的到来,也惹得茶楼里兵荒马乱了一瞬,多半来茶楼的姑娘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的手里虾饺掉了不自知,有的原本就吃的慢里斯条,这会儿连萝卜糕都是一粒一粒儿掰着吃。 这么一比,杜若儿不过两眼直勾勾的,也不算出糗的了。 「咳。」赵菁菁故意咳嗽提醒,就等着杜若儿慢悠悠地收回目光,噙着似笑非笑觑着她,「看得如何?」 「什么如何?不就,不就两鼻子一眼睛就是个人罢了。」杜若儿故作不在乎道。 赵菁菁险些呛咳着:「你说的那还是人么!」 杜若儿后知后觉也窘了一脸:「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正说话间,大厅正中央响起了叮咚的锣鼓敲,一名女伶怀抱着琵琶走上了台子,坐在花梨木的圈椅上拨弦清唱,唱的是赵菁菁一行从郾城来没听过的调子,不过韵味悠长,也是好听。 女伶长相秀美,唱腔也美,赏脸的除了叫好,还有人送花的,不过茶楼的有规矩,表演的时候不能中断破坏,是以那些花儿都被搁在了圆台子边沿,画面倒是十分养眼。 卖花的在茶楼里走动,问客官要不要花。 「就算是不送台上的女伶,也可送身边的姑娘,咱们这还有个占花榜,姑娘可提个名,以花枝多少定排名前后。」此时,那卖花的正站在赵菁菁的包间里推卖,见两人衣着不菲更是卖力。 赵菁菁听着有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几块简陋木板子,每块名字牌用挂绳活动系住,前面以花形做标识,后面标了数目,半月一换,上面最多能挂个十名,为首的自然是陆家堡出名的美人。 食色性也,此举既推广了茶楼名气,吸引客人,又包揽了鲜花生意,十分高明。 「你今儿的花我都包了,还有这余下半月的,署名阿若,我要从今儿起她一直占魁首上。」赵菁菁一出手便是一片金叶子,眉眼轻佻向杜若儿,端得是调戏良家姑娘的阔绰样。 「赵菁菁你疯啦!」杜若儿还没见过铁公鸡这么拔毛的,占那虚名做什么。 那卖花的一听连忙接过应下,生怕这人反悔了,一面跑回去告诉掌柜的这等好消息。 虽不知这阿若姑娘是谁,单凭这给金叶子的正主还有她身边坐着的就已经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子,魁首也不为过。 赵菁菁等人出去了,拨了拨小金算盘:「这儿的花卖的比外头贵,一钱才五朵,一天一千就是二十两,余下还有十天,算上前面那追加的那些,估摸算个三四百两。」 杜若儿勉强捋了个清,觉得花这么多银子买个半月的花名头是个傻的。 「好歹是陆季泽常来的茶楼,又是陆家堡有名的美人榜,咱们都在这儿了,让你上个榜怎么了。兴许陆季泽会对榜上的阿若姑娘也感兴趣了呢。再说了,反正这钱是从我给你准备的嫁妆里扣。」赵菁菁把金算盘藏到怀里,一副极理所当然的模样。 杜若儿:「……」她果然就不该对赵菁菁有一丝期望,合着她才是花那四百两银子的冤大头,可扫了眼陆季泽对着的那花榜后,也没再说撤销的话。 正此时,圆台上突然剌了一阵刺耳琴音,划破了茶楼里听曲的宁静,从外头突然冲进来七八名壮汉,一下就围住了台上的女伶,二话不说就要带人走。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救命!」女伶抱着琵琶左躲右闪,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不是她一个弱质女流能抵挡的,很快就被人扣住。 「你爹输了赌坊一百两银子,把你签卖给我们了,也就值当几分姿色,去花楼里侍候侍候人,几年就能还了……竟然还敢反抗,你要怪就怪你那个嗜赌如命把你卖了的爹去,走走走。」 「是他输的银子你们找他去就是,从他拿我娘的医药钱去赌时我就同他断了血亲关系,你们放开我!」 那姑娘看着是个烈性的,死活不依,被硬拽着扇了好几个巴掌,眼泪包在眼眶里,愣是忍着不哭,死拧着不走,求着救命。可周遭看戏的多,却无人出手。 茶楼的也怕惹了赌坊背后势力,虽劝着架但也无可奈何。 小姑娘被逼得没了法子,梗着脖子,被拖着走了几步,突然猛地挣开了人,就要往茶楼中间的台柱子上撞过去,宁死不从。 这可气坏了杜若儿,本来人就已经到了门口那,这下一看飞快冲出去正好救下了要撞柱子的姑娘,冲着那几个壮汉呵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要逼良为娼,还有没有王法了!」一面扶住姑娘,柔声细问她可还好。 「哪来的小娘子这般不上道,敢管我们道爷的闲事儿,我看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为首之人嬉笑着突然凶恶,「识相点就赶紧把人交出来,让开!」 杜若儿和赵菁菁带来的护卫们纷纷阻挡在前,人数来看,进来闹事的没占了优势,杜若儿好打抱不平,最看不惯的就是这样的事,「我管你道爷佛爷的,陆家堡有你们这样行凶之徒,我要报官!看你们还能嚣张几时!」 「小娘子好大口气,我们道爷就喜欢呛口的小辣椒,说不定把你抓回去,还能赏我们点辛苦钱,兄弟们,给我把这俩丫头都抓起来!」 只是没一会儿,那些人里头不知何时跑出去的一个带来一伙人,这一下才是真正对上了。 茶楼里的客人都跑光了,赵菁菁眼看不对,早就让人去通知了霍长渊,以他的身份调动本地官府,护卫当是不成问题。 就是眼下,得拖延些时间。 杜若儿将那姑娘往自己身后护,小声安抚:「你别怕。」随即瞪着那些人对赵菁菁道,「菁菁,你等会儿先带她走,我会会这群无赖!」 「放肆!」正当赵菁菁恍惚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时,就看到陆季泽所在的包间大门被打开,年轻俊朗的男子面色沉如水从里面走了出来。 明明是云淡风轻地踱步而来,但对一些人而言,仿佛踩在了命运的尾巴尖上,瑟瑟发抖。 原本一触即发的战斗氛围倏然烟消云散,那些个自称道爷门下的人见了陆季泽纷纷像见了猫的老鼠,低眉顺目。 「我等不知陆大人在此,多有冒犯,求大人恕罪!」那人一下转了风向,就跟受欺负的是自己似的,顿时大吐苦水,「可我们经营的赌坊又不是慈善堂,那人欠兄弟们许多银钱,兄弟们讨不找,也是他自个说的把女儿抵给我们的。」 「但这位姑娘说早先就与她父亲断绝了关系,应当没资格再为她做主了,你们以为呢?」陆季泽声音温润,瞧不出生气的样子,可说出口的话却叫这些人吓得不轻。 一群人顿时跪了下来:「我们也不知道啊,陆大人你是知道的,咱们做的也是正经买卖,要都是这样,还怎么继续开门做生意。」 第39章 陆季泽沉吟片刻:「说的也是。」 杜若儿神色一凛,难道他要帮这群人!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要不这样,既然是他欠下的债,也不好叫你们有损,你们可以把他卖了。」 跪在地上的人愣了愣,皆是错愕,卖了那赌棍?那能值多少钱,白送给别人都不要啊。 「陆……大人,这怎么能,他欠下了一百多两啊。」 陆季泽面色微沉:「那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了,怎能让没有偿债能力的人欠下这么多钱,在他第一回 还不出赌债时你们就该禁止他再去赌坊,如今欠下一百多两可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了。」 「……」 赵菁菁听言轻笑:「这陆二少有点意思。」 杜若儿目光微闪,看着陆季泽的方向:「……我原以为他要帮赌坊的人。」 赵菁菁觑了她一眼:「合你心意了?」 「嘁,他身为官员,这么做理所应当!」 跪在地上的人纷纷告饶,得,今儿不凑巧遇上了陆大人,要是县老爷他们倒是不怕,可那是陆家。 于是各自哭诉着不容易,是被赌徒坑了的苦水,才想着抓人女儿,一通辩白。 「既然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她又与他父亲断绝了关系,此事你们该找谁算,应该清楚。」 「是是是……」 「把这茶楼里你们打碎的东西赔了再走。」 还有什么可说的,为首的人摸出银子摆在了桌上,连忙带着人离开。 杜若儿愣愣的看着那人化解了一场冲突,又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姑娘受惊了。」 「没受……没事没事。」杜若儿险些再次犯蠢,就撞上陆季泽笑盈盈的眼,这人文文弱弱的,但笑起来就像春天暖阳一般,她刚都在想要是那些人不服管教欺负他,自己定是要护住他的。不过他有陆家堡的名头护着,寻常人也不敢找他麻烦罢。 「姑娘路见不平仗义相助,实乃巾帼英雄,不过出门在外,尤其是异地他乡还需得保护好自己为先。」陆季泽瞧着面前姑娘圆溜溜的眼,透露出的单纯,直白地盯着自己,和别有心机接近自己的女子十分不同,而这种单纯的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感觉,令他轻抿了下嘴角,连声音也愈发温柔了几分。 杜若儿也不知道后来两人说了什么,反正挺恍惚的,都怪陆季泽笑得太招人,她不得不时时和自己作战,免得失了魂做出让自己出糗的事儿来。 等到她回了赵菁菁身边,后者打量着她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摇了摇头。 这是来相看的吗? 这分明是送货上门啊! 「我看这陆二少也就一般般,况且陆家堡山高水远,来去还不方便,还是算了。」赵菁菁目送那陆二少进包厢,「再说了,郾城中找个有差事的还不容易么,你要嫁到这儿来,都不能常见面了,好儿郎多得是,我看严家少爷就不错。」 「什么算了!」杜若儿紧忙回神,「他比霍长渊都好多了。」 加急赶来的霍长渊正打算潇洒出场英雄救美,那一声‘夫人莫怕’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看到空空如也的大厅,和杜若儿那句嫌弃,他不服气道:「什么叫比我好多了,他哪里能和小爷我比?」 赵菁菁瞟了一眼他,而后者仍在为错失时机而懊悔模样,索性先撇开了先,逗起杜若儿:「你来之前说的可是让陆二少打消娶你的念头,怎么如今倒反而维护起他来了?」 「那他本来就挺不错的。」说着对上赵菁菁看破的眼神,顿时羞得一跺脚,「你就看我热闹罢,不跟你说了。」说罢扭身就走了。 赵菁菁难得瞧见她这般‘矫情’笑得灿烂,仿佛是彻底从那个死讯中走了出来,笑得释然,却不经意撞上了霍长渊痴痴的目光。 「夫人真好看。」他喃喃,「往后也这样对我多笑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撒个娇买个貂,想要什么都有! 茶楼内重新恢复了热闹,恍若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在伙计将若儿的木牌添到占花榜,再在其后标注了数目后,眼尖儿的看到二千四后惊呼出声,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若儿姑娘是谁?」 「哪个客人这么阔绰,直接把人给捧上第一了。」 「想必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儿瞧上了人,哄人开心,只是没听说咱陆家堡内有这样的美人。」 议论声传入到小包厢内,赵菁菁抬指掂起杜若儿的下巴,笑眯眯调戏道:「若儿姑娘貌美如花,深得我心啊。」 杜若儿拍开她的手,红着脸向霍长渊告状:「世子,你不管管她?」 霍长渊对杜若儿这种「自家媳妇欺负她就来找他告状」的行为很满意,于是让来福去外头叫伙计新上了几样点心,甚是恭维地问赵菁菁:「夫人今早出门没来得及吃,别饿着。」 「……」杜若儿瞪着他,这狗腿子! 赵菁菁对上霍长渊殷勤的目光,便知道这厮估摸又在打什么主意了,于是想起了昨天的种种,手心便有些热。 当事人不觉得有什么,坐在旁边以神经大条着称的杜若儿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目光在俩人之间流离,冲口问出:「昨儿我回去的早,你俩去了哪儿?」 话音刚落面前就多了一碟芝麻酥酪,赵菁菁神情自若的劝道:「你刚刚光顾着看陆家少爷,都没怎么吃,这都快中午了,来。」 杜若儿觑着忽然温柔的赵菁菁,像是想到了什么,嘿嘿笑着,视线往霍长渊那儿一瞥,谁克着谁呢,这丫头也有今天。 包厢内安静了会儿,都各自想着事儿呢,大堂内一阵喧哗,不知谁送了好些花上来给新唱曲的,而那新唱曲的姑娘正在致谢。 杜若儿忽然瞪大了眼,赵菁菁望出去,发现那唱曲的姑娘往陆季泽的包厢走过去。 两个包厢的距离,赵菁菁能清楚看到那位姑娘脸上的含羞,在陆季泽的笑靥间,姑娘不掩眼中的爱慕之意。 第40章 霍长渊也瞧见了:「陆家几位公子,这二公子的确是最受欢迎的,嫡出的身份又在仕途。」 「为母亲守孝迟迟没有成亲,想必也是孝顺的人。」赵菁菁补充了句,说罢看向杜若儿,只见她直勾勾的看着那处,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给扯破了,显然已经上了心。 很快,那位姑娘笑着离开了包厢,像是得了什么应允,一直在道谢。 赵菁菁差了个人前去打听,原来是为了后日的钓荷节,那是陆家堡这儿的花节之一,今年轮到陆家主办,那位姑娘是想求得陆二少答应她前去表演。 「就在码头以西的将西湖畔?」 「是,就在将西湖畔。」 「多谢。」赵菁菁给了伙计赏钱,扭头看杜若儿,假装苦恼,「怎么办,我们明日就得回去了?」 「再多留两日,你们来都来了。」对上赵菁菁揶揄的目光,杜若儿恼羞,也不顾霍长渊在不在了,上前就一顿的挠,「赵菁菁你成心的!」 逗够了杜若儿,离开茶楼时已是下午,码头上的街上很是喧哗,赵菁菁抽空去了一趟铺子,顺便看看附近的铺面。 杜若儿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便早回了客栈,留了霍长渊还陪着她。 这一逛,天色便暗了下来。 铺子内的掌柜是从盐城派来的,在这儿呆了数年,对陆家堡的事很熟悉,赵菁菁看了帐后便向他打听了关于陆家的事。 「如今虽说是陆老爷当家,不过他都不怎么管事儿,交给了他几个儿子,长子最有出息。」 「陆家二少爷呢?」 「回小姐的话,陆家二少爷从小就是个读书的料,没听说他管陆家的生意,不过二少爷是嫡出的,将来定是能分得不菲的家业。」 赵菁菁点点头:「嫡出的少爷就有四位,还不算庶出的。」真要分起来,这家恐怕就拆散了。 「陆老爷娶了两位夫人。」掌柜呵呵笑着,大意是这陆家与官家不一样,陆老爷娶的是平妻,陆二少爷与四少爷的母亲是第一位夫人,如今还在的那位是后娶的。 霍长渊瞧着架子上摆满的瓶瓶罐罐轻嗤:「陆老爷可真会享受的。」 掌柜的见赵菁菁不再问了,便去了外边等候,只点了灯的库房内,霍长渊见她心无旁骛的翻着账本,凑到了她身后:「看你这样是瞧不上陆家了?」 赵菁菁翻着手中的簿子,语气平静:「这么说也不是,只是那陆家过于复杂了,杜家简单,伯父伯母就这么一对儿女,家中也无妾室庶出,我怕她将来会应付不过来。」 「那不是还有她相公。」 赵菁菁扭头看他:「万一护不住呢?」 话音未落赵菁菁轻呼了声,按住了他的肩膀,被他抱起来坐在了个箱子上,她怒斥:「你干什么!」 霍长渊站在她面前豪气道:「小爷要你多看看我。」 赵菁菁把账簿搁在箱子上,抬手就拧住了他的耳朵,高度正好,极为的顺手:「好哇,那我多看看你。」 「哎哎哎!」霍长渊被她拧的直垫脚,「你谋杀亲夫!」 「那也是被你逼的!」赵菁菁瞪他,对付他讲道理有用吗? 「也罢。」霍长渊嘴角一扬,一手拦住了她的腰,往自己这儿带,在赵菁菁反应不及时,另一只手已经按住了她的后脑勺,一下封住了她的嘴唇,把她余下的话都给吞没了去。 「唔!」赵菁菁张口要咬,有过前车之鉴的霍长渊迅速的分开,趁着她虚抓住了她的手以防再被揪耳朵,眼底勾着邪,笑眯眯的看着她:「还说不说?」 赵菁菁瞪着他,偷袭最无耻不过! 库房内幽暗,霍长渊的后背遮挡了烛火,赵菁菁看到的,是他眼眸中丝毫不掩的意念,自己的手还被他牢牢住着,腿又动弹不得,这要是让掌柜看到,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你放开。」 「不放,你是不是该奖励我一下?」 赵菁菁转念一想,脸上的哼笑转了温和:「那你先把我的手松开。」 霍长渊看了她一会儿,心里美滋滋想着,难道这一亲有用?手下的劲儿自然就轻了许多。 「哎我说赵菁菁,只要你……啊!」 话没说完,赵菁菁手里的竹条直接甩在了他的手背上,从箱子上跳下来后又往他身上狠狠抽了好几下,直接将人给抽逃到了门外……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对霍长渊来说,这时间得再缩短,半天不打他就上房顶了。 从铺子回客栈的路上还躲着她,可好了伤疤忘了疼,等入夜要睡下时他的心思又活泛了,一通闹后,赵菁菁这一晚睡得格外安静,梦都没做一个,纯粹是累的。 第二日在陆家堡内闲逛过后,第三天一早,一行人前往将西湖那儿看钓荷节。 每年到了这时,除了陆家堡的百姓外,还有许多外乡来的人到此游玩,赵菁菁她们一行人也不会显得突兀,下马车后随着人流散开去,很快眼前出现了一片花海。 陆家阔绰,赏玩的小径边上都是成盆的花组件而成的景观,湖边用来赏花的水上走廊上又悬挂有许多的花簇,从扶栏间往下一直垂坠到了水里。 七月底,陆家堡这儿的荷花开得很盛,走廊中央悬在水上的木台上,还有请来的舞女献艺,杜若儿一下认出了其中唱曲儿的女子,正是前天在茶楼中后来登台的姑娘。 「在那儿。」赵菁菁见她找寻了半天,指了指湖边的阁楼,那边有看台,陆家二少爷坐在那儿,周身有几位少爷,还有几位小姐。 瞧座位倒是没什么不同,但那几位小姐皆是对陆季泽感兴趣。 杜若儿抿嘴,秀眉微皱着,赵菁菁拉着她找地方坐下她都心不在焉的。 霍长渊瞧前边有人玩的钓花游戏,示意赵菁菁看:「你们要不去凑个热闹。」 赵菁菁观望了会儿,似乎是挺有意思,正要叫杜若儿一道过去,扭头看去,身边的人不见了。 第41章 「若儿人呢?」赵菁菁四下看去,愣是没瞧见她。 「杜姑娘往那边走去了。」盈翠指了指看台那儿,有些错愕,「那位陆少爷也不见了。」 赵菁菁不放心:「我得去找找她,这儿人太多。」 霍长渊拉住她:「找什么,兴许她自己约了陆季泽见面,你去了岂不打搅她。我让护卫去盯着些。」 「如此也行……」赵菁菁知道若儿她是有主意的人,「你让护卫看紧点,人生地不熟的。」 「放心,我听闻这钓花的第一送的是个金玉盏,拿了给小宝喝水正好。」 霍长渊借着小宝的名义带着赵菁菁去了钓花的地方,这厢湖边的树林内,该在看台上的陆季泽已经在这儿站了有一会儿,他面前还有位姑娘,隔着远远的距离有位丫鬟把着风。 姑娘穿着豆青湘绣纱裙,娉婷秀丽,此时俏脸微红,仰头看着陆季泽,唤了声二公子,满是羞意。 陆季泽笑的温和:「张姑娘,今日钓荷节,这里虽幽静但不能保证有人前来,若让人瞧见,恐怕会影响你的声誉。」 「我……我不介意,我可以让爹爹去陆家。」张姑娘捏着帕子,说着极为大胆的话,心意也是坦然,她就是喜欢他才约他来这儿的啊。 「这怕是不妥。」陆季泽垂眸看她,「我母亲过世还未满三年,暂且没有议亲的打算。」 他们身后的大榕树上,树叶茂密,遮了抹俏绿的身影,白皙的手抱着粗枝,杜若儿的脸露在树叶中,盯着底下的二人,心里嘀咕:没有议亲的打算还去郾城拜访爹娘。 想罢了,看到那张姑娘往陆季泽靠近,杜若儿又哼了声,莺莺燕燕如此之多! 「还有半年,半年之后不就可以了?」张姑娘来这一趟,势必是要讨个回答的,她递出了个荷包,期盼的看着陆季泽,「二公子,我……我喜欢你。」 陆季泽看着她手里的荷包,伸手去接,树上的杜若儿瞪大着眼,却见张姑娘果欢喜的神色暗淡下来,陆季泽把荷包推回去了。 「陆某不能接受张姑娘的美意。」 张姑娘捏着荷包颇是受伤:「为……为何?」 「若是接受了这个,往后陆家堡的人说起来,对姑娘的声誉不好,又何必让姑娘多添这些烦心事。」 「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便是如此,张姑娘望着他的眼里还满是爱慕,多好的人啊,还为她考虑这么多。 「陆某并无意中人。」 「那为何我不行?」张姑娘眼中重新燃起了希冀,「我,我家的家世也不差,我爹爹在陆家堡也有好几条船,若是你将来再想娶,如你父亲那样,我也不介意和她平起平坐。」 「……」杜若儿伸手掐了下自己的脸颊,她听见了什么,平妻?这姑娘是疯了么?! 陆季泽眉宇微皱,使得他原本就比一般人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羸弱:「张姑娘,为官之人,没有娶平妻一说。」 「但我不会拦着你纳妾的,我家中……」 「张姑娘,我已有议亲的对象。」 榕树下登时安静,张姑娘怔怔看着他,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你没有议亲的打算。」 「孝期过后便会去提亲。」 杜若儿听到那提亲的字眼,脸不争气的红了,忽然她感觉有东西在拉扯自己的头发,抬起头,一只鸟雀正悬在那儿啄她的头发。 去! 杜若儿怕惊扰到树下的人,只敢小幅度摆手驱赶,可那只鸟雀似乎是盯上她戴的绒花首饰了,非要冲过来啄,想连头发都啄了去给自己做窝。 「是哪家的姑娘?」树下是张姑娘的颤声,杜若儿望下去,人姑娘眼眶都红了,受了不小的刺激。 陆季泽沉吟片刻:「是郾城人氏。」 「郾城人……都城之人,自然不是我这样的能比了。」张姑娘嘴里喃喃着,忽然掩面奔逃开。 风一吹,树叶声莎莎,还伴着鸟雀的叽叽喳喳,原来陆季泽与张姑娘说话时没注意,如今这周遭就他一人,便被身后榕树上奇怪的鸟叫声吸引了。 一抬头,一个翠衣女子正抱着头,在驱赶一只不断往她头顶飞的鸟雀。 赶快走开! 杜若儿气鼓鼓的瞪着那鸟雀,好么,还和她示威是不是,停在那儿冲着她叫唤是几个意思,扒了她好几根头发还不够,不带这么薅毛的。 还来! 杜若儿捂住头顶,抬手挥了挥,也怕自己用力过猛直接把它给打伤了,往旁边躲了躲。 就在这时,树下传来了声音:「你若不下来,它不肯放弃的,它在筑巢。」 杜若儿刚要张口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去,陆季泽站在树下,抬起头微笑看着她。 杜若儿飞快扫了眼他身侧,那位张姑娘呢?什么时候走的? 就这走神的片刻,被那只鸟雀瞅准了机会,直冲而下,往她那绒花上啄过来。 杜若儿慌了,双手去挥,一个用力过猛,就从树上直直的摔了下来。 「你快让开!」 话音刚落,杜若儿就撞在了陆季泽的身上,紧接着,俩人双双摔倒在地。 杜若儿的脑袋重重的嗑在了他的胸膛上,闷哼声传来,杜若儿慌忙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目光,仿佛撞入一潭幽泉:「对……对不起!」 映入陆季泽眼底的是一双秋水剪成的眼珠,晶莹闪亮,清澈干净。 第42章 她慌忙的起身,道了歉后想拉他一把,又碍着身份,脸颊通红,眼神都不敢与他对视。 「还要劳烦姑娘扶我一下。」 杜若儿噢了声,连忙伸手拉住他,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看到他衣袍上沾着的泥灰更内疚了,他看起来这么弱,会不会摔出内伤? 她竟然直接把他压倒了…… 「是我惊扰了姑娘,姑娘不必道歉。」陆季泽抚了抚衣袖,反过来安慰杜若儿。 可他越这么说,杜若儿就觉得自己越不对,于是仰起头问:「你……要不请个大夫看看?」 陆季泽失笑:「我没事。」 杜若儿低低噢了声:「公……公子,你若有不舒服的,尽管去悦来客栈找我,我会赔钱给你……我姓赵!」 「赵姑娘……」陆季泽眼底染了深意,笑着喊了声她。 「对……没错,我姓赵。」杜若儿往后退了步,羞于再呆在这儿,「公子留步。」 说罢,三步并两步的,杜若儿飞快逃离了这林子。 陆季泽站在原处,榕树上的鸟雀还在喳喳叫着示威,他正要启步,脚下的绒花钗吸引了他的注意。 陆季泽弯腰捡起,被鸟雀啄了几下的绒花已经有些凌乱,但并不掩整个花钗的精致,他抬头望向林子外,低声念叨了句:「姓赵么……」 霍长渊正在帮赵菁菁钓花,眼看着距离第一已经没差几朵,被冲回来的杜若儿吓了一跳,手一抖,已经到半空的花又掉到了水里。 裁判冷漠的声音传来:「失败。」 「马上就要赢了!」霍长渊扭头要念叨,看到杜若儿这幅凌乱样直接愣住了,「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杜若儿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赵菁菁的胳膊:「走,我们回去了!」 赵菁菁倒是想问原因呢,可杜若儿脸上就写着「什么都不要问」,加上她这幅样子的确也不合适继续呆在这儿,便道:「回去再说。」 杜若儿猛地点头:「世子,你输了什么,回去我补偿给你,我们先回去!」 三人上了马车,杜若儿在后边的马车简单收拾,以为自己能瞒的很好呢,可前面的马车内,跟着杜若儿去的护卫已经把事儿讲给了霍长渊与赵菁菁听。 从张姑娘到杜小姐从树上摔下来,再把那位陆家二公子直接压倒在地…… 霍长渊没为赵菁菁拿到奖赏品的郁闷一扫而空,眼底带着促狭:「难怪她急着要走,就是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这陆二公子的身体着实不太行,居然没接住。」 赵菁菁看了他一眼,霍长渊说的理所当然:「换做是我,两个你我都接得住。」 「不知道他是否清楚若儿的身份。」 「自然清楚。」 赵菁菁怔了争,很快想通其中关节:「说的也是,前天你还去了衙门的。」 「陆季泽就任在此,前天我去过衙门,他就知道了我们在这里。想来他也个聪明人,与你一起年纪相仿的,除了我那几个庶妹之外,就是你亲如姐妹的杜家小姐。」 「我还在茶楼内挂了若儿的花牌。」 马车内静了下,赵菁菁又补充了句:「回去你不许提这事。」 霍长渊抬了抬手:「再在陆家堡停留一日,后天一早出发回郾城。」 俩人是这般商量的,赵菁菁将铺子里的事处理好后就回郾城,可不等他们收拾东西,第二天快中午时,客栈内就有人来通报,说是楼下的陆家二少爷,说来找一位姓赵的姑娘。 「陆家二少爷找我?」 赵菁菁将手里的簿子递给对面的杜若儿,后者闪躲着眼神,架不住赵菁菁这般看,终于投降:「我,我昨天其实遇到他了,我告诉他我姓赵。」 赵菁菁假装不知:「那你还不下去,赵姑娘……」 杜若儿神情赧然,难得的扭捏:「你陪我下去。」 靠坐在窗边的霍长渊跟着起身,意思了然,一起去。 杜若儿心里泛着虚,出门前又好生照了回镜子,这才挽着赵菁菁下楼,在大堂内看到了等在那儿的陆季泽。 「赵姑娘。」陆季泽笑着和杜若儿打招呼。 「陆公子。」杜若儿用力抱了下赵菁菁的手臂。 「这二位是?」陆季泽看着赵菁菁和霍长渊,客气的问。 「这是我姐姐和姐夫。」杜若儿赶忙道,「我们来陆家堡视察铺子,明日就回去了。」 赵菁菁觑了她一眼,憋的有些辛苦,笑着应了这声姐姐:「陆大人,请问您找我妹妹有何事?」 「昨日在钓荷节上,陆某有幸得了赵姑娘帮忙,得知她住在此处,便想尽一尽地主之谊,不知你们是否赏脸。」 杜若儿怔住,她帮他什么了?明明是她害他摔了一跤。 赵菁菁噢了声:「原来如此,陆大人不必客气。」 话没说完,霍长渊接了话:「这儿的酒楼也就如此,这几日吃遍了,陆大人若想道谢,那就去陆府罢。」 「……」 杜若儿望向陆季泽,盼着他别答应才好,去陆府做什么?! 第43章 可陆季泽却说了句:「荣幸之至。」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陆季泽显得十分好客,这地主之谊也尽的十分到位,还道是‘择日不如撞日’,待赏玩结束便邀请杜若儿一行人去往陆家。 杜若儿闷了半天想不出拒绝的话来,回过神时已经被带出了客栈。 路上,陆季泽与霍长渊一道走在前面,赵菁菁和杜若儿落后两步,看到陆家堡的百姓无论做什么,见到陆季泽便恭敬唤‘陆大人’,一些贩子还把手边有的瓜果蔬菜纷纷送予他,人气极高。 「陆大人,这是老婆子家里老母鸡这两日刚下的蛋,新鲜,给您补补身子,莫要太操劳了。」一名戴着幞头的老人家提溜着一篮子鸡蛋,硬是要陆季泽收下,「还有些清心明目的药草,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老婆子的一点心意,您可一定收着。」 陆季泽推辞不过,收下篮子,扫过鸡蛋旁那些带根的药草皱起了眉:「荣婆婆,上回就说了,您一把年纪就莫要再上山采草药了,每月若补贴的银钱若不够用,您只管找我就是。」 「够用够用。」荣婆婆忙道,「多亏了陆大人慈心善举,让我们这些无依无靠,又没收入的人每月都能领上救济钱,过上踏实日子。以前是靠山里采些草药,挣得还不够填肚子,如今日子好了,可也闲着就找点事情做。老婆子把着分寸,可注意安全着。」 陆季泽看着把话都说了的荣婆婆,失笑道:「总说不过您。」 荣婆婆爽朗一笑,早瞥见了他后面的两个姑娘,尤其注意到了杜若儿,瞧出了穿衣打扮不是本地人,又看她似乎是适婚的年纪,脑子一下就转得飞快:「陆大人您为民劳心劳力,前面刚筑坝修路,这又给咱们这些提了补助钱,这一心扑在公务上,反而耽误了您自个,身边都没个知冷热的,可怜哟。」 陆季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显露出无奈,又唤了声‘荣婆婆’。后者哂笑,「老婆子老了话多,可话糙理不糙。」想着再说下去就说多了,于是便给陆季泽行了个礼,「保佑陆大人这样的好官长命百岁,还有,早日寻得命定良缘!」 说完这句人就走远了。 留下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杜若儿发现周遭人看过来的目光,有些窘迫。 「他们怎么这么看人啊。」杜若儿拉紧赵菁菁,眼神未免太热切了些,叫人好不自在。 「如此好的父母官,百姓都希望他能早早成家罢。」赵菁菁笑了笑,望见前面的陆府牌匾,「到了。」 杜若儿松了口气,总算是到了。 陆府的下人见陆季泽带人回来,纷纷见礼,而原先跟着陆季泽半道不见的随侍则出现在门口引路:「二少爷,花厅里备下了酒席,都妥当了。」 原来是筹备去了。 赵菁菁看着这个被人称颂,做事又细心周到的男子,样貌家世俱是出挑,无怪乎会吸引这么多姑娘。 再看杜若儿,赵菁菁轻轻拽了下她,凑在她耳畔道:「方才是谁觉得直接进门进展太快?」 杜若儿轻咳了声,端的正色:「都是朋友来做客,赵菁菁,你思想就不能纯良点。」 赵菁菁反被她噎了回来,噙着一抹玩味觑她,一副你接着装的模样。 不过,陆季泽如此,若儿会喜欢也不足为奇。北北 只是……听霍长渊说起的陆家,这样复杂环境下长大的人,又岂会真的简单。 还没走到花厅,迎面就撞上一年轻公子哥儿,宝蓝直缀,收拾利落,瞧着便十分精明干练,只是碰上陆季泽一行人忽然停了下来:「哟,这不是咱们陆大人么,今儿有空上家里吃饭。」 「三弟,这里亦是我家,有客人来。」陆季泽简明扼要道。 这人便是陆家三少陆季楷,此时像听了二哥训斥后变乖的弟弟,语气登时好了许多,「我同二哥玩闹的,让大家见笑了。既是二哥的贵客,那我就不打扰了。」 虽是笑着的,可那‘贵客’二字又咬得阴阳怪气,总让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陆季楷临到走前还特意多留意了杜若儿一眼,勾了一抹轻嗤笑意走了。 余下气氛稍稍有些古怪。 尤其是杜若儿,感觉像是被轻视冒犯了似的,起初她以为是错觉,但看赵菁菁蹙起的眉,与自己一般表情时,便觉得没错。 这陆季楷是故意的。 「我们家兄弟几个感情并不好,他对我不满,冒犯到诸位我代赔个不是。」陆季泽打破沉默氛围,诚恳道。 甚少有人能把兄弟阋墙的家丑说得这般坦荡的,他们这才见了几面。 杜若儿的人生教条里只有兄友弟恭,哥哥对她十分宠爱,她也很敬重哥哥,想到陆季楷对陆季泽的态度,不禁问道:「你不生气吗?」 「世间总有些事强求不得,他与我不对付是他的事,本心清明,凡事无扰。」 赵菁菁从他的言语之中听出了‘不值得’三字,心境豁达,胸襟广阔,又是能加分的项,果然又见到了杜若儿怔忪模样。 「诸位请。」陆季泽邀众人入座。 赵菁菁拉着走神的杜若儿一块坐下,只见丫鬟们鱼贯而入,不多时,黄花梨攒海棠花的包金圆桌上布满了精致菜肴,许多食材更是郾城不得见的。 「诸位是从郾城来,品尝品尝我们当地的美食,一席薄酒怠慢了。」 「陆二少谦虚了,如此盛情款待,将来郾城做客,霍某必定好好招待。」霍长渊扫了眼桌上,这配的酒是葡萄酿,《汉叙说》里扶风孟佗以葡萄酒一斛遗张让,即以为凉州刺史,而这一小盅说是自家酿造,怕也是不菲。 陆季泽噙笑:「那只怕不日就要叨扰霍公子了。」说着,亲自给几人满上。 杜若儿举起杯盏轻轻嗅了嗅,扑鼻的葡萄果味混着酒香,便要学着霍长渊那般饮啜。 「赵姑娘且慢,这酒虽是果酒,可又非寻常果酒,饮多易醉。」 如此,杜若儿自知酒量浅,只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格外的‘矜持端庄’。 「陆二少要来郾城?」霍长渊问。 杜若儿随之把耳朵竖了起来。 「实不相瞒,三年守孝期将满,这次我会亲自上郾城去向杜家提亲。」 杜若儿猛地一阵呛咳:「咳咳!」 第44章 「赵姑娘没事罢?」陆季泽忙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一面掩去了眸底深处的暗芒,端的是一本正经。 杜若儿接过喝茶,一张小脸咳得粉嫣的,落在陆季泽眼里,若三四月里满山开遍的桃花,娇俏可人。 他抿了下唇角,忽然问道:「话说赵姑娘也是从郾城来的,可知道杜家小姐?」 「知……知道。」杜若儿被问这问题,愣了一下,暗暗紧张起来。 果然陆季泽一副那就太好了的神情:「那赵姑娘可知杜家小姐脾气为人如何,可好相处,有何喜好,之前家中派人前去急促了些,这回我亲自登门,还得备份像样的礼,赵姑娘可能指点一二。」 「这……」被问的本人对上陆季泽殷殷期盼的眼神,吞了下口水,眼神莫名心虚地转向赵菁菁求助。 赵菁菁见他口上打探着杜若儿的事,眼神却不曾离开过若儿,那意思不言而喻,而若儿这边显然已经是完全沦陷的模样,没了平日里的灵光,只得帮她道:「我妹妹与杜家小姐并不算熟,只不过都在郾城里,也就是认识而已。杜家小姐容貌端秀,人美心善。其家世好,父母和睦,有个兄长在翰林院内,精通医理,乐善好施,这样家庭教养出的孩子都生性单纯善良,郾城中自然不乏追求者,陆二少若想求娶除了心诚以外许还要缘分。」 杜若儿被夸得飘飘然,目光对上赵菁菁。 ——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美好,好感动! ——场面话。 赵菁菁说完就发觉侧方投来一道幽怨视线,便看到霍长渊摩挲着酒杯,目光却锁定她,暗藏深意。 ——杜家的孩子?单纯善良?乐善好施?杜宗郴? 「……」 这一场吃席,赵菁菁吃得尤为艰难。解决了杜若儿的‘麻烦’,两人谈论起郾城和陆家堡的风土人情,自己却招上了莫名其妙吃飞醋的霍长渊,险些忘了来陆府的正经目的。 是想看看陆家是个什么情况。 只是直到他们走,都没能见着陆老爷和陆夫人,应该说除了陆家三少旁的一个没见着。 倒是对陆家各院落自扫门前有了简单了解,而坊间打听的也都是陆季泽在陆家处境尴尬,陆家家大业大,子嗣也多,可如今执掌中馈的是陆老爷娶的平妻,继母不待见,兄弟排挤,想来日子并不好过。 「不好过就不会拿葡萄酒出来招呼客人,不过是民间臆测,做不得准。」回了客栈,霍长渊直截了当,省了杜若儿的同情。 赵菁菁颔首,毕竟是嫡子,陆季泽为官且在当地颇有声望,加上陆家以往的惯例,家中出了个当官的必定要是护着,陆老爷不会不分轻重。 同理,陆季泽愈是优秀,对平妻那房来说才愈是威胁,为此,赵菁菁还特意让人去打听了陆季泽的病弱之体。 也不是像霍长渊那样经过毒害,而是原配陆夫人生产时造成,从小便体弱多病,而这些年汤药调理,才好了许多。 可带病的身体,到底是比常人要虚上许多啊。 赵菁菁替若儿想的多,陆家兄弟见这般情况,另一房又虎视眈眈,若儿心性单纯,明着来也就罢了,暗地里做些什么,只怕那丫头没经验对付不来。 「这有什么当值担心的,他陆季泽怎么活到现在的,他就能护的自己妻子。」 霍长渊对她满心只关系杜若儿,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件事十分不满:「你夸她就夸她,那么夸她大哥做什么,你是不是!」 对上赵菁菁的目光,霍长渊把‘还惦记他’四个字吞了回去,没把握的事儿不能问,万一回答不尽他心意,岂不又自己憋屈。 「是不是什么?」 「没什么,他杜宗郴也就如此,太医院那么多人,医术好的多了。」霍长渊掀了被子把自己闷上,背对着她气哼哼。 「清清的病如今就是他在看。」 霍长渊更不乐意听了:「明天要赶路,早点睡!」 赵菁菁向来不惯着他,今儿不闹腾了岂不正好,也就不管他,放下帷帐,直接将他给隔在了外。 彼时,在赵菁菁一行人回了客栈后,陆府西苑书房里灯火彻明,陆季泽书桌后整理公文,只是在触及郾城来的书信后停了下来,似是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了笑意许久。 随侍进来时看到这一幕,直觉一激灵,不知大人想的那人是谁,但上一次大人笑的时候,三少爷就被套路地送了大人一堆想要的‘阙香’。 ‘阙香’难求,大人说过敏。 「事情办好了?」陆季泽问。 随侍骤然回神,禀道:「办好了,的确是和赵姑娘一块的夫人送的,如今二少爷加了三千,若儿姑娘的花牌已经破了有史以来的最高记录,现在人人都在猜这位若儿姑娘是谁,能惹得二少爷如此出手阔绰。」 谁能想到,这茶楼的幕后老板就是主子,别说三千,再加个三万都不在话下,不过那都是真金白银出去的,虽然最后也都落了老板腰包罢了。 陆季泽‘嗯’了一声:「待明日一过,便说是我的心上人。」 「啊?」随侍诧异极,之前可从未听说过主子喜欢哪家姑娘,或是对哪家姑娘多看一眼。 不对,大人今个看了一姑娘好多眼,莫不是‘一见钟情’! 那郾城里的杜家姑娘怎么办啊,大人不是准备着要等夫人孝期过了后就亲自去郾城拜访。 这厢,从陆家堡回到郾城里的杜姑娘病了,吃什么都没味儿,还时常心不在焉的,偶尔脸发烫,可瞧着也没病症。 连杜宗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请了赵菁菁去杜府看看她。 赵菁菁应杜宗郴之约来到杜家,一眼就瞧出了症结,这是把魂儿给落在陆家堡了。 不过她只用一句话和一面铜镜就把人给治好了。 「你想陆季泽来郾城时瞧见的你这憔悴样。」 「我怎么这样了?!」杜若儿攥着铜镜不置信地左右相看,被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憔悴样子给吓了一跳。 「这相思之症啊,就是杜大哥也治不好,你说你怎么这样?你可有好好吃一顿饭?」 第45章 对于赵菁菁的问题,杜若儿有些不自查,她有好好吃饭啊,可再看铜镜,便是自己也不能忍这模样。 随后二话不说就吃上了赵菁菁带来的朝食,看到她捎带来的胭脂水粉,护肤盒子,一下又笑咧开了嘴:「知我者莫过于你!」 看着她恢复过来,赵菁菁再想想应对的这招不禁有些心下复杂:「陆季泽半年后来郾城,可就是亲自向你父母提亲了。」 「菁菁,我想嫁他。」杜若儿忖思半响,说这话时眼里仿佛有光。 赵菁菁怔住:「你想清楚了?那陆家的情况不比你家……人多心思便多,何况还是商贾之家,纵然陆季泽官运不错,人瞧着也聪明,可杜家也不差那些,倒不如选个与你家一样简单的……」 「陆季泽的品性陆家堡的百姓都能证明,你也看到的,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与喜欢他的姑娘也能保持距离。你知道么,那天我撞见他拒绝姑娘,虽然一再道歉,可拒绝得却不留一丝余地……」 杜若儿顿了顿,脸颊微红,望着赵菁菁:「菁菁……我心悦他,希望他也能心悦于我。」 陆家就算是豺狼虎豹之地,陆季泽那样‘柔弱’,自己定会护得他一席安宁的! 「菁菁,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赵菁菁对上她那双坚定闪光的眸,一时语塞,最后有些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会的,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 那一世累及她早早被害,这一辈子不论如何都要让她过的安稳,心想事成! 杜若儿高兴地蹭了蹭她的手:「菁菁你最好了!」 赵菁菁被她的硬核撒娇抖了个激灵,松开了手,表情一言难尽:「杜若儿,你几天没洗头了。」 「不出门这就没顾上么。」 「……」 说出口后,杜若儿的心就顺了许多,一改之前的模样,吃饱后又拉着赵菁菁说了好一会儿话,竟还有兴致让赵菁菁随便挑一样东西带回去,算是那日在钓荷节上给霍长渊的补偿。 「我看世子对你挺用心的。」杜若儿叫丫鬟把东西包起来,「早前因为你被绑的事,他与李家公子他们也没再来往。」 赵菁菁垂眸不语,岔开了话题:「今年的佳节会你可去?」 「自然去了,凑个热闹也好啊。」仲秋佳节,郾城的习俗里,吃过团圆饭后都会上街去游玩一下,朝中又有三日的假,大街小巷皆是热闹的很。 「年年抛球你都赢不了。」赵菁菁见她现在已然是跃跃欲试的模样,打趣她。 「我那是让着她们,真要动起手来,我怕打伤了人。」杜若儿嘟囔着,忽然下决定,「今年我就拔个头筹给你看。」 赵菁菁觑着她呵呵笑着,怕是冲着那头筹礼去的,心思昭然。 在杜若儿这边呆了一个多时辰,解决了杜若儿的小女儿家情愁,赵菁菁便去找了杜宗郴,讨一些清心降火的药方,清心丸也好,只要是能让人静下心来。 「要这么多?病患可是上火严重,若是严重还是尽早让大夫看才好。」杜宗郴听完她的需求,拧眉关怀道,「你身体不舒服?」 「不,不是我。」赵菁菁摆了摆手,「是世子要服用。」 杜宗郴眼神微黯,很快恢复过来,秉持着医者的态度问她:「世子有何不舒服?虽然这药影响不大,但若是有什么病症,还是看一下为好。」 赵菁菁哪能说是持续性用药,回来的这几日,两名嬷嬷变着法的食补,霍长渊熬着难受不说,天天晚上还流鼻血,就是想看戏她也有些不忍。 来到杜家后看到杜宗郴她才想到这法子,最好是有抑制的药,可涉及到为何需要,赵菁菁实在无法对杜宗郴说出口。 太羞耻了! 只能要些清心降火的,想着兴许能有用,反正是霍长渊吃。 「他也没什么病,就是近日上火的厉害……」 杜宗郴见她欲言又止便知道她不方便对自己道,而她的要求自己从来就没有不允的,当即就写了方子说明药用剂量,另给配了许多药包。 赵菁菁手里拎了一串儿,临了想了想又问:「若是食补上火和这药不冲突吧?」会不会吃出事儿? 杜宗郴一愣,停顿须臾,直对着赵菁菁不掩担忧的眼神,眸子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不会,我予你的药不会伤人身体。」 赵菁菁又一次谢过:「杜大哥,那我就不打搅你了。」 杜宗郴点了点头,将她送到了前院,没有再继续陪。 赵菁菁带着香琴刚走到杜府门口准备上马车,就看到‘恰好路过’的霍长渊,看到她故作惊讶道:「这么巧啊。」 「不巧,我刚已经见你走过去一回了。」赵菁菁呵笑。 出来前就看到他的马车经过了一次,又特意倒回去,才有了这次‘偶遇’。 也不知在这之前来来回回走了几道了。 霍长渊一点没有被戳破心思的羞耻,当是没听到的撩了马车帘子:「既然碰上了就一道回府罢。」 赵菁菁对他这般颇是没辙,在他伸手来搂腰时飞快地拍开了他的手,却没拒绝他扶自己上马车。 一个要趁机占便宜,一个要阻拦,谁也没心思再顾着杜府门口,嬉闹间,杜宗郴站在大门内,那颀长身影,满身落寞。 霍长渊钻入马车内一脸得逞,在看到赵菁菁手上拎着的,还有丫鬟提的那些时,顿觉不妙地皱起了眉头:「这些是什么东西?你生病了?」 赵菁菁拂开他贴在自己脑门上的手,往后稍仰靠了下,寻了个舒服位置,好整以暇地觑着他:「那是给你的。」 「给我?我又没病。」霍长渊如今看到这些药啊汤的不自觉就会害怕。 虽然赵菁菁很想回怼他,但看他这几日的惨状,难得忍下了,咕哝了声:「清热降火的。」 「!」霍长渊倏然瞪大了眼睛,「你管杜宗郴要这、种、药!」 第46章 「这药怎么了?」赵菁菁被他突然问责,也有些不爽,明明她是看他可怜才想着救一救的,这人竟然还拿乔上了,「要不是给你用我才懒得开这个口,你要不想吃就放着。」 赵菁菁眼儿一瞪,霍长渊就怂了,心底因那话还酸酸胀胀的,又有点醋溜溜的:「需要是需要,也不定非得问他拿啊,太医院那么多人,我也有认识的,何必问他讨。」 赵菁菁似笑非笑斜睨着他:「其实还有个法子。」 「嗯?」 「让两位嬷嬷回宫去。」赵菁菁突然坐直了身体,诚恳建议。 霍长渊倏然双眼放亮:「你肯答应了?」 赵菁菁摸了摸腰间,竹条子没带,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猛一下揪住了霍长渊耳朵:「跟你说正经的你就是不正经是罢!」 霍长渊‘疼疼疼’,一面捂耳朵咕哝:「我是说正经的啊。」 「咕哝什么呢?」 「没什么。」霍长渊口快否认,知道赵菁菁那没心没肺的压根就不想跟自己过,如今是一纸婚书捆在一起,她一直想着两年后能和离。 可他现在一心就想让她把心都挂在自己身上,眼睛也只看自己一个,说他着了魔也罢,反悔了也罢,总之是舍不得放手。 原先睡偏房,如今嬷嬷来,虽说同屋难熬,可眼下对他来说莫过于最甜蜜的负担了。 他宁可遭罪,也不会把嬷嬷送回宫去。 赵菁菁一点没料着某人想法,还在条条道道的分析着如何把嬷嬷送回宫去云云,等讲了一半发现人压根没听,顿时又来了火气。 得,他不要命,自个也管不着了! 「太奶奶派来的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又岂是那么容易送回去的。」 霍长渊揉了会耳朵,看她气上头了,更不敢把心里那话说了,这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可不就是怀个大胖小子。 这般想着,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往下,落在了赵菁菁平坦的小腹上,幻想那儿如果有了他们的孩子—— 不要儿子,儿子要是随了他那可不是个省心的东西,到时候岂不是得赶去花巷抓人? 不妥不妥。 还是女儿好,贴心小棉袄,最好长得像赵菁菁,想想那奶声奶气唤‘爹爹’的景,霍长渊沉溺在美好幻想里差点流下哈喇子。 旁边的赵菁菁嫌弃地挪开了老远。 这笑得跟二傻子的,从前只是纨绔,好歹看着还正常,现在怎么这样了! 回到江林王府时天色已晚,两人刻意避过了晚饭的时辰,是在庆芳斋用过之后才回去的,但就算这样,得知他们回来的两位嬷嬷还是来了一人一碗的补汤依旧逃不掉。 赵菁菁和霍长渊视死如归的对干了,张嬷嬷直到看人都喝干净了才收拾空碗离开。 两人瘫坐在椅子上,同时发出喟叹:「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赵菁菁含了颗蜜枣糖,鼓起了一边的腮帮子,霍长渊一边瘫着,一边看着那颗糖上下滑动,不由盯得出神了,下一刻,身体快于反应地覆上去—— 赵菁菁的反应是这死变态是来抢她糖吃的,严防死守,发现自己上套,被占尽了便宜。如此交缠,分开时呼吸都有些不畅,脸儿也热。 「真甜!」 赵菁菁扬手就是一顿抽。 霍长渊得了便宜,跟偷了油的老鼠似的,一面被抽的满屋子逃窜,一面洋洋得意得很。 老话说得好,这亲着亲着……可不就习惯了。 再进一步……可不就在眼前了? 赵菁菁跑得累了,停下来歇歇。霍长渊尤是精力旺盛,瞧着她点拨:「嬷嬷说的没错,你底子虚,确实得多补补,不然还真应付不了我。」 「你——流氓!」 霍长渊本意是说两人猫捉老鼠,应付不了,不想赵菁菁想岔,然后他便跟着也想岔了去,这跑跑跳跳,好像药性挥发更快了。 突然没人说话,赵菁菁看向他,特别熟悉他此刻眼神。 连忙从衣柜里拿出卷起的被褥,往地上一铺:「天色不早了,赶紧睡。」 「赵菁菁,地上冷。」霍长渊压着嗓子替自己争取合理享受权力。 「强身健体磨练意志,男子汉怎么能怕冷!」这才八月初,糊弄谁呢他。 「我虚啊……」 赵菁菁一哽,没想到这人不要脸到这程度:「滚!」 霍长渊腿上挨了一脚踹,正正好就被踹在地铺上,赵菁菁忙开溜上了床,一番惊心动魄在突兀的开门声中戛然而止。 开门进来的张嬷嬷:「……」 床上的赵菁菁和地铺上的霍长渊挂着一致茫然无辜表情:「……」 八月初十,郾城的天隐隐有了入秋的迹象,夜里也没六七月里那么的闷热,照理从这往后到九十月里睡觉都很舒坦。 可安园的两位主子却没觉得身子利爽,不仅身体不利爽,心还虚的很,虽是主人家的姿态坐在那儿,可都不敢看站在边上的张嬷嬷和李嬷嬷。 尤其是她们二人痛心疾首看着他们时,心更虚了。 第47章 「太皇太后用心良苦,找的傅太医给世子和世子妃配的药,老奴和张嬷嬷日日守着那炉子,生怕火候出现偏差对您们不好,半步都不敢离开,可世子和世子妃怎能骗老奴呢!」 「太皇太后总念叨自己时日无多,不能再照看世子,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世子早日有子嗣,皇家之事,若是有了变数,世子您今后该如何,太皇太后这么多年待您的好,您可是要辜负?」 霍长渊抬了抬头,对上两位嬷嬷的目光,感觉自己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不就是分榻睡了么…… 「世子和世子妃再年少,也已成亲半年有余,郾城之中不论说的是什么,太皇太后都护着您们,可您们万不该骗我们啊,这是要让太皇太后伤心,她老人家若是知道如此用心,世子和世子妃还分榻睡,该如何想?」 「早前也是世子和世子妃自己说的,老奴守在屋里你们不习惯,这才去了厢房。哪里知道您们是用这法子来瞒骗我们,着实叫老奴心寒。」 赵菁菁瞥了眼地铺,被训的胸闷无比,这又是用心良苦,又是欺瞒,又叫太皇太后伤心,一句句的压下来,让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 「照理说,这些话,老奴是没资格说的,我们也不过是宫里伺候人的奴才,世子和世子妃身份尊贵,即便是瞒着我们,也轮不到我们来说道……」 赵菁菁倏地抬起头,愧色道:「张嬷嬷,您别这么说,我们……我们并不是一直这样,只是今晚……」 饶是平日里伶牙俐齿,周旋了得的赵菁菁,在对上两位嬷嬷洞悉的目光时,也没法把那荒唐的理由说出来,这都被亲眼撞见了,她们哪里会信。 那地铺还在那儿呢。 「是我不想同榻的。」霍长渊忽然道,「太奶奶有所期盼,我自不能让她伤心,两位嬷嬷既知这道理,应该一块儿瞒着才是,至于那汤药也不必再煮。」 换做别人,或许就真应了,可两位嬷嬷是什么人啊,她们就是领命前来,早就被嘱咐过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岂是霍长渊吓一吓能过去的。 张嬷嬷便铁了神色:「老奴奉命前来,若是令老娘娘失望,必是要以死谢罪。」 「……」霍长渊神情一噎,拿死威胁他,算你狠! 赵菁菁心中微叹:「两位嬷嬷严重了。」 「世子与世子妃若是了解老娘娘的苦心,就不该再如此了。」 赵菁菁和霍长渊对看了眼,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先应付过去再说,于是霍长渊道:「我有数了,天色不早,还请嬷嬷先回去歇着,这地铺会叫人收起来的。」 可有前车之鉴的两个人根本不得人信任,李嬷嬷一锤定音:「从今日起,我与张嬷嬷轮流在世子屋内守夜。」 …… 夜格外漫长,尤其是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内屋屏风后张嬷嬷还打着地铺。 两个人各怀着心思,出乎意料的心静,赵菁菁躺着不敢动,同一被铺下,霍长渊也一动不动。 两位嬷嬷自然也晓得在内屋守夜,世子和世子妃做不了什么,可嬷嬷就是要他们同塌而眠,杜绝了分开睡的现象,赵菁菁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可清楚归清楚,这样真的睡不着啊。 既不能出声,还得提防霍长渊耍流氓,莫说瞌睡虫了,她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身侧忽然有动静,赵菁菁扭头,两个人之间距离大的能再躺下一个人,霍长渊正侧身对着她,昏暗中,那双眼眸如一潭深水。 赵菁菁眼神暗示:还不快背过身去! 霍长渊盯着她不语,赵菁菁干脆自己转过身,背对着他。 身后的每一阵轻微响动都在牵扯着她的神经,赵菁菁心里祈祷着,可别再过来了,睡过去不就成了? 忽然,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腰,转瞬她就到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霍!」 「嘘——」 霍长渊抱着她,把她整个人纳在了自己怀里,靠在她耳畔轻轻道:「你想让嬷嬷听见。」 赵菁菁也不敢这会儿转过头去,怕他再揣着什么心思,便伸手往后打去,但霍长渊把她圈的很紧,她背对着的姿势腿脚都施展不开:「你趁人之危!」 「我只是抱一会儿。」霍长渊嘟囔着,语气有些不对劲,「可你要再动,便不是抱一会儿这么简单的了。」 赵菁菁一瞬僵住,隔着薄薄的内衬衣衫,他的体温传达过来,很烫。 「好了,就这般睡着。」霍长渊闻了闻她头发上的香气,心中是想更进步一步,可也清楚不是时候,只能这般抱着解解相思苦。 赵菁菁哪里睡得着,红透着脸颊,清楚能感受到他搂着自己的双臂。 混蛋! 她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他一顿,无济于事。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呼吸声平稳了许多,赵菁菁轻轻往后顿了顿,以为他睡了,想从这怀抱中逃离出来,却不想耳畔又传来了他的声音:「赵菁菁……」 赵菁菁心中暗道不好,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掰开逃走,整个人就已经被他翻过后面对着面抱着。 「嬷嬷在外头。」赵菁菁慌了,这家伙可没什么下限,嬷嬷在都敢。 「那你睡不睡?」霍长渊将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纳入眼底,轻笑。 「这怎么睡啊!」赵菁菁一低头便是他的脸,她这会儿还趴在他身上啊! 「夫人并不重,我倒是无所谓,承受得起。」霍长渊仿佛是发现了有趣事,机会难得啊,总算是没机会下手打他了,嬷嬷在屋里还是有好处的。 再说这香软在怀的,他可不会傻到主动放手。 手上无武器,赵菁菁又掐不动他,动作大一些还会引起嬷嬷注意,赵菁菁气得不行,一口咬在了他肩头上,有本事你别叫! 霍长渊闷哼了声,果真是疯丫头。 第48章 他抱着她转手一翻,赵菁菁便躺在了榻上,临空是他极具危险的目光,帷帐内的气氛登时变得不同寻常。 「……」 「……」 两个人就这般对视着,安静的空气里,剩了两个人的心跳,乱了节奏的跳动。 霍长渊欺身,试探的低下头,赵菁菁的呼吸一紧,就要偏过去躲开,他快一步的攫住了她。 温榻之上又岂是蜻蜓点水能满足的,想着浅尝即止却不断的想要获得更多。 直到身侧忽凉,霍长渊松开了她,在赵菁菁反应过来之前转过身去,独自卷了一床被子,将床内侧的掀开盖在了她身上,背对着她一动不动躺下。 留了还没反应过来的赵菁菁,喘着气,思绪胡乱。 这一夜,万般难熬。 第二天起来,两个人比当初分榻睡还要憔悴,霍长渊的心情也不好,朝食都不吃就出门了,再回来时已经是下午。 赵菁菁倒是有了准备,她悄悄让盈翠在小厨房里把从杜大哥那儿配的药熬上,想着入夜后给他服下,免得他真的熬出病来,主要是还是为了防止昨夜那样的事再发生。 如此过了三四日,郾城的天有转凉的趋势,这天早晨,太孙霍文瑄来了江林王府。 有客到访,两位嬷嬷便没在旁守着,赵菁菁在安园外的花园小阁里安排了午食,吃过后便带了丫鬟离开,留霍长渊与太孙继续喝酒。 「世子妃倒不像外面传的那样。」霍文瑄目送赵菁菁离开,看着霍长渊道,「待你不错。」 那你是没看到她那一筐筐的鞭子竹条! 霍长渊咳了声:「那是自然,小爷我玉树临风,怎会吸引不到她。」 「可你当初不是誓死不屈么,一开始说绝对不娶,皇爷爷那儿过不去就说取了也当她不存在,你还为她和王世子打架,我前几日看到他了,还一瘸一拐的。」霍文瑄顶着一张看似憨厚的脸,说的尤其耿直,「你莫不是喜欢她了?」 霍长渊喝了口酒:「喜欢她?」随即哼了声,不承认却也不否认。 霍文瑄追问:「然后呢?你没说完。」 霍长渊抬手就给了他一记,没好气道:「你毛都没长齐就问东问西,离你成亲还得好两年,知道这些做什么!」 「那你还带我去花巷。」 「你哥我十三四岁就在那儿混了,我带你去怎么了,过了年你有十七了,有些事你自然要知晓点。」 霍文瑄说不过他,便直奔主题:「定王府那边,你打算送什么,再两个月萧家小姐就嫁过去了。」 霍长渊脸上的笑意微敛:「别的世子成亲怎么送,那边就怎么送,难不成要多添点,我这儿可不开先例。」 「倒也不是,只是父亲之前有提过,长琰成了亲,我的婚事不能再耽搁。」 「他霍长琰只比你大了一岁罢了,就急着要成亲。」霍长渊不掩眼底的不屑,「只怕是要赶在你前头生下孩子。」 定王当初就是因为小了几个月,输了太子之位,嘴上不说,心中可介意的很。 之后比太子造成亲不说,儿子也生的早,比太孙年长了一岁,如今又要赶着让儿子娶妻,就是孙子也得生的比太子府早。 霍文瑄神情微凝:「皇爷爷与我提了江家小姐。」 霍长渊给他倒了酒,笑呵呵道:「江家虽看着不如萧家显赫,可往上几辈人,可都是学识渊博的,江家小姐必定知书达理,你若想瞧瞧,我可以给你安排。」 霍文瑄连忙阻止:「你可别胡闹。」天知道他能做出什么来。 「你的婚事圣上会安排,你父王也插不上手,明年成亲倒也成,他霍长琰今年也才十七而已,全看你自己怎么想,这皇家啊,本就没多少情分在。」霍长渊目光中没什么情绪,就是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越大的家族,人情味越淡薄,到了皇家这儿,就不是什么人情味的事了,动则便是性命。 霍文瑄看了他一会儿:「你也该有个差事了,朝中早有人对此不满,你出生时就被立了世子,可这么些年你什么都没做,都说你这世子之位坐的名不正言不顺。」 「我什么都不做,也就只是那些个老顽固不满,他们可不能到王府来教我做人。」霍长渊晃了晃酒杯,「可我要去谋个差事,有些人就睡不安稳了,你说我怎么能叫那些多人不安稳呢。」 「那也不能如此,你若怕麻烦,就去兵部,某个差事也好过如今这样。」霍文瑄与他从小一块儿长大,对这位堂哥的将来甚是忧心,江林王妃虽然没被废,可人在寒山寺能帮衬他什么,江林王府内的几位公子看着都很有出息,也有争夺的心思,他这世子之位真的不稳妥。 「你不必操心我,我再不济,这世子之位也不是他们能想的。」霍长渊眼底闪过锋芒,抬头时已经是那嬉笑样,端了杯子开始灌酒,「来,等会儿你陪我去花巷。」 「哎,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回去什么,在我这儿岂能是自己走着出去,放心,我会让来福把你送回太子府的。」 霍长渊连哄带骗的,对付太孙都不消他多费心思,叫来福去安园说一声后,带着太孙离开王府,直奔了花巷。 这一去,天黑都没回来,直接差了个人回来禀报,说是明日再回。 赵菁菁倒是很高兴,夜里省了那碗补汤,她也可以安安稳稳的睡,这几日折腾的够呛,他在外住久点都无妨。 世子不回来嬷嬷不必在内屋守着,赵菁菁看过账后早早歇下,是以这段日子来头一回睡得这么踏实。 夜半,安园内静悄悄的,小兰和盈翠守在外屋,两个丫头也是快睡着的模样,头一垂一垂的,忽然屋外廊里响起一阵错乱脚步声。 随后来福和护卫架着世子出现在门口。 来福和护卫进了外屋,将喝醉的霍长渊扛放在外屋椅子上,还得小心扶着世子别摔下来,听到动静被吵醒的赵菁菁拉开帷帐问:「怎么回事?」 盈翠轻轻推开门:「小姐,姑爷回来了,喝醉了。」 赵菁菁听着外边的动静,披上衣服打开门,看到霍长渊瘫软在椅子上,醉的不省人事。 「不是说明日回来?」示意来福他们把人扶进屋,赵菁菁看的直皱眉头,「盈翠,去准备解酒汤。」 第49章 「原本世子是这么吩咐的,可喝醉后,世子一直嚷着要回来,还说回来迟了世子妃要生气,小的不敢怠慢,就赶紧把世子送回来了。」 赵菁菁怔了怔:「太孙呢?」 「已经派人送回去了,如今应该已经到太子府。」 赵菁菁摆了摆手,让小兰去端热水,正要转身去倒茶,躺在榻上的霍长渊直接从榻上滑了下来,躺在了地上。 「……」赵菁菁看着这泥鳅一样的烂醉之人,走到他身旁扶了他手臂,「起来,地上凉。」 「你走开,别碰小爷。」谁想霍长渊一把推开了她,赵菁菁没站稳坐在了地上,气不打一处来。 霍长渊却捂住了自己的衣领,眯着眼嘟囔:「小爷可是有媳妇的人,谁也别觊觎小爷,都给小爷滚出去!」 赵菁菁冒出来的火登时散了,哭笑不得:「谁觊觎你了?」 「多了去了,那些个都想凑过来。」霍长渊嘟囔着又不满,「就她赵菁菁不觊觎我。」 赵菁菁脸上笑意一顿,上前正对着他:「霍长渊你看清楚我是谁?」 霍长渊睁开眼,迷迷蒙蒙的样子,盯了她好一会儿,吐出三个字来:「母老虎。」 赵菁菁没忍住抽了他一下,说谁母老虎! 却不想霍长渊更肯定了:「就是母老虎!」天底下就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对他。 赵菁菁深吸了一口气,我忍,看他醉成这幅样子,嬷嬷也还在府上,不能打的过分了,暂且忍下:「霍长渊,你给我起来!」 霍长渊低低噢了声,转过身去手脚并用的往坐榻上爬,可他实在是喝的太多了,爬了半天都无济于事,就这么趴在了榻沿子上,无比的滑稽。 末了还回头看她,一副「我做好了求表扬」的神态。 赵菁菁实在看不过看,踹了他一下后,帮着他扶撑了上去,在他身旁固定了两个垫子,以防他再滑落下来。 霍长渊被夹在中间倒也安分,眯着眼,又似是睡过去了。 这时小兰端了水盆进来,将绞好的布巾递给她:「小姐。」 赵菁菁这会儿是真没脾气了,左右将他狠揍一顿他都没感觉:「你去小厨房,再让盈翠煮些清粥。」 待小兰出去后,赵菁菁上前解他衣领扣子,才解一颗而已,眯着眼看似睡着了的霍长渊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们别碰我,我要回家。」 「你已经在家了。」赵菁菁拍开他的手,替他解开外袍,一股浓重的酒味冲上来,她颇是嫌弃,「你喝了多少?」 「不多,我酒量好着呢。」霍长渊呵呵笑着,忽然又轻声道,「别进主屋,等会儿把她吵醒了。」 「已经被你吵醒了!」赵菁菁替他擦了擦脸,心情各种复杂。 「那她该生气了,你看看她有没有拿鞭子。」 「……」 「她笑起来好看,该多笑笑。」 「……」 「我好想抱着她。」 「……」 「可是她不喜欢我……」 一张委屈的脸出现在赵菁菁面前,霍长渊像个孩子一样,在那儿撒娇耍无赖,说着自己对赵菁菁有多好,可她就是不动心。 「她居然喜欢杜宗郴那小子!」 赵菁菁绞布巾的手一顿,回来时他脸上还带着怨愤呢,她拉起他的手擦了擦,慢声道:「她不喜欢杜宗郴。」 「那她喜欢谁?」 「谁也不喜欢。」 霍长渊忽然睁开眼,看着她直勾勾的道:「我绝不会辜负你的。」 赵菁菁心尖一颤,替他擦拭的手都跟着有些抖,这家伙是真的醉了?怎么话说的这么利索。 可下一刻,他就闭上眼又睡过去了,带着鼾声,嘴里还偶尔呢喃一下她的名字,一会儿笑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可怜的。 「小姐。」 盈翠端了解酒汤进来,赵菁菁舀了一勺喂给他,但霍长渊不喝,抿着嘴愣是不让撬开。 赵菁菁看着他:「你不喝的话,我就去告诉赵菁菁。」 话音刚落,紧闭的嘴巴就这么张开了,附带着他有些委屈的神情,但到底是让她把解酒汤给喂下去了。 末了,还小声和她求好:「那你别说。」 赵菁菁目光微闪:「好。」 霍长渊这才放心的继续睡。 主屋点着灯,安园内外依旧很安静,黎明过后,东方渐露了鱼肚白,霍长渊从榻上醒来,头疼的扶着额头,四下打量后才发现这是在主屋内。 他又靠了回去,眯了眯眼,随后睁开眼看自己身上盖着的被铺,外袍脱了,似乎里面内衬也换了。 第50章 他下意识看向床榻那儿,帷帐只放下了一半,露出了另一半内,赵菁菁靠躺在床上,挨着靠垫睡着了。 是她替自己收拾的? 这一眼扫过来,霍长渊很快看到了桌上的瓮和碗,他慢慢掀开被子,头还有些晕的,缓缓的往床榻那儿挪步。 还不等接近,清冷声传来:「醒了?」 霍长渊僵在那儿,冲着赵菁菁心虚:「吵醒你了?」 何止是吵醒,这都演了一场大戏了,赵菁菁觑了他一眼,躺下后侧过身继续睡。 霍长渊挠了挠头,他回来后说了什么?完全记不得了啊。 实在是喝了太多酒,如今挖空心思想也想不出一二来,霍长渊摸了摸自己脸又摸了摸自己的手,没伤,那就是没被揍。 她岂不是照顾了自己一夜。 想到这儿,霍长渊心里又美滋滋的,刀子嘴豆腐心,媳妇还是对我很好的。 霍长渊又回到了坐榻上,老老实实窝在那儿继续睡,他本就没有全醒,不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也没察觉床帏那儿赵菁菁又翻了个身,看着坐塌的方向,神情复杂…… 霍长渊这一回醉酒,后遗症很大,接连头疼了好几天,恹恹的样子,看的嬷嬷都不忍心,于是补汤暂时停了停。 霍长渊不出门了,留在主屋的时间自然多了,他总是坐在赵菁菁对面看她算账,要么就是出去带着大宝遛弯,头疼养身体的几日,生生让自己提前过上老年生活。 很快,中秋团圆的日子要到了,八月十五王府内有家宴,十六那日要入宫,赵菁菁提前准备了一些礼,派人送去了寒山寺。 也就在八月十三这天,杜若儿来到王府,还捎来了个消息,齐家那儿,越氏小产了。 亭子内,杜若儿从撒欢跑的大宝身上收回视线,见赵菁菁十分平静:「你早料到了?」 赵菁菁研磨着手中的茶,石杵与碗轻摩:「知道她这孩子难生至极。」 「我当时想,她本事那么大,说不定能保下来,齐景浩都叫她迷的神魂颠倒了。」杜若儿捞起趴在赵菁菁怀里的小宝,轻轻揉了揉它的肚子,「吃的什么,一段时日不见胖了许多。」 「她的确有本事,但她应对的可不是孙氏一个。」孙若弗好摆弄,孙家不好摆弄,那还有个齐夫人在,这孩子又岂是这么容易生下来的。 「可都有七八个月了。」杜若儿可怜那孩子,压低了声,「听闻她现在还昏死着,说是与孙氏有关。」 「消息怎么传出来的?」 「齐家的事有的是人往外传,不过你这么说我也好奇了,照理说才发生的事府里上下还能瞒的,哪有这么容易往外传的,但这才几个时辰的功夫,我都知道了,郾城中怕是传遍了。」杜若儿说着便想起之前齐家的事,「总觉得有人在齐家故意把这些事儿往外抖。」 说着眼神瞥向了赵菁菁:「是不是你?」 热水从上倒下到碗里,茶香四溢,赵菁菁给她倒了一杯:「我有那闲工夫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早先倒是有安排人,齐景浩成亲后就撤了。」 「说的也是。」杜若儿嘟囔着,越发疑惑,「那会是谁在齐府安插了人?」 赵菁菁端了杯子的手一顿,缓缓抿了口,想起了某张骄傲的脸,他那儿倒是时常有齐家的消息往她这儿传,齐景浩一有不如意他就很高兴的样子。 偶尔他还会想着法子去折腾齐景浩。 莫不是他安插的人手? 但齐景浩也没得罪过他啊…… 一个答案在疑惑后很快出现,赵菁菁抚了抚杯子,他对付齐景浩的唯一理由,恐怕就是因为她了。 悄悄然有什么情绪又滋生起来,在心底缓缓淌过,赵菁菁不自觉扬起嘴角。 幼稚! 「你笑什么?」杜若儿抱着小宝忽然凑近,一人一猫瞪大着眼看着她,「你在高兴?」 「我虽没功夫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但听到他们过得不好,我也挺高兴的。」赵菁菁示意她喝茶,「尝尝,有要改进的与我说。」 「你这也不像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啊。」杜若儿瞧着,那眼神里明明含着别的意思。 「哟,你有长进了?这都瞧得出?看来爱慕陆家二少爷都让你敏锐了许多。」 杜若儿瞪着她:「你是说我以前不敏锐了?」 「敏锐些好,毕竟陆家上下都是人精,撇开那些个庶出的,嫡出的就够折腾。」赵菁菁捏了捏她的脸,「哎,我觉得你胖了些。」 「哪里哪里?」杜若儿慌忙捂住脸,自个儿揉了揉后就将面前的点心推开,「那我不吃了!」 赵菁菁呵呵了声:「这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人还没来郾城呢,心向成那样,怎么,你胖一些怕他不喜?。」 杜若儿抱住她的胳膊撒娇:「菁菁,我知道你最好了,你放心,我今后不论去哪里,我心里最在意的还是你,我相公只能排第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撒手撒手。」赵菁菁笑骂着推开她,「不是要给你娘带东西,要还不走,那边可就关门了。」 杜若儿一拍额头这才记起来自己今天出门是有任务的:「哎哎我差点忘了,要是去迟了没拿到,我娘还不知道怎么念叨我,菁菁,你下回带我去元家呗,我也想请教请教元姑娘如何绣荷包。」 末尾两个字念出来时,引了赵菁菁一阵战栗,笑着骂了声:「快滚。」又让盈翠给她准备了好些东西带去杜家,给伯父伯母与杜大哥。 杜若儿离开后,亭子内安静了下来,赵菁菁反反复复试着茶,数遍之后她停了下来,看着碗里的清茶发呆。 她已经有些许日子没有做噩梦了,若要算起始,大约是从嬷嬷守夜开始,霍长渊和她同塌而眠。 是因为他吗? 茶盏内清澈的水中是自己的倒影,赵菁菁轻轻抚了下手间的镯子,这是数日前霍长渊买来讨她开心,强行要给她戴上的。 第51章 而这一戴,她也‘忘了’摘下…… 「小姐,刘侧妃派人前来,请小姐过去商量家宴的菜谱。」 赵菁菁回了神:「把布庄送来的新布挑两匹带上。」 一刻钟后,北院这儿,刘侧妃对赵菁菁送来的布匹爱不释手摸着,看起来十分的喜欢。 「让你过来看菜谱,倒是又让你破费了。」 「入秋了,正好扯新布做两身衣裳,想着您这儿也不会缺,不过这是布庄内新进的,就想着带来给您试试。」 「你有心了。」刘侧妃听着心里欢喜,脸上的笑意更浓,看着赵菁菁,心底叹的都是‘这怎么就嫁给了那小子了呢’。 赵菁菁翻开菜谱,以往赵国公府每年也有家宴,严氏会派人请她过去一起商议,但人数远不及江林王府这儿,赵菁菁往下翻看,算下来有五六桌。 光是江林王的妾室就是占了两桌多。 「……」赵菁菁轻轻合上,维持着笑意,「我对这也没什么经验,瞧着都很不错呢。」 「一年好几回的家宴,其实差别不大,就是这菜色不同,除了这些,宫中也会赏菜下来,王府人多,热闹。」 赵菁菁微笑听着刘侧妃说自己将每年的家宴办的如何如何好,又将王府打理的如何妥帖,偶尔搭话两句。 「除了家宴外,各院子瞧着也会给下人们添些赏钱,王府里照往年的一人二钱,安园那儿你若要多给些,就得你自己出。」 赵菁菁点点头:「我明白。」 刘侧妃看了她一会儿:「菁菁啊,这话本不应该由我来说的,不过前些日子,世子他将太孙给灌醉了,也不是头一回了,可不大好啊,你得说说他,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要有些分寸。」 「您也说了他这么大的人,做什么事他心中自是清楚的,再说我只是个妇道人家,怎能妄议世子在外的事。」赵菁菁笑眯眯的回道。 刘侧妃脸色微变,大约是想到了什么,忍了下来没再继续说道:「你知道就好。」 「若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赵菁菁行了行礼,带着香琴离开了北院,没有要继续呆的意思。 独留了刘侧妃在那儿又是气不打一处:「这是说不得了,他在外能有什么事,饮酒作乐尽是些闯祸的。」 身旁的妈妈给她端了茶安抚:「世子妃瞧着也是明事理的,世子是她丈夫,她自然会护着些。」又何故要在世子妃面前触霉头呢。 「你以为她是个简单的。」刘侧妃哼了声,刚还觉得人不错,如今又不爽了。 妈妈没作声,她自是清楚世子妃不简单,外边瞧着安园那儿闹的鸡飞狗跳的整日都传出世子被揍的消息,可看着世子在府里的日子越来越多,太皇太后都派嬷嬷来监看了。 世子这心啊,早晚得让世子妃收去。 「幸好霖儿的事定下来了。」刘侧妃脸上浮了些许笑意,吩咐道,「你将我那簿子取来,我得给他好好挑挑东西。」 妈妈应了声是,将礼簿取了过来。 很快的,两日忙碌过去,中秋家宴的日子到了。 中秋家宴不比寻常,王府内从初十开始张罗,一直忙活到了十五。 在府中赏月位置最佳的观景阁摆下宴席,席面上的布啊盘子的都是圆的,连桌椅都是,取的是‘人月两团圆’的寓意。 观景阁四面通风,摆开两桌,中间架了一座贝雕的大屏风,江林王及一众郎君们坐一席吃酒,赵菁菁等女眷成一桌,除了刘侧妃和王侧妃,还有几位见过两三面的小姑子们,女眷席的另外几桌都是漂亮妇人,头戴花簪,也属盛装出席的姨娘们。 「今日中秋,一家人难得整整齐齐坐一块吃饭,长霖去的昌州公干还是连夜赶回的,为的就是这团圆宴,希望往后每年咱们都能团团圆圆的。」刘侧妃既是操持宴席的,在江林王那边发话开席后,又道了一番。 「让我们一同举杯庆贺。」 杯盏相撞的清脆响儿回荡在楼内。 赵菁菁抿了一口,是温过后的杨梅果酒,甜味甚足,酒香扑鼻。她刚搁下酒盏,就有丫鬟替她摆上一碟姜醋酱油调好的作料儿,让她眼前一亮,便已晓得今日的重头戏。 果然接下来几名丫鬟端上来几个大盘子,每个上面都放满了个头饱满,蟹钳威武的大螃蟹,诱人口水得很。 赏月吃酒,秋蟹月饼,和乐融融。 毕竟是一家席,而赵菁菁今年才过门,即便席间王侧妃言语温柔照顾,可到底还是和大家生分,尤其是刘侧妃,自从霍长渊说过不必请安,加上前两日赵菁菁没让她说上话,心里头可是不痛快着,明面上发作不得,也不能针对不给面儿,晾着总行。 要说起来,那霍长渊又是一桩稀奇,娶之前作天作地的闹,娶了之后反倒老实了,虽说这赵菁菁样貌是郾城数一数二的,他霍长渊看上不足为奇,可见天的去招惹被打,这哪是寻常男子能忍的?偏看架势,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样子。 就这样,还容不得他人说赵菁菁的不是,护犊子得很。 莫不是给打坏了? 想这样想,可没人真想像王世子一般。 是以,一桌有人刻意忽略,聊天嬉笑,而被排挤的人一心沉迷吃蟹。 秋风起,蟹脚痒,八月初的光景,她便已经吃上了庆芳斋的蟹黄小笼包,蟹黄豆腐……一笼屉四个蟹黄小笼包,皮薄馅大,外皮柔韧劲道,里面蟹膏黄橙橙的油脂和肉汁凝聚,那浓郁扑鼻的香气像氤氲着雾气的冬日暖阳,从口里一直暖和进胃里。 那掌柜的晓得她爱吃,还费心做了一罐子蟹膏黄,可拌在饭里,或者是和面一道吃,美味极了。 至于这螃蟹,有人喜欢吃蟹黄,有人喜欢吃蟹肉,还有人不嫌费事喜欢慢慢吃蟹腿儿。 赵菁菁不一样,全都喜欢,尤其喜欢蟹腿上的,特别鲜美,可处理起来也最麻烦,那些吃蟹的工具件儿,她用不利索。 她眉头紧锁。 刘侧妃瞥见她憋闷的样子,心情顿时有些舒爽,嘴上不饶地问道:「世子妃,这好好的团圆日子,大家伙都高高兴兴的,怎的你一人愁眉苦脸的?」 这便是说她扫兴了。 第52章 赵菁菁一顿,含笑道:「刘侧妃看错了罢。」 王府的三姑娘接着道:「我也瞧见大嫂闷闷不乐的,可是近来有什么心事?」经她一提点,大家伙随之想起霍长渊前些日子和太孙一块去的花巷。 要说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儿,或早或晚,何况像霍长渊那样久经风月的,哪真能憋得住。 这下饶是赵菁菁再解释,大家伙也都认定她是为了霍长渊风流而不高兴,可这才刚刚开始呢,往后可有的不痛快日子过。 赵菁菁看她们母女俩自说自话,反而不搭茬了,就是在想,怎么自己吃个螃蟹还能吃出家庭危机来。 只是她这沉默,又被当了默认。 「大嫂,大哥就是那样的人,你不必太在意。」 「就是,以往他还要过分,他不是在外养了一院的人,如今好歹没将人带回来,否则更气人。」 「这夫妻之间,就是多磋磨的,他那般,你多关心他一些,早晚这心能笼络过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慰起她,要她宽心些。 她宽心? 她想着如何最便利的将这螃蟹吃了,至于霍长渊,有何要宽心的,赶着他去花巷过夜他都不肯。 霍长渊绕过屏风听到这些话时,差点以为赵菁菁被谁欺负了,想想这丫头欺负自己的劲儿,没道理是这些人的手下败将,眉头一皱,就把自己剃好的一盘蟹肉摆在她面前:「怎么回事?」 大有一种你们谁欺负她了赶紧站出来自己领罪的架势。 「大哥,大嫂许是触景伤情,想娘家了。」霍三姑娘像是替赵菁菁说话似的,可这时候反衬得赵菁菁有些不妥帖了。 霍长渊挑了挑眉,直睨着赵菁菁。 后者无奈,没想到能被借题发挥成那样,正想怼上几句,对上霍长渊眼底的关心,反而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伸出手指与他瞧看:「我剥不出蟹腿肉,还被扎了两下,正疼呢,刘侧妃她们就误会了。」 所有人俱是一愣。 霍长渊看着赵菁菁难得‘撒娇’的一面,握住了她伸出的手凑到自个嘴边给呼呼吹了两下:「不疼了,知道你想吃,我给你剥了。」 一盘的都是蟹钳子肉,个顶个的圆润饱满,剥的手艺甚好。 那宠溺一笑,和肉麻的口吻,令众人都没眼看。 赵菁菁愣愣瞧着那一盘,想起之前吃蟹,他还总抢自己手里的来,如今家宴反而自个细心给剥了整盘。 「不过这东西性寒,还是少吃点。」霍长渊俯下身子,凑在了赵菁菁耳畔又耳语了句,「肚子疼起来你就晓得要命了。」 「……」 赵菁菁那点感动瞬间又被霍霍了个干净。 「世子和世子妃新婚燕尔真是羡煞旁人的恩爱。」王侧妃笑语晏晏道。 刘侧妃想说霍长渊在这不妥,劝他回去,却被他‘陪夫人要紧’的无赖作风给噎着。 王侧妃掩嘴轻笑,而对赵菁菁来说,霍长渊这时候的无赖作风恰好解了她的尴尬,也叫她在这处自在了许多。 「长霖和范家二小姐的亲事定下了,那范二小姐出了名的贤良淑德,将来定能帮衬妹妹许多,让人好生羡慕。」为了活跃气氛,王侧妃又道了句。 刘侧妃心里自然是高兴,但脸上却端的正经:「孩子自个喜欢的,长霖一向有主意,全凭他自己定。长铭比长霖还年长些,这婚事也不能耽搁了。」 为了长霖的这桩婚事,刘侧妃没少费心思,起初是挑了好些家境不错的姑娘,后来世子成亲后,便就盯上了范家二姑娘,尚书家的女儿与自己儿子正般配。 王爷跟前一趟趟的去,又让儿子抓紧讨好范尚书和范姑娘,在中秋前,王爷那儿总算松了口,出面与范家提了这件事,这才成的。 刘侧妃倒是想炫耀,只是吃多了亏,如今她知道藏着点了,毕竟还没娶进门,要得意也等婚后呢。 王侧妃脸上带着笑意,对她的话不甚在意:「你也说了得孩子自个儿喜欢,长铭的婚事,王爷那儿应当有主张,我足不出户的,还是不添些无知的了。」 赵菁菁垂眸轻笑,看着软乎的人说话也厉害。 这一顿饭吃的就是个过场,表面上和和气气,底下还不知哪个对哪个不顺眼呢。 事实也证明,老婆多了,不单是精力不够用,耳根子可能都要炸。 赵菁菁咬了口月饼,看着大家吃完一道赏月,两位侧妃和姨娘们都在江林王身边说着吉祥祝福的话,她看着都觉得江林王好生厉害。 霍长渊则觉得赵菁菁的脸粉润莹光,可比那圆乎乎大饼似的月亮可好看多了。 自然也就看到了她注意的一幕,扬了扬眉,凑上她耳边道:「夫人放心,这点上我绝不随他,我此生只有一位夫人,只有你。」 「你能遵守协议挺好的。」她也能想到霍长渊会如此说的缘由,还是因为江林王妃。 「什么遵守协议,赵菁菁,你别……」霍长渊还要说些什么就被赵菁菁拿月饼堵了嘴巴,横眉一竖,透露不满,这人甚是无趣,什么话都哄不好。 赵菁菁此时的心跳有些快,打了个呵欠:「我困了,先回去歇息了。」也差不多到了散场的时候,各回各的院子。 原先只是说说,到了屋子里还真有了睡意,吃饱了懒洋洋的不想动,脑袋困顿得点一下一下的。 盈翠侍候她洗漱,看着乖顺的小姐不由嘴角漾开笑意,外面都说主子怎么对世子不好,世子还上赶着,换谁见了主子这副绵软乖巧的模样只怕都得搁心尖儿里宠着。 霍长渊进门时,看到这一幕,整个心就软了,随后上前把手里的汤碗送过去:「喝了再睡。」 「不喝。」赵菁菁还有些醉意作祟,不过只喝了一点不多,微醺,十分舒服。这时候让她喝补汤,简直丧心病狂! 「不是补药,是姜汤,放了糖的。」 第53章 赵菁菁抬了抬眼皮子,看他好声好气的哄着,盯得久了点,汤碗里的热气像熏到了脸上,她连忙接过一口闷了,把碗推了回去:「我要睡了。」 霍长渊把碗给了盈翠,把靴子一脱也上了床,刚顺手想搂,躺边上的人卷着被子一滚滚到了里边,只露出一张脸,圆溜溜的眼睛里虽泛着惺忪睡意,可仍是防备着他。 「只抱抱,不做别的。」 「……」 「还是你想做点别的?」 「流氓!」 赵菁菁随后又被卷了回去,隔着被子被他抱着,见他没有别的动作,渐渐放下了戒备心,说到底是因为霍长渊前面的表现,还有他郑重说过——要她心甘情愿接受才会碰她。 她的脸蹭了蹭被子,感觉酒意又有些上头。 恍惚之间,总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事。 灵光一现,便想起家宴时没见着的人,咕哝了一声‘秦姨娘’,听说是病了,也不晓得是风寒还是什么,明明秋儿来报时都说好好的,怎会突然病了? 霍长渊摸了摸她蹙起的眉心:「睡吧,她那儿有我派人盯着。」 赵菁菁闻言才撑不住困意睡了过去,并没有看到霍长渊双目凝视许久,仿佛时间停滞,里面尽是浓的化不开的宠溺深情,就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在她眉心轻轻落了一吻…… 中秋家宴的第二天便是宫宴,皇上宴请皇室中人于月华阁一同赏月,而从白虎门下洞桥湖里,千万盏水灯缓缓流出,两艘豪华气派的御船上也是挂满了花灯,数名女伶在船上声乐歌舞,一番繁华盛景与百姓同乐。 赵菁菁随霍长渊入宫,沿途得见,车帘子就没放下来过,要说郾城的夜最好看的便属中秋与元宵,灯满长楼,绵延不绝。 羊皮小水灯数十万盏,漂浮在水面上,若天上星河。 她专注看外头的景,霍长渊则一眼不错地睨着她。 想来是这些时日汤水滋补得好,赵菁菁脸上肉眼可见地圆了些,恰到其分,面庞被夜风吹起几分粉润,看着十分招人——想要掐一下,试试那手感。 霍长渊刚举起手,赵菁菁就看了过去,他装着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一同望向外面街道,隐约能瞧见御船上的演出,夸了句:「好生精彩。」 赵菁菁哪会看不出他原来想做什么,算他识趣。 等到了马车在朱雀门停下,还不等下去,脸上就被人偷袭亲了一口,还有尖尖的刺意,分明是用牙咬的! 「霍、长、渊!」 霍长渊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且是在外头,赵菁菁不能拿他如何,可是一脸得逞笑意,还不忘伸手去接她。 赵菁菁碍于旁人目光,搭着他递过来的手下的马车,一面应了熟识之人的招呼,一面敛低了声音咬着后牙槽道:「你给我等着。」 霍长渊应了声‘好咧’,嬉皮笑脸的压根半点都不把她那警告放心上,气得她没忍住往他腰上掐了把。被掐的主连忙借着搂抱的动作制住了她作恶的手,柔声细语一番‘好哄’,在外人看来可就是小两口打情骂俏。 而两人容貌俱是出挑,在一起的画面极是养眼美好,惹得周遭之人都不由善意促狭地笑起来。 赵菁菁正羞恼间看到了杜若儿,立马就撇下了霍长渊。 留下霍长渊痴痴目送,媳妇耳朵都红了,真可爱! 好巧不巧,他身边站了一人,恰好是与杜若儿一同前来的杜宗郴:「见过世子。」 霍长渊嘴角的笑意盎然,心情好极:「杜公子别来无恙。」随便敷衍了下,便追着赵菁菁的脚步去。 仿佛眼里盛不下其他。 杜宗郴抿唇,匿去了眼底苦涩,如今看,霍长渊待她不错,而自己只要……只要她过得高兴快活便足够了。 和杜若儿一道入了宴席的赵菁菁并不知门口那场短暂无声的交锋,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完全吸引住了。 月华阁高筑水畔,里面的御榻、屏风、一应器具皆是用水晶做成,四处摆放着琉璃制成的香奁,装呈香料,流光剔透,盈满室幽香。 朝外看去,池里风荷正举,全部都是千叶白莲,好不壮观。 宫灯与水灯相映成趣,随着众人入席,风荷池南岸乐声起,乐童奏起,北岸台子上教坊乐伎相和,揭开了序幕。 这次的宫宴来的大多是皇室中人,而这宴席听闻是周皇后一手操办的,险些还累病了,如今看着这声势浩大且曼妙多姿的,龙椅上的陛下爽朗笑声不断,赏赐也未停过。 也算是没有白费周皇后的心意。 霍长渊上去耍了段宝,秀了段歪唱也的了赏赐。。 赵菁菁发现,这席上的目光总是不经意能撞上他的,不看不要紧,一看就觉得自个脸上的肉有点疼,瞪了回去。 霍长渊咧开的笑更过分了。 媳妇又看我了! 小两口这番互动落了太皇太后和李贵妃眼里,那可是跟蜜里调油似的,连一眼儿都离不开。 「太皇太后,我保的媒可出不了错。」李贵妃笑盈盈的在太皇太后跟前讨赏。 只听太皇太后一声轻哼哼,李贵妃多伶俐一人,又连忙道:「说到底还是太皇太后您慧眼识珠,发现这段天定良缘,瞧瞧,他们俩多要好啊!」 太皇太后乐呵呵笑着不语,这样的宴会她其实很少参加了,若不是小猴孙儿嚷着要自己来瞧瞧这佳节等会,她也嫌麻烦。 这厢小两口还在暗斗,赵菁菁切着月饼,示意他收敛,否则这就是他今晚的下场。 霍长渊连忙也拿了块五仁的,切成了小块,让宫娥赶紧给赵菁菁送过去,对着赵菁菁咧着笑露一口白牙。 第54章 「真是恩爱。」太皇太后感叹了声,活了这岁数她亦是什么都看的明白。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宴会过半,太皇太后就离开了,随后皇上与皇后也跟着回宫,留下李贵妃在这儿。 场面上气氛轻松了些,临着结束时,霍长渊凑到了赵菁菁这儿,在她手里塞了一把自己刚刚剥的果仁:「尝尝。」 赵菁菁回想起方才席上太皇太后含笑看着他让人端过来的五仁,只能应面子咬下一口,这会儿都觉得味道销魂。 看着罪魁祸首,自然是没好气:「你自己吃!」 「哎,我辛辛苦苦剥的,你不是爱吃小核桃。」 赵菁菁觑着他:「你叫太孙帮你剥这,我可受不起。」 霍长渊裂了嘴角,丝毫不介意自己被拆穿,将果仁往旁边一搁,兴致勃勃道:「走,小爷带你玩儿去。」 赵菁菁却挽着杜若儿:「走,我带你玩儿去。」 「……」 宫外是花灯荟萃,与月争辉的繁华盛景,这两天的夜里,大街上的买卖一直要延续至凌晨,尤其是点心铺、胭脂香铺等都将各自最好的货物陈列出来,过得那叫一个喜庆。 耍杂技又是喷火又是吞剑,旁边还有咚咙敲着舞狮的。 卖烤红薯的一掀开,热腾腾的香气飘了老远。 赵菁菁在宫宴上吃的不多,这会儿被勾起了食欲,就看到霍长渊捧着俩纸包回来,她接过后和杜若儿一人一个:「正好暖暖手。」 随在杜若儿后面一道的杜宗郴才想到就已经慢了霍长渊一步,看着那笑眯眯帮赵菁菁剥了皮,又盯着她吃的男子,心中一时百味交杂。 他慢的,又何止这一步。 明知该断了念想,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到底又舍不得错过与她相处的时间,哪怕像现在这样远远看着,都好。 杜若儿完全明白自己是沾光那个,再看霍长渊,总觉得好像跟以前有些不大一样了,狗腿子多了,再想想赵菁菁房里那些个鞭子竹条,莫名打了一激灵。 「对了,方才李贵妃说要给李将军的麾下能干将士选个合适的官家女子,说是姓翟的,该不会是元莞清中意的那个罢?」她忽然想起问道。 「你才知道?」 杜若儿随即想起元莞清那柔柔弱弱的模样,这万一要是定了别家姑娘,指不定要怎么哭呢。一想到心就有点慌:「两个本来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要是李贵妃属了别家的,可不是乱点鸳鸯谱。」 赵菁菁叹了口气:「也不能说是乱点鸳鸯谱,翟公子的身份,便是不许亲,元家也未必会同意,所谓福祸未知,李贵妃要做主,也不是我们能置喙的。」 李贵妃只是寻常拉家常般说起,真要点凑一对,必然是经过思虑的,她们贸然插嘴反而不好。是以李贵妃也没具体说是哪家姑娘,总不离前两次宫宴时相看的那些官家女子。 只不过有李贵妃保媒,能让皇上亦或是太皇太后降旨,便免了当中许多关节,直接凑成一对佳偶,这是最好的,自然也保不齐最坏的结果。 赵菁菁如是想着,便不由地看向了霍长渊,能在太皇太后面前说上话的,霍长渊属头一个。 但看霍长渊被她盯着也似想透了其中关节,轻轻摇了摇头:「太奶奶不会为清清做主的。」 赵菁菁微叹,也是,太皇太后这么多年来给谁的婚事做过主? 除了霍长渊之外,那些皇族子弟任谁她都不会插手,更何况是元家小姐和一个罪臣之子。 「当真没法?」赵菁菁是真怕元莞清难过,那丫头的身体,又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霍长渊难得的沉稳:「便是李贵妃拿主意,也不会有圣旨,而之所以要李贵妃拿主意,也是因为偏着他一些,想为他谋好一点的婚事,可元家那样的,李贵妃不敢想,李将军也不会去想。」 「是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赵菁菁早以往还想,元家会因为疼清清如了她的意思,可还有一个层面在,元家会为了更好的保护她,而强力去阻止。 「如今一切尚未有定数,还不好说。」霍长渊见她眉头拧着,笑着逗她,「你看那边。」 众人抬起头,前方传来一阵叫好声。只见前面月桂树下方圆数尺之地,被人里里外外围了好多层,两侧灯柱上各挂了一网兜,一方红色,一方则为蓝色,三人一组比试,三局两胜,其中又以得球最多者拔得头筹,获不菲奖赏。 至于奖赏就更是逗趣,往年有人得了世间难得一寻的白鹿,也有人得过王婆婆的臭裹脚布,还有什么王铁匠给婆娘打的铁锅子,就不知道今年会是什么。 杜若儿对这好奇已久,何况观摩了好些年,正想着今年能够大展拳脚,故此立马去报了名,换上收袖束腰的比赛衣裳,是为红队。 本还想拉上赵菁菁一道,奈何人早早寻了个最佳的观赏位置,还让人偷偷开了赌局。 被押了二百两赌注在身上的杜若儿,志气满满,把红带子在额际上一系,好一番飒爽英姿。 虽然关于今年头筹预测纷纷,可她听了内部消息,说极有可能是嵩老的玉笛,世间难得,而她也知道陆季泽精通乐器,尤其擅长玉笛,她想着兴许能借着送玉笛听上一曲,十分机智。 正想着呢,迎面被玲珑球砸了一脸,砸清醒了,发现比试已经开始了,慌忙冲上前去。 赵菁菁在看台上捂上眼睛作沉痛状,她是不是押错人了,二百两好像多了。 一旁的霍长渊不忘安慰她:「没事我压了另外的,不亏。」 杜若儿一下就猜到她心里所想,朝她一呲牙,眼神里全是志在必得的意气,果然,愣神过一会儿,她便寻到了抛球的窍门,几次‘兵临城下’投中,因着她身上那股子拼劲儿,原是放松的对手也紧紧缠上了她。 会来参加这个的,都不是柔弱的姑娘家,好几个都懂些拳脚功夫,激烈程度不输男子比试。 红衣少女,发带飘飘,嘴角上扬,身姿灵活巧妙避过了包围,在众人惊诧以为不可完成的动作下,直直投中一球。 满场的欢呼声响起。 年年输,可今年不同。 何况她又苦练了许久,对那奖励志在必得! 第55章 想想心头上的那人,整个人便有用不完的劲儿,殊不知那自信飞扬的神情,攫住全场目光的灵活身姿悉数落入了一人眼底,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泊,霎时掀起千层浪,一层盖过一层,再不能忘。 人群外,玄墨锦衣的年轻男子久久伫立凝望,眼底浮起一抹异色。 「大人,那不是赵姑娘?!」随侍惊呼,猛地想起那花榜上的若儿姑娘,还有和世子妃一道来的‘赵姑娘’:「那就是大人的心上人?」 「没错。」 场上越来越激烈,在杜若儿投中关键一球时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她抱着球站在高处,笑的无比灿烂。 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杜若儿转过头去,但只来得及瞧见人群中的一个背影,有些熟悉。 「可以啊!」赵菁菁走过来,打断了杜若儿的思绪,「今年的头筹奖励不错,比去年的裹脚布来的喜人多了,听说是个玉笛。」 杜若儿从台上跳下来,还在人群中找了找,对赵菁菁道:「菁菁……我好像看到陆公子了。」 「陆公子?」赵菁菁环顾了下四周,失笑,「你是有多想他?」 杜若儿红着脸跺脚:「我是说真的,我是感觉看到他了。」 「好好好,你看到了,还不快去领东西,我还等着去庆芳斋吃点心。」赵菁菁催她领奖,杜若儿高高兴兴的去抱了匣子回来,都不肯让她多看,就自个儿拿着。 赵菁菁实在是没眼看了,忍不住道:「我说杜若儿,你之前还说我最重要,看一眼都不肯,好么,这都没定下呢!」 「好菁菁,我错了。」说归说,可还抱着不肯松手,一路往庆芳斋走去。 「谁是陆公子?」 两个人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杜若儿回过头,看着杜宗郴,嘿嘿笑着:「大哥……」得意忘形到把大哥给忘了。 杜宗郴的目光却在她手中的匣子上:「你要把这送给谁?」 「……」杜若儿往赵菁菁身后躲去,赵菁菁也想躲呢,霍长渊一个眼神,自觉站到了媳妇面前,看什么看! 杜宗郴甚是严肃的看着他们,正要追问,四人身后传来了个声音:「赵姑娘?」 庆芳斋内,二楼包间中,桌上摆满了刚上来的点心,芋圆羹汤,糯米团子,荷粉蒸糕,红豆露。 冒着气儿香气四溢,勾人垂涎。 赵菁菁面前一碗红豆露已经舀了好几勺,她慢条斯理的吃着,边上霍长渊额外的殷勤,在小碟子内给她放了块枣儿糕:「来,尝尝这个。」 赵菁菁瞥了他一眼,别遮挡她视线啊。 霍长渊当没瞧见,又有着故意的成分,就是要在某人跟前秀。 相较于这边,另一侧的气氛确实越来越怪异,杜若儿面前的点心分毫未动,她坐着都不敢动弹,一直往赵菁菁这儿抛眼神求救,救命—— 杜宗郴淡淡看着她,随后看向陆季泽,说了进包厢后的第一句话:「陆公子是从陆家堡来的?」 「是,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杜若儿蓦的抬起头,没等她阻拦,杜宗郴已经先一步道:「杜宗郴。」 陆季泽温和笑着:「原来是杜家大少爷,久闻你医术高明,实在佩服。」 杜宗郴眉宇微皱:「你适才说的赵姑娘,是哪一位?」 杜若儿整个背脊都挺直了,挪了挪又挪了挪,挪到赵菁菁身旁,弱小无助。 赵菁菁好心将没吃的红豆露推给她,来,压压惊。 可杜若儿再听到陆季泽指着她说赵姑娘时已经欲哭无泪了,多少吃的都无法压惊。 果真,杜宗郴的目光透了过来,带着审视:「赵姑娘?」 赵菁菁按住杜若儿的手,笑道:「是啊,我们之前去了一趟陆家堡,有幸结识了陆家二少爷,没想到还能在郾城再遇他,可真是缘分,不知陆少爷到郾城所谓何事?」 「公务上的事,已经办妥,听同僚说郾城的中秋佳节格外热闹,就出来走走。」陆季泽随后将目光落到杜若儿身上,分外的礼貌,「在下也没想到能在遇到赵姑娘。」 杜若儿干笑着,都不敢看大哥,对赵菁菁低声道:「我说没看走眼罢,是他。」 赵菁菁回了句:「看起来你大哥不知道陆家来过?」 「那几日大哥不在家,爹娘应该没提起过。」 赵菁菁笑了笑,没提起过,那恐怕事儿更有趣,这陆二少爷出现的时机这般巧,她可不信真的只是偶遇,再说若儿刚刚又看到过他。 越来越有意思了。 「若是不忙,陆公子倒是可以在郾城多留几日,之前得你招待,这回让我好好招待一下你,你住在哪儿?」霍长渊是个好客的,陆季泽既带他们去了陆家,自己自然得好好回礼一番,郾城中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他要清雅些也可,要艳丽些也可,他都能安排。 陆季泽先道了谢,后而才婉拒:「会多留两日,但想趁着这次的机会,去杜家拜访一下伯父伯母。」 说罢,他还向着杜宗郴拱了拱手:「早前派人前来,虽说已有所商议,但陆某觉得还是得亲自上门为好。」 尽管杜宗郴对父母想要把妹妹嫁去陆家堡这件事不知情,可听陆季泽这么一说,他心下便有了计量,再看妹妹那反应,他就更清楚了。 说什么去陆家堡游玩,恐怕就是去看那陆家二公子的! 这丫头的胆子也太大了!还敢谎称自己姓赵! 出了名好脾气的杜宗郴脸上并没有太多笑意,他凝着神色看杜若儿,后者躲了躲又缩了缩,心虚的很。 大哥是好说话,对她也纵容,可礼教上的事他看得很重,知道自己去陆家堡是为了看看陆家二少爷,肯定好一顿说教。 第5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杜若儿捧起碗一口干了红豆露,干巴巴的神情看赵菁菁:你要再不救我,我可就完了。 赵菁菁便示意霍长渊救场,霍长渊朗笑:「那怎么可以,陆少爷礼数周到,你来一趟我肯定不能怠慢,你何时去杜家,结束后我来接你。」 陆季泽不好拒绝:「明日早上我就去拜访。」 赵菁菁忙接话:「如今天色已晚,若是明日一早要去,还是得养足了精神才好,早些回去休息罢。」 夫妻俩生硬的中断了对话,以免杜宗郴问出什么来。 陆季泽面色不改,笑着应了声:「好。」 五人到了庆芳斋门口,目送了陆季泽离开,杜宗郴一个眼神扫过来,杜若儿又躲到了赵菁菁身后。 「若儿。」杜宗郴喊了她一声,「你是不是该和大哥说一说你们在陆家堡发生了什么事。」 赵菁菁的袖子快被扯烂了,她只得代为将去陆家堡的事儿说了便,着重美化了陆季泽这个父母官多么的受百姓爱戴,又将他的孝顺好好说了一番,意在告诉杜宗郴,这陆家二少爷品行端正,为人不错。 「尚未有定数的事,你怎么能跑去陆家堡。」杜宗郴皱着眉头,始终是不赞同她的做法,「不知轻重!」 「可他要是个纨绔的,我怎么能答应?自然要去好好打听清楚为人。」杜若儿心虚着却也不服气,「爹娘打听来的,说不准刻意美化过,我私下前去他没有提防,这才真实。」 杜宗郴看了她一会儿:「那你现在看清楚了?」 杜若儿微红着脸」干脆耍无赖:「大哥!他也不知道我是谁啊,我只说自己是赵家小姐。」 崩了大半个时辰的神色,杜宗郴终于露出了无奈:「你以为他没瞧出来你身份?」 杜若儿愣了愣,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大哥的话,边上赵菁菁实在是不忍,低声道:「那日茶楼里,我派人去找世子,他去过衙门了。」 「去过衙门怎么了?」杜若儿喃喃着还没察觉过来,片刻后,她瞪大着眼看着赵菁菁,拔高音量,「他他他是去衙门找人的?!」 「我们就带了这么些人去陆家堡,自然是去衙门借人才不会吃亏。」赵菁菁按下她肩膀,「再说,他一面与我们说要和杜家结亲,一面又与你示好的,他若不知你身份,岂不是在败坏他自己名声。」 杜若儿张了张嘴,懵懵的问了句:「他何时与我示好了?」 「……」赵菁菁默默掰开她抓着自己的手,没救了。 在对上自家大哥的目光后,杜若儿才抓住了赵菁菁话里的重点,脸腾的涨红,羞愤捂住了脸,那他岂不是在钓荷节的时候就知道了? 直到杜若儿被拎上马车回去,那手都不肯松开,她不敢看大哥。 目送了杜家马车离去,赵菁菁哭笑不得:「依杜大哥的性子,恐怕若儿要被好好说教一顿了。」 「杜宗郴什么性子?」 「看似温和,但对这礼教上的事,恪守的很。」 「你还真了解他……」 「那是因为我们从小……」 赵菁菁猛地止住声,转头看去,一张满是醋意的脸正对着她,身上散发着令人敬而远之的酸味。 「没想到夫人对杜家大少爷这么了解。」 「……」 「夫人对我都没这么了解……」 这幽怨的口气,活似她负了他似的,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赵菁菁压低了声:「霍长渊你够了没?」吃哪门子飞醋。 「别走。」霍长渊拉住想要上马车的赵菁菁,又折回了庆芳斋内。 「这么晚了你还要做什么?」赵菁菁被他强行在二楼看座上压下,「明日不是还要去寒山寺?」 「你刚都没怎么吃。」霍长渊喊了伙计过来,将之前在包厢内赵菁菁尝过的点心又点了一遍,「寒山寺晚些时候去也无妨。」 庆芳斋外,街巷远处是烟火盛开的画面,照亮着半边天,映衬在每个迎着笑意的脸上。 赵菁菁看着坐在对面的霍长渊,适才那点不快消散,随之而来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惦记她没吃几口。 「去寒山寺不能太迟,你不是还要去见王妃。」赵菁菁拨弄着碗里的小汤圆,咬了口,里面融化的芝麻馅儿溢出来,一口的香甜软糯。 「去了什么时候都能见。」霍长渊顿了顿,也有可能见不着。 赵菁菁想了想,把一碗红豆露推到他面前,霍长渊愣了下:「你不爱吃?」 「我吃不完这么多。」赵菁菁的声音偏轻,说完后就自顾着吃碗里的小汤圆,独留着霍长渊,反应过来后傻呵呵笑着,尝了口红豆露,觉得有媳妇关心着,这比蜜都甜。 出宫后又这般逛着,回到王府已是深夜,安园内静悄悄的,嬷嬷今夜也不在主屋这儿守着。 洗漱过后歇下,赵菁菁几乎是沾枕睡的,第二天还是起晚了,收拾着前去寒山寺,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 霍长渊一路懒懒散散,到了寒山寺才有了些精神,中秋后前来祈福的香客不少,有些还带着家眷,是想在休沐结束前一家子来祈个福求平安。 赵菁菁在各殿拜过后,跟着霍长渊前去王妃的禅院,却被告知王妃禅坐七日不见客。 「世子的心意王妃知晓,世子妃早前送来的东西也已收下。」婆子向他们道谢,将他们送出禅院后,给赵菁菁递了个锦盒。 「给我的?」赵菁菁愣愣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玉质剔透的羊脂玉镯。 「这是王妃给世子妃的见面礼。」婆子笑盈盈看着她道,「往后还要劳烦世子妃,照顾好世子。」 赵菁菁道谢收下,看着那缓缓合上的门,心中有些惊讶。 第5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收好了,这是母妃给你的见面礼。」霍长渊的那点情绪一扫而空,直接将玉镯给拿了出来,给赵菁菁戴在了手上,「母妃这是承认你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赵菁菁伸手要摘下,被霍长渊给拦了下来,「摘什么,这些可不就是拿来戴的,你不许摘!」 见他凶巴巴的唬着,赵菁菁瞪了他一眼,这么贵重的镯子要是磕着碰着,她得心疼死,再说还是王妃送的。 可霍长渊却不在意,摸了摸镯子又牵起她小手看了看,果真,人美戴什么都衬的起。 赵菁菁啪的回了他一记,没好气道:「我去女子堂求符,你去大雄宝殿把供着的玉如意取了,别让来福拿,不虔诚!」 虽然口吻是凶着的,可话语里透出来的意是为他好的。 霍长渊已经很擅长在冰渣中提取糖分,咧着笑带着来福往大雄宝殿去。 而另一边去往女子堂路上的赵菁菁摸了摸手上突然多的物件,羊脂白玉,极好的质地方有那样温润细腻的触感,江林王妃这突如其来的认可,还着实有些让人缓不过神。 不过无论如何,对江林王妃还是对霍长渊来说,都是好事一桩。 她又摸了摸玉镯子,嘴角不由微微翘起。 「小姐,要是让姑爷知晓是您在后面费心出力,才令江林王妃有所改变,一定得感动坏了。」盈翠这一路瞧看两人之间互动往来,还是不明白主子作何要瞒着这件事。 赵菁菁闻言笑意稍稍收敛,心想那家伙平时就臆想得过,若是让他知道……指不定尾巴尖要翘到天上去,其中还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意,大抵是管闲事的缘故。 「总之那事儿谁也不许在世子面前提。」 香琴拽了把还想说点什么的盈翠:「跟小姐这么久,还不知道咱们小姐脸皮子薄,尤其是和世子牵扯上的……」她接收到赵菁菁投来嗔怒目光,赶紧把后半句话说了,「小姐压根不想邀功,怕的是世子主动报恩,以身相许。」 赵菁菁发现俩丫鬟越来越胆大包天,竟敢打趣起她来了:「好哇,一个个的这是都养的胆儿肥,敢编排我,月俸不想要了。」 「小姐不要啊!」 主仆三说话笑笑间就步行到了女子堂,赵菁菁来是给杜若儿求平安符的,早前给慕慕和元莞清都求过,尤其元莞清那个祛病符,说是心理因素也罢,旁的也罢,她就觉得十分有用。 给杜若儿求,是因为那丫头性子风风火火,哪儿磕着碰着的都未必知道,还有那一世的阴影作祟,是以特意请了开光加持。 加上她将来若是去了陆家堡,陆家那样的环境总是要适应上一段时间。 入了女子堂请符的赵菁菁和外面时又像是换了一人,满心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入秋后的午后骄阳不那么猛烈,照拂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柔光晕,整个人显得格外娴静又美好。 周遭静谧,云随风动。 仿佛时间静止入了画一般。 看愣了女子堂外的一抹身影。 齐景浩也是来求符的,自从越佩茹小产后便日日以泪洗面,成日里说的都是有人要害她之事,是有人害死了他们的孩子。起初他震怒,可调查后却发现是越佩茹自己不小心,对于她的那番哭诉,时间长了自然是烦了,但可又怜惜她刚失去孩子,悲痛尚不能恢复,所以来了寒山寺给她求个符慰藉她心。 不想却碰到赵菁菁。 前不久宫宴上才见过,饶是如此,都觉得隔了许久,而她每次出现仿佛都变成了惊喜。 从前便是名动郾城的美人儿,如今,气质样貌更甚了。 他不由一时看痴。 赵菁菁从女子堂出来,其实早就看到了齐景浩,但不想与这人再有瓜葛,所以从檐下绕着廊道走,却不想那人竟厚着脸皮跟了上来堵住了去路。 「菁菁。」 「齐公子自重!」赵菁菁蹙紧蹙眉心,对他上来直呼闺名的举动十分反感。 齐景浩却仿佛听不到她说的那句,即便是听到了,到他耳朵里也被曲解成另一重意思,端着他的温和柔情:「菁菁可是怪我当初未能坚持娶你过门,那件事我是被陷害的,你与我……相识这些年应当知道我为人品性,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旁人不理解,你一定理解我的!」 就算是他真的不知道,事后越佩茹也会告诉他这件事是她赵菁菁蓄意安排,而他竟然还能在她面前装作不知道的模样。 赵菁菁又恶心又疑惑,他是如何说服他自己装蠢,来她跟前再秀他的温柔,要她相信他。 赵菁菁后退了步,目光清冷:「我和齐公子也不过是普通的泛泛之交,相识尚浅,自然谈不上理解,齐公子的那事儿你夫人理解就成,与我何干。」 「菁菁,你知道我心里一直只有你,那时我求了母亲,想让她再向赵国公府提亲,可……菁菁,你相信我,我娶孙若弗是有不得以的苦衷的,我敢对天发誓,从来只爱过赵菁菁你一个,而你另嫁,我心如死灰,这世上便再没有人能像你一般让我动心。」 对上那双情深不惑的目光,赵菁菁忽然问:「你对越佩茹说的时候,可也是这般海枯石烂的?」 齐景浩神色不改:「待她我从未有过真心,我只是将她当做了你,我从未主动找过她。」 话音刚落赵菁菁笑了,看着他神情无比讽刺,边上的盈翠直接搂住了自己胳膊:「齐公子你这么说话,齐夫人可知晓?」从前还人模狗样能看点,如今两眼凹陷,一副憔悴被生活折磨过的样子,配上自以为是深情的眼神,别提有人渗人的。 以前可真是眼瞎了,还觉得齐家少爷好呢。 「我同你们家小姐说话,有你何事!」齐景浩沉脸呵斥。 赵菁菁冷哼一笑:「我这丫鬟贴心,说了我心底想说的话,齐公子今个莫不是梦游出来的,魂儿没醒,尽说胡话。还有,你该称我一声世子妃才是。」 「菁菁我……」 「快打住,我来礼佛本就食素吃的少,禁不起你这般恶心我,就是不知越佩茹在你府中,知道你说这番话会是什么感想。」 「她亦是个可怜人,早已经过世,菁菁还提她作何?」 「那提一提你府里与表姐相似的妾室,刚刚没了孩子,你不在身边照应着,跑来同我说这些可合适?!」 「菁菁还是生我的气。」齐景浩一口否定越佩茹还活着,眼底泛着异彩,「我知你嫁霍长渊是被逼……」 「你高看自己,也小看他人,我夫君从前纨绔不堪,可哪一件事不是坦坦荡荡,在我心里,你都不配与他相提并论。」赵菁菁怒极反笑,当真是气急了这人胡搅蛮缠,恨不能手边有竹条子抽他一顿。 第5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齐景浩往前走了一步,面露痛心:「菁菁,你何必自欺欺人,麻痹自己……」 只是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被侧面来的力道一下怼到了墙上,随即一记重拳擦着他的脸重重捶在了旁边墙上,摔倒在地啐出一口血来。 「我夫人的名讳岂是你能随口说道的。」霍长渊的出场充满痞气和暴戾,一下又给人怼了上墙,还不够,揪着人脖领子,占尽了身高上的优势,像是要把人提溜起来似的。 齐景浩这会儿半句话都说不出,憋红着脸快要窒息过去,嘴角还溢着血。 赵菁菁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浮现一丝显而易见的欢喜,就听他继续道:「再纠缠我夫人,我就在你脸上开个洞,你且试试。」 最后那几个字咬得意味深长,却绝不似玩笑。 等他松了手,齐景浩挣脱开就看到了墙上凹进去的洞,难言脸上的震撼。 对着霍长渊这没分寸又被宠坏的主儿,极有可能想打便打了,饶是想放狠话呛回去,齐景浩此时也不敢。 在霍长渊的瞪目下,更是说不出刚刚那些恶心人的话,捂着半边脸,觉得牙关都松动了,脸色青黑地快步离开,身形十分狼狈。 「什么人,他今儿要是敢和小爷打一架,小爷还高看他一眼。」霍长渊也没料到人就这么走了,这种还没出手对手就吓得屁滚尿流的感觉,怪不爽利的,早知道刚刚多打几拳。 「你是遗憾没能找到借口揍人。」赵菁菁直接戳穿他道。 「小爷揍他还挑时日。」霍长渊傲娇的哼了一声,回头对上赵菁菁又恢复了嬉皮笑脸,「不过夫人越来越了解我了。」人什么时候都能收拾,他只是不喜欢脏了佛门清净地。 「你要真把他揍了半死,又该被参一本了。」 「那我安排人揍他一顿,不就没人知道了。」霍长渊见她凝着眉宇,伸手想拉她。 赵菁菁觑着他,避开了他顺势搂过来的手,见他拿回来了玉如意,便往他手里塞了一物件,就往马车那去,打道回府。 霍长渊紧随其后,一下跃上的马车,手里捏着那黄色符包,笑咧着嘴,直勾勾凝着赵菁菁:「你给我求的。」 马车内安静了会儿,赵菁菁被他盯的发毛:「我那是顺道的,再说我收了江林王妃这样贵重的礼,回的也不成敬意。」 霍长渊笑得眯起眼:「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夫人这般心虚做什么?」说着,一屁股挤着赵菁菁坐下了。 她往里躲,他就挪近一寸,直到靠着了内壁末端,退无可退。 马车外的盈翠十分的疑惑:「今个的马车怎么那么晃呢?」 「山路颠簸。」香琴面不改色道。 「是吗?」盈翠狐疑的声音传进了马车内,「我怎么是觉得这辆马车自个在晃。」 马车晃动因素之一的赵菁菁立马坐定,「……」侧头对上霍长渊好整以暇,笑得奸狐狸似的等着自己模样,赵菁菁找了个话题,「他那样说你,你不生气?」 「他说我吃喝玩乐五毒俱全,总结的十分到位,说的就是小爷我,有什么可生气的。」霍长渊往她这儿靠来,笑眯眯道,「但他若骚扰了你,小爷就让他尝尝胳膊腿分离的滋味。」 赵菁菁相信他会这么做,不赞同:「不行,这样会给你自己引来祸端。」 「你在担心我?」 赵菁菁收回神色不做声,耳畔是他戏谑:「你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他人,我夫君从前纨绔不堪,可哪一件事不是坦坦荡荡,在我心里,你都不配……」 一双手兀的捂住了霍长渊的嘴巴,余下的话被捂回了他口中,四目相对,看着她脸颊上浮现的红晕,霍长渊忍不住的,捧住了她的小脸。 赵菁菁又赶忙松手去拍开他,可这一来一回的,马车又跟着晃悠了下,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在他怀里了。 「你松开,等会让人瞧见了。」 「都是你贴身伺候的丫头,有什么可担心的。」霍长渊得意的亲了她一口,仗着她现在反抗不了,洋洋得意,「没想到在夫人心中,我是这般磊落之人。」 赵菁菁恼羞成怒:「你快松开!」 怕她真的羞愤恼怒,霍长渊慢悠悠地松开了她,终于端了些正色:「罪不至死,让他回去先,有的是机会治他。」还敢肖想他的媳妇,简直是在找死。 「他那是被孙若弗和越佩茹两头拉扯,才会如此。」赵菁菁眼神冷了几分,直觉那人就是给自己来添堵的,自己设计他们的事他一清二楚,可不就是来恶心自己。 今日好在霍长渊在,若有什么误会牵扯,自己就是把他剐了都泄不了愤。 霍长渊大咧咧往马车后壁一靠,手里摸着赵菁菁给自己求的平安符,越看越欢喜,嘴角的笑意弧度也越深:「齐景浩也好,或者谁也好,喜欢你,欣赏你,我有什么好生气,相反小爷还觉得他们眼光好,但若对你有不轨之心,就莫当小爷是吃素的,包管让他知道什么叫肖想不该想的代价。」 赵菁菁闻言微微愣住,刚才一瞬甚至有想过万一被霍长渊撞见,兴许误会的场面,却不想听到他这番掏心话。 霍长渊听着旁边突然没了动静,狐疑看了过去,就看到她愣神模样,脑海里灵光乍现元袂所传授的动情十八式,这分明是信号啊! 他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赵菁菁,深情,温柔,充满男子汉的担当与硬气,撅起嘴,慢慢,再慢慢的靠近。 「嘶——啊!赵菁菁你刚怎么不拿鞭子抽他丫的!」 「哦,落在马车里了。」赵菁菁压下脸上泛起热意,假意抱胸掩盖方才那一刻的悸动,看向抱着臀部缩向另一边的霍长渊,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 弱小无助霍长渊。 也仅仅在她面前而已…… 中秋过后,郾城内下了一阵子的雨,等再开太阳时气温已经冷了许多,九月里,恰是丰收时,接连数日赵菁菁都在忙着看帐。 两位嬷嬷雷打不动的熬药,这边赵菁菁开小灶给霍长渊熬清心降火的,倒也平衡,就是同塌而眠难免要吃亏,霍长渊尝上瘾,身上的伤就更多了。 可他依旧撒欢的很,不过还是听了太孙的意见,让江林王在兵部给他安插一个闲差,职务很小,事儿也很少,依旧能玩乐陪媳妇。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十月初四这日,定王世子大婚。 霍长渊的贺礼早早送过去了,赵菁菁有过目,还挺贵重。 第5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一行人一早从江林王府出发,算上刘侧妃与王侧妃,兄弟姐妹一群,光是马车都有四五辆。 到王府后,见过了意气风发的定王爷与定王妃,霍长渊将赵菁菁交给陇西侯夫人后,被人请去了阁楼那儿见太孙他们。 这厢,比赵菁菁年长了七八岁的陇西侯夫人,带着她去到了女眷们呆的地方。 迎亲的队伍才刚出发,王府内如今就等着午宴,她们这些受邀而来的客人就是与参加宴会没太大分别,等到新娘子进门口,再去新房瞧瞧凑个热闹。 「这算是近些年来皇家中最热闹的婚宴了。」陇西候夫人邀请赵菁菁坐下,对她分外客气,「世子妃不必紧张,我家侯爷与世子交好,还曾结拜过呢。」 赵菁菁愣了愣,不是她消息不灵通,她要没记错,陇西候至少有三十了啊,和霍长渊结拜?从未听闻啊。 再者说,郾城中也从未说起霍长渊与陇西侯爷关系好。 「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侯爷说世子当时年轻气盛,去了兵营,瞧不惯侯爷训兵的法子,就要和他比试……世子当时才十二三的年纪,哪里打得过侯爷,输了几场后,世子就提出要去喝酒。」 「在酒楼里,侯爷竟被世子给喝倒了,俩人相谈甚欢,当场结拜,世子认了侯爷做义兄。后来侯爷被派去耀江镇守,他们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关系亲厚得很。」 「……」赵菁菁张了张嘴,着实是没消化过来,半天后才说了三个字,「真的吗?」 「你也不信是不是,我嫁给侯爷时他还在郾城,当时我也不信,但这五六年来,一封封的信啊可真切得很。」陇西候夫人也是爽朗的人,笑的眉眼弯弯,取笑起自己丈夫来都毫不留情。 赵菁菁依旧震惊,可一想到霍长渊那些惊世骇俗的举动,与比自己年长十岁的人拜把子这件事,似乎……是他会做的事。 「这一趟刚好有空回来,顺道来参加这喜宴。」陇西侯夫人笑盈盈望着她,「不过待不了几天就要回去,走之前还是要聚一聚,你们成亲侯爷都没赶回来,他可懊恼着。」 赵菁菁回想了下陇西侯的形象,再想了下他懊恼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想…… 「那是自然。」赵菁菁接了她的话茬,「若是姐姐不介意,明日就来王府坐坐。」 陇西侯夫人瞧了她一会儿,对这声姐姐甚是满意,也是有趣的人。 这边聊着,厅外传来热闹声,随即几位夫人走进来,赵菁菁在其中看到了脸熟的,齐夫人和孙氏。 齐夫人依旧是那个擅打交道的,身边的孙氏却比之前在宫中见到的意气风发许多,举手投足间都有种胜利者的姿态。 赵菁菁并不想与她们打照面,起身对陇西候夫人道:「姐姐,我们去外面走走如何?」 陇西候夫人点了点头,与她一道出了宴客厅,外面热闹轰轰的,赵菁菁出来一会儿就遇到了刚刚才被叫走的霍长渊。 霍长渊客气的向侯夫人问了好,当着面牵了赵菁菁的手到一旁:「你最近可去元家了?」 赵菁菁摇了摇头,没去元家,但有与清清书信来往:「元家出事了?」 「表哥他们知道清清和翟子羿的事了,原本今日清清也要来的,但表哥没让。」 赵菁菁抓住了其中的关节:「今天翟子羿也在?」 「他如今不是在郾城么,李将军耀江回不来,他就代文前来道贺,原本是很快走的,就刚刚遇上了表哥他们,不知说了什么,我到的时候已经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赵菁菁环顾了四周,今日可是定王府的婚宴,在这时候闹事岂不得罪人。 「放心,没让别人知道,就只有那几个人,劝开了。」霍长渊不担心翟子羿,他担心表哥他们回去后会和清清说什么,「你不如抽空去元家,看看她。」 「那翟公子现在回去了?」 「已经走了。」霍长渊见她担忧,「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儿不便说什么,你和清清之间容易开口。」 赵菁菁点点头,这点她知晓:「过两日我就去元府。」 有了这件心事,余下的婚宴赵菁菁便没再多关注了,傍晚花轿到大门口,喜堂外围满了人,她也只是远远看着。 婚宴结束后回到府中,赵菁菁便开始安排事情,决定更快一些,明早就去元府。 可第二天等她到了元家门口时,却被告知元小姐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赵菁菁问及何时可以见时,阻拦的管事也没给出回答,赵菁菁心下了然,说什么身体不适,恐怕就是不想让元莞清见人。 于是赵菁菁想办法送了封信到元家,可也是石沉大海。 隔天,陇西侯府那儿送来了庚帖。 陇西侯府坐落在城南,府门阔为三间,高大巍峨,门上悬匾,乃是当今圣上亲自所提,这满门的荣耀自然和陇西侯爷立下的功勋分不开。 赵菁菁和霍长渊一道前去,刚进门就见着了高大威猛,留一脸络腮胡的陇西侯爷,看他直接奔自己身边的人来,一把搂住了霍长渊热切拍了拍他背:「小老弟近来可好!」 霍长渊亦是大笑:「大哥好!」随后便像献宝似的招了眼赵菁菁,「这我夫人!」 好不骄傲。 陇西侯刚一打眼就见着了,之前就听说赵国公府家的千金那是郾城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这摇身一变江林王世子妃,他轻捶了下霍长渊的胸口,笑得爽朗:「行啊,不比你大哥当年差,眼光不赖!」 赵菁菁被他这直来直往的性子闹了个哭笑不得,原以为就霍长渊,原来陇西侯如此,难怪能结拜上,多对口味啊。 俩人兄弟亲着,还是陇西侯夫人出来替自家男人打圆场:「他就是个粗人,成日待在军营里,在耀江更是和一群大老爷们打交道,说话也粗,你可收敛着点儿,别吓着妹妹。」 这后半句是对陇西侯说的,后者大概也觉得自个嗓门大了,会吓着这娇滴滴的人儿,忙收了声,冲着赵菁菁朗笑:「弟妹莫怪,我在耀江习惯了,别吓着你才好。」 赵菁菁含笑道:「侯爷勇猛率直,镇守耀江的雄狮之材,令人钦佩都来不及,怎会吓着。」 陇西侯闻言愣了愣,随即又猛拍上了霍长渊:「小老弟是撞了大运,寻来的好媳妇儿啊。」一面又同赵菁菁道,「弟妹,我这小老弟人挺好的,就是偶尔会犯浑。要是犯浑了,你可别客气,手上趁手的武器可有,耀江那边盛产一种植物,有点像藤条,抽起来疼,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那个打人不留痕迹,不过那叫一个疼啊,包管他长记性!」 「……!」霍长渊瞪大眼,这还是他的亲大哥么,再看看她身边那‘乖软’的赵菁菁,这丫长相极具欺骗性,怎他身边的人都尽给她送鞭子竹条! 谁考虑过他的感受! 第6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赵菁菁笑眯眯的福身致谢:「那我就先谢过侯爷了。」 「嗳,怎么还叫侯爷,跟小老弟一样叫大哥。」 赵菁菁落落大方唤了声‘大哥’,惹得陇西侯爽朗大笑,心想着这弟妹好,不扭捏,没郾城里那些个姑娘,他一开口就被吓着的烦人样,最要紧还是和他小老弟般配,两人一会儿功夫就‘眉来眼去’的果然还是新婚的小两口,啧啧,有他当年的风范。 殊不知是霍长渊故意无声学着喊‘大哥’,惹得赵菁菁美目怒嗔,可当众发怒不得,在旁人眼里就成了眉来眼去。 陇西侯夫人倒是瞧见了,不过打情骂俏的逗趣儿,这几日她在郾城听说了不少事,远比在耀江的陇西侯听到的传闻多,想想侯爷一见面就要给世子妃送‘藤条’便不由暗笑,两人对于赵菁菁的第一面都是十分欢喜,也没郾城里那些名门闺秀摆大架子,相处起来很是舒服。 这也彻底把那大老粗最后一点担心给抹没了。 陇西侯夫人笑着出声招呼:「快别都杵着,家里摆了宴,咱们坐下边吃边聊。」 侯府花厅了摆了一大圆桌,照陇西侯夫人的说法是家宴,除了霍长渊与赵菁菁便是陇西侯一家子,两个男孩儿,一个大点的五六岁,小点的才三岁光景,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扒拉了几口饭便道是吃饱了,迫不及待要去玩赵菁菁带来的新鲜玩意儿了。 余下的霍长渊与陇西侯喝酒,赵菁菁则和陇西侯夫人聊起了家常。 陇西侯常年驻守耀江,陇西侯夫人随军前往照顾他衣食,夫妻二人的感情十分的好。两个孩子在耀江长大,虽然顽皮,可被教养得谦逊有礼,看着一大一小和谐玩闹的画面,多少令人生出几分羡慕。 「你和世子可有打算了?」陇西侯夫人见她看着屋外孩子玩闹,凑低了声音询问。 赵菁菁尚没反应过来,便看到霍长渊稍停了喝酒,噙着促狭与一丝丝复杂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似乎也在等着她回答。 「打算?」 陇西侯夫人也是发现她不开窍,又做提醒:「就,下一步的打算。」说罢,目光往她小腹上扫去,那意思可就再明显不过了。 赵菁菁忙是呷了口酒压压惊,脸也一下腾的红了起来,对上侯爷夫妇那慈爱期盼目光,嗓子干巴巴的只憋出‘得随缘’三个字儿,惹得霍长渊一阵长笑。 下一刻又在赵菁菁的瞪视下倏然收住,瞬间变得正经起来:「对、对对,这种事儿急不来,得看缘分,缘分使然。」 霍长渊想挪出被她踩住的脚板面,奈何被踩得死死的。 「话也不是这样说,七分天定,三分靠人为,这事儿要我说,还是得小老弟多努力才行!」陇西侯想了想,又让人去取他酒窖取几坛子藏的好酒,「这还是李将军送的,好东西,大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李将军?」赵菁菁狐疑问了一声,可是她所知道的李将军。「李覆将军?」 「正是,他这阵子可是得意,打了胜仗不说还想来个老来得子,认个干儿子,我说他就是羡慕我。不过那翟子弈算是年轻一辈里顶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初生牛犊不怕虎,那简直就是一头豹子,无论多艰险的战局都能给撕开口子来,比我年轻时候虎多了,只要有他在,军队里就跟有定心丸似的,是个好小子啊。这两年就更拼了,是人都瞧出来,这少年人拼那些个的理由,无非是想凭着功绩有朝一日还能再回郾城来。」 罪臣之子的身份哪有这么容易摆脱,就算比寻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都未必能如愿。 「要怪就怪他那个混账爹,可害苦孩子了!」陇西侯直爽性子,骂起人来不留情面,说到底还是因为翟子弈在眼皮子底下久了,也是当了自个孩子般心疼着,也不管朝堂之上弯弯绕绕,想骂就骂了。 等骂完了,喝一杯酒,又道:「就说前不久在耀江陇川河那,他孤身诱敌,硬是折了对方数十名精兵在河内。这么好的年轻人当初怎就跟了老李呢。」这会儿就是羡慕嫉妒了。 陇西候夫人嗔了他一眼:「李将军膝下无子,想收养个孩子继承衣钵理所当然,你跟他争什么人。」 「我这不是惜才么。」陇西侯笑着,有有些可惜,「这么好一个孩子,人也聪明,若没那些事,恐怕在朝中都能有些作为,也能啊,谋个好亲事……」 赵菁菁闻言蹙了眉心,原先听只道是罪臣之子为洗刷而博,自那日酒楼见过,意气奋发的年轻人身上背负身世枷锁,却仍那样坚定要许清清将来,再听他的事,更是动容。 再想想被关起来的元莞清,和被迫启程回耀江的翟子弈,两人之间仍旧是险阻重重,赵菁菁曾想过元家能因为元莞清的喜欢坚持而松口,也想过元家会不同意,但没想到元家能阻挠的如此彻底。 霍长渊挑了挑眉,对于翟子弈的感觉并不深,毕竟也就谋了两三面,看小表妹满心喜欢那个人的模样还有些心情不爽利。 在这点上他不至于站了元袂那头,可也说不到要站翟子弈,所以关注的重点自然是偏了:「陇川河那不是分界,怎的有人来犯?」 「也就是近两年太平了些,可陇川河外胡族虎视眈眈,再往外是幅员辽阔的阜国,中原大陆在他们看来是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老子倒要看看哪个敢先张那个口,包管他崩一口牙!」陇西侯喝了点酒,血气上涌,猛一拍桌子道。 「有二位镇守,自然叫他们有去无回。」霍长渊与他碰了一杯,掩下了眉头,心中所忧仅是臆测。 陇西侯高兴与他碰了一杯,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眉宇间没了方才畅快:「小老弟,大哥是个粗人,打一辈子仗,也只晓得打仗,能交你这个兄弟是我幸事,大哥就同你说句实话,耀江那时不时有战事,并没有看着的平静,我如今打算把你嫂嫂和孩子留在郾城,还得托得你与弟妹多照顾一二。」 「侯爷!您这是喝多了!」陇西侯夫人拢住眉心,温柔拿走了他手里的酒壶,「让弟弟妹妹看了笑话。」 陇西侯醉醺醺摆了摆手,大着舌头含糊还在说‘夫人’愣生生喊成了‘胡人’,一阵忙乱,这是喝高兴,喝多了。 待陇西侯夫人让人把侯爷扶到一旁休息,看着两人才道:「耀江那里地处险要,但有李将军和侯爷在,职责所在,应当不会出什么乱子。倒是回来路上险些遭秦地一带流窜山贼暗算,说是山贼霍乱已久不甚太平。」 赵菁菁听闻过秦地,还是因为话本子上说过秦地好山好水,不想有流寇作乱,她不由看向霍长渊,但看他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瞧,显然也是醉深了的模样,只不过比起陇西侯那样大开大合的举动,他这显得悄无声息罢了。 差不多是时候告辞。 唤了来福过来将人扶走,赵菁菁与陇西侯夫人道别,俩人聊得来,年纪又相差不大,约了下回再见,赵菁菁带着霍长渊离开了侯府。 上了马车,后边是侯府管事已经帮忙装上来的酒坛子,想必就是陇西侯一直在说的好东西。 霍长渊平日里也喜欢小酌两杯,一撩开帘子看到马车里的两坛子,有些委屈:「老哥小气,晚上就喝光它!」 赵菁菁本是要扶他上去的,架不住他身子晃来扭去的,一提溜,直接让人撞进了马车里头去。 不等她喊疼,某人倒悠悠的来了一句:「疼——」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财妻驯夫》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财妻驯夫》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财妻驯夫》卷三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