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皇后 卷二》 第01章[04.08] 【正文开始】 回到王府后温如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豆蔻抽空去一趟府外,把银子放到钱馆里去。 原本她还打算自己找机会出去,但看眼下这情形,还是要早做打算,不论现代还是古时候,没有钱都是寸步难行的,像今天那样,若是她把银票带在身上,在厉其琛与那些人打起来时,就可以偷偷溜走。 坐在梳妆台前,温如意抹着匣子内的首饰,又动了将这些都融起来的念头,这么多收拾融成厚重实心的几件,这样出门时都带上,保不齐什么时候有机会溜呢。 而温如意之所以忽然改变主意,要找机会离开,是因为厉其琛今日的行径,让她颇为心惊。 他若是试探她是不是喜欢他,她还不至于如此,但他竟试探她离殿躲藏的原因,这令她很是不安,摸不透厉其琛出于什么目的忽然问那些话。 敌我悬殊太大,应先走为妙。 想到这儿,温如意扭头看摆在屋内架子上的摇钱树,眼底透了纠结,神情里满是不舍。 价值一千多两啊。 温如意极力挣扎着才将视线从那上面挪开,可过不了一刻钟,她双手架在椅背上,下巴扣着手背,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摇钱树,这要是也能兑成银票该多好,带不走这宝贝,将来她年年岁岁心里都得惦记,人生能有几棵摇钱树。 守在门口的绿芽人憨实,不像豆蔻还会碎碎念几句,在替温如意添了茶后,闷声不吭守在了外头,等豆蔻回来,温如意的阵地从椅子转到了坐塌上,那摇钱树则摆在了小桌上,温如意托腮看着它,那双眸都快变成金元宝了。 豆蔻被温如意这幅样子逗乐了:「夫人,您这么看着,它也不会再长出金元宝来啊。」 温如意接过她递来的银票,看过之后心满意足的让她收起来,嘱咐道:「我那几身衣裳,你在腰封内都缝上个小囊,内衬的衣服里也要。」 豆蔻不解:「夫人要做什么?」 「防小偷啊,往后再出门,把银两藏这些地方就不怕被人偷走。」温如意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绿芽的声音,林管事来了。 温如意以为他是来拿她画好的客栈图纸,走往门口时却被林管事身后两个人抬着的东西给震着了,傍晚十分太阳的余光照耀进来,衬的此物闪闪发光。 「夫人,这是王爷命人送回来,说是赏给夫人的。」林管事示意他们把东西摆到桌上,笑呵呵看着温如意,「夫人的图可改好了?」 温如意回了神,让豆蔻把图纸取来,看着那尊镶嵌满了宝石和水晶的假山松木雕塑,好不容易挪开视线,问林管事:「王爷命人送过来的?」 「是啊,这是望摘楼那儿买下的,您看这上头的晶玉,是整块凿下雕刻而成,京都城中如此品相的仅有这么一尊。」林管事说起来时,语气里藏不住对自家王爷的骄傲,「王爷对夫人可十分的用心。」 温如意摆出个笑容,从容接下了这赏赐:「王爷可回来了?」 林管事摇头:「王爷尚未回府,夫人这图若是改好了,小的这就派人去莞城,将宅子按此修理。」 「劳烦林管事。」温如意给林管事塞了份赏钱,脸上那抹笑意,一直保持到送林管事出去,待人家走远了之后,扭头看着摆在桌上的玉晶假山松木,啪一下坐到了桌旁,盯着这宝贝。 方形的彩陶盆底,十余寸大小,盆子上是用紫玉晶石雕刻而成的假山,以攀升的形象铺满了盆面,假山上还立有绿松,松树雕刻的惟妙惟肖,细致处甚至能够看到松树枝叶的分叉,紫玉晶石的假山上镶嵌了数颗大小不一的宝石,与紫玉晶石颜色相称,添了华贵,却没有喧宾夺主。 尽管这上面的东西没有摇钱树来得多,但和摇钱树比起来,一个是金光闪闪是豪,一个却是贵气。 彩陶上还刻着古松望月四个字,应该是这宝贝的名字。 玉和水晶素来比金子更添雅致,也更有气质些,林管事一句话形容了这座东西的价值,京都城中如此品相的仅有这么一尊,说起望摘楼,那都是卖些稀罕宝贝的地方,通俗来讲,便是贵。 在原身的记忆里,几年前汝阳王府老太君大寿,她的长孙曾从望摘楼定了座观音像,震惊了全场,当时外传这观音像价值三万两银,而望摘楼里卖出去的东西,就没便宜的。 温如意伸手摸了摸假山,轻啧了声:「天哪,那这得值多少钱啊。」 「王爷对夫人真好。」豆蔻在屋里看了圈,笑着请示,「夫人想将这放在何处?」 「卖了它!」温如意盯着上面的宝石,脱口而出。 「千万不可!」豆蔻大惊,「王爷赏赐给您的怎么可以卖掉,夫人,这话您可不能随便说。」 温如意内心有千百个小人儿在叫嚣:卖了它卖了它,全都卖了换银子,卖了卖了卖了! 她扭头看摆在坐塌上的摇钱树,再看这尊古松望月,欲哭无泪。 半个时辰后,乔语兰来小庭院时,一眼就看到了这尊被摆在了坐塌旁架子上的古松望月。 温如意进府三个月,她这院子乔语兰只来过一次,就是进府的第二天,她跟随吴侧妃前来看望她。 在这之后,除了陈小婉之外,她这院子别的妾室没有人来踏足过。 王府里的相处就是如此,加上尚未娶正妃不用请安,各院之间走动的就更少了,温如意进府这么久,到现在都还没见过另一位舒侧妃,更别说那几个进府早的妾室,所以乔语兰出现在这儿,温如意倍感意外。 让豆蔻去煮茶,温如意请她坐下,见她神情有些不自在,笑呵呵开口:「乔姐姐前来,可是有事?」 乔语兰揪着手中的帕子,脸色微红,忽然抓住了温如意摆在桌上的手,说的真切:「如意妹妹,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温如意一愣,什么情况,换套路了? 第02章[04.08] 这吴侧妃的得力小跟班哪次见面不是鼻孔朝天冷嘲热讽,要不然就是轻蔑的看人,再就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神情,这会儿又是哪个戏,拿错剧本了? 温如意抽了下手,没抽开,她便用力把手从乔语兰的手中抽出来,被她捏紧的地方都泛了青白,温如意轻轻揉了揉:「乔姐姐这是做什么?」 乔语兰将两只手交握在一块儿,有些尴尬:「我就是,想来与你赔个不是。」 温如意看着她,笑的特别和气,体谅道:「乔姐姐若说是之前的事,我已经忘了。」 乔语兰捏紧了手指,涨红着脸看着她:「妹妹要这么说,姐姐我就更难为情了。」 这神情倒颇有几分想来道歉,又怕她不接受,如今看她这般不计前嫌,更有些难为情过意不去的模样。 温如意看了眼她交握着,不断捏着的手,泄露了此时她心中的紧张:「姐姐不必在意。」 「京都城这儿入冬后天气就干的很,妹妹这样的好皮肤,可得养的更精细些才行,这里有两盒我哥哥刚从外头托人带回来的凝脂膏,是那儿最出名的。」乔语兰松开手,示意丫鬟把东西送上来,摆在桌上,一手能捧的小锦盒内,摆着一个漂亮的瓷罐。 不等温如意说什么,乔语兰已经将其拿出来了,罐口做的十分巧妙,是旋转开来的,瓷罐内装满了乳白色的半固体,在乔语兰伸手挑起来一部分时那香味就四溢开来了,茉莉花香,很是清新。 乔语兰挑起那部分也没有往温如意手上涂,而是涂在了自己的手背上,轻轻抹开给她看:「来,你摸摸看。」 抵不过她这盛情邀请,温如意伸手摸了下,的确很润滑。 见温如意生了喜欢,乔语兰很快从那瓷罐内挑了些涂在了温如意的手背上,轻缓抹开:「这可比水粉铺里卖的玉润膏要好,你先用着这些,喜欢的话,到时再让我哥哥带回来便是。」 温如意收回手,笑着推脱:「这怎么好意思,乔姐姐自己留着用罢,我这儿也不缺。」 「我那有着呢,这样的也不经用,哪里只带一两个的,你若用的好也不用客气,尽管开口。」乔语兰将那锦盒推到温如意面前,说的无比真挚,「只不过是一点小心意,妹妹你要不收,可就是与姐姐置气了。」 这姐妹情深的模样,倒是比戏里还要来得真切,温如意抚着手背,莞尔:「那我就不客气了。」 「也不是什么贵重之处,妹妹客气什么,往后我们在府里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乔语兰抿嘴笑着,视线若有似无从窗边那架子上扫过,最后落到温如意身上,笑的格外和气。 温如意重新给她斟满了杯子:「姐姐说的是。」 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乔语兰抿了一口茶后朝外看去,冲温如意笑道:「瞧我这记性,都忘了时辰,妹妹该用饭了吧,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温如意起身送她,乔语兰冲她摆了摆手:「改日你上我那儿去。」 「路上小心。」 温如意目送她走远,笑意渐敛,转身走回屋内,让豆蔻端了一盆温水来,用澡豆子搓干净了刚刚手背上涂下的凝脂膏。 洗完之后水里还会泛出淡淡的茉莉花香。 闻着的确舒服。 「夫人,乔夫人送来的这凝脂膏,您可要用?」豆蔻将桌子收拾干净,把那瓷罐取了出来,犹豫道,「乔夫人之前还与您闹过不愉快,今天她……」 温如意拿起布巾擦手,接上她的话:「不像她的为人,是不是?」 豆蔻点点头:「乔夫人的哥哥替王爷办事多年,也说得上些话,除了吴娘娘之外,乔夫人的主意也挺大。」 吴侧妃那是正儿八经能做些主的,说乔夫人主意大,无非是说她仗着自己有点与众不同,行事比别的妾室乖张跋扈。 「你说主意这么大的人,哪肯卑躬屈膝的给我一个破落市井出来的豆腐娘子赔礼道歉。」都是做妾,清白人家的瞧不起青楼艺馆厉那些贱籍,行商有些钱财的,瞧不上一穷二白的清白身,而小官小吏门户出来的,则是瞧不上行商的,这王府里,乔语兰对温如意她们都是瞧不上眼的。 瞧不上眼还却还来给她赔礼道歉,不是拿错剧本,就是另有图谋。 温如意选择后者,复杂的娱乐圈生存之道告诉她,先把人往坏处想,提防些,总好过将来吃亏。 豆蔻将瓷罐放下,担忧的很:「那这凝脂膏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若是有问题,她刚刚也不敢用。」温如意抚着洗干净的手背,慢悠悠又添了句,「不过也不排除她先用一下,降低警惕,一两次没事,时间长了兴许会出问题。」 「我这就去扔了它!」豆蔻神色一凝,当即意会了夫人的意思。 「先不用扔。」温如意让豆蔻把瓷罐放到梳妆台上,嘱咐道,「明天开始,你若见到了汀兰院的人,就夸几句乔夫人送的凝脂膏好,我涂了之后很满意。」 「是。」豆蔻扶她坐下,给她添了饭后走到外面,还有些不放心,嘱咐绿芽,「明早你去厨房领食盒,早些去,别叫人挑拣了剩下的拿过来。」 绿芽认真点点头:「我记住了,豆蔻姐姐你放心,我一定第一个去!」 …… 温如意吃过饭后,屋外天色已黑,夜幕降临。 让豆蔻烧了水,温如意走到屏风后,伸了个懒腰,抬起手让豆蔻帮自己解了衣带,用宽大的衣衫罩了身子后跨入浴桶,温如意把衣衫放在了浴桶外,一丝不挂浸到了水里。 过了会儿,她抬起手臂挂在了浴桶边沿,懒懒靠在那儿,舒服的眯上了眼。 第03章[04.08] 大清早去开善寺,下午才回来,期间走了不少路,这时候泡个澡最合适不过。 豆蔻在浴桶中倒入香包,淡淡的香气四溢开来,引的温如意脑袋都有些混沌了,越发困顿,便撑开眼看正在挂衣服的豆蔻:「我睡会儿,过一刻钟叫醒我。」 说完之后温如意便眯上了眼。 水温合适,又有香气安神,温如意很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旁边似是有动静,眼睛想撑又撑不开,只感觉到有光亮,身子往水里藏了些,嘟囔道:「豆蔻,添些热水。」 随后耳畔便传来了水声,从她后脖颈那儿倒下去,微烫,但却特别的舒服,温如意轻哼了声,一双手落在了她肩膀上。 「豆蔻,替我按一会儿。」温如意侧过脸,靠在垫子上,轻重适中的力道传来时,温如意脸上浮起一抹满足,嘟囔道,「左边点。」 手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去左边,而是往下浸润到了水里,从她后背那儿环绕过去,盈握了她荡与水中的丰满。 温如意觉得有些痒,轻扭了下身子,笑出了声:「豆蔻,不要耍流氓。」 哗啦的水声响起,本来在温如意胸口往上的水位以下拔高了许多,涨到她胸口都有些闷,温如意睁开眼,耳畔传来了声音:「你说谁耍流氓?」 声音微沙,不是豆蔻! 温如意顿时清醒。 偏过头去,厉其琛就靠在她的脖子旁,极近的距离,温如意一下跌进了他深邃的眼眸里。 吐纳间,比空气中的温度高一些,比水温更低一些,覆在了她满是水滴的脖颈上,泛起凉意,引了颤栗。 温如意还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酒香,很淡,但十分好闻,像是果酒香气,勾的人想尝尝那味道。 水下的手并不老实,厉其琛低低嗯了声,熟稔按上某处后,温如意身子一颤,他重复问道:「谁在耍流氓?」 温如意转不过身来,背对着他,想挪动下身子下半身又受了他桎梏,伸手想将他的手推掉,却不想被他反手握住了,在她没反应过来时,他握着她的手。 温如意整个人都绷直了,脸颊上浮起一层红晕,呼吸跟着急促:「王爷您……」 厉其琛微用力,似笑:「你说本王在耍流氓。」 温如意禁不住朝他靠去,轻轻喘着气:「不是,不是王爷。」 耳畔一热:「哦?不是本王那是谁?」 那感觉有些奇妙,对温如意来说,她纵使有那方面的经验,也从没像现在这样,在他带领下去碰触,四肢百骸的共鸣。 注意力无法集中,话也有说不完整,温如意微仰起脖子,脸颊上已经冷了的水滴下来,落在肩胛上,温如意轻轻颤了下:「不是,不是耍流氓。」 厉其琛眼底的她,睁着的眼眸下,舒长的睫毛颤抖着,泛了雾水,红霞遍布了她的脸颊,直到耳后,嘴唇微张,无法忍耐的急促呼吸,颤动着。 厉其琛动作一停,温如意的身体跟着顿下来,她垂下眼眸,又滴答落水声,水面翻动了一阵后,厉其琛将她抱了起来,在水中转了个圈,面朝着自己。 晃动开来的水拍打着浴桶壁,扑撒出去,哗啦作响,温如意的身体还没落下,她只能抱住他来固定,这一扑,上半身到了他怀里,下半身他还握着。 温如意趴在了他的肩膀上,从他发丝间溢出来的酒味更浓了,真的很香,还有些诱人,温如意不由自主张开嘴,脖子微仰,咬了他的耳垂。 厉其琛的眼眸狠狠一缩,下一刻,温如意的身子沉了下去,水面朝四周涤荡,拍打着浴桶壁。 由远及近的,还有他的声音:「那你说,何谓耍流氓。」 …… 温如意「被」耍流氓,从屏风后到床榻,后来她开始求饶。 不知道他是喝多了没了轻重,还是有意为之,温如意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叶舟,被巨浪卷入,打翻后好不容易出了水面,迎面又是巨浪,没有停息。 最后她趴在他肩头上,轻软的回答他的问话:「我叫如意。」 厉其琛勾着她的长发把玩在手心,漫不经心接着:「住在哪儿?」 「东巷……」温如意累得不行,生的倦意,双眼皮开始打架。 「本王是谁?」 温如意的身子往下滑了几分,惺忪道:「王爷。」 厉其琛扶住了她,又将问题绕了回来:「那你是谁?」 「……」半响,温如意枕着他的手臂,嘴角轻轻嗫了几个字,但厉其琛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之后她便睡着了,猫儿一样,勾着他衣襟的双手没有松开,揪的很紧。 厉其琛抬手,触过她的手背,这细腻的感觉,与当初在缀锦园触碰到她时的一模一样,如今甚至更胜却了些。 第04章[04.08]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世上或许会有不是亲人,却生的一模一样的人,但这京都城中,绝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温如意。 十七年来东巷出生,东巷长大,最远只到过西山,家中亲眷不多,皆住在京都城附近,三辈之内的远亲都不会超过建州以外,从他在缀锦园见到她,到她入府,期间只短短隔了几日,就算是换一张脸,这点时间也决计不够。 这世上还没有谁能够这么高超的医术,能在几日之内就将人改头换面。 那她是如何变了一个人的,这原来的温如意,又在何处。 厉其琛的手缓缓到了她脸颊处,红晕尚未褪去,尤带着娇羞,眯着眼安静的模样,又显露出了几分乖巧来,任君采撷。 掌心在她下巴处停留,厉其琛低下头,声音蛊惑:「你不是温如意。」 温如意微嘟囔起嘴角,喃喃声传来:「我是温如意。」 「我是谁?」 温如意揪着他衣襟的手紧了几分,指关节轻轻扯动着,似是在嗔怨:「厉其琛,你别笑。」 厉其琛的眼眸一黯。 危险么,明知她不是那个在缀锦园遇到的温如意,却仍旧要把她放在身边。 她有什么目的呢? 厉其琛看向床榻外,窗户边上放着的古松望月,至今为止,别的没看出,有一样倒是清楚明白的很。 指尖将她拉着的衣襟扯了下,温如意下意识的朝自己方向拉回来,秀眉微皱,人还朝他靠去,显露出几抹独占欲来。 她这一副柔心弱骨之下,从来都不是顺从。 一个能想到收拾东西爬墙离开的人,是不会想去跳河自尽的。 她这么惜命。 厉其琛嘴角微动,而他想要的,就从没有得不到的。 …… 夜静谧,十月末,秋寒,即将迎来初冬,黎明时格外的冷。 风刮过,花坛内的已结起了白霜。 待到天渐渐亮起来时,气温非但没有回声,反而是越来越低,就像是北边压下来的寒潮,骤冷。 清晨起来的人,都忍不住都拉紧了衣服,顶了帽子裹了围巾才出门。 东巷里卖早食的摊子正热闹,没工夫的买两个馒头带上边走边吃前去赶工,有功夫的坐下来喝一碗热粥,这边温家的摊子上,吃豆花的人一如既往的多,都是些老熟客了,见面打过招呼后便聊起了天,说的正是昨天开善寺赵家两个少爷被抓的事。 开善寺的事,在赵家两位少爷被抓不到半个时辰就传开了,期间自然还带了陆家小少爷窝藏逃犯这一件,说着说着,便就说到了陆家太夫人在开善寺晕过去的事。 末了,有人幸灾乐祸:「这下子那陆家可洗不干净了,你们看那戚侯府多老实,陆家偏要去开善寺出风头,定北王什么人,早在那儿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这回赵家是真的一个不剩了,就算是皇上开恩留下性命,送去充军这日子也不好过。」 「人都逃出去了还回来,听说还想对定北王动手,哎我说大东子,你那妹妹不是在定北王府,她这去了也有好几个月了,你们有去看过她没?」 将嫩豆腐抬上桌,温大东切了块递给前来买豆腐的客人,收了铜钱扔到篮里,朝问话的人笑道:「没去瞧过。」 「那你还不知道吧,外头都在传,定北王这阵子新宠的一个妾室,就是你妹妹。」 「一百两银子把人给买断了,刚从河里捞上来,气没喘几口就送上轿了,这怎么有脸去看她。」熟客老张坐在对面吃着豆花道,末了,还添了句,「如意不在啊,这豆花儿都没以前的味儿了。」 温大东悻悻笑着:「只要如意过得好就成。」 「好着呢,上个月在银楼里,就有人瞧见那定北王给你妹妹买了棵摇钱树,能顶你这小铺面十间,要我说,如意可是你亲妹妹,她如今过得好了,你们夫妻俩起早贪黑的还卖什么豆腐,这摊儿每月还得给租金,直接让你妹妹买一间下来你当掌柜不就成了。」 别人的语气里,参着羡慕,参着调侃,也参着一些看好戏的意味,这东巷里头谁不知道那天早上温家将人从河里捞起来后,又急哄哄给塞上了轿。 送过去的时候连温家这两口子都没想过如意会过的好,定北王又不是善茬,能不能活还不知道,却不想讨了那定北王的喜欢。 喜欢也是好事,但几个月来如意就跟和温家断了音讯,连个口讯都没捎回来,恐怕是心里头还记恨着,当初哥哥嫂嫂就这么把她给推出去,如今说起来,温大东是越发的尴尬。 「出嫁了的姑娘,整天惦记着娘家也不是个事儿。」老张敲了敲桌子,指着对面的人道,「你媳妇整天贴娘家去你乐意啊,什么十间八间铺面,如意那孩子我们看着长大,只要她过的好那就成了,她愿不愿意见那都是她的事,大东子啊,你说是不是。」 温大东连连点头称是,舀了两碗豆花放到桌上,搓着手让他们多吃点:「张叔,刘叔,这给你们吃,不要钱。」 铺子内忽然传来了刀子大力砸砧板的声音,这些老熟客朝里头看了眼,皆是了然的神色,老张摸出铜钱发放到了桌上,笑呵呵道:「不差这几个钱,你们做生意不容易。」 半个时辰后,衙门里的官兵前来巡逻,摆在外头的摊子撤了一大半,豆腐摊上的生意也没刚刚那么忙碌了,温大东将最后一块豆腐半卖半送后,抬起板子到屋内,妻子王氏将豆腐渣舀到了木桶中,和切好的菜碎混在一块儿,准备拎去喂猪。 第05章[04.08] 见温大东进来,才走两步的王氏忽然把木桶给重重放在了地上,沉着脸。 「你干什么。」温大东见豆腐渣都溅出来了,从架子上取下压豆腐的石头,把整屉的抬下来,掀开上面的纱布,「你要是觉得累就回去休息。」 「你没听他们说的,如意现在得了定北王的宠。」王氏见他不接,忙走过来搭话,神情都变了,「你说定北王是不是给了她很多赏赐。」 温大东没理睬她:「把你那些心思歇一歇。」 「我起什么心思了,我就都是为了这个家。」王氏想发火,但话还没说完,也就只能先压着,哄他道,「你不是希望两个儿子有出息,去找如意啊,让她帮忙,在定北王那儿说说,给阿实他们送去千鹤书院念书。」 温大东瞥了她一眼:「银子谁出?」 「你傻啊,定北王开口的,千鹤书院的山长能不卖面子,还收什么银子。」倒也不是王氏把定北王想的神通广大,而是这京都城里,他的确有足够的本事,别说是千鹤书院,就是送去给王公贵族的少爷们做伴读,那也是一句话的事。 「他们要有本事,就自己去考,考不上回家卖豆腐。」 温大东将板子放上,白花花的豆腐一亮相,很快吸引了来往路人的注意,说话间卖出去了几块,收了钱后回头,王氏的脸色又沉下来了,温大东也不理她。 半天闷不出一个屁来,王氏越说越气:「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倒觉得送她去定北王府是愧对了她的,可又不是我们要送,是人家瞧上的,如今她过的好我们都为她高兴,那帮衬点家里怎么了,那可是她亲侄子是温家的香火!」 可任由她怎么说,他都不理她,王氏最后气的不行,甩了脸木桶都不拎了,脱下罩着的兜衣扔在地上,气冲冲走了。 正好客人来买豆腐,叫了声温家大嫂都没回应,温大东赶紧给客人切了豆腐:「张大婶,她就是有些累。」 自家的事旁人能说什么呢,张大婶笑了笑:「如意过年可回来?」 温大东摆了摆手:「还早呢。」 「也是。」 等张大婶走了,温大东放下切刀,朝王氏气冲冲离去的方向看了眼,蹲下身子将她扔下的兜衣捡起来,手一顿,摸了摸兜衣上的绣花,神情有些苦,这是如意的兜衣。 …… 温如意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在床上迷迷糊糊坐了会儿后,望着坐塌那儿金光闪闪的摇钱树后清醒了不少。 穿好衣服坐到梳妆台前后,摸了摸脖子,有些酸。 也不止是脖子,还有腰,还有腿,也不知昨晚怎么睡的,手臂也有些酸疼。 豆蔻替她捏了捏:「夫人,刚刚厨房里送来了鸡汤,我去给您端来。」 温如意点点头,抬起头看屋外,没有开太阳的天阴沉沉的,让人提不起精神来,格外沮丧。 一刻钟后,温如意喝了半碗鸡汤,绿芽进来禀报,说是前院有客人来访,想见她。 温如意一怔:「什么客人?」 负责禀报的人并不是前院的,而是香园内吴媚儿派来的丫鬟:「说是温夫人您的嫂子。」 温如意喝了一口汤:「不见。」 丫鬟脸上的笑意微滞,又重复了一遍:「温夫人,她说是您的嫂子。」 「我知道。」温如意冲她笑了笑,回答的特别干脆,「不见。」 生怕她没有理解过来,丫鬟又强调:「夫人,娘娘允了您去前院见家人。」 来的时候丫鬟可没有料到温夫人会这么说,那不是她嫡亲的家人么,要知道,若是王爷和侧妃不同意,就是家人上门来都未必见得到,更别说出府去了,这温夫人才进府多久,娘娘允了她还不见,也太不识好歹了。 温如意放下调羹,似笑非笑看着这丫鬟:「府里有没有规定说我非见不可?」 丫鬟愣了愣:「没,没有。」 温如意起身:「那不就行了。」 丫鬟嘴角微动了动,最终退了出去。 温如意喝完鸡汤又吃了一碟的糕点,有些涨,带着豆蔻去花园里散步。 不多时,温如意又看到了这个丫鬟,她的身后还跟着王氏,还有陪同王氏前来的金怡。 温如意嘴角微动,存心的吧,她都说不见了还把人带来。 原身记忆里的嫂子和温如意在梦中看到的一样,身材丰满,生的一副精明样,远远看到温如意后便堆了满脸的笑意,说话声音和她当初刚穿越过来时听见的一模一样。 「如意啊,我可算见着你了。」王氏上前便拉住了温如意的手,眼中很快续了些泪,「哎哟如意,你大哥和我们,可想着你!」 不过两个多月,活似两年没见,温如意挣脱不开她的手,只能任由她这么拉着,转头看王氏身后的金怡,后者也是泪盈盈的在看她,眼底的神情比王氏真诚多了,还藏着担忧。 第06章[04.16] 带她们过来的丫鬟在旁笑着道:「温夫人,娘娘说了,你们许久不见,多聊会儿,若是回去的晚,就在这儿用过饭再走。」 温如意笑眯眯的看着她:「你若无事,就去煮些茶。」 丫鬟是想留下来的,她也得留下看听听她们说什么,但温如意就这么看着她,她一个伺候人的,总不能反过来叫温如意身边的人去煮茶,于是她福了福身,快步过去找人煮茶备点心。 温如意邀请她们在亭子内坐下,隔着些距离,王氏不得不松开手,温如意终于得以自由,看着她,淡淡道:「大嫂怎么会过来?」 「就想来看看你,你大哥念叨着你,阿实他们也念叨着你。」王氏的双手放到了膝盖上,望着亭子外这偌大的花园,搓了搓手,显了几分拘谨,倒是金怡还好一些,她之前常去姑姑家,见过些市面,定北王府虽大,也没像王氏这般惊讶,她就是一直看着温如意,十分的关切。 温如意折着手中的帕子,没有回应王氏的话,亭子内安静了会儿,王氏也不觉得尴尬,自己将话接上了:「说起阿实他们啊,今年也有十一了,他们书堂里倒是每年都有一两个人有机会去千鹤书院,阿实能去就好了,假若将来有机会高中的话,可不就光耀咱们温家了,如意你说是不是。」 王氏说完后十分殷切的看着温如意,仿佛这高不高中都在她一念之间了,温如意回想了一下这两个便宜侄子,他们与原主都很亲近,兄弟二人中的哥哥书念的确实也不错,但要说去千鹤书院,那里的束修,每年二三十两银子都不够。 这是要她出银子的意思了? 一刻钟后,听完王氏的意图后,温如意觉得自己太天真,出银子算什么,这位好大嫂是要她去厉其琛面前开口,把两个侄子送去千鹤书院,免费念书。 对厉其琛来说事情本身是很容易,可对王氏来说,哪里来这么大的脸去要求温如意开这个口,把她塞进轿子里时都没管她死活,恨不得和她脱离关系,将来在王府里不论发生什么都和温家无关,现在倒好! 温如意轻笑:「大嫂,若是为了阿实他们,我想尽办法也会帮的,不说这种事儿得看时机,平日里说王爷会不高兴,眼下倒是有件事得先办,若是成了,王爷那儿倒还能说上一说。」 王氏一听有戏,脸上笑意堆的越足了:「什么事?」 「下月府中有宴会,届时会来很多客人道贺,这些客人中不乏身份尊贵的,可我却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手恭贺王爷。」温如意说着说着有些遗憾,「要是能在宴会时讨的王爷高兴,到时提一句这件事,王爷肯定会答应。」 像样的东西不就是贵,天天摸着钱的人,对此敏感的很,可后半句王氏听进去了,王爷会答应才是重点:「你要准备什么?」 「名贵的我也送不起,挑着王爷喜欢的,文房四宝倒是不错,不过太便宜的也不行。」温如意顿了顿,伸了二指,「约莫二百两,应该就差不多了。」 「二百两!」王氏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见她们都在看自己,又悻悻坐下,二百两银子就可以把整个铺子盘下来了,买一副文房四宝要这么贵,王氏是不信,「要这么贵?给阿实他们添的,铺子里买来的,一两银子都不用。」 「二百两还算便宜的,王爷书房里头用的,光是那砚台,就值二百多两,还不说那笔,加起来怎么也得四五百两银子,还有用的其它物件,哪样都不便宜,王爷身份尊贵,若是买的太普通,可是会惹恼他,王爷生起气来可怕的很,我可不敢提。」 这出口就是上百两的银子,听的王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温如意垂眸,显露出几抹惧意来,她本来就怕定北王。 金怡看不下去了:「温嫂子,如意在这里本来就过的很不容易,哪有她开口说话的份,别说是二百两,她现在就是二十两都未必拿得出来,再说,当初她进府,定北王府不是送了一笔银子过去,将这银子交给如意,也能让她在府里好过一些。」 王氏的神情一下虎了下来:「那是王府送来的聘,将来要给阿实他们娶媳妇的!」 这样的反应在温如意的预料之中,原身的记忆里,这位大嫂可抠门的很,要从她口袋里抠钱,别说是一百两,就是一枚铜钱都不容易,温家所有家当加起来都没有二百两,而且这还可能是一笔亏本买卖,温如意收了银子后事情没办成,王氏又怎么会肯。 要知道温如意从温家离开的时候,可是身无分文的。 所以这二百两银子,足够吓退她。 「既然要留给阿实娶媳妇,那温嫂子你也别向如意开这个口了。」金怡霍的站了起来,走过去拉起温如意,往亭子外走,「如意我和你说会儿话!」 王氏想跟出去,豆蔻往台阶那儿挪了一步,就这么给挡着了,也不好硬挤,只能眼巴巴看着她们在亭子外说话。 「如意,我一直想来见你的,可定北王府我进不来。」金怡拉着她走到池塘边,握着她的手满是愧疚,「要不是我带你去的缀锦园,你也不会被定北王看上,前些天表哥来金家还问起过你。」 在温如意的记忆里,金怡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两个人亲密到所有许多秘密都能共享,金怡心仪过谁,温如意对顾君瑜的心思,许许多多的事。 但看着金怡,除了那记忆带来的熟悉感之外,温如意却没有额外多的情绪。 按理来说,若是那个「温如意」还存在,对关系如此好的朋友不会没有感觉,温如意越来越肯定,原主留下来的是一抹对顾君瑜的执念,一抹强大似灵魂的执念。 所以在金怡提起顾君瑜这个表哥时,温如意又觉得有些胸闷:「他问了什么?」 「表哥问我,带你去缀锦园,是不是为了看他比试。」 温如意看她:「你说了是不是?」 金怡神情里有些懊恼:「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一说谎就容易急。」表哥那么一问,她只是犹豫了下他就猜到了。 「是他问的聪明。」温如意知道金怡性子大大咧咧,不会绕弯,顾君瑜要是问她去缀锦园做什么,那理由可以有很多,编造起来也方便,可他却问是否为了看他比试,答案只有是或不是,金怡肯定瞒不住。 「如意,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提出带你去看表哥的,我也不该拉着你乔装打扮做侍女。」金怡拉住她的手,难受的很,「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金怡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要不是因为这样,你也不会被定北王看上,被迫进府做妾,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幸好是救回来了,你要是真的没命,你让我怎么活。」 金家人生的都不差,且看金怡的亲姑姑顾夫人,温如意眼前清清秀秀的一个小姑娘,眼泪往下掉时,瞧着特别惹人心疼。 原主与她的感情十分深厚,温如意也不忍她这么伤心,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好什么啊,你心里想的明明是表哥,你说你跳河的时候是不是想的都是他。」金怡捏着她的丝帕抹了眼泪,抽了一口气,「我还不知道你,你在王府里肯定过的不开心,定北王那么凶恶一个人,那天在缀锦园里就没见他笑过,要与这样的人相处,你一定过得很苦吧。」 对没错!与厉其琛相处真的是苦死了她了! 第07章[04.16] 金怡把丝帕塞给她:「东巷里都在传定北王宠你,如今这样,你心里还惦记表哥吗?」 「金怡,我与他本就不可能的,也无所谓惦记不惦记,我听说顾夫人在为他挑亲事,这样不是挺好,我希望他今后能过得好。」 金怡越发觉得愧疚,如意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善良的性子:「你一直都是这么说的,但我知道,你心里总放不下表哥。」 温如意笑笑:「总会放下的。」 「如意,你要早些放下才好,这定北王那么难相处,他现在宠你,以后就说不定了,我听说他时常带人回府,那你这新人岂不是很快要变旧人,你要趁着现在多攒些银两,手头上有银子了,将来才好傍身。」一转眼,还没伤感好,金怡就给她出起主意来。 「还有你大嫂说的那些,我爹说了,豆腐摊那儿生意好,一年到头赚下来,刨去租金和吃穿用度,怎么也得攒下个一二十两,还有王府送去的银子那么一大笔,多攒几年说不定能置铺子了,她要供得起就拿去给阿实他们去念书,你的钱你自己留着,不用给她。」 在金怡眼里,温如意就是个心软的人,什么都舍得给两个侄子,就怕温大嫂以后再来讨银子,装个可怜哭个穷,如意就都给她了。 温如意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不由笑了,这是真关心她呢,什么都替她想到了。 「你还笑,往后可别做那样的傻事了。」金怡伸手捏了下她的脸,想说些什么,又怕提多了之前的事她要伤怀。 温如意打趣她:「你爹娘可替你将亲事定下了?」 这事儿上金怡倒是不会害羞:「姑姑给我挑了个,在衙门里当差的,家中在南街那儿了开铺子,有几间屋舍,没有兄弟姐妹。」 这要放在现代,不就是标准公务员,有房有车独生子,做点小生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与金怡很是般配,温如意评价:「还不错,那你喜欢吗?」 「我见过他,太瘦了,就比我高了些,在衙门里呢,还没我大哥结实。」金怡的语气里有嫌弃,「南街里面,他要排第二,我看没人排第一。」 接连听到她提起好几次南街,温如意随口问了句:「你对南街很熟悉?」 「不熟,只不过大哥经常往那儿运货么,听得多了,你忘啦我们小时候常去的。」 「没忘,就是想起个人,金怡,你还记得陈小婉么?」 金怡一愣:「记得啊,小的时候常与我们一块儿玩,不过她之后搬去南街了就没见着,前两年听大哥说起过,她爹过世了,他大哥烂赌输光了家底,我还去看过呢,没找到她就没与你说。」 「她就在王府里,被王爷带回来侍奉舒侧妃,一年前抬了妾室。」 金怡微张了下嘴:「我还说他们兄妹俩去了哪里,没想到她在定北王府,那她大哥呢?」 温如意摇摇头,陈小婉就只说起过她被王爷买下来带回府做丫鬟,从没说过她被买回来之后她大哥的事。 「大哥常去南街,要是看到他,也不至于认不出来。」金怡一张嘴也厉害的很,「她家搬去南街后生意可比我们家做的好多了,不缺吃不缺穿的,这么厚的家底都被她大哥给败光了,他现在死在哪个角落里也说不定。」 金怡说完,那边领路的丫鬟回来了。 她这一趟去的有点久,几碟的点心拿了快有小半个时辰,进了亭子后,那边王氏得以顺利出来,赶忙朝温如意走过来,不提儿子要去千鹤书院的事,开始提东巷那儿的铺子都涨了租,温家租的铺子也涨租了,赚来的银子不够使,两个孩子读书的花费也不少,再这样下去,豆腐摊儿都不好维持。 言下之意,就是要温如意给点钱。 金怡看不惯她那嘴脸,正要开口,温如意轻拉了她一下,笑看着王氏:「大嫂,王府给的那一百两银子呢,你不会拿去贴补你娘家了吧?」 王氏那句「要留给阿实他们娶媳妇」没来得及说出口,被温如意后半句给堵住了,忙反驳:「我怎么会把银子拿去贴补,这是留着要……」 「既然还留着,这一百两银子也足够付两年多的租金了,再怎么涨,两年也够付,等这笔银子用完了你再说也不迟。」温如意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又给她添了一句,「正好,两年里赚的银子够给阿实他们攒着将来娶媳妇用,反正他们还小,不急着说亲。」 「那银子怎么能用来……」 「那银子本来就是王府给下的小聘,怎么不能用,还是说这银子已经没了。」 接连几次被温如意打断话,最后还平白往头上扣了个「将银子贴补娘家用没了」的罪,王氏话都说不利索了,涨红着脸气的不行。 温如意笑着继续道:「天色不早,就不留你们用饭了,豆蔻,将这些糕点包起来给嫂子带走,拿回去给大哥尝尝。」 「哎。」豆蔻应了声,将那领路丫鬟刚拿出来的点心又都放了回去,很快拿去包好,递给了王氏。 那丫鬟还得了吴媚儿的授意,要照料她们用饭的,可温如意说的太快了,这就已经转过身看她,示意她把人送出去。 于是丫鬟请示:「温夫人,您不留饭了?」 「不留了,家中大哥还等着大嫂回去,不必耽搁时间。」 丫鬟还在坚持:「可吴娘娘适才吩咐过,已经叫人备下吃食了。」 这可不是没眼力劲,这是香居那边吩咐的,她说不见非要带进来,她说不吃非要准备,这吴媚儿是无聊到什么地步,玩起这种把戏来了。 温如意扭头看豆蔻,吩咐的干脆利落:「已经备好的确实不能浪费,但也不能让我大哥饿着不是,那就全都包起来,豆蔻,送她们出去。」 说完之后,温如意再看那丫鬟,眼底泛了一抹审视,就这么看着她。 不给她面子,就是不给她主子面子,丫鬟却不敢和她正面相对,谁让温夫人如今正得宠。 第08章[04.16] 眼看着豆蔻已经将人送出去了,她忙追了上去。 王氏憋着那口气,如何都顺不下去,拿着打包好的吃食和点心,走出定北王府时,想扔又舍不得,脸色更差了。 金怡倒是高兴,在王府里呆了几个月人都不一样了,往后如意要都这般,就不怕被人欺负。 两个人在街岔分道后,金怡去了自家的铺子,王氏则往家里赶,想趁早把这些菜分一分,留下些好的等两个儿子下了学可以吃。 刚过拐角身后就传来了叫喊声,负责领路的那丫鬟一路追出来的,到了王氏跟前,塞给了她一个钱袋子,笑眯眯道:「这是吴娘娘赏赐给你的。」 伸手一掂量就知道里头有多少银子,王氏把手一握,钱已经拿住了,脸上还要堆起笑容推辞一把:「这怎么好意思。」 「就当是替温夫人给您的,要我说,就该留下用了饭再走,拿回去的话这天儿可不都凉了,温夫人以往可不这样。」 这话正好说到了王氏心坎里,今天过去什么事儿都没达成,还被温如意怼了一脸,王氏自然不乐意,嘴上的话也不好听:「可不是,这进了王府就变了个人了,也不想想这些年都是谁养着她的。」 丫鬟笑着挽了她一把:「是么,温夫人在家不都帮衬着您们么。」 「帮衬什么,她成天就知道去金家,顾家来人的时候都见不着她人影。」 …… 半个时辰之后,那边吴媚儿就得知了一些温如意以往的事,给王氏赏钱的丫鬟从王氏嘴里套了不少话,说给吴媚儿听,提到以前温家两老偏宠,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做,前些年她还与金家姑娘一起跟着顾家来的少爷认字时,吴媚儿抬手:「哪个顾家?」 「听说是金家嫁出去给人做填房的,三娶的那个顾大人。」 吴媚儿想到了是谁:「太常寺少卿。」他那三娶夫人生的儿子应该是叫顾君瑜,前些天王府安排的招贤宴上,可不就有他。 吴媚儿笑了,低头看刚刚描绘好的蔻甲:「这就有意思了。」 招贤宴上的人是王爷亲自选出来去邀请的,有心要结识,往后接触的机会也不少,这顾公子竟与温如意这么熟识,还教她认过字,像温如意那等子人家出来的,怎不会对这样的翩翩公子动心呢。 即便是没有那心思,堂堂少爷教她们认字? 不知王爷知道了会怎么想。 「她还说了些什么?」 话音刚落,乔语兰来了。 吴媚儿挥手让丫鬟退下去,脸上尤带着笑意,乔语兰进来时见娘娘心情这么好,嘴上接的快:「娘娘可是遇着喜事儿了?」 「再有两日嬷嬷就到府上,新交给你的可记熟了?」吴媚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督促起她交给她的一些书册,都是些规矩和该记背的戒条。 「都记住了,娘娘放心,等嬷嬷前来,温如意她肯定什么都不知道。」乔语兰有足够的信心,是因为温如意一个市井出来的,别说是宫里的规矩,就是府里的规矩都不清楚,到那时候就等着挨嬷嬷的罚吧。 吴媚儿淡淡嗯了声,看了眼她脖子上新挂的链子:「你大哥回来了?」 「大哥还没回来,托人带了些东西,娟儿。」乔语兰转过身,从娟儿手中拿过了锦盒捧到了吴媚儿面前。 这锦盒比送给温如意的要大上许多,里面放了两罐的凝脂膏和一盒上好的胭脂。 这几年来吴媚儿用了不少乔语兰送来的东西,确实不错,伸手挑了些抹在手背上,淡淡香气飘过来,吴媚儿挺满意的:「你去小庭院了。」 「娘娘不是让我与她走的近一些,我就去了一趟,给她带了罐凝脂膏,看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恐怕都没用过这么好的东西。」乔语兰眼眸微缩,还是笑着的,语气有些森冷,「这回一定能给她个教训。」 吴媚儿扬眉,抬手闻了闻手背上的香味,淡淡道:「别太过分。」 乔语兰看着那凝脂膏:「娘娘放心,我省的。」 这厢小庭院内,温如意一面听豆蔻说外边儿的事,一面喝着疙瘩汤,声音呲溜,引人馋涎。 昨天开善寺内赵家两位少爷被抓,连夜审理后,今儿一早这处置结果就传开了,没有到满门抄斩的地步,却也差不多了,赵国公一脉斩首示众,赵家其余人充军,李家和钱家的处置差不多。 温如意喝了一口汤:「女眷也充军?」 「也可以选别的。」豆蔻说了另外两样,女眷可以跟随赵家人去充军,也可以留下来,会被送去妓坊花楼。 温如意轻轻舀动碗里的疙瘩,就是听过很多次了,她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一锅端的处置方式,但她也知道,这样的皇权之下,帝皇威严大过天,株连的罪名是为了达到足够的镇压效果,让人们不敢,之后也没有还击之力报复。 「那陆家呢?」陆家的小少爷还背着窝藏逃犯的罪名,以厉其琛的为人,他要是和陆家不对盘的话,肯定会将这事儿拿出来说。 「听说那陆家小少爷,到现在还在牢里。」豆蔻今早听厨房里的人说起来时是这样的。 温如意垂眸:「让你缝的那些兜儿可做好了?」 「都做好了。」豆蔻将碗收下去,想到了刚才花园里夫人说起过的事,「夫人,过些日子府里有贺宴,您想送王爷什么做贺礼?」 「我也要送?」她就是随口一说啊,厉其琛破获大案,朝中那些官员前来道贺羡礼,她也要送? 第09章[04.16] 「当然啊,还有明年王爷的生辰,早早备起来总是没错的。」豆蔻也想到了自家夫人身边没有多少银两在,肯定是拿不出贵重的,于是热心建议,「夫人可以亲手做。」 温如意打了个嗝,有些木:「做什么?」 「王爷的生辰是明年五月,还有半年多呢,您可以裁些布回来给他做身衣裳,这贺宴是没几日了,夫人倒可以绣些小的,打个络子绣个香囊,都是夫人您的心意。」 「……」 温如意一连打了数个嗝,神情里是生无可恋。 …… 这边宫中,皇上也在提及厉其琛明年的生辰,只不过目的是他的婚事。 内殿中断断续续还有皇上的咳嗽声,前几日天气变化的厉害,昨夜气温骤降,皇上受了冻,又开始咳嗽不止。 一旁十分的太监赶忙送上枇杷露,舀了一勺后和水吞下去,喉咙里一阵清凉,舒服了些后,皇上看着站在那儿的弟弟,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说。」 厉其琛还是那句话:「皇兄,这事不急。」 皇上没好气的看着他:「你不急,朕和母后可没法向父皇交代了,今年去皇陵祭祖,你亲自和父皇去说,这年过二十三婚事还没定下,朕可没脸说。」 厉其琛端着那神情:「好。」 殿内安静了半响,侍奉的太监垂着头,皇上脸上的笑意敛了下来,油米不进,劝说都无用:「看来是朕和母后太过于纵容你了。」 说罢,殿内再度安静。 皇上手里握着的檀木珠轻轻转动着,一颗,两颗,转到头时顿了下来,他起身,太监迅速在他背后放了个靠垫,皇上看着他,眼底泛了一抹肃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前你不愿意,朕和母后也没逼你,但如今是时候娶妻了,定北王府里也不能没有当家主母,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去,你要没中意的,朕便替你做了这主,为你赐婚。」 厉其琛嘴角露了一抹笑意,说的漫不经心:「皇兄为何总想为我赐婚,我那府里又不缺人,实在要个当家主母,把她们抬一抬便是。」 皇上呵斥:「胡闹!」 殿内的气氛一下沉了下去,随即响起皇上的咳嗽声。 刚刚才停歇下去的咳嗽,被厉其琛这么一气,又开始咳起来。 好半响都没能停下,皇上指着他斥责道:「你要朕怎么对得起父皇临终前的嘱托!」 厉其琛眼眸微闪,父皇临终前的嘱托?他赶到的时候,父皇已经驾崩,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皇上是真被他给气着了,回回说,回回听不进:「之前母后担心,你要不点头,将来娶进门后夫妻会生了间隙,现在罢了,你想用这拖着不成亲,朕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你荒唐下去,你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出了年朕就为你赐婚!」 厉其琛放在身后的手轻轻勾了下,脸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神情:「那不成,我得自己挑。」 皇上定眸看他:「何时。」 厉其琛笑了:「明年生辰前,挑好了就告诉皇兄。」 皇上怕他又是托词:「不是抬你府里的人。」 「好。」 皇上抬手,侍奉的太监很快就取了纸笔,磨了墨后工工整整写下了几行字,大意是厉其琛答应了明年生辰前就将婚事定下,如果食言,他就得听皇上和太后的安排,不得有任何意义。 厉其琛看了眼,在后面添了一句:皇上和太后不得反对他挑选出来的人。 皇上看过后,点点头,又添了一句:必须在严,曹,戚,唐四家中挑选。 兄弟二人对看了眼,等太监把红泥捧上来,一人一下,郑重其事的按在了纸上。 随后皇上便叫人把这妥妥帖帖收了起来。 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当朝王爷,如此幼稚。 似乎就等厉其琛答应这个,收起来后皇上浑身的舒畅,看着他道:「陆永易还在牢里,你打算如何?」 厉其琛嘴角莞着那一抹笑意,神情却冷了几分:「那得看陆家会怎么选。」 陆家会怎么选呢,两日后,东巷内的一间茶楼内,大堂中说书的先生,正绘声绘色的说起这件事。 「先说开善寺那日,赵家两位小少爷冒充和尚躲藏在寺内,他们何来的本事啊,就是那陆家小少爷帮的忙,陆家小少爷和赵家两位少爷是同窗,平日里为人仗义的很,你们说赵家上下就剩这点香火了,能不帮么,可谁能想赵家两位少爷藏在开善寺内是想要对定北王动手,这下可把陆家也给拖进去了,窝藏逃犯不说,还连带着盖了谋害定北王的罪名。」 说书的先生喝了一口茶,啪一下打开了扇子,继而道:「再说这定北王,莞城那案子不就是他查出来的,他遇到赵家两位少爷后又岂能放过,这陆家是正撞上口了,前头户部尚书才从刑部回来,后脚陆家小少爷就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又给丢刑部去了,你们猜怎么着……」 底下听书的人十分的积极踊跃:「以定北王的为人,肯定不会放过那陆家。」 「就是说,谁要得罪了他都没好果子吃,陆家再厉害,能厉害的过皇家。」 第10章[04.16] 「这话你可不能乱说,万一叫人听了去传到定北王耳朵里,你也没好果子吃,哈哈哈哈。」 底下的客人哄笑起来,有人催那说书先生:「卖什么关子,快讲,这陆家少爷后来怎么了?」 说书先生乐呵呵看着他们,折起来的扇子往手里一敲:「那陆家少爷今儿一早被陆家从刑部带走了。」 「嘁~」底下顿时吹嘘声四起,还有人扔瓜子:「你这说的什么书。」 「就是啊,说了半天被带回去了,有什么可听的。」 「急什么,我这还没说完,你们以为把人从刑部带走是件这么容易的事?」说书先生笑眯眯看着他们,是要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这才又慢悠悠说了句,「定北王可不是好相与的主,要想从他手里脱手,可不得脱一层皮。」 听着的客人们这才有些买账的意思,瞧着还要长篇大论的往下讲,就叫人再端些瓜果上来,买了一壶茶继续喝着。 「几年前王家的事你们可还记得,那王家少爷就因为说错了话得罪了定北王,被扔去牢里关了半个多月,最后是王家舍了几千两银子才把人给捞出来,啧啧,你们说这回陆家使了多少钱?」 大堂中的氛围一下被调动了起来,大堂二楼处,一间雅座内,范延皓听着底下说出来的数目,轻啧了声:「一万两,这也太小瞧陆永易了,他可是陆家嫡出的小少爷,那个说五千两的,怕是不知道陆家有有多少家底在。」 坐对面的晋王世子李临,拎起中间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后轻吹了吹:「十万两,倒也值。」 底下的价不过才喊到了三万两而已,三万两,对平民百姓而言,那是几辈子都攒不到的数目,他们光喊的起劲,也没真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范延皓收回了视线,看向一直没什么额外神情的厉其琛道:「用这十万两把陆永易买回去,用作莞城重修堤坝的银子,的确值。」 毕竟真要去算,也就只能判他窝藏罪犯,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陆家也参与到这件事里去了,以陆侯爷那老狐狸的本事,无法动陆家的根基,一些谣传的东西不痛不痒,也维持不了多久。 而对于陆家而言,这花钱消灾的事,他们必须要做,倘若不保,由着陆永易关在牢里,那不就等于是承认了陆永易窝藏逃犯的罪名,对他今后的影响也太大了,光是陆家太夫人那心疼孙子的劲儿都过不去,而且若不保,之后刺杀王爷的事也说不清,陆家是没事,陆永易可就毁了。 为了保下这位小少爷,陆家花了十万两银子,尽管这银子是拿去重修莞城堤坝,可这名声陆家却捞不到,风口浪尖上,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这事儿是既憋屈又闷人。 说起来,陆家比戚家爱出风头,也够能屈能伸。 厉其琛抿了一口茶:「下月出发去莞城,你们准备一下。」 「下月?」李临沉吟片刻,「王爷是怕明年雨水来临时,修好的地方又会出问题。」 「坏的是根不是枝,只修那一处,只能应一时。」拆了重新建并不现实,这就加大了重修的难度,所以得趁早。 「那十万两,倒是正好补了这缺。」李临明白王爷当初在开善寺里为何要将陆永易的事曝的如此清楚,就是为了之后要让陆家出这笔银子。 大堂内的价喊到了五万,那说书先生还没作声,众人哗然。 李临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既答应了皇上,那四家中你可有人选?」 范延皓对这事儿也特别上心:「我查过了,严家还有位嫡出的三小姐,今年正好十五,亲事尚未定下,曹家有两位,嫡出的是二房小姐,大房那个是庶出养在主母那儿,算是大房长女,曹家大夫人没有女儿,这是当嫡女养的,至于那戚家,最多的就是女儿,身份般配的上的也就那几个,唐家倒是有嫡出的四小姐和五小姐,余下那些年纪都太小。」 厉其琛磨着杯子边沿,淡淡嗯了声。 李临和范延皓对看了眼,认识王爷这么多年,也知道些他的心思,将这婚事一拖再拖,无非是当初先帝在时的一句无心之话,幼子聪慧,宜太子之选。 眼下的形势,皇上因旧伤腿疾,身体状况并不如常人,而太子资质平庸,王爷锋芒,若再成婚生下子嗣,便是没有那心思,旁人也会暗中提及。 太后出于关切想让王爷早日成亲生子,皇上要为王爷的婚事做主,一部分也是出于关切,但另外一部分却是提防,既想让弟弟早点成亲生子,过上安逸的日子,又提防着他娶妻生子之后,手中握了权利,会生出别的念头来。 但提防之下,又交给王爷许多事情,莞城的案子也好,如今重修堤坝的事情也罢,对王爷又是十分的信任。 说起来可真有些矛盾。 李临他们现在关切的是明年王爷生辰前,这一步棋,王爷会怎么走。 「啪」的一声,大堂内忽然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几个人转头看下去,刚才还说的好好的,忽然闯进来了好几个人,把听书的人都赶走之后,还要抓拿说书的,说他胡言乱语,冲撞了定北王。 楼上三人一愣,范延皓乐了,正主不就在这儿,他都还没开口说冲撞,底下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李临看着那几个砸桌砸椅的人,脸上凶恶的样子不像是王府护卫,就是纯粹的地痞流氓,他摇了摇头:「如今王爷的名声倒是传的挺深入人心,都有人直接拿您来做恶了。」说是定北王派来的人,砸了场子这茶楼的掌柜都未必敢去官府报关,过了几日,也就往定北王那些历史战绩上再添一件而已,京都城中说起来,王爷也不差这一件。 「我去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借王爷的名闹事!」范延皓说的义愤填膺,看他那神情就知道他是来了兴致,想抓这些人来审审。 说罢起身招了人,准备从茶楼后边儿出去,抓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厉其琛握着茶杯,看着底下闹事的这些人,脸上瞧不出喜怒。 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大堂内的喧哗更显得雅座安静,李临拎了茶壶给他添满:「此次去莞城,动则半月,长则说不准,王爷可是要带人一同过去?」 「嗯。」 这一声回答,与刚才问起王爷和皇上的约定时一样的干脆,像是早就打算好的,李临笑了笑:「如此正好,慧夫人的老家就在莞城,此次带她过去,也算有伴。」 皆是心照不宣的话语,聊了会儿后,范延皓派了人过来,人抓到了。 茶楼旁的巷子内,那几个刚刚在茶楼内嚣张跋扈的人,此时鼻青脸肿的蹲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11章[04.16] 厉其琛走进去时,他们正在招供,是有人给了他们银子,要他们去各家茶楼里,听到有人说开善寺的事就砸他们的场子,报定北王的名头。 开善寺的事,无非就是陆家和赵家,赵家齐家上下都在牢里,那就只剩下陆家了。 范延皓蹲下来看着他们:「你们砸了几间了。」 几个人不敢看他,这位公子看着和善,打起来可真狠啊,比那些个侍卫还要狠。 「就……就这一间。」 「看来收银子的人不少啊。」范延皓揪了其中一个的衣服,笑着道,「既然这银子已经收了,事儿也不能不办,你们接着去砸,不过这名头得换一换。」 几个人甚是惊恐:「换,换谁?」 「换陆侯府。」 …… 温如意这两日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事儿要发生。 可王府里也没什么事,莞城案子顺利告破后,有人被牵连,自然有人升官,当初跟着王爷协办这件事的人都或多或少得了些好处,就连秋闱刚过的顾君瑜都跟着入了皇上的眼,虽说现在还瞧不出什么来,等明年春闱过后进了殿试,这好处就会显现出来。 算来算去,都是好事。 可依旧感觉不太踏实。 三天之后,二十八这天大清早,天才蒙蒙亮,温如意被豆蔻从睡梦中叫了起来,迷迷糊糊看着桌上点着的灯,烛火在她瞳孔中散开来,像是催眠符一样,双眼皮打着架,温如意又倒头在了床上,睡过去了。 过了会,拿了食盒进来的豆蔻又急忙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夫人,再不起来可就来不及了!」 「天都还没亮,做什么去。」温如意嘟囔的把自己往被子里藏,什么时辰啊就起来,这几天王爷忙,也没人通知她要出门,不出门起这么早做什么。 太后娘娘派来了教养嬷嬷,从今儿起,您卯时就得起来了,卯时过半教养嬷嬷就在小厅那儿等着各位夫人,去晚了可是要罚的。」豆蔻见叫不醒她,只能让绿芽进来帮忙,将她拖起来后,绞了布巾过来,凉凉的,直接敷在了温如意的脸上。 一刻钟后,温如意睁着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再看看窗外蒙蒙亮的天,人是醒着的,意识还没跟上,半响回味过来她说的话:「教养嬷嬷做什么?」 「教府里的夫人们规矩礼仪,怕是还得学女红。」 温如意混混沌沌的意识,一下醒了一半。 「小厅那儿不等人,我给您拿了蒸糕,这些管饱。」给她梳了头发后豆蔻边说边扶了她到桌旁,粥已经凉到刚好入口,碟子内都是抗饿的吃食,温如意在她催促下吃了几块后喝了碗粥,披上披风走出屋,迎面一阵寒风,将她彻底激醒。 生怕温如意去迟了挨罚,豆蔻一路是推着她走的。 而走到花园内的小厅后,温如意终于回味过来这几日不安感的由来,暖人的小厅内,除了那些个小妾外,最为显眼的是站在中央的两个宫人,肉背粗膀,身材很是壮硕,最最重要的是两个人手里都还拿着教条鞭子,冷面看着门口方向,让温如意想起了早年间站在楼道口抓迟到同学的教导主任。 廊里一阵冷风吹过来,温如意不由打了个冷颤。 小厅内已经有几个人,乔语兰和陈小婉都在,还有两个进府比她们还要久的小妾,温如意走进小厅后看了一圈,她不是最后一个到的。 但那两个教养嬷嬷却一直在看她,到她走到陈小婉身旁,乔语兰说了句:「两位嬷嬷,这就是新进府的温夫人。」其中一个嬷嬷的视线就如黏在温如意身上似的,带着一抹审视和探究,让人禁不住紧张了起来。 不多时,住在妙园的如夫人来了,由一个丫鬟搀扶着走了进来,脸色有些苍白,紧接着她身后跟过来了几个妾室,才迈进门槛,还没往里走内,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拦住了她们。 此时已经卯时过半,她们来迟了。 一刻钟后,温如意她们站成了一排,如茵她们几个迟到的了站在了前面,不同于后面这些人,如茵她们每个人的头上都顶了一只盛水的碗,倘若碗里的水撒出来,就要挨戒尺。 温如意看着站在她侧前方的如茵,脸色比刚刚更苍白了,有些担心。 再看这两个嬷嬷,板着脸孔一脸的严肃,这一茬来的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两天前两位嬷嬷从宫中到了定北王府,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王爷是太后亲生,宫里时常会派人过来,琢园那儿主事的苏嬷嬷也是太后派的,所以也没人在意两位嬷嬷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但吴媚儿作为执掌中馈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两位嬷嬷前来的目的,两天下来却没有通知各院要学规矩这件事,直到今天卯时未到时才派人通知,给了她们半个时辰准备,赶到前厅来见两位教养嬷嬷。 半个时辰说短不短,却来的太过于突然了,定北王府中这些妾室和温如意一样都没有早起的习惯,即便不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在这时辰起来,忽然就这么突袭似的通禀,迷迷糊糊的,打的大家都措手不及,若非豆蔻一路推着她,温如意也会成为前面顶碗的人。 看来是有意要给她们下马威。 走神之际,前面的嬷嬷说话了,声音略有些沉:「我是内务府负责教导采女规矩礼仪的廖嬷嬷,这位是齐嬷嬷,我们奉太后娘娘之命,来教导各位夫人规矩礼仪,从今天起一个月,每日卯时过半就得到小厅内,迟半刻一刻,都按宫里的规矩来罚。」 廖嬷嬷一面说一面从她们身前经过,手上的教鞭指着大家身上所带着的金银首饰:「来这儿是学规矩礼仪,这些首饰戴着多余,这镯子摘了,头饰太多了,还有这链子,都得摘了。」 走到了温如意跟前时,廖嬷嬷一顿,上下看了她一通,嘴巴张了下,实在是挑不出温如意穿戴上哪里不合格,眼眸在她脸上略过,什么都没说,就这么走了过去。 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后有了判断,这位廖嬷嬷没有刻意刁难她,那这一个月里,至少不会因为别的原因让她不好过。 走过这一圈后,廖嬷嬷身后的丫鬟手中已经多了不少首饰物件,放到桌上后,廖嬷嬷指着前面这顶着碗的一排:「今天先学如何行站。」 第12章[04.16] 廖嬷嬷那句话刚说完,站着的如茵撑不住了,身子晃了下,头上的碗随之歪斜,她苍白着脸色急忙忙去扶,接住时碗里的水已经倒出了一半,直接淋在了旁边人的肩膀上。 这是个连锁反应,一旁原本站的好好的李夫人,因为她这一歪,被水溅到后,自己也跟着慌了,闪躲的那下,都忘了自己还顶着碗,等她想起来碗已经从头顶滑下来掉在了地上。 只听见一阵清脆的瓷碗摔碎声,廖嬷嬷面前出现了一排的碎碗,水撒了一地。 大家都吓的不轻,李夫人这会儿也不敢太大声,瞪了眼如茵,低声斥道:「你怎么回事!」 如茵看着地上的碎碗,再看廖嬷嬷,整个人都慌了,事情因她而起,廖嬷嬷刚刚才说过摔碎的后果是什么,她就害的大家都摔了,她即刻红了眼睛:「我……」 李夫人生怕廖嬷嬷会把自己也罚进去,忙解释道:「廖嬷嬷,这可怪不得我们啊。」 廖嬷嬷没作声,那边的丫鬟已经将戒尺拿过来了。 「王爷尚未娶妻,王府里却不能没有规矩,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都得记在心里,刚才不过站了一刻钟就坚持不住,往后王妃进门,你们前去请安,长则一二个时辰,短则也需半个时辰,难不成也这么站着。」廖嬷嬷已经走到了如茵面前,看着她,神情特别的严肃,「如夫人,这几位夫人跟着你一块儿摔碎了碗,多少有你的缘故,她们都没哭,你哭什么?」 她连累了别人,她倒先哭上了,那怎么,还需人先哄着她不成? 温如意微叹,这也就是女人看女人,天生带了些敌意,看人柔弱就觉得是在装可怜,要是个男子在场,如夫人这般还不得心疼死。 而如茵这儿,原本状态就不好的她,这会儿更不对了,想解释又说不过廖嬷嬷,心中内疚万分,朝廖嬷嬷伸出手去:「嬷嬷,她们会摔了碗,都是我的缘故,你罚我一个吧。」 温如意心中咯噔了下,这几十下打在手心里,怕不是肿起来这么简单。 可事情还是出乎了温如意的预料,廖嬷嬷这戒尺才举起来,还没打下去,如茵身形一晃,晕倒了。 如茵身后的陈小婉赶忙扶住她:「如夫人!」 手忙脚乱的把人扶起来,如茵脸色惨白靠在陈小婉怀里,眯着眼,呼吸都很弱。 廖嬷嬷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些人都是王爷的小妾,重罚是不行的,所以第一天才要立威,唬住了人之后一个月里才会好好学规矩礼仪,到太后娘娘那儿才好交代。 可还没站多久,这就已经晕了一个,还怎么继续下去。 廖嬷嬷即刻叫两个丫鬟把如茵扶去一旁休息,清扫了地上的碎碗和水迹,将戒尺放下道:「晕过去也无用,休息过后该罚的不会免,各位夫人。」 廖嬷嬷站在她们前面,姿态优雅的站定,双手置在身侧,那略显魁梧的身材忽然间看起来也没这么硕大了,身后大家都跟着她照做了,齐嬷嬷负责纠正她们的姿势。 宫女分配到各宫侍奉前,都会经历三个月的教导,采选入宫的女子,也会教习两个月,定北王府的这些小妾都是定北王从府外带来的,身家虽清白却不懂规矩,入府之后王爷没要求,散漫的很,谁也不会,如今这一学,却都给难住了。 廖嬷嬷原本没抱太大的希望,回头看了圈,做的最好的,竟还是乔夫人和吴侧妃口中,如今最得王爷宠爱的温夫人。 温如意身旁的陈小婉,维持站姿有些久,人显得微僵,反观温如意,虽说站的没有乔语兰来的标准,分寸却拿捏的很好,通俗的来说,她站的很好看。 身材高挑,双手半握着放在身侧,十指纤纤煞是好看,头微垂,显露出几抹恭顺来,这般一眼望过去,特别的乖顺。 在宫中担教习嬷嬷多年的廖嬷嬷最喜欢什么样的人呢,不是什么都做到最好的,也不是嘴巴甜会来事的,她们最喜欢乖巧老实不惹事的,这一类或许不能平步青云,却踏实。 廖嬷嬷的脸色松缓了几分,尽管没有露出满意之色,却比刚才好了许多,只抬手掂了下温如意的手臂示意她再往上抬一抬。 站在陈小婉身旁的乔语兰神色一僵,这怎么可能,进府两年多的陈小婉都做不好,她温如意怎么可能做得好,嬷嬷竟然没有说她。 娘娘明明说过,太后娘娘派来的这两个嬷嬷严厉的很,而且油米不进,学不好罚的也厉害,对温如意就这么轻飘飘过了? 正当她走神之际,廖嬷嬷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乔语兰即刻端正了姿势,本以为会得廖嬷嬷几句夸,却只见她点了点头,直接经过去了。 乔语兰嘴角微抖,却不能表露。 站姿要保持一刻钟不变,接下来便是行走和行礼,乔语兰没有如愿看到温如意出丑,自己也不敢怠慢,这一晃,一个时辰过去,大家的神情里都露了疲态。 等到下午时,便是连话都要节省着说。 傍晚时,豆蔻扶着她回小庭院,温如意趴在坐塌上,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 温如意曾接拍过两部宫斗戏,拍戏之前剧组会组织系统的学习,学的就是一些宫中礼仪,不算很正规,但勉强可以应付,也跟得上廖嬷嬷的节奏,可饶是如此,一天下来后,温如意还是累的不行。 那是精神高度集中的疲惫,和侍奉厉其琛一样劳心劳身,而且持续的时间更长。 廖嬷嬷的确没有为难她,莫说是她,就是她们这些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被两位嬷嬷刻意的刁难,但就是太严厉了,严厉到一点差错都不能,同样的动作反反复复的做,到最后都有些麻木。 算起来温如意还不是最累的那个,比她重复多的陈小婉,最后回去的路上话都没说,可见她累的程度,而起初如打了鸡血一般斗志昂扬的乔语兰,最后脸色也不大好,更别说开场就晕倒的如茵,几乎是休息一阵学一阵。 「夫人,您喝点水吧。」 豆蔻递过来一杯水,温如意抬起手挥了挥:「等会儿再喝。」 「适才离开时廖嬷嬷说了,明日要学女红,夫人何不趁着这时候,绣个香囊,过几日好送给王爷。」豆蔻找了些布,前些日子正好送了几段好料子过来,「您挑一样,我替您裁出来。」 温如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往坐塌上拱了拱身子,很不情愿的嗯了声,嘟囔:「你先替我绣一个。」回头她拿她绣的当贺礼送给厉其琛就好了。 第13章[04.16] 「夫人,您不挑看看么,王爷平日里多穿墨色的衣服,这个倒是般配,您看……」 豆蔻的声音忽然停住了,温如意以为她又去拿布料来挑选了,趴在那儿随手扬了扬,声音闷闷的:「你随便挑一个就好了,反正我也不会。」 后半句话温如意是自言自语的,所以说的很轻,说完之后她伸出手环抱住了垫着头的靠枕,舒服的轻轻嗯了声,丝毫没察觉,坐塌边上站着人不是豆蔻。 厉其琛进来时就看到了她这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没什么形象趴在那儿,一旁还放了些挑选的布。 「随便」二字传到耳中时他已经走到了坐塌边,伸手捡起面前的锦布,墨绿色的,用来绣香囊是不错,余下豆蔻挑的颜色也都适合,还有一把用来打络子的绳子。 厉其琛抿了下布,看向坐塌上的人开口:「你不会什么?」 温如意已经快睡着了,迷糊见听到厉其琛的声音,心里叨念着,可真是阴魂不散,这都还没睡着就开始梦到他,遂抬手挥了挥,秀眉微皱,像是驱赶似的,显得颇不耐烦。 厉其琛眼眸微缩,站在那儿许久,坐塌上的人有动作了,温如意抱着靠枕起身,眼睛还眯着,朝厉其琛的方向挪过来,随即松开手,直接搂住了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腰身,腰封上的玉石扣子冰凉凉的,她轻声嘟囔:「妾身快累瘫了。」 厉其琛眯着眼看她,温如意觉得那姿势不是很舒服,又朝他挪了些,靠的更近了,眼睛都没睁开,搂着他开始念叨:「今早卯时就起来了,站了一天,浑身都酸。」 这语气有些撒娇了,厉其琛看她似梦非梦的样子,抬手抚了下她的头发:「是么。」 「两位嬷嬷说要学一个月。」 「不想学?」 他怀里的人点了点头,半点犹豫都没有。 这瞧着,倒像是梦里在告状,呢喃着,香气馥鼻,还带了股憨厚劲儿,和刚刚不耐挥手的样子,完全两异。 厉其琛嘴角上扬了几分,看来是察觉到自己来了。 温如意自然是察觉到了,在她意识到豆蔻太久没出声,传来的声音并非是梦里的厉其琛时,她就醒了。 可她刚刚才不耐烦过,若是直接醒过来,面对着他岂不是很尴尬,于是温如意只能继续装迷糊。 屋内安静了片刻,厉其琛勾着她垂下来的长发,在指间绕了个圈,语气显得尤为漫不经心:「两天后本王要启程去莞城。」 温如意环抱着他的手一顿,藏在他怀里的眼睛微张。 厉其琛的脸上带了些许笑意,松开手,绕起来的发丝弹开去:「短则半月,长则一月。」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儿抬起头来,瞧着是睡意惺忪的样子,望着他,软软道:「莞城的宅子不知修整的怎么样了,王爷打算去瞧瞧么?」 俗话说的好,美有千态,哭笑嗔怒皆有各自的美,而每一种,又有百般变化。 眼前的人儿,深褐的眼眸一错不错的望着他,带着初醒的朦胧惺忪,像是捂了一层薄纱,引人不自觉想揭开它,看清楚里面的模样。 她的眼神很柔顺,从中又透出些不需几分思考就能看明白的渴望,袒露在他面前。 她也想去莞城。 厉其琛指间触及到的是她姣好的肌肤,一早出门的赶,都没来得及添些脂粉,这么近的距离,肌肤下添的那抹薄红,像是熟透了的蜜桃,白瑕中粉嫩,诱人的很。 他的声音略有几分清冷:「瞧什么?」 「前些日子妾身将修缮的图纸交给了林管事,如今莞城那儿的宅子已经在修整了,但妾身怕那些工人看不懂图纸,林管事又说不清,这么远的距离指点不到什么,没有亲眼瞧见也不太放心,就想王爷您是不是会去瞧瞧。」 温如意说罢,秀眉微蹙,露出些为难来,不等厉其琛开口,又道:「王爷去莞城一定是有公务在身,宅子的事实属小事,王爷未必有时间过去。」 说罢,温如意顿住不说了,须臾,厉其琛淡淡嗯了声。 温如意揪着他衣服的松了几分,望着他的眼神里流露了些委屈,就这么嗯一声好了? 屋内一瞬安静了下来。 厉其琛的心思温如意不能揣测十分,却也能意会了三四分,他的话,从来都不会是随口说说,那句「短则半月,长则一月」也绝不只是为了通知她这么简单,她与他而言是个妾,又不是事事都需面面俱到的禀报。 那除此之外,告诉她不就是为了想带她去莞城么。 但又不直接的说出口,反而是吊着她的胃口。 十来年的赚钱经历,温如意素来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深刻懂得一个道理,除了老天眷顾大佬疼爱之外,任何事情,争取的成功率或许不能百分百,不争取的成功率便是零。 这可是离开的大好机会啊! 于是,她望着厉其琛,松开了的手抓到了他的袖上,往下,到了他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握住,扣着他拇指那儿,声音软绵:「王爷说宅子的事由妾身打理,妾身不放心,想亲自去看看。」 厉其琛握紧,她的双手便难以从他掌心里挣脱出去:「你想去莞城?」 温如意点了点头,他周旋,她偏要直接,他若不想带,那也好让她爽快的死了心。 第14章[04.16] 厉其琛的指腹在她手背上抚了下:「动工需要一两月,你等学好了这些规矩礼仪再去也不迟。」 「您这一去就是十天半月,妾身想陪您一起去。」温如意挣扎了下,委屈道,「王爷是不是嫌妾身累赘。」 厉其琛眼底似有笑意,若有所指:「两位嬷嬷会在府上住三个月。」 温如意特别的真挚:「嬷嬷会住三个月,妾身却要长达一个月见不着王爷。」 抬起来的下巴被他又勾起了几寸,撞入了他的眼眸里:「是么。」 …… 两个时辰后,天已黑,屋内点了灯,沐浴过后的温如意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梳子哼着曲儿,心情尤为的好。 豆蔻端上来一碗姜茶,见温如意高兴,笑道:「夫人是在高兴过两日能跟王爷去莞城呢。」 温如意的心情好到什么程度呢,看到冲鼻的姜茶都觉得好喝,喝到嘴里只尝到了红糖的甜味,连老姜的刺激都消散掉了,笑眯眯看着豆蔻:「两日之后王爷就要出发,宴会却还有四五日。」她不仅不用学规矩礼仪,就连这贺礼都省了,能不高兴么。 豆蔻倒是没有意会过来这层意思,在她看来,王爷去莞城和王府的宴会并不冲突,夫人就算是跟着去了莞城,这贺礼还是不能省的啊。 温如意满不在乎:「那就回来补。」 「刚刚我听厨房里负责给两位嬷嬷送吃食的丫鬟说,两位嬷嬷得住上好一阵子。」豆蔻接了碗,倒了杯温水给温如意去去味,「不知夫人回来,她们还会不会让您再学。」 这件事温如意就更不在意了,管他呢,住半年一年都好,起码这一个月里不用学规矩,再说,她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万一这一趟出去,她成功离开了呢。 「这两日你让张大娘烙些饼,最好是能放个十天半月的。」温如意心里一样样算着该带的东西,末了还有些不放心,「我让你逢的那些内囊,你拿来我瞧瞧。」 「夫人,要是放上十天半月,这饼可就难吃了。」豆蔻将那几身衣服拿出来,按着温如意的要求,衣服反面都重新缝制了隔层,因为秋冬衣服厚实,外面看根本瞧不出来,腰封上的更细致些,一身衣裳加起来有五六处囊。 温如意摸着这些小囊,三百两的银票,五十的四张,一百的一张,正好放开来:「好不好吃不要紧,若是遇上什么事,能应急才好。」 原本被磋磨了一天后又应付了厉其琛,温如意早该瘫在床上不想动弹,可她现在的精神却是出奇的亢奋,连带着人都没那么酸涩了,仔细看过这些内囊后,又将让豆蔻拿去融过重新打的首饰拿出来,这些也都要带上。 将一切算过之后,躺到床上,温如意睁着眼看着床帏,格外兴奋。 而这兴奋,整整持续了两日,到临出发那天,温如意心中还充满了对这一趟行程的期待。 可满府上下,高兴的也就只有她而已,临出发前才得知消息的吴媚儿别说是阻止了,反应都没来得及,等她赶到前院那儿,温如意已经收拾妥当等着呢,身后跟着豆蔻,王爷身边的护卫云阳正将温如意的小箱舍抬出去放上马车。 余下那些妾室都被留在小厅内,一个都没来。 吴媚儿张了张嘴,听见走廊那儿有声音,扭头看到王爷过来,出口的声音破了几分:「王爷。」 厉其琛嗯了声,吩咐过几件事后走下台阶,吴媚儿赶了上来:「王爷,您要带温夫人一块儿去莞城?」 「府里的事交给你和苏嬷嬷。」 不回答那就是默认了,吴媚儿心里抱着的最后一点点期望都没了,王爷竟然要带她去莞城。 王爷以往不是没有带人出去过,短则半日,长则数天,这都很平常。 但那都是为了出游,王爷何曾在办公务时带人同行过,此次去莞城还是为了修堤坝,这么重要的事! 「王爷,此次去莞城,带温夫人恐怕不合适。」吴媚儿终究是没忍住,极力克制着妒忌,将这话说的极尽漂亮,「若是让那些朝中大臣知晓,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非议。」 厉其琛停下脚步,神情如常:「什么非议。」 「之前堤坝被冲毁,百姓死伤无数,莞城那儿已是有了怨言,王爷此次带着温夫人前去,会让那边的百姓误会王爷不是诚心想要修好堤坝。」 吴媚儿这话论说起来也有些道理,堤坝被冲毁,死了那么多人,莞城百信心中对朝廷自然是有怨言,若来些正儿八经办事的也算是有些安慰,可若是前来修缮的官员还带着美妾,瞧着便让人觉得不放心,话传回京都城,又会被朝中那些大臣拿来说事。 温如意看向厉其琛,可这一套,他似乎是不吃的,他那样的人,又岂会在意别人怎么看。 半响,在吴媚儿殷切的眼神之下,厉其琛开口:「你觉得本王不诚心。」 吴媚儿脸上的血色降了下来,双手用力揪着手中的帕子:「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怕那些大臣会故意编排王爷的不是,到那时候,皇上万一误解了您可就……」 厉其琛的神情依旧是平静,看着她:「这种谗言都会听信,你是在说皇上愚昧无知了。」 吴媚儿的身子狠狠一震,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妾身不敢。」 温如意的角度看过去,刚刚面色还有些涨红的吴侧妃,此时脸孔惨白,那么一大段的话,厉其琛只截取了其中两句,成功的把她那一袭「用心良苦」变成了对皇上的大不敬。 谁敢当着皇上亲弟弟的面说皇上愚昧无知? 厉其琛朝前走了一步,在她面前,声音由上往下传:「那你还担心什么?」 她担心这十天半月里,王爷和她日夜相处,王爷会被她彻底迷惑,到那时候,她温如意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话,这定北王府里,她吴侧妃算什么。 第15章[04.16] 可她不敢再说了,王爷那几句话就已经是警告,她要再拦,这大不敬的罪名,很可能真会落到她头上。 「妾身只担心王爷的身体,妾身,恭送王爷。」 在那声恭送时,厉其琛已经转过身走出去了,温如意也没管吴媚儿到底看没看到,微福了下身,带和豆蔻赶忙跟了出去,生怕厉其琛反悔把她留下。 而前院这儿,直到马车跑动的声音响起,吴媚儿才被搀扶起来,她定定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大门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妒恨,连太后娘娘派来的人她都没放在眼里,将王爷迷惑成这般,还让王爷带她去莞城,她就不信,这样的人太后娘娘知道了还能留! 得知她跟着王爷去莞城,定北王府会如何翻腾温如意不在意,吴媚儿心中所想所谋温如意也不在意,她如今最在意的,是如何在这一趟出行中,成功的离开厉其琛,离定北王府远远的,离京都城远远的。 马车出城之后,温如意的心情很是澎湃。 这与上回去西山寺的情绪又有不同,虽说都高兴能有离开的机会,可这次温如意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穿越过来几个月所了解的事也不是无用功。 看着入官道后沿途的风景,温如意的脑海里已经谋划出了好几条离开的路线,第一个离开的机会便是从京都城到莞城这几日内,中途总是要休息的,到了驿站后得多注意些途径的马车,若是有商队就更好了,藏在其中,只要离了驿站,再找机会离开。 在这个通讯并不发达的世界,没有定位没有身份证查询,捏造的假身份不能及时被查清楚,对于想要躲藏的人而言,可以说是很大的优势了。 温如意筹谋着,脸上的神情未有松懈,她还没忘自己是与厉其琛共乘一辆马车的,只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神情是出行的欣喜。 厉其琛放下手中的书册时,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幕。 漂亮水灵的眼眸中透着些好奇,永远似是有使不完的精神,好像经过的一切事物都是首次看到,马车经过的快,看的应接不暇。 出城后行了有十几里路,马车外的村落和田野逐渐变成了茂密的树,树荫渐渐浓密,阳光被遮住,吹进马车内的风冷了许多,温如意往后退了些,忽而闻到了一股酒香。 转过身去,厉其琛身旁的小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葫芦状的青玉瓷瓶,瓶口上的木塞被拔出,酒香就是从瓷瓶中飘出来的,温如意轻吸了下,气味很熟悉。 瓶子边上放着两只青玉杯子,马车微晃,酒只能倒五分满,晃悠间,那香气更浓了。 杯底在桌上挪动的声音传来,酒杯到了温如意面前,厉其琛微欺着身子,神情里有几分兴致。 温如意端起酒,凑近闻了闻,终于记起来香气的来源,那天在浴桶中从他身上闻到的就是这酒味,带着果香,有一种香甜。 温如意低头抿了一口,眼眸一亮。 入口是比气味更为浓郁的果香,一丝微甜,在舌尖中跳跃开来,咽下去时也没有冲鼻的感觉,反而会从胃里翻滚上来一股沁香,回味无穷。 温如意很快又喝了一口,就是没尝出到底是什么果子酿造的,半杯下肚后,意犹未尽舔了下嘴唇,那上面沾着的味道,还有甘甜。 温如意的目光落到了那瓷瓶上:「王爷,这是什么酿的?」 厉其琛的眼眸里多了抹深意,示意她自己倒酒:「你再尝尝。」 温如意握了瓶子,手拿着玉杯,给自己倒了个八分满,酌了一口后,微眯了下眼:「梅子?」 厉其琛握着杯子的指尖缓缓敲着杯壁:「嗯。」 温如意又抿了口:「好像还有桃果?」 接连喝了好几口,眼看着这小小一杯都见底了,温如意没能猜全,干脆又倒了杯。 以温如意半瓶威士忌的酒量,这点酒对她而言真不算什么,据她所知道,如今大卫朝的酒都是酿造的,还没蒸馏技术呢,酿造的酒度数并不高,这么大的瓶子,再多来几瓶都不成问题。 所以她喝的特别放心。 第五杯下肚后,胃里有了暖洋洋的感觉,特别的舒服,温如意抿下杯子里最后一口,笑眯眯说了个青果儿,马车轱辘撞到了石头轻微震荡了下,温如意的身子跟着震荡,手没有地方扶,便朝厉其琛晃去。 本来晃这么一下就应该自己稳住的,她又没醉,这震荡的也不厉害。 可不知道为什么,温如意觉得这一晃,头有些晕。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又晕车了。 这思绪间,马车又晃了下,温如意没坐稳,头更晕了,下意识朝能够垫住自己,不会磕疼的地方倒去,撞在了厉其琛的怀里。 温如意的后背还碰到了桌子,桌子往旁边一斜,上边的瓷瓶晃了下翻到,轱辘滚动掉在了马车上,剩余的酒倒出来,渗入了铺着的垫子内,马车内的酒香一瞬充盈。 头晕。 温如意抬手扶额,不仅是头晕,她还觉得脸发烫,后背发热,浑身软绵绵。 不太对劲,晕车的感觉不是这样的啊。 更不对的是,她的意识也有些迷,就好像是——喝醉了。 一双手扶住了她,使得她能够从他怀里出来,温如意攀着他的手臂,仰起头,微暗的马车内,他垂头凝视的模样,很是吸引人。 温如意用了几分力气,往上攀,离他更近了,那若隐若现的酒香便也近了,温如意还在念想刚刚才喝了几杯的酒,这样一瓶着实有些不过瘾。 第16章[04.28] 厉其琛的眼底,迎面一张桃红的脸,那酒醉的模样染在她眼底,眼神都已经迷离了。 厉其琛轻抚了下她的面颊:「你喝醉了。」 「怎么可能。」温如意嘟囔,翘起的嘴唇还带着酒色的迷醉,就这点酒怎么可能喝的醉她。 于是,厉其琛便听到了她的豪言壮志:「再多来几瓶我都不会醉。」 「是么。」 厉其琛笑了,扶着她的手一松,温如意才攀上去的上半身即刻掉下来,她急忙抱住他,脑袋埋在了他脖子上,努力的稳住了,嗅着他身上的香气,特别认真的点头:「嗯,我酒量特别好,这还不及几杯威士忌。」 厉其琛朝后靠去,背靠在了垫子上,方便她更好往上爬:「威士忌是什么酒?」 温如意伸出手,比了个半瓶的高度,冲着他笑着,眉眼都弯了:「这么多,我只能喝这么多。」 说罢,温如意往上攀了些,嘟囔:「你好香啊。」 温如意大半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了,抬起头就能够触及到他的下巴,这么近的距离,视线往上,入眼的首先是他的嘴唇。 那是香气最浓郁的地方,温如意双手撑着他的胸膛起来了几分,抵着垫子的膝盖顶了下自己,往上踮去。 厉其琛悠闲搁在她后背上的手一紧,仅仅是两寸的距离,鼻尖凑近,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了一块儿,温如意的视线始终是盯着他的嘴唇,似是瞧着什么好吃的,露了垂涎。 他应该要推开她的,却有些不太舍得。 静止的几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厉其琛的声音沉了下来:「你喝醉了。」 温如意笑了,带着几分得意:「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就算是有一阵子没碰酒,她的酒量也不可能倒推到被几杯果酒打败。 鼻息间闻到的香气随着他开口,更浓郁了,温如意缓缓低下头去,在即将触碰到时顿了下,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思考,嘴唇微启,温如意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嘴唇。 她笑了,是甜的。 心和行为如此一致的温如意,在尝到那味道后,很快便亲吻了下去,绵软的,馥着香气的,一丝丝的甜,还有温度。 「我就说你把酒藏起来了。」 这样的吻莫说是生涩,就是基本的技术都没有。 可却挑动了厉其琛的心。 马车外驾车的云阳忽然听到车内有震动声,那是酒壶被踢到马车门上传来的撞击声,紧接着便是温如意的轻呼。 云阳收回了视线,定在前方,肃着一张脸,像是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一样。 马车内,温如意晕七八素被厉其琛压在身下,背靠着靠枕,这晕眩感更加强烈了。 她还没弄清楚自己怎么就晕成了这样,酒醉的软绵加上那一阵颤栗,使得她更没力气了,可他身上是真的香,诱人的气味,又想要靠他近一些。 靠近一些,生了困倦。 一刻钟不到,刚刚还一副努力要将他吞下腹的人儿,在他怀里,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这回却是换了他意犹未尽。 她那微肿着的嘴唇还嘟着,俏脸红透了,眯着双眼显得颇为安分,倒是那双手,揪着他的衣服没有松开。 酒量不怎么样,酒品倒是不错。 厉其琛翻起身子,温如意也不知道梦见什么了,咧嘴一笑,嘴里喃喃的吐了句话:「我还能喝。」 是没能经住,厉其琛笑了,从一旁的箱子中拿了一瓶,掀开盖子喝了口,勾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去,闻着酒香的温如意无意识朝他靠过来。 厉其琛吻住了她,微凉的酒灌到她嘴里,温如意吞咽着,在喝完之后喉咙里还发出了轻轻的咕噜声,像是不太满意,厉其琛用力加深了这个吻,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才松开。 …… 几个时辰后,已是傍晚,马车过了林子后转了道儿,抵达了驿站。 在前面的范延皓先下了马车,看到晋王世子李临带着他的小妾慧夫人下马车,眼角微抽了下,视线朝定北王坐着的那辆投去,迟迟不见人出来,与李临互换了个眼神,朝那走去。 不等开口,马车门砰的开了。 厉其琛从马车上下来,怀里抱着温夫人,看那样子,似乎是睡着了。 下来后厉其琛什么都没交代,直接抱着她走进了驿站。 一阵风吹过,隔着老远的距离,范延皓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 第17章[04.28] 温如意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睁开眼,四周暗漆漆的。 转过头看到了床幔,温如意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明,对她而言,好像上一刻钟才在马车内喝果酒,下一刻便躺在了这儿,一晃好几个时辰,却有些记不起来中间发生了什么。 这时合着的门开了,豆蔻走了进来,温如意看到她身后的门外有光亮,双手撑了要起来,豆蔻忙将端着的盘子放下,走过来扶她起来,往她身后添了两个靠枕:「夫人您可好些了?」 一点都不好,躺着的时候还没感觉,起来那一瞬,头沉的厉害。 豆蔻扶她靠好后,去桌边端来了一碗醒酒汤,坐到床沿喂给她:「这是王爷吩咐厨房做的,喝下就舒服一些。」 一口下去温如意就皱了眉:「这是什么?」 「醒酒汤,马车到驿站后是王爷抱着您下来的,那会儿您已经醉了。」豆蔻一面喂着一面道,「进屋后王爷放您躺下您都没醒,睡了有一个多时辰。」 「怎么可能。」温如意下意识的否认,她怎么会被这点果酒灌醉。 可这感觉很熟悉,口干舌燥想喝水,头沉沉的脑仁发胀,胃里空荡荡的却很不舒服,人又没什么力气,抬手想去端碗都软绵绵的,浑身上下还有没散尽的酒香。 可不就是喝醉了。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回想了下马车内发生的事,但只有零星的片段,记得起自己喝光了那一小瓶酒,记不起喝完之后的事,要这么算起来,她在途中也醉了有个把时辰,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习惯性的托腮,指尖触及到嘴唇,温如意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怎么碰到时感觉胀胀的,还有点麻。 温如意抿了下嘴唇,还真是有些肿胀感,抬起头看豆蔻:「我的嘴怎么了。」 豆蔻的话比较的含蓄:「瞧着有些肿,兴许是夫人喝的太多了,之前您躺下后都叫不醒。」 温如意摸了摸后:「拿镜子来。」 豆蔻点了灯,将铜镜递给温如意,光亮下,温如意看到了一张面若桃花的脸庞,往下,泛着红肿的嘴唇映入眼帘,温如意手一僵,这哪里是喝多了,这明明是亲多了! 刚刚得知是喝醉了她还担心自己会对厉其琛做什么,现在看来,明明就是她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 马车内当时只有她和厉其琛两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就只有他最清楚不过。 想到此,温如意放下镜子有些紧张,正所谓酒后吐真言,她该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不会的。」温如意摇了摇头,揪着被子曲起腿,自我安慰,她酒品很好的,以前喝多了都是直接倒头睡,从不会发酒疯胡说八道,如今这般,就算是酒量没带来,这酒品总该带来了。 「夫人,您饿不饿,底下还煮了粥,我叫人送上来。」豆蔻听见夫人在念叨,以为她是在担心喝醉的时候在王爷面前出丑,笑着安抚,「王爷一路把您送上来,还在屋里待了会儿才出去的。」 温如意一怔,连忙掀起被子往里面看,上下摸了摸,摸到内衬衣服中的小囊后松了一口气:「王爷现在何处?」 「与范大人他们在商议事情。」 温如意朝窗户那儿看去,掀开被子,豆蔻忙扶住她:「夫人,您要做什么,我帮您。」 「你不是说底下煮了粥么,不用送上来,我自己下去吃。」喝过醒酒汤后,温如意舒服了些,虽说人还是没什么力气,但这并不妨碍她下去观察驿站里的情形。 豆蔻取了披风给她披上,打开门,过道里的灯点的通亮,走几步便听到了来自大堂的热闹声。 温如意站在楼梯口往下看,天都黑了还有人进进出出,其中不乏赶夜路的,进来吃些东西充饥后又急忙出去了,她走到走下时,门口那儿正有一帮人在牵引马匹。 豆蔻扶着温如意挑了安静的一处:「已经派人去厨房了,夫人您还想吃什么?」 温如意一个吃字出口,看着不远处桌子上端来的一大盆包子,顿了会儿道:「喝粥自然要配包子,多上几个,明早若是出发的早,还能备着。」 豆蔻有些疑惑,夫人不爱吃包子啊,还嫌包子皮厚馅少,但豆蔻也没多想,出行路上没太多好挑的,备一些也没错。 等的功夫,温如意始终看着外面,那七八个人叫驿站里的伙计拿来了草,堆在大门外的马厩内,再朝外看去,昏暗路灯下,似乎是有装满东西的马车停靠着。 正好伙计上来送粥和包子,温如意随口问:「小哥,那些人是准备要走?」 「是啊夫人。」年纪只有十五六的小伙计都不敢正眼看温如意,亮堂的大堂内,他脸上那红晕都快爬到耳后根了,「他们喂完了马,吃过饭就要走。」 「都这么晚了,不在驿站内休息一夜么?」温如意笑眯眯的看着他,「我听说这边过去有一段山路,入夜后山里怕是不太安全。」 「这些是送货的大商队,现在赶过去,两个时辰能到山脚下,休息半夜天不亮进山,正午不到就可以下山了,若是在驿站休息一晚,那得等明日天色暗下来才能下山,有些货要急,就得这么赶路才行。」 温如意轻哦了声,眼尖看到了有妇人小孩跟着这些商队打扮的人走进大堂,好奇问:「商队送货还带家眷?」 伙计朝那儿看去:「那是跟着商队出行的人,若是去的地方一样,使些银子跟在商队里,不就比独自出行安全些。」 温如意点了点头,让豆蔻拿了几枚铜钱出来递给伙计。 伙计接过铜钱连连道谢,那边掌柜的喊人,他又匆忙去了那儿照应,温如意从盆子中拿了个包子,掰开些送到嘴里,视线落在坐下来的妇人和小孩,照这情况,他们呆不过半个时辰就会走。 想到此,温如意对豆蔻道:「这粥不错,叫厨房再备一些,我给王爷送过去。」 第18章[04.28] 不多时,温如意朝他们议事的房间走去,很快看到了守在外面的云阳和云束,温如意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们关切了句:「王爷可用饭了?」 「回夫人的话,已经差人送进去了。」 温如意点点头:「可知还需多久?」 云阳看了眼屋内:「还需一个时辰,夫人可有要事?」 「那我先将粥备着,等结束了王爷可以吃。」厉其琛这两个护卫说话都一本正经,说一个时辰肯定还多过一个时辰,温如意颔了颔首,转过身又带了豆蔻回到大堂,悬着的心放了放,抬起头看那边还在用饭的妇人和孩子,对豆蔻道,「你去将这粥温着,我去厨房瞧瞧,听刚才伙计的意思,再过半个时辰厨房那儿的厨子就要休息了,我再让他备些吃的,还有这包子给我,再送去热一下。」 豆蔻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厨房:「夫人,您在这儿等我,我随您一块儿去。」 「好。」温如意微笑的答应了她,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目送她走上楼梯后,过了拐角看不见时,温如意脸上的笑意倏地收了起来,半点犹豫都没有,转身朝着厨房那儿走去。 从这儿出去就是厨房,再从厨房后边绕过去,可以躲开厉其琛带来的人,驿站外黑漆漆的,她从马厩那儿经过,大门口望出去看不见她,正好借了机会到那商队的马车边上。 刚刚那妇人和孩子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她绕过去的这点时间,他们肯定要准备出发,她手上还有三十两的碎银,肯定够支付同行一段路的费用,而豆蔻这边,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一刻钟,发现她不在厨房,先找上一圈,再去禀报给厉其琛,怎么也得半个时辰。 而厉其琛在得知她不见了后,第一反应肯定是打听驿站内这时辰前后有没有人离开,很快就会料到她可能在商队中,但这时候,温如意已经从商队中脱离。 从驿站过去,进山之前经过的官道上有两个村子,温如意要在他们赶到之前离开商队到村子内。 京都城附近的村子时常会有人进城赶集,都得大半夜就出发,温如意到了村子后就要跟着这些进城赶集的人往京都城方向躲,厉其琛的人就算是往村子这边搜,也不会想到她没往外跑,反而往回走了。 而他此去莞城修堤坝的事这么重要,肯定不会在驿站多停留,她只要跟着赶集的村民到京都城外,不需要进城,就能另外再找机会混入别的商队中离开。 想到这儿时,温如意已经走到驿站后院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衣裳,披风不能用,这衣服也不成,太招摇。 温如意抬起头朝院子里看去,厨房那儿的灯还亮着,对面有两排屋子,应该是驿站内做活的人住的,这时辰好几间屋子亮着灯。 转头之际温如意看到了两排屋子旁有晾衣服的架子,温如意快步走了过去,四下看了圈后确认没有人,靠在那架子上,迅速扯下来一件麻布外套,朝那两排屋子后面快步走去。 若不是力气还没完全恢复,温如意还能走的更快一些,捏着装了几个包子的布袋,温如意闪到窗户下,朝那大半人高的墙看去,视线落在堆在墙角的木柴。 双手刚刚抓上准备踩着要翻墙出去,她身后传来了窗户要打开的声音。 温如意赶忙收回脚靠到了墙上,紧紧贴着墙壁不敢动,就在她一尺不到的距离,砰的一声,窗户被打开了,一只光露露的手臂出现在了温如意的眼前,手腕上的银镯子还闪闪发着光。 感觉那人要探出来了,温如意贴着墙屏住呼吸,下一刻,她看到那手收了回去,里面的人从面朝窗外变成了面朝屋内,随之是娇喘声:「死相,你急什么!」 「……」温如意那一口气没喘匀,险些把自己噎死。 「掌柜的今晚不在,我要不来陪你,你不得寂寞死。」说话的气息很重,像是等不及似的,又像是在脱衣服,还有人撞到窗框的声音,好不激烈。 紧接着是女子的声音:「说我寂寞,到底是你忍不住了。」窸窣声,女子略显得意的声音,仿佛是捏到了什么,「哟~可是憋坏了。」 「就等这一天了!」 那声音出口时,像是提了一口气,女子闷哼了声,声音透了些满足和懒意:「你可比你那没用的大哥能干多了。」 「……」温如意捂住心口,信息量好大! 之后便是断断续续的声音,温如意听得出,憋坏了,甚是激烈。 这种听墙脚的事儿不地道啊,温如意倒是想赶紧走,可那柴堆正对着窗户,她这一动,人家再投入也能察觉到。 想她刚刚挑来捡去,挑中了没亮灯的这间屋后头,谁能想熄灯是为了方便偷情。 要是在这儿耗上半个时辰,那她还逃什么,外头商队都走了。 难道她的计划就要在这儿中止了。 温如意朝那儿看去,瞪大了眼,肚兜都甩出来了! 就这时,大概是天太冷,里面的人衣服穿的又少,娇喘之余那女子开口,一只略显粗壮的手伸出窗外,在温如意期待的眼神中,飞快把窗户给拉了回去,啪一下合上了。 温如意松了一口气,身子从墙上脱下来,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习惯性朝旁边看去,神情一僵。 在那墙角的位置,院子灯光照到的地方,多了一抹修长的人影。 院子的灯在走廊那儿,照到墙边,将人影拉的很长。 温如意望过去,墙角遮住了人看不清来的是谁,却能够从影子中辨别出男女,女子发饰复杂可见钗饰,男子发冠显眼。 而温如意现在看到的,影子顶端就是男子发冠。 温如意捏紧了手中还未来得及套上的麻衣,看着那发冠的形状,呼吸猛地抽紧。 今早出门时,温如意清楚记得,厉其琛戴的是一顶金紫的发冠,当时她心中还吐槽过,就怕别人看不出发冠多值钱,就连穿插固定的簪还做的如此精致,簪子顶端刻着的是瑞兽图腾。 第19章[04.28] 如今这蔓延到墙壁上的影子,发冠中间的簪子被放大了数倍,就好似真有一只小瑞兽站在云祥之上,仰着身子,呈咆哮姿态。 不可能的。 温如意心中当即否定,她是知晓云阳他们说话的准确性才去议事的屋前打探,云阳说一个时辰,那最快也需要半个时辰以上,她这才离开多久,怎么可能商议好了。 再者,就算是议事结束,厉其琛又怎么会这么快知道她不见了。 温如意往墙边靠去,将麻布衣服甩在了身后,凭着感觉往那最偏隅的角落里扔去,衣服碰到了堆在角落里的杂物,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这声音其实不算大,但这儿实在是太安静了,被衣服砸落下来的细木棍落到地上,哐一声,屋内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呻吟戛然而止。 温如意的反应算快的,即刻蹲下身子贴在墙上,下一刻,那窗户便被推开了。 是能想象到那是多气喘吁吁的画面,有人探出身子来看,过了会儿,是女子的喘息的嘲笑声:「你怕了?」 「怕我就不来了,来了就不走了。」男人被激将了,啪一下窗户被合上,是两个人拥搂的动静,过了会儿便又是那声音,隐约还听见野猫之类的字眼。 没被发现的温如意却不能因此松懈下来,心里悬着一块大石头,朝那影子处转过头去,只听见鞋子与地面的轻蹭声传来,她贴着墙壁缓缓起身,看到了先迈出墙角的脚,继而是袍子,往上是披着的青蟒锦衣,上面勾勒着繁杂的金线,再往上,手臂,肩膀,温如意需仰视才能看全。 这一切应该只在呼吸间就完成了,一个迈步的距离,对温如意来说却像是经历了漫长的世纪,心中多么不愿意接受,看到他时就有多紧张。 当厉其琛的脸出现在温如意面前时,胸膛上砰砰作鼓的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那张尤带着些肆意的神情,仿佛是老天爷为她占的一卜没来得及告诉她的卦:出师不利,不宜出走。 猛地,温如意怔了下。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就算是知道她离开,也不应该出现的这么快,一下就知道了她在何处。 除非…… 他对她的行踪一清二楚。 清楚到她在哪里,在做什么,所以才可能在不到半个时辰就准确无误的找到她。 温如意下意识要朝自己四周看去,还是忍住了,她过去的生活中有过保镖,也被狗仔跟踪过,可这些人都不是来无影无踪的,保镖身手了得,时常在她左右的,狗仔再讨厌也不至于到能够飞天遁地,走在路上总能发现他们的身影。 而此时,温如意却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是一直在别人注意下的,而她却怎么都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之前在西山寺,她从阁楼离开,绕了那么多的路,走的自己都快迷路了,好不容易找到下山的小径,却看到厉其琛在亭子里等她,开善寺时,她以为是云阳去禀报了厉其琛才找到了她,可现在想想,或许从她出府开始就有人在暗中跟着她。 还有此刻。 厉其琛那么放心她和豆蔻进出,也不叫云阳跟随,也不怕她在驿站内受人欺负,是因为始终是有人跟着她的,将她的行踪禀报到他那儿,所以不论发生什么,都可以及时的应对。 十一月的天,入夜的天很冷了,刚刚受惊过的温如意,此时背靠着墙壁,后背凛起一股寒意来。 这么说来,西山寺里她遇到顾君瑜的事他也知道,那招贤宴那天,她在内院中遇到顾君瑜到底是不是意外?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能将气息放平稳,忽然心里头堵得慌。 这就像是一场博弈,她以为两个人是旗鼓相当的,却发现相差甚远。 比喻来说,她一个勤恳刷怪练级的人,遇上了个人民币玩家,一身金光灿灿出现在她面前,她输了不算冤,却有些不甘心。 温如意此刻无比庆幸自己还没有翻过墙去,不是在墙外遇到他,也不是穿着一身麻布衣服遇到他,更不是在驿站外头被他逮了个正着,他就算是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在这时,她站在这儿,也不是想逃走该有的样子。 耳畔又传来脚步声,厉其琛走了过来,温如意猛地回了神,双手攀着墙站直了身体,望着他,嘴角微动了下,嗫嗫吐了「王爷」二字。 厉其琛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两个人站在的位置就在靠窗边上,他的神情看起来很从容,从中还透了几抹意味深长。 温如意还是没有作声,因为紧张而红了的脸,瞧上去像是羞红的。 厉其琛垂眸看着她,四周安静下来,窗内的声音格外突兀,算起来得有一刻钟多了,里面倒是愈演愈烈,厉其琛低下头,低沉道:「原来你还有这样的嗜好。」 温如意一怔,抬起头与他对视,他眼底透露出的神情,像是在揶揄她温如意的不正经,竟在这儿听墙脚。 温如意垂下眼眸,脸上极力掩饰着尴尬和羞意,攀在伸手的手即刻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一拉,让他也靠墙站着,伸出手指轻轻嘘了声,声音极轻极轻,生怕惊扰到屋内的人,用口型带着气音道:「里面是掌柜夫人和她的小叔子。」 话音刚落,里面的声音高亢了几分,温如意更尴尬了,松开他的手,又想到了什么,赶忙推了他一把,想将他推出到外面去。 里面大约是结束了,再没有什么动静,温如意有预感里面的人要开窗户,忙拉着他往外走,将他拉到光亮下后,身后砰的传来了开窗声音。 可四周更安静了。 光亮下,温如意的脸快红到耳根子后面,拉着他的手:「王爷我们快回去吧。」 将她窘促不安的神情都收入了眼底,厉其琛嘴角微扬,还有兴致:「听完了?」 第20章[04.28] 「我……妾身没有听墙脚!」温如意急的跺脚,又不好大声说话引来注意,红着脸瞪着他,「妾身是看到有人偷偷摸摸进了掌柜夫人的屋子,就像听听他在里面做什么。」 厉其琛瞥了眼她手中拎着的布袋子:「是么。」 「适才妾身让豆蔻将粥送去客房了,心想王爷议事会晚,到时候厨房里没人了,就想提前过去,让厨子做些吃食备着。」温如意抬起手给他看手里的布袋子,颇有些献宝的意思,「这儿的包子做的挺好吃的。」 说罢,温如意猛地想起来,有些懊恼:「都让这事给耽搁了,去的晚了厨子可就走了。」 一面说着,温如意转过身朝厨房那儿奔去,想借着这理由赶紧离开他,先让她喘口气也好啊。 可不等离开几步,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拉了回来,温如意直接跌在了厉其琛的怀里,额头撞在他胸膛上,感觉那酒醉的晕眩又回来了。 甩的太大力,手中的布袋子脱开离去掉在了地上,里面白胖的几只包子滚了出来,在地上打了好几个圈,滚了一身的灰,委屈巴巴的靠在一块儿。 不等温如意抬头,厉其琛靠在她耳畔,意味深长道了句:「这里的墙是不是比王府的好翻。」 温如意埋头在他怀里,神情微变。 过了会儿,温如意抱住了他,闷闷道:「妾身喝多了,恐怕爬不上去。」 厉其琛朝墙角那儿看去,黑漆漆的其实看不到什么,但他却似是能够看到被温如意丢在哪儿的麻布衣服,置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几分:「那要是能翻出去呢。」 温如意抬起头,看着他,有些委屈:「外面天太黑了,不想翻。」 这神情仿佛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要她翻墙出去,外面天那么黑,他不知道她怕黑么。 「是么,若是白天呢。」 温如意有些奇怪,之前他知道那些事都没追问她,装作不知道来配合她,现在怎么追根究底来了。 「白天我们就离开驿站去莞城了。」温如意与他打着太极,「王爷若是想让我翻墙,往后就在小庭院里漆一座这么高的。」 你喜欢看我翻墙,我表演给你看还不好喽。 「从驿站出去,往南都要经过山林,商队和来往的人不敢在夜里经过山林,不是因为里面有野兽,而是入夜之后视野不清,容易遭山贼埋伏。」厉其琛顿了顿,声音幽幽,「而这些山贼,白天闲来无事时,喜欢乔装成平民百姓在村子和镇上游荡,挑独身的人下手,将她们掳走卖掉。」 厉其琛看着她,仿佛在说:你猜,你值多少钱。 温如意吓的直接抱紧了他,声音颤抖:「王爷您不要吓妾身。」 不远处二楼客房内,一间屋子的窗边,范延皓站在那儿许久,双手不断弹着窗框,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过了会儿后转头看李临:「我感觉不太对。」 李临没有收回视线:「哪里不对?」 就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他才觉得不对,而且是很不对,从王爷抱着那温夫人从马车上下来就不对了,这已经不是觉得那豆腐西施好玩这么简单,觉得好玩能议事到一半就出来抓人? 明明是在意啊! 李临看着院子内旁若无人拥着的两个人,半响,淡淡道:「王爷一向活的肆意。」从来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从来没见他放过手。 「可是……」范延皓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形容,「这豆腐西施看着不像是安分的人。」 李临回头看他:「那我们再打个赌如何?」 自打猜测到外出时会有人暗中跟随,这天晚上温如意一整夜没睡好。 夜半时醒来,睁着眼睛看着床顶,黑漆漆的四周特别安静,窗外偶尔有下半夜从驿站出行的响动,马蹄声,说话声,还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去莞城这么好的机会,要让她放弃,温如意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可今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她再想离开,也不是现在。 像今晚这样的事,多来十次都会被他发觉,这回遇着别人偷情拖延了她,厉其琛过来时她还没翻墙,下回可说不准,像他那样阴晴不定的性子,她哪有第二条命再去试。 难道只能盼着厉其琛早点成亲娶正妃进门这条路可走了? 但不知什么时候会来的事,总叫人心中不太踏实,在这大卫朝,厉其琛算是大龄未婚男青年了,皇上和太后应该很着急才是,即便是他风流,也该早为他定下亲事的。 温如意翻了个身,伸展开手脚,埋头在枕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后来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再度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亮了,豆蔻前来服侍温如意起来时,便看到了她一双微青肿的眼。 豆蔻忙去厨房那儿取了个熟鸡蛋回来,用布裹了后在眼眶附近滚了滚,一面叨念:「昨夜外头是太吵了,我听底下的人说,过了这驿站后入夜会住镇上,镇上的客栈安静些,肯定比这儿好,夫人也能睡个好觉。」 温如意懒洋洋嗯了声,一刻钟后,眼眶周边看起来没那么明显了,吃过早食下楼去,外面都已经准备妥当。 厉其琛很忙,忙到直至快出发时候,他们几个人才从驿站里出来,一面似还在说事,上了马车之后又是微凝着神色一直在翻阅书卷,这倒是给了温如意闲适的时间,她望着窗外,看着逐渐远去的驿站,入眼的青山和绿树逐渐调试了些心情,半个时辰之后回头,厉其琛还很专注。 这样安静的画面,温如意之前还见过一次,就是那回在小庭院中午憩,阳光倾泻,像是画卷,一个动作静止,引人注目。 撇开所有,这么一副容颜,任哪个女子见了都会心动,更何况他还有这么多的附加条件,京都城中多少女子为之疯狂,之前进府的如夫人,从不愿意侍奉到最后哀怨到跳池塘吸引他注意,论说起来,很难有女子能逃的开。 第21章[04.28] 温如意收回视线,靠在窗边,微鼓着脸颊,为什么不成亲呢。 想着想着,温如意生了困倦,快正午时小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又很暖,温如意眯着眯着,就渐渐睁不开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厉其琛抬起头,靠在那儿的温如意眼睛合着合着,快睡着了。 马车滚过石子路,有些颠,一夜没睡好的温如意靠在自己搭在小窗上的手,跟着一颠一颠。 像是努力撑着不睡着,眯上眼睛后过了会儿又睁开眼,迷茫了一阵,又缓缓合上,这样来回数次,她撑不住了,再也没睁开眼。 随着马车的颠簸,倚在那儿的身子并不牢靠,眼看着她要朝前扑过去,脑袋会磕在门框上,厉其琛伸手拉住了她,温如意身子微晃了下,往后倒在了他身旁的靠垫上。 靠下后温如意似是有要醒的迹象,只见她挪动了下身子,往靠枕下面移了下,正好靠着他的腿,大抵是觉得这样的高度正好,她便直接枕着他的腿,心满意足的调整好姿势,不动了。 厉其琛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的睡相倒是与酒品一样。 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书卷,厉其琛往后靠去,马车内很快传来轻轻的翻阅声。 掀开的小窗外阳光照射进来,温如意躺在那儿,眯着眼呼吸轻匀,神情恬淡,她上方是厚厚的书卷,书卷背后,他偶尔垂眸看她,大部分的时间都专注的看着书卷。 似是一幅美卷。 …… 温如意醒来时已是下午,马车内只有她一个人,撑起身子往外看,发现马车停靠在一条小河旁,吹过来的风带着水清草香,十分的好闻。 过了会儿,似还有枯草木枝燃烧的气味,温如意吸了吸鼻子,还有鱼香味。 这一下就将瞌睡虫给驱走了,温如意朝半开的门口那儿探去,在外守着的豆蔻发现她醒了,推开门扶了她一把:「夫人您醒了。」 温如意朝气味来源望去,不远处的河滩上,范延皓带着几个人在烤鱼,风吹起来时烟尘有些大,呛的他们直咳,再过去一些快临近河边,晋王世子李临带着他的小妾,在那儿赏风景。 画面对比,可以说很强烈了。 「……」温如意走下马车,朝四周看了看,「王爷人呢?」 「王爷带人去狩猎了。」豆蔻给她披上披风,「下山后正好这儿临河,休息一阵。」 说罢,不远处那儿传来了马蹄声,豆蔻笑道:「回来了。」 厉其琛下马,身后的云阳和云束两个人从后面的马身上抗下一头鹿,站在河滩上烤鱼的范延皓即刻招呼人杀鹿清理,半个时辰之后,河滩上便飘起了一阵烤肉香。 过了不多时,豆蔻就端来了一碟刚切下的鹿肉,表层的皮还油滋滋的发出声音,异常诱人。 抬头看去,厉其琛他们就坐在火堆边上,范延皓最是勤快,没半点少爷架子,在那儿忙乎,而厉其琛则是在与李临说话。 这一整幅画面看上去有种郊游的感觉,闲适,自在,可他们不是要去莞城忙修堤坝的事。 温如意有些看不明白了。 这时,晋王世子的小妾慧夫人朝她走来。 西山寺一行时,温如意见过晋王世子的两位夫人,这是第三位,要说之前两位是属俏丽,这位瞧着要温婉许多,年纪看起来也是稍长些,更稳重。 「我算是托了你的福才有机会跟着世子去莞城。」 慧夫人坐下来就这么说了句,温如意冲她笑了笑:「夫人何出此言。」 「王爷要带你一同去莞城,路上只有你一个女子难免会无聊,我家在莞城,世子便让我一同前来,也好与你作伴。」慧夫人顿了顿,抿嘴笑着,「原本昨天就该与你打个招呼的。」 温如意的神情里浮了一抹赧然,昨天她怎么从马车上到的客房她都不记得了,更别说见他们。 慧夫人朝她靠近了些,低声道:「我见过王爷数回,可从没见他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抱过谁。」 温如意脸上的羞意尚未退下去,微怔了下,耳畔又传来慧夫人的声音:「听闻温夫人你昨天在驿站后院迷路了?王爷中途还去找了你。」 再大的驿站也不至于要到迷路的地步,区区一个后院,到了慧夫人嘴里,倒像是进了迷宫,关切的眼神里似乎也没觉得迷路这事儿有什么不对的,就单单表达了王爷对她的重视,仿佛在说:看,王爷议事到一半就出去找了你,你在他心里多重要。 温如意呵呵笑着,重不重要她不清楚,逃不走倒是真的,于是她夹起一块鹿肉送到嘴里后,将碟子往慧夫人那儿递,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吃不吃?」 慧夫人摇了摇头婉拒:「过了申时我就不吃这些了。」 温如意收回手,觉得味道不错,又夹了一块:「为什么啊?」 「我若是在你这个年纪,也能这么吃。」慧夫人笑看着她,「如今是不行了,申时之后若是吃的多,便都长身上了。」 温如意低头看了看烤制的十分馋人的鹿肉,对她那句话产生了怀疑,她看起来年纪再长也不会超过晋王世子,而晋王世子和厉其琛一般大:「冒昧问下,你的年纪?」 慧夫人轻轻扶了下自己的衣袖,尤带了娇媚:「我比你长了两岁。」 第22章[04.28] 「……」温如意默默将余下的肉吃完,把盘子递给豆蔻,「再来两盘这么多,我还要吃鱼。」 豆蔻知道夫人爱吃,刚刚盛的也不少,这下听温如意要两盘,知道夫人这是饿坏了:「还炖了鱼羹,夫人可想吃?」 温如意朝范延皓在的位置看去,那儿不知何时架了一口锅子,噗噗的冒着热气,温如意点点头:「那就都来一些。」 大抵是被温如意的食量给惊住了,慧夫人捏着帕子没忍住,好心道:「妹妹,吃这么多容易积食,你就算是再年轻,这么晚了也不能吃这么多,这些肉长在身上,可是会毁了兴致。」 「不会啊,这儿距离镇上少说也得一二个时辰。」温如意接过豆蔻递来的碗,小口抿了鱼羹,眉眼都跟着笑开,这行人可真是一点都不会亏待自己,竟然连厨子都带过来了。 慧夫人微动了下嘴,诧异的看着温如意消灭了鱼汤后又吃下整整两碟子的鹿肉,视线往她胃里看去,实在是找不到言辞来形容,末了感叹:「妹妹胃口真好。」 吃饱后,那边范延皓将烤熟的肉分给了随行的人,天色暗下来时,他们启程。 …… 这就像是郊游了一天回去,理应早点休息,令温如意觉得奇怪的是,之后抵达沿途休息的镇上,进了客栈后,他们一直留在客房内没有出来,只有云阳他们进出送了些吃食,又像是在议事。 夜深,独自在客房中睡觉的温如意迷迷糊糊醒过来,感觉有人搂着自己,闻到了那熟悉的气味后,温如意张开一些的眼睛又重新眯了上去:「王爷?」 厉其琛低头看她,淡淡嗯了声。 温如意背对着他,整个人都蜷缩进来了,半响,又传来她半梦半醒的声音:「什么时辰了?」 「丑时。」 屋内安静片刻,温如意往他身上靠去,背对着他,直到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了,置在被窝中的手自然的搭在了他搂在她身上的手,轻轻握住,往她腹部那儿带去,像是要他搂着她,声音闷闷的:「熬夜对身体不好。」 她的这句话特别轻,到最后几个字时,像是跟着她一块儿睡着了,险些听不清。 帐内昏暗,看不清楚时,人的感官就会特别好,淡淡的清香从怀中传来,厉其琛敷衍似的嗯了声,垂眸,她临睡前忘记摘下来的耳坠,此时服帖的靠在那儿,顶端的珍珠格外显眼。 往下白皙的脖颈,这香味好似就从那儿散发出来,厉其琛伸手拨开置在上面的发丝,微顿,另一只手从她腰间往上探,轻而易举解了亵衣上的带子。 再往下,双手是眼,纵览所有。 睡梦中的温如意,觉得人有些燥热。 下意识的想要去抗拒,可没什么用,感觉浑身都被点着了火似的,伸手去推,腰间触摸到的是肌肤,此时才醒过来。 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昏暗帷帐内,温如意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又一下跌进了他的眼眸中去。 睡的迷迷糊糊被人吵醒,温如意有些不乐意,扭动了下身子,撒娇道:「困。」 一面说着,一面人往侧边的被子里藏,可才过去几寸,就被他一只手揽了回来,无处可逃。 再后来,便只剩下迎合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豆蔻进来侍奉,温如意再度顶了微青的眼。 这下是连熟鸡蛋都拯救不了了,之前在驿站中没睡好,中途马车上休息了会儿,原本想着来了镇上能舒舒服服睡一觉,可折腾了半宿,天蒙蒙亮时才睡过去,这一个半个时辰根本无济于事。 最可恨的事,相当于一夜没睡的厉其琛精神却比她还要好。 从镇上出发去莞城,他又看了一路的书卷。 如此这般经历了两天,温如意都只能睡个前半夜,第四天入夜时,他们终于抵达了莞城。 温如意迷迷糊糊被豆蔻从马车上扶下来,进了府邸后,大约是走了一刻钟的路,豆蔻把她放到床上后,温如意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将前几天没睡的都给补了回来,第二天下午温如意才醒来。 吃过饭后,走出屋子,温如意这才有空闲好好打量他们所住的地方,这是一座五进的宅院,她所住的是主院的厢房,再过去一些是晋王世子住的地方,范二少住在前院,还有几位随行的官吏。 温如意走了一圈后发现,这不像是官家府邸,倒像是私人宅院,便问豆蔻:「这是府衙安排的住处?」 豆蔻扶她坐下,笑着介绍:「这是王府的宅院,前些日子林管事派了几个人过来打理,您刚刚看到的那几个,都是王府里派来的。」 温如意便随口问了句:「王爷在外面置了很多宅子?」 「京都城外有一处山庄也是王爷的,先帝在时赏赐给王爷的,有举办过大宴,比王府还大呢,具体有多少宅院我也不清楚,林管事每年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外头替王爷跑这些庄子府宅的事。」豆蔻想了想,她就是个丫鬟,大都是听府里的人说起来的,「京都城中很多人在莞城这儿置办宅子来避暑,前几年太后娘娘也赏赐过一座给王爷。」 温如意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呵呵笑着,听的都有些麻木了。 「险些忘了,王爷早晨离开前吩咐,待夫人醒来,就让云阳送您去洛河街看看。」 温如意这才来了精神,将杯子内的水喝了干净,起身道:「那快走吧。」 要说在逃跑计划夭折后,还有什么事能激起她的兴趣,就只有她亲自策划的这个客栈了,两刻钟后,站在洛河街上,仰头看着挂在门上的牌匾,温如意终于感受到了这一趟出行的意义。 第23章[04.28] 牌匾上刻着的,正是温如意取的客栈名字:东来居。 门口两侧挂起来的引路灯笼是木质的,雕刻精细,看起来很有质感,走进去几步就能看到大堂的柜台,往左是改成包厢的倒座房,往右从内大门进去,便是庭院。 庭院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左右的厢房中间隔开后变成两间客房,左右的耳房改成一个单独的小院,十来平,放置了桌椅,还有个小小的葡萄藤架。 墙壁漆的并不高,以免造成闷闭的感觉,往外的墙角都已经种上了蔓藤,等到来年开春时,便会蔓延遍墙壁,低头郁郁葱葱,抬头是天空,令人心旷神怡。 改建正屋内应有尽有,左右侧另外还有两间房,后面的一排后罩房,隔出一排六间,是最简单的客房。 这座宅院还附带了个后院,温如意交给林管事的图纸中要另外起的几间屋子,如今也已修建过半,可谓快速。 一圈看下来后,温如意将带来的图纸拿出来看,指了指后院厨房的位置:「这边再加一些,不够亮堂。」 被林管事差遣过来的刘会连连点头:「林管事说了,都按夫人这边的改,这个容易些,三日就能弄好,就是夫人您说的晾架,是要放在何处?」 温如意往水井边上走去,指着东面的一处空地:「这边,太阳整天都能晒到,另外这边还得修一个棚子,若是下雨了,就要晾晒在这儿。」温如意往后退了一步,「往上垒高一些。」 「哎。」刘会拿着一本册子,提笔将温如意所说的记下来,随她往回走到了庭院。 庭院中间原来是一个偌大的花坛,如今已经挖成了个池塘,还未蓄水;池塘上修了个小桥,桥过去便是亭子,之前偌大的假山都让温如意改成了一个个的小景观,摆在庭院各处。 厉其琛他们走进来时,温如意正看着亭子旁的小假山,在与一旁的监工说话。 温如意说的认真,还是豆蔻先发现了王爷,忙行礼,温如意转过身去,厉其琛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王爷。」温如意微福了福身,又向他身后的李临和范延皓行礼,「世子,范大人。」 范延皓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庭院,也不用打招呼,先去了就近的厢房中看了一圈,继而在后院绕了一圈回来,笑着说道:「倒是比外头的客栈新奇,若是开的好,回城之后也可以开一间。」 李临看了眼挂在走廊里的数盏灯笼:「在这儿住一宿不便宜。」 温如意轻笑:「会计较银子的,想来也不会住这儿。」而会住在这儿的,想必在意的不是银子,而是舒适度和安静。 李临眼神微闪,看向王爷,调侃道:「若是如此,到时可别拦着我们来分一杯羹。」 厉其琛看起来心情不错,转头问温如意:「你说呢?」 「要给加盟费的。」温如意轻声嘟囔着,随即微微笑着,「妾身听王爷的。」 「交给你了,就由你做主。」 温如意怔了怔,几双眼睛都看着她,温如意心中轻哼,嘴上柔柔道:「妾身原先想的,若是这间做起来后,沿着洛河,王爷还能开几间这样的客栈,世子和范大人想另外开一间,倒不如出些银两入伙,到时直接分红,也省了您们亲自操持。」 这么听下来,连李临都来了些兴致:「另外开一间有何不可,是这些客栈有特别之处?」 温如意看了看厉其琛,捏着帕子不肯说了:「这是商业机密。」 范延皓大笑,商业两个字他没怎么理解,机密倒是听明白了,大意不就是说这是秘密,不可随意告知别人,原本也就是随口说说的事,这下真有了些兴趣:「温夫人,你说入伙,那得多少银子?」 不等温如意开口,厉其琛在旁不咸不淡添了句:「一万两。」 范延皓瞪大了眼,环看了下这宅院:「你买下这宅院才花了四百两银子。」 厉其琛给了他一个「出不起就别入伙」的眼神,转身走上走廊,温如意跟了上去,范延皓还站在那儿,不可置信,半响他扭头看李临:「你听见没有他说什么!」 李临拍了拍他肩膀,笑着摇头:「这就别想了,不过明儿一早倒是能尝尝温夫人的手艺,你不是说东巷那儿温家的豆腐花是最有名的。」 听到范延皓提出这件事时,温如意正在饭桌上,一口豆腐汤正喝下去,没来得及咽下去,险些喷了当场。 「是啊,去了东巷一问便知温家的豆腐摊,摆了有几十年了,听闻这几年卖的尤为好,全因温夫人的手艺。」李临说完后,桌上拢共就坐了这么五个人,其中四个都看向了温如意,饶是厉其琛的眼神没显得那么在意,其余三双是如何都忽视不了的。 温如意放下调羹,提起放在腿上的帕子,轻轻掩了掩嘴角,笑着谦虚:「那都是街坊邻里说笑的,爹娘过世后,铺子内的事都是大哥在操持,爹娘的手艺也是传给大哥的,我不过是偶尔忙不过来时打个下手而已。」 「温夫人谦虚,即便是打下手,这手艺也不会差。」范延皓自然不会说他们对温家的事一清二楚,温如意经常帮他大哥做豆花,就这几个月里,因为温如意进了王府,温家的生意还因此少了些,虽说影响不大,但足以说明是温如意的缘故,打听原因,是没温如意在时做的更好吃。 温如意呵呵笑着:「范大人说笑了,我会的那些,可上不了台面。」 李临拿起杯盏喝了一口酒,笑着对厉其琛道:「王爷,那明天我们可就有口福了。」 厉其琛嘴角微勾,似是有笑意,声音沉沉的:「本王也很期待。」 温如意捏着帕子的手一紧,笑意僵在脸上,此时此刻,心中犹如一千只爪子在挠啊挠的,她很想直接的喊出口,她不会啊,豆花和豆腐她都不会啊,她温如意只会吃不会做,就算是她有原身的记忆知道步骤,但她的下厨技能是负值啊。 可这些半个字都不能吐露出来,她占的就是温家豆腐西施的身子,她要说略懂还能被他们说谦虚,她要说不会,谁也不信啊。 见王爷答应了,范延皓和李临相视一笑,坐在李临身旁的慧夫人慧夫人笑着搭话:「要不妾身明早和温夫人一块儿做吧,忙不过来还能给温夫人打个下手。」 李临抚了下她的手:「也好,你向温夫人学学,回府之后也能做。」 第24章[04.28] 温如意一怔,连忙婉拒:「不必了,明天一早我起来就成,不用慧夫人帮忙,若是想学的话,之后空下来再教也不迟。」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一点都不会! 「温夫人不必客气,我本来起的就早,再者,我既在这儿,哪好意思让你一个人忙。」慧夫人十分的善解人意,这回出行世子会带她,也是因为王爷带了温夫人的缘故,世子在王爷手底下办差事,她理应主动些与温夫人交好。 温如意要给她跪下了,别这么好心了,她一点都不需要。 「真的不用了。」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快要绷不住了,险些都要说出‘技不外出,不便有别人在场’这样矫情的话时,厉其琛开口了:「她忙得过来。」 慧夫人一怔,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她转头看世子,王爷这么说,是不是不需要她去帮忙的意思。 「铺子里每天客人这么多,温夫人都忙得过来,这肯定不成问题。」范延皓看着大大咧咧的性子,心思也通窍的很,反过来揶揄世子,「主意倒是打的不错。」 这话一出,倒像是李临让慧夫人偷学技艺去似的,李临笑了,拍了拍慧夫人的手:「这几日空了再学,明早先尝尝。」 温如意松了一口气,但想到明早的事,她又开始头疼。 接下来一刻钟的时间,温如意直接丧失胃口,她的脑海中蹦跶出来的都是「豆腐」,「豆花」,「黄豆」之类的字眼,快将她绕晕了,都还没想出办法来。 不知道是不是来自豆腐的讽刺,温如意低下头去,碗里还没喝完的豆腐羹,几块白嫩的豆腐块仿佛长出了五官,向着自己露出恶魔般嚣张的笑。 温如意拿起调羹舀了一大勺送入口中,用力咀嚼,哼!无所畏惧! 厉其琛从容的喝着酒,余光处,温如意面对那碗豆腐羹,眼中闪过几世仇人般的神色,转而是苦恼,很快又是不服输的模样,来回转换着,等慧夫人叫她时,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 厉其琛拿起杯子抿了一口,他的确是很期待。 …… 温如意的斗志昂然只持续了半个时辰,离开前厅后回到主院,跨进厢房的门后,她便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低着头嘴里一直在叨念,乍一看像是在念符咒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着了魔。 侍奉在旁的豆蔻险些被她给绕晕了,急忙拉住她:「夫人,您怎么了?」 完了完了完了,一定要想办法,真让她去厨房里做,那明天早上拿出去的肯定是一锅分不清是豆花还是豆渣的东西。 温如意伸手用力搭在了豆蔻的肩膀上,郑重其事道:「豆蔻,现在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豆蔻被温如意这样的神情吓了一跳:「夫,夫人,您说。」 「明天一早,天不亮你就出门去,找一家豆腐摊,买一桶豆花回来,问清楚豆花里要放什么,一并都买回来。」温如意一字一句的吩咐,特别的严肃,「这件事很重要,你要偷偷出去,多绕几个巷子,别被人发现了,买到之后赶紧回来送到厨房,我在那里等你!」 豆蔻愣了愣,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夫人,您不自己做么?」 「东巷里传的那些都是虚的,我只替我大哥打下手而已,做的并不如外头传的那样,但世子他们开了口,王爷又答应了,我若做不好岂不是丢了王爷的面子,为了以防万一,你先去买一些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书房里那几个人也许已经把温家的事都查了个底朝天,原身帮忙做豆腐的事自然也清楚,他们几个不好骗,眼前的豆蔻却好哄一些,明天的豆花她是肯定做不出来的,所以必须要有应对的策略,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豆蔻出去买一些回来,就算是最后被厉其琛发现了,那也得先把明早糊弄过去。 「可,可是这附近没有豆腐摊啊。」见识过夫人炖鱼汤,豆蔻现在毫不怀疑夫人说的话,她说做的普普通通,那一定不是什么谦虚的话,所以事先买一些是对的,但是他们所住的地方距离集市很远,去的早了人家还没开门,正当时候买回来,这边府里的人已经起来了,再者,万一出门就被发现了呢。 主仆俩大眼瞪小眼了会儿,被当头浇了一盆水的温如意,很快又重新燃起了斗志:「那你去厨房,问问那厨子做豆花该放些什么,具体放多少,越详细越好。」 「哦哦。」豆蔻点点头,等出了门才记起来,做的不好吃是一回事,怎么放调味夫人都不记得了? 回头看在屋里来回踱步的夫人,豆蔻咬牙,夫人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明日可不能因为这个让王爷对夫人生了间隙…… 一刻钟后,温如意在厨房里泡下了一盆的黄豆。 之后温如意一整夜没睡踏实,寅时过半,天还是黑的,迷迷糊糊中被豆蔻叫起来,迎着外面的寒风,斗篷罩着头,朝厨房走去。 待到厨房内锅子中的热气扑面而来时,温如意猛地镇醒过来,看着厨房中昨夜备下来的小磨盘,脑海中回想起原身做豆花的步骤,温如意欲哭无泪。 可刀已经悬在脖子上了,由不得温如意退。 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之前在王府做鱼汤时还有张大娘帮忙,现在厨房内就只有豆蔻和她,仿佛这宅院里所有人都等着温如意出这一桶豆花来吃。 脱下斗篷交给豆蔻,温如意撩起衣袖,让豆蔻将浸了一夜的黄豆用漏勺捞起来往磨盘中间倒,她则握着磨盘上的手柄转动。 厨房内很快发出了石块相互摩擦的声音。 原身的记忆里,在温家时每天卖出去的豆腐数量多,都是用驴子拉磨来磨豆子的,来这厨房前,她甚至都准备好了要推大磨盘。 相比较之下,这小磨盘的要来的轻松些,可饶是看着轻松的活,温如意还是忙出了一额头的汗,半个时辰之后,她看着小木桶中装着的半桶豆浆,抹了一把汗,一股脑,将它们倒进了另外一个木桶中。 等倒了一半才想起应该要过滤,又急急忙忙倒回来盖纱布,再倒回去,用力的将豆浆挤出。 因为做的太粗糙了,还有豆渣落到了豆浆里,温如意又重新过滤了一次,不小心溢出了一部分倒在了地上,余下那些倒入锅中,舀了几瓢水下去,等着它们烧开。 一刻钟后,在后边烧火的豆蔻闻到了一股什么烧糊的味道,忙叫了声夫人,靠在台子旁的温如意反应过来,拿起大勺子往锅子底下捣去,一股豆浆糊了的味道翻上来,在雾气中散开去。 第25章[04.28] 「……」温如意用勺子画圈搅拌,看着漂浮在锅子中颜色略深的小块,面无表情的把它们捞了出来,待沸腾之后,连豆浆带沫子,一块儿舀到了木桶中。 原来应该是一桶的量,除去倒出的,烧糊的,被随意舀除去的,只剩下了小半桶。 亏的温如意还记得卤水和豆浆的比例,没有全部倒下去,只倒了一半,用力搅开后,从豆蔻手中接过盖子,放在了木桶上。 这道工序叫闷,如果没有意外,一刻钟左右打开,豆浆会凝固起来,一片片舀出来,就是豆花。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清晨,四周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有灶台内发出的柴火燃烧声。 温如意面无表情的看着木桶,等了一会儿后,她伸出手,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势头,刷一下打开的盖子,低头一看,神情微崩。 这飘在木桶中,块似块,又没有全然凝结起来的东西,是什么鬼! 很久以前温如意就知道厨艺这个东西是存在天赋的,一样的东西,就算是把步骤都写得清清楚楚,不同的人来,做出来的味道还是不一样,火候二字又能够延伸出许多。 可饶是知道自己厨艺不精,最擅长不过是泡面里加个火腿加个蛋,温如意看着这桶似豆花非豆花的东西,还是愣了好久。 脑海中回想起来的步骤,说真的不算难,磨完豆子过滤,煮开后点卤,继而闷半刻钟,拢共加起来才五个步骤,比那条鱼好处理多了。 「……」温如意盯了一会儿后,面无表情的把盖子又盖了回去。 主仆俩面面相觑一阵后,温如意再度掀开,嗯,不是梦,真的没成型。 「夫人。」豆蔻吞咽了下,再想说些安抚的话,也知道眼前这桶东西肯定不会好吃到哪里去,光是这卖相,和外面卖的豆花出入就非常大,酝酿许久,还是一心站在夫人这边的豆蔻又道:「要不再煮一些。」 温如意看了眼外面的天,用力将盖子盖上,咬牙:「磨!」 想好了只磨个四五碗的量,温如意刚把豆子从盆子中捞起来,外面传来了声音,是护卫云阳。 温如意飞快拿起摆在台面上的盖子将小木桶闷住,转过身看门口,云阳站在那儿并没有进来,只是禀报,王爷差他来帮夫人取食盒过去。 开什么玩笑,现在拿过去岂不是完全露陷了,温如意撑着笑意道:「不必了,等会儿我亲自送过去就好。」 「王爷吩咐,夫人累了一早上,不必辛劳,在此休息便可。」云阳的声音冷冰冰的,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只听命于王爷,王爷让他来取,那他就要取走食盒。 温如意很是纠结,一面她知道这东西绝对是不能送过去的,一面又深知和他僵持对她来说没什么好处,有他在门口站着她也没法再继续磨豆浆。 温如意很快有了主意,冲豆蔻使了个眼色,让她把食盒取来,又取了四个碗,按着记忆往里面添了作料,神情淡定的问云阳:「王爷这么早起了?」 「半个时辰后王爷要去城外。」 温如意听着,看着面前碗里抖多了的盐块,顿了顿后,伸手又拨弄除了一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豆蔻拿着食盒走过来时,桌上摆着的四只碗中,里面的作料深浅不一,也不知道添多了什么,总之瞧着令人不太放心。 「夫人。」豆蔻心里也没底,但她总想着,即便是没凝结成豆花的样子,即便是烧糊了,也还是能吃的,「要不让云护卫再等等。」 「来不及了。」半个时辰后厉其琛要出门,重新做时间不够,而她一个时辰多以前就到了厨房,到现在还交不出几碗豆花的话,如何都说不过去。 温如意其实还担心,要是重做还做不好呢,与其如此,倒不如利用厉其琛半个时辰后就要出门这点,直接让大家都吃不着。 想到此,温如意瞥向那小木桶,神情微闪,踟蹰几秒后掀开盖子。 好似比刚刚更散了。 温如意权当是在看一桶完美的豆花,从豆蔻手中接过铲子,按着记忆中的手法,割铲了一片豆花。 原本那铲子上该有一片乳白滑嫩富有弹性,水润的豆花,放到碗里后还会轻轻颤抖上一阵,可此时,温如意铲起来的动作不过几秒,那豆花便如花絮一般散开去,汤水似的,带着声响,哗啦一下落回了小木桶内,并且成功冲散了那看起来像是结块实际上只是聚拢的豆花絮。 「……」温如意看着铲子上沾着的最后一点絮状豆花缓缓滑落下去,深吸了一口气,「拿勺子。」 温如意用了此生最为温柔的动作,将几块看起来大一些的豆花舀出来小心翼翼放到碗里,生怕它们会散的更彻底,在上面撒配料淋酱时都格外轻慢。 最后,将它们一碗碗端到食盒中,盖上后,温如意拎起食盒朝门口走去,脸上尤带着笑意:「还是我送过去吧,王爷是否在书房内。」 耿直的云阳还是重复了刚刚来时的话,温如意也不勉强,笑眯眯的将食盒朝他递去:「也好,辛苦你了。」 温如意是站在门槛内的,云阳则在外面,两个人差了些距离,温如意的手递的有点早,但只要云阳接的及时,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可偏偏,不等云阳来接,温如意抬起来的手直接就先松开了。 食盒落下去的很快,几秒不到的功夫,温如意轻呼了声,眼神微闪,眼看着这食盒要掉到地上,里面的几碗豆花都会摔成渣,一碗都吃不了。 瞬息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在食盒落地的那刹那,一只手握住了食盒上的柄,成功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温如意看着食盒与地面之间几乎是看不见的缝隙,一颗心凉了半截,这怎么可能接的到,一般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速的反应,即便是有,这个距离要接到食盒也是十分困难的。 温如意抬起头看云阳,他还是那淡漠的神情,仿佛刚刚做的这一切对他而言是稀疏平常的事,稳稳的将食盒拎起来后,感觉里面的碗晃都不曾晃一下,对着温如意恭恭敬敬行了礼。 第26章[05.05] 计划落空。 她原本就没打算亲自将食盒送过去,只想在递给云阳的时候借此将它打翻掉,这样一来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够另外再做,厉其琛又要出门去,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避过这回。 可云阳竟然接住了,怕是有神功吧。 温如意微动了下嘴角,强忍住从他手里夺过食盒的冲动,脸上浮了一抹担忧:「怕是震坏了,还是给我罢,王爷等会儿要出门,还是做些别的好。」 「夫人放心。」云阳也没有掀开盖子看,再度行礼后,直接拎着食盒离开了。 温如意总不能撒泼耍无赖,更不能冲去前院拦着不让他们吃,看着云阳离开,温如意在厨房内来回踱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因为这个发现她不是温如意。 这个念头闪过后随即就被否定了,她顶着温如意的身份,拥有她的记忆,光是她不会做豆花这一点就怀疑她的身份,不至于。 但她之后要怎么解释。 迎面是锅子中热水扑过来的热气,温如意猛地顿住脚,想到了一个词,失忆。 她之前可是跳过河的。 要不是她穿越过来,原身早就给埋土里了,投河自尽这么严重,醒来后不记得也不是没有可能,古人也是有失忆之说的,她跳河自尽的事他们都知道。 「没错!」想到了应对的策略,温如意暂时松了一口气,可不过几秒,她这心又提了起来,万一吃死人怎么办! 最后。 温如意站在小木桶前,盯着余下不多的豆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拿起一旁的勺子,从中舀起了些。 「夫人,我来尝吧。」忠心如豆蔻,她直接从温如意手中拿过了勺子,往自己嘴里送,眼底那决绝,似是要奔赴战场,飞快喝了一口后,皱着眉头,嘴唇抿动着。 温如意紧张的看着她,屏住呼吸。 过了会儿,豆蔻抿动的嘴巴张开了,看向温如意,带着抹难以言说的表情,吐露了两个字:「能吃。」 能吃,但难吃。 温如意不放心,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又揉了揉:「真的没事?」 豆蔻唔了声:「要不夫人您尝尝?」 「没事就好。」温如意直接略过了她说的这句话,盖上盖子,抬手往额头上一抹,这才发现刚刚那么一会儿,她又出了不少汗。 …… 温如意是做足了心理建设的,但一刻钟后云阳来请她去前厅时,她还是紧张了。 云阳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看不出喜怒,也不知道前厅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从厨房一路到前厅,温如意的思绪就没停过,想了各种应对的策略,快到前厅时,温如意望着那五六阶的台阶,有了想要即刻扭头的冲动。 「夫人,请。」 耳畔传来云阳恭敬的声音,温如意吞咽了下,抬脚迈上台阶,朝门口走去。 仅仅几步路走的委实不容易,每一步下去温如意想的都很多,待她左脚跨过门槛时,前头传来了慧夫人亲切的叫喊声:「温夫人。」 温如意刚刚站定的左脚颤了下,右脚迈过去,抬起头看着众人,笑容有些虚。 不等她开口,那边范延皓等不及了,笑着夸道:「温夫人好手艺,这一碗豆花可比侯府里的厨子做的都好吃,名不虚传。」 想好了一堆借口的温如意愣了愣,他说什么? 「看来是温夫人谦虚了,温家的豆花在东巷远近闻名,不是没有原因的。」李临也笑着夸了句。 几个人面前的碗都是空的,就连厉其琛面前的也是,而他们个个脸色红润精神备好,瞧着像是真吃了什么绝顶美味。 要不是亲眼看过豆蔻尝后的反应,温如意还真会相信自己创造了豆花的另一样美味做法,可她清楚不过自己的水平,那四碗里面添的作料都是不均的,好吃就有鬼了。 可再看他们的反应,温如意头一回对自己的判断生了怀疑,下意识的,她朝厉其琛看去,后者从容不迫的望着她,也没半点异样。 温如意捏着衣袖,迎着这几张真心实力夸奖的脸,不知该怎么描述心情。 这些人,该不会是吃太多,直接给毒傻了吧。 大厅内的气氛轻松到太不寻常,心知肚明的温如意对上这些笑容,饶是她再能演,这会儿也觉得跟做梦似的。 她是真的有些担心,眼前这几个人会不会吃出什么问题来。 这样的玄乎情绪一直保持到她回厨房,豆蔻还留在那儿收拾东西,正准备将小木桶内的豆花毁尸灭迹,看到温如意回来,神情也跟着紧张了几分:「夫人。」 第27章[05.05] 温如意朝她走去,看了眼她手里的小木桶,伸手挑了些豆花放到嘴边,须臾,她的神情变得和豆蔻一样,难以描述。 这是一种特别奇怪的味道,尝起来是豆花,却没有豆花该有的香气,多的是糊底后的焦味,令人不喜;入口也没有正常的滑润,因为都结成了絮状,反而有种豆腐渣的感觉。 这样的味道即便是佐料添加的再好,都无法掩盖它本身的失败,要说出好吃两个字,味觉得多失灵。 温如意委实有些想不明白他们如何会觉得好吃。 一个人的口味短时间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个人的更不可能,不论是厉其琛还是那晋王世子,哪个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好吃与不好吃焉能分辨不出? 她温如意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到他们要强忍着来恭维自己,更何况他们夸的挺真心实意,像是真尝到了人间美味。 「难道云阳中途将豆花换了。」嘟囔着,温如意想到的也就只有这种可能性了,可又觉得不太可能,从这儿拿去,中途再调换,不觉得多此一举么。 温如意让豆蔻将余下豆花倒掉清理干净,回主院的路上,温如意越加觉得他们吃的不是她交给云阳的。 回到厢房后,豆蔻取了一身衣裳过来,见温如意还在发呆,劝道:「夫人,兴许是添过那些料后尝起来还不错。」 怎么可能,温如意伸手套上衣袖,坐在了梳妆台前,看着匣子内的首饰:「今天要与慧夫人出门去,这些就别戴了。」 豆蔻手里是之前温如意为离开做准备的厚重首饰,每一件都是实心的,出门时这些她还都戴在头上,随时准备可以一走了之,可现在看着这些,温如意是无比的惆怅。 挑来挑去,最后出门时,温如意就戴了两支简单的钗子。 慧夫人在前院等她,见到她之后显得尤为亲近。 尽管这亲近中多少参了些别的意思,但并非坏的,也就没那么令人觉得不适,加上温如意也想问问她有关于今早的事,两个人便相携愉快的出门去了。 上马车之后,慧夫人提及学做豆花,温如意顺水推舟说起了他们今早厨房里的事:「递给云阳时险些摔在地上,我还担心会晃散了呢。」 慧夫人抿嘴笑着:「怎么会,我还说呢,像是从白玉石上剃下来的,一片片盖在上头,都舍不得往下舀了,这可绝不是恭维话,妹妹你这手艺,寻常的厨子都不如你。」 温如意心中了然,她的那桶豆花,只能算是白玉渣渣,于是她垂眸掩嘴:「我爹常说,不能拘泥于别人现教的,可以自己多尝试下,慧夫人若是想学,倒不如等回了京都城后,我写个方子于你。」 说向温如意学做豆花,李临的本意也不是为了吃那几口,而是让自己的小妾与温如意走的近一些,做个伴儿也不会无聊,如今听温如意这么说,慧夫人便道:「这方子不要紧吗?」 「做豆花的方子都一样,差的也是细微,不要紧的。」温如意想到了什么,笑着问,「你可吃着添在里面的酸豆,这是我家才会放的,东巷那儿我大哥会亲手腌,这边是昨日临时叫厨子准备的。」 「吃的急了些,只觉得味道好,竟是没尝出来。」慧夫人本想说没有酸豆,但话得捡着好听的说,便又顺带夸了一通。 说到这儿时温如意已经肯定了她所吃到的豆花,并非她交给云阳的,她在那四只碗里撒的配料,酸豆是最多的,怎么可能会吃不出来,再者,也没她说的那么好看。 她交给云阳的豆花,中途掉包了。 云阳从不会擅自做主,他奉命前来拿食盒,就是厉其琛授意的。 这东西不能临时变出来,所以,是厉其琛早让云阳备下来的,要在今早去了厨房后,拿了她的对调。 既然是早就备下的东西,那就是早就料到她今早忙的鸡飞狗跳都做不出像样的豆花来。 那他为什么要答应!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把那一桶的豆花都糊他脸上,让他故意这么做,让他故意要看自己忙这么一上午! 胸闷至于,温如意转念一想,原身的手艺是不可置否的,查的透彻些会更清楚温家的生意会这么好她功不可没,所以根本不需要做两手准备,厉其琛这么安排,是不相信她做得出来? 之前她还炖过鱼汤,虽然没有像豆花这么惨烈,但其味道,还是与原身所擅长的出入太大,原身的有些东西她可以乔装,唯独是两样不行,女红与厨艺。 不相信她做的出来,岂不就是在怀疑她的身份。 比起离不开,关于这一点温如意却是不怎么担心的,他还能查清楚她的来历不成? 思及此处,温如意更后悔把那豆花给倒了,做人这么恶趣味,就该让他尝尝,都吃了才好,看不毒昏他! 温如意在心中扎了一万遍稻草人,尤不解恨,这时马车停了。 从窗外望出去,是一间首饰铺子。 首饰铺所在的街市很热闹,临近正午的时辰,人来人往的,光是首饰铺中进出的就有不少。 下马车后走进铺子,慧夫人笑着与温如意说道:「别看这间首饰铺子没有街尾的银楼大,生意却是这整条街里最好的,开了几十年了,时下最流行的首饰这儿都有,不比京都城上的迟。」 铺子不大,人多,瞧上去生意是十分的火爆,慧夫人说的时下最流行的一些首饰的那个柜台前站了不少人,瞧着都像是莞城内的大家闺秀,安安静静的挑选,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相比较而言,另一侧的人吵闹许多。 温如意抬头看去,是四个风姿绰约的女子,身材好坏,光从背影就能辨别一二,这几个女子很难不引起别人注意的原因是她们的身姿实在是太绰约。 不论是站姿还是取首饰相看的动作,都带了一股别样的风情,通俗来说,就是特别吸引人,尤其是对男人的吸引。 在温如意看来,是特别媚,不论是她们之间相互看,还是看伙计掌柜的眼神,都有媚意,这媚意又不像是刻意装出来的,附带她们这样的身姿和容貌,倒是十分的般配。 第28章[05.05] 温如意的脑海中即刻闪现了四个字:声色场所。 「万花楼就在这附近。」慧夫人在旁轻轻解释了句,「这时辰万花楼的姑娘们起来了,就会来这儿逛。」 慧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并没有带别的情绪,单是给温如意介绍了一下那几个女子的身份,万花楼,且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莞城中甚是有名。 温如意点点头收回了神色,接过慧夫人递给她的簪子,随口道:「那这儿的生意确实好。」 话音刚落,门口那儿忽然传来了喧杂声。 扭头看去,刚刚挑完了首饰准备离开的四个女子,在大门口让人给堵住了。 温如意轻轻摸着钗饰上的坠子,看围在外面的人,为首的还是个妇人,涨红着面色,正指责四个女子中的其中一个破口大骂。 这个场景令人觉得有些熟悉,温如意很干脆把钗饰放下,安安心心看起热闹来。 前来堵人的人群,加上围观的,一下将首饰铺子挤的水泄不通,掌柜的只能去后头调遣了几个身材高大的人过来,可饶是如此还是挡不住妇人身后的人要往上冲,目标就是被其余三个护在身后的女子,脸色苍白,红着眼眶,我见犹怜。 逐渐的,骂人的声音传来:「狐狸精你给我出来,你倒是说说看,到底骗了我家那口子多少银子,你倒是有心情来买首饰,哪里来的银子!哪里来的银子!是不是从我家骗过去的!」 「」 说罢,那妇人激动的又要往往前扑:「狐狸精你给我把银子还回来,像你们这样的竟然还有脸出来逛。」 「我说这位夫人,你管不住你家男人,他总往外面跑这能怪谁,二百两银子是他自己求着要见牡丹一面砸下去的,谁也没逼他,后头人也见了,这银子哪能退。」前头的姑娘牙尖嘴利的反驳,「咱们可没逼着他来万花楼。」 掌柜的见再这么下去,生意就做不了了,便暗声道:「你们到后院去。」 外面的人一直想闯,掌柜的就想让她们从后门离开,这样一来外面围着的人就会渐渐淡散去,那几个姑娘也干脆利落的很,压根没管那妇人,直接转身朝后院走去,经过温如意身旁时,还有对话声传来。 「就是那字画店的老板,我说他怎么拿得出二百两银子。」 「她怎么不去万花楼闹,明知这银子大都进了万姨的口袋,可不就是不敢。」 「那我们赶紧回去。」 「赶紧走,外头的天儿燥的很,干巴巴呆着难受。」 「是啊,前个儿你用的那润肤膏可好?」 「好是好,就是全涂上才舒服些。」 温如意听着,眼眸微亮。 见万花楼这几个女子往首饰铺后院走去,在门口围堵的人即刻往后门那儿赶,首饰铺门口恢复了平静。 温如意的视线并没有从她们离开的那道门那儿收回来,还在思绪中。 有个赚钱定律从古到今都没有变,就是女人的钱,珠宝首饰衣物,脂粉熏香药膳,都是大量需求的,这首饰铺和布庄,沿街下来,只要时不时摆上些流行的,生意就很好。 再说到脂粉铺子,开在万花楼附近的要比开在这边街上的要好,这莞城中,乃至京都城,烟花之地的女子是最需要每天添妆的,而且妆容都比较浓厚,买的也就比较多。 这几样的生意是好做,开起来不怕没钱赚,但却不稀奇,温如意想到的是那几个万花楼女子说的话,胭脂水粉金银首饰都有了,还有一样她们舍得花钱的,就是美容。 「温夫人?妹妹?」 耳畔传来慧夫人的几声叫喊,温如意回了神,慧夫人正对着她笑:「叫了你好几声,还以为你不舒服呢。」 温如意看着面前不过才十九的年纪,却已经担心自己身材走样的慧夫人,心中那念头越加强烈:「慧夫人,平日里在府上,你可有什么养肤的好办法?」 「可是觉得哪里不适?」 温如意笑笑:「感觉最近的天气有些干。」 「说的多不如我带你去瞧瞧。」慧夫人很是能理解温如意这样的担忧,顺手挽起了她,「就在这附近。」 「好啊。」 慧夫人看中了几样首饰,让随行的丫鬟前去付账,她则带着温如意前去距离这间首饰铺并不远的一间脂粉铺。 在脂粉铺内,温如意看到了慧夫人口中的面脂。 「京都城里那些铺子中卖的我用不惯,专门叫人回来这儿带的。」慧夫人将开盖后的罐子递给温如意,温如意低头闻了闻,稠质地的脂膏,颜色偏黄,还有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不算难闻。 一旁摆着的瓶瓶罐罐中都是这样的脂膏,颜色和气味有些许的差别,是其中的成分不一样,这些天然药材做成的护肤脂膏从品质上来说那是毋庸置疑的,就是这气味,还不够好闻。 在这脂粉铺中呆了有大半个时辰,温如意大致了解了她们平日里会用的一些保养办法,离开时带了些平日里卖的好的脂膏水粉,慧夫人又带她去吃如意斋的点心。 吃过点心后又逛了布庄,继而去了街尾的银楼,这般下来,仅是一条街而已,就耗费了半日的功夫,待回去时候,马车后面的箱子内已经堆满了东西。 第29章[05.05] 回府时,已是傍晚。 饶是温如意觉得自己没怎么买,将东西收拾过来时,也堆了一桌,这其中大都是在脂粉铺子中买的各种脂膏,豆蔻将它们按着温如意所说都摆开来后,端来了一盆温水放在一旁,好奇道:「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温如意手里是一个空的碗,用小木勺挑了一些放到碗里,倒了些温水下去绊开,看着化开后浮上水面的脂块,比冲开时的颜色淡了些,便叫豆蔻坐下:「你把脸洗干净,去那儿躺下。」 豆蔻回头看坐塌,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温如意说的净面后在躺椅上靠下,过了会儿,温如意拿着碗到了躺椅边上。 「夫人。」 「你躺好别动。」温如意把她暗下去,示意她闭上眼睛,「就躺着别动啊。」 从进王府开始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现在她躺着夫人却站着,豆蔻有些紧张,不敢闭上眼睛:「夫人,不如您教我怎么做,您来躺着。」 「别说话。」温如意在小碗里掺下一些温水,将放在里面的面脂稀释了些,拍了下豆蔻的额头,「把眼睛闭上。」 豆蔻只得把眼睛闭上,很快,她感觉到额头上有东西倒下来,温热湿润,很快一双手将它们推开,往脸颊和鼻梁出去,从下巴那儿收回,像是将皮肤从腮帮子那儿往上提拉。 夫人的手柔软,搭配着面脂的润滑,在脸上按来摸去的,特别的舒服,豆蔻原本紧张的情绪,被这舒缓的动作给安抚的,都有了想要睡着的冲动。 半响,温如意的手回复到她额头时,豆蔻小心支吾:「夫人。」 温如意用稀释过后的面脂做按摩膏,出奇的好用,待吸收了一些后,温如意又添了些:「舒服么?」 豆蔻想点头来着,记得自己躺着不能动的,轻轻嗯了声,也没忘记惦念的事:「夫人,您躺着,我来给您按吧。」 「有多舒服?」温如意用的是过去给自己做脸部按摩的手法。 豆蔻嘟囔着:「舒服的想睡觉。」 温如意笑了,抬手,用浸湿的纱布慢慢擦干净她脸上余留下来的面脂:「好了,睁开眼。」 豆蔻忙睁开眼,连人都跟着起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是不舍:「夫人,这些可不便宜,不该给我用的。」 「自己去看看。」 温如意让她去铜镜前瞧瞧,洗干净手后抬起头,豆蔻正对着铜镜发呆,捧着自己的脸颊摸着,过了会儿后扭头看温如意,有些惊奇:「夫人,滑滑的好舒服。」 舒服就对了,想当初她这按摩的手艺,还是为了省钱才学的,刚入行时没钱赚,可皮肤和身材都得维持,当时饭都快吃不起了哪里砸的起钱打针美容,那能怎么办呢,就自己按摩。 这一按就是好几年,直到后来事业有所起色。 穿越过来后温如意光计划着逃,倒是把这给忘了,今天听到那几个万花楼女子说的话才忽然想起来,这是一条不错的生财之计。 在温如意看来,大卫朝的形势如此,女人依附男人的环境下,很多时候女子穿衣打扮都是为了取悦男人,晋王世子的小妾慧夫人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维持身材不走样是为了继续吸引晋王世子对她的喜欢,而那些烟花之地的女子,样貌和身材更是她们的资本。 为了维持这些,她们想出来的法子也是五花八门,这时若是有一间专门针对护肤美容的铺子开起来,还提供上门服务,解决夫人小姐不便出门的问题,相信她们会很乐意尝试。 温如意越想这念头就越深,抬头看豆蔻:「热闹些的街市,二三层的铺子得多少租金一月?」 豆蔻想了想:「听张大娘说起过,南街的酒楼一年就得好几十两银子。」 温如意算了算成本,她这三百两银子倒是够将铺子开起来,可贵却贵在哪些面脂上,今天的帐都是慧夫人付的,桌上的这些东西,单是一瓶山药面脂膏就得六两银子,那还不算再名贵些的,进这些回来,这三百两银子可不够撑的。 「夫人,您问铺子做什么?」 「我想开间铺子。」温如意托腮,感觉到门口投过来的视线有些暗,视线上瞟,从地上到门槛再往上,看到了深蓝色的衣袍。 温如意的视线即刻收紧,随后又松缓下来,将余下的话吞回去后,温如意起身,轻柔叫了声王爷。 厉其琛站在门口,从满桌的罐子那儿收回视线,继而落到了温如意身上,抬脚迈入,声音清冷:「想开什么铺子?」 温如意让豆蔻把桌子收拾干净,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您忙完了?」 厉其琛嗯了声,视线尤在看她,似乎是在等她回答,温如意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脑海中闪着说辞,想到他财大气粗的样子,心下有了主意:「妾身今天随慧夫人出去,进了一间脂粉铺,生意不错,但听慧夫人说,京都城中还买不到莞城脂粉铺中的东西,妾身就想,若是京都城中能开一间大一些的脂粉铺,各地出名的都有,应该会受夫人小姐们的喜欢。」 厉其琛执起杯子,望着她,神情显了几分惬意:「还有呢。」 还有,还有的你也听不明白啊,我说美容你听不懂,spa你也不懂。 温如意心里泛着嘀咕,嘴上却要供好这位一个高兴就会给她出钱出铺顺带出人力的甲方爸爸:「脂粉铺开的大,就如银楼那般,生意就不会差,贵一些的更容易让京都城中的夫人小姐们追捧,妾身问过慧夫人,城里还没这样的大铺子呢。」 说完后,屋子里安静了会儿,厉其琛的视线落在她放置于手臂上的五指,一下下轻敲着,就如她的心思,没有停止转动过。 过了许久温如意都不见他说话,手一顿,询问的语气:「王爷以为如何?」 厉其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你喜欢经商?」 「说起来,妾身家中也算是做些小买卖的。」温如意抿嘴一笑,脸颊微红,瞧着有些不好意思,「虽说挣的不多。」 第30章[05.05] 厉其琛眼神微闪,卖豆腐豆花的确是小买卖,可她会么。 四目相对,温如意瞧着特别的坦荡,就算是今早忙的鸡飞狗跳,就算是知道了他中途让云阳调换了豆花,可依旧是显得毫不知情。 彼此心照不宣,却谁都不肯说破。 不知过去了多久,屋外传来了些动静,豆蔻拎着食盒走进来,趁着布桌的功夫,厉其琛忽然道:「明日一早,随本王一同出去西桥镇。」 温如意一愣,莞城外西桥镇,那不就是修筑堤坝之处? 隔天大清早,温如意就被豆蔻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迷迷糊糊穿好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温如意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撑着的眼睛渐渐又有合上的趋势,身子朝前倾了下,温如意整个人一震,倏地瞪大了眼睛,瞳孔紧缩,后而又开始要涣散开去,豆蔻端了杯温水过来:「夫人,时辰差不多了。」 温如意抬手托着腮帮子,抿了一口她递过来的水:「什么时辰了?」 「已经卯时了。」 半响,温如意反应过来,哀嚎:「这么早!」下一刻温如意就想要扶着梳妆台起来,再回床上睡觉去。 豆蔻忙拦住她:「厨房那儿已经派人送来了早食,夫人吃一些,以免路上饿着。」 温如意哀怨的看着她,豆蔻将她按坐下后,替她梳好头发,继而还哄着她吃了些早食,两刻钟后,温如意缩着脖子站在前院的走廊里,一双手藏在袖袋中,被冷风吹的,再没了睡意。 很快的,厉其琛来了。 他身后跟着李临和范延皓,正说着事。 温如意更哀怨了,这人嘴上不说,行动力却强的很,折腾了半宿,非要她求饶了才行,后来他又去了书房,也不知道睡没睡,精神却好的出奇,半点都不见累的,之前来莞城的路上也是,累的只有她而已。 这也太不科学了! 温如意嘟囔着,他们已经走到前面了,看到走廊里的温如意,李临的反应还算平静,只微微讶异了下,反倒是范延皓,表情丰富的他总是夸张一些,只不过也就止于神情,并没有当着厉其琛的面开口说什么。 人到齐后上马车,温如意抱着暖手的炉子,靠在软垫上又生出了睡意,她掀了眼眸看向厉其琛,其实并不很能理解他要带她随行一块儿去的缘由。 带她来莞城留在府中,他去忙他的事不就好了。 但温如意不会问,假若无法改变她跟随前去这个结果,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收回视线后,为免睡着,温如意一直看着小窗外,起初有些无聊,直到马车在接近西桥镇时,马车外的情形吸引了温如意的注意。 此时马车正是往下行驶的,因为路段泥泞的关系,走的还十分慢,所以温如意看的十分清楚。 那是大片废墟和烂田,没有一座屋舍是完好的。依稀能够分辨的村落入口,也被成堆的石头和泥块堵住,往内的屋舍,有些墙倒顶垮,有些已经连墙沿都区分不出来,狼藉一片。 而这些外不远处的地方,应该是种满庄稼的田地,都盖满了厚厚的泥沙。 这一定是经历了什么灾祸才会如此,被寻常废弃的村子不该是这样,温如意双手扒在小窗上,看到那些废墟中隐约出现的人影时,神色一紧。 瞧上去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在各个屋舍内进出,似是在翻找东西,这么远的距离温如意看不到他们脸上的神情,可那身形瞧着真的是骨瘦如柴,不知哪个孩子找到了什么,一群人涌了过去,消失在温如意的视线里。 一夜之间冲毁村落的堤坝就在西桥镇附近。 温如意猛地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厉其琛,后者靠在那儿,手中的图纸不知何时变成了茶盏。 温如意眼神微闪了下:「王爷,外面的村子,是不是被蓄水冲垮的?」 厉其琛点点头:「这是其中之一。」 温如意的视线再度投向窗外,马车离的越近了,温如意看到的却越狼藉,要说最初看到时还有屋舍,现在看到的都是被泥石埋在地下的屋顶,那天夜里堤坝崩塌,大量的蓄水往下冲时,有多少百姓是在睡梦中就这么忽然离世,逃的机会都没有,说些玄幻些的,就是被鬼差带走到阎王殿问话,都说不出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而这些灾难造成的缘由就是豆腐渣工程,那赵国公和当初参与的一些官员,真的是死不足惜。 眼前看到的这些只是一部分而已,听到与亲眼所见又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前者唏嘘,后者会引人感同身受,温如意想起刚才那几个孩子在废墟中找寻的模样,忍不住问:「那活下来的百姓可全部都安置妥当了?」 话音刚落,马车停了下来。 温如意朝窗外看去,七八个身穿官府的男子朝马车拥过来,是要迎接定北王爷。 已经下马车的厉其琛回头看了她一眼,温如意踟蹰了之后跟了下去,这些脸上带着恭敬的官员在看到厉其琛身后的温如意时,脸色微有变化,但很快掩了过去,就如是没瞧见她似的,恭敬的迎着厉其琛:「王爷,我们已经等候您多时。」 后面下来的李临和范延皓跟了上,一行人朝前面不远处半坡上的屋舍走去,温如意一个女子夹在这些人中间,显得更加突兀。 等到了屋舍前,这些迎接的官员停下来,为首的又禀报:「王爷,三天前傅大人他们已经抵达,就在上面的屋舍,王爷可是要与傅大人他们议事。」 厉其琛没有作声,之前跟在他身后的范延皓不知何时绕到了这些个官员的身后,架了其中一个年轻些官员的肩膀,嬉笑着神情,靠到他耳畔说了几句话。 看着像是悄悄话的姿势,说话的声音可半点都不轻,生怕一个人听不明白理解不过来,范延皓的话连温如意这儿都听见了。 第31章[05.05] 「我说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没眼色,王爷从京都城赶过来,一天都没歇下,到这儿之后连个洗尘宴都没安排。」 听到这些话的官员神情都很精彩。 在场谁都知道京都城到莞城得几日行程,就好比三天前已经抵达的傅大人他们,和定北王事同一时间出发的。 饶是如此,傅大人他们都没觉得行程赶,比他们晚了三天,一路边游边走,到了莞城后又歇了两日才过来的定北王他们,竟还要求什么洗尘宴。 洗什么尘,他们还不够干净? 不过好歹为官多年,表面功夫都做的不错,反应过来之后,为首的莞城知府神情镇定的将他们继续往里请:「是下官疏忽了,晚宴已经备妥,还请王爷先在此休息一阵。」 厉其琛没有说话,但他往前走的行为已经给予了足够的答复,他是不准备现在就议事。 温如意和李临跟了进去,后面范延皓拍了拍那官员的肩膀:「王爷一早过来可没吃什么,也不用休息太久,晚宴提前些。」 其中几个官员脸色憋红,知府刘大人恭敬道:「范大人说的事,这就差人去准备。」 「这就对了,刘大人,王爷这一趟来莞城,也不是说三五日就能回去,所以啊,有些事不必太急。」 范延皓说完后扬着笑意进屋去了,见他那人影消失在门口,外面这些官员顿时炸了,六七人对着刘大人一人说话。 「大人,您说定北王这一趟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皇上将此等重任交由他,竟是如此散漫。」 「傅大人他们早就在此等候,就等王爷来定夺修建之事。」 「还带了个女子前来,你们说这……」 莞城知府刘大人沉着脸道:「行了,快去把宴会备下,拖的久了,明日说不定又有理由不议事。」 …… 宴会很快就备妥了,原本只不过是接待的普通宴会,因为范延皓的特殊提醒,刘大人派人加急从城里的艺坊中请了一些人来表演,宴会的声色气氛顿时浓郁了很多。 只不过沉浸于此的只有范延皓他们,温如意的视线里,坐在底下那些官员,神情都很怪,笑是笑,还在敬酒,可着笑意都是强撑的,尤其是其中有两位,甚至是流露出了不忍直视的眼神。 这其中自然有不少目光投到温如意身上,厅堂中唯的女眷,且因为她的存在,极大增加了定北王荒唐淫乱值,温如意显得格外淡定。 算起来应该是第二回了,之前入宫温如意还想不明白,这回却是了解厉其琛的用意了,有什么比带着小妾出入宫宴更嚣张的,还有这次,皇上亲命的公务,这么重要的事,他还带了她前来,要在这些官员眼前晃悠,还要求了这洗尘宴。 足以彰显他的肆无忌惮,重要的公务又如何,他不在意。 可他是真的不在意么,从京都城到莞城的路上,他每夜与晋王世子他们在屋中议事,总不是为了讨论哪家的姑娘好看,马车上翻过的书卷,光是温如意记得的,没有二十也有十几。 想到此,温如意微微笑着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壶,欺身分外体贴的给厉其琛倒满了酒。 放下酒壶时,厉其琛便握住了她的手,也没摆到桌下,就在桌子上,旁若无人的抚着,视线还在看中间的表演,神情甚是惬意。 坐在下面的几个官员看不下去了,喝了些酒后胆子也壮了几分,便在底下义正言辞道:「王爷,西桥镇十二村,四村的百姓之前遭此灾祸,如今还有部分百姓尚未安置,我等商议后是将他们安置回原来的村子,但这堤坝一日不稳,百姓的心就一日难安……」 厉其琛的脸色倏地淡了下来。 「陈大人,在这时候说这些,你不觉得扫兴么。」范延皓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朝他敬了一杯酒。 论官职,这陈大人不过是个六品小官,看范延皓敬他,急忙也拿起酒杯回敬,像是没察觉到气氛有所不同,话没说完还想继续:「还请王爷早日为百姓……」 「王爷,下官敬您一杯。」话没说完就被刘大人给打断了,陈大人这才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捏着酒杯左右看了看,对上范延皓的视线后,讪讪坐了回去。 刘大人的及时营救,总算没有让这屋子里的气氛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厉其琛拉着温如意的手松开了,低声道了句:「你回去休息。」 温如意巴不得如此,福了福身后,趁着傅大人他们敬酒时,往后退去,从一旁绕着到了门口。 此时外面的天色才暗下来。 温如意朝外走去,发现这一片的屋舍是建在半山腰上的,屋子都很新,应该建下没多久,往下能够看到来时那冲垮的村落。 豆蔻取了披风过来给她穿上,回到休息的屋子,温如意坐下后,豆蔻看着桌上的两碟点心疑惑道:「奇怪,怎么感觉少了。」 温如意转头看,桌上摆着的两碟糕点,五六块叠在一起,看起来并不像是有动过的痕迹,豆蔻还在嘀咕:「之前摆好时明明还要多。」 因为担心夫人会饿,豆蔻从莞城的府邸里带了不少点心过来,桌上摆出的这两碟就是为了备给温如意从宴会回来吃的,虽说没记着具体数目,印象里有七八块的样子。 看她这般认真,温如意笑了:「屋外有人守着,谁都知道这边是定北王爷休息的地方。」说不上严守,但有人进出肯定是看得到的,哪个胆子这么大,敢在厉其琛这儿闹事,再者,就算是真有什么目的,到她一个小妾这儿偷吃几块糕点也不至于。 话是这么说没错,豆蔻从这儿离开去接温如意也没多久,但就是觉得不对,见她还嘟囔,温如意笑着伸手拿起了一块糕点,正要送到嘴里,她坐着的位置,另一只摆在桌上的手,抚过桌子时手掌感觉到有些粗糙。 抬起来一看,掌心下沾了些似是糕点渣渣的小碎末。 温如意愣了愣,脸上的笑意渐敛,身子往后倾定眸细看,就在她坐的位置这儿,从她刚在置手的位置到圆弧状边沿,都沾了些糕点细末。 第32章[05.05] 再去看那两碟子糕点,每碟都是三块在下,继而两块一块往上堆,温如意伸手在碟子和自己方向摸了一把,瞧着是干净的桌子,到手上也有了些细末。 温如意轻轻捻着手指:「真的有人进来过。」 话音刚落,内屋中传来「咚」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落地,敲的温如意主仆俩的心都跟着一震,什么情况? 东西落地后继而是滚动的声音,到了什么位置才停下来,屋内陷入了安静。 兴许是闯入了什么了什么野猫,在这半山腰中也不奇怪,但要闯入的是人呢,吃了糕点不说还留在屋子里没出去,温如意的心一下就踏实不起来了。 只怕万一呢。 温如意起身看了眼内屋,冲豆蔻努了努嘴,让她跟着自己往外走,抄起墙边的棍子大声道:「豆蔻,去叫侍卫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猫儿闯进去了,让他抓出去。」 随着人往外走,声音是越来越远的,温如意走到门外后朝旁边一站,示意豆蔻站在对面,躲避了起来。 屋子周遭特别安静,往下那边的厅堂内还有乐声传来,天越发暗,半山腰上怪冷的,温如意手捏着棍子并没有等多久,很快屋内传来了有人冲出来的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一道身影从门内飞快窜出来,温如意捏着棍子用力朝人上半身的位置挥过去。 没有听到预料中的痛喊声,温如意手里的棍子也没有打到人,从屋里冲出来的身影只有半人高,直接从温如意的棍子底下跑出去了。 豆蔻忙追上去,温如意怔了怔,看着在豆蔻怀里不断挣扎的小身影,是个孩子。 …… 一刻钟后,飘着热汤香味的厨房内,温如意听着那吸里嗦啰的吃面声,将面前的菜往对面推了推,看着对面那嘴边油都来不及抹,只顾着埋头吃东西的瘦小人儿,让豆蔻再去锅里盛些面来,问他:「好吃吗?」 这孩子没空回答她,眼眸里还没放松警惕,盯着她,拿起桌上的馒头,一个一个往自己怀里塞。 温如意也不拦他,指了指隔壁灶台上的蒸板:「别急,你一个人带不了这么多。」 孩子朝蒸板看去,那儿摆着十几个白胖的大馒头,而桌上只放了三个而已,他将温如意的话听进去了,坐在长凳上的身子挪了挪,一手护着馒头,另一只手拿起喝过的碗,将最后一点汤喝了底朝天,也不吭声,就这么盯着她看。 一个人吃了两碗,面,又要带馒头走,想必家里还有饿着的人,但温如意没看到这平地附近有穿着这么褴褛的孩子,倒是今天来时经过受灾的村落,远远有看到过几个孩子,和他差不多。 温如意让豆蔻把蒸板上的馒头都打包起来,摆在自己手边,让他看得到拿不着,笑着与他打商量:「这样吧,你告诉我你住在那儿,我就把这些馒头都给你,也不追究你闯入我屋子的事。」 看起来七八岁模样的男孩子,死死的盯着那一布袋的馒头,继而看向温如意,抿紧着嘴,眉毛皱的极深,似乎在想温如意这番话的可信度。 「刚才我说只要你不闹就带你来吃东西。」温如意也不着急,「我没有食言。」 男孩飞快看了眼桌上的碗,眼神微闪。 「还有剩下的这些汤,也可以让你带走。」温如意让豆蔻将锅子里剩下的汤也都盛了出来,都摆在桌上,双手微支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 眼前馒头和热汤的吸引力太大了,以至于男孩子的神情有了变化,毕竟还是个孩子,就是对温如意再有警惕,他也无法克制住对它们的渴望。 半响,男孩稚气中装着沉稳镇定的声音响起:「你不骗人。」 温如意莞尔,点了点头,在他的注视下,郑重的答应:「我不骗你。」 得到温如意的承诺后,这孩子倒是没有再多犹豫,下了桌,看着馒头和食盒:「跟我来。」 温如意示意豆蔻将食盒与布袋拎起,跟着这个男孩子走出厨房,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那男孩子对屋舍这边熟悉的程度超过了温如意的预计,他成功躲过了看守的人,带着她们来到了山坡侧边的一条小径。 从小径往下,温如意只看到了露在夜色中的屋顶,待往下走了一段路后温如意才发现,这原来是半坡屋舍下面临时搭建的一片屋棚。 这片屋棚的位置内陷,以至于今天上山的路上没有发现,而理应住着些人的屋棚,此时却静悄悄的,也没有光亮。 男孩子熟门熟路的往下走,在走到一个屋棚旁时,脚步越来越快,也没管温如意是不是会跟不上,跨过个不高不矮的门栏后,温如意看到他跑进了黑漆漆的屋子。 温如意没有再往前跟,朝四周看去,这个三间并立起来的屋棚虽说还很新,但十分的简陋,应该是临时搭建起来用于安顿百姓的,但似乎也是很久没有住人,不大的院子有些脏乱,她脚下则是半膝高的枯草。 「夫人。」豆蔻低低喊了她一声,那边的屋子里传来了些动静,温如意抬起头,男孩子跑进去的屋子门口,多了好几抹小身影,正好奇的看着她,眼底露着怯意。 三个女孩两个男孩,大的看起来五六岁,小的只有两三岁,穿的与那男孩子一样破旧,这样冷的天气里,长短不一的裤腿下,温如意看到的都是脏破的布鞋。 温如意愣了愣。 本能的是觉得他们身后应该还有大人要走出来,可等了一会儿,温如意就只看到那男孩子出来,他直接是朝豆蔻走过去的,看着她手里的布袋和食盒,伸出手讨要:「给我。」 豆蔻询问温如意的意思:「夫人。」 「给他罢。」温如意摆手,那男孩也不等豆蔻递出去,直接从豆蔻手腕上拿了布袋,又抢拎了食盒,生怕温如意会后悔,拿到手后赶快往回走。 不知说了什么,那五个小孩子脸上都露出了欣喜,拥着那男孩子往屋内走去。 很快,那男孩子又出来了,手里多了个破碗和一个馒头,看了温如意一眼后朝旁边一间棚屋走去。 第33章[05.05] 温如意朝那棚屋走去,从门口望进去,半扇门破掉的屋内,风吹不到的地方,铺满了稻草,那男孩子跪坐在稻草上,正在喂一个老妇人喝汤。 屋内时不时有咳嗽声响起,老妇人的身体状况看起来并不好。 很快,那老妇人察觉到了站在门口的温如意。 饶是天色昏暗,温如意的穿着和气质也显露出了些不俗,老妇人显得很激动,激动之余咳的更厉害了,还挣扎着要起来,拦都拦不住,那男孩子只能将她扶起来朝温如意这边走来。 「这些都是夫人送来的吧,多谢夫人。」 老妇人说罢就要直接给温如意下跪道谢,温如意忙让豆蔻将她拦住,不让她跪下去:「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老人家不必客气。」 「夫人是从山上下来的吧,一定是武儿又偷偷上山去了,还请夫人不要责怪他。」老妇人几番要下跪,都让豆蔻拦回去了,一把年纪原本身体就不好,这般折腾了几下,咳嗽的越发厉害。 温如意笑了笑安抚:「我知道,他是为了给你们寻吃的。」 「原本他舅舅是来找过他的,但武儿不肯走。」老妇人抚着胸口,说多了还会喘气,「是我这副老骨头加上那几个孩子,拖累了他。」 温如意或多或少猜到了些他们的身份,这边距离堤坝很近,这边的屋棚应是堤坝轰塌后用来安顿受灾百姓的地方,但一年多过去,按理来说这些灾民都已经被安顿妥当,就算还有没安置下来的也都是集中照顾,像他们这般乞丐似的住在这儿,委实有些奇怪。 「老人家,山下已经建起了不少房屋,莞城外也有好几处安顿的地方,你们为什么不去那儿?」温如意看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入冬后怕是会冻死。 老妇人微抿着嘴,半响,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怎么了,只嗫嗫和温如意道谢:「多谢夫人的好意,武儿,来,快给夫人磕头道谢。」 那孩子的神情有些别扭,他看着温如意,正要依老妇人的话道谢,忽然的,他脸色一变。 他望着的方向正是温如意的身后,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全是男子,且腰间都架着刀剑,看起来十分的吓人。 对于厉其琛的忽然出现,温如意已经不会像上一次那么的惊讶,既然有人暗中跟随她,想知道她的行踪又有何难。 但对温如意面前的孩子来说,这却变得很可怕,厉其琛包括厉其琛身后的护卫,人高马大的,神情冷漠的站在那儿,身上还携带着兵器,像是要来抓人,唯一脸上有些笑意的范延皓,站在他们堆里一点都不起眼。 武儿脸色煞白,瞪着温如意:「你骗人。」 「……」温如意无辜的很。 隔壁屋子内的那些孩子听到动静走出来,看到院子里突然来了这么一帮陌生人,又都板着脸孔不见和善,站在门槛内最小的孩子直接哇一声大哭了起来,一面哭着,一面躲在年长些的孩子身后,喊道:「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她这一哭,再大不过五六岁的孩子,都给吓哭了。 空荡荡的棚屋内,瞬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这些孩子因为吃不饱穿不暖,瘦骨嶙峋的,看起来格外可怜,这厢哭着还往老妇人和武儿这边躲,五个孩子中最小的那个哭着都看不清眼前人了,直接抱住了就站在武儿面前的温如意。 「武儿哥哥我不要被抓走。」 「阿嬷,呜呜呜呜。」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温如意蹲下身子,眼前的孩子若是养胖些,弄干净些,那模样半点都不比富人家的孩子差,一双圆澄澄的大眼睛里往下掉着泪珠儿,怪是惹人心疼的,才不过两三岁而已,就是硬心肠的,看着也动容了,更何况是温如意。 温如意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哄道:「不是来抓你的,别哭。」 那孩子愣了愣,朝她挨近,源于对在场唯一看起来像母亲的人的亲近,小手搂住了她的脖子,哭的更伤心了。 温如意没办法,想要起身就只能抱她,于是将她抱了起来,出奇的轻,转过身看厉其琛,一行人的神情还是显得很冷漠,但对吓哭一群孩子这件事,莫名有了些无措感。 一群大老爷们把几个孩子吓哭了,这能是多骄傲的事。 武儿见温如意抱了一个孩子,以为她是要带走她,急忙冲到她面前拦她,也就才这点年纪,却要故作镇定,扮着凶狠呵斥温如意:「把小巧放下,我们没有犯事,这里要是不让住,我们现在就离开。」 倒不是温如意不想放,而是这个小姑娘搂的她太紧,将她当成了依赖,就差哭着叫娘了,温如意想松手她都不让,听到他说要离开这里,温如意望向厉其琛,随后看武儿:「天这么冷,离开这儿你想带她们去哪里?」 武儿捏着拳头,看着温如意怀里的妹妹,再看站在院子内,从发现开始都没动过的一行人,涨红着脸,猛地朝厉其琛冲去,在他几步远处停下来,张开双手拦在了他面前,大声道:「我就是西桥县衙主司簿严大人的儿子,你们要抓就抓我。他们都是我捡来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他们,让他们在这儿留过今晚,明天再让他们离开。」 厉其琛看了他一会儿,开口:「主司簿严大人的儿子。」 「赵国公被抓后,西桥县衙里不少人受了牵连,和县官瞿大人一起被发配,这主司簿严大人应该是其中之一,就住在堤坝下的第二村。」莞城这儿的事范延皓在负责,他比厉其琛更清楚莞城哪些员受了牵连。 「我爹没有贪贿。」听范延皓说起自己父亲,严武怒瞪着他,「他没有拿一两银子!」 「他们的家人怎么处置的?」 「只抓了几个官员,并未连罪及家人。」 厉其琛看着眼前与他而言犹如是豆丁的孩子:「山下有安置处,为何不去?」 这片屋棚当初是用来临时安置那些受灾百姓的,很快就分批撤走了,送往各个安置处。 第34章[05.05] 因为是临时所用,屋棚造的也简陋,根本挨不过冬天,好好的安置处不去,他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严武瞪着他不做声,时刻警惕着他会抓走大家,厉其琛淡淡道:「你不说,我就把你们全都抓回去。」 厉其琛成功的把刚刚才熄下去哭劲的孩子又给吓哭了。 「……」温如意拍了拍搂她越紧的孩子,抬眸看厉其琛,一个成年人威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还能做到面不改色,也是厉害。 严武涨红着脸瞪着他,眼眶红红的,带着执拗,恨不得要冲上来和他打一架。 这时在屋内的老妇人出来了,拄着一根木棍,颤抖着朝外走来,并不远的距离她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严武身后,咳嗽了一阵后,看着厉其琛他们,手一抖弯下身子,跪在了地上。 「阿嬷!」 严武去扶她,被老妇人拉住后强要他跪下来,对着厉其琛求道:「几位大人,我们是逼不得已才到这里来的,严家住在第二村,大水冲下来时,村子里的人死了许多,活下来的人被安顿好后,大家把发大水的事迁怒到了严家,迁怒到了小少爷身上,我们被迫离开,无处可去,只能藏在这里。」 「严夫人病逝后,严夫人娘家大哥曾派人来接小少爷,但小少爷为了我这个老婆子,中途又逃回来。」老妇人咳嗽了一阵,继而道,「几位大人,小少爷的心肠很好,离开安置处后还救了这些孩子,大半年来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们。」 厉其琛神情未有变化,只是视线看向了抱着孩子的温如意,定了定后说了句:「全部带回去。」说罢,直接转身离开了这院子。 小院内顿时炸了,严武直接冲上去要和厉其琛拼命,被范延皓轻松拎住了衣领吊了起来,他还不肯歇要打人,范延皓不客气敲了下他的额头:「他是在帮你们。」 「我不需要帮忙!」短手短脚的打不到人,严武瞪着范延皓,「你放开我!」 「十二月一到莞城就要下雪了,你能去上边偷吃的,你还能偷穿的不成,要不了半个月你们就会冻死在这里。」范延皓想想也知道,上边那几个当地官员是知道这边有人躲藏的,平日里上去偷吃的,估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太过分也就算了,但这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六七个人唯一能依靠的才七八岁,莫说长大,能不能活到明年还是未知。 严武不吱声,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又对这些人有敌意:「你们要把我们带去哪里。」 范延皓嫌弃的看着他蓬头垢面的模样,轻啧了声:「先洗洗干净。」 这话听着真的是半点安抚成分都没有,温如意让豆蔻把老妇人扶起来,柔声道:「老人家,天越来越冷,你们继续住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他们会将你们安顿好的,还有您这身子,得请大夫好好看看才行。」 又跪又求的,老妇人站都站不稳,望着温如意神情有些激动:「不是抓他们的?」 范延皓笑了:「抓一群孩子做什么。」抓回去养活还费劲。 不是他们愿不愿意离开,而是厉其琛一句话,他们必须要被带回去。 温如意怀里的小巧看到哥哥姐姐们哭哭啼啼被这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带走,更不敢松开温如意了,小手牢牢搂着她,一路从这边屋棚到上面的平地,到屋前时,还不肯松开。 温如意只得将她抱进屋,让豆蔻去备些温水来,先替她擦洗一下。 温水端来后,温如意哄了好一会儿才哄的她松开手,替她擦了脸又擦了手,换下那身脏兮兮的衣服,用她内衬的衣服罩住了她的全身后,又裹上了小被子,正想问她肚子饿不饿,这孩子在看到门口进来的人后飞速的钻到了温如意的怀里,泪眼汪汪的埋头在她脖子间。 温如意抱着她扭头,厉其琛:「……」 他走近一步,温如意就感觉到孩子抱紧自己一分,到面前时,小巧呜呜的开始哭了,又是怕极了厉其琛会对她做什么,不敢大声。 厉其琛的神情有些微妙。 温如意却想笑。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看到厉其琛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好似有些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办,和刚刚对付那武儿时的神情完全不一样,在天性弱势的小女孩面前,不能用强,又不会哄人,他也没办法。 「他不是坏人。」温如意轻拍着小巧,低声哄道,「他呢是个好人,会给你们好吃的,还会让你们有地方住,你饿不饿?我让这位姐姐带你去找武儿哥哥和阿嬷好不好?」 原本她黏温如意黏的很紧,可厉其琛给她的感觉太具有压迫性了,在温如意送出手时,小巧飞快躲到了豆蔻怀里,看都不敢看厉其琛,软糯的声音传来:「我要阿嬷。」 温如意示意豆蔻把孩子抱去找负责安顿的范延皓,待豆蔻出去后,屋子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气氛和厉其琛的神情一样,继续微妙。 温如意起身扶住了他,厉其琛瞥了眼她的手,没作声。 抱过小巧,身上还沾了些脏却毫无察觉的温如意:「王爷要如何安顿他们?」 「你觉得该如何安顿。」 「王爷,此次灾祸死了不少百姓,其中有不少孩子成了孤儿,这些人可有去处?」原身的记忆中,好似是有类似孤儿院的地方,但那地方收养的孩子多是刚出生的孩子,让那些没有儿女的人前来收养,像是这几个孩子的年纪,都可以买回家教几年做下人服侍了,别人不愿意收养,那些孤儿院也不便收。 各大寺庙和庵堂也会收养这些孩子,但收养去了后最终都是入寺庙做和尚或者做尼姑。 这些都不是温如意想看到的。 厉其琛淡淡道:「没有去处。」 温如意往他这儿坐近了几分,笑着恭维:「王爷您一定有办法的。」他说要把人带回来,总是有地方安顿的。 厉其琛看着她,想起她抱着那孩子哄着的情形,也不嫌那孩子脏,抱着她轻声细语的,未见半点不耐烦,真像是一位母亲。 第35章[05.05] 想罢了,厉其琛微沉着声:「你喜欢孩子?」 温如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感觉这是一道送命题。 眼前的厉其琛,年二十二,模样出众,家世优渥,尚未娶妻,府中妾室成群。早已不是什么青稚少年郎。 但至今无子。 这个问题在之前温如意也好奇过,与他一般年纪的晋王世子,已有三个孩子,长子三岁,而定北王府中这么多妾室,莫说是生下一儿半女,就连有身孕的迹象都不曾出现。 在这个没什么有效避孕措施的古代,定北王府中的妾室又不像别的府邸中那样服用一些药来避孕,又是如何做到全无所出的呢? 温如意望着他,脸上的笑意浅浅的,心里却像是闹哄哄的,出现了好多个自己,讨论的激烈。 假若她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人,她一定会认为这个现象的缘由,是因为定北王府的妾室都不能生育,包括她自己在内,所以即便是厉其琛去后院去的再频繁,好汤好药养着她们,也没见谁的肚皮吹起来。 可温如意是个现代人啊,这种情况下,问题只可能出在厉其琛自己身上。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正妃未进门,王府中不可有子嗣才会如此。 但温如意进府这么久,不曾喝过什么避子的药,她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有两日她胃口不好,吃的都是豆蔻煮给她的粥,没有额外的东西下肚,而那两天厉其琛都来过小庭院,倘若真有什么避子汤药,那两日也不会落下。她不需要,吴侧妃她们肯定也不用,这种情况下,不是定北王府这些妾室不能生育,而是定北王不能生。 想到此,温如意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眼眸微闪,看着还在等自己回答的厉其琛,他该不会知道这个事实吧…… 毕竟,要是觉得自己没有问题,不就该防着她们。 温如意抓紧了袖子,吞咽了下,这问题太难回答了。 她若说喜欢,就会显得她有所图谋,并且,在一个不能拥有子嗣的王爷面前这么说的话,会引他不快,这还涉及男性自尊。 可也不能说不喜欢,显得她多寡情薄意,他也不会信,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恨不得生个足球队才是正常的心理,不喜欢不想要的,就是异类。 短短片刻的功夫,温如意的内心像是经历了一场战火,狂轰乱炸,硝烟四起,归于平寂后,满是苍夷。 过了会儿,屋内响起了温如意的轻咳声:「有时候喜欢,有时候不喜欢。」 温如意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纠结,声音轻轻缓缓,回答也显得模棱两可,厉其琛没有作声,视线落在她身上,似乎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讲。 「乖巧的时候妾身就喜欢,可闹腾起来时听不进去话,就叫人头疼,妾身家中就有两个小侄儿,听话的时候可讨人喜欢,可顽皮起来,上房揭瓦的事儿也没少干,小的时候还带邻里的孩子们一块儿爬树下河,回来挨一顿揍都不长记性。」 男孩子本就比姑娘家顽皮,温家两小子年纪相差不大,闹腾起来是一块儿的,温如意的记忆里,他们乖巧起来,左一声姑姑右一声姑姑叫的人心都酥了,可顽皮起来,气的她恨不得找鸡毛掸子来抽。 她这样的回答算是合格,哪边都沾一些,这天秤摆的很平,话说的滴水不漏,就是将喜欢与不喜欢给糊弄在了一起,没有绝对。 厉其琛他要是喜欢,这话听着也没错,要是不喜欢,后半句也在理,孩子本就麻烦。 说完后屋子内安静了下来,温如意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回答些什么,顺着遇到严武他们的事提到了今天的晚宴:「王爷,宴会结束了?」 厉其琛嗯了声,看样子是要留在这里过夜,温如意起身,替他脱下了外套,记起豆蔻抱着小巧出去了,便想亲自去给他取些热水来:「王爷您先坐。」 出了屋子凉风袭面,温如意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厉其琛问出这么个难题来,简直是要人命。 温如意一面想着,一面朝走廊尽头走去,这边烧水的屋子距离住的屋舍有些距离,这时辰又没什么人,温如意打了一桶水准备要拎回去,走出门时,正对的墙壁内,有动静。 声音是从墙上的花窗内传出来的,两个人在说话,刻意压低着,不想让别人听见。 温如意本来是没兴趣听的,那边屋里还有个祖宗等着,但在经过花窗时,听到他们提起定北王爷时,温如意停下了脚步。 有些生气的声音传来:「今日没有说,明天又不知道会怎么拖延。」 「陈大人你也不用生气,定北王爷既然到了这儿,也不会拿这么多百姓的性命做儿戏,他是圣上的亲兄弟不错,可若在这事儿上犯了错,就是太后娘娘都保不住他。」 「他没有拿百姓的性命做儿戏,他拿我们做儿戏,刘大人还得如此逢迎着他,这哪是来处理堤坝的事,分明是要我们供着他,傅大人他们却什么都不说。」 「连傅大人都不说,我们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声音忍不住拔高了几分:「李大人,不如你随我一同去一趟王爷的住处,将明日出行的时间确认下来才好。」 接着便是窸窣的阻拦声:「陈大人,哎陈大人你可千万别,都什么时辰了,你刚才宴会上提及就惹了王爷不快,你要再在这时辰过去,可就真将王爷给得罪了!」 「修筑一事重大,半刻都耽搁不得,王爷竟还有心思参加宴会,还带了个小妾过来,你是不知道,刚刚底下的人回禀,王爷离开之后是去找那小妾了,红颜祸水!你说这!皇上怎么能派他过来!」 「行了,你这脾气也该收收,今日宴会上说的那几句,之后可千万别再提了,都说定北王记仇,他要把你记住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之后声音是越来越轻,「红颜祸水」的温如意站在那儿,待他们离去,那声音再也听不见时,低头先看了看自己的胸脯,继而抬手在走廊灯光下瞧了瞧。 「啧啧。」红颜祸水,这可不就是在夸她么。 第36章[05.09] 回到屋子,温如意将水倒出来,兑温了后端到屏风后时,厉其琛已经将衣服都脱下了,身上披着松垮垮的白色内衬,因为太薄,穿在身上,从后背看过去,宽阔的肩膀上清晰可见肌肉的线条。 厉其琛转过身后,便是正对着她的胸膛。 就是那句行话,脱衣有肉,穿衣显瘦,温如意的视线往下挪了几分,便落在了他的腰腹上,喉咙微动,视线有些移不开。 厉其琛看她这么直勾勾看着,眼睛都不带眨的,嘴角微勾:「替本王擦身。」 「哦。」温如意恍然醒过来,伸手将浸润在盆子内的布巾绞干,摊开来后望着他,脸上微浮着薄红,手上的动作半点不带羞涩,利索非常,直接将他那披着的内衫脱了下来。 温如意从没给他擦过身,可温如意无师自通,一块布巾游走在他上半身,瞧着挺专业。 而温如意的内心是,恨不得这布消失不见,直接用手给他擦多好。 过去无聊时,温如意刷微博曾看到过一个话题——男友有肌肉是什么样的感觉,评论中那些男友有肌肉的,皆是极为的享受,那是和肚腩肥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会让人上瘾,爱不释手。 那会儿已经单身好一阵子的温如意也没机会体验,如今可就实现了,那些评论都没错,手感的确很棒! 温如意越是享受,擦的越认真,可对厉其琛而言这却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王爷您转过身去,妾身再给您擦一下。」温如意重新绞了不巾,摊开后要给他擦洗背部。 她的手不是没触碰到过他,可像现在这般,手执着一块布巾,还能感觉到她的柔软手,更何况她还时不时直接触摸,从他胸膛抚过时,不单纯,甚至是带着些挑逗,更叫人难忍。 厉其琛是个行动力十分足的人,转过身直接抓住了她的手,沉声:「好了。」 「还没好,您坐下我再取水给您泡个脚,啊!」温如意被他直接给抱了起来,下意识按住了他的肩膀,上半身直接跃上了屏风,能够看到外面。 低下头,便是他那双深邃撩人的眼。 没穿衣服的上半身,抱着她时手臂上的肌肉更显壮大,这又打破了温如意之前对他的固有印象,现在的他,望着她的眼神里除了暗浮着的炙热,还带了一股粗野。 真要命。 温如意被放到床上时,还在想这件事,但等身上所穿被扒的与他差不多时,温如意就没多的心思再去想了,迷蒙之余,温如意听到了床板的晃动声。 这边不是莞城的府宅,这间屋舍在他们来之前也有别人曾住过,一年多下来,本就不算牢靠的床架,这会儿吱吱呀呀的发出了很轻微的声音,节奏感还十分的强。 这时温如意才想起来,他们隔壁住着的,似乎是晋王世子和范二少爷。 温如意下意识忍了几分,轻哼着,想将即将冲出喉咙的声音又压了回去,可很快被厉其琛察觉了。 这一夜,特别的漫长。 后来温如意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感觉到身上有被擦拭的湿漉感,后来钻在被窝中,钻着最舒服的地方一觉睡到了天亮。 豆蔻服侍她起来,今天王爷要去巡堤坝,她得一块儿陪着去。 出门时正好右侧那边的房门也开了,范延皓从里面走出来,止不住的打哈欠,温如意本想笑着打招呼,今日他怎么起的这么迟。 可转头对上眼时,范延皓眼眶底下那两条青,还有那眼神中藏不住的哀怨,直接让温如意嘘了声。 范延皓要比厉其琛小上两岁,但饶是如此,他在京都城中也属于大龄青年,但与他们不同的是,尚未娶妻的他,院中并无通房妾室。 与晋王世子他们混迹在一块儿,还能片叶不沾身,温如意对他也是有些佩服,而此时,正对上他的视线,想起昨天夜里厉其琛在发现她强忍后所做的事,温如意脸颊发烫。 范少爷住在右侧的屋子,屋内床榻的位置,就是靠着右墙的。 作孽。 这样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豆蔻拿好披风出来:「夫人,备妥了。」 温如意借着披衣服的空隙朝范延皓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走下台阶,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范延皓站在那儿没动,等着走廊那头李临到来,后者精神颇佳的问候他:「怎么了?」 「没什么。」范延皓欲言又止,半响,郁卒着神情道,「今晚我去你那屋睡。」 李临愣了愣,初是没有反应过来,转过身看了眼他们身后的屋子时意会过来,笑了,搭了他的肩膀揶揄道:「回去之后,我陪你去画坊逛逛。」 范延皓耸了下肩膀弹开他,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你啊。」说完后又将话题给撇开去,「我去看看他们准备的如何了,昨日宴会上看他们憋着那样,今天肯定会提。」 说罢,半刻不停离开了。 李临笑而不语,视线从他的背影那儿移向马车,温如意正在豆蔻的搀扶下往上走,远远望着,就是弯腰低头的动作,都带了些风情,马车附近,被她吸引的人不少。 从第一次王爷带她去西山到现在,倒是越发美丽动人,她也有这资本。 王爷对她的偏宠,无需知道他们私底下如何相处,光是将她带来莞城这一点就足够看明白。 第37章[05.09] 李临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他认识王爷十几年,也不是没见过他来了兴致偏宠与谁,长则不会超过半年,短则几日,但这一回,怕不是兴致这么简单。 这厢温如意进了马车后,没等多久就出发了。 从半坡的平地到巡查的地方有一段很长的上山路,将近半个时辰马车才慢下来,最后使入了一片不大的空地,豆蔻扶着她下马车,温如意看到了这片空地上搭建着几间简陋的屋舍。 往上就是厚厚石墙堆砌起来的坝子,从这角度,还得往上走才能看到蓄水的大湖。 没有与她共乘的厉其琛走在前面,正在听昨天宴会上那几位大人说话。 与昨天在墙外听到时那态度不同,此时瞧着,这些个莞城的官员,都显得毕恭毕敬,而这恭敬的由来,一是厉其琛的身份,二是此次修缮下拨的银两,都还在厉其琛的手上。 温如意走在大部队后面,除了豆蔻和云阳陪着之外,此时也没人在意她,于是她择了另一条路,往那坝子上走去。 …… 临近中午,阳光洒落,风吹来时也不像早晨那么冷,温如意拎着裙子,也不用豆蔻扶,顺着修建起来的小路往上走,快到最高处时,入眼了一片碧绿的湖泊。 那是修建于几座山之间的蓄水湖泊,本来的面貌已经瞧不清了,如今瞧着,湖对面便是延绵的山脉,这时节里黄叶交替,远远望着,就是一副水墨画卷,在她的面前缓缓展开。 坝子下面靠过去一些的湖面上,温如意还看到了小舟,有人带着斗笠站在那儿撑船,小舟的头尾上站满了鹈鹕,还有在小舟附近游来游去,一个倒葱扎入水中,出水时长脖子接着的嘴里便携了鱼儿,好不欢快。 「夫人您看那儿。」 第一回出来的豆蔻也显得高兴,指向这蓄水湖泊的另一面,那边的山再高一些,转头看时,正有一群鸟儿从山林里飞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仿佛是能够听见它们从林子里振翅的声音。 这颇有天高任鸟飞的意境,深秋时节,接连多日爽清的天,万里晴空之下,心情都会跟着开阔。 而这样平静的湖泊,谁能想到一年多以前爆发过这样巨大的灾难。 温如意收回视线,往下看去,石块堆砌起来,露出在水面的地方,是刻有水位线的,从水面往上数很多格,其颜色和最上面的石块不一样,这应该是水漫出去前的位置。 正思索时,温如意对面那儿,忽然传来了惊叫声。 声音十分的短促,就是发生在一瞬间的,温如意抬头看去,对面的湖里冒了五六个人头,有人落水了。 岸上站着的就是厉其琛他们一行人,因为隔着的距离有些远,只看到有人落水却无法确定是谁,温如意从踩着的台阶上跳下来:「过去看看。」 这厢岸边,被人捞上来的陈大人,裹了件外套,坐在那儿猛呛咳着,浑身湿淋淋的,面色发白冷的打颤。 除了他之外,掉下水的还有西桥县衙里面的王大人,一位主簿大人,还有三位随从,陈大人是第二个被救上来的,落水远一些的王大人到现在还在水里,扑腾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人拉着他往回游,已是半昏迷。 莞城知府刘大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从京都城过来的傅大人一行人脸色也不好看,就在一刻钟前,他们走到这儿,刘大人说起堤坝修筑的事,刚刚崩塌的位置,就是之前刘大人奉命修缮的。 可陈大人他们站上去没多久,定北王几个属下就到陈大人他们所在的位置蹦了起来,用力踩着他们脚下堆起来的泥块,不等他们反映过来,下面的位置松动,一整块的坍塌了下去。 定北王那几个属下身手倒是不错,一下就给跳到了这边,可陈大人他们又不会功夫,只能眼睁睁跟着掉下去,跌进了水里。 跌下去之后救的也不够及时,等他派人时那范大人才开口。 刘大人委实不明白定北王这么做的理由,想到王爷睚眦必报的性子,随即刘大人想起昨天宴会时陈大人几次三番开口提起堤坝的事,莫不是因为扰了王爷兴致的缘故,才遭王爷刻意整治为难。 想到此,刘大人看向站在侧边的傅大人,傅大人是京都城来的,总比他们更了解些定北王,这究竟唱的是哪处? 接收到他视线的傅大人也颇为无奈,他是比这些人更了解定北王,正是因为了解所以从昨天到现在他都没说什么,他比定北王早来几日又能怎样,他明为辅助王爷处理修缮一事,实则这些天里,他也是昨天才见到王爷,之前说要同行都被拒绝了,要他开口教导王爷该怎么做,除非他活腻了。 两个人眼神一来一去,那边王大人被救上来了,算上落水的,十来人浑身湿漉漉,这巡查肯定是没办法继续,可要是再往下拖,每天都有理由的话,事儿就没法办妥了,刘大人押了一把,开口问:「王爷,下官不懂,您为何要让他们踩踏那处?」 厉其琛看着崩塌的地方,视线往上,往远处扫去,那边有一大片颜色暗沉的,正是堤坝破损之处:「刘大人,莞城有多久没下雨了?」 「回王爷的话,今年入秋后雨水不奉,快有一个月没下雨了,就是不知道明年回如何,往年春日里莞城的雨水丰沛,堤坝这儿还会往上涨。」 比陈大人会说话,意思却是一样的,抓紧修好了明年才不会遭遇难题。 「那你认为,这样的过道可挡得住明年的雨水。」厉其琛朝前走了一步,崩塌的地方还连着黄泥,底下是还没完全沉下去的沙袋,沿着湖壁,缓缓往下滑,这是用沙袋垫底,上面压了黄泥浆堆砌出来的过道,看着挺牢固的,但只要用力踩踏,底下的沙袋就会松动,也不需要掉下去,只要有所松动,上面没有打过基底的黄泥浆层就跟着会往下陷,出现刚才的塌陷现象。 刘大人看着如今已经塌陷掉的过道,想说挡得住也不行啊:「王爷,当初修的时候还是工部派下来的大人监管的,湖里的水冲不垮的。」要不是你叫人狠命踩,这也不会塌。 厉其琛瞥了他一眼,转过身,直接绕过了这过道,先上山,直接往堤坝破损之处走去,速度很快,陡坡那一段直接是快步跨过去的。 厉其琛走过去后,李临和范延皓也跟了过去,还有厉其琛几个护卫,转眼,这些人就在塌陷过道的另一头。 「这……」刘大人直接呆住了,看着那山坡,也想跟着绕过去,可过道上的坡度太陡峭了,刘大人抬脚抓住了长在山坡上的矮树枝丫,好不容易将他自己拉上去,要迈出去时却无法往前了,他只要一松手人就会往下掉,不松手又抓不到前面的。 温如意到的时候就见证了这样尴尬的一幕,刘大人无法继续往前,却也没法下来,整个人吊在那儿,双脚蹭在坡上,不知道是先松开脚跳下来,还是先松开手,开始一起松开。 后来是几个人上前托了他一把才下来的,刘大人忙出了一额头的汗,看向已经朝破损处走过去的定北王爷,只能干瞪眼,要是过不去的话,只能站在这儿等了。 傅大人出主意:「快,去找艘船来。」 第38章[05.09] 于是乎,温如意看到这些平日里官威不小的大人们,排排坐着在小舟上,前后两个随从负责划船,朝厉其琛他们所在的位置划过去。 但因船只实在是太小了,就是之前站满鹈鹕的小舟那样大小,这些个大人坐在船上动都不敢动弹,正襟危坐,双手掰紧着船沿,生怕会掉下水去,背影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 温如意没忍住笑出了声,继而看向厉其琛过去的山坡,这样的坡度得有些身手才能过去。 于是,温如意让豆蔻去刚才的渔夫那儿借了鱼竿回来,找了处空地,钓起鱼来。 …… 过了午时他们还没回来,温如意这边坐着的地方,东西是越摆越多,先是钓鱼坐的凳子,后来豆蔻怕她饿了,让云阳端来小桌子,摆上茶和点心,再后来,温如意钓的困了,云阳拿来了一张躺椅,摆在阳光照耀最充足的地方,温如意将钓鱼竿交给了豆蔻,往躺椅上一靠,睡着了。 厉其琛回来时,温如意睡下没多久,正香甜。 午后的风在阳光照耀下比清晨和煦,不远处靠了岸的小舟,鹈鹕的叫声传来,捕了好几个时辰的鱼,满是收获。 躺椅上的人儿,微侧着的脸庞,恬静温柔,做着美梦呢,感觉天塌下来都惊不着她。 厉其琛看了眼浸在水里篓子,里面有两条两指宽的鱼,正悠哉的游来游去,其中一条是温如意钓的,还有一条是豆蔻钓的。 厉其琛伸出手,豆蔻将鱼竿递给了他,忙着给王爷沏茶,想着带来的点心还有一些,王爷忙了一上午也没东西下肚,又跑去马车那儿取点心。 豆蔻离开后,这边岸边变得十分安静。 不多时,鱼儿咬钩了。 若是温如意醒着,肯定是迫不及待要马上拎起来,但看着沉下去的鱼线,厉其琛却没有动,等了一会儿,确认了鱼儿将鱼食吃完,鱼钩吊住了它后,这才拉出水面。 水声轻响,鱼篓中又多了个伙伴。 再度抛竿时,耳畔传来了温如意的轻呢声,厉其琛转头,睡梦中的温如意脸上堆着满足的笑意,正高兴呢。 厉其琛眼神微闪,抬起手,手背轻触摸过她的脸颊。 未等收手,温如意憨憨道:「君姐,别闹。」手还对着空气挥了挥,「等会儿就好了。」 厉其琛的手已经到了她耳畔,那玉珠与她的肤色一样,白皙剔透,轻轻揉着,手感极好:「在做什么?」 大抵是觉得揉耳朵挺舒服的,温如意哼哼了声,显然她现在忙着的事情更为重要,抵触的动了下头,避开厉其琛的手,嘟囔:「别闹,数钱呢。」 他的嘴角显而易见上扬了几分,数钱,的确是大事:「数了多少了?」 就像是要把钱都揽在自己怀里,温如意蜷缩了下身子,哼道:「不告诉你!」 呵,守财奴一个,还挺精。 这一幕落到站在坝上的二人眼底,快将兜裆裤都输掉范延皓哭丧着脸看着王爷那方向:「太不可思议了。」巡查过后回来,王爷竟然有兴致在这儿陪那豆腐西施钓鱼,也不把人叫醒,这也太惯宠了。 李临的心情倒是不错,才赢了一千两银子,当然是要追加了:「要不要再打个赌。」 范延皓扭头看他,破罐破摔:「我这就剩下二百两银子了!」 李临拍了拍他肩膀,笑着摇头:「这回不赌银子。」 不赌银子,那赌注只会大不会小,范延皓怎么会不了解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可止不住好奇啊:「那赌什么?」 「先不说赌注,我先说说赌约。」李临看着坝子下,有一条鱼上钩了,拎出水面时,洒下的水波光粼粼,「我们赌,这次回去,王爷会不会立侧妃。」 范延皓微张了下嘴,这赌可有点大。 他和李临都清楚一件事,王爷和皇上约定的日期越来越近,王爷不会就这么任由皇上替他安排婚事,那就势必要做些什么,立侧妃这件事看着很小,对立正妃产生不了一点影响,但还得看立的是谁。 若是立这个豆腐西施的话,范延皓倒真有些看不明白了,但王爷对豆腐西施这事儿上,他看不明白的多了,遂他直接道:「赌注是什么。」 「就赌今年宫宴的酒。」 范延皓点点头,没有犹豫,转过身朝下走去,一面走一面道:「行,我赌立!」 李临一愣,随即大笑,这回反应倒是快。 …… 温如意醒来时,太阳下山了,豆蔻还在她身旁,放在水里的鱼篓里,从她睡着前的一条,变成了现在的六条。 「豆蔻你好厉害啊!」温如意伸手揉了揉豆蔻的脸,看着捞出水面的鱼篓,又数了一遍,满是惊喜,「你竟能钓到这么多。」 豆蔻摸了摸被温如意揉过的脸颊解释:「夫人,这些不是我钓的,是王爷钓的。」末了又笑着补充,「王爷在这儿陪了您好一会儿,世子派人来请时才离开的。」 温如意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鱼:「那怎么没有叫醒我。」 第39章[05.09] 「王爷没让我叫醒您。」豆蔻扶她起来,后头云阳拎着鱼篓跟上,往回走去。 「那我有没有说什么?」温如意不太放心,虽说对自己的睡相以及酒品都很有自信,可厉其琛那么精明一个人,指不定会趁着她睡着时问些什么。 「夫人没说什么。」豆蔻后面去取点心,的确是没听到温如意说什么。 温如意这才有些放心,她刚刚做了个美梦,数钱数到手抽筋啊,满床满沙发满屋子都是钱,尽管只是个梦,温如意还是意犹未尽。 「回去之后夫人要不要将这些鱼煲汤?」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一滞,扭头语重心长的教育:「豆蔻啊,做女人有时候不用这么贤惠,什么事都亲手来,那要厨子做什么,太能干的人不招人疼你知道么。」 豆蔻被她说的一愣一愣,不对啊,张大娘和乔妈妈都说了,女人要贤惠些才好,可到了夫人这儿,怎么反倒不好了。 可看夫人和王爷的相处,都好几个月过去了王爷还这么喜欢夫人,夫人说的话就一定没错!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豆蔻便自己想明白了,高高兴兴道:「那我送去厨房,叫厨子煲汤,夫人钓了一下午肯定累,该补补。」 温如意特别满意,孺子可教。 唯有跟在身后的云阳,二十来年的人生里,鲜少露出的疑惑此刻浮现在了他的眼中。 钓了一下午?不是睡了一下午么。 这天晚上,各个屋子里都收到了一碗鱼汤,对外的名头,那是今天下午时定北王的爱妾在湖畔钓的,温如意承着这名头,一点压力都没有。 好不好喝留给厨子解决,鱼是她钓上来的,这样多好,要不然毒死这一群人,她穿越过来的后半生,就是坐穿牢底的结局了。 温如意心里美滋滋想着,厉其琛不在屋里,她觉得嘴里的鱼汤味儿更香了。 他们至少得在这儿留上半个多月,那前后她能吃到不少鱼呢,白天回来时她发现这片屋舍后面还养了不少家畜,嗯,明儿煲鸡汤喝。 温如意心里是想的十分美,可这样的美事儿并没有持续很久。 …… 第十天,入夜,大概戌时过半,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空气里起了一层雾,温如意让豆蔻备下热水,以备已经接连两日没休息的厉其琛回来时能舒服洗漱,外面忽然传来了喊叫声,着火了。 温如意叫了豆蔻,第一反应就是先冲到外面去,原本在屋内没感觉,走出门时迎面是冲天的火光。 温如意的心猛地一提,那是议事的屋子啊,厉其琛这几天都在那儿与这些官员议事的,他们会不会被困在里面。 很快温如意就看到了从走廊那头冲出来的人,李临为首,手上扶着的竟然是受伤的厉其琛,随后是范延皓他们,浓烟滚滚从走廊那儿卷过来,还有一群身着黑衣的人。 看到站在平地里的温如意后,李临喊了她一声:「快上马车。」 温如意就这么被他们给拉上了马车,送厉其琛上来后,云阳驾车,半刻都没停留,直接驾车离开了。 温如意从窗户那儿望出去,那火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燃烧,平地里打成了一片,混乱非常。 耳畔传来轻唔声,温如意连忙扭头,厉其琛捂着手臂上的伤,慢慢往靠垫上靠去,温如意赶忙扶了他一把:「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切太突然了,突然到温如意到现在为止还是茫然的,为什么议事的屋子会着火,为什么会有黑衣人,为什么他会受伤,他们现在就这样离开了,留下的人怎么办? 厉其琛脸色如常,仿佛是没受过伤,他那双眼眸漆黑发亮,就这么看着她:「怕么。」 温如意回答的特别老实:「还没来得及怕。」她也没见着有人受伤,更没见谁被杀,就这么稀里糊涂被拉上了马车,手上还捏了块布巾。 「谁把你弄伤的?」在她眼里,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在晋王世子他们都在场的情况下,怎么会受伤呢。 平日里都没什么话的云阳忽然道:「王爷是被主簿孙大人刺伤。」 温如意一怔,混乱之下可能是被黑衣人所伤,但怎么会是官员所刺,这也太防不胜防了,那可是个官儿啊,这要是都得提防,往后他出门岂不是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保护。 一头雾水的温如意又多了个问题,孙主簿为什么要行刺王爷,这几日半坡这儿的气氛有些凝重,难道也与这事有关? 没有参与进去的温如意,想什么都觉得可疑,尤其是那火,烧的也太快了,今晚没什么风啊,木质的屋子能烧的久,哪能烧的这么快,除非是添了什么助燃的东西,若是如此,岂不是早就埋伏了? 有件事温如意倒是深信不疑,要厉其琛命的人,一定很多。 正想时,靠着的厉其琛忽然开口:「就停在这里!」 云阳刹住车,钻进来扶了厉其琛下去,温如意跟随跳下马车,望出去,这还在下山途中,得好一段路才到山下。 厉其琛看着她,第二遍问:「怕不怕?」 温如意打量过四周,点了点头,当然怕啊! 厉其琛笑了,短暂停留过后又恢复了平静,吩咐云阳:「你驾车下山去,如遇埋伏,驾车冲出去,不要让他们知道车内无人,往镇上走,越远越好。」 第40章[05.09] 「是!」云阳跳上马车,喊了声驾,马车很快就从温如意眼前消失了。 温如意微抬了下手,心都快碎了,跟着走会遭遇埋伏,不跟着走的话,这荒山野林的,不能回半坡去,他们能去哪儿? 温如意转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如意总觉得他的脸色比刚才差了些,但伤口在手臂上,流的血也不多,莫非还有别的伤口? 「王爷……」 「走。」厉其琛拉住了她,拉着她走进了林子。 不多时,两个人的走姿从他拉着她变成了她扶着他,他整条胳膊的力道都倾在了她的身上,温如意扶的有些吃力。 林子内暗漆漆,大晚上,脚踩着地上的枝叶发出的声音让人觉得瘆得慌,温如意胆子不算小,可前后左右都是树林,且完全迷失方向,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的感觉太糟糕了。 「王爷,我们该往哪里走?」最后不知道走了多久,温如意在一个小坡前停了下来,鬼知道这是哪儿,树木还越来越密集,那是林子更深的征兆啊。 厉其琛松开了她的手,往旁边的树上轻轻倚去,看起来神情挺从容的,实际上额头上已经冒了汗,他不说,这样光线下温如意也察觉不到,他打量过四周后,指了指那小坡的方向:「翻过去,藏在下面。」 温如意听进去了他这个藏字,若是云阳没能成功驾车离开,埋伏的人发现了马车内没人的事实,肯定会往回找。 扶起他,两个人翻过这个小坡后,在小坡背面,找到了个只能容纳一个人的藏身之处,凹陷进去的,将人藏进去后,堆些草木遮掩起来,不会被发现。 温如意想都没想,直接让他坐在了里面,趁着还有些力气时,捡了些木枝和草堆,堆在藏身之处外。 厉其琛靠在那儿没有作声,只是视线一直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看着她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眼神不住的闪烁。 将外面堆高了后,温如意这才回头看他,其实在她看来,这根本不存在选不选的问题,受伤的人是他,被追杀的人也是他,他不藏谁藏,再说,他要活不下来,她藏在这儿有什么用。 「看下伤口。」 厉其琛收回手臂那一瞬,已经被她给拉住了,动作不算重,却抓的很牢,温如意还嫌看不清呢,身子便往他那儿欺去。 因为那角落实在是太小了,温如意的手无处安放,依着自己的姿势便放在了他的腰上。 哪知她稍用力了几分,还没完全使劲托起自己去为他看手臂上的伤,她的耳畔传来他轻声抽气,温如意退了回去,一抬手,手心里全是血。 温如意拍过好几部古装剧,其中不乏武打受伤见血的画面,还有过夸张到半个身子被道具血浸透的情节。 但那只是觉得黏答答的不舒服,心知是假的,就是浸泡在里面都不会感觉害怕。 可现在,从手心里传过来的血腥味,与小的时候割破手指下意识会含在嘴里,尝到的那铁锈腥味,一模一样。 温如意微动了下手指,指缝间都沾有鲜血,深秋的衣服可以算厚实了,竟能将衣服渗透,那他这一路究竟流了多少血。 四周异常安静,只有林子深处传来古怪的声音,草丛下,枯叶间似有轻微虫鸣。 这时风吹过林子引起的沙沙树叶声都显得特别嘈杂,厉其琛看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一直在盯着手心看。 她的脸色比进林子时白了些,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神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不知在想些什么。 厉其琛的视线往下,停留在她缓缓起伏的胸口上。 她是跪坐在地上的,长长的裙摆铺盖住她的膝盖,有一瞬厉其琛觉得她应该是要起身拔腿离开,这个念头闪过后没多久,温如意动了,她朝他逼近。 厉其琛一怔,温如意已经解开了他的腰封,双手掀开了他的衣服,速度很快。 待到掀内衫的衣裳时温如意的动作才慢下来,微垂的眼眸下神色一闪,看着那已经被血染红的白色内衫,动作下意识放轻。 月夜下,皎白的光微弱照下,这狭小的藏身处内,温如意看到了一个铜币宽的伤口,周围全是血。 厉其琛只稍一动,本就溢满在伤口上的血顿时涌出来,温如意几乎是顷刻间就判断出了,伤口不大,但刀伤很深,也许他当时就找地方躺下就不会流这么多的血,可从议事的屋子出来,到上马车,再到进林子,一路颠簸行走,几乎是没有休息过,伤口上的血也就这么一直往外渗。 难怪进林子后他最初是拉着自己,后来渐渐由她扶着,半个身子都倚在她身上,当时他什么异样的表情都没露出来,让她以为仅仅是手臂受伤而已,没想到最重的伤在腰腹。 这一路过来,他怎么忍的住。 温如意抽出塞在袖子中的布巾,小心翼翼擦了下伤口周边的血迹,见血有轻微渗出,另外一只手直接按在了他的胸膛上:「你别动。」 厉其琛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但是脸色已经有了失血过多的苍白,他没有作声,就这么看着她,看她小心翼翼擦干净伤口周边的血迹,看着她眉宇微蹙,似是在纠结如何处理这伤口。 唯独是没见她害怕。 温如意怕么,其实看到这样真实的伤口,看着鲜血不断冒出,她是怕的,但她更怕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半夜气温会越来越低,如果他们没能被及时找回去,那要面临的就不止是别人的追杀,还有这天寒地冻,而他这样的伤,若是受了感染发烧的话,就更头疼了。 十年来娱乐圈打工生涯教会了温如意一件事,你没时间忧郁。 角色被人抢了,广告被人抢了,已经签下的合同,定金都付了对方打电话说要违约换人,从女二变成女三女四只因为对方带资进组,或者是投资人推荐。 这个时候,你上吊都不会有人理你,没工夫愤愤不平也没工夫伤心难过,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努力,角色没了再接,广告没了再找,坐在那儿郁闷倒不如多赚点钱。 第41章[05.09] 所以此时,她也没工夫害怕。 想了一会儿后,温如意将他的内衫往上卷,这是昨天刚换上的,理应足够干净,用折叠起来的下半部分捂住了他的伤口,宽阔的内衫可以围绕他的腰腹一整圈还余留绑扎的部分,温如意缠的很用力,将伤口裹在其中,用这样的方式暂时止血。 她做这一切十分快,担心他会着凉,绑好之后拿腰封又在上方固定了下,继而很快替他穿上了衣服,系上最后一个扣子时,温如意的五指冻的有些麻了。 她松开手后微微曲了下,拿起帕子擦了手心余下的血迹,厉其琛的手忽然覆住了她的手背。 是温热的。 抬起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脸色好似比刚刚稍微好了一点点,温如意不信他伤的这么厉害人还不觉得冷,伸手在他额头上捂了下,真有点热。 温如意怕他这一冻直接发烧了:「你有没有觉得头晕?」 厉其琛的声音有些淡:「无碍。」 说不定他的火气就有这么好呢,进林子都坚持下来了。 温如意心里这么安慰着,朝不远处看去,来时觉得林子暗漆漆的,这会儿适应了后,倒是能看的挺远,也不知道半坡那儿怎么样了,晋王世子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找,若真要呆上一晚,可熬不过去。 思及此,温如意转头看他,厉其琛靠在那儿,微眯着眼,似是休憩。 得去找点柴火。 温如意想着,扶着一旁的棍子起身,脚踩在厚厚的枯叶上发出轻响,怕会吵醒他,温如意走的很慢。 才不过几步而已,还没跨上这矮坑,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从这里往南,七八里路后就能下坡,走出林子后,三四里路能够看到村子,距离西桥镇也不过十几里路。」 他的声音不似刚刚的淡,仿佛是恢复了一些力气后的清冷,温如意转过身看他,四目相对,厉其琛缓缓吐出后半句话:「没人跟着你。」 一秒……三秒……十秒……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子内夜深时冷风袭来,吹的温如意脸颊冻疼,手都有些僵了,从脚底爬上来的寒意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拖进冰窖子里去,可她的心此刻却轰热,突突突跳的极快。 他说什么? 温如意的思绪转的飞快,没错,她险些忘了,他们现在身处困境,要真有人暗中跟随着她,王爷还受了伤,肯定会出现。 那暗中跟随她的人呢? 一定是当时的情形太过于混乱,这些人忙着营救王爷,到他们上马车,也就只有云阳一个人而已,后来云阳做幌子引人离开,进林子后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样的情况下,她如果要离开,他受了伤也拦不住她。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温如意微掀了下眼帘,心跳的更加厉害,嘴角微动了下,理智上却告诉她,这时绝不能问,只要她问出口,那就证实了她想要离开的念头,厉其琛这么问,绝对不怀好意。 「到了西桥镇后躲上一夜,隔天南下,出建州地界,需半个月。」而出了建州地界后,在不知其行踪的情况下,再想要找到人,就如大海捞针一样的难。 温如意眼神闪烁着,他这是在教她怎么从这儿逃走? 有那么一瞬间,温如意是想要直接转身离开,没人暗中跟随,她下山后只要在西桥镇快速的办一张假的身份,混出镇子后南下,如他所说就能逃脱,可他为什么要教她,还在这个看起来对她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刻。 温如意置在身侧的拳头用力捏紧,冲厉其琛笑了笑:「不知道世子他们何时来找我们,妾身只是想去找些柴火,给王爷取暖。」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好半响,厉其琛的神情微敛,嗯了声。 温如意转过身,跨上小坡没有回头,她知道他还在看他,那目光定在她身上,一直到她走远都还能感觉到他投往这边的视线。 她没法集中精神去找易燃的东西。 他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将她原本已经熄下去的逃跑念头又给激了出来,她是一直想要离开的,只不过是苦于没机会,苦于她身边一直有人暗中跟随。 温如意抬起头,透过树林看天空,这在繁华城市中根本看不到的景观,此时展现在温如意眼底的,是一副星空图。 悬在天空的北斗星很好辨认,入秋斗柄朝西,那对面便是东。 温如意心中默念着,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北斗星,再低下头看四周的林子,莫说是东面,她现在面朝的是哪一面她都搞不清楚。 随便走也能出林子,并非一定要东面才行啊。 那他是真的想放自己走吗?且不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说那番话的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温如意一面想着,一面往前走去…… 厉其琛小睡了片刻,大约有一刻钟,睁开眼,四周安安静静,没有听到动静,也没看到人。 他伸手撑了下,往上倚了些位置,牵动了腹部的伤,眉宇轻皱了下。 第42章[05.09] 再看向她刚才离开时的方向,厉其琛眼底藏着抹暗沉,看不出情绪。 她应该已经走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走的她,得知并没有人跟随,他也无力追寻时,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又是一刻钟过去,林子内是越来越冷,厉其琛眯一会儿后就睁开眼,明明身子靠着的位置是看向另外一个方向的,厉其琛还是不由自主会朝她离开的那个位置撇去。 空荡荡的,没有人。 厉其琛睁着看了一会儿,复而眯上眼,不多时,有脚步声从另外一头传来。 厉其琛倏地睁开眼,眼底泛过一抹厉色,放在身上的手已经摆到了身侧后背,悄悄握住了匕首,另一只手先行托在了身后,以便有人偷袭时能最快让他坐起来反击。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脚踩着枯叶沙沙作响,听那频率,好似只有一个人。 啪嗒一声,似是跳下浅坑的声音,厉其琛被温如意之前叠起来用来遮挡的树枝给挡住了视线,看不见来的是谁。 他缓缓支起身子,身侧的匕首缓缓拔了出来,如鹰擒的双眼盯着那即将出现的身影。 厉其琛准备着等人出来后将他一击必杀。 可下一秒,是一团子柔软的草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团子草绒被人抱在手中,因为太高了,遮住了她半个人,以至于她只能侧过头来看她,温如意腾不出手来,还用下巴挪了下冒出来的草绒,鼓着脸,神情分外认真,誓要将那时不时冒出来的那根给怼回去。 气氛一下从紧张转为了轻松。 看到来的人是她,厉其琛紧绷着的身子缓缓松懈下来,手中的匕首仍握在手上,视线一直盯着她,看着她将突兀冒出的草绒顶回了堆里,看着她眯眼,看着她低下头小心越过了乱七八道的枝杈障碍,最后将那一大团子放到地上,一手插着腰,胸口起伏喘着气,好似累坏了。 她的声音的确也是累坏了的样子。 「林子太大了,险些迷路,别看这么多天没下雨,可地上的落叶都很潮,兜了一圈都没找到,后来在一个石壁旁找到这些的。」 「一下就折断,应该好点燃,也不知道这叫什么。」温如意蹲下身子,揪了一截的草绒捏在手中,那像是绕在石壁上的软藤,入秋后干枯,上面的叶子和花果就变成了这样,在手中多揉一会儿,叶子会碎,花果则是像绒一般。 「这叫什么呢。」温如意低头闻了闻,和普通的枯叶没什么分别。 厉其琛没有作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蹲下身子时裙摆都铺开了,上面勾过的痕迹也就明显了很多,她的确是走了不少路,还从灌木丛中经过,裙摆上依旧沾有针刺,而这一片,他们刚刚过来时,起码一二里都瞧不见灌木丛。 她走了很远。 她的头发有些乱,来来回回这么走着也没来得及收拾,从京都城出发时戴的满头的金钗,这会儿换成了两支玉簪子固定,白天里挽起的头发,此时披散在肩后,如瀑。 「哎,你怎么起来了。」温如意转过身,发现他坐着,朝他迈了两步,手压在了他肩膀上,将他往后压,「动来动去伤口会渗血。」 厉其琛看着她,近了,视线都在他的腰腹上,温如意小心解开衣服看了下,见又晕染了一部分的血迹,仰头看他,未作声,眼神微闪着,却似是责备,不是告诉他了不能乱动,怎么还动。 那是特别奇怪的一种情绪,从未有过的,对厉其琛来说陌生的很。 他还没有来得及去细想这情绪是什么,先涌而来的是愉悦,是比刚刚独自呆在这里时要来的更舒畅。 是对于她出现的愉悦。 厉其琛靠下,视线渐渐聚拢:「为什么还回来?」 当然是因为找不到路啊,再说大晚上,万一这林子里出现什么野兽,她岂不是连下山的命都没有。 温如意又将衣服拉上:「妾身是去寻柴火,自然是要回来的。」 厉其琛看着她有些冻红的手:「迷路了?」 温如意嘴角微翘,怎么可能! 「你若走了,本王不会派人找你。」 温如意心里轻哼,万一这又是在给她设套呢,说不找,要是下了山就撞上云阳他们,不就好玩了。 大抵是猜到了温如意心中所想,厉其琛朝外看去,声音悠远了几分:「本王说到做到。」 温如意握起双手,相互包裹搓了搓,没有作声。 话都到这份上了,她要还装作一番,似乎是没什么效用,可要她坦诚布公的言明自己就是打了这主意的,温如意也不会说出口,她又不傻,此一阵彼一阵,转个背他要心情不好追究起来,遭难的还不是自己。 温如意不是没考虑过干脆一走了之,可到这世界呆的时间越久,温如意就越觉得生存不易,先不说顺利离开,少了厉其琛的庇佑,原身的这张脸,怕是会引起很多祸端。 温如意当然不会用毁容的方式来达到藏匿的效果,在前几天,她还隐约听范家二少爷说起明年迎娶正妃这样的话,虽然不清楚,但至少遣散王府后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一个是仓皇逃走,身上几百两银子,还得捏造身份担心会被抓去衙门,一个是大大方方离开王府,带着王爷的赏赐。 谁利谁弊,一目了然。 第43章[05.09]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温如意想转移注意力,转过身开始搓揉带来的草绒,身后再度传来他的声音:「之前为什么想逃。」 温如意捏紧了手中的草绒,缓缓松开,看着它手心里扩散开来:「妾身从小在市井长大,一天当中进出门都好几趟,大府大院规矩多,十天半月都迈不出门去,不自在。」 就是原身自己进了王府这样的地方都会不适应,更何况她这个穿越过来的现代灵魂,这几个月里她出去的次数在别人看来已经算多了,可在她看来,这与幽静也没什么分别,不能自由出入,那叫什么生活。 「只是因为这个?」 当然也不想做妾,换你你乐意? 温如意暗中吐槽完,话说的十分委婉:「妾身原来是想过平淡的生活。」 厉其琛眸色深了几分,静默片刻:「不走。」 用陈述的语气说着疑问的两个字,温如意不肯应承:「晋王世子他们还没来,妾身一个人怕是不能将王爷扶出去。」 模棱两可的答案。 厉其琛收回视线,定在了她身上,嘴角微微勾起,机会只有一次。 两个人各怀着心思,再度安静下来,只有那些草绒在温如意手里被折来团去的声音,过了会儿,温如意捧着一团的草绒转过身问他:「王爷,该怎么生火?」 前一秒还在言语较量着,下一秒,温如意说完这句话后气氛就变了,她的眼神里写满了诚挚,她是真的不懂怎么生火。 厉其琛看向她手心,几秒后,声音微沉:「去找一截树干来。」 所幸林子里最多的就是木头,温如意没走多远就找来了符合他要求的拳头粗细树干,还有一截树枝。 都摆到坑里了,厉其琛拿出匕首递给她,指了指树干中间,要她挖出一道宽沟来,再将那截树枝的顶端削了外皮,削尖,露出前面的树枝芯。 厉其琛用两句话和几个动作为温如意演示过后,温如意花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挖出一指宽的沟,那还是在他一刀显扎进木头中撬了一下,之后温如意又花了半刻钟拓宽,等她做完后将树枝削好,已经出汗了。 她抬起头看他,然后呢。 厉其琛指了下这两样东西,一刻钟后,温如意深刻体会到了古人的艰辛。 宽沟的顶端放有一些草绒,温如意双手握紧的树枝,重复不断的在沟中快速来回摩擦,这就叫做钻木取火。 这样的摩擦比钻孔后来回搓动棍子要来的不伤手,她目不转睛盯着顶端,等着有一瞬那草绒被摩擦出来的热量点燃,可许久过去,都没什么反应。 可她浑身都酸透了,停下来后双臂就像是灌了铅一样再也使不上劲,刚才挖沟的时候就够费劲了。 正当温如意打算撸起袖子再战时,身旁传来了厉其琛的声音:「这些草不行。」 温如意一愣,怎么会不行,这些是她找到最为干燥的东西了,这些若不行,那些枯叶就更不行了,她虽第一次做这种事,但对其原理还是知道一些的,用干燥柔软的东西做火引子,点燃后再放到柴火堆里。 温如意不死心,又尝试了一次。 「……」眼见着摩擦的树枝少了一截,温如意有些想哭,夜里的温度是越降越低了,别看她现在不觉得冷,那是因为她一直在用力,一旦安静下来,很快会被寒冷侵蚀。 再者,厉其琛受的伤不轻,失了这么多的血,他没说,温如意也看得出他脸色越来越不对。 温如意只能求助于他:「这些没用的话,那什么可以?妾身现在就去找。」 厉其琛言简意赅,说了两个字:「用纸。」 温如意一怔,下意识朝四周看去,这是在野外啊,树倒是有很多,哪里会有纸。 这个念头闪过后,温如意想到了什么,猛地一震。 …… 半个时辰后,寂静无声的树林内,未有火燃树枝发出的轻微响动,啵的一声,有柴火从火堆中蹦出来,落到了温如意抱膝的前方,温如意望着那火堆,眼眶微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感动呢,历经大半个时辰,耗费了这么的力气,终于把火给生起来了,此时感受着这暖意,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可实际上呢,温如意快心疼哭了。 银子,她的银子,整整四张银票啊,二百两银子啊,就这么一把火没了,天底下有这么贵的火堆么,用银票做火银,二百两银子就这么哗一下没了,变成一堆灰烬,连个边角都没留下。 温如意胸闷气短,感觉自己要厥过去了。 她的银子,二百两银子…… 温如意抬手揉了下眼睛,更红了,视线还盯着那火堆,仿佛里面烧着的就是一堆银子,银光闪闪,被火苗给吞没,最后化为灰烬。 钻心的痛。 早知道这些银票会用在这上面,她就不应该让豆蔻去钱馆里兑换,她要不兑换这银票,这二百两银子这会儿还好好留在小庭院内,她的匣子里,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灰都找不到。 第44章[05.09] 温如意抓起一旁的树枝扔到火堆里,缩回手后,搭在膝盖上,下巴扣在上面,呆呆看着火堆。 这一幕落到厉其琛眼里,变成了委屈。 好似进府以来都不曾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从她在腰封内衬的中掏出银票时,那肉疼和不舍就一直在她眼底来回的转悠,没有停过。 之后将银票揉烂的动作,又让她咬牙忍受了许多的煎熬,到出现火星子,引了银票,担心会灭掉,用三张银票将火苗引起时,她那神色,简直是在要她的命。 树枝柴火引燃后,就不怕它会灭掉了,她便保持着这姿势,一直坐到了现在,期间脸上闪过多种情绪,心疼,难过,不舍,还有懊恼,后悔。 厉其琛出生二十几年,还没见过谁失去钱财后露出过这么丰富的表情。 像是折损了千百万两,叫人不忍继续往下看。 厉其琛轻咳了声,坐在那儿的温如意反应的很快,忙转身查看:「王爷您不舒服?」 「无碍。」 确认了他没事,温如意转回去,下巴又扣回膝盖上去了,呆呆看着火堆,脸上其实也有多委屈的神情,可就是这姿势这反应,叫人觉得她可怜极了。 也是头一回有了拿人没办法的感觉,厉其琛无奈:「银子不会没有。」 温如意倏地转过头,那反应比听到他咳嗽还快,眨了下眼:「真的?」 当然是假的,到钱馆存下的银子,所给的银票就是依据,没了这个又不知身份的很难取回来,但厉其琛知道眼下这话绝不能讲,遂他点点头:「嗯。」 「可是钱馆的掌柜说,银票丢了银子也就拿不出来了。」登了身份的或许还能想想办法,但她当时为了图逃跑时方便,不留下任何痕迹,存的时候根本没有登记,就是谁拿了这银票过去就能取银子的,连银票都没有的话,钱馆哪儿要如何信她。 「不会。」 不喜形于色的厉其琛,情绪都放在心里了,温如意自然看不出来,再者,她想不到他会为了哄自己捏造这么个谎出来,理所当然的将这件事放在厉其琛是土生土长的古人,他肯定比自己清楚些,若是假的何必骗她。 温如意看着他,半响,她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些。 厉其琛抬了下手:「过来。」 温如意松开手,朝他挪过去,他这边的位置距离火堆不近不远,比她刚才坐的地方舒服多了。 厉其琛让她过去后也没说什么,似乎就只是让她靠在那儿,温如意最初心里还惦记着不能挨他太近,可没多久,在火堆的烘烤下,累了半宿,花光力气的她,靠在那儿睡着了。 厉其琛尚还能腾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扶她,轻轻一动,她便靠在了他肩膀上,是真的累坏了,她也就轻哼了下,半梦半醒的。 「不怕了?」 睡梦中她轻轻嘟囔:「你也不怕。」 温如意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纷乱的脚步踩踏过地面,朝小坡这儿越来越近,将她惊起,心咚咚咚的跳。 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清明到没有丝毫的睡意,他一直是醒着的。 厉其琛眼底的冷静多少降低了温如意心中的担忧,她朝火堆看去,此时再要把火掐掉,冒出来的烟就够引人注意的了,温如意轻轻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他们背后那小坡就传来了声音:「找到了!」 继而是更为急促的纷乱脚步,一群人冲到了这小坑上面,是晋王世子他们,温如意微绷着的身子这才完全松懈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温如意坐上了下山的马车。 天还灰蒙蒙的,寅时过半,除了车轱辘声外,其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温如意扭头看马车内,一夜未睡的厉其琛,此时眯着眼,正在休憩。 他在林子内应该是没有合眼过,倒是她最后支撑不住睡着了,刚才上马车时范延皓还拎着个大夫给他诊了脉,伤势不小,但好在没什么并发症,只是失血过多虚弱了些,不能动。 这倒是与温如意过去接到的那些剧本套路都不一样。 按着以往拍戏的经历,通常情况下,男女主一同落难,到最后都会只剩下他们二人,这就是增进感情的绝佳大好时机,古装剧的编剧必定会在这一次独处中大展神技。 按着剧情,其中必定是要有一方受伤的,受了伤必定会出现昏迷高烧中毒之类的症状,继而另一方就会去寻药,贴心照顾,再来为其吸毒,最后另一方也会中毒,等待救援,相互依偎。 这时有什么误会的,或者原来是敌对的,小冤家,没感情的,都能生出情愫来。 若是生出情愫的时间需要一天,那隔天便有人回来营救,若是需要三天,那便是三天才会被人找到,即便是他们落难的地方再好找,也得将这剧情凑足了才行。 经历过这么一场磨难后,两个人的感情会极速升温,这才落难存在的意义。 可到了他们这儿,别人弄伤个胳膊都能发高烧昏迷加中毒,他的腰腹被捅了血洞,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没什么大碍,更别说增进感情了,温如意此时觉得自己想要逃跑的念头已经在他面前暴露无遗,莫说情愫,躲都来不及,心心念念着熬过这阵子就能解放。 果然没有电视剧那么夸张。 温如意看向窗外,黎明已至,灰蒙蒙的天渐渐转亮,远处的景致看的清楚了些,还是他们来时经过的路,破败的村子,荒无人烟。 第45章[05.09] …… 天亮时才回到莞城,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大夫来看病,毕竟受伤的是定北王,这事儿传回京都城,随行的官员包括莞城这些官员都会因为定北王被刺伤一事被罪责,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全力请最好的大夫前来看诊,争取让这伤势减轻一些。 但一刻钟不到,这些大夫就都被赶出来了,随即晋王世子他们被叫了进去,包括傅大人他们在内,屋外就留了云阳他们守着。 慧夫人闻讯而来,看到温如意站在外面,关切的拉住了她,左右看了看,见她没有受伤这才稍稍放心了些,继而看向紧闭着的门:「王爷受伤了?你们在西桥镇那儿出了什么事?」 「嗯。」温如意将小坡着火的事与她说了一遍,但具体如何引起的火灾,她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不过看晋王世子他们都好好的,小坡那儿应该是顺利的。 慧夫人听的心惊胆战:「怎么会这样,孙大人怎么会刺伤他。」 听她的口气似乎是很不可思议,温如意转头:「孙大人与王爷相识?」 「我是听世子说起的,西桥镇那儿新上任的主簿大人,还是往上托到了世子他们这儿,由王爷点头推荐的,按理说应该感激王爷的啊。」 这就解释了王爷的伤为什么会这么重,他的身手不差,警惕心也不低,但对于求到自己这里,点过头的,戒心总归低一些,加上那时混乱,这才导致了腰腹的伤。 相当于他提拔,虽说不是亲自出面的,这要都信不得,他活的也太不安稳了。 温如意看着紧闭的门,说不上同情,毕竟他身处高位,得到的多付出的自然也多,但就是觉得这王爷当的也挺艰难,远没有看到的这么风光肆意,他在这些官员面前摆出来的模样,和与晋王世子他们独处时又是不同。 温如意想到一句话:位高权重,受人忌惮。 「如此一来,不知道还会在莞城呆多久。」慧夫人的话再度传来,显得忧心忡忡,「这件事传回京都城,肯定要严查。」 严查起来,那便要牵扯到一些人,前阵子赵国公府的事还没停息下来,牵连了这么多官员,年关将至,又要生事。 两个人在门外呆了会儿,豆蔻送来了暖手的炉子:「夫人,厨房里刚送了些吃的过来,您累了一宿,先吃一些。」 慧夫人也在一旁劝:「是啊,你先吃一些,要不然会病的。」 温如意点点头,正要转身跟着豆蔻去厢房,主屋的门忽然开了,范延皓神色微凝走了出来。 若换做是厉其琛神色微凝,温如意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他时常这样,但范二少整日里都是笑眯眯的,鲜少如此,温如意看到他这样,心跟着一提,该不会失血过多不治身亡了吧! 范延皓还真朝她走过来。 温如意捏紧着双手,也就几秒的功夫,心里把厉其琛出事之后的去路给想了好几条,末了咯噔了下,她和他一块儿进的林子,这些人要是落不着好,她岂不是更惨? 那他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温如意急切道:「王爷怎么样了?」 范延皓看着她,神情有些复杂,半响才道:「王爷没事。」 没事你摆这个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干什么! 温如意松了一口气:「范大人可是有心事?」 范延皓的神情更复杂了:「我要先行回京都城复命。」 温如意点点头,十分诚挚的关切:「范大人此去一路小心。」可千万别在中途出了什么事才好。 范延皓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嘴角微动着,说道:「多谢温夫人关心,这些天里还请夫人好好照顾王爷。」 温如意微福了福身,范延皓欲言又止,最后对慧夫人说了几句话,又交代了云阳一些事,没作停留,带着几个收下匆忙离开府宅。 …… 温如意再见到厉其琛时已是傍晚,拖着这副重伤的身子,他竟与这些官员闭门商议了半天,这些一夜未睡的官员离开时都显了憔悴相,靠在床榻上的他除了没什么血色之外,看起来反而是精神最好的一个。 豆蔻放下食盒出去了,温如意走到床旁关切:「王爷饿了吧,大夫说您如今只能吃些清淡的,我让厨房里熬了些药粥,您尝尝。」 温如意将粥端过来,舀了些吹了吹,抬手递到他嘴边。 厉其琛没作声,看着她,须臾,张口将粥吃了下去。 「好吃吗?」温如意拿了帕子替他掩了下嘴角,抬头看他,「听世子说是莞城中最好的大夫开的方子,其中添了许多味,但闻着却不冲。」 温如意的神情显得很关切,从眼神到肢体动作,无一不散发着这样的气息,这一喂一擦的动作显得特别自然,就像是相处多时的夫妻,就连这喂的频率都保持的恰好。 但厉其琛却看的明白她这些小心思,把他照顾好了,回莞城之后皇上与太后迁怒下来,才好保全自己。 思及,厉其琛淡淡道:「太淡。」 温如意的动作都没有丝毫的停滞,将帕子放在膝间,吹了吹调羹内的粥递给他:「您现在得吃清淡些。」恢复的越快越好啊。 「是么。」 第46章 「是啊,您看,傅大人他们离开时候都有些憔悴,一夜没睡,王爷您更该好好休息,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的。」温如意叨念着,粥喂过了大半才停止,想着食盒里还放了些点心,「再吃些点心?」 温如意又给喂了几个水晶饺,喝下半碗汤,期间数次表达了病人应该好好休息的理念,最后,端了水洗漱过后,温如意准备离开留他好好休息,一直没说话的厉其琛开口:「磨墨。」 为了他方便看公文,云阳早就挪了一张桌子到床边,上面放了不少卷宗,虽说不能伸手可得,但这些事都是云阳和云束在旁侍奉的,现在怎么要她来磨墨。 温如意还是照做了,在砚台中倒了些水,拿起墨棒缓缓磨起来,抬头看去,厉其琛下床了,温如意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坐在了桌前。 担心他会着凉,温如意取了架子上的外套给他披上,又叫云阳进来多添一个暖盆,重新沏了热茶,屋子里陷入了寂静。 只有纸卷翻动的声音,厉其琛面前放了几张工程图,他翻来覆去看着,一面在旁边的书册上书写。 他垂眸沉思的样子,没有太多表情,这样的他反倒是少了平日里令人敬而远之的气场,多添了书卷气,很是吸引人。 温如意微怔了怔,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站了有小半个时辰,厉其琛没抬头,温如意有些累了,更多的是觉得无聊,视线往那工程图上看去,与她之前为客栈所绘的图相比,简直是天地的差别。 这就像是用机器打出来的图案,不论是字还是所描绘的,看着都很工整,温如意在图纸上看到了西桥镇,往左一段距离便是受灾的村子,温如意记起在屋棚的事:「王爷,严武他们可救下来了?」 厉其琛嗯了声:「来人。」 云阳推开门:「王爷。」 「去请世子和傅大人。」 一刻钟后,温如意得以解脱离开了主屋。 候在外面的豆蔻忙给她披上了氅子:「夫人。」 温如意抬头看屋檐外,这才发现天黑了,她竟在屋里呆了这么久。 回过头看主屋,怕是又要一宿。 这天晚上温如意睡的不太安稳,人虽是累的,却因为有心事,夜半时候半梦半醒的,时不时想起慧夫人说过的话,再加上范二少离开时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清楚。 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直到天快亮时温如意才真正的睡熟,等到第二天早晨醒来,莞城府衙那儿忽然传来了孙大人在牢中中毒身亡的消息。 厉其琛有伤在身不便前去,这件事便落到了晋王世子身上,来回奔走了两日,查知有人买通狱卒,暗中在送去给犯人的吃食里动了手脚,导致孙大人中毒身亡,再往下查,还牵出了衙门里的几个小吏。 与纵火的事关联起来,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消息传回来后,府中这几日的气氛不太好,知府李大人每每前来,都是愁眉苦脸的离开,孙大人中毒身亡的案子在查到那几个小吏后也没有继续。 四天之后,厉其琛忽然决定启程回京都。 …… 莞城一行不到半月就结束了,他们尚未回城,定北王在莞城遭刺受伤的事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所以在马车抵达定北王府时,温如意才下马车就被等候多时的吴侧妃她们给挤到了一旁,要不是后面的陈小婉扶住了她,温如意还得往后退。 一抬头,厉其琛还没下马车,两边已经围满了人,有的担忧,有的红了眼眶,乔语兰那眼泪都落下来了。 温如意看向一旁的陈小婉:「你不去看看?」 「等王爷进府了也不迟。」陈小婉拉着她往旁边靠,看她神色如常,放心了些,「你没事就好,你都不知道,这些天京都城中传疯了,就在七八天前,忠勇侯府的二少爷天没亮快马加鞭进城,一路朝皇宫去的,早朝时将此事禀报给了皇上,皇上知晓后大怒,即刻让刑部派人去了莞城,听闻他进城时还带着伤的。」 温如意一怔,范大人出发时明明没有受伤,难道路上又遭了袭击? 正想时厉其琛从马车上下来了,这会儿吴侧妃她们倒是不敢凑那么近,都跟在后面,视线没从他身上挪开过,跟着进了王府大门。 温如意和陈小婉落在了后面,陈小婉还在说范二少回城的事:「你们在莞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小婉脸上满是好奇,这与她平日里的所表现的没有什么不同,没什么坏心眼,也没有额外的意思,单纯就是好奇,可她是王爷的小妾啊,她温如意一路从莞城跟过来,知悉情况所以不担心,她陈小婉和吴侧妃她们一样,都在王府里等着的,刚刚看着王爷就这么进去,她竟更关心他们在莞城发生了什么,装也要装一下的不是。 温如意看了她一会儿:「小婉,你不关心王爷的伤吗?」 「关心啊,所以我才问你。」陈小婉没觉得哪里不妥,挽着她往里面走。 「你不是说京都城中都传遍了。」 「是啊,这些天都在说王爷在莞城遇刺的事,但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你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王爷下手,王爷可是奉了皇上之命前去办事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如意的那句话,陈小婉没像刚刚那样追问的勤快,而是自言自语的疑惑起来。 「你这个包打听都不清楚的,我就更不懂了。」温如意笑着掐了她的脸颊,「怎么瘦了?」 陈小婉捂了脸颊:「整天卯时起来,能不瘦么。」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渐渐凝住,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宫里派嬷嬷来王府教导她们学规矩,为期一个月,而她前去莞城时才是学的第二天,这么算下来,现在一个月还没过去! 第47章 「宫里两位嬷嬷还在?」 「还有十来天呢。」 温如意干笑:「你们学到哪儿了?」 「规矩礼仪都学完了,前两日派了个绣娘过来,这几日应该是要学女红了,你算回来的恰是时候,不用站那些规矩,我记得你比我们都早学女红,这些对你不成问题。」 「……」什么不成问题,问题大了,学规矩站姿那不过是身体累,睡一觉就缓过去了,要是学女红,那才叫暗无天日。 陈小婉一扭头看到温如意脸色不佳:「你不舒服?」 「之前不是应该学了的。」她没记错啊,走的那天有提起过之后要学女红,她还庆幸终于可以避开了,怎么听她的意思还没学。 「本来是要学的,但宫里不是在准备太后的寿诞,绣娘都去帮忙了,所以往后延了半个月。」陈小婉笑道,「所以我说你来的恰是时候啊,要是之前就学了,这些天就该学那些规矩,你看我都累瘦了。」 温如意呵呵笑着,脸上挤着那抹笑,回到王府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累瘦总比生不如死好啊。 只可惜陈小婉无法体会到温如意的心境,在前去琢园看王爷的路上,一直在为她庆幸,女红而已,对她们而言,真不是什么难事啊。 到了琢园后,温如意还是没能近王爷的身,确切的说,她只能候在门口。 除了吴侧妃在屋内,余下的人都在廊上,包括乔语兰和如茵她们,纵使很想进屋,此时也不敢贸然,因为宫里来人了。 先是太后娘娘派人前来探望,人还没走,皇上派了身边的齐公公,带了不少探望礼,随后皇后也派了人,进进出出直到天色暗下来还没走,那还不算听闻定北王回王府的官员往这儿送的礼。 这时屋内,送走了太后娘娘派来的嬷嬷,吴媚儿看了眼外面候着的这些妾室,软着声道:「王爷,苏嬷嬷年事已高,夜里不必辛劳,不如由妾身留下来陪您。」 厉其琛摆手:「不必。」 吴媚儿看了眼床榻边上立着的五陵屏,揪了下帕子,嘴唇微抿,等了片刻后又道:「底下这些丫鬟侍奉的总归不如意,还是让几位妹妹来侍奉?」 厉其琛眉眼微动,吴媚儿的心跟着一紧,似是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了,在听到王爷说了句「不用」后,吴媚儿微绷情绪放松了下来,至少还没如她想的那样,在莞城的半个月里,温如意还没让王爷宠到那地步。 「听闻王爷受伤,大家都很担心,如今王爷回来了,我们总算是能放下心来,王爷您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妾身让大家明日再来。」 厉其琛淡淡嗯了声,眯上眼没再说话。 吴媚儿福了福身后退出去,到了门口后,看着涌上来的乔语兰她们,端着神色道:「王爷累了,已经歇下,你们都回去罢。」 每个人脸上都是欲言又止的,既想进去看看,最好是坐在床前如泣如诉的表达一下对王爷的关切和思念之情,但又说不出口,吴娘娘说王爷已经歇下,她们若是硬要进去,反而不讨喜。 乔语兰的反应很快,毛遂自荐了起来:「娘娘,不如妾身留下吧,就外面候着。」就算是不能进屋侍奉,留在外面照看,明早也能第一个见到王爷。 吴媚儿看了她一眼,视线略过去,从温如意身上扫过,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温夫人,这一路长途跋涉回来,累了吧,早些回去休息,你不用留在这儿了。」 求之不得啊,温如意福了福身,垂眸恭顺:「是。」 转过身朝着琢园的出口走去,在身后传来吴侧妃说要安排这些妾室在外留守时,温如意是越走越快。 吴媚儿倒是有些意外,她原本想温如意肯定不会愿离开的,都准备了一套说辞来劝她,没想到她走的这么干脆。 不过干脆些也好,王爷没有让她留下来侍奉,说明对府里的这些人还是一视同仁的,莞城那半月的相处,没她想的那么严重。 思及此处,收回了视线,吴媚儿看着留下的这些人:「今夜就先由乔夫人守着,明日再换。」 …… 琢园是怎么一副献殷勤的画面温如意不在意,回到小庭院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吃过张大娘煮的面,又吃了两屉的点心,温如意心满意足的埋进了被窝中。 虽说才来了半年不到,但没有比此时更想念小庭院了,温如意半点都不担心琢园那儿,沾枕睡着后,也没想到,第二天迎接她的除了学女红之外,还有一道圣旨。 圣旨到来时,温如意正在小厅内努力的和针线战斗,当隔壁的陈小婉已经开始绣花,温如意还在穿针引线。 穿针引线不难,除非是眼瞎手抖,怎么也不会在这上面栽跟头,可看的人太多,廖嬷嬷对她这个中途离开,隔了大半个月才回来的小妾十分的关注,继而就是那绣娘,恰好从那边看过来到她这儿,见她还捏着针没穿过去,脾气很好问了句:「温夫人昨夜是不是没睡好?」 温如意第四次尝试没成功,有些沮丧的放下手:「昨夜因为担心王爷的伤,没睡着。」 这话没毛病,王爷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为他的妾室,担心的睡不着觉这很正常,也责怪不得什么啊。 廖嬷嬷她们来王府大半个月也没有刻意为难过谁,听温如意这么说后,这位绣娘笑着从温如意手中拿过了针线,直接替她穿了过去:「一夜没睡是容易眼花,越是想穿过去越不容易,来,直接绣。」 温如意虚笑着,接过了穿好绣线的针,拿起放在桌上的绷架,看着上面绘好的图案,捏着针,深吸了一口气。 绣娘在旁微笑望着她。 一秒……十秒…… 温如意在她们的注视下压力很大,再加上绣娘在这儿,陈小婉她们也看向了自己,甭说是什么眼神了,光是这么多道视线就够她紧张的,温如意下针时手都是抖的,大家的视线也跟着那针走下去,直到针尖戳在了线条上,沉下去一半。 第48章 四周一片寂静。 温如意敏锐的感觉到哪里不太对,沉下去的针又迅速的拔了起来,脑海中飞速回想原身做女红的画面,视线随即落在绷架上,她弄错了,第一针是要从背面往正面戳,要不然线头就露在正面了。 当她将针从背面戳上来时,针尖在绷架上露出了一半,那些视线才去了一半,又重新低头自己绣起来。 温如意微松了一口气,将针捏起,终于完成了初始的第一针。 绣的好看对温如意来说太难,但上下这么刺几下,她还是能够糊弄的,见她开始绣了,绣娘也没有在她身边停留很久,朝旁边走去,温如意身上的视线终于都消散了。 而接下来的半刻钟,温如意坐如针毡,因为绣的线快没了,二来,再这么直线式的往下绣,都要蔓延出画线的边界,可温如意不知道怎么收回来。 就是那种感觉,脑海中明明是知道该怎么绣的,可她这个一窍不懂的人,没法控制好自己的手,按所想的去做,就和下厨一样,纸上谈兵一百分的温如意,实际操作能力要减去九十。 温如意抬起头,绣娘快走过来了。 再看旁边陈小婉的绷架上已经栩栩如生的有了一朵花,人家开始绣蝴蝶了! 不行,不管明天如何,今天一定得蒙混过去,温如意盯着拔出来的针,心中有了主意。 绣娘朝温如意这儿走来,越来越近,正当温如意咬牙准备刺一下手指,然后直接晕过去时。 小厅外传来了高喊声:「圣旨到——」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看出去,要起身去厅外接旨,太过于入神的温如意还在犹豫要不要刺这一针。 一旁陈小婉轻杵了她一下:「还愣着做什么,出去接旨了。」 这一撞,将温如意捏在右手上的针直接给撞向了手指,那一声噗嗤是来自温如意的内心,心尖猛地戳痛了下。 陈小婉没注意她被针刺到了,忙将她拉起来往外面赶:「这可是圣旨。」若是去迟了那就是大不敬。 虽然针很快拔了,但温如意觉得特别疼,跟着大家在出了小厅在外面跪下,吴侧妃从香园匆匆赶过来,跪在了众人的前面。 负责宣旨的是昨天来探望过的齐公公,胖嘟嘟的样子笑起来更添了一分喜气,他望了一圈跪着的人,继而看向圣旨:「温如意上前听旨。」 众人一愣,脸上的神情都起了变化。 吴媚儿很快压下了讶异,视线朝后撇去,温如意有些懵懵的起身,叫她做什么? 齐公公笑眯眯道:「温夫人,上前听旨。」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温如意从人群里出来,走到了前面,但前头的位置已经被吴媚儿给跪着了。 要让手拿圣旨的齐公公往后退肯定是不可能的,也不能并排跪着领旨,未有吴媚儿起身到一旁去,将位置让给温如意才可以。 可要吴媚儿退下去让出位置,就好像是让出了这一府之主的位置一样,叫人挠心挠肺的难受,她倒是想问这圣旨为何要让温如意一个妾室来接,根本不合规矩,但她不敢开口。 气氛静止了几秒,齐公公脸上的笑意依旧,吴媚儿动了。 她垂着头,往后退了两步,直接卡在了乔玉兰和还有一个小妾的中间,没有进去,瞧着她也是比她们更靠前一些。 齐公公可不会管王府里这些置气的事,他对温如意和气道:「温夫人,来罢。」 温如意在最前面跪了下来。 温如意的表情显得从容,心里早就翻腾开了,让她接旨,要宣布什么?应该不会是坏事,若是要她的命,早拖去刑部了怎么还会兴师动众颁个旨意下来。 各种各样的事儿都想了,温如意的耳畔忽然传来了‘救了王爷一命,功不可没’这样一句话。 莫说是温如意,在她身后的吴侧妃她们都愣住了,她救了王爷?这怎么可能! 温如意微仰起头,嘴角微动,特别的想问,她那不算救王爷啊,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才是被救的那个,要是留在小坡上的话,这会儿没死也受伤了。 还没将这句话消化掉,很快齐公公又扔下了一弹。 「特封其为二品侧妃,赐宫牌。」 话音刚落,整个定北王府的前院,炸锅了。 乔语兰几乎是冲口而出:「这怎么可能!」看向温如意的眼神里满是不置信,等到旁人使劲拉她时才后知后觉旨意还没悬完,又急忙跪下来,脸色煞白,满是震撼。 吴媚儿的震撼还要来的更大,但她好歹是官家女子,见过大场面,知道不能在这样的场合时态,可纵使如此,她那放置在腿上的双手克制不住发抖。 她前面的温如意,半点都没有感觉到众人的震撼,她直接呆掉了。 温如意抬头看齐公公,怔怔着神情,了解她的人就知道她这会儿是完全懵逼。 温如意的脑海中各处此时都凝住了,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想法如冻结了一般,只有一个缩小版的她在这些东西之间来回蹦跳,叫嚣着:「二品侧妃,为什么要封我为二品侧妃,二品侧妃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49章 「温夫人,接旨了。」 这样的话重复了三遍,齐公公看着温如意那毫无遮掩的呆相,委实是有些喜欢她,这小憨样可这比那些官家小姐真实多了,肯舍命救王爷,对王爷必定也是真心实意的。 脑海中的小人儿叫嚣到吐血身亡,温如意猛的回神,接旨?哦,接旨!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伸出手,齐公公将旨意放到她手上,又扶了她一把,将放着宫牌的绣囊放到她手里:「恭喜温侧妃。」 温如意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位皇上身边的红人公公称的是自己,她忙冲他福身:「多谢公公。」 「温侧妃,此次莞城王爷遇刺,多亏了你将王爷救上马车,若不是你急中生智扶王爷进了林子躲藏,王爷可能就要在山下再遭偷袭,那时王爷已经受伤昏迷,怕是躲不过去的。」齐公公以前是在先帝跟前侍奉的,后来侍奉当今皇上,算起来也是两朝的老公公了,定北王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多一分君臣之外的关切。 而齐公公早年入宫前也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温如意从市井出来,身上没沾着官家小姐那些子娇气,城府也不深,加上她所做的这些事,自然高看她几分。 「城府不深」的温如意用了许久才消化他说的话,这是要将所有功劳都归给她了? 吴媚儿她们也都起来了,接了旨意后按理是要留公公喝茶的,但齐公公赶着回宫,吴媚儿强撑着笑容,叫人封了红包给齐公公:「劳烦公公走这一趟了。」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齐公公笑呵呵的收下了红包,叫人将礼单递上来,指了指刚才几个小太监抬进来的几口箱子,「这些是太后娘娘和皇上赏赐给温侧妃的。」 送了齐公公离开后,这院子里一瞬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照道理她们是妾,温如意被封了侧妃,此时就应该恭贺她,从今往后她的品级是与吴侧妃一样的。 不,从那齐公公待她的态度和王爷对她的宠爱,在这王府里,她的地位或许还要高过吴侧妃。 想到这一点的几个妾室,朝吴侧妃看去,这礼到底该不该行? 吴侧妃铁青着脸色,一言不发。 而温如意,一心在看齐公公刚才说的赏赐,这几口箱子里到底藏了多少银子? 最后还是一同出来领旨的廖嬷嬷她们先行开了口,连那绣娘在内,三个人向温如意行了个礼:「恭喜温侧妃。」 温如意扭头看她们,未等接话,站在吴媚儿身后不远处的乔语兰冲了出来,狰狞着神色大喊道:「温如意你是使了什么狐媚计策迷惑了王爷,你这个!」 反应迅速的齐嬷嬷即刻捂住了她的嘴,魁梧的身材此时便起了作用,乔语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一下就被拿捏住了,只剩呜呜声,脸色涨红。 廖嬷嬷冷冷道:「这半月的规矩看来你都白学了,辱骂侧妃娘娘是什么罪责你可记得?」 乔语兰呜呜着说不出话来,看着廖嬷嬷,继而视线抛向吴侧妃求助,她当然记得了,她比谁都清楚这些规矩,当初她可是把这些都背熟了的。 廖嬷嬷无动于衷:「看来乔夫人忘性太大,不记得了,这可不行,来人,上刑凳!」 乔语兰吓的浑身一抖,辱骂侧妃的罪责,仗二十,罚闭门思过一月。 廖嬷嬷她们来的时候只有三个人,并没有带什么人手,但她们奉的是太后娘娘之命,行的又是教导规矩的事,所以指使得动定北王府里的下人。 听廖嬷嬷一声令下后,在院里候着的两个老妈子即刻带人抬来了刑凳。 那与温如意拍戏中看到的没太大不同,比长凳更宽一些,能够容纳人的身子趴在上面;前面的凳脚上绑有绳子,用来固定住犯人挣扎逃脱。 温如意看着齐嬷嬷将乔语兰强压在了刑凳上,平日里令人羡慕的纤瘦身形,此时是丝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两个老妈子将她挣扎的手绑在了凳脚上,腰间和双脚也都绑住,齐嬷嬷这才松开捂着乔语兰嘴巴的手。 「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啊。」松开手的刹那,乔语兰冲着吴媚儿的方向大喊,此时是真的怕了,众目睽睽之下被绑在这儿已经是很丢人了,再要挨上二十杖,她会没命的。 吴媚儿看着这场面,尽力克制着神色,袖口下的拳头死死握紧着。 就算是温如意被封为侧妃,她吴媚儿还是这王府里执掌一半中馈的人,乔语兰是王府的妾室,要罚她难道不该经由她点头,廖嬷嬷直接越过了她下令处罚,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可吴媚儿也清楚一件事,廖嬷嬷是在替温如意立威,她虽是丝毫没有背景,但她救了王爷一命,皇家感激她,封她做侧妃,在这王府中,别人就不能对她不敬。 吴媚儿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憋着一股气,难以宣泄。 过了会儿,她撑着那笑意对廖嬷嬷道:「廖嬷嬷,二十杖下去,怕是之后那些人里连这些规矩都没法继续学了。」 「娘娘,之后那些天学的都是工技活,乔夫人连之前那些规矩都没记住,学这些又有何用。」廖嬷嬷凝着神色提醒,「圣旨都还没供奉起来,乔夫人就敢冲撞,这还只是在王府里,若是在外头,丢的可不止是她自己的脸面。」 吴媚儿神情一震,真是好大的罪。 话说到这份上,吴媚儿要再说好话,就显得她不识轻重了,这一沉默,那边棍子已经落下。 乔语兰满脸的眼泪,叫的声嘶力竭。 「娘娘,娘娘救我,好痛。」 「不要打了,娘娘……」 第50章 到后来声音渐渐小下去,眼眶红肿的脸上,痛已经有些麻木,整个人像是要晕厥过去,进气少出气多。 没了她的叫喊声,周围安静之后只剩下棍子打下去的声音,是重物击打在肉上,很闷沉,却特别厚实,那种疼,光是用眼睛看就能够感受到,陈小婉她们站在一旁吓的不轻。 对温如意来说,触动更大。 乔语兰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个讯息,传达到温如意这儿,在不断提醒着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地方,她觉得乔语兰当众被绑在凳子上打的奄奄一息,特别不像个人。 她不圣母,只是眼前的这些,冲撞了她二三十年来所形成的观念,令她特别的不舒服。 打到最后几杖时,乔语兰昏迷了过去,即便是比衙门里的棍子要细一些,普通人十五棍就够受的,更何况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人。 廖嬷嬷和齐嬷嬷她们无动于衷,打完之后叫人松绑,把乔语兰抬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而留在原地的那刑凳,带给了其余那些妾室极大的震撼。 领完旨挨完罚,还没到结束的时间,大家还得去小厅内接着做女红,温如意也跟着要往里走,绣娘笑着拦住了她:「您如今是侧妃娘娘了,不必学这些。」 听到这个,温如意心中的阴郁扫了一半,不确定道:「之后的都不必学了?」 「那是自然,即便是娘娘要学,也会有人到您这儿侍奉教导,您如今可是王府的侧妃。」如今这王府里没有正妃,她与吴侧妃都是二品,哪有让她再与这些妾室一起学的道理。 在这些宫嬷嬷眼中,温如意如今的地位可拔高了许多,至少在王爷娶正妃前,她还是很能说得上话的,再者她正受宠呢。 温如意心里乐坏了,嘴上还与绣娘道了谢,心想着这回应该可以直接回小庭院了吧,那边廖嬷嬷提醒道:「您该去向王爷谢恩。」 于是温如意向吴媚儿点头致意后带着豆蔻离开了这边的小厅。 吴媚儿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对廖嬷嬷她们笑道:「有劳几位嬷嬷了。」 廖嬷嬷向吴媚儿行礼:「恭送娘娘。」 吴媚儿最后看了眼小厅内,带着两个丫鬟转身离开了这边的院子。 回到香园后,吴媚儿再没能控制住,发了好大一顿火。 知画端了重新沏的茶进来,看到内屋中一片狼藉,眼神示意跪着的两个小丫鬟赶紧出去,小心跨过了砸碎在地的花瓶碎片,将茶盘放到桌上,倒了一杯后递到吴媚儿身旁劝道:「娘娘,您别气坏了身子,一个市井出身的,哪值得娘娘您为她这般生气。」 「市井出身,我们都小瞧她了,进府前闹投河自尽,进府后还用爬墙离开来吸引王爷的注意,她的那份心思,怕是比谁都要深,去了一趟莞城还得了这样的好处,她现在是圣旨亲封的侧妃,这王府里面,今后可没人敢得罪她了!」 吴媚儿是越说越气,接过知画手中的杯盏,喝了两口,用力甩在了地上,狰着神情。 她吴媚儿三年前进府时都没有一道旨意,她温如意如今倒是风光,又是圣旨又是赏赐,还让那几位嬷嬷如此对待,就连那齐公公对她都这么客气。 谁不知道乔语兰是她的人,今天这一罚,从今往后她颜面何存,在这王府里如何立足! 「娘娘,那温如意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救王爷一命,她肯定是使了什么计谋。」 「王爷遇袭一事是真,她能使什么计谋。」吴媚儿神情一顿,那温如意一不会武功二只是个市井出来的,眼界如此浅薄,的确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救王爷,那这圣旨又为何而来。 有什么在她脑海中一闪而已,这样的想法生出后,吴媚儿的眼眸中泛着不置信:「绝不可能!」王爷绝不可能为了让她做侧妃,故意在这件事上谎报功劳,晋王世子和忠勇侯府二少爷都在,还有那么多的官员,若是假的早就传开了。 吴媚儿用力掐进了坐塌上的褥子:「她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只是运气好,那样危机的关头,她救了王爷,除了这个,不会有别的原因。 「娘娘。」知画被她这变幻的神情吓着了,宽慰她道,「娘娘,那温如意是字都不识几个的人能懂什么,今后王府里肯定还是娘娘您做主的。」 吴媚儿垂眸,泄愤够了沉静下来:「出了这屋子,不许直呼她的名讳,该怎么行礼就怎么行礼,不要让人家觉得我香园里的人没规矩。」 「是。」了解吴媚儿性子的知画,知道娘娘这么开口,砸东西这事儿算是翻过去了,「要不要奴婢去汀兰院看看。」 「也好,你去一趟。」 「是。」 …… 这厢琢园,温如意进屋,看到靠坐在塌上的厉其琛,再看他身旁小桌上摆着的书册,即便是受了伤,也不肯好好养着的,说的就是他了。 温如意行了礼:「妾身谢王爷恩典。」 厉其琛朝她摆了下手,温如意上前到他身旁,厉其琛看着她,声音显得有些沉:「谢什么?」 多谢你将我塑造成了个救命恩人,将上马车和中途躲藏的功劳都归结到了她身上,最后还弄了个侧妃,对于那圣旨上的内容,温如意真的很心虚啊。 可嘴上,温如意低垂着头还在羞涩:「多谢王爷抬爱。」 对他们两个人而言,这还真是一件摆上桌的事,厉其琛也知道她没这么大的功,温如意更清楚自己做过些什么,但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提圣旨下达的缘由是什么。 要问厉其琛为什么,恐怕他会以「本王高兴」直接打发回来,那还不如不提。 第51章 厉其琛抬起手,候在身旁的云阳抱了个匣子过来,并不高,一本书册的大小,温如意在他的手艺下抽开了上面的夹板,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几张契纸。 之前她见过莞城府宅的房契,与这很是相似,难道这也是房契。 「这是东巷口的一间铺子。」 温如意拿起第一张才发现,底下的都是图纸,她粗粗看了下,面积不小,还有三层之多,开酒楼都绰绰有余。 「王爷是要卖掉?」 「你不是要开脂粉铺。」厉其琛搁在桌上的手轻轻点着桌子,一下一下,瞧着十分惬意,「赏给你。」 温如意一愣,赏给她?这么大的铺子? 她即刻在脑海里算了一笔账,三进宅院值多少钱,东巷中最为热闹的一片地方,这么大的铺面值多少钱,就这么送给她了? 有时候拿的多了温如意心里也会不安,莞城那儿只说要她打理,到这儿直接赏给她。 「王爷,这太贵重了。」她今日刚得了赏赐,那边都还没来得及回去看。 「补那四张银票。」 「……」那才二百两银子啊,这铺子少说都上千两了,这怎么能比。 可这铺子,是温如意想要的,有了它就真的能实现她在莞城时的想法。 温如意心里还是挺纠结的,几番喉咙里就要蹦出婉拒的话来,可又舍不得。 这时,耳畔又传了他甚为淡然的一句话:「侧妃能自由出入王府。」 想开脂粉铺子的事,温如意只说过一次,还是在莞城的时候,那天她和慧夫人出去闲逛时买了一堆瓶瓶罐罐,他过来时问起,自己随口说的。 那时虽是怀了让他出钱出人力的心思,但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之后去了西桥镇那些天里,温如意就将这计划放在了将来离开王府之后,毕竟她是个妾室,不能随意出入王府。 可如今他这番话,就如那圣旨中所宣的一样,往她头顶砸下来,前者是懵逼,后者却是欣喜。 她可以自由定北王府! 厉其琛的眼底,她很努力的在克制激动,可对她而言实在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再努力克制,那欣喜还是洋溢在了脸上,她抬起头看他,怕自己做梦呢,眼神闪闪发着光,不确信道:「真的?」 厉其琛执起书卷,遮了半边脸,嘴角微扬,声音还是沉沉的:「侧妃可以自行出入王府,圣旨赏赐的宫牌,你还可以入宫求见。」 温如意微怔了怔,正欲开口,外面传来了云阳的禀报,范大人求见。 下了朝就过来,想必是有要紧的事,温如意的谢恩告一段落,福身后离开屋子,在屋外的台阶下见到了范延皓。 套着衣服的手臂看起来很粗大,像是里面裹了厚厚的纱布夹了板,用布条绕过脖子将手臂吊了起来,整个人比从莞城离开时瘦了些,温如意能想象到那几日快马加鞭回京都城,途中又遭偷袭,这几日应该还忙着查王爷遇刺一事,没有停歇下来过。 不过他还是那副嬉笑的神情,看到温如意后笑眯眯打招呼:「如今该称您为侧妃娘娘了。」 温如意也习惯他说法的方式,当初爬墙那一回,遇到的就是他,于是关切:「范大人的伤可好些了?」 「小伤。」范延皓不甚在意,见温如意看的是自己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家中长辈担心,其实不严重。」 「那就好,王爷正等着,您请进。」温如意侧身让开,范延皓点了点头,走上台阶后三两步进了屋,温如意望着禁闭的门,不知为,有种莫名的情绪。 一刻钟后,小庭院内,温如意趴在桌上,面前是摆在绣囊内的宫牌,而厉其琛说过的话,不断在她脑海里回响。 这小半年里一直致力于离开这里的温如意,头一次产生了迟疑,原本穿越到这儿,她的眼前至始至终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离开这儿,自由自在的生活。 而现在,突如其来的这道圣旨让她至今为止还都有些蒙圈,厉其琛对她有新鲜感是一回事,可他不蠢啊,反之还聪明的很,综她这些日子来的观察,他看似行事乖张,却有着一定章法,他不会图新鲜图有趣到这份上,将功劳都归结到她头上,让她做侧妃,毕竟侧妃和妾室虽说都在正王妃之下,但差别还是很大的,还有品级在。 这就好比,假若他是储君的话,侧妃的身份将来是直接能晋升为妃乃至贵妃的品级,他这么做又是为何呢。 温如意的心中是有一杆秤的,她从来都认定那样一个真理,得到的东西越多,付出的也会越多,换言之,别人给你的越多,他肯定也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 厉其琛赏摇钱树也好,让她打理莞城的宅子也罢,看得出都是兴致使然,可封侧妃就不一样了,圣旨下了之后他还准备了别的赏赐,就是自己提过一回的脂粉铺。 临时起意送的东西,和预先准备好,前者随性,后者多少用了些心思,温如意怕的就是这心思背后的用意。 豆蔻走了进来,见她趴了许久了,一直呆呆看着桌上的绣囊,笑着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娘娘,您不高兴么。」 温如意伸手缓缓滑着面前的杯子边沿,半响:「豆蔻,你说为什么要封我做侧妃呢。」 「王爷是喜欢您啊,虽说奴婢之前没有侍奉过别的夫人,但在王府里呆了这么多年,娘娘您是最得王爷喜欢的,再者舒娘娘的身子一直不好,由您来帮衬不也挺好。」 温如意一怔:「说起来,我可从未见过这位舒娘娘。」听陈小婉提起过,听吴侧妃提起过,豆蔻也偶尔会说,但从没见过真人,出去参加宴会也好,送别王爷也好,这就是个活在别人话中的人。 「舒娘娘进府很早,比吴娘娘还早,但因她身体不好的缘故,久居景清院,几乎不出门,府中大小宴会都不会参加,宫宴也甚少去,厨房内还有专门的老妈子为她煎药。」 第52章 身体不好,一直要这么养着:「王爷当初为何带她进府?」 「舒娘娘是四年前王爷从建州带回来的,说是个清伶。」豆蔻不由低声了几分,「奴婢听厨房里的老妈子说,舒娘娘其实是罪臣之后,抄家后被发配到了建州做清妓,原来也不姓舒的,也有说她就是个琴艺出众的清伶。」 封一个清伶做侧妃,厉其琛是有够喜欢她的,各项礼仪都给省了,养在景清院内,这架势,可不输她。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之后,温如意心里无端松了一口气,厉其琛能够封一个烟花女子做侧妃,这已经够出格的了,那他封她一个清白人家出身的做侧妃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了,他赏给那舒娘娘的东西肯定也不少,那这脂粉铺子肯定算不得什么。 想到这儿,温如意从琢园离开后,心里头堵着的那一块,突然通畅,拿起豆蔻刚斟好茶的杯子。 豆蔻是眼见着自家夫人精神一下好了起来,笑着补充了句:「娘娘,往后待王妃进门,您若能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往后的日子就更顺当了。」 话音刚落豆蔻就听到了自家娘娘的咳嗽声,一转头,温如意被一口茶给呛的,扶着桌子咳的满脸通红。 「娘娘!」豆蔻忙给她抚背,拿了帕子擦去落在衣服上的水迹。 温如意抓了她的手,呛咳的说不出话来,喉咙里热辣辣的,她真是被那自由出入王府的惊喜给冲昏了头,险些把这件事给忘了,封了侧妃有了品级就和陈小婉她们不一样了啊,即便是王爷今后娶了正妃,她也不会被遣散。 「娘娘。」豆蔻见她脸色不太对,抚了几下背后又递了水,温如意刚要去接,门口那儿传来了苏嬷嬷的声音,叫人抬来了太后娘娘的赏赐。 温如意摆手让豆蔻去迎,起身看着一个个抬进来的箱子,接过苏嬷嬷递上来的礼单后,眼眸微张,咳嗽声都止住了,心中即刻展开了一场拉锯。 礼单上为首的赏赐——黄金五百两 …… 苏嬷嬷她们并没有给温如意很多时间去想,礼单和赏赐送过来之后,不多时,苏嬷嬷又带人抬了一些新的家具物什过来,将原来屋子里的一些都替换了去。 傍晚时,苏嬷嬷领了十来个丫鬟前来,要温如意再挑四个丫鬟下来侍奉,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侧妃身边得多一些人侍奉,待到天色暗下来时,小庭院内一下热闹了许多。 添了两个内侍的丫鬟,两个粗使丫头,又添了个老妈子,小庭院内原本空着的几间屋子都给收拾了干净,安顿下来后,那老妈子领着两个粗使丫头,将小庭院后头荒废了许久的小厨房给收拾了一遍,天黑时过来禀报,说是明日再找林管事派人来重新砌过,往后想吃点什么,就能在自己院里开个小灶。 每月的份例往上添了三十两,豆蔻和绿芽两个人的月例也跟着涨了二钱,这一晚,已经拜倒在赏赐下的温如意,是在算着自己的小资产中睡过去的。 第二天一早,刚吃过早食,林管事便带了人过来砌小厨房,顺带着,问起温如意,东巷那儿的铺子要怎么办。 温如意扭头问豆蔻:「琢园那儿是不是有客人?」 「张大人清早过来,还留在琢园。」 温如意想了下,对着林管事笑着问道:「林管事如今可有空?不如我们去东巷瞧瞧?」 即便是封了侧妃,温如意的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到了林管事这儿听着却很舒坦,他果真是没看错人,王爷对温娘娘是格外的宠,这才进府多久就成了侧妃,换做别人,一辈子都熬不到这位置。 虽说莞城的事是个契机,可要没王爷点这个头,就算是她丢了半条性命,这都不一定能封妃,所以说,到底还得看王爷的意思。 想到此,林管事笑呵呵的应下:「外头天冷,小的先去准备,到时派人来请,娘娘再出来也不迟。」 待遇有了明显提高的温如意微笑着颔首:「有劳了,绿芽,去送送林管事。」 半个时辰之后,温如意在前往东巷的马车上。 十一月末的京都城已有了要下雪的征兆,这样的天格外冷,街上走着的人行色匆匆,戴着厚实的帽子,脖子都缩进了衣领内,双手插在袖中,就露了一双眼和鼻子,呵出的气都凝成了雾。 行了一段路后快到东巷,温如意闻到了香味,掀开小窗看去,多了不少叫卖声,萦绕到她鼻子下,都是因为垂涎的味道。 深知自家主子爱好的豆蔻叫了声林管事,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架了梯子,豆蔻替温如意罩上氅子,戴上暖手的袖套,自己先下了马车,再将厚厚的帘子拉开,扶温如意下马车。 初冬冻日天里,华贵的马车上走下一位衣着不凡的女子,与街上行色匆匆的人比起来,就显得格外突兀。 加上这女子精致的样貌,一瞬就夺了许多人的眼球,温如意在下地时轻轻那一踩,眉头微蹙间的神态都惹了些人叹息,这是哪家的夫人,生的这般绝美。 温如意朝东巷那边看去,这记忆里走了十几年的巷子,对现在的温如意来说陌生的很,林管事在前头笑着拘了个姿势请她过去,温如意朝豆蔻示意了下,跟着他往前走。 后边儿的豆蔻已经出现在路边的那家红豆糕摊前,搓着手笑眯眯道:「老板,要两块红豆糕,刚出炉的。」 「都是刚出炉的,您看还热气腾腾的。」老板从温如意那儿收回了视线,麻利的给她用油纸包了两块红豆糕,递给她笑着问道,「小心点拿,姑娘,刚刚那位是你家夫人?」 「不是夫人,是我家娘娘。」豆蔻拿出铜钱放在板子上,「整好。」 这摊附近人挺多,听她说娘娘,不免好奇:「谁家的娘娘啊。」就带这么几个仆人。 豆蔻朝他们看去,笑意一收,轻哼:「我家娘娘是定北王府的!」说罢,豆蔻转过身追去。 可这红豆糕摊炸锅了,因为有人认出来,这丫鬟口里的娘娘,是温家那丫头! 说起东巷温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前是因为温家的豆腐,远近闻名是一绝,近几年来添了个豆腐西施,温家的大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那模样俊俏的,可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 四个月前温家又添了件事,她那家踏破门槛来求娶,谁都没看上的大姑娘,被定北王爷给看中了,纳进府做了王府小妾,来抬人当天就先闹了一出跳河自尽,后来还是被送上了轿子抬去了。 第53章 当时多少人唏嘘,要不是温家两老都离世了,以他们对这女儿的疼爱,断然不肯让她进王府做什么小妾,可如今是大哥做主,而那温家嫂子又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上百两的银子登时就眼红了。 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也就只能这么私底下说说,谁也不敢去定北王府门口喊说你这小妾是抢来的,人家不肯还闹过跳河自尽。 如今几个月过去,还时常是有人说起,一是怀念温如意的手艺,二便是每每提及都要感叹一番,京都城中的百姓都知道定北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温家那大姑娘去了王府日子肯定不好过,末了,便是可惜这么一位好姑娘。 如今有人认出她来,这些人讨论起来,有人摇头:「像是像,温家那丫头模样也俊俏,可没她这么……」那人停顿了好几下,书读的少,用不出措辞来,最后涨红着脸道,「你们没听见那丫鬟说的么,温家那丫头怎么可能做侧妃,这肯定是哪家小姐嫁进王府做了侧妃。」 「我看像啊。」一旁也有人执意认为那就是温家大姑娘,从小看到大,就是换了个妆容也能认出来啊。 「我也觉得是,就是瞧着那样,似乎又和以前不太一样。」 这些人站在红豆糕摊子前说的不一样,其实就是温如意的气质变得不一样了,换一身衣衫会像是换了个人,而这身躯下的里子换了,整个人呈现出来的气质便会不同,即便是温如意再想刻画,在这些认识十多年的老街坊眼中,还是看出了不同。 再者,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半年前的姑娘家,举手投足又平添了不一样的风情,他们自然觉得不相像。 但最为重要的是侧妃这名头,让他们难以置信,温家就是做卖豆腐生意的,卖了几十年了,什么家底大家都清楚,就这样温家大姑娘怎么可能做侧妃么,再者,做了侧妃那么大的事,哪能不传到温家来,这妾和侧妃可不一样,那温家就真的要飞黄腾达了! 这厢大冷天大家凑在热腾腾蒸篓前讨论的激烈,那边温如意已经走到了铺子所在的位置。 在东巷街头的位置,因为横了一条巷子,所以铺子呈现的是两面对路的状态,不论从哪个方向走都很容易被人看到,地址位置很好。 温如意从豆蔻手中接过第二个红豆糕,走上台阶,林管事已经推开了门,里面很干净,像是刚收拾过没多久,椅子全收起来架在了桌子上,那边的柜子后面一排的柜子虽说已经清空,但看样子这里以前是个酒楼。 温如意环顾四周,一楼可以有两个用处,一半用来卖胭脂水粉,另一半做成一个个的小招待室,至于这楼梯么,温如意看向林管事上去的位置,从那儿上去的话,最好是从另一处下来直接到达招待的地方,这样有足够的私密性,是这些思想保守的古代女性所需要的。 至于二楼么…… 正想时,林管事在楼上请示:「娘娘,您可是要上来瞧瞧?」 豆蔻扶了温如意走上去,空落的二楼因为东西被搬空了,都是一间间开着门的包房,这更如温如意的意思,包房不必改,正中间重新规划一下,还有那三楼。 温如意朝后面的方向走去,从窗户看出去,看到了个院子,这院子不大,但起了几间平屋还是可以的。 温如意一面看,心中渐渐有了规划,林管事从三楼下来,在旁跟随,等温如意走到沿街的窗户边上时,笑着请示:「娘娘,您有什么需改动的,尽管吩咐小的。」 「如今的确是有两件事要先办。」温如意指了指院子的方向,「那边起三间屋子,每间砌四张床,第二间,麻烦林管事替我去寻一下,哪边的牙婆子有年纪大一些的姑娘,十三四五的年纪就好。」 「娘娘您要几个?」 「招二十个,第一模样要端庄,第二,其手要柔软好看,太硬可不好。」 「是。」林管事虽说不太明白温侧妃要做什么,但他够聪明,执行便是,「小的这就去安排,到时候娘娘您可是要亲自挑选?」 「嗯。」温如意点点头,从窗户望出去,这间铺子的位置是真的好,东巷街头,还在横穿的巷子上,印象中这条巷子出去是与另外的街市相同的,这样的铺子,想不看到都难。 普通的三进宅得五六百两银子,京都城中稍微热闹些的街市,最普通的铺子也得好几百两银子,像她如今所站着的,价格更得往上翻好几翻。 对温如意来说,这不是厉其琛送了她千两银子这么简单,而是她能够用这铺子做很多事,这间铺子十分的如她的意,比她当初所设想的还要好。 将铺子里里外外看过后,温如意心中有数,从铺子出来后,快临近正午,东巷这儿又是新一轮的热闹。 对温如意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现在的她其实才是第一回到这里,闻着时不时传过来的香气,温如意起了意,想进去逛逛。 一刻钟后温如意手中又换了一样吃食,是刚刚煎好的萝卜饼,咬一口,面粉中混着萝卜丝的鲜味,佐料咸香,还能从中尝出萝卜的微甜,搭配着煎的有些苏酥脆的边角部分,好吃的温如意险些吞舌头。 几口就把一个吃完了,豆蔻给她递上另外两个,认真的提醒:「夫人,这些就先带回府去,您等会儿还能吃别的。」 再好的胃口也有吃饱的时候,温如意看着她怀里的一些吃食,觉得她的建议十分中肯,要是在半路就吃饱了,那多可惜。 温如意吃完手里的两个后,才走几步路又闻到了香味,这回似乎是浓浓的葱香,林管事在旁介绍:「南街那儿有很多大铺子,东街这儿吃食多,前头就是如意斋了。」 「这如意斋都开到莞城了。」之前慧夫人带她出去逛时也到过如意斋。 「如意斋是白家底下的,祖辈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这么多年一家开着一家,可不止是莞城,建州那儿都有。」林管事还不忘恭维一下温如意,「莞城那客栈,按娘娘说的,顺水之下,可能开好几家。」 「林管事,客栈修好后就能择个吉日开张了,按着我之前与你说的,人可都请好了?」 「都请好了,按娘娘吩咐的找的,您说的那木牌也已经差人做妥了,您说的那样,的确是不好仿。」 「不好仿,也会有人仿,但林管事,有人要真花了心思要弄这牌子便宜些住店,于我们而言也是稳赚不赔的,毕竟不便宜,一晚能赶上普通客栈两夜。」 温如意让林管事定制了一批类似住店会员的牌子,在中间另外造了些工艺下去,比较难仿。 但这也只是做给那些住店的客人看的,在这个没有防伪标识的年代,许多东西容易仿造,牌子也一样,对温如意而言,只要来住店,给个会员折扣都是无妨,左右价格也不便宜,你乐意防止个假的来住更贵的客栈,那她哪儿会拦。 林管事听着直点头,心里又佩服上了一层,温家豆腐摊儿生意那么好,一定也有娘娘的功劳。 走了一半路后温如意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路还是熟悉的都没有问题,眼前看到的也都还是东巷,但就因为刚刚林管事说有一处巷子内的蜜饯特别好吃,温如意跟着拐进来,等走回街市上的大路,正好错过温家的豆腐摊。 第54章 回头看其实还能看到温家豆腐摊挂着的旗子,但这么远的距离,人来人往的,若非刻意看,豆腐摊那儿是不会注意到她这边。 林管事的神情还是很如常,并没有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妥,要让温如意来做决定的话,她其实也不愿意见原主的大哥大嫂,干脆的,温如意就当是没想到这茬,挑了颗蜜饯送到嘴里,往如意斋继续走。 才不过走了几步路,温如意就被人叫住了,扭头过去,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 其中小的还眼泪汪汪,见温如意回头后,直接三两步冲了过来,豆蔻赶不及拦呢,就扑倒了温如意的怀里,哭腔道:「姑姑,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七八岁的孩子冲劲不小,温如意被他撞的后退了步,待他抬起头后仔细看,呵,这白净俊秀的小脸,真的是一点都不像她那便宜大嫂,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 那边的大侄子没冲过来,看神情也是很高兴的,与怀里这个比起来,他多了分憨厚劲。 不知道是因为血缘关系,受了原身的影响,还是因为两副这样的样貌,温如意一下便喜欢上了这兄弟二人。 这样的认亲画面多少引了一些人注意,加上这是在东巷,温家那俩小子谁不认识呢,如今小的扑到一个美貌女子身上喊姑姑,这厢,便有人把温如意给认出来了。 这不是温家大姑娘么。 有一个就有两个,正中午东巷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在过去一段路就是温家的豆腐摊了,温如意自从进了定北王府后就从没回过东巷,如今见她穿的华贵,瞧着是过的十分不错的样子,于是大家就更好奇了,都想知道她在定北王府过的怎么样。 此时红豆糕摊儿上的事还没传到这儿,温如意见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拉上小侄子,冲大侄子一招手,转身走了几步进了如意斋。 一刻钟后,如意斋二楼的包厢内,桌上摆了七八屉热腾腾的点心,桌旁的小炉子上还煨着一锅清汤,屋子里飘散着的都是香味,勾起人的食欲来。 温如意很想大快朵颐,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儿的比莞城那儿更为正宗些,光是闻着味儿就忍不了了,不愧是宫廷御厨所传承的。 可温如意两次提起筷子都夹不下手,为什么呢,坐在对面两个乖巧的孩子,一直在看她,那目光,是生怕她再不见了。 温实和温寻这两个孩子是真的很乖,温如意的记忆里,他们就是很听话的。 温实出生时温如意才六岁,大哥两口子忙着接手摊子上的事,温实算是跟在温如意屁股后面长大的,到了温寻出生,温如意照顾他便更多了,所以他们与温如意一直就很亲近。 温如意跳河自杀那日,两兄弟都在上学,等下学回来姑姑早就被抬进定北王府了,温实年长,就只问了几句,心里难过也不会表现的很明显,温寻却哭闹了好一阵子,但这都无法改变姑姑回不来这个事实。 今天是温寻贪吃,去街头那儿买红豆糕时听他们说起姑姑在这儿,东西都不要了直接赶去书堂里找温实,而平日里读书甚为用功的温实,在听弟弟说姑姑来了东巷也不镇定了,向先生告了价,急忙和弟弟回来找人。 沿路打听并不难找,在经过自己家的豆腐摊后,走了不多时,就找到往如意斋这儿过来的温如意,找到了她之后,便是一错不错看着她。 「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温如意叹了声,这么盯着也不是办法啊,伸手夹了鱼粉糕到他们碗里,笑眯眯道,「快尝尝。」 温实夹起来尝了一口就放下了,温寻还眼巴巴望着她:「姑姑,你还回家么。」 桌下的温实拉了下弟弟的衣袖,抬头问:「姑姑是不是等会儿就要回王府去?」 温大东的模样随了过世的温父,不粗狂,却很普通,温如意随了温母,青出于蓝,而温大东的两个儿子,既没随爹也没随娘,样貌是随了祖母,和温如意生的有几分相像,皮肤是一样的白皙,将来长大了模样肯定差不了。 而此时,这样添着稚气的脸庞,温如意委实不忍他们伤心,于是委婉道:「姑姑已经进了王府,不便回家去。」 「姑姑不愿意去王府的,让爹娘把银子还给定北王府,这样姑姑就可以回家了。」温寻原本并不知道温家收了银子的事,还是在某一天书堂中有人拿此事嘲笑他,说他用的书册笔墨,穿的衣服都是温家将姑姑卖给定北王府的得来的钱,和同学打过一架后,温寻就跑回家让王氏把银子拿去还给定北王府,这自然免不了再挨一顿揍,可温寻那心思可没歇,一直觉得银子还了姑姑就能回来。 温如意微怔了怔,光是原身那些记忆温如意就能够想得到大嫂王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加上那日去王府求见,更是觉得此人奇葩,要么不沾上,一旦沾上就比蚂蟥还要难甩脱,可她这两个儿子的性子半个都没随她,反倒是温寻做的那些事,能把王氏气的不轻。 这个问题温如意很快释然了,大侄子是温如意的母亲养着,跟在温如意屁股后面长大的,小的更是温如意带大的,两个人的性子自然随了与他们长期相处的温如意。 温如意示意豆蔻给他们舀一碗清汤:「我在王府里过的挺好,你们不用担心,来,可别浪费了这些。」 好与不好很明显,温如意的状态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若是真有什么事,可摆不出这样的神情来。 兄弟俩到底是年纪小,温如意哄了会儿,这就将要问王氏讨银子将温如意带回家的念头给熄下去了,肯定温如意不会马上走,被香味侵袭许久的温寻,终于忍不住动了筷子。 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叫豆蔻再去底下瞧瞧有什么新出炉的,一面催着他们多吃一些,自己也跟着夹了几样爱吃的。 第六筷的四喜肉丸送入口时,两道视线又定在了温如意身上,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笑看着他们:「不好吃?」 温实摇了摇头没有作声,温寻吃的嘴唇上都是油花,疑惑道:「姑姑,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肉了,以往看到这些荤腥的,你可都不会多动筷子。」 「人的口味总是会变得。」温如意淡定的放下筷子,正好豆蔻进来,便叫她把屉子放到他们两个人面前,「多吃一点。」多吃点才好堵住你们的嘴啊。 「以前姑姑多吃一块肉都会犯恶心。」温寻小声嘀咕,拿了一颗流沙包咬了口,觉得好吃,递了一块给温实。 温如意是肉食动物,以往拍戏要保持身材没办法,穿越过来后仗着这幅好身材,除了入夜少吃之外,其余时候温如意都没有顾忌,她笑着解释:「王府里的厨子烧的菜很不错,多吃了也就习惯了。」 兄弟俩听温如意这么说,便是信了,谁让姑姑说的话都是对的,改了就改了。 约莫吃了一刻钟,温如意的离开了,她还得去钱馆,便将桌上余下没吃完的打包,让他们带回去,若是饿了也能应急。 一行人走下楼后,外面围着的人群吓到了温如意:这是什么情况。 数不清多少人在屋外,其中还有熟人脸,这些人就是冲着温如意二来的,尤其是在刚刚得知温如意被封了侧妃,这么大的事竟是毫无声息,怎么可能呢。 第55章 「如意啊,我是你六叔公家的七婶,你出生时的裹身的布还是我替你剪的。」 「我米铺的三婶,这都多少日子没见了,那天你被抬去王府时也没去送送你,如今是回来看看?」 「要不去我那铺子坐坐,我那儿地方大,平日里你不是常在杨婶这儿扯布。」 「去我那儿也成,就在这对面,近的很。」 「你家的铺子哪有我家的亲,咱可是开在豆腐摊儿隔壁,几十年老邻居了,看着如意长大的……」 七嘴八舌的话传到温如意耳朵里,她已经被这什么叔叔婶婶,哪边的叔公哪边的舅婆给弄混了,就算是翻遍温如意的记忆,她也对叔公的家的谁没有印象。 上赶子来攀亲戚,图的可不就是个利字。 温如意瞧他们这架势,大抵是知道了她如今是侧妃不是个妾,套近乎来了。 不用温如意开口,林管事已经叫人将围在外面的人遣散,正要出去,远远的,从温家豆腐摊儿那里,匆匆忙忙赶过来一道身影,脸上的神情急切的很。 不一会儿,王氏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如意斋门口,她不是没有看到两个儿子,但首先的是和温如意打招呼,脸上堆满了笑意,与她半刻钟前听到说自己那小姑子成了侧妃时的诧异不同,整个人的气场都软和下来:「如意啊,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倒叫我比他们这俩小子晚知晓。」 说罢,嗔了两个儿子一眼:「姑姑回来也不说,先生教的都扔背后了是不是,还不快请姑姑回家去。」 王氏这一招可使的好,既摆脱这些无端跳出来的三姑六婆,又叫温如意不好拒绝两个侄子,只要把人请回了家,这要问的要说的,都是自家关起门来,别人可占不到便宜。 换做以前的温如意,恐怕是吃的透透的,毕竟温如意疼爱两个侄子,那还是她的家,可温如意偏生不想让她如意,她喜欢这两个孩子有的是办法对他们好,去温家绝不可能。 温如意露着为难道:「大嫂,这一趟出来是得了吴娘娘的额外应允,就两个时辰,如今快到了,得回去了,要不坏了规矩可不好。」 说罢并没有给王氏回话的机会,转身对温寻道:「姑姑要走了,随你娘回去。」 之前一直缠着温如意的温寻,这会儿也不知道为何,变得特别听话,走到温实身旁,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塞给温如意:「这是罗大夫给姑姑磨的。」 温如意怔了怔,她想起来,她有腿凉的毛病,是这几年来为了帮大哥,每天起早贪黑的忙,制豆腐的屋内又是整日的潮湿,闹出了这么个不大不小,却捂不住热的毛病,以往偶尔会觉得腿酸涨,后来进了王府每天都是日上三竿才起来,加上温如意好动,就没有再犯。 罗大夫的药是好,但不便宜,这么一小瓶恐怕他们两个在私底下攒了许久才攒出来。 他之前是觉得自己会再多陪一会儿,所以一直默默藏着没拿出来。 温如意心中有所触动,原身那一跳不值,这两个侄子倒是挺值。 「好。」温如意笑着将瓶子收下,想了下,身上也没什么可以赠给男孩子的,便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温寻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转身走到大哥身旁,冲着王氏道:「娘,我们回去吧,爹还在铺子里忙。」 王氏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说什么笑眯眯是不能叫她听见的,再说,走什么走,这要走了下回呢,她后来再去王府求见,可就不让进了。 「如意啊,你大哥挺想你的,你就回家看看。」 「大嫂,我不能迟回。」 「你不是封了侧妃,怎么这点主都拿不住。」 王氏见她半分犹豫都没有,说走就要走,急着脱口而出,但说完后王氏就开始后悔了,她这么堂而皇之的喊出口,岂不是人人都要知道了。 温如意冷冷看着她,她这话说的,倒像是她温如意忘恩负义,做了侧妃就不顾念亲情,家都不肯回:「大嫂将我送去定北王府的时候就没想过,我这样的身份,要如何在王府中生存下去。」 王氏脸上的笑意微僵,有些尴尬:「不是大嫂送你去,而是他们派了人过来接你。」 「所以才说大嫂你根本没想过。」温如意的语气很淡,不是看死了她,而是在这位大嫂眼中,她只看得上银子,哪里会想她在王府过的如何。 王氏脸上的神情更尴尬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皮再厚也撑不住。 「如意!」 这时正前方那儿传来了叫喊声,温如意抬起头看去,见是金怡,脸上的笑意微展,但在看到她身后的人时,笑意都还没收回去了,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又袭了上来。 尽管心里很难受,但温如意如今能够自然的处理面部表情,至少表面看起来,不像过去那样难以控制。 金怡和顾君瑜一块走了过来,温如意便将视线定在了金怡的身上,这又好受了些,尽管余光处还有他的身影。 「如意。」金怡上来便拉住了温如意,瞧着这儿人多,又见温家大嫂,心下就猜到了如意的为难,便快口道,「咱们去丰景楼。」 看热闹的不嫌事多,温如意看那边还想着要把自己带去温家的王氏,看来今天这马车是不容易上去了。 于是温如意点头:「好啊。」 金怡扭头对顾君瑜道:「表哥,你若着急就先行去书局罢,到时候我直接去顾家看姑母。」 顾君瑜温和的脾气:「无妨,接你一同过去。」 第5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温如意一怔,他还要跟着一块儿来? 顾家离这儿有些远,顾君瑜从小到大都是先为别人考虑的性子,所以他这么说,金怡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只是看向了温如意,表哥是无碍,如意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心里叫翻天的温如意若是知道金怡这会儿的担心,肯定是要摇着她的肩膀让顾君瑜快点离开,但这话由她说出口不妥,显得她多么在意。 温如意轻笑着婉拒:「你有事先去忙,改日再聚也不迟,你若得空,到王府里来。」 「不忙,我就是替我爹娘去顾府看看姑姑,也不差这半个时辰,我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金怡挽起她朝不远处的丰景楼走去。 在那儿看着的王氏有些着急,她可不想让温如意就这么走了,之前去定北王府什么都没捞到,如今这都在家门口了,还不能叫她进去的话,往后再想要有什么事让她帮忙,可就难了。 可就在她准备要上前再说几句时,温寻拉住了她:「娘,你过来了,爹一个人在铺子里忙得过来么。」 七岁的孩子个子小,力气倒不小,王氏暗着没有挣脱,转头轻呵:「臭小子你干什么!还不快放开!」 「这会儿生意好着,娘不去铺子里帮忙,那娘留在这儿,我和大哥过去。」温寻也没多拉扯,松开了手,转身对温实道,「大哥我们走罢。」 温寻干脆的和温实一起离开了,可等王氏回头去找温如意,就这点功夫,已经走了很远,再要追过去也来不及了。 周遭的人看到王氏这样的神情,其中便有人笑道:「温嫂子,你们家如意可出息,都成定北王府的侧妃了,怎么瞧着你不知道啊。」 「就是啊,这急匆匆的过来,我还以为她到东巷来先去过温家了。」 当初王氏将堪堪救活回来的温如意塞上马车送去定北王府的事,也就才发生在八月里,记忆犹新,人便是如此,温如意刚才在的时候都忙着攀关系,能捞着点好就捞着点,如今温如意走了,他们便想要看温家的笑话,尤其是王氏,当初那般做了,还指望那孩子继续孝敬回来不成。 「谁说我们不知道了,我们早就知道了。」王氏的神情有些尴尬,却依旧是强撑着笑意,对他们炫耀道,「王府里还差人送了东西过来,只不过如意她想来就是那样的性子,不喜宣扬,这才没说出去的。」 众人笑着,脸上的神情也是写足了意味,谁不知道温家大嫂的脾气,少给一文钱都能喊的整条街都听见,就上回温实在书堂里考了个前三,她就把这事儿给宣扬了整整三天,别提多得意了。 所以她真要知道如意封了侧妃,哪里还藏的住,恨不得全京都城都知道她老温家出了个王府侧妃,从此就要飞黄腾达了! 有些人瞧不过眼王氏这做人的姿态,从中道:「送了什么啊,王府太来的东西肯定不会寒酸,怎么没瞧见?」 「看刘爷你说的,就是咱们都没瞧见人王府把东西抬过来,温大嫂不是说了,如意那丫头不喜宣扬,估摸着是哪天夜里悄悄送的。」 明褒实贬,王氏就是再傻也听出来了,可又不能动怒,悻悻笑着,转身朝温家豆腐摊的方向快步走去,这边人很快也跟着散开了。 …… 这厢走到丰景楼,金怡让掌柜准备了个上厢房,就在丰景楼后院那儿,一间间坐落在回廊亭阁间,十分的雅致。 温如意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这些给吸引了,铺子很快就要装修,后院那儿虽然不能设这样的厢房,但可以设两个看台挖两个鱼池出来,到时小规模的弄些林园景致,让前来的客人赏赏风景也好。 一路上都是金怡在说话,素来爱说话的她,在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温如意,想说的话就更多了,像是把东巷这儿的八卦都给憋了要一次性说,谁家的狗儿猫儿下了几只崽她都记得,更别说谁家女儿出嫁,谁家寡妇偷人被逮了,说起来的时候和陈小婉像极了,但给温如意的感觉是不同的,金怡特别的纯粹。 走进厢房时她终于是觉得渴了,喝了两杯水,望着温如意,笑意收了几分:「听到定北王受伤的消息,我都吓坏了,你还跟着一块儿去了莞城,幸好没事,都说是你救了他太后娘娘才封你做侧妃,你怎么那么傻,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他有那么多人在还怕没人救么,你管他做什么。」 温如意因救定北王而获封侧妃的事也没瞒着,金怡有个做官夫人的姑姑,消息到底是比别人灵通些,但明明是一副担忧的口气,温如意却是笑了,除了她之外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么说,让她自己保命要紧,管那定北王死活。 「你还笑呢,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心太善了,这回幸好你没事。」金怡朝站在门口那儿的表哥看了眼,声音放低了几分,「我知道你不愿进定北王府的,以前我还听说王爷娶正妃的时候会遣散些人,就那晋王世子,娶世子夫人时也遣散了,上回我本想问你的,不知怎么就给忘了,如今这般,你往后什么打算?」 温如意眉宇微动,当然是打算走!难道要留在这里给厉其琛生儿育女,一辈子绑在定北王府。 必须在攒够了银子后就走。 温如意笑了笑:「如今还没什么打算。」 「你这性子就是太温吞了,现在就得打算,多攒些银子,我娘说了,万事都比不过银子最实在,多攒一些傍身才安心,等将来你为王爷生下孩子,待他成亲,你就能跟着一块儿搬离王府。」 「……」温如意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想的够远的,将来等你出嫁,是不是也得将这银子给捏牢。」 「那还用说。」金怡瘪嘴,对她还是不太放心,抬起头又看向门口,声音悠远了几分,「表哥的婚事定下了,是户部侍郎府的四小姐。」 温如意下意识捏紧了帕子,原以为听到这样的事心中会再度难受,却不想那悲伤没有来袭,却是有股淡淡的惆怅感弥漫开来。 心中那股情绪悲伤的点似乎不是不能嫁给顾君瑜为妻。 那她悲伤的是什么。 温如意也跟着转过身去看,为了避嫌而开着的门,阳光斜入,顾君瑜站在那儿,阳光照耀了他全身,就如那日在西山寺的初见,清雅而立,干净透彻。 兴许是这画面有些美,温如意这么看着他,没生出悲悸来,反倒是有那种女儿家遇心上人的羞意,想看又不敢多看,而又忍不住看的情绪。 温如意忽然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梦中金怡带着她去偷偷见顾君瑜,躲在亭子外,大抵也是这样的场景,那时的温如意,心中生出的就是这样的情绪。 温如意的心中猛地咯噔了下,难道是那个原因? 金怡还在说顾君瑜的婚事,目的是想让温如意彻底放下,唯有心里放下了,在王府里才能让自己过的舒服一些,整日惦念着折磨的只有自己。 第5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说到婚期,眼前的温如意忽然起身了,金怡跟着抬起头:「如意,怎么了?」 「我看外面的花看的不错,想出去看看。」 温如意没有回头说了这么一句,金怡愣了愣,这天儿外面哪有什么花,有也给冻恹了,是不是她说的太猛了。 金怡也跟着起身想去安慰,但温如意已经走到门口了,也就是迈出去的那一刻,温如意脚下趔趄,人朝顾君瑜的方向摔去。 就是几秒钟的事,金怡赶过去时顾君瑜已经扶住她了,温如意半个身子摔在了他身上,他的左手,正好抓在她的右手上,用以让她支撑住。 「如意你怎么样,没事吧。」金怡也没太注意表哥是怎么扶着如意的,赶过来后直接拉过了温如意,那被顾君瑜握着的手便从他掌心里脱了出去。 微妙的,他的手指动了下,似是握拢,但只进行了一半,很快便放下了,关切的看着她们:「可要找个大夫看看?」 温如意摆了摆手,倚在金怡身上没作声,此时此刻,她的心是狂跳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说呢,姑娘家喜欢一个人多时,并且明白两个人是不会有什么结果,她做不成他的妻子,那她临死是最大的执念,除了想成为她的妻子之外,不就是想知道他是否与她喜欢他一样,喜欢着自己。 温如意的猜想并不是没有依据,这一份执念只有在面对顾君瑜时才有感觉。 她临死之前或许恨过家人,或许恨过定北王府,但这些都随着她的离世消散了,唯独留下了对顾君瑜的执念。 温如意的数个梦境中都梦到过原身对这一份暗藏感情的纠结,既知道身份地位不匹配,无法在一起,又不能断了这念想,因他喜而喜,因他悲而悲,小心翼翼藏着在这份欢喜。 可女人啊,既是不敢妄想,心中又会生些希望出来,期盼他也是喜欢自己的,这个念想,最后在她跳河自尽时成了遗憾。 金怡担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不是扭着脚了?」 温如意回了神,站起来,心中还未平定,笑着摇头:「走的太急了些,不碍事的。」 顾君瑜在她们身后,看着温如意,视线微顿片刻:「医馆就在附近,还是过去看看吧。」 「真的没事。」温如意婉拒,「只是被绊了下,并没伤到。」 温如意连拒了几回,他们也没再勉强,只不过那一摔,气氛有了些不同,倒不是说奇怪,而是有种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的感觉,就连性子大大咧咧的金怡都察觉到了,她很快对顾君瑜道:「表哥,我还想和如意说会儿话,要不你先去书局,再来接我去顾家。」 不知顾君瑜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没有像刚才来时的坚持,点了点头:「好。」 温如意目送他离开,微眯了眼,刚刚她跌倒时他扶住她时的细微反应,或许她想的办法,真的能够了却那执念。 「如意。」金怡叫了她好几声,从外面收回视线,有些担忧,「是不是我刚刚说的事,让你心里不舒服了?」 「这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你也都是为了我好。」温如意回拉住了她的手,笑着,「你表哥的婚事定下来,也算是了却了顾夫人的一桩心事,我为他高兴。」 金怡微瘪了瘪嘴,你以往可从不说「你表哥」这样的字眼,但她没有说出口与,在她看来,如意总归是有些在意的。 「那就好,如今以你的身份,往后在定北王府也算是能有立足之地。」 温如意笑着,她可没想在定北王府呆一辈子,这立足之地谁爱要谁要。 两个人在丰景楼内呆了约莫半个时辰,已是下午,待顾君瑜来接时,温如意已经先行离开了。 金怡一个人站在屋檐下等,见表哥来了,兴致冲冲的将刚刚跑去如意斋买的糕点递给他:「刚出炉的,给姑姑吃,她不是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 顾君瑜朝她身侧看了下,接过她手中的盒子交给了随从,随口问:「如意走了?」 「嗯,她说要去一趟钱馆,就不陪我等了。」金怡朝马车凳走去,一面踩一面说,「我原还担心她在王府过不好,现在看来,那定北王应该也没有传言的那么难相处,他对如意挺好的。」 走了一半,金怡扭头过来看顾君瑜:「表哥,我记得你受邀去过定北王府的,之前开善寺的大典你也去了,定北王爷是什么样的人?」 定北王是个什么样的人,顾君瑜其实并不清楚,招贤宴上他并没有和定北王说上话,开善寺那日也就只有寥寥数语,谈不上熟识,但却因为这些事,结识了许多人。 就像方兄说的那样,能接到招贤宴的帖子就意味着步入了这个圈子,那日忠勇侯府的二公子主动与他结识之后,便有许多人开始向他送名帖结交邀请,其中的缘由可想而知。 但要说起表妹的这个问题,顾君瑜无从回答,许久,他缓缓道:「定北王爷,应当是个知人善用之人。」莞城堤坝一案,可见其手段。 很显然知人善用并不是金怡想要听到的答案,但转念一想,表哥又怎么会知道定北王在王府内院是什么样的,便没再问,弯下腰要钻进马车内,背后传来了顾君瑜的声音:「小怡,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 去过钱馆,回定北王府的路上,温如意一直在想要怎么办才能知道顾君瑜对原身的想法,不论是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终究是要顾君瑜亲口说出,让她听见看见,才能够起作用,否则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她根本感受不到。 办法很简单,要让顾君瑜开这个口却不太容易,温如意想来想去,还是由金怡出面最合适,到时候她可以躲在一旁,她只要能看得到他,就一定能够有所触动。 这比单独见他更合适,毕竟顾君瑜已经定下亲事,若是引起什么误会可不太好。 下马车时温如意还在计划什么时候邀金怡来一趟定北王府,前脚跨入大门门槛,右脚才抬起来,昨日才添到小庭院的丫鬟云苓急忙忙跑过来禀报:「娘娘,王爷派人请您过去。」 似乎是之前就等在这儿了,温如意见她这么着急:「什么时候说的?」 第5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午时苏嬷嬷派了人去小庭院请您的。」 温如意一怔,难怪急成这样,这可都傍晚了,可今早出门的事厉其琛肯定知道啊,就算是琢园的人不禀报,暗中跟着她的人会不清楚么,怎么还派人去请。 一面想着,温如意加快脚步往琢园走去,那一瞬温如意并没有想到什么,她的注意力还在如何解决那‘□□’上,但等到了琢园,见到厉其琛后,他一句「今天可高兴」,一下将温如意给激醒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温如意正在帮他换药,心中也不禁要吐槽,府上太医和大夫每日都备着,换药这种事,谁来都能做的比她好,为什么还要她来,这些大夫候在外面和摆设有什么区别。 心里还在想着呢,耳畔就传来了他的声音,温如意抬起头,厉其琛显得很随意,从眼神到神情,瞧不出喜怒。 可温如意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今天她在东巷遇见了顾君瑜,又与金怡他们一同去了丰景楼,这些事儿传回来,恐怕他不高兴了。 说不定她走往门口时不小心绊倒的画面也一五一十的传到厉其琛耳朵里了。 可这会儿她要心虚,那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温如意解着外套的手一顿,几秒之后,她将扣子解开,衣袍往旁边拉去,声音与她一样的随意:「高兴啊,王爷赏给妾身的铺子很好,高兴一天也不够的,起码得高兴个三天。」 厉其琛的眼神微眯。 说话间温如意已经将内衬的衣衫也给解了,吩咐底下的人在屋里多添个暖盆子,拿起剪刀,将缠的纱布直接剪开,抬起头冲着他笑:「今天妾身还遇到了温实他们,也就几个月不见,两个孩子又见长高了不少,准备要走路时大嫂和金怡他们都来了,还有顾公子,就与金怡他们去丰景楼坐了会儿,原本想去包房外看花,却在屋里险些跌了一跤,要不是他们扶了我,这会儿妾身可就不能在这儿服侍您了。」 厉其琛知道全部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温如意不能为了那少数的百分之十去冒险,因为一旦被戳穿,她再承认的话,便就会令人怀疑她之前不交代的动机是什么,是否还瞒了什么,倒不如在稍加润色后将所有事都交代,让他们问无可问。 而在温如意说完那句话后,屋内陷入了寂静。 这倒是给了温如意更能够集中精神的环境,剪开纱布后,温如意将其覆盖在伤口上的纱布拿起来,微怔了怔,那血窟窿似乎和半个月没有太大的分别,血是止住了,伤口却还有合拢,这不太对啊。 之前他手臂受伤,伤势好的比这个快很多,这次的伤,太医也没说中毒,怎么会好的这么慢。 温如意将草药涂抹在新的纱布上覆了上去,轻声嘟囔:「还是要多休息。」在莞城受伤那几日没歇,快马加鞭回来那几日也没休息好,好不容易回了王府,能正正经经把伤养好,却三五不时有人到访,还要查遇刺的事。 这般折腾,能好才怪。 厉其琛没作声,就只看着她,直到她替他系上内衫时才开口:「明日开始,你来琢园。」 温如意愣了愣,来琢园,这是要她侍奉?可不是吴侧妃已经安排了乔语兰她们过来,一人轮一日。 温如意素来明白一个道理,不要问太多,既然他开口,她先应了便是,手底下的动作也没停,系上内衫后将外套拉拢:「是,那妾身明日一早就过来。」 厉其琛轻嗯了声,眯上眼,什么都没再说。 温如意见他是要睡了,叫一旁侍奉的人拿了床小被子给他盖上,将他阅卷的小桌子撤到一旁,起身出了屋子。 在屋外,温如意拉住了苏嬷嬷问起此时,苏嬷嬷也就回了句王爷不喜琢园里来来往往人这么多,她是侧妃,照顾王爷最合适不过。 温如意能怎么办,出不了门见不了金怡,只能先将那件事搁一搁,心想着十天半月以他那躺不住的性子早就该下床走动,却不想这一照顾,迈过十一进了十二,大雪降临前京都城寒潮来袭,当初受伤时都百毒不侵的厉其琛,生病了。 厉其琛这场病来的很汹涌,下午时看着卷宗时头开始发热,因为没谁敢靠近去试他的体温,他又没有表现出来,直到傍晚温如意替他换药,觉得他身体太过于烫人,摸过额头后才发现。 温如意赶忙差人去请太医来,几位太医匆匆赶过来,看诊过后,的确是发热了。 伤还没好全,这又发了热,身子状况再往下掉,他们这几个太医的小命都保不住,尽管一直在嘱咐要好好休息,可皇上和太后娘娘哪会理睬是王爷自己不听话,于是谁也不敢怠慢,开药后亲自去煎,送过来后很快煎服下,天色渐暗时,原本应该压下去的高烧,却是越发越旺,几位太医留在耳房内,也不敢离开。 温如意守在屋内,看他眯着眼睡过去的模样,终于知道半个时辰前他为什么肯应了她的意思躺下休息,他是真的熬不住,烧的太厉害。 京都城中,每隔一两年,初冬时都会迎来这样的大降温,在降雪前几日,气温骤降,一夜间冷风凌厉,刀刮一样吹倒了一群人,病的人接二连三。 这样的病即便是预先知道,也无法全然预防,还是有很多人病倒了,城里的各大医馆药铺天天排满了前来看诊抓药的病人,差不多的病症,有些铺子草药都告急了,朝廷调遣,衙门里的人去外头运送过来。 病的百姓多,各大府邸也没能避免,定北王府中厨房内连煮了数天姜汤药,还是有几个下人生病了,为了不影响到王爷,苏嬷嬷很快叫人将这几个人单独置了个屋子养病,而这边厉其琛会病倒,温如意觉得这寒潮并非主因,主要是累病的。 身体再好的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免疫力也会降低,加上多日来精神紧绷着都没休息好,他这一没吹风而没出门的,和府外那些人并不一样。 温如意第三回绞干布巾,手被盆子里的凉水浸的有些冷,将布巾覆到他额头上后,轻轻搓了搓手,原本安静的外屋,忽然传来了说话声。 并不像是平日里苏嬷嬷她吩咐丫鬟时说话的音量,反而像是在争执,温如意抚了下裙摆起身,朝门口走去,虚沿的门外,声音传到了温如意的耳中。 吴媚儿的声音略有些沉,压着脾气,隐有怒意:「苏嬷嬷,您这是何意。」 「娘娘,太医适才来过,王爷已经服了药歇下,请娘娘明日再来。」苏嬷嬷不卑不吭的重复着刚刚说过的话,她并没有说错什么,半个时辰前王爷就歇下了,而太医是傍晚到的,如今天都黑了,就不适宜再有人进去探望把王爷吵醒。 而吴媚儿气就气在苏嬷嬷这样的态度,她回来晚是因为代王府前去开善寺捐了些衣物,回府之后得知王爷病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匆忙赶过来,却被苏嬷嬷阻拦在了外面。 「苏嬷嬷,我并非是要将王爷吵醒。」吴媚儿扭头看内屋,便看到了站在那儿的温如意,脸色又是一变。 苏嬷嬷却是有些恭敬的看温如意:「娘娘,王爷可是睡下了?」 「已经睡了。」温如意点点头,迈出门槛将内屋的门合上,隔绝了内外的声音,这才正常的音量说话,向吴媚儿问了声好,「吴侧妃。」 第5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殊不知这一声「娘娘」,一声「侧妃」听的吴媚儿心里多难受,尤其是这些天王爷让温如意留在琢园内,当初一道圣旨已经让她乱了分寸,如今这接二连三的殊荣,叫吴媚儿的心跟猫挠似的,又疼又恨。 她计较的其实并非苏嬷嬷不让她进去,而是温如意还留在这儿,于是,这一腔怒意涌上来,到嘴边便成了指责的话:「温侧妃,王爷受了伤身体本就不好,你在这儿是如何侍奉的,竟还让王爷病了,你要知道这一病,受的伤就更难复原。」 温如意一怔,这锅甩的出其不意,倒是迁怒到她头上来了。 「吴姐姐,你小点声,王爷睡的浅,别把他吵醒了。」温如意微笑看着她,声音特别的柔和,又是十分的善解人意,「这边太医来过,又有这么多人守着,倒是姐姐你,累了一天,该好好歇会。」 以往她们身份有悬殊,吴媚儿摆的起这架子,端得住,自然也不会对温如意一个小妾发脾气降低自己身份,可现在两个人平起平坐,她早她进府几年,执了中馈,她背后有圣旨撑腰,还正当受宠,瞧着旗鼓相当,在王爷面前她却弱了半截,所以吴媚儿这架子端不起来,反倒是被温如意给气着了。 温如意不回给她反驳的机会,继而关切道:「姐姐是太累了吧,脸色瞧着都不好,这天还得冷上一阵子,眼看着临近年关,姐姐可千万别累病,要不然府里这么多事可没人操持了,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过来也不迟。」 一旁从温如意出来后就一直没做声的苏嬷嬷抬头看了她一眼,乍一听是恭维这定北王府少不了吴侧妃,得她操持着中馈才能不乱,可再细听,怎么像是在差使吴侧妃多干活。 自打封侧妃的圣旨下来后,王爷这边一直未曾开口要温侧妃帮着一起打理府中事务,她原以为温侧妃会不高兴,如今瞧着,她似乎挺高兴自己不用操持。 吴媚儿看着她,眼眸微瞪,心里也知晓天这么晚了肯定是见不着王爷的,努力将那情绪克制下,冲苏嬷嬷微笑:「也好,明日一早我再过来,也好让温妹妹得空休息会儿。」 温如意目送她出去,笑意渐渐敛下来,剧本不是白看的,宫斗戏也不是白拍的,她那一招甩锅,怕是还有后劲没来。 苏嬷嬷送完人回来后温如意已经恢复了神情,和气嘱咐:「苏嬷嬷,麻烦您差人准备好宵食,王爷夜半醒来,或许会饿。」 「娘娘放心,已经备下了。」两个人往里走,苏嬷嬷已经替她推开了门,温如意走进去,苏嬷嬷也仅是合上门,并没有跟随进来,对温如意十分的放心。 这些天里,厉其琛要她在琢园侍奉,这内屋中,从不会超过三个人,需添置什么都是苏嬷嬷亲自进来问,或是温如意交代出去,就连今天也不例外,两位太医是留在隔壁的二房内等候。 温如意将墙角的暖盆拨了拨后,感觉有些热,便将外面套着的外袍脱了下来,翻高袖子,拿起盖在他额头上的布巾,才那么点的时间就热了。 重新绞干后覆上去,温如意的指腹碰到他的脸颊,烫人。 喝下去的药似乎不见效。 温如意想了下,叫苏嬷嬷准备了一桶冷水,与热水兑到微凉的程度,绞干后,准备替他擦身子。 太医开的药不能接连喝,之前针灸也做了,剩下物理降温,不能治本,却也是聊胜于无,多擦上几遍,能降下些也好,万一把脑子给烧坏了,从此以后他就真傻乐了。 温如意想着,左手拿着布巾右手去掀被子,厉其琛微张了下眼,随即又合上了。 温如意手中的动作只停顿了一会,下一刻被子就给掀开了,里面只穿了内衫的厉其琛很好脱。 很快的,温如意的手已经在第三颗扣子上,转眼就把内衫给拉开了。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她在说:「你烧的太厉害了,给你降降温。」 说话间,那带着凉意,此时此刻很想接近的布巾从他脖子上往下擦,到胸膛,到手臂,小心翼翼避开了他腰腹上的伤口,她浸过冷水的手也是凉的,从滚烫的皮肤上略过,舒服的叫人叹息。 很快,这一股凉意往下蔓延。 炙烫间,这点凉意是远远不够的,厉其琛有些混沌的脑海,竟跟着她的手走动起来,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开始叫嚣的说不够,忽然,她停住了。 温如意有些尴尬的看着「小帐篷」,她才擦完,为了不让他着凉想赶紧换上,扭头的功夫,这就成了这样。 偏生厉其琛这会儿的状态很游离,烧糊了,半睡半醒,在温如意停下后还皱了眉头,又怎么会注意到自己的反应。 温如意做了将近一分钟的心理建设,亵裤得换,刚才都浸了汗,可他这样,就像是个病美人,躺在那儿任君采劼。温如意会觉得自己在行不轨之事,趁着人家发烧迷糊,占他便宜。 又是一分钟,温如意下定了决心,偷偷看了他一眼,用盖在他上半身的被子拱了个形状,遮住了他的视线,以防他突然睁开眼看。 随后,温如意缓缓伸出手,朝那小帐篷推去,意图将它推倒,好让她顺利拖了亵裤换上新的。 轻唔声传来,也不知道是疼还是怎么了,温如意赶忙缩回了手,讪讪的看向拱起来的被子那头,脸轰的一下炸红了。 被子山那头,厉其琛睁着眼,眼底的透亮像是从未睡过那样,看着她,神情特别冷静。 气氛一瞬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屋内寂静的,温如意能够清晰感受到自己胸腔内传递上来的呼吸声,墙角捂着的暖盆中似有轻微的响动,但更凸显帷帐这儿的寂静,静到温如意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 温如意那三十来年的生涯中经历过很多尴尬的事情,年轻时初潮来临不知所措,初恋表白未果丢人,进入娱乐圈后尴尬的事更多了,见投资方时被中途截胡与抢角的女演员正对上,参加活动时与人撞衫,还有过红地毯上被人踩裙子,隐形胸衣险些要掉的经历。 可这些加起来,都没有此时温如意这满腔的尴尬来的强烈。 这就像是温如意耍流氓未果,被人直接给逮住了的感觉,明明事实不是如此,画面感却是。 厉其琛一直在看她。 清透的眼神里,参了些迷惘,大抵是人高烧时所产生的混沌感,使的他整张脸看起来,并没有寻常时那么的凌厉难以亲近,反而是透了无辜。 第6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脸如桃杏,带着些湿意的发丝凌乱的盖在额头上,贴于鬓角,看起来甚是乖巧,高挺鼻梁膝下的嘴唇微显饱满,像是海棠花瓣的颜色,泛了诱人。 往下是温如意还未来得及替他收拾齐整的衣领,下斜敞开,扣子只系了一颗,翘起来的部分遮住了衣领内的风景,引人关暇。 而中间被段下的下半身…… 禽兽,真是太禽兽了! 温如意眼角微抽,在他的注视下,缓缓伸出手,两指捏住了被子,在这寂静无声中,慢慢往下拉,遮住了他的下半身。 随即,温如意捏住上方的被子,往上拉到他的脖子下,盖住,掖好被角。 做这一切时厉其琛都没作声,只是这么看着她,温如意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你看不见我’,在掖好被角后,左脚九十度,身子跟着转过去,慢慢的,慢慢的准备要离开。 温如意能够很详细的描述出自己的内心的感觉,转过身后往一旁屏风后走去时,悬着的心缓缓往下放。 也许他意识不清呢,烧糊涂了睁着眼睛,其实根本没醒。 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温如意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就在她迈下脚踏时,身后床榻上传来了嘶哑的声音:「去哪里。」 双腿一僵,像是成了水泥柱子,沉的迈不动了,温如意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尴尬而不失礼貌:「王爷您醒了?」 厉其琛眼底微动,看着她不做声。 温如意依旧是笑的很自然:「您一定饿了吧,我这就去让苏嬷嬷将吃食送进来。」 话说完找了借口,温如意赶紧往门口走去,明明是叫一声外面就能有应答,为了暂时躲开他的视线,就这点时间也够她喘口气。 很快苏嬷嬷就将备好的吃食送进来了,是经由太医吩咐,厨房内另外熬制的清汤面,泛着香气,还参了淡淡的药味,是以给他补元气所用。 一刻钟后,坐在床边的温如意,再度觉得不自在。 换做平日里,厉其琛看人时,平静中都会透些威严,他非善类,手上又沾过血,怎么都不会叫人觉得他很好相处。 可如今,也是这平静的神情,因为病了的缘故,烧没退下去,人似乎还有些迟缓劲,喝汤时眉头微皱的模样,温如意竟解读出了撒娇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她看错了。 好不容易喂他吃下半碗面,期间温如意经历了什么样的情绪变化也就她自己知道,在他抬手拒绝后,温如意拿起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正将碗搁到桌上,耳畔传来了他漫不经心的声音:「你要做什么。」 「妾身将碗放好,王爷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打死不承认的温如意,权当是没听懂他的话,笑眯眯的望着,眼神也是很无辜。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脸颊还因烧势未褪泛着红:「你听得懂。」 温如意捏着帕子的手抖了下,这人真讨厌,非要说这么清楚明白,叫她想演都演不下去。 「太医开的药,虽烧没有褪下午,王爷却是出了不少汗,妾身想替您换一身衣裳。」温如意收了下手,说的特别诚恳,「若是被褥内湿漉漉的,王爷睡着也不舒服。」 厉其琛当然知道她为何替他换衣,避重就轻的,她素来如此。 若是别人,怕是逃不过蓄意勾引,她却不一定。 「王爷歇息吧,太医说了您要好好歇着。」温如意可不想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再要往下说,她推的那一记,岂不是要谋杀亲夫。 抽了靠枕,扶厉其琛躺下,如今腰腹还不能使劲的他,起身躺下都得别人在背后使力,替他盖好被子后,温如意看他似是撑不住睡过去的模样,心中微叹。 这也就是他现在有些烧糊涂了,正常情况下,哪会这么容易蒙混过去。 温如意看了他一会儿,拿起布巾准备起身再去绞一遍来给他敷额头降温,才起身走下两步,身后便传来了他的声音:「要去哪里。」 温如意转过头,他并没有睁开眼,和刚刚睡下时一样,就好像那句话是错觉一般,是温如意幻听的。 片刻,温如意答:「妾身去绞布巾。」 温如意站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走去盆子那儿时,厉其琛没有再说话。 …… 厉其琛病下的第三天,烧退了,京都城的天越发的冷。 从昨天下午开始,厉其琛就没在床上躺着,白天云阳和云束会把他抬到卧榻上休息,方便他看些文书,入夜之后才会回床榻。 温如意替他倒了杯茶,看了眼退出去的官员,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批了,从大清早各院的夫人们前来探望,到早朝结束后有官员来定北王府求见,快至中午,进进出出的人没停过。 虽说他都是听得多,但一上午见这么多人也是一件累人的事,在这官员出去后,温如意便让苏嬷嬷将午时送过来,以免他再废寝忘食的接见下去。 第6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吃过午食后温如意觉得屋子有些热,窗就在卧榻前,温如意坐在卧榻边沿,踮起脚,想去推窗。 但卧榻太宽,温如意趴下都不定能用到劲,正想下卧榻绕去侧边推时,靠在那儿的厉其琛抬手,将靠近温如意这边的这扇窗推开了。 冷风灌入,顿时激灵了许多。 厉其琛看着她这坐姿,笔尖微顿,指了下卧榻尾:「上来。」 温如意自然不会拒绝,蹬了鞋子到卧榻上,往里挪了挪,双手便顺理的攀到了窗框,往外看去,这是琢园内的一个小后花园。 看样子是观赏用的,打理的很精致,望出去正好看到个小凉亭,凉亭后边一人半高的假山,周边还栽了些树木。 如今这时节里,这花园里瞧着还是郁郁葱葱的,为了增添美意,各处还摆了不少花,都是王府内暖房养出来的抱到此处,一天换一批,从不会瞧见有凋零的。 厉其琛一抬头,就看到她饶有兴致的盯着屋檐外挂着的两只鸟笼。 之前带她出行时她也不怕冷,靠着小窗能看一路的风景,如今外面冷风扑面袭进来,冻的她鼻头都有些红了,她依旧不自知。 厉其琛垂眸看手中的文书,不多时,耳畔传来了她略显惊喜的声音:「下雪了!」 余光处看到她兴奋的神情,一会儿回头看他,一会儿看窗外,望着从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雪,掩盖不住脸上惊叹的声音。 厉其琛嘴角微勾,每年的这个时候,京都城都会下雪,没有例外,这就像家常便饭,城中的百姓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而在京都城中出生长大的她,看了十七年的雪,怎么还会是这样的反应。 看来她并非这儿的人,至少是掖州以南。 厉其琛的分析是没有错的,温如意就是个南方人,她在南方一个水乡小镇出生,入冬别说是下雪,就是零下的温度都不曾有过,前二十年她都没有见过真正意义上的雪,直到她接拍了一部戏,要去北方采景,才有幸见到了大雪。 那时温如意就特别的兴奋。 后来工作越来越忙,温如意还是会抽出点时间,去北方看雪景,住上几日。 如今穿越到这儿看到外面下雪了,温如意就有了种相见老友的感觉。 厉其琛再抬头时,外面的雪势大了许多,温如意的脸冻的红扑扑的,兴致越发高涨,旁人看着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厉其琛开口:「下上五六日,就有半膝高。」 「真的么。」温如意一瞬就想好了该堆些什么,眼神都跟着泛光。 「嗯。」厉其琛这时也没多想,无非是要堆些雪人儿,侍奉的人这么多,也不用她亲自动手。 却不想,在腊八来临之际,大雪恰下了有四五天,这天清晨,能下床走动了的厉其琛到窗边往外看,看到了一院子他说不出名字的——动物。 院子里的人很多,大都是琢园内侍奉的丫鬟,让温如意召集起来堆雪人。 而厉其琛视线底下,那个长相奇特,身后的尾巴似闪电的东西,温如意正在往那好不容易做起来的尾巴上挂黄色和黑色的布条。 饶是厉其琛读书无数,见多识广也猜不出那是何物,长的两只尖耳朵,身体肥硕四肢小小,倒是与鼠兔有几分相像。 豆蔻还在屋檐下叫着娘娘,让她赶紧上去喝口喝茶再下去,温如意却显得特别忙碌,做完这个还不忘去一旁指点一下,那个依旧是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圆圆的脑袋上,温如意正大力的将一根红萝卜塞进去。 但因为塞的太用力了,红萝卜的一端直接从脑袋后边冒出去了,她又赶紧补救,往回拉了些,将口捂拢,还用力捏了捏固定。 厉其琛笑了。 温如意从绿芽手中接过两个褐色的石头,嵌到了雪人的眼睛位置,哈着气扭头问她们:「怎么样!」 绿芽和几个琢园内的小丫鬟看着用一大一小两个白色雪球堆积起来的雪人,委实是难以用‘好看’两个字来形容它。 半响,常在苏嬷嬷身边跟着的小丫鬟坠儿忍不住问道:「娘娘,您怎么不堆雪狮?」 大卫的习俗,每年入冬下雪,家家户户得闲的,都会堆上雪狮瑞兽来祈求来年丰润,大小狮儿上挂以金铃彩缕,还有堆雪山雪灯来赏玩的,就没见了谁堆这些。 「家家户户都堆雪狮,那有什么意思。」温如意将一个金铃挂到雪人的胸膛正中间,笑道,「要堆一些不一样的才好,要不然,满府都是雪狮,岂不单调。」 坠儿身边的丫鬟将雪球捧起来,往温如意刚刚做起来的熊脑袋上放,笑起来眼睛弯弯月牙儿似的:「只要有心,娘娘做什么都能祈求祥瑞,雪狮或是其它都一样。」 琢园里的小丫鬟个个都生的水灵,十四五的年纪,正是花儿一样,听到她这么说后温如意转身看她,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微红的脸颊,能掐出水呢,笑眯眯夸她:「嘴儿真甜。」 小兰怔了怔,撑着大眼睛呆呆看了温如意一会儿,半响,那红晕爬满了脸颊,温如意乐了,伸手又捏了下她的脸,调侃道:「害羞啦?」 在王府里侍奉这么久,还没谁会这么捏她的脸颊,平生头一回被吃豆腐,还是被娘娘吃的,兰儿涨红着脸,声音可娇俏:「娘娘别开奴婢玩笑了。」 温如意大笑,转身找豆蔻:「豆蔻,你看看人家。」这才是十四五岁年纪该有的娇态,哪像她,一副老成样。 豆蔻走过来,将抱着的暖炉塞到她手里,没好气道:「娘娘可别冻着,要不得喝药。」 第6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温如意伸手就在她微鼓的脸颊上捏了下,见豆蔻瞪她,笑叹:「豆蔻,你可越来越不可爱了。」想当初她刚到府上时,摸个豆蔻的小手她都会脸红,小半年过去,她说什么都无动于衷了。 豆蔻轻哼,有她这样的主子,心累还差不多,这半年里不知道被袭了多少回的胸,更别说捏脸,豆蔻觉得自己在这半年里操的心思,比之前十几年还要多,每每遇上娘娘,都感觉自己一下老了十岁。 「您又逗人。」豆蔻扶了她一把,开始碎碎念,「您都玩了有半个时辰,这么冷的天,受了风寒可怎么好,我刚给你煮了茶,您先喝点。」 手捧着热乎乎的暖炉,温如意跟着她上了走廊,站在那儿的小兰和坠儿面面相觑,坠儿感慨:「侧妃娘娘人真好相处。」真的是半点架子都没有。 小兰捂着脸点点头,虽没说话,却是很赞同她,这府里,就算是从舒侧妃那儿被提做夫人的陈小婉,也有架子,唯有这个新入府的温如意,待谁都客客气气的,侍奉她的豆蔻姐姐还能对她那样讲话,这要是在别的院里,恐怕早就要挨罚了。 向来寡言少语的绿芽在旁道:「娘娘人很好。」没有罚过她们,对她们也都十分的客气,用豆蔻姐姐的话来说,娘娘没将她们当下人看待。 在上面休息不过片刻的温如意又走了下来,她那几件作品可没弄好,让豆蔻找来两块黑石头做眼睛,垫脚往小宠的脸上安去,一旁的绿芽正扶着她呢,忽然朝屋檐那儿跪了下去行礼。 温如意转过身,走廊上多了好几个人。 厉其琛整个人包裹在黑色的大氅内,仅露出了些手臂缚在身前,站立在走廊上,尤为显着。 病过一场,修养调息后的脸色瞧着还不错,但饶是如此,这府内也没人会因为王爷心情不错而懈怠不尊重,除了温如意之外,大家都跪下了。 温如意向他福了福身,往台阶那儿走去:「王爷。」 厉其琛看着她,视线落到她的手中,还没来得及安上的眼睛还被温如意捏在手中:「何物?」 「眼睛啊,安在那儿。」温如意指了指身后一人多高的小宠,后面的尾巴用黑布和黄布装点后变得更加显眼,温如意是越看越满意,若是浑身上下都罩上黄布的话,就更形象了。 厉其琛看了片刻:「这是何物?」 「皮……它叫小皮,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怎么样?」温如意险些将那三个字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 不怎么样,什么东西身体和四肢的比例不协调到这种程度,还有那一条闪电似的尾巴,厉其琛的视线在它这儿顿了下,转过去,停在了那雪人和半只熊上,几秒之后眼角微动,又移了回来。 哪一样都不忍直视。 这样的沉默,纵使神情里表现的不明显,温如意也感觉到了尴尬,她解释了句「还没弄好」,转过身要将石头安放上去。 可刚刚垫脚放不上去,这会儿也放不上,雪堆的太高。 温如意将周边的雪往中心拨弄了些,踩上去,再垫脚,就快要够到时,一只手从她高举的手中直接拿过了石头,嵌在了眼睛的位置。 温如意转头,入眼的先是厚实的大氅,继而是他的眉眼。 正当她怔怔时,厉其琛垂眸:「还有呢。」 温如意将还有一块石头奉上,看着他以绝对的身高优势,轻而易举的将石头给嵌上去了,垫着的脚轻轻放了下来,由衷夸赞:「还是王爷您厉害。」 夸完之后,温如意退后了两步看这些花了一上午功夫堆起来的杰作,略有些遗憾。 以往做完这样的事后,往下的首要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和这些雪人合影,可惜这儿既没有相机也不能眉眼,温如意也就只能看看罢了。 「不喜欢?」 「喜欢啊,就是可惜,开春后它们就会融化掉。」温如意说完之后,很快又高兴的补了一句,「不过来年入冬,又会下雪的。」 说话间,停了大半日的雪,洋洋散散开始落下。 微风的天里,雪花落下时,银白色弥漫,整个世界都是亮堂堂的,温如意就喜欢这种干净到一尘不染的感觉,如果是站立在茫茫大雪中,会有一种空灵感,人也跟着不会去想,不会去躁乱,会平静下来。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清透的气息,冷冷入了身子,将人灌醒,特别清晰。 头顶不知何时多了一顶伞,温如意转身,厉其琛身后,云阳撑着伞,遮盖住了他们两个人,自己迎着雪。 抬起头,就刚刚那会儿的功夫,厉其琛穿着的大氅上已经沾了不少雪粒子。 温如意伸手掸了掸,担心他会着凉:「妾身陪你回屋。」再要来一回高烧,那她岂不是又要连夜陪着。 温如意的手从领口那儿往下掸,摸到了他露在外面的手,那热烘烘的感觉,顿时把她给暖着了,发怔间,厉其琛反手,温如意的手便被他包裹到了掌心中,更暖了。 温如意怔在了那儿。 不是因为他的手比自己的暖,而是因为他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件事,让她倍感意外。 若是在府外,在晋王世子他们面前,亦或是那日在西山寺那样,温如意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他在外,就是个风流不羁的形象。 但在定北王府内,上下都是他的人,他又何须如此。 再者,捂手这个动作,令温如意想起的不是他有什么打算,而是这么个惯用的电视剧电影小说情节,是用来给男女主加戏撒狗粮的。 第6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通常这些都是慢镜头,放大主角,将深情的神情印在银屏上,男女主角若是男才女貌,画面上便会有一群少女心炸了的弹幕。 而有时追剧追书,求的不就是这样甜腻腻的画面。 温如意不禁朝旁边还去,呵,还真是,这几个小丫头的眼神,就跟她自己追电视剧时看到这样的画面露出的神情没什么差别。 可放在他们身上就是不对啊。 太不对了! 温如意没好直接挣脱他的手,只得轻轻喊了声王爷,抬起头,厉其琛却正饶有兴致的在看她。 他故意的? 心中当即闪过这么个念头,再看他的神情,没见深情,满满的都是他平日里在见她窘促时才会有的眼神。 他不是真的喜欢她。 想到这儿,温如意心中刚刚忽然悬起的那一处终于落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 饶是他们两个人的心理活动再多,雪纷纷之下,青梨花伞下,他们这两抹矗立的身影,显得格外养眼,一袭黑色的大氅前,她披着的绒白披风更显娇小,她的手还藏在他掌心里,头微抬,泛了桃色的面颊上,见了一抹羞。 他垂眸往下,远远的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觉得望的认真。 此时此刻,他们般配极了。 琢园的这一幕,很快便在定北王府中传开,本就是王爷宠着温侧妃,这么多人瞧见了,便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小庭院内温如意挑的那几个丫鬟性子沉,豆蔻提前关照过,都没说什么,琢园这儿,跟在苏嬷嬷身旁的几个小丫头不怕得罪人,说的最多。 事儿传开去,有羡慕的,自然有嫉妒的,可温如意正当受宠,前阵子封侧妃的圣旨刚下来,当天与她不对付的乔夫人就挨了二十杖到现在人还被幽静着,如今这事儿,谁还会当面议论,都是私底下说说。 倒也有想要和温如意亲近的,府里就这么三位侧妃,舒侧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剩下的便是这二位,不是向着香园就是向着小庭院,总得选的。 可她们连着去了小庭院几回都没机会,温如意这些天都在琢园,而等到王爷的伤势好转,不需要温如意在旁侍奉时,已到了十二月末,小年之后,王府内变得异常忙碌,整个京都城也都沉浸在新年的气氛中。 而好不容易得了闲的温如意,没留在王府,忙着到东巷这儿的铺子来查看进度。 林管事的办事效率是极高的,半个多月的功夫,将温如意吩咐给他的事都给办妥了,除了特制的东西之外,铺子内需要改的都已经妥当,就连二楼上让他另外砌起来的一个小水池都已经竣工,一间间分隔出来的,就等按上移门。 身后林管事还在禀报那些特制桌椅的进度,温如意听他说再有大半个月就能送来,扶着新安的窗框,上面的雕纹比之前的要柔和许多:「林管事,你看三月里哪个日子开张合适呢?」 温如意问完没多久,林管事手中便多了一本黄历,翻了一阵后询问:「娘娘,您是要自己选,还是找人来瞧瞧?」 「挑日子这样的事我也不懂,林管事你替王爷打理过这么多铺子宅院,知道的一定多,不如就由你替我选一个。」温如意这话是说的真心实意,看星座可还行,看黄历挑日子这样的事她可做不来,林管事办事这么稳定,对他而言这就是件小事。 林管事也没拒绝,乐呵呵的接下了差事:「小的选几个,到时让娘娘您来挑。」 惯会做人的。 温如意笑了笑朝外面看去:「也好。」 窗外的世界白茫茫一片,像是刷了一层白色的漆,无比敞亮,站在二楼,能够看到覆盖在屋顶上的雪,还有各个铺子门口垂挂的喜庆红灯笼,与这雪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新年的气氛十分浓烈,还有阵阵鞭炮声传来。 底下的街市也很热闹,铺子在两条巷的交界处,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赶上今天这样不下雪的日子,许多人进城来采买年货,挑担的,推车的,人人手中都拿满了物什,身后跟着几个孩子的,手中也都捏着糖人和葫芦,高高兴兴。 温如意顺着视线往那小街巷看去,在看到一酒肆屋棚下围着的人时怔了怔,中间屋檐下那白衣与雪景相融,却和新年将至的热闹不融,周围的人都穿的大红紫绿的,唯独是那抹白,特别苍凉。 从铺子这儿望过去,温如意仅是能辨别那是姑娘,头上还缠着白布,跪在那儿,她的身前放了什么瞧不清楚,身旁似还跪着个小的,大冷天穿的单薄,瞧着怪可怜的。 林管事喊了两声见温如意没有作答,朝窗外探去,看到了小街巷里的情形,再观察温如意的神情,在旁叹道:「娘娘,这恐怕是在卖身。」 温如意眼神微闪,站了会儿:「去看看。」 豆蔻取了披风,下楼出了铺子,迎面就是一阵冰冷刺骨的风,温如意缩了下脖子,迈下台阶,她下楼的这点功夫,小街巷内的人又多了不少。 林管事叫人挤了地儿,温如意走过去,正好在背风处,云束和豆蔻在她两边,望向酒肆屋檐下,那儿跪着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两个人身上裹着麻布素衣,身前摆着的,是一个牌位。 大的看起来十几岁,小的只有七八岁,瘦削的模样,平日里肯定是吃不饱,这么冷的天,麻布素衣里面也没几件衣裳,两个人的双手都冻的青肿,生了冻疮开了裂,还往外冒血。 温如意发现,这两个姑娘的头上,白布束着的位置还绑了根稻草。 周遭的人脸上皆是同情,相互议论着事情的原委,只见那大的开始向众人磕头,用哭哑了的嗓子道:「各位父老乡亲,叔叔伯伯,求你们发发善心买下我们姐妹俩,好让我为我爹买副薄棺入土为安。」 可无人应答。 这时酒肆内走出来一个妇人,手里端着两碗热汤面,走到屋檐下递给她们,叹了声劝:「阿荷,你们回去罢,这都几天了,再这样下去你们都得没命。」 叫阿荷的姑娘抬起头,一双眼睛红肿如桃子,她先是从妇人手中接过一碗面递到妹妹手里,继而求道:「婶,不如您留我们在酒肆里做活,我们不要工钱,给口饭吃就成。」 第6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妇人很是为难:「不是我不帮你们,实在是你爹欠下的债太多了。」要是只是买口棺材的钱,她们一个地方出来的,即便是不买下她们,这点银子她也愿意出。 阿荷拉着她的手一松,这样的对话也不是几天来第一遍说了,妇人将汤面送到她手里,于心不忍:「吃罢,吃完带你妹妹回家去,大过年的,别再冻着了。」 话音刚落,就在温如意旁边隔了几个人的位置,有一男子开口:「你娘不是风月楼里出来的么,你就做你娘的老本行,这样一来你爹欠下的债就都还清了,你妹妹也不用跟着你一块儿卖身。」 他这一开口,便有人附和:「是啊,你去和风月楼里的妈妈说一声,卖个情面,说不准这银钱还给高一些,你在这儿谁肯出一百两银子买下你们。」 阿荷捧着碗的手猛地一抖,没有吱声,温如意是眼见着有眼泪滑落掉在了汤碗里,听旁人议论了一阵后,这才知道眼前的卖身葬父背后还有故事。 阿荷的父亲是个瘸子,住在京都城外的镇上,三十来岁的人了还没娶媳妇,做些木匠活计,一直是一个人过的。 十五年前有一天他在进城的路上发现了一个晕倒在草堆里的女子,受了伤,脸还毁了容,被瘸子给救了回去。 那时不少人都知道那女子的来历,是京都城风月楼里的花娘,因得罪了人才遭了祸事,别人都劝他赶紧送走,但瘸子不听,很快就娶了她做媳妇,还有了身孕。 因为受伤损了基底,孩子还没足月就发动了,阿荷的娘难产生下了她,没出月子离逝,留下瘸子一个人拉扯着阿荷长大,中途还收养了个弃婴。 日子过的虽清苦,却也是一家三口,直到三个月前出了一桩事,瘸子在给人做活的时候不小心板子砸死了人,去了交子铺借了银子赔给人家。 之后想要做活计付清借的银钱时,因为他砸死过人的事传开没人敢用他,一面交子铺那儿利滚利从五十两一直上到了百两,就在五六日前,瘸子铤而走险给人做吊塔修木的活,直接从上头摔下来,死了。 上吊塔修木签了契,出事就赔了二十两银子,那点钱还没拿到自己手里就被交子铺的人给拿走了,还说七天之内拿不出一百两银子,就把两姐妹卖到窑子去。 两姐妹一个十四岁,一个才七岁,莫说是一百两,家徒四壁的,十两银子都拿不出,街里街坊谁又肯出这么一笔,无奈之下她们想到了这个办法。 可谁也不是傻的,牙婆子那儿买个丫鬟回来,一百两能买四五个,眼前这样,大的这年纪已经不适合买回去做丫鬟了,小的还凑合,四五十两都值不上,所以接连三日她们在这儿跪着,都只有围看的人而已。 温如意心下了然,难怪那妇人会说帮不了,如果只是出个棺材的钱,两个姑娘跪了好几天,就是行乞,这银子也凑足了,可一百两银子谁又能轻易拿得出。 耳畔传来了妇人呵斥声:「胡说八道什么,叫她们去风月楼!」 「不去风月楼还能去哪里,谁出的起一百两银子,去了那儿说不准那妈妈看在她娘的份上还能多给一些,把小的安顿妥当。」 「滚滚滚你们,狗嘴吐不出象牙!」 「哎我这么说也是为她好啊,那交子铺里来人,还不知道是卖到什么地方去,现在一个进去总好过两个一起进,掌柜夫人你出的起这一百两,就帮帮她们,这一个镇上出来的。」 场面一下纷杂了起来,这世上从不缺看热闹和起哄的人,就算是前一秒还有同情,后一秒张嘴的话就可以很难听,此时此刻两个跪在那儿的姑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怼谁出那一百两银子,闹点别人的不痛快。 就如这酒肆的老板娘本是好心腾地方给她们,又为她们送吃的免遭饿,到了这些人嘴里,却成了「你既然能帮到这儿,为什么不多帮一点,干脆帮她们把欠债也还清」这样的话语。 温如意耳畔乱哄哄的,视线一直看着那个姑娘,这么多争执的话传到耳朵里,她的脸色已经很不对,强忍着,眼泪水无声息往下掉。 「娘娘。」豆蔻担心这些人最后动了手脚会伤到温如意,在旁唤了声。 温如意却是扭头看林管事:「我瞧着她的模样倒是不错,林管事看呢?」 林管事看着那两姐妹,半响点了点头:「娘娘,大的是不错,不过那双手,怕是得养上一阵子才行。」满手是冻疮,要养到柔软可得花不少功夫。 见林管事一下领会了她的意思,温如意笑了:「模样好,肯吃苦。」身后就只有一个需要她来照顾的妹妹,教起来一定比别人更刻苦。 温如意说完后向人群外退了几步,不用她多言语林管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带人朝酒肆门口走去,不多时,那儿便传来了类似哗然的动静。 豆蔻忙扶了温如意回铺子那儿,站在门口远望过去,那酒肆的妇人是一脸喜色的把两个姑娘给扶起来了,一行人进了酒肆写身契。 「娘娘,您真要花一百两买下她们?」豆蔻也觉得她们可怜,可站在娘娘的角度,这些银子可亏了。 温如意收回视线,走到铺子里面:「她们不是向交子铺借了五十两,后来她父亲出事后,赔来的钱还了二十两,那就还余三十两的债。」 豆蔻算不清这账了:「可他们说滚到了一百两。」 「那得看去交子铺交涉的是谁了。」温如意笑眯眯看着她,林管事买下这两个姑娘后,拿了银两去交子铺,就是拿出一百两付给他们,他们也不敢全收。 在这京都城中,厉其琛的名头啊,还是很好使的。 不多时林管事回来了,他已经派人跟着那姐妹二人回家去,将欠条取过来之后,由他亲自去交子铺,将此事办妥。 温如意很放心林管事的办事能力,将事情都交给他后,带了豆蔻去了一趟如意斋,买了些点心,待回到定北王府时,已是傍晚。 天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前院没什么人,温如意看一早就扫干净的地面,此时已经累了一层薄雪,踩在上面发出瑟瑟响声。 快迈上回廊时,那边走过来了两抹身影。 前边的女子裹着厚厚的披风,快将脸庞都藏进去了,身形略显纤瘦,一旁的丫鬟搀扶着她,两个人的脚步显得有些匆忙。 第6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瞧她们是向自己的方向过来,温如意便退了步先行避让,很快的,她们就已经走到了台阶前。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清冷的空气里,温如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抬起头看,正对上了一双盈波碧眼。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望进去,像是掉入了一汪暖泉,就想浸在里面不愿出来,待温如意回过神来,便又迎上了和善的笑意。 温如意愣了愣,她们认识? 那女子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将戴在头上的斗篷帽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婉约大方的容颜,就是这脸色,瞧着比一般人要更白一些。 一旁的丫鬟想出声阻止,却是在看了看温如意后又停住不说了。 女子微笑看着温如意,先行介绍:「我叫舒英。」 温如意恍然:「舒侧妃。」进府半年,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别人口中的舒侧妃,如陈小婉说的一样,是个十分温婉的女子,不论是神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都透了温和。 「别这么称呼我了,我已经不是侧妃。」舒英笑着摇了摇头,温如意却有些听懵了,不是侧妃那是什么,她出府的这半日里发生了什么事?之前没听说要降她身份啊。 温如意这才注意到那丫鬟肩膀上背着的包袱:「您这是要离开?」 「家中哥哥来接我,我要回去了。」 回去是什么意思?温如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于是追问:「那你何时回来?」 「不回来了,我不是侧妃,和王府也不再有关系。」舒英轻咳了两声,见温如意满是疑惑,笑着作答,「王爷允我离开。」 温如意微张了下嘴,封了侧妃还能离开,这什么操作?她之前怎么不知道! 再者,王爷不是很喜欢她么,罪臣之女的身份都敢带回来还封个侧妃,身体不好还这么宠,肯定图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其它,通俗说那就是有感情的,怎么说允就允。 「我身体不好,不仅没有照顾到王爷,还劳他费心。」舒英望着温如意,嘴角噙着笑,顿了顿后,语气缓了许多,「如意,还请你照顾好王爷,真心待他。」 温如意更听不明白了,这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啊:「你……你要去哪里?」 「我哥哥接我回老家去。」舒英已经走下台阶,重新戴上斗篷帽子,离开前,又对温如意说了句,「如意,希望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 蒙圈中的温如意目送她离开,往旁边走了几步,看着门口那儿,她刚刚抵达时还空荡荡的,这会儿多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车夫是个年轻人,瞧着挺壮实的,沉默着一张脸,帮着将东西抬上马车后,那丫鬟扶了舒英上马车后,都没多停留半刻,便驾车离开。 而她的离开,除了温如意之外,齐府上下竟没人送,她也是意外撞见的,若早来半个时辰,那舒侧妃离府的事,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她才会知道。 温如意在原地站了好久,脑海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封了侧妃还能就这么轻易的离开王府?她为什么要离开王府?她不是罪臣之女么,哥哥应该被发配了啊,哪里来的哥哥接她回老家? 还有,她这么亲近的叫她如意,又让她照顾好王爷,真心待他,又是何意? 许久,温如意扭头问豆蔻:「那舒侧妃就这么走了?」这么大的事,没理由吴侧妃她们不知道,就算是做做样子,也该来送的,毕竟她没听说舒侧妃犯错,无缘无故就送走,也太奇怪了。 豆蔻摇摇头,她也不清楚,在府里呆了这么多年,她也就见过舒侧妃几面而已:「舒侧妃的身体一直不好,几年来汤药不断,兴许是因为这原因。」这么一副病恹恹的身体,将来也不能孕育子嗣。 「你也说了她的身体是一直不好的,这怎么会是送她走的理由。」舒侧妃进王府时身体也不好,那时怎么没见厉其琛嫌,若非要用这个做理由的话,那也只能是他喜新厌旧,过去能忍的,时间长了兴趣淡了,便都不能忍。 温如意心中很快升起了一个念头,侧妃不是不可以走,只要王爷喜新厌旧,她这个无权无势没背景的侧妃,很快也会和舒侧妃一样被允许出府的。 出府呢~ 要厉其琛喜新厌旧还不简单,她进府之前,不是平均半年偏宠一个么,转眼新人进府,前头就给冷落了,算下来她八月入的王府,到了明年二三月里,厉其琛就会带新人入府了,到那时候她是不是也能包袱一拿,被允出府。 温如意越想越高兴,直接就乐出了声。 「娘娘。」豆蔻扶了她一把,「这儿风大,奴婢先扶您回小庭院,换一身衣裳您再去琢园看王爷。」 「先过去。」温如意兴致一上来,便想亲自求证,带着豆蔻不往小庭院方向,改了道儿直接往琢园走去。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落跑皇后》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落跑皇后》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落跑皇后》卷三 作者:木子苏 04、《落跑皇后》卷四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