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妇逆转人生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皇宫丧钟响起时,颜娘正在理账。第一声时,她还没觉得有什么,第二声是才觉得不对劲。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停下手中的事情。 钟声哀鸣,余音辽远,钟声每响一次,颜娘遍跟着数一遍,一共响了十六声。 是太子妃薨了。 皇宫的丧钟是有规矩的,皇帝驾崩三十六声,太子薨逝三十声,太后崩逝二十七声,皇后是二十七声,太子妃是十六声。 颜娘有些手抖,太子妃今年才二十一岁,从未听说她生病,年纪轻轻的怎么会突然去了呢? 按理说,太子妃去世,官员家眷是要去东宫哭灵的,颜娘从未经历过此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唤来戚氏,戚氏提议道:「夫人不如去郭侍郎府上问一问?」 颜娘点头,「你亲自跑一趟,问清楚了就赶紧回来。」 戚氏匆匆去了。 戚氏还没回来,姜裕成就打发止规回来报信,「夫人,大人说了,太子妃薨逝不必去东宫哭灵,只需把家里的装饰换成素净的便可。」 颜娘还想问两句,止规道:「小的只是听从大人的吩咐,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与此同时,京中其他人家也都收到了这样的消息。太子妃薨逝,竟然不让大家去东宫哭灵,这里面要是没有蹊跷谁都不会相信。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太子妃做了什么错事,才连死后的哀荣都没有。 但宫里没有任何消息流出来,众人也只是猜测而已。大家都把视线集中到了太子妃的娘家——沁阳公主府和威远侯府。 沁阳公主听闻女儿没了后,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后与丈夫威远侯世子急匆匆的往宫里赶去。 东宫已经撤下了平日的装置挂上了白幡,太子妃的棺椁摆在寝宫的偏殿。沁阳公主夫妇到的时候,除了卫昭这个养女,只有绿茵为首的一众宫女太监在守灵。不仅太子不在,东宫的其他妾室竟然也没有一个在场的。 沁阳公主本就沉浸在伤痛中,看到女儿孤零零的躺在偏殿里,不由得悲中生怒。 「放肆,德容虽然去了也是东宫的女主人,太子的妾室为何不来给我女儿守灵。来人,把她们给本宫带过来为太子妃哭灵。」 回应她的只有卫昭的低泣声和众人的安静,她怒火越烧越高,「怎么,本宫还使唤不得你们这群奴才了?」 威远侯世子也怒了,一脚踢在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太监身上,「狗奴才,公主的命令也敢不听?」 那小太监挨了踢,此刻正捂着胸口哎哟哎哟的叫着,威远侯世子见状,又要上前补一脚。 那小太监大声道:「太子妃心肠狠毒,害得全东宫的主子娘娘不能生养,她是死有余辜。」 「狗奴才,竟敢污蔑我的女儿。」威远侯世子又急又怒,对着小太监的胸口狠狠踢了两脚。 小太监起初还能发出一点声音,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声音便弱了下去。旁边的一个小宫女壮着胆子在他鼻尖探了探,已经没了气息。 「啊,他死了。」小宫女吓得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上。 威远侯世子哼了一声,「就这么死了,还真便宜他了。」说完走到沁阳公主身边,「怎么样,知道德容的死因了吗?」 沁阳公主含泪摇头,「绿茵说德容出事前一直没有回来,死后直接用棺木装着抬回来的。」 说完便扑到了棺木上,哭得撕心裂肺。「我苦命的德容啊,你到底被谁害了啊,你快起来告诉母亲啊,告诉母亲啊。」 威远侯世子却敏感的觉得事情不对劲,刚才他太过愤怒悲伤,以至于忽略了女儿的另外两个心腹并不在场。 「董姑姑和棉蕊呢?」他问绿茵。 绿茵哽咽道:「董姑姑和棉蕊也都暴毙了。」 威远侯世子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他转身扶起沁阳公主,压低声音道:「德容怕是被……」 他话没有说完,但沁阳公主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梁炳芳出现在了东宫,「公主,世子,皇上命老奴来请二位。」 沁阳公主和威远侯世子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两人擦了擦眼泪,忐忑不安的跟着梁炳芳去了显庆帝所在的龙吟阁。 龙吟阁是显庆帝心情不好时喜欢待得地方,沁阳公主和威远侯世子到的时候,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居益,朕听说你刚才在东宫处死了一个小太监?」 威远侯世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是臣一时情急才……请皇上恕罪。」 沁阳公主也跟着跪下,「皇兄,驸马也是过于悲伤才作出此事,看在我们夫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吧。」 显庆帝面色没有一丝缓和,太子妃之死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原本打算留她一命,谁知刚进入禁宫就撞柱而亡,她的死讯拖了几日才有人来禀报,尸体都已经不成样了,所以才用棺木装了抬回东宫的。 显庆帝第一次觉得小看了这个外甥女,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与当年的沁阳公主如出一辙。如今他后悔极了,五年前不该选她为太子妃的。 「沁阳,你可知德容做了什么错事?」他缓缓开口问道。 沁阳公主心里一紧,忽然想起丈夫踢死的那个小太监来。「臣妹不知。」 显庆帝冷笑了一声,「你生的好女儿,自己生不出来,竟然断了别人做母亲的机会。沁阳,你知道朕最在乎的是什么,德容却偏偏要触碰朕的底线,朕不能饶了她。」 第2章 沁阳公主跌坐在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一瞬间她泪如雨下,心底又毁又恨,悔的是当初她不该将断子草药粉交给女儿,让她走上了这么一条绝路。 恨的是坐在上方的的显庆帝冷心绝情,她的女儿又没有毒害皇嗣,只不过是几个女人罢了,为何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朕给了她最后的体面,允许她在东宫停灵,三日后以太子妃的身份葬入皇陵。她做过的事情,朕也不会再追究,你们好之为之吧。」 显庆帝的声音传来,沁阳公主猛地抬起头,「皇兄,这……」 这怎么可以,她的女儿已经死的那么惨了,为何连应有的七日停灵尊容都没有,她不甘心呐。 「朕意已决,你们退下吧。」显庆帝没有给沁阳公主机会。 威远侯世子还有几分清醒,在看到显庆帝沉下脸时,连忙扶起妻子告退。 三日后,太子妃被葬入皇陵,送葬的只有公主府和威远侯府的人。 显庆帝下了圣旨,禁止宫中议论太子妃之死,并让傅良娣暂时管理东宫内院。 大郡主卫昭没了养母,考虑到郭雪莹也是受害者,显庆帝便让她回到了生母那里。 「哎,大郡主和雪莹总算母女团聚了。」得到消息的郭夫人开心极了,外孙女出生不久就被抱到了先太子妃的身边,女儿一直忍受着母女分离之苦,她这个做母亲的只要一想起就难受的不行。 好在一切都苦尽甘来了。 颜娘也替她感到开心。 「颜娘,若有合适的先替满满定下吧。」郭夫人忽然道。 颜娘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她说:「明年是大选之年,你该不会想让满满参选吧。」 「怎么会,我只想她嫁到普通人家就好,满满的性子不适合在宫里生存。」颜娘连忙解释。 郭夫人点了点头,建议颜娘回去后和姜裕成商量,早日定下来以防生变。 颜娘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板凳还没坐热,就听说恭王病逝了。 她愣了一下,心中疑惑,恭王怎么突然病逝了呢? 恭王去世,姜家必定要去吊唁的。 第二日一早,姜裕成带了双生子去了恭王府,他们到时,恭王府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外人在。姜裕成问了金一几句,金一道:「世孙将上门吊唁的人家都赶走了。」 卫枳一身孝衣、脸色苍白的跪在火盆前,卫杉和金管家既悲痛又担心卫枳的腿。 看到姜裕成后,两人似乎看到了救星,「姜大人,您快帮着劝劝世孙吧,他已经在这跪了一整晚了,老奴真怕他把腿给跪坏了。」 姜裕成点了点头。他带着双生子先给恭王上了香,然后又让双生子给恭王烧了一叠纸钱。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缓缓开口:「王爷救过我的命,当初我备了礼前来答谢,王爷却拒绝了谢礼。你知道王爷当时是怎么说的吗?」他望着卫枳问道。 卫枳似乎没听见一样,仍然自顾自的往火盆里添纸。 「王爷说,他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唯一的孙儿。他去了以后,就只留你一人在世上,皇家历来亲情淡薄,亲生的父母兄弟尚且靠不住,所以他也不指望其他人能对你有多少照顾。」 「他说他救我一命,并不是善心大发,而是为了能让我日后看在这救命之恩上对世孙多看顾几分。王爷在世时,最担心的就是世孙你,如今他才刚闭眼,你就这般折腾自己,难道要让他老人家在下面也不安心吗?」 卫枳抬眼看向他,眼里全是红血丝。 「祖父没了,我的家也没了,一双废腿而已,有什么好在乎的。」 他太消沉了,姜裕成心想,这样下去可不是好事。 正要说话时,文砚在一旁道:「世孙哥哥,你不是说一直把我们当弟弟吗,既然这样,我和我哥也算是你的家人吧?」 文博也道:「原本我是老大,文砚是老二,现在我们让你来当老大,你觉得怎样?」 姜裕成瞪了两个儿子一眼,示意他们闭嘴。 没想到他们的话让卫枳动容了,他看着文博,说了一个「好」字。 说完又望向姜裕成,「多谢姜大人劝解,我知道祖父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我,先前只是被悲痛冲昏了头,这会也明白了,我不能让祖父走的不安心。以后我会好好活着的,长命百岁,儿孙满堂,这样才对得起祖父对我的疼爱与期望。」 他声音嘶哑、语气哽咽,明明未及弱冠,却沧桑的如同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一般。 姜裕成拍了拍他的肩,「打开大门让人进来吊唁吧,恭王毕竟是王爷之尊,死后哀荣也是他应得的。」 卫枳点了点头。金管家立即命人打开王府大门。 七日后恭王出殡,显庆帝命太子代他送皇叔最后一程,并在他的灵前宣读了赐封卫枳为博陵郡王的圣旨。 博陵离京城不远,是一个较为富庶的州郡,显庆帝将此地作为卫枳的封地,也是为了安抚皇叔的在天之灵。 而这个消息传到宫中时,祥妃气的又砸了一套茶具。 「凭什么,那卫枳不过是一个无亲无靠的孤儿罢了,皇上为何要如此优待他?我的桦儿如今还是个光头皇子,皇上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不替自个的亲儿子想一想。」 第3章 她说这话时,根本没想避着人,所以被显庆帝听了个正着。 显庆帝本来在承晖殿批折子,批着批着就想到了卫枳。皇叔去后,卫枳就成了孤儿,着实可怜啊。 又由卫枳想到了自己次子二皇子卫桦,他的双腿已废,日后只能做个富贵闲王。太子与他不同母,且晋阳侯府与勇毅侯府向来不和,太子即位后,虽然不会将他怎么着,但也不会对他有多好。 显庆帝担忧卫桦的处境,觉得应该提前将他的封地确定了。祥妃是二皇子的生母,理应听听她的意见,所以他便来了兴庆宫。 谁知才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祥妃的抱怨,他停下脚步,打算回承晖殿。 这时兴庆宫的小太监发现了他,立即跪下行礼:「奴才见过皇上。」 显庆帝只好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他看了梁炳芳一眼,梁炳芳立即扯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屋里的祥妃听到后,忙不迭的出来迎接圣驾。 显庆帝瞥了她一眼,径直走到软塌边坐下,祥妃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你刚才抱怨的话,朕都听见了。」 祥妃脸色一白,连忙跪下请罪,「皇上,臣妾一时嘴欠,说话没经过脑子,还请皇上恕罪。」 显庆帝直勾勾的盯着她,心想她确实是不大聪明,不然当初也不会选她入宫了。 毕竟勇毅侯的次孙女聪慧过人,又有一副常人不能及的美貌。祥妃有什么,除了长房嫡出这个身份,学识、才华、样貌都不如她那堂妹。 后宫中聪明的女人太多了,也需要祥妃这样头脑简单的人来调和一下。所以祥妃做了错事,只要不是太严重的,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她计较。 显庆帝瞥了她一眼,「这次朕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自己也注意些,说话过过脑子。」 祥妃连忙应道:「谢皇上,臣妾以后会注意的。」 显庆帝见她认错态度不错,心里很是满意,朝他招了招手,祥妃连忙靠了过去。 「今日朕来找你,是为了桦儿的事情。」显庆帝开门见山道。 祥妃一听立即坐直了身子。 「像你说的那样,朕总共就两儿一女,太子自不用提,朕百年之后,祖宗家业都是他的。筠儿还小,又是公主之身,只需找个好的人家嫁了,只要这江山还姓卫,就没人敢欺负她。」 说到这里,显庆帝叹了叹气,「唯独桦儿,幼时遭逢厄运,性子又被朕惯得嚣张狂妄,多次与太子作对。太子虽不与他计较,但也不会像对筠儿那般亲切。朕想着,不如早早的定下他的封地,等太子即位后,他就去封地上生活吧。」 听了这话,祥妃欲言又止。 显庆帝知道她想说什么,「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我知道你不想让桦儿离开京城,但封地才是他自己的地方,只要他不谋反,离得远了,太子总会顾及几分兄弟情谊的。」 祥妃眼眶红了,「臣妾知道皇上是为了桦儿好,可是臣妾舍不得啊。他自小就长在宫中,以后只能孤零零的去封地生活,臣妾只要一想到这个画面,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痛。」 「胡说,他日后要娶妻生子的,有妻儿陪伴怎么会是孤零零的。」显庆帝轻喝道。 祥妃抹了抹眼泪,低头不语。 显庆帝皱了皱眉,放缓语气道:「明年是大选之年,朕会为桦儿选一位贤惠柔顺的正妃的,你就别忧心了。」 祥妃脸色有些僵硬,差点告诉显庆帝儿子正妃人选她已经确定了。碍于帝王的威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皇上,您刚刚说要确定桦儿的封地,不知打算将他安置在哪里?」 显庆帝道:「江安富庶,利州秀美,朕打算将江安、利州两地作为桦儿的封地。」 「那两处?」祥妃惊声,「离京城太远了些。」 「爱妃说说看,桦儿的封地应该选在哪里为好?」 「臣妾绝对蓟川和惟海郡就不错,离京城近,富庶程度又不亚于博陵、邳州等地,拿来给桦儿做封地刚刚好。」 祥妃每说一个字,显庆帝脸色就难看一分。勇毅侯府当他是傻子吗,这么明显的意图,他会看不出来? 蓟川和惟海郡是大宴最富庶也是最重要的两个州郡,自太祖开创大宴以来,那两处从未做过皇子的封地。 祥妃只懂吃吃喝喝,哪里看得懂舆图,定是勇毅侯那老匹夫怂恿的。 其实显庆帝这次真的冤枉勇毅侯了,封地这事他还没来得及跟祥妃提,这都是祥妃自己琢磨的。 显庆帝怒气冲冲的离开兴庆宫回到承晖殿后,随便找了个理由将勇毅侯申斥了一顿。勇毅侯觉得这顿骂来得莫名其妙,连忙去打听了,才知道祥妃在打什么主意。 「真是个蠢货,进宫那么多年了,依旧没有多少长进。」当着勇毅侯世子的面,勇毅侯气的大骂祥妃。 勇毅侯世子有些难堪,毕竟父亲口里的蠢货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生女儿。 「父亲,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他干巴巴的劝道。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勇毅侯又来了气,「若你不是我的嫡长子,这世子之位早就该你弟弟来当了。当初皇上指明要长房嫡女进宫,要是去的是珠儿,依着她聪明伶俐的性子,咱们怎么会落到如今这样被动的局面?」 第4章 勇毅侯世子被父亲骂得抬不起头,心里却对二弟一家恨极了。母亲在世时,就偏爱二房一家,他以为父亲是不同的,没想到也是一样的心思。 回到正院后,勇毅侯世子跟妻子埋怨了一通。夫妻同心,世子夫人也不待见二房一家。 「别气了,就算父亲看重二房又怎样,如今在宫里的可是咱们的女儿。」他安慰丈夫道:「前些日子珍儿对我说了,想要娉娶老大家的椿儿做二皇子妃,这绕来绕去都是自家人,跟二房可没半点关系。」 听了这话,勇毅侯世子急忙问:「这可是真的?」 世子夫人点头,「她说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哈哈哈,竟然还有这事。这么看来,我们长房的运气实在是好,二房怎么能跟我们比。」勇毅侯世子觉得总算消除了心中的郁气。 而此时的二皇子却出宫去了凌家。自从凌琬琬回了凌家后,二皇子几乎每隔几日就要去一趟。 他原本想直接将人带回宫里,可谁知凌琬琬并不愿意跟他回去。二皇子在凌家大发雷霆,凌琬琬却一改往日的懦弱,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二皇子被她这一巴掌打懵了,连气都忘了生。凌家众人可吓得不轻,纷纷跪下跟二皇子赔罪。范瑾甚至还给了女儿一耳光。 二皇子没说什么,只深深看了凌琬琬两眼,然后回宫去了。 凌琬琬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她,不管母亲如何训斥自己,她都不觉得难受。 令她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二皇子竟然又来了。这一次范瑾怕凌琬琬犯横,让小女儿凌珺珺陪着她一起去见二皇子。 二皇子对凌琬琬的态度变得十分温柔,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凌琬琬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凌珺珺全然看在眼里。 二皇子虽然废了双腿,但他拥有一张卫氏皇族标准的俊脸,又有从小养成的尊贵气质。先前发怒时还有些吓人,现在变得温柔了,如同春风拂过一样,让凌珺珺忽然有了少女的春心萌动。 自那一日开始,她开始期待二皇子来家里,同时也对凌琬琬这个亲姐姐越来越不满。 她觉得,自从姐姐回来后,爹娘以及她看不上的祖父母,他们的心思全都集中到了姐姐身上,就连相处了八年的弟弟凌曜对姐姐比对自己还亲热一些。 嫉妒如同星星之火,一点一点的燃烧起来,尤其是看到二皇子对姐姐凌琬琬关心体贴时,心中的妒火熊熊燃烧起来。 这一日二皇子离开凌家后,凌珺珺拦住要回房间的凌琬琬。 直截了当的问:「姐姐,你不喜欢二皇子对不对?」 凌琬琬皱了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二皇子,我想要姐姐答应我,以后二皇子来了,就留在屋子里不要出来,由我去陪他便好。」 凌琬琬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你喜欢二皇子?」那个废物。 「对。」凌珺珺扬了扬头,「姐姐以为我在说笑吗。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既然如此,为何不把她让给我呢。」 凌琬琬长呼了一口气,「你才多大岁数,就知道喜欢是什么了?我劝你不要被他的表象迷惑了,你知道吗,他就是个怪物,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凌珺珺一把推开,「够了,我不许你诋毁他。」 凌琬琬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恼道:「随便你喜欢谁,都跟我没关系。」 说完气冲冲的离开了。 目送着凌琬琬离开,凌珺珺气的捏紧了帕子,心道: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他的。 京山书院 文博文砚看着不停叹气的凌曜十分不解。文砚问道:「凌三,我说你怎么搞的,跟个老头子似的。」 凌曜长叹道:「我真羡慕你们,你们只有一个姐姐,不会有姐妹之间的矛盾。」 文博和文砚相视一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凌琬琬从宫里回来,他们也是知道的。结合凌曜的话,看来是凌琬琬与凌珺珺闹矛盾了。 凌琬琬他们不了解,但凌珺珺他们是非常讨厌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管凌琬琬是怎么样的人,他们都决定帮她一把。 文博问道:「是不是夹在她们中间让你为难了?」 凌曜点了点头。 文博拍了拍他的肩,「这有什么为难的,你喜欢哪个姐姐就站哪一边呗。」 说这话时,他十分笃定凌曜不会喜欢凌珺珺那种嚣张跋扈的。 果然,凌曜道:「虽然两个都是我的亲姐姐,但我更喜欢大姐一些。她跟我相处时间不长,对我却非常好,有什么好东西都会记着我,也不会像二姐那样无缘无故的训斥我。」 文砚嘿嘿笑了,「那不就结了,你大姐那么好,肯定都是你二姐的错,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站在你大姐那边的。」 听了这话,凌曜有些迟疑,「可她们都是我的姐姐呀,我不能厚此薄彼。」 文博伸出自己的手掌,「你看我这手心手背,哪里的肉多些?」 「手心。」 「对呀,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的肉要厚一些,所以根本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凌曜又叹了口气,心情复杂极了。 第5章 下学时,文博文砚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文砚问哥哥,「哥,我觉得凌曜挺可怜的,咱们这么挑唆他会不会不厚道?」 文博瞥了他一眼,「不厚道的是他姐姐凌珺珺,难道你忘了她是怎么骂大姐骂娘的,身为弟弟和儿子,我们必须要保护她们。再说了,凌曜自己明显喜欢他大姐一些,心早就偏了,我们只是推了他一把而已。」 文砚想到尖酸刻薄的凌珺珺,认同的点了点头。 文博又叮嘱弟弟:「回去嘴巴闭紧点,不要让鱼儿套出话来了,免得又去跟大姐告状,到时候挨训的又是我们。」 文砚再次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为何哥哥跟弟弟都有一副聪明的脑子,到他这里就老是被欺负呢? 最近颜娘一直在想郭夫人那天说的话,满满的确到了相看婆家的年龄。她从未想过要然后女儿高嫁,只期望她能嫁到一个平和宽容的人家,丈夫疼宠,公婆善良。 思虑再三,姜裕成下值回来的时候,她跟他提了几句,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姜裕成想了想道:「有倒是有,不过我觉得满满还小,不用着急找婆家。」 颜娘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她都十三岁了,依照京中的规矩,若今年定下人家,及笄后再等两年出嫁,到时正合适。」 「又何必管京中的规矩,我们家的女孩儿多养几年也使得。」姜裕成如是说道。 颜娘叹气,「你以为我不想多留她几年啊。」她提起郭夫人当初说过的话,「嫂嫂告诉我,明年就是大选之年,依着你的官职,满满也有可能要去参选。我舍不得女儿去宫中吃苦,所以只好早点将她的婚事定下,到时候就不必去参选了。」 听了这话,姜裕成道:「这有什么,就算到时候咱们女儿要去参选,只要跟上面打好招呼,只需走个过场就能回家。」 「事情没有绝对,万一中间出点意外怎么办,我想了想,还是给她定下亲事更靠谱一些。」颜娘不赞同丈夫的想法。 姜裕成点了点头,「好吧,后日我沐休,咱们一起去官媒处问问,看看京中有哪些合适的人家。」 他这话让颜娘高兴起来,「好,到时候咱们去看看。」 姜裕成沐休那一日,夫妻俩吃过朝食后,跟姜母说了声就打算去官媒处。谁知刚要出门时,被姜母叫住了。 「你们俩给我回来。」姜母急声道。 颜娘和姜裕成只好折了回去。 「娘,有什么不能等我们回来再说吗?」姜裕成道。 姜母瞪了他一眼,「要是等你们回来再说可就晚了。」 颜娘有些好奇,问:「娘,到底是什么事呀?」 姜母让夫妻俩坐下,清了清嗓子后道:「你们俩是不是决定要给满满相看婆家了?」 颜娘和姜裕成点了点头。 姜母拍了拍大腿,埋怨道:「我说你们何必舍近求远,去什么官媒处嘛,咱们自家就有合适的啊。」 姜裕成没听懂,颜娘倒是明白了,「娘,你说的是表姐家的长生?」 姜母点头,「对,就是长生。你表姐以前就想把两孩子凑一对,怕你们不答应,所以这些年也没怎么提过。前些日子她不是来信了嘛,说长生要来咱们家住一段日子,准备明年的春闱。我琢磨着,两个孩子定亲也挺不错的。」 贺长生读书有天分,这些年寒窗苦读已经超过他那个屡试不第的父亲了,姜裕成对这个表外甥挺看重的。 颜娘有些迟疑,「娘,您也说了那是表姐以前说的,咱们离家那么久了,也不晓得表姐如今是个什么想法。」 「放心吧,她若是不想满满做她的儿媳妇,也就不会让长生来京城备考了。」姜母道:「贺家人口简单,你表姐又疼爱满满,长生也是个稳重的孩子,而且这些年身子骨渐渐的结实了起来。满满要是跟长生定亲,老婆子敢跟你保证,满满绝对不会受委屈的。」 颜娘与姜裕成相视一眼,姜裕成道:「娘,既然如此,我们今日就不去官媒处了。等长生来了后,让两个孩子相处一下,若真的合适,我和颜娘也不会反对。」 姜母笑了,正要说话又听儿子道:「但有一点,强扭的瓜不甜,若两个孩子中任何一个无意,您都不能勉强。那时,我和颜娘还是要替满满另相看人家的。」 姜母正色道:「那是当然,我又不是那种恶婆子,不会做讨人厌的事情。」 听了这话,颜娘心里也松快了许多。有些话她作为儿媳妇,实在是不好跟婆婆直说,但丈夫姜裕成可以。 三人在屋里说起这事时,都忽略了还在姜母房间暖阁里玩耍的文瑜。小机灵鬼本来正在跟一把八卦锁较劲,没想到听到了一个大消息。 等爹娘走后,他从暖阁里出来跑到姜母身边,「祖母,长生是谁?」 姜母一把搂住小孙儿,乐呵呵道:「长生就是你表姑妈家的孩子,你应该喊他一声表哥。他呀跟咱们鱼儿一样,都是乖巧聪明的孩子。」 「那他以后会成为鱼儿的姐夫吗?」文瑜望着祖母,一脸天真的问道。 「嘘。」姜母在嘴边竖起食指,「这话可不能出去说,咱们知道就好,不然对你姐姐名声有影响。」 文瑜点了点头,「我不会出去乱说的,祖母,您快告诉我嘛,长生表哥会不会成为我的姐夫?」 第6章 姜母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真是个猴儿,什么都瞒不过你。」她笑着道:「长生表哥能不能成为你姐夫,还得看他和你姐姐的是否有意,若是无意,他自然不能做你的姐夫。」 「那什么才是有意,什么又是无意呢?」 「这个呀祖母可不能跟你说了,等你长大要娶媳妇了就知道了。」 听了这话,文瑜眼珠转了转,「祖母,我还有几张大字没写,晚点再来陪您。」 姜母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快去吧,不然你爹爹又要修理你了。」 文瑜迈着小短腿从姜母那里离开,转头就去了满满的院子。 「姐姐,姐姐,鱼儿有个大消息要告诉你。」 满满听到幼弟的声音,连忙从屋里出来,「鱼儿你跑慢点,不要摔着了。」 文瑜气喘吁吁的扑到姐姐怀里,想到祖母说的不能在外面说,着急的拉着满满往屋里走,「姐姐走,咱们进去说。」 满满无奈的跟着他进了屋。 「姐姐,爹娘要给你找夫君了。」进屋后文瑜立即说道:「而且那人还是表姑妈家的长生表哥。」 满满震惊了,「你说什么?」 文瑜又复述了一遍。 满满依旧是一脸震惊,「你说爹娘要把我嫁给长生表哥?」 「我偷听他们谈话了,他们是这样说的。」文瑜点了点头。 满满心情复杂极了,爹娘要给她和长生表哥定亲?小时候长生表哥对她的确很好,后来她跟爹娘离开虞城县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平日里偶尔也会通信,但他们已经没有小时候那种熟悉感了,她实在是想不出跟长生表哥做夫妻是什么情形。 满满对自己的亲事还是一头雾水,远在虞城县的贺长生也正在家里听母亲提起此事。 冷茹茹看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儿子,笑着道:「我儿长大了,是到了娶妻的时候了。」 贺长生闻言有些脸热,「娘,平白无故的说这些干什么。」 冷茹茹轻笑,「娘可不是平白无故说起的。你的婚事娘已经琢磨很久了,早些年你还小就没跟你说过,如今你都快要及冠了,是该跟你说说。」 贺长生疑惑的看向母亲。 「你还记得表舅家的满满吧?」冷茹茹问道。 贺长生点了点头。 「在你们还小的时候,娘就打算给你们定亲,只你表舅母觉得你们太小,所以才没定下来。现在你长大了,身上又有举人的功名,满满呢再过两年也就及笄了,娘觉得这个时候跟你表舅表舅妈提你们俩的事正合适。」 贺长生惊讶地张大了嘴,「我一直把满满当成亲妹妹一样,娘突然要我跟满满定亲,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冷茹茹没好气道:「臭小子,你别以为人家就一定能看得上你。这次进京,不仅是为了备考,更是为了让你和满满相处,若你们都没那个意思,这事就当我从来没提过。」 贺长生是在半月后到达京城的,根据冷茹茹寄信的时间推算,姜裕成早两日就派人去码头等着了。贺长生到姜家时,姜母终于放下了翘首以盼的心情,见到多年未见的的甥外孙,不禁热泪盈眶。 「长生拜见舅祖母。」贺长生对着姜母跪下,「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姜母连忙去拉他,贺长生却道:「先前那三个头是长生代母亲磕的,现在这个三个才是长生自己的。」说完又对着姜母磕了三下。 姜母用帕子沾了沾眼睛,「好孩子,快起来吧,你们母子的心意我都明白。」顾长生这才起来。 他起身后又对着颜娘和姜裕成见礼,夫妻二人受了他的礼,接下来是满满和双生子以及小四文瑜同表哥问好。一家人互相认识了以后,都去了姜母的院子。 双生子落在了最后面,文砚压低声音好奇的对同胞哥哥道:「这个长生表哥就是咱们未来的姐夫?我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文博白了他一眼,「你说话能不能看看场合,若是被人听到了,咱们家可就跌份了。」 文砚有些不明白,嘀咕道:「我就随口说说,怎么又跟跌份扯上关系了?」 文博看了一眼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弟弟,心里鄙视他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一行人到了姜母的院子,颜娘和姜裕成陪着待了一会儿就去处理各自的事情了,只留了孩子们在那里陪着贺长生和姜母。 姜母将贺长生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赞许道:「长生这身子骨比小时候结实多了,看来这么多年,你爹娘费了不少心思。」 贺长生回答道:「长生能安稳长大,都是爹娘和家中长辈的功劳。舅祖母离开虞城县那年,我娘特地为我请了一位教拳脚功夫的先生,跟着先生练了几年,身子也不像之前那般羸弱了。」 文砚最喜欢舞刀弄枪,但姜裕成不许他碰这些,每次只能偷偷摸摸的搞些小动作。听说这个新来的表哥会拳脚功夫,顿时来了兴致,「表哥,你能教我几招吗?」 贺长生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我学的都是强身健体的路子,若文砚表弟喜欢,每天早晨可以同我一起练习。」 文砚听了十分欣喜,只是想到严厉的父亲时一下子泄了气。姜母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你尽管跟你表哥学,你爹那里祖母去说就是。」 第7章 「多谢祖母,祖母最好了。」文砚又开心起来。 文瑜突然插话道:「我也要学,表哥你也教教我吧。」 贺长生看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姜母又道:「既然一个是教,三个也是教,干脆让咱家这三个皮猴子都跟长生学几招。长生啊,你呢也不必刻意教他们,只让他们跟着你的动作比划就成,可别因为这个耽误你的功课。」 贺长生点头,「舅祖母放心,表弟们都很乖巧,不会影响我的。」 姜母想到贺长生来京城除了备考外,还有就是跟满满的亲事。她瞥了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孙女,道:「满满啊,你与长生许久未见,不如陪他去咱家园子里去走走?」 满满知道祖母是想让她和长生表哥单独相处,不自在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一起出去了。文瑜也想跟着去,被姜母一把搂进了怀里,「你个皮猴儿,可不许打扰他们。」 园子里,满满和贺长生并肩走着。 「满满成大姑娘了,我记得你随表舅舅上任时,还是一个小不点。」贺长生笑着道:「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糖人,每次跟表舅母去集市上,都闹着要吃。」 满满原本还有些拘谨,听到贺长生说起小时候的事情,遥远的记忆突然被解封了。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手里拿着一支刚买的糖人,正津津有味的吃着。 她轻声笑了笑,「没想到表哥还记得那些事情。」 贺长生道:「小时候我没有别的同伴,只有小小的你陪着我玩,所以我才记得那么清楚。」 「小时候的我多烦人啊,也只有长生哥哥不嫌弃我。」满满还记得,当时贺长生还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堂妹,每次见着自己跟他玩,嘴巴翘得可以挂油壶了,说是不耐烦和她玩儿。 以前她还觉得委屈,长大后才觉得长生堂妹没错。他们比她大了快七岁,那时候都是大孩子了,谁愿意跟她这个小丫头玩啊。 想到爹娘和祖母的意思,满满心里暗自忖度着,其实跟长生表哥定亲也不错。他长得好看,又有举人功名,最重要的是他对她一直很有耐心。 这样想着,她不由得想要问问贺长生是什么意思。只是碍于女儿家的害羞,支吾了半天也没问出口。 她原本想让鱼儿替自己试探试探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就发生了一件让她改变主意的事情。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贺长生来了京城,休息了两天后,姜裕成便带着他去拜见了张元清和郭侍郎。 在张元清府上,贺长生不小心与张琼枝遇上了,很少见外男的小姑娘一下子被温润谦和的贺长生迷住了,等他离开了张府后,连忙派贴身丫鬟去跟守书房的小厮打听。 打听之后才知道,这人是自己闺中好友的远方表哥。张琼枝本来是一个内敛理智的人,但在书房外的惊鸿一瞥,让她久久不能忘记贺长生那张温和的脸。思虑了几天后,她去了姜家找满满。 「什么,你说你喜欢上了一个人?」听到好姐妹跟自己剖解心思后,满满不由得大吃一惊。等她知道那人是谁后,心里忽然多了几分矛盾。 她是知道贺长生来京城的原因,但好姐妹张琼枝并不知道啊,听到张琼枝说她喜欢贺长生后,她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清楚。 好在张琼枝没有在姜家久待。她走后,满满立即去找了贺长生。这一次她没有再害羞了,而是壮着胆子直截了当的问了贺长生的想法。 贺长生惊讶满满的直接,他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慢措辞道:「其实当我娘跟我提起这事的时候,我就跟她说过,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来京城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到了京城后该怎么跟舅祖母和表舅舅表舅母说清楚,没想到倒是你先来问我了。」 听了这话,满满有些小小的失望,毕竟她之前觉得跟长生表哥定亲也不错。这会儿忽然听说人家只把她当妹妹,还是有些不得劲。 不过她又不是非他不嫁,很快便释怀了,「其实我觉得我年纪还不大,也不急着定亲。既然长生表哥无意,不如我们找个机会跟我祖母和爹娘说清楚吧。」 长生点了点头,「多谢满满能够理解我。」 满满想起好姐妹张琼枝,试探的问道:「长生表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贺长生不妨她会问起这个,顿时有些脸热,「在考中进士之前,我不会考虑自己的亲事。」 满满继续问:「若有个姑娘很喜欢你,又是书香世家出身,表哥会动心吗?」 贺长生摇了摇头,「目前不会。」 他的语气十分坚定,仿佛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满满替好姐妹感到可惜,她一腔热情如火,人家却压根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与贺长生谈了许久,最后两人约定,只要找到合适的时间,就跟长辈们坦白两人对彼此都无意的事情,免得他们乱拉红线。 眼看端午节就要到了,天气也渐渐的热了起来。文博和文砚打算去博陵王府看望卫枳,去之前还特意问了满满有没有东西要带给他。 满满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五毒香囊递给文博,「喏,你把这个帮我带给王爷吧,就说祝他端午安康。」 文博点了点头,还未仔细看清香囊上的绣纹就被文砚抢了过去,「姐姐真偏心,我们都没有,只王爷哥哥才有。」 第8章 满满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谁说你们没有了。」说完拉开柜子,只见里面放了一堆不同颜色的香囊和荷包,「不光你们有,祖母和爹娘都有。」 文砚嘿嘿笑了笑,「我就是胡说的,姐姐不要生气。」 满满摇了摇头,「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她又看向文博,「早去早回,不要在王府待久了,毕竟王爷还在孝中呢。」 「我晓得了。」文博点了点头,与文砚一起往博陵王府去了。 博陵王府就是原先的恭王府,卫枳降级承爵后,显庆帝没有收回王府大宅,而是降低了宅院的规格配置,另赐了博陵王府的匾额给他。 兄弟俩轻车熟路的来到博陵王府,王府的守卫没有通报便放他们进去了,因为卫枳吩咐过,只要是姜家来人皆不必通报。 卫枳与卫杉正在下棋,卫枳的白子已经将卫杉的黑子逼到了绝路,卫杉见获胜无望,干脆直接认输。 卫枳收起棋子,摇头道:「进金吾卫几个月,你的脾气是越来越急躁了。」 卫杉往后一仰,双手枕在脑后,「天天跟一帮粗汉子混一起,都是被他们影响的。」 卫枳轻笑,「不管在哪里都不能心浮气躁,冷静沉着才能看清事情根本。」 「三哥说得对。」卫杉想到自己刚进金吾卫的时候,被那些眼高于顶的混蛋们排挤。就因自大宴开国以来,金吾卫里从来没有宗室子弟进来过。他在金吾卫那里受了气,回来跟卫枳诉苦,卫枳只告诉了他四个字:忍耐和细节。 一开始他并未理解他的意思,直到偶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后,才理解了卫枳的用意。他一直按着那四个字行事,竟然渐渐地在金吾卫里站稳了脚跟。 卫枳看着这个长得高大结实的堂弟,道:「你娘来信了,让你告假回江东一趟,好像是要定下你的亲事。」 听了这话,卫杉连连摇头,「我才不回去呢,我娘要给我定下的是堂舅舅家的表妹,从小就刁蛮无理,听说长大后更加过分,我就算一辈子不成亲,也不娶那样的媳妇儿。」 说到这里,卫杉眼神暗了暗,「我那表妹是宋休的亲侄女,当初我娘没能与他结为夫妻,便想着让我娶了表妹,也算是全了她的心愿。可这种事情是不能勉强的,我不想娶一个与自己没有感情的妻子。」 宋休与卫杉母亲的事情,卫枳听卫杉提起过。当初在竭绥,卫杉去见过宋休后,没过多久宋休就离开了竭绥,然后自请去了西南当特派使。这么多年来,除了述职,他几乎没有回过京城。 卫杉的父亲,镇国将军卫锦诚在五年前就死在了舞女的肚皮上。卫锦诚死后,没过多久卫楮也跟着去了,镇国将军府只剩下将镇国将军夫人翁氏和卫杉两个主子。 显庆帝收回了镇国将军的爵位,卫杉成了普通无爵位的宗室子弟。恭王临终前,给显庆帝写了封陈情折子,想替他谋一个官职。不知显庆帝是如何想的,最后将他安排进了金吾卫。儿子有了去处,翁氏也搬离了镇国将军府,再次住到了自己的陪嫁庄子上。 卫枳见卫杉心情不好,也就不再提这事。正好金管家前来通传,说是姜家两位小公子来了。卫枳眼睛亮了亮,「赶紧请他们进来。」 兄弟俩进来后,卫杉围着他们打量了一番道:「这才几日未见,你们俩长高了不少。」 文砚有些得意:「那当然了,最近我们跟着表哥练拳呢,饭量都比以前大了,能不长个吗。」 「你们的表哥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卫杉有些疑惑的问道。 文博和文砚还未回答,卫枳开口了,「文砚说的表哥应该是虞城县姓贺的亲戚,他是姜大人表姐的儿子。」 卫杉更疑惑了,「三哥为何知道的那么清楚?」 文博和文砚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 卫枳笑了笑,「当然是满满告诉我的。咱们在竭绥那会儿,满满就跟我说过,说老家还有一个对她很好的长生哥哥,那会儿他们还经常通信,她有不会写的字,都是我教她的。」 文砚一时口快道:「长生表哥对我们都很好,说不定日后还会成为我们的姐夫呢。」 一旁的文博急忙撇了他一下,他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讪笑道:「王爷哥哥,卫杉哥哥,你们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卫枳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卫杉十分好奇的问:「你姐姐才多大,你们家就要给她找婆家了?」 这一次文砚逼着嘴巴一个字也不肯说,文博也是一样。他们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这种事情说出去会对姐姐的名声有影响。 卫杉见问不出来什么,也就懒得再问了。 倒是卫枳一直关心着这事儿,不着痕迹的套了两兄弟许多话。每套出一句,他的表情就凝固几分。待文博将满满托他带的五毒香囊递给卫枳后,他的神色才柔和了许多。 「你们姐姐才十三岁,不用那么着急许人。你们看卫杉哥哥,快二十了也没成亲,他才应该着急。」卫枳对兄弟俩道。 文博文砚齐刷刷的看向卫杉,卫杉后退了两步,摆手道:「你们别看我,你们的王爷哥哥可比我还大一岁呢。」 卫枳苦笑,「你跟我不一样,我这个样子,何必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呢。再说了,就算我喜欢人家,人家也不一定能看上我。」当他得知自己永远也站不起来时,他就绝了娶妻的心思。 第9章 文砚立即安慰道:「王爷哥哥,你可不能妄自薄菲,你是王爷啊,只要勾勾手指头,指不定多少姑娘想跟你成亲呢。」 文博白了弟弟一眼,「是妄自菲薄,不是妄自薄菲。让你平日里好好读书你不听,当着两位哥哥的面闹笑话,回去后我必定会跟爹爹说的。」 文砚急忙求情,「哥,我的好哥哥,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爹爹,不然我又要被罚了。」 兄弟俩的插科打诨逗得卫枳和卫杉笑了起来,笑过后,卫杉问文砚,「真的就那么不喜欢读书?」 文砚苦着脸道:「我一见着先生就头疼,闻到墨汁的味道就眼花。在我看来,读书有什么好的,还不如练武来得有趣。」 卫杉听了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小子,真对不起姜大人给你起的名字。」 文砚的苦瓜脸拉得更长了。 这时卫枳开口了,「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文砚脱口而出,「我想当大将军,上战场杀敌立功。」 卫枳又道:「可现在的大宴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并没有战乱。」 「我现在还小,等我长大了说不定就有了。」 卫枳诧异的看了他两眼,不知道该说他是鲁莽还是自信。笑着劝道:「当大将军也得好好读书,不然也后连行军布阵图都看不懂,岂不是闹笑话。」 每年的端午节富成河上都会举行龙舟比赛,每一年都会有金吾卫奉命参赛,今年也是如此。卫杉很荣幸的成为金吾卫队的主要成员。 文博和文砚高兴道:「今年我们一定要去给卫杉哥哥打气。」 卫枳因在孝中,不会去参加这样的活动。他道:「听说端午那一日富成河边十分热闹,人多拥挤,你们可要当心。」 兄弟俩齐齐点头,「我们知道的。」 卫枳又问:「你姐姐也回去吗?」 文砚答道:「应该会去吧,姐姐每年都跟张家的琼枝姐姐一块。」 卫枳笑了笑没说什么。 端午节那日,张家、姜家和郭家依旧是三家人一起租了一个凉棚,只不过比起五年前的那个要大得多。 张家来的是大房的亨氏及她的两个女儿,二房的文氏和一双约莫七八岁的儿子;郭家这边,郭雪莹和郭红缨相继出嫁后,每年陪着郭夫人来看龙舟比赛的只有她的小儿子郭三郎。 姜家可热闹多了,因着今年端午不怎么热,姜母也想出来凑凑热闹。于是他们这边的位置上,坐的满当当的,加上三个男孩子又是坐不住的年纪,看着十分热闹。 文氏羡慕道:「颜娘嫂嫂有儿有女可真有福气,不像我,就生了这两个臭小子,每天嘴皮子都磨破了。」 听了这话,亨氏冷声道:「有些人不是常在我面前说自己是婆婆命吗,志源志杰才多大点嘴皮子就磨破了,等日后娶妻生子了,你岂不是嘴巴都没得了。我觉得呀,人的福气是天生的,不是羡慕就能有的。」 文氏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讪讪的笑了笑便不再作声。 亨氏与弟媳文氏不对头,亨氏嫁到夫家一连生了两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子,而文氏呢,一进门就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妯娌俩有时候闹口角,文氏总爱拿亨氏的两个女儿说事,亨氏向来讨厌她的很。 郭夫人和颜娘有些尴尬的相视一眼,她们都没想到,亨氏会在这个地方跟文氏呛声。好在她们没有继续,过了一会儿,四人又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这时文砚跑过来对颜娘道:「娘,我和哥哥一会儿想去外面看龙舟比赛。」 颜娘皱了皱眉,「外面太危险了,棚子里也能看。」 文砚撇了撇嘴,「棚子里哪有外面看得清楚,今天卫杉哥哥也要出战呢,我们答应了要为他打气鼓劲的。」 文博也乞求道:「娘,让我们去吧,如果您不放心,可以让柳叔和虎叔跟着我们。」 自从上一次柳大跟着姜裕成从九溪回来后,姜裕成问清楚了柳大的底细后,将卖身契还给了他。柳大不肯走,就留在姜家当了一个护卫。后来柳大的一个叫胡虎的兄弟来投奔他,姜裕成也将胡虎留了下来。 原本今日柳大应该跟在姜裕成身边的,只是姜裕成担心母亲和妻儿,于是便让柳大和胡虎跟着去保护他们。 双生子抬出柳大和胡虎,颜娘想了想没再拒绝。但对兄弟俩提了一个要求,两人必须紧跟着柳大他们,不能擅自跑远。 兄弟俩开心极了,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柳大和胡虎连忙跟了上去。 文氏两个儿子羡慕极了,扭头对文氏道:「娘,我们也想出去看龙舟比赛。」 儿子就是文氏的心头肉,家里又没有姜家那样得力的护卫,她哪敢让儿子去冒险。毕竟每年端午节,富成河边都有人被挤得掉入河中丧命。 另一边,满满正跟张琼枝说话,张琼枝的妹妹张琼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姐姐们说话。亨氏的目光从大女儿身上略过,最后落到了沉默寡言的小女儿身上,眉头皱成了川字。 郭夫人注意到她的神色不对,心里对张琼英充满了怜惜,颜娘也是如此。在她们看来,张琼英这小姑娘实在是命不好,才投生在了亨氏的肚子里。 当初亨氏生下长女后,过了两年才开怀,原本以为第二胎是个儿子,哪里想到生下来竟又是一个女儿。亨氏的婆母张夫人当场拉下脸走了,亨氏的丈夫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也是明晃晃的失望。 第10章 从那以后,亨氏就十分讨厌这个女儿,女儿生下来后几乎从未抱过她,都是交给丫鬟和乳母照顾。张琼英跟她也不亲,母女俩一年到头很少坐在一起说话。 亨氏这个当娘也是奇葩,她忽视自己的女儿也就罢了,还不允许长女与次女多接触,虽然是一个爹妈生的,姐妹俩的关系却连陌生人也不如。 当时颜娘从郭夫人那里听来缘由后,回来跟满满提起,让她以后去找张琼枝玩时,也多照看一下张琼英。满满答应了,所以只要张琼英在,满满做什么都会拉着她一起,比张琼枝这个亲姐姐还要周全些。 在满满的调和下,张琼枝和张琼英姐妹俩的关系也没之前那么生疏了,要是有人欺负张琼英,张琼枝也会站出来替妹妹出气。 这一次出来观看龙舟比赛,亨氏原本没打算带张琼英来的,是张琼枝磨了母亲许久,亨氏才勉强答应了。 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张琼枝又跟满满打听贺长生。「满满,你表哥今日怎么没有来看比赛啊?」 满满想起贺长生之前的话,「长生表哥明年要参加春闱,所以在家用功呢。我祖母和爹娘都劝他出来走走,也被他婉拒了。」 听到心上人如此努力,张琼枝心里又是开心又是担忧,「他这样用功,万一把身子熬坏了怎么办?」 「不会的。长生表哥每天早晨都要花一个时辰练拳,身子结实的很。」 听了这话,张琼枝是在想象不出来,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练起拳来会是什么样子呢?真想亲眼去看看啊。 看着好姐妹渐渐痴迷的表情,满满怕引起大人们的主意,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张琼枝这才回过神,脸上升起了一片热意。 张琼英目不转睛的盯着姐姐,她似乎知道了姐姐的小秘密。她又去看满满,满满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出去乱说的。 端午节过后,亨氏的婆婆张夫人六十寿辰,作为张元清的嫡传弟子,姜裕成和妻儿早早的携寿礼给师娘拜寿了。 经常被爹娘带着来张家拜见师祖,张家对孩子们来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拜见过张夫人后,颜娘和姜裕成便不再拘着他们。 张琼枝今日很忙,没有时间跟满满闲聊,满满便去找其他相熟的小姐妹说话。天气有些热,她与徐氏的小女儿于文锦一起往张家荷塘边的亭子走去,打算去那里坐一会儿。 走到半道上,同一个穿着鹅黄裙衫的清秀少女撞了一下,对方没有站稳踉跄了几步。 「实在是对不住,姑娘你没事吧?」见自己撞了人,满满连忙跟她道歉。 那少女没有答话,直直的盯着满满看了好一阵。 于文锦凑到满满耳边,「她该不会被你撞傻了吧?」 「你胡说什么呢。」满满心里也十分忐忑,她再一次问道:「姑娘,你要是不舒服直接跟我说吧,你要是一直不说话,我也不知道撞到你哪里了。」 这时那少女终于开口了,「姐姐,不碍事的。」 说完后笑着离开了。 满满和于文锦有些惊讶,两人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过了好一会儿,于文锦忽然大声道:「我知道她是谁了。」 「是谁?」 「她就是柳椿儿那个姓凌的表妹,从小被送到宫里陪伴二皇子的凌琬琬。」 满满惊讶的望向于文锦,「你说她是谁?」 「我说她就是柳椿儿那个姓凌的表妹,从小被送到宫里陪伴二皇子的凌琬琬。」于文锦又复述了一遍。 满满愣住了,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凌琬琬。虽然这几年她们都在京城,但因为两家分属的阵营不同,再加上凌琬琬一直在宫里,所以她们从未见过。 她不知道凌琬琬长什么样,更不知她为人如何。但经过刚刚短暂的接触,凌琬琬看起来比她妹妹凌珺珺要温柔有礼一些。 心里虽然起了波澜,面上却丝毫不显。满满和于文锦在荷塘边的亭子里歇了一会儿,张府的小丫鬟过来请两人去前厅。 另一边,凌琬琬也一直在回想与满满相遇的事情。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也知道当初曾外祖父原本打算将这个姐姐送进宫去的。虽然在宫里受尽了折磨,她却从未恨过满满。她知道,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能去怪一个孩子,这全都是因为大人的贪欲在作怪。 想到这里,她的眼前又浮现二皇子阴郁的脸和妹妹凌珺珺跋扈的神情。原本以为回到家里就是解脱,没想到二皇子却变得越来越难缠。 在家里比在宫中更令人头疼,妹妹年龄那么小就知道争风吃醋,父母一心希望她能跟二皇子在一起,祖父母则希望她能够为凌家带来荣耀,就连只见过两次面的大姑姑都望着她能替她撑腰。 整个凌家,除了三弟凌曜会关心自己,其余的血脉亲人与自己相处时,或多或少都带了自己的目的。她觉得很累,害怕哪一天没有精力再坚持下去。 凌琬琬非常羡慕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她听凌曜说过,她的继父和祖母待她如亲生,她的母亲疼她如珠如宝,底下还有三个处处维护她的亲弟弟。自己跟她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也许是心里藏着事,在寿宴开始后,凌琬琬也一直心不在焉的。坐在她旁边的凌珺珺跟小姐妹正说着话,小姐妹也是第一次见凌琬琬,随口夸道:「珺珺,我觉得你琬琬姐比你更好看一些。」 第11章 凌珺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瞥了一眼凌琬琬,「她比我大了两岁呢,我十二岁的时候说不定比她还好看。」 小姐妹知道她不开心了,连忙转移了话题。凌珺珺却因此记恨上了亲姐姐,认为都是亲姐姐抢了自己的风头。 寿宴结束后,还没走出太傅府,凌珺珺就借故对凌琬琬发了一通火,正好被满满和张琼枝、于文锦三人看到。 看着凌珺珺盛气凌人的样子,性子最直的于文锦看不下去了,「凌二姑娘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凌大姑娘再怎么说都是你的姐姐,这天下哪有妹妹吼姐姐的。」 凌珺珺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想也没想就回击道:「我们凌家的事跟你一个外人有何关系,我看你莫不是寿宴上吃撑了吧,多管闲事。」 「小小年纪嘴巴那么刁,怪不得在别人家里就敢欺负自己亲姐姐。」于文锦气得皱眉。 「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凌珺珺咄咄逼人道。 「你……」于文锦气极,正要跟凌珺珺理论,一旁的凌琬琬开口了,「多谢姐姐替我说话,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一时言语不当,还请姐姐见谅。」 于文锦觉得凌琬琬比凌珺珺顺眼多了,点了点头打算不再多管。这时凌珺珺却忽然推了凌琬琬一把,红着眼道:「我才不稀罕有你这样的姐姐,只会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妹妹。」 凌珺珺颠倒黑白的话让满满和张琼枝也忍不住了,两人从假山后走出来。 满满开口道:「凌二姑娘,明明是你欺负你姐姐,这会儿却颠倒是非反说你姐姐欺负你,有你这样当妹妹的吗?」 看清楚来人后,凌珺珺的火气转移到了满满身上,「怎么,你想管我们家的事?」 面带嘲讽的看了她一眼,「如果你还姓凌,说这话我不会反驳。可惜啊,你已经不姓凌了,如今的你不过是一个被亲娘带着改嫁的拖油瓶,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凌珺珺的话让满满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张琼枝和于文锦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满满不是一直都姓姜吗,为何又跟姓凌的扯上关系了? 其实她们不知道很正常,因为除了跟姜凌两家关系近的人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张家的亨氏倒是知道,但从未跟女儿提起过。徐氏是后来认识的,自然也不知道这事。 「我爹待我如亲生,从未嫌弃过我。他从小教育我,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也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满满平复心情后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一个爹妈生的也不见得全是好人,在我们这些外人眼里,你姐姐就是比你好了千百倍。」 「贱人。」凌珺珺气得大声骂道:「怪不得我爹要休了你娘不要你,因为你们都是贱人。」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凌珺珺脸上瞬间多了五道指印。打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亲姐姐凌琬琬。 「快道歉。」凌琬琬厉声道:「你的家教哪里去了?」 凌珺珺捂着脸颊,像看仇人一样盯着凌琬琬,「祖母说得对,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竟然胳膊肘往外拐,联合起外人来欺负我。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后就哭着跑开了。 凌琬琬充满歉意的看向满满,「我妹妹不懂事,请两位姐姐见谅。」说完也急匆匆的离开了。 假山旁边只剩下满满三人以及她们各自的丫鬟,于文锦好奇的问道:「满满,凌珺珺说的话是真的吗,凌大人真的是你的亲生父亲?」 见她没有眼色,张琼枝连忙撇了她一下,她才悻悻的闭了嘴。 满满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笑了笑,「凌珺珺说得没错,我娘在嫁给我爹前,与凌大人是夫妻。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他们和离了,我爹和我娘是在我祖母的撮合下结为夫妻的。」 听了这话,于文锦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我看到凌琬琬时觉得有些眼熟,她的眼睛和鼻子跟你有些相似,原来你们竟是亲姐妹。」 满满听了笑了笑没有作声。 张琼枝怕气氛僵了,连忙道:「咱们快走吧,不然一会儿大人们该着急了。」 于文锦还想再问,这时也只得打住,三人带着丫鬟离开假山旁,去了张夫人的院子跟自己的母亲汇合。 回去的路上,于文锦兴致勃勃的跟自己的母亲徐氏分享了这个消息。徐氏听闻后也惊讶了好一阵。 「满满那丫头厚道,不肯说她娘和凌绩鸣和离的原因,我看呐,八成是范氏不要脸,勾引有妇之夫。」她一时口快,骂完才发现女儿正盯着自己。 她急忙道:「呸呸呸,刚刚娘说的话你就当没听到,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别到外面去说。」 于文锦点了点头,心里那股好奇的火苗却更甚了。 张夫人寿宴过后不久,京中流出了一些传言。传言说刑部员外郎凌绩鸣凌大人,原先与翰林院侍读姜大人的妻子是夫妻,后来因范氏女插足,凌绩鸣抛弃妻女娶了范氏女。 范瑾这几日因外面流言满天飞而气得心口疼,就连平日里交好的夫人太太邀她去做客,都被她一一婉拒了。她知道那些人表面同她要好,其实私底下还是想看自己的笑话。 她有些搞不懂了,来京城这么多年都没人提起这事,为何张夫人的寿宴过后就传出了这么不堪的流言?想到这里,她将两个女儿唤到了身边。 第12章 「张夫人寿宴那日,你们在张家可有得罪什么人?」 凌琬琬刚要说话,就被凌珺珺抢了先,「娘,我可没得罪人,肯定是姐姐无意间得罪了谁。」 凌琬琬瞥了她一眼,「我向来是见人三分笑,从未对别人说过一句重话,试问这样也会得罪人?」 范瑾知道两个女儿的性子,一个看着温和实则主意颇大,一个看着机灵其实心思简单,若说得罪人的事情,八成应该是二女儿做下的。 只是二女儿从小被她捧在手心疼宠惯了,大女儿虽然也是自己的亲骨肉,毕竟分离了那么多年,她不忍心苛责凌珺珺,反倒对凌琬琬道:「琬琬,你是长姐,珺珺还小,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这个当姐姐应当提醒她才是。」 凌琬琬正要争辩,又听范瑾愤愤道:「想必今日外面的流言你们也听了吧。明明当初是聂氏貌丑体胖配不上你爹,你祖父母逼着她与你爹和离,怎么反倒成了我插足了他们才让他们和离的。传出这样流言的人心思真是狠毒,成心想毁了咱们凌家的声誉。我看多半都是聂氏搞得鬼。」 「娘,我觉得一定是她们。在张夫人寿宴那一日,那个姜清芷平白无故的跑出来指责我,我气不过骂了她两句,姐姐还打了我一巴掌。」凌珺珺嘟着嘴气道。 凌珺珺那日挨了打,本想找母亲告状,谁知脸上的巴掌印消的太快,还没见到范瑾,脸上又是干干净净的。 于是就将这一巴掌记在了心里,回到家后,时不时的在爹娘和祖父母面前给凌琬琬上眼药,凌琬琬因此受了不少训斥。 「还有这事?」范瑾脸色有些难看,「琬琬,你和你妹妹才是嫡亲的姐妹,你为何要帮着外人来欺负珺珺?」 凌琬琬解释,「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妹妹与我起了争执,于大姑娘和姜姑娘过来劝说,妹妹不分青红皂白骂了人家,为了维护咱们家的声誉,我才……」 「别说了。」范瑾有些生气,「那小贱人是聂氏生的,你妹妹骂得好。」 说完又狠狠的戳了戳凌琬琬的额头,「你呀你,真是白在宫里待了那么久。这下不用猜了,流言肯定是聂氏和姜家放出去的。」 「娘……」凌琬琬欲言又止。 范瑾看都没看她,不耐烦道:「一会儿我带你妹妹去趟勇毅侯府,你就别去了,留在家里把《孝经》给我抄一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才许出门。」 凌琬琬低下头应了声「是」。 抬头时范瑾已经带着凌珺珺走了出去,凌珺珺还不忘回头对着她露了一个得意的笑脸。 凌琬琬捏着帕子嘲讽的笑了笑,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范瑾带着凌珺珺到了勇毅侯府,她与勇毅侯世子夫人说事时,凌珺珺熟门熟路的跑去春晖院找柳椿儿了。 一进门她就不停的抱怨,「椿儿姐姐,你都不知道凌琬琬有多过分,帮着外人来欺负自己的亲妹妹,我一点也不想有这样的姐姐。」 「你姐姐又惹你生气啦?」柳椿儿面上带着笑,心里却十分鄙视凌珺珺。 凌珺珺气哼哼道:「自从她回来后,没有哪一日不惹我生气,真是讨人嫌东西。」 柳椿儿安抚了她几句,随即又装作无意提起二皇子来。 「也不知上一回凌琬琬跟二皇子殿下说了什么,他已经好几日不来我家了。」凌珺珺想起二皇子来,不由得有些怅然。 柳椿儿表情微微变了变,「那你觉得,你姐姐还会回到宫里去吗?」 「回宫?」凌琬琬嗤笑道:「她以为她是谁,皇宫又不是她家,想去就去啊。」 听了这话,柳椿儿笑容深了一些。祖母已经跟她说过她与二皇子的亲事,一开始她不愿嫁给一个废人,但祖母跟她说了日后的前程,她也有几分心动了。 再说二皇子长相俊美,虽然腿废了,却是皇上唯二的儿子之一。如果她成了二皇子的正妃,皇上一定会对侯府另眼相看。 柳椿儿已经将自己代入二皇子正妻的身份上,从那以后就格外关注二皇子的举动。每一次二皇子去凌家,她都十分揪心,害怕二皇子会不管不顾的将凌婉婉重新带回宫。好在她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跟祖母商量过,原本想让祖母出面为凌婉婉定一门亲事。但她那表姑范瑾好几次都以凌婉婉年龄太小而拒绝了。她知道,范瑾是不愿意放走二皇子这个乘龙快婿而已。 只能说祖孙俩都是一样的心思,勇毅侯世子夫人也在跟范瑾说这事。 范瑾还是原先的态度,「舅母,您也知道琬琬离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家来了,我和他爹打算多留她几年,待及笄后再替她相看。」 勇毅侯世子夫人见她油盐不进,心中有些恼怒,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她笑着道:「按照咱们京中的规矩,姑娘家十二三岁正是相看婆家的时候,若真等到及笄,好男儿都被别家挑走了。别的不说,就说我那大孙女椿儿,当初她娘也是舍不得早早定下她的婚事,如今都十五岁了还没着落。我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和琬琬好。」 范瑾当然知道勇毅侯府留着柳椿儿是为了宫里的二皇子,她不肯定下长女的亲事也是如此。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初刚随夫进京的她,不会再被她这好舅母忽悠了。 「舅母若为椿儿的亲事烦恼,我倒是能替您解忧。」她笑着道:「前些日子,在张夫人的寿宴上,就有夫人向我打听椿儿呢。」 第13章 勇毅侯世子夫人笑容淡了,「哦,是哪家的夫人啊?」 「不是别家,是住在东育街的阳林伯家,阳林伯夫人看上了咱们家的椿儿,想要聘她回去当世子夫人呢。」 「哼,就凭他家那平庸粗俗的儿子也想娶我侯府的嫡长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见勇毅侯世子夫人动了气,范瑾连忙替她倒了杯热茶:「舅母消消气,可不要为那不值得人气坏了身子。」 接着她又道:「那阳林伯夫人向我打听椿儿的时候,我就按照舅母平日里说的,告诉她表嫂舍不得椿儿,还想多留她两年。」 勇毅侯世子夫人点了点头,「这事你做得的对,以后若还有人向你打听,你还是照这话说就是。」 范瑾应道:「我听舅母的。好女不愁嫁,尤其是我们家的姑娘,哪里是那些阿猫阿狗能配得上的。」 听她说完这一句后,勇毅侯世子夫人回过味来,不由得在心中嗤笑。原来范瑾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在暗中提醒自己,她那女儿日后是有大作为的,她介绍的那些人家配不上凌琬琬。 原先还有些恼怒的世子夫人忽然一点也不气了,这人啊,若是没有自知之明,走到哪里都会惹人笑话。 姜母最近有心神不宁,晚上也总是做噩梦,好几次都被噩梦吓醒了。姜裕成请了大夫来家里,大夫看过后说她年纪大了,气血有些虚弱才导致了夜间睡不安稳,开了几副安神的方子。 颜娘命人按照方子煎药,姜母服用后,依旧没有什么起色,反而情况更糟了。刚开始还是睡到半夜才做噩梦,现在是一闭上眼睛,眼前全是青面獠牙的恶鬼在飘荡,吓得她连眼睛都不敢闭了。 桃枝和吴嬷嬷每日都守在姜母床前,几天下来,两人也憔悴了许多。姜母睡不安稳,姜裕成这个做儿子自然担心,等到沐休那一日,他屏退了桃枝和吴嬷嬷,亲自守着母亲。 也许是因为儿子守在床前,姜母觉得心安了许多,闭上眼后竟没有看见前几天夜里的恐怖情形。她松了一口气,渐渐地睡了过去。 姜裕成见母亲呼吸平稳,轻轻地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坐在床边看起书来。到了半夜,他有些困了,准备在床边的软塌上将就一晚。 这时,正在熟睡的姜母忽然全身抖动起来,嘴里一直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姜裕成急忙跑过去,发现姜母的脸色变得有些青白。 姜裕成焦急道:「娘,您怎么了?」 听到儿子的声音,姜母抖动得没那么厉害了,慢慢的平复下来。可隔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她又开始不停的尖叫,手和脚也在不停的胡乱挥动着。 姜裕成怕母亲出事,摇晃着将她叫醒。姜母醒来后,脸上还保持着惊恐的神情,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 「成儿,有鬼,好多鬼,他们全部都要来吃我,我怎么赶都赶不走。」她惊慌的跟儿子说起梦境来。 姜裕成安抚她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娘,世间没有那些东西,您不用害怕。」 姜母却死死捏着他的手,瑟瑟发抖道:「有的,有的,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 姜裕成看着受惊的母亲,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这时睡在外间的吴嬷嬷听到动静进来了,她对姜裕成道:「大人,老夫人这模样怕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不如将佛堂里的观音大士请到屋里来镇一镇邪。」 姜裕成刚想呵斥她胡说八道,谁知姜母却十分赞同,乞求道:「成儿,就听吴嬷嬷的吧,你快去焚香净身,将观音大士请来保护娘。」 姜裕成无奈,只得回主院洗浴。 他回来后,颜娘也醒了,连忙问起姜母的情况。姜裕成叹气道:「不太好,刚刚又被吓醒了。她听了吴嬷嬷的话,让我回来洗澡焚香,然后去佛堂请观音大士。」 听了这话,颜娘道:「先将就一晚吧,明日我去慈恩寺求几枚安神符,也许戴了安神符,娘就会好转。」 姜裕成想正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后又闭上了。他洗完澡焚了香,然后去小佛堂将那尊观音像搬到了姜母的屋子里。吴嬷嬷在姜母的示意下,准备了贡品和香炉。 姜母对着观音像拜了拜,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菩萨莫怪,菩萨莫怪,信女一时梦魇,须得菩萨坐镇,待此事了结后,信女必定日日礼佛,从不怠慢。」 「娘,我觉得……」 他才说了几个字,吴嬷嬷道:「大人,您还是回去歇着吧,有观音大士在,任凭什么脏东西都近不了老夫人的身。」 姜裕成转头看了吴嬷嬷一眼,直直对上她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就在这里陪我娘,嬷嬷要是困了先去歇着吧。」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姜母。 吴嬷嬷见状只得退了下去。 后半夜也许是有观音像坐镇,姜母竟没有再做噩梦,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一早,姜裕成回到主院,第一件事就是跟颜娘说吴嬷嬷的怪异之处。 颜娘道:「吴嬷嬷来咱们家五年多了,一直老老实实的,没见她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夫君为何会突然怀疑她?」 姜裕成神色有些复杂,「这些天娘一直被噩梦困扰,昨夜在吴嬷嬷提议请观音像坐镇后,娘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或许你们相信鬼神之说,但我是绝不信的,所以才觉得这事蹊跷怪异。」 第14章 与姜母遇到的情况一样,同样的一幕也在东宫上演。 傅良娣、郭雪莹、吴承徽以及雍奉仪四人,都在同一个夜里梦到了撞柱而亡的太子妃。她们梦里的太子妃脸上依旧是那副端庄不可冒犯的神情,额头上却有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那血洞还在不停的渗着血,那血沿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看着是在可怖。 她的旁边站着董姑姑和棉蕊,两人同样满身是血,其中董姑姑的脖子上有一条黑色的印痕。东宫的人都知道,董姑姑是被显庆帝下令勒死的。 四人被同样噩梦梦吓醒了,醒来后都有些萎靡不振。郭雪莹强撑着精神准备去给傅良娣请安,谁知还没出门就听傅良娣宫里的小太监来传信,说傅良娣身子不适,今日免了东宫众人的请安。 过了一会儿,吴承徽身边的红雅面带急色的跑了过来,「郭承徽娘娘,请您帮帮我们主子吧,我们主子昨夜做了噩梦,被吓得动了胎气。」 郭雪莹看向她,「你主子动了胎气,应该去请太医啊,你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红雅急道:「给咱们东宫看病的太医全都被请到了傅良娣那里,奴婢想着雪盏姐姐懂药理,所以才来请承徽娘娘帮忙。」 听了这话,郭雪莹道:「你先回去,我和雪盏准备一下就来。」 红雅还想说什么,但想到自家主子的情况,怕得罪了郭雪莹,强忍着话语回了吴承徽那里。 红雅走后,雪盏问:「主子,咱们要帮吴承徽吗?」 郭雪莹道:「帮啊,怎么不帮。人家可是帮着我把昭儿要了回来,我要是不帮,未免显得太不尽人情了一些。」 说完这话,她又道:「你去准备一下,辰初三刻咱们再出门。」 「可吴承徽她……」雪盏欲言又止。 郭雪莹瞥了她一眼,「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雪盏只得退下。 辰初三刻,主仆俩才慢悠悠的朝着吴承徽的寝宫走去。而此时的吴承徽已经疼得没有力气了,她一只手扶着肚子,一只手抓着红雅,痛苦的问道:「郭承徽和雪盏怎么还没来?」 「主子,她们应该快来了,您先躺着好不好。」红雅急得满头大汗。 吴承徽慢慢躺了回去,她像是猜到了什么一样,脸上忽然迸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 她喃喃道:「我原以为她是不一样的,没想到还是看错了人。」说这话时,她明显感觉到下身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红雅看她有些不对劲,征询她的意见,「主子,奴婢再去沉香殿一趟吧?」 吴承徽摇了摇头,「算了吧,这个孩子保不保得住,得看天意。」 「主子。」红雅闻言鼻头一酸,眼泪接着落了下来。 当初吴承徽带头揭发太子妃的罪行后,太子就再也没来过她这里。她知道,太子是恨上自己了。因为太子亲口说过,若她当初老老实实的,东宫还是那个平静的东宫,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郭雪莹带着雪盏到的时候,吴承徽的夕颜阁安静的像一座废弃的宫殿。她们刚走进去,就与红雅打了个照面。 「红雅,你家主子如何了?」郭雪莹关切的问道。 红雅盯着她,努力按耐住心中的愤怒,「我家主子一切安好,有劳郭承徽娘娘惦记,只不过我家主子服了药正在静养,不能招待您,还请您先回去吧。」 颜娘一大早就去了慈恩寺,恰逢游历在外的汇善法师归来,慈恩寺比往日还要热闹许多。颜娘当初听姜母讲过,她与姜裕成的姻缘也是汇善法师凑成的。 也许是汇善法师名气太大,慈恩寺的香客比平时多了好几倍。颜娘与戚氏挤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才进了正殿。 她先是对着正殿里的菩萨拜了拜,又去偏殿抽了一次签。这一次的签文倒不像上回那么不吉,只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解完签后,颜娘忧心忡忡的求了几枚安神符,因担心姜母和孩子们,她没有在慈恩寺逗留,求了安神符就立刻回了家。 回到家后,还未走近姜母的院子,就听见面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接着一股刺鼻的焚烧纸钱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快步走了进去,见到里面的情形还以为自己走错了。 姜母的院子里多了六个穿着黑色法师袍的中年男子,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花花绿绿的类似法棍一类的东西。 他们围成一个圈,姜母闭着眼睛坐在圈内的椅子上,任由他们往她身上洒水、撒符纸灰。一边撒着还一边口齿不清的念着什么,一看就是在装神弄鬼。 「你们在干什么?」颜娘看不下去了,厉声喝道:「立刻给我停下来。」 吴嬷嬷急忙上前,「夫人,法师正在给老夫人驱邪呢,您可不能中途打断。不然老夫人会被反噬的。」 颜娘看向吴嬷嬷,顿时想起丈夫昨夜的话来,这会看着这个老嬷嬷,越看越觉得可疑。 「是谁将这些人请来的?」她盯着吴嬷嬷问道。 吴嬷嬷僵了一下,「夫人,老夫人被邪物折磨了这么久,老奴实在不忍她受罪,所以在征得老夫人的同意下,请了法师过来驱邪。」 说完看了颜娘一眼,添了句:「这是南疆来的法师,比咱们京城的法师还要厉害些。」 第15章 颜娘听了十分恼怒,「你不过是个奴才,谁允许你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放进府里来的?」 吴嬷嬷又争辩了几句,颜娘吩咐戚氏道:「将这老货给我绑了扔进柴房里,等大人回来处置。」 说完又将柳大唤了过来,指着还在装神弄鬼的法师道:「将他们给我轰出府去,若是反抗,就将他们捆了送应天府,就说他们讹诈官员家眷。」 听到颜娘的话后,那些法师立即停了下来,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的法师横眉怒目道:「无知妇人,中断了我们兄弟做法,邪物定会反噬到这老夫人身上。」 听到反噬二字后,颜娘怒气更甚,「哪里来的妖人,竟敢在我姜府作乱,柳大,将他们捆了。」 柳大应了声是,带着其他家丁一起,将那些法师围了起来,有人想跑,被柳大和家丁们合力抓住,然后一个一个的捆了起来。 一旁的吴嬷嬷见状,大声道:「夫人不孝,竟然欲害老夫人性命。老夫人您快醒醒,有人要害您啊。」 颜娘瞥了她一眼,「将她的嘴巴堵上。」 戚氏立即照做。 颜娘又吩咐青杨和桃枝,「你们将老夫人扶到屋里去,马上去请大夫。」 「是」。两人异口同声道。 吩咐完这些,颜娘又让人去翰林院喊姜裕成回家处理那几个法师的事情。 姜裕成刚到家,正好碰上送大夫出门的戚氏,急忙问道:「我娘怎么样了?」 戚氏道:「老夫人身子无大碍,就是受了吴嬷嬷的蛊惑,非说说夫人要害她,这会正闹着呢。」 听了这话,姜裕成快步去了母亲那里。此时的姜母正在骂颜娘,「你这个心思狠毒的女人,原先我还没看出来,今天才识破你的真面目。你就是想害死我,我没了以后,就没人压制你了,你就可以在姜家为所欲为。」 「娘,您在说什么,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您看,这是我一早去慈恩寺为您求的安神符。」颜娘将安神符拿给姜母看。 姜母不肯信她,往后退了几步,「你做的那些事情,吴嬷嬷都告诉我了,你休想再骗我。」 颜娘此时恨不得将吴嬷嬷拉来对峙,听了她们对话的姜裕成走了进来。 「娘,你不相信自家人,反倒去信一个可疑的奴才,这不是让人寒心吗?」 见到儿子,姜母立即跑到他身边,「成儿,聂氏不是好东西,她要害我性命,你赶紧休了她。」 姜裕成拧眉,「娘,您在胡说什么,颜娘怎么会害您。这全都是那个吴嬷嬷在搞鬼。」 「是真的,是真的,就是她要害我,昨天晚上我都看到了。」姜母忽然变得惊恐起来,「聂氏她张着血盆大口要吃我,要不是我跑得快,兴许就被她吃了。」 见母亲越说越荒唐,姜裕成气不打一出来,「娘,您能不能不要胡说八道了,您不肯信颜娘,反倒信那吴嬷嬷的话,您等着,儿子立即提审那奴才,看她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 说完吩咐桃枝和另一个健壮的婆子,「看好老夫人,不要让她出这个门。」 姜裕成与颜娘从姜母院子里出来后,姜裕成带着歉意道:「让你受委屈了,娘她一时魔障了,先前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颜娘点头,「我知道,娘定是受了吴嬷嬷的蛊惑。你回来前,我已经让青杨去搜吴嬷嬷的住处了,也许会有发现。」 姜裕成道:「你做的很对。我现在就去提审那老货,看看她究竟有何目的。」 夫妻俩分开时,姜裕成又问起几个孩子来。颜娘道:「娘将她们支走了,说是在云姨家里呢。」 「先让他们回来吧。」 「我马上让人去接。」 满满带着弟弟们回来时,姜裕成正在审问吴嬷嬷。一开始,吴嬷嬷什么都不肯说,还一直声称自己是冤枉的。 直到青杨从她房里搜出了一包还未用完的迷香后,她才停下狡辩,但依旧什么也不肯交代。 姜裕成对她用了刑,吴嬷嬷只剩下一口气时,忽然说了句:「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厄运马上就要降临,你们谁都躲不过。」 说完后嘴角渗出血丝,姜裕成在她鼻尖探了探,已经没了气息。 吴嬷嬷已经没用,姜裕成又去审问那六个法师。也许是见到吴嬷嬷被用刑后心生恐惧,一个个的都害怕极了。 「大人,我们只不过是吴嬷嬷请来做戏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姜裕成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说实话。」 「我们真的跟她不是一伙的。」之前骂过颜娘的八字胡交代:「我们六个原本是南疆卖艺的杂耍团,今年年初百来京城谋生。前些日子,吴嬷嬷找到我们兄弟,说是只要跟着她去姜府演一场戏,就能拿到一百两银子的酬劳。那是我们挣一年也挣不到的数目,所以为了一百两银子,我们便答应了她。」 姜裕成听了以后,不由得沉思起来。吴嬷嬷究竟想干什么,她潜伏在姜家五年,难道就为了挑拨颜娘与他娘的婆媳关系?直觉告诉他,这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姜裕成不知这几人身份真假,便将他们送到了应天府。应天府知府查阅了京城暂住人员册子后,证实了这几人确实是南疆来的杂耍团。 第16章 姜家被吴嬷嬷闹得鸡犬不宁,东宫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开始只有傅良娣几个做噩梦,后来演变为全东宫的女眷都梦到了惨死的太子妃主仆三人,每个人的梦境都是一模一样。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太子妃死后一直逃避现实的太子终于肯回东宫了。当他回到东宫的第一天夜里,吴承徽再次动了胎气流血不止,太医赶来时,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显庆二十一年的秋天,注定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季节。很多酝酿在暗处的阴谋渐渐浮现,将朝中局势搅得翻天覆地。 「你说什么,皇上欲废太子?」郭侍郎一脸震惊的望向自己的师弟,「这怎么可能,太子是皇上唯一的继承人,皇上绝不可能废太子。」 说完这句,他焦急的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我从承晖殿出来后,一个眼生的小黄门塞到我手里的。」 姜裕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纸团递给他,郭侍郎赶紧接了过去,打开后只见上面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皇上欲废太子,源于巫蛊之祸。 郭侍郎看完后将小纸团撕碎,「如果这不是有人恶作剧,那事情就严重了,咱们赶紧去找老师商量。」 姜裕成点了点头,与郭侍郎心急火燎的往太傅府赶去。 等他们赶到时,张太傅却没在家,据门房说他一早就进宫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两人不知道的是,张太傅却正在跟显庆帝争论。 承晖殿 显庆帝的桌案上摆着一封已经拟定好的废太子诏书,只是上面还未盖下玉玺印章。殿内站着一众以张元清为首的老臣,他们都是为了显庆帝废太子一事而来。 「皇上,太子乃储君,轻易废除恐会动摇国本啊,臣恳请皇上收回旨意。」 今日一早,显庆帝就将他们这些老臣叫到了宫里,原以为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商议。等他们到齐以后,梁炳芳在显庆帝的示意下,念了欲废太子的诏书。 这道诏书惊得一众老臣差点背过气,谁也没想到显庆帝会有这样的想法。二皇子双腿已废,大宴朝的帝位只能由太子继承。 就在他们打算据理力争的时候,显庆帝又让梁炳芳念了第二道诏书,诏书中写到,封太子为孝王,幽禁皇陵,立太子长子为皇太孙。 显庆帝的这一神来之笔让人难以理解,所以才有了张元清之前那那番话。 显庆帝没有说什么,这时梁炳芳端了一个盖着黄绸布的托盘上来。 「梁炳芳,将那些东西拿给各位大人看一眼,看看朕这位好太子到底都做过什么?」 梁炳芳奉命将托盘端到张元清等人面前,当着他们的面掀开黄绸布,看到托盘里的东西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年纪大的,差点晕厥过去。 「哼,都看清楚了吧。」显庆帝忽然起身道:「那团已经干枯的东西是东宫吴承徽落下的死胎,死胎身上裹着的是从朕龙袍上撕下来的布料。梁炳芳,你再把那东西翻过来,让他们看看那背后都有什么。」 梁炳芳迟疑了一下才照做。 只见那东西翻过来后,背后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一道生辰八字。张元清凑近看了一眼,顿时惊得后退了好几步。 「看到了吧,那是朕的生辰八字。」显庆帝的话语里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怒气,「朕生平最恨巫蛊,这孽障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朕的身上,朕绝不会容忍不忠不孝的孽障为太子。」 就在这时,承晖殿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去看看是何人在外喧哗。」 梁炳芳去了很快就回来了,「皇上,是太子在外喊冤。」 显庆帝脸色铁青,「他还有脸喊冤,这东西是朕亲眼看着从他身上掉下来的,难道还是朕冤枉了他不成?」 帝王盛怒,没有人敢出声,整个大殿静得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过了许久,才听到显庆帝道:「梁炳芳,让他进来,朕倒要听听,他是如何替自己辩解的。」 太子是一路磕着头进来的,到了承晖殿,额头已经磕破了。 「父皇,您听儿臣解释,那东西真的不是儿臣的,儿臣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自己身上。」太子痛哭流涕道。 显庆帝眼皮都未抬,「你觉得朕会相信?」 太子有些绝望,他根本不知道那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只记得那日他喝醉了酒,迷迷糊糊的走到了先皇后曾经住过的宫殿,后来好像睡着了。醒来后就看见父皇一脸盛怒的看着自己,一旁的梁炳芳手里拿着一个明黄色的东西。 当梁炳芳将那东西摊在他面前时,他几乎快要吐了。 他敢发誓,他从未碰触过巫蛊,从他身上掉落下来的东西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他解释了很久,父皇都不肯相信他,还将他禁足在东宫。 他在东宫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是谁在陷害自己,只能趁着父皇还未处置自己之前来承晖殿喊冤。 「父皇,儿臣真的是冤枉的。」这一刻,太子已经找不到话语来为自己辩白,只能一直重复这一句话。 张元清上前一步道:「皇上,老臣以性命担保,以太子的人品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请皇上能够彻查,揪出幕后操纵之人。」 他话音落下,吏部尚书也站了出来,「皇上,老臣觉得张太傅言之有理。」 第17章 在他二人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为太子求情,请求显庆帝彻查此事。 「看来你们都很看好太子啊,还没登基便如此拥护他。」显庆帝似笑非笑道:「你们还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 显庆帝一意孤行坚决要废太子,谁也拦不住。傅太后前来为太子求情,结果被显庆帝软禁在了寿安宫。 第二日早朝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了诏书,朝臣被这个消息震傻了,反应过来后都出言劝他三思。 显庆帝不为所动,当着众朝臣的面盖下了玉玺,废太子成了定局。 废了太子之后,接着又宣读了好几则罢官的圣旨,太子太傅张元清,吏部尚书陈金来,兵部左侍郎方文清等都在此列。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官员被贬谪,几乎都是晋阳侯阵营的。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翰林院侍读姜裕成。 姜裕成被显庆帝贬到了西南边陲的一个梁吉县做知县。姜裕成被贬,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有人便猜测他是受了张元清的连累,连张元清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 姜裕成却不这么想,显庆帝忽然动了这么多人,怎么看都很蹊跷怪异。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显庆帝会突然废了太子,更是半点父子情面都不留,将太子圈禁在皇陵。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跟老师和师兄道别后,听从旨意带着家人去梁吉县上任了。等他再次回到京城时,已经是三年后。 在梁吉县的这三年,姜裕成一直在关注着京中的动态。自废太子后,显庆帝忽然加大了对晋阳侯一系的打压,不断的抬举勇毅侯阵营的官员,导致勇毅侯一派气焰大涨,朝中渐渐形成了勇毅侯一家独大的局面。 年初皇太孙生了一场重病,最后没能熬过来。显庆帝痛失长孙,病了一场。大病愈后上朝,有人提出国无储君国本不稳,提议立二皇子为太子,被显庆帝以居心叵测之罪处死。 过了几日,又有人提出为二皇子选妃,日后生下皇孙可立为太孙。显庆帝沉思良久,同意了这个提议。 寿安宫 傅太后一脸病容的躺在床上,锦玉姑姑正在伺候她喝药。喝完药后,锦玉姑姑捧了蜜饯过来,傅太后摇了摇头,「撤下去吧,哀家不想吃。」 锦玉姑姑只得将蜜饯端走。 过了一会儿,傅太后问:「去皇陵的人回来了吗?」 锦玉姑姑道:「刚回来,正等着跟您禀报呢。」 「让他进来吧。」 「是。」 锦玉姑姑出去了一趟,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跟在她身后进了傅太后的寝殿。 甲宝是寿安宫的一个洒扫太监,锦玉姑姑觉得他机灵聪慧,禀明了傅太后后,将他调进了内殿做事。 太子被废了三年,傅太后就病了三年,尤其是看到显庆帝不留情面的打压晋阳侯府时,她的病就没彻底好过。 宫中的太医医不好傅太后,显庆帝便下旨让蒋钊进宫为傅太后诊治。蒋钊看过傅太后的脉案后,道明了傅太后的病实为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他是无能为力。 听了蒋钊的话后,显庆帝哪还有不明白的,傅太后最看重的就是废太子和晋阳侯府,恰恰两者都被他处置了。 让晋阳侯府重回往日荣光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让傅太后派人去皇陵看看废太子的情况。 所以当傅太后派人去皇陵时,显庆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默许了。 甲宝就是傅太后派去皇陵的人,他在皇陵待了三日,将废太子的生活情形记得清清楚楚后,离开皇陵回来禀报。 傅太后心急的问:「孝王可还好。」 甲宝答道:「孝王殿下一切安好,每日寅末起身沐浴焚香,抄写孝经,白日里看些志怪奇谈和山河志,戌时一到就入寝。」 傅太后听了鼻尖有些发酸,「他原先哪里像这样,做太子的时候,一个时辰恨不得掰成两个用,如今这般清闲,他心里必定十分难过。」 锦玉姑姑连忙劝道:「太后娘娘,奴婢觉得孝王如今过得十分安宁,也许这也是种解脱呢。」 傅太后没有说话,长叹一声后让甲宝退下,并吩咐他每个半旬就去皇陵一趟。 显庆二十四年,姜裕成在梁吉县三年任满,回京后被显庆帝任命为刑部左侍郎,也就是他师兄郭侍郎原先的职位。 三年前那场废储风波后,吏部尚书被罢官,显庆帝命身为刑部左侍郎的郭晋仪暂代了吏部尚书一职。 三年后,显庆帝觉得郭晋仪这代尚书做的不错,干脆升他做了真正的吏部尚书。刑部左侍郎一职便空缺下来,所以姜裕成回京后,就补了这一缺。 而此时任刑部右侍郎的正是从员外郎升上来的凌绩鸣。 姜裕成上任后不久,显庆帝便采纳了朝臣的提议,为二皇子选妃。 显庆帝下旨,凡十四岁至十八岁未定亲的京官千金必须参选。这样一来,满满必须去参选。 除了满满外,与姜家相熟的人家里,张琼枝和于文锦的妹妹于文瑕也在参选之列。 还有凌家,不知道凌绩鸣是怎么想的,竟然将两个女儿都报了上去,那凌珺珺才刚过了十四岁生日不久。 得知女儿要参选后,颜娘愁得睡不着觉。对姜裕成道:「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梁吉县呢,满满也不会去参加那劳什子选秀。」 第18章 姜裕成知道妻子不愿女儿参选,但这不是他们能够改变的,只能寄希望满满能落选。 从梁吉县回来后,他就察觉显庆帝变得越来越独断专横了,若是符合他心意的谏言他会采纳,若是违背他心意的谏言,进谏的官员轻则会被降职或罢黜,重则入狱流放。 「别担心了,参选那天,只要满满表现平庸一些,也许会被当场刷下。」他只能如此安慰妻子。 颜娘点头,「早知道当初就该听娘的,让满满与长生定亲,今天也不会有这些烦恼了。」 姜裕成道:「两个孩子彼此都无意,勉强撮合也不好。还有,长生那孩子太倔了,竟对着贺家先祖发誓,不考中进士就坚决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他与满满做兄妹还好,若是做夫妻难免会委屈咱们女儿。」 满满要去参选这一事实不能更改,颜娘只好去寻求郭夫人的帮助。 郭夫人道:「若是想要选中怕是得费一些心思,至于落选嘛,这就容易多了。」 颜娘急忙问:「那我们该怎么做?」 郭夫人朝颜娘招了招手,颜娘凑了过去,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颜娘听后有些犹豫,「若是这样做了,我担心会影响满满日后的亲事。」 郭夫人却自信的摇了摇头,「不会的。若满满日后的婆家是个和善好相处的,怎么会在乎这一点小事呢。」 颜娘还是不能认同,这当母亲的,哪里会舍得女儿受罪呢? 就在颜娘犹豫不决的时候,出孝不久的卫枳进宫了。 自恭王去世后,显庆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隔房的侄儿。他关切的询问了几句卫枳的生活状况,卫枳都一一回答了。 显庆帝叹气道:「一转眼皇叔去了三年了,他在世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说着又问:「如果朕没记错,你今年应该有二十三岁了吧?」 卫枳答道:「二十三岁整了。」 显庆帝道:「二十三岁该成家了。朕二十三岁时,太……孝王都已经满地跑了。」 卫枳朝金一伸了伸手,金一立即上前扶着他站起来。卫枳咬牙努力控制摇晃的身体,在金一的搀扶下,跪在了大殿上。 「枳儿,你这是……」显庆帝被他这一跪弄得一头雾水。 卫枳伏下身子,头身抢地,「臣卫枳有一事相求,望皇上答应。」 「枳儿,有什么事起来说吧。」 卫枳摇头,「这事关乎到臣的终身,臣要虔心求得皇上的应允。」 听他如此说,显庆帝问道:「到底是何事?」 卫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臣看中了刑部左侍郎家的千金,想跟皇上求一道赐婚圣旨。」 显庆帝闻言,转头看向梁炳芳,梁炳芳立即道:「刑部左侍郎就是姜裕成姜大人,他家的千金也在参选之列。」 「朕似乎记得他家女儿是他夫人与前夫所生?」 「正是。」 显庆帝了然,对卫枳道:「朕记得皇叔还在时,与姜家关系不错。没想到你这小子竟看上了人家的女儿,那姑娘年纪比你小了一大截吧?」 卫枳微微红了脸,「臣比姜姑娘大了七岁。」 显庆帝笑了笑,「年纪大才懂得疼人。就是大公主日后选驸马,朕也会替她找一个大几岁的。」 「皇上是同意臣的请求了吗?」卫枳满脸期望的看向上首的帝王。 显庆帝颔首:「你这小子从未求过朕,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朕若不答应,那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听了这话,卫枳大喜,急忙拜谢显庆帝成全。 显庆帝笑道:「朕都答应了,这下可以起来了吧。」 卫枳在金一的搀扶下坐回了轮椅上。 随后,显庆帝当着卫枳的面拟定了赐婚的圣旨,还下了一道口谕,免了姜裕成之女姜清芷参选。 卫枳离宫前,显庆帝问他:「出了这个门,就没有悔改的机会了,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卫枳坚定道:「臣不会后悔的。」 显庆帝笑了,摆了摆手让他离去。 圣旨是卫枳亲自带到姜家的,姜裕成正在刑部,颜娘让柳大去刑部将他喊了回来。 等姜家所有人都到齐后,卫枳宣读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刑部左侍郎姜裕成之女姜氏清芷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宗室博陵郡王年二十三,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姜氏清芷待宇闺中,与博陵郡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其许配博陵郡王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满满托着腮望着院子里的芭蕉树发呆,连雨飘到了脸上都未察觉。 梳着妇人头的木香从外面进来,见状轻声责怪连翘道:「外面下着雨呢,你怎么不劝着姑娘一些?」 连翘怒了努嘴,「我已经劝过了,可姑娘说这样才能让自己清醒几分。」 木香摆了摆手,示意连翘先下去。 等连翘走后,木香拿着一件外衣轻轻披在满满身上,「姑娘,这里飘雨呢,咱们还是去里间吧。」 第19章 满满回过头,「木香你回来了啊,你家小宝好了吗?」 木香点头,「多亏了姑娘体恤,请大夫替小宝医治,如今高热已退,还有点小咳嗽,大夫说过几日就能痊愈。」 听了这话,满满道:「为何不等孩子好了再回来?」 「家里有我婆婆呢,小宝也是她的命根子,她会好好照看的。」说到这里,木香皱了皱眉,「姑娘是奴婢照看大的,连翘那丫头粗心大意的,哪里能照顾好姑娘。」 连翘在在外面听到这句话,探头进来争辩:「木香姐姐可别胡说,姑娘前几日才夸我细心呢。」 木香瞥了她一眼:「若你真你细心,还能让姑娘对着窗子吹风?」 连翘缩回头不说话了。 满满见状不由得笑了,「好啦,你也别也责怪她了,是我自己想吹吹风的。」 木香知道满满是在为婚事烦恼。原本姜家上下都以为自家姑娘要去宫里参选,没想到横空降下一道圣旨,将姑娘赐给了博陵郡王当王妃。据说,这道赐婚圣旨还是博陵郡王亲子跟皇上求来的。 「木香,你说兄妹之间能做夫妻吗?」满满仰着头问道。 木香想了想,「亲兄妹自然是不能做夫妻的,可姑娘与博陵郡王并无血缘关系,当然是可以做夫妻的。」 「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去求赐婚圣旨,明明在这之前,他都一直拿我当妹妹的啊。」满满叹气:「我从未想过会跟他成亲,过了这多天,我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 自宣读完赐婚圣旨后,满满就再也没见过卫枳。 这道圣旨在姜家掀起了轩然大波,颜娘和姜裕成震惊的同时,还有些不能接受。反倒是双生子文博文砚十分开心。 颜娘不能接受卫枳作为自己的女婿,一是因为卫枳不良于行,二则因为卫枳作为郡王,日后少不了侧妃妾室,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跟其他女人争夺夫君的宠爱。 姜裕成这边的理由更简单了,卫枳大了满满七岁,以前从未表露过喜欢,突然求旨赐婚,让作为父亲的姜裕成觉得很不得劲。 卫枳知道,要想娶满满,必须要过姜裕成与颜娘这两关才行。好几次上门,都被拒之门外,无奈之下,只好借着双生子的门路,去求姜母替自己说情。 姜母一直都挺喜欢卫枳,得知他日后会成为自己的孙女婿后,开心的不得了。 这一日,文博文砚将卫枳偷偷带进了姜母的院子。姜母对卫枳道:「只要你能保证一辈子好好待我们满满,老婆子就替你在满满爹娘面前说情。」 卫枳正色道:「祖母放心,卫枳对天发誓,若让满满受了一点丝委屈,卫枳便不得好死。」 他这誓言让姜母听的心惊胆战,「你这孩子,干嘛要发这种毒誓。」 卫枳道:「祖母不用担心,若卫枳没有违背誓言,这毒誓自然不会应验。」 姜母赞许的点了点头,让人将颜娘和姜裕成唤了过来。 夫妻俩以为姜母有急事,放下手头的事情就赶了过来。到了后发现卫枳也在,两人的神色变了又变。 「卫枳拜见两位长辈。」卫枳无视他们难看的脸色,恭敬的跟他们见礼。 颜娘道:「王爷身份贵重,这礼我不敢受。」 卫枳也不恼,笑着道:「夫人为长辈,小辈之礼当然受得。」 颜娘一时找不到话反驳,干脆将头偏向一边。 这时,姜裕成问:「王爷上门不知有何事?」 卫枳求助的看向姜母,姜母瞪了姜裕成一眼,「还有脸问,人孩子上门拜访,你竟不让人进门。若不是被我知道了,不出几日,这满京城都要传你看不上博陵郡王这个女婿了。」 「娘,您说什么呢,我没有看不上王爷,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成儿,娘从小就教育你,做人不能忘本,那恭王爷以前救过你的命,冲着这救命之恩也不该将郡王拒之门外。」 见姜母斥责丈夫,颜娘连忙道:「娘,夫君不是这个意思,他是……」 后半句还没说完,就被姜母打断,「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颜娘,今天当着郡王的面,我问你,你这个当娘的盼不盼着自个的闺女嫁个好人家?」 颜娘点头:「当然希望。」 姜母又道:「既然希望,为何不能试着接受郡王呢?」 颜娘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要告诉你,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家世,样貌都是次要的,重要的两个人是否能心意相通,相互扶持。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做丈夫的是否能全心全意的对待妻子,不让妻子受委屈。」 「当年我被亲爹亲娘卖给你公公,他那会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我跟着一只公鸡拜了堂,被送入婚房后,我害怕极了。他拖着病体起身,对我说,让我不要害怕,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还说若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就放我走,不会留着我在家里替他守着。」 「他说完那些话后,我忽然就不害怕了。我那时被爹娘卖了,也没什么去处,于是就尽心尽力的照顾他,后来他竟慢慢的好了,虽然身子骨还是虚弱,却不必躺在床上。他们一家都对我很好,没有因为我是花银子买来的而看轻我。」 「他病好后在镇上的学堂里教书,每次回家都会给我买一些小玩意,有时是饴糖,有时是发簪,就算去朋友家吃酒席,有好吃的也会偷偷带回来给我吃。所以后来他过世后,别人都劝我改嫁,却被我拒绝了。不单单是为了三个孩子,更重要的是我知道,除了他,再也不会有人对我那么好了。」 第20章 姜母的脸上满是怀念的神情,「人生在世,尤其是女人,一辈子要遇到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不容易。我呢,有幸遇到了你公公,你呢,也遇到了成儿。满满那丫头,从小就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若有人愿意如此对她,你愿意将她交给那人吗?」 这人是谁,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颜娘看向卫枳,卫枳立即道:「若夫人愿意将满满嫁与我,我绝不会让她受丝毫的委屈。」 卫枳的人品颜娘还是了解的,圣旨已下,她再不愿意也不能抗旨,卫枳完全可以带着钦天监监正来商量婚期,而不是恭恭敬敬的征求他们的同意。 「记住你说的话,如果你让我女儿受委屈了,就算抗旨我也要带走我的女儿。」 卫枳拱手,「卫枳不会让夫人有这个机会的。」 颜娘看了他一眼,「如此最好。」 颜娘这边搞定了,姜裕成还没答应呢,他对卫枳道:「我们去书房谈谈。」 卫枳点头,「小侄正有此意,还请大人带路。」 姜裕成与卫枳去了书房,金一和止规留在外面守着。止规看了金一一眼,笑着道:「金一大哥,你家王爷娶了我家姑娘,以后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 金一没有看他,只轻轻的说了个「嗯」字。止规觉得无趣,索性不再跟他搭话。 这时,书房内传来一声脆响,是瓷器碎裂的声音。接着又传来姜裕成的吼声:「你竟然……」后面说了什么两人没有听清。 金一欲推门进去,却被止规拦住了,「哎,金一大哥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家大人做事自有分寸。」 金一眉头紧皱,止规又道:「这是我家大人与他未来女婿的家事,你掺和进去不好吧。」 听了这话,金一想到自家王爷对姜大人的态度,只得忍了下来。 书房内的姜裕成为何要摔杯子?这还得从两人开始谈话时说起。满满虽不是姜裕成亲生,但一直被他视如己出。卫枳毫无预兆的求来圣旨娶自己女儿,姜裕成肯定是要问清楚的。 这不问还好,一问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据卫枳所说,当初在虞城县那会,他的确拿满满当妹妹。在满满是十二岁那年,他对她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看着自己一直当妹妹的小姑娘渐渐长成了少女模样,他觉得自己心里起了波澜,那时他还不懂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改变。 直到贺长生来了京城,他从文砚那里得知,姜家的长辈欲撮合二人,那时他的心里多了一种嫉妒的情绪。他将自己关在房里,苦思冥想了许久,才恍然觉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喜欢上了满满,那个原本被他视作妹妹的小姑娘。 他双腿有疾,这辈子从未打算娶妻。原想着,她若是要嫁人了,他就作为她身后的后盾,永远为她撑腰。谁知有了这种想法后,他几乎没有一个晚上能睡着。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她穿着嫁衣与其他男子拜堂成亲的情形。 他被这种情形折磨的无法安眠,直到他知道她即将要去参加大选时,心中忽然有个声音对他说,若她被选中成了二皇子的女人,她真的会幸福吗? 不,她不会幸福的。二皇子的品性如何,他是知道的。也许是这个声音点醒了他,他在没有征得她与她家人的同意下,迫不及待的去宫里找显庆帝求了赐婚圣旨。 听完卫枳剖解心意后,姜裕成有些好奇,「我女儿十二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突然转变心思?」 卫枳脸上升起热意,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 见他这副模样,姜裕成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莫不是你对满满做了什么?」 卫枳急忙道:「没有,没有。」 姜裕成一脸不信的看着他,在他凌厉眼神的注视下,卫枳只得实话实说:「那时我不小心看到她裙摆上有血渍,以为她受伤了,便急着要让大夫替她看伤,结果被她坚决拒了。」 「后来我不放心去问了大夫,大夫告诉我,那不是伤病,而是女儿家的月事。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女儿家来了月事,就是大姑娘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渐渐发现了对她的心意。」 听了这话,姜裕成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铁青着脸将杯子砸向觊觎自己女儿的卫枳,只是扔杯子的时候故意扔偏了几分。 这就是止规和金一他们在外面听到的瓷器碎裂的声音。 等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后,姜裕成问:「你如何保证让我女儿一辈子都不受委屈?」 卫枳正要回答,又听他道:「你们宗室子弟,历来就有娶妻纳侧的传统,就算你祖父对你祖母那般好,除了你祖母外,也还有过两个侧妃。到了你这里,你是你家唯一的血脉,恭王去世前,还交待你要担起繁衍香火的重任,你日后必定还要纳侧妃的吧?」 「祖父纳侧妃时,还未娶我祖母,而且在娶了我祖母后,就再未碰过那两个侧妃,不然我们这一脉也不会只留我一个了。」说到这里,卫枳深吸了一口气,「姜大人,我可以跟你保证,这辈子除了满满,我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姜裕成哼笑,「空口无凭,我还是不能信你。」 卫枳:「我可以写承诺书,并加盖博陵郡王印章。」 姜裕成还是摇头,「承诺和誓言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你是宗室子弟,婚配嫁娶还须得皇上同意。若皇上觉得你只娶一个王妃太不像话,到时候赐下侧妃妾室,你当如何?」 第21章 「我绝不会同意。」卫枳正色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就算不做博陵郡王,也不会任由别人主宰我的命运,哪怕那人是皇上也不行。」 「你就那么喜欢我的女儿,喜欢到连爵位不要了也要娶她?」姜裕成问道。 卫枳摇头,「其实也不光是因为满满。」他指了指自己的双腿,「自从这双腿废掉以后,我就发过誓,绝不会让自己再次陷入被动的境地。」 他对姜裕成道:「其实我之所以会从马上摔下来,卫槠的确占了一部分原因。但后来经过查证发现,我骑的那匹马被人动过手脚,而那匹马是宫里赏赐下来的,我摔下来那天是第一次骑那匹马。」 卫枳说的轻松,姜裕成却心中大惊,「王爷的意思是……」 卫枳笑了,「姜大人想必也猜到了吧,没错,我摔下马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是因为我挡了别人的道,所以要废掉我的双腿。」 「现在那人已经达到了目的,所以不再防备我。我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宗室,或许往后再传几代,恭王这一脉就渐渐与平民百姓无异了。」 卫枳能将这些秘密告诉自己,姜裕成知道他是真的信任自己。他重新仔细将对面这个年轻人打量了一番,发现八年前那个被伤痛折磨的瘦弱少年,已经长成一个坚定坚韧的青年。 过了许久,他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满满日后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的对她。」 卫枳郑重的点了点头,「请您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辜负她,更不会让她陷入危险的境地。」 姜裕成想听的就是这句话,他起身走向卫枳,轻轻地在他肩上拍了拍,「你是个好孩子。」 卫枳内心涌出狂喜,未来岳父已经认同了他,是不是表明,他可以请钦天监上门商量婚期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征求姜裕成的意见,想要见满满一面。 姜裕成略微思索后答应了他,既然两人的婚事已成定局,是该培养培养感情了。他从来不是古板之人,只要不在婚前做出出格之事,其他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 汀兰院里,满满正在给三弟文瑜绣笔袋,木香在一旁做绣活陪着她。连翘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跑进来,「姑娘,姑娘,博陵郡王来了。」 满满被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你说谁来了?」 连翘急红了脸:「是咱未来姑爷来了,姑娘你还是快收拾一下吧,总不能穿成这样去见客啊。」 因在家里,满满穿得都比较随意,身上穿的都是半旧的衣裙。其实她自己觉得没什么,只是在连翘看来有些旧了,与她家姑娘一点也不搭。 木香也道:「今日不同以往,姑娘还是换一件衣裳吧。」 被人眼也不眨的盯着看,满满有些忍不住了,问道:「你到底还要看多久?」此时的她脸上热意滚滚,心里像是装了一只小兔子一样,砰砰的跳个不停。 卫枳用炙热的眼神包裹着心爱的姑娘,「不够,不管看多久都不够。」 满满瞪了他一眼,转过身不让他再看,「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了?」 卫枳轻声笑了笑,转动轮椅到她面前,「没有油嘴滑舌,都是我的真心话。」 满满狐疑的盯着他,他继续道:「我从未对你说过一句假话,因为我不愿意骗你。」 满满轻咳了一声,不自在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卫枳轻轻拉过她的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对于你,我不愿意有任何隐瞒,因为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希望余生都能坦诚相待。」 「你都没告诉我为何要娶我呢。」满满盯着他道:「我从未想过会跟你成亲,你之前明明说过拿我当妹妹的。」 卫枳握着她的手,「以前是我不好,我没有勇气正视自己的感情。当我知道你要去参选时,我害怕你被选中,害怕你受到伤害,所以才去求皇上给我们赐婚。」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心爱的女孩,「满满,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满满从他手中挣脱,背对他道:「你都已经有赐婚圣旨了,我还能不答应吗?」 「不一样的。」卫枳语气急了些,「如果你不愿意,等大选过后,我就想办法解除我们的婚约。如果,如果你愿意,我明日就与钦天监监正上门跟你爹娘商量婚期。」 满满觉得心里的小兔子跳的越来越快了,嘀咕道:「好坏都让你决定了,我的意思真的重要吗?」 「重要,非常重要。」 「那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满满转过身来,「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是否喜欢你,但我可以试着去好好做你的妻子。我从小看着我爹敬重爱慕我娘,我也希望我的夫君也可以这样对我,卫枳哥哥,你能做到吗?」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卫枳一时以为出现了幻听,直到满满轻敲了轮椅一下,他才回神,「当然,我会做的比姜大人更好。」 「吹牛。」满满轻声嘟囔。 卫枳再次拉过她的手,「我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满满不敢与他直视,偏着头道:「我刚刚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卫枳狂喜,「那我明日就与你爹娘商量婚期。」 第22章 满满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卫枳果然带着钦天监监正上门了,姜裕成特地请了一天假,在家接见他们。 互相客套了一番后,钦天监监正武大人进入正题,「姜大人,想必您已经知道郡王与下官今日为何事而来吧?」 姜裕成瞥了他一眼,「我能说不知道吗?」 武大人嘿嘿笑了笑,「姜大人别跟下官开玩笑了,今日郡王与下官是专程来贵府商量郡王与令嫒的婚事的。「 姜裕成点了点头,然后问卫枳:「不知郡王觉得婚期定在何时为好?」 卫枳心想自然是越快越好,嘴上却道:「晚辈听从大人的安排。」 姜裕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时武大人拿出一本红色册子,「这上面是今明两年全部吉日,还请姜大人过目。」 姜裕成接过册子翻了翻,然后递给颜娘。 「没有其他日子了吗?这些日子也太赶了些。」颜娘拧眉道。 武大人道:「姜夫人,下官也知道日子很赶,但这几个日子是钦天监结合郡王与姜大姑娘的生辰八字推算出来的,都是十全十美的好日子。若在这几个日子成亲,他二人定会夫妻恩爱,多子多福,福寿双全。」 虽然知道钦天监说的未必作准,颜娘的脸色却好看了许多。她的要求不多,只希望女儿过得幸福就够了。 她压低声音对姜裕成道:「就选最后那个日子吧,总得给咱们一些准备的时间。」 姜裕成也是这个意思,他合上册子,对武大人道:「就明年的三月初六吧。」 武大人看向卫枳,卫枳道:「就依姜大人的。」 姜家夫妻会选明年三月初六那个日子,在他的意料之中。自赐婚圣旨宣读后,他就专门去了一趟钦天监,给钦天监监正武大人送了一份厚礼,武大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夜推算了几个日子出来。 如果可以,他希望今年年底就能与满满成亲,但姜家的长辈绝对不会同意。好在明年三月初六很快就到了,那时他就能得偿所愿。 婚期定下后,这消息就跟长了腿似的传了出去。 凌府 范瑾正让绣娘给两个女儿量尺寸,准备年底参选时要穿的衣裳。 听到梅枝禀报的消息后,脸上的笑容深了些,「哼,还算知道自己的斤两,没有送进宫去让人笑话。」 梅枝道:「夫人说的是,那聂氏的女儿名不正言不顺,合该配一个不良于行的废人。」 说完这句话后,她忽然感觉到周边多了一股凉意,一抬头就瞧见范瑾冷眼盯着自己。 梅枝心里一惊,急忙跪下:「夫人息怒,是奴婢胡言乱语,还望夫人饶恕奴婢。」 她在心里不停的骂自己,怎么只顾得骂人而忘记二皇子也是一个废了双腿的,凌家两个姑娘都要去参选,刚刚自己说了那些混账话,夫人一定以为自己在影射两位姑娘。 范瑾的确是这样认为的,但梅枝跟了她二十多年,她非常了解她,知道她说那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了讨自己欢心。但她很厌恶有人提起不良于行四个字,因为她的两个女儿都要去参选,而她们要去争夺的对象就是那个不良于行的二皇子。 自从他们将两个女儿都写在参赛名单上后,外面的人都在嘲讽凌家想要权势想疯了,用两个女儿去博富贵,也不怕两个一起折了进去。就连她外祖父勇毅侯还专门上门将她和夫君斥责了一顿,但他们仍旧没改变主意。 二皇子对长女琬琬有情意,琬琬当选应该是十拿九稳。至于次女珺珺,一心恋慕二皇子,非要进宫参选,原本他们并不同意,后来她说了一番话改变了丈夫的想法,最后将她的名字添了上去。 用丈夫凌绩鸣的话来说,不管哪个女儿能选上,只要得到了二皇子的宠爱,再生下他的长子,凌家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范瑾这边陷入了沉思,梅枝战战兢兢的跪了许久得不到回应,她偷偷抬起头看向主子,只见她眼神迷离,明显是走神了。 梅枝不敢打扰她,只得继续跪着。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样子,内间忽然传来一阵争吵,接着就听到绣娘劝解的声音。 梅枝终于找到机会,「夫人,两位姑娘吵起来了,您快进去看看吧。」 范瑾回过神来,果然听到两个女儿争吵的声音,她急忙起身去了内间。 「好好的怎么又吵起来了?」范瑾严厉的眼神不停地在两个女儿身上扫来扫去。 凌珺珺跑到母亲身边,抢先告状,「娘,姐姐太过分了,故意抢我看中的料子。」 范瑾看了被凌琬琬捏在手中的布料,当即便知道小女儿在撒谎。她皱了皱眉,「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为一匹布料争执,娘跟你们说过,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相互扶持。珺珺,你从来不穿橘色的衣裳,今日为何要同你姐姐争?」 听到母亲责怪自己,凌珺珺撇了撇嘴,「谁说我不喜欢橘色了,我就喜欢橘色。」 说完趁着凌琬琬不注意,一把将那块橘色的料子抢了过来,「姐姐一向大方又友爱弟妹,这次也做个好姐姐吧,这个就给了我吧。」 见次女当着自己的面抢长女的东西,范瑾眉头皱的更紧了,「珺珺,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快跟你姐姐道歉。」 第23章 「娘偏心,只疼姐姐。」凌珺珺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将头偏向另一方。 范瑾有些恼了,凌琬琬却道:「娘,既然妹妹喜欢这料子,不如给了她吧,我另选其他的就是。」 长女懂事,范瑾总算舒心了许多,「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 凌琬琬点了点头,重新挑起料子来。用余光看了凌珺珺一眼,轻轻勾起了嘴角。 她原本出于好意才选走那块橘色的料子,为的是帮凌珺珺一把,没想到她自己要作死,那就由她去吧。 凌琬琬的视线在面前这堆华丽的料子上略过,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凌家也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光这堆料子就犯了好些禁忌。 就拿凌珺珺抢去的那块橘色料子来说,二皇子生母祥妃最讨厌穿橘色衣裳的人,因为二皇子出事时,照看他的贴身宫女就是穿的橘色宫装。因为宫女失责,没有照看好主子,二皇子出事后,祥妃当场将那宫女杖毙后扔进了乱葬岗。 从那以后,兴庆宫再也没有人敢穿橘色的衣裳在祥妃面前晃悠,别的宫里有穿的,只要被祥妃逮到机会,必定会好好招呼一番。 凌琬琬随手拿起一块红梅映雪的料子,又想起了碧霞宫的沈贵妃。 沈贵妃长得国色天香、冰肌玉骨,却有个土到掉渣的名字——沈梅花。她最讨厌的的就是有人穿绣了梅花的衣裙,因为那样会让她觉得,那人是在嘲笑她。 其他的料子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妥,凌琬琬不打算跟范瑾说这些,因为她压根不想被选上。至于凌珺珺,她也懒得再提醒她,一切都看她自己的运气吧。 大选的日子定在冬月二十五到腊月十五,一共二十天的时间。现在是十月初,参选的贵女们还有约四十天的准备时间。 全京城的人都在关注大选,傅太后却念着囚禁在皇陵的长孙。十月初五,甲宝奉傅太后之命去皇陵探望孝王,孝王一反往常的冷漠,问起宫中近来之事。 甲宝一五一十的说了,当说到大选时,孝王的神色变得有些深沉了。 「这才过了几年,原本属于孤的风光却要被一个废人占有,孤不服啊。」 甲宝听得战战兢兢,「孤」这个字只能储君才能用,孝王已经不是太子,却还自称孤,明摆着是对显庆帝不满。 孝王若是知道甲宝心里所想,定会毫不犹豫的承认。他就是不服,凭什么他的父皇不信他,他从未做过与巫蛊有关的事情,为何连查证都不肯就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还将他囚禁在这个地方。 他的妻妾死的死,囚的囚,他唯一的儿子也没了,现在他只剩下女儿这条血脉,却连女儿的面都见不着。 他的父皇还真是心狠啊! 也许因为甲宝是傅太后的人,孝王对着他说话时没有那么多顾及。等发泄完后,孝王又恢复冷清的模样。 「你回去告诉皇祖母,本王一切都好,让她老人家保重身体。」说到这里,他进屋了去了一会儿,出来时手上捧了两卷金刚经,「这是我亲笔抄写的,你将其带回去,就说是本王这个做孙儿的一点心意。」 甲宝连忙上前接过,「奴婢一定将殿下的心意带到。」 孝王点了点头,「你回去吧。」 等甲宝走后,孝王呆呆的坐回椅子上,杂乱无章的桌案上摆着一幅崭新的画卷,若有人看了,定会十分骇然。那幅画上画的是东宫的全家福。 若是正常的全家福还没什么,但孝王面前这一幅就有些可怕了。 画卷上,先太子妃坐在圈椅上,维持着死时的可怖容貌;吴承徽站在她右后侧,怀里抱着一团暗红色的人形血肉团;先太子妃左侧坐着还是太子时的孝王,他怀里抱着大郡主和皇长孙。孝王的旁边是笑的十分诡异的傅良娣,她身后还有一群穿着宫装的女人,全都没有画五官。 孝王盯着这幅画看了许久,忽然一把将它揉成一团,桌案上的东西也被扫落到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听到屋里的动静,守在门口的护卫跑了进来,孝王阴沉着脸吼道:「滚出去!」 那护卫看了他两眼又退了出去,嘱咐同伴好好守着,转身去跟皇陵的总统领李昊志汇报。 「统领,属下觉得孝王越发的奇怪了,会不会受了刺激,脑子……」 他这话还未说完,李昊志便斥道:「你小子嫌命长了,孝王也是你能议论的?」 护卫立即低头认错。 李昊志摆了摆手,让他继续回去守着,若有异常马上来汇报。 护卫走了几步后又折了回来,「统领,刚才属下进入孝王书房时,看到了一幅跟可疑的画。」 李昊志听了,皱眉道:「你说说看。」 护卫将画中的内容描述了一遍,李昊志听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让那护卫回去后闭紧嘴巴,一个字也不要往外说。然后立即写了一封密信让人送进宫里。 送走密信后,李昊志心绪不宁的等了两天,第三日一早,便有人来了皇陵。 来皇陵的不是别人,而是显庆帝本人。他看了李昊志送来的密信后,忧心孝王便悄悄出宫来了皇陵,与他一道来的还有蒋钊和国师。 说来也是蒋钊运气不好,刚回到京城不久,就被国师忽悠去了天极宫。这时候显庆帝又忽然要去皇陵看孝王,于是又下令让他和国师跟着。 第24章 蒋钊心里苦啊,他压根不想参与到皇室这些危险的事情中来。 显庆帝与孝王父子二人三年未见,孝王见到显庆帝的时候,依旧端坐在椅子上,没有丝毫行礼的意思。 显庆帝也不恼,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盯着孝王道:「皇儿,父皇来看你了。」 说完这句话,显庆帝感觉自己的眼睛湿了。 孝王嘲讽的看向他,「您的皇儿还在宫里待着呢,不要喊错人了。」 原本他是不敢同自己的父皇这样说话的,但在这皇陵行宫中待了三年,他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显庆帝闭了闭眼,今天他来这里,就是要为三年前的事情画上句号。三年前撒下去的诱饵,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他不能让他的儿子一直误会他。 显庆帝将国师留了下来,命其余人退下。梁炳芳也遵从显庆帝的命令,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入。 「国师,烦请你给皇儿讲一讲三年前的原委吧。」显庆帝开口道。 国师颔首。 「孝王殿下,可否听老朽一言?」国师看向孝王,轻声征求他的意见。孝王当然同意,他也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自己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国师先提了个问题,「不知殿下是否知道皇上为何要为殿下取‘孝’字为封号?」 「还能有何意,不就是斥责我不忠不孝,让我沦为全天下的笑柄呗。」孝王冷声嘲讽。 一旁的显庆帝听了有些坐不住,国师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国师摇了摇头,「非也,非也,皇上为殿下取‘孝’字为封号,其实是为了向天下人宣布,殿下是一个孝顺仁义的好储君。」 听了这话,孝王忍不住拍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竟然笑出了眼泪。 「这是我这三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国师,你的理解能力堪忧啊。三年前我就不是什么太子了,如今的我只是一个被自己亲父囚禁的囚徒,请问,你口中那个孝顺仁义的好储君在哪里啊?」 面对孝王的冷嘲热讽,国师丝毫不生气,他只是微笑着等孝王笑够了才继续道:「三年前,天极宫第二十九任推演者推算出紫微星西南方向有杀星出现。而一百年前,大宴初建国,天极宫第一任推演者天机子预言,大宴百年之后必有一劫,若劫难不解,皇权必定旁落。而针对此劫,天机子断言非流血杀嫡长不可解。」 「二十年前,逆王谋逆一案几乎折光了大宴宗室,天极宫本以为此劫已了,谁知十年前紫微星附近再次出现杀星,而杀星的方位直指恭王府。皇上仁慈,不愿恭王府血脉凋零,只夺了博陵郡王一双腿。博陵郡王断腿以后,杀星消失。」 「原本以为紫微星再也不会受到威胁,直到三年前,杀星又一次出现,与紫微星几乎并肩而立,只是这一次的杀星周边围绕了一圈模糊的星云,天极宫的推演者也不能推算出它的身份。天极宫翻遍了天机子留下的手册,最终查到了‘非流血杀嫡长不可解’八字密言。」 「在大宴皇室中,殿下既为嫡又为长,所以推演者的推算中的杀星很有可能是殿下。殿下是皇上亲子,皇上不愿殿下应劫,于是便演了一场戏,废了殿下的太子之位,并且将殿下囚在皇陵行宫,为的就是借大宴皇室祖宗阴魂之力,隐瞒天道。」 国师的话让孝王觉得十分可笑,他非常不理解,为何曾经英明神武的父皇就那么相信天极宫的推演?在他看来,天极宫都是一群领着皇粮装神弄鬼的骗子。就因为紫微星旁出现了杀星,就必须杀嫡杀长,就必须残害宗室子弟? 他不能认同,也不愿意认同。 孝王心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瞬间他觉得他的父皇一点也不英明神武,反而是一个糊涂荒唐的君主。 「那国师今日告诉我这些,是不是想说劫难已解,我可以离开这里了?」他似笑非笑的问道。 国师还未说话,显庆帝出声道:「现在还不行,在你避劫期间,那些不安分的全都跳了出来,朕要将他们一一解决了,再迎皇儿回宫。」 孝王问:「晋阳侯府也是其中之一吗?」 显庆帝摇头,「晋阳侯府并不是,但他们权势太大了,朕怕百年之后,你无法掌控晋阳侯府,所以便趁此机会一并解决了。」 孝王愣了一下,随即又大笑起来,笑过后问:「父皇做这一切真的都是为了儿臣吗?」 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喊显庆帝父皇,也是第一次对他自称儿臣。 显庆帝听了有些激动,没有留意到他眼底的那抹冰冷。 他道:「当然,父皇的江山本就是留给你来继承的,朕做这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孝王深深的看了他几眼,忽然起身走到显庆帝面前跪了下去,「儿臣多谢父皇,先前因怨恨蒙蔽了内心,误会了父皇的一片苦心,儿臣有愧。」 显庆帝亲自将他扶起来,「这有什么,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只要你不再记恨朕,朕就十分欣慰了。」 「父皇说的是。」孝王眼睛红了,一副非常感动的样子。 父子俩和解后,显庆帝便命蒋钊前来为孝王诊脉。 蒋钊诊过脉后向显庆帝禀报:「回皇上,孝王殿下只有轻微的肝气郁结,其他方面并无不适,待草民开一副疏肝解气的方子,殿下照着方子连喝三副药就能痊愈。」 第25章 听了蒋钊的话后,显庆帝非常满意,「皇儿无大碍朕就放心了。」 这时梁炳芳在一旁提醒道:「皇上,已经酉时初了,该摆驾回宫了。」 显庆帝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叹气道:「朕怎么感觉刚来就要走了?」 其余人都不知怎么回话,孝王笑着道:「父皇,时候不早了,您早些回宫吧,儿臣在皇陵等您。」 显庆帝再次叹了叹气,拍了拍孝王的肩膀,对他说了「等着朕」三个字后就回宫去了。 孝王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脸上的笑容转为冰冷的恨意。 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原谅他呢? 显庆帝从皇陵行宫归来后,当即展开了一场雷厉风行的收网计划,首当其冲的就是气焰嚣张的勇毅侯府。 显庆二十四年十月,显庆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严厉斥责勇毅侯三大罪状。 勇毅侯倚靠祥妃与二皇子之势,骄横跋扈之风日甚一日,御前箕坐,无人臣礼,眼中无君,心中无国,此为第一罪, 结党营私,排斥异己,任用私人,朝廷内外朋党人数多达千人,有乱朝乱政之势,此为第二罪。 聚财敛富,勇毅侯府受贿、侵蚀钱粮,显庆十二年至显庆二十四年,累计达数千万两之多,实乃国之大蛀,此为第三罪。 显庆帝丝毫不顾君臣情谊,立即下了圣旨,将勇毅侯关入天牢,勇毅侯府男丁全部流放,女眷无罪者可得豁免,所有资产全部上缴国库。 听了圣旨的内容后,勇毅侯当场瘫软在地,连喊冤的力气都没有。脑海中只有三个字一直浮现,全完了,这下真的全完了。 接着显庆帝又处置了勇毅侯的朋党以及其他不安分的官员,这样一来,朝中大半官员都遭了秧。 凌绩鸣原本也属于勇毅侯阵营,显庆帝却没动他,原因在于凌家和勇毅侯府因为大选一事闹翻,就连显庆帝也有耳闻。想到凌绩鸣还算是个比较得用的人,显庆帝便没有在此时动他。 凌绩鸣得知勇毅侯被夺爵下狱后,当场软了腿脚,缓过来后得知自己没有被牵连,不由得喜极而泣。 当天回家后,他严厉警告妻子范瑾,日后与勇毅侯府的人断绝关系,不许再与他们来往。 勇毅侯倒台后,与侯府有姻亲关系的人家几乎都遭了秧,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那些自认为受了勇毅侯府牵连的人,在被治罪之后,都纷纷咒骂勇毅侯给他们带来灾难,而完全忘记了他们之前靠着勇毅侯这棵大树乘凉的时候。 范珏就是这样的人。范珏与范柳氏成亲快三十年了,没少被勇毅侯训斥责骂,范柳氏仗着勇毅侯女儿的身份在范家作威作福。范珏忍了几十年,终于在这个时候忍不下去了。 范珏是勇毅侯的女婿,自然也受到了牵连。但因勇毅侯之前不怎么待见他,所以很多事情都没有让他参与。他又是个胆子小的人,所犯之事都不大,所以范珏只是丢了官,家财却保住了。 没了勇毅侯府的压制,范珏渐渐对范柳氏有些厌烦起来,尤其是因此丢了官后,范柳氏在他面前说话也没有之前管用了。 范柳氏很快便察觉的丈夫的变化,原本还想像以前那样压制他,但转念一想,她如今比不得以前了,娘家败落,父亲已死,在丈夫面前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底气。 好在她还有个当官夫人的女儿,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范珏虽然不会折磨范柳氏,但对她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听之任之。尤其是范珏七十八岁的老娘来到京城后,在范老娘的挑唆下,他对范柳氏的态度越来越差。 范珏出生于农家,他是长子,底下还有一连串的弟妹。当初范老娘和范老爹举全家之力送范珏上学读书,为的就是想要他有出息后帮衬底下的弟弟妹妹。 谁知范珏考中进士后被勇毅侯招为女婿,范柳氏不想与丈夫老家的亲戚扯上关系,强迫丈夫也不许多与他们联系,只偶尔寄点银子回去。 范老娘不甘心自己养大的儿子成了白眼狼,于是带着范珏的弟妹来京城找过他们,彼时范珏已经带着范柳氏去虞城县上任去了,范老娘他们扑了个空,一气之下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相安无事过了几十年,没想到勇毅侯居然在这个时候倒台了。勇毅侯的罪状被显庆帝命人刊印了无数份,张贴在各个州县的衙门处。范老娘的孙子在赶集时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即回家告诉了她,范老娘开心的多吃了一碗饭。 范老娘虽然年纪大了,但精神和身体却好得很。她与二儿子大孙子三个来了京城后,按着打听来的地址找上了儿子家。 刚进门就与范柳氏吵了一架,范老娘中气十足的将范柳氏骂了个狗血淋头,气得范柳氏一阵一阵的发晕。范珏回来后,范柳氏刚想找丈夫做主,谁知三十年来丈夫头一次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范柳氏一气之下跑去了女儿家。 「瑾儿,那老虔婆太可恨了,你爹也偏帮他们,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当着女儿的面,范柳氏表达了对丈夫的强烈不满。 范瑾做了人多年的儿媳妇,知道有个不讲理的婆婆多难缠,她劝道:「娘,您先喝口茶缓缓。」 范柳氏接过茶杯,咕咚咕咚的灌了一肚子热茶。 「瑾儿,你说娘该怎么办,你外祖父已经没了,你爹还怨恨被他牵连丢了官。哼,他却不想想,这几十年若不是靠着你外祖父,他能有现在这样的生活吗?」抱怨起丈夫,范柳氏一时停不下来。 第26章 「你知道那老虔婆来京城干什么吗?她说你爹没有儿子,要么过继老二家的,要么让你爹纳妾,趁着还能生,早点生个儿子继承香火。」 看着亲娘愤愤不平的表情,范瑾道:「娘,千万不能过继,过继来的孩子养不熟。」说着顿了顿,「娘不如亲自给爹纳一房妾室,等她生了儿子后抱去您那里养着,那妾室可以打发出去,日后您就好好抚养那个孩子,有了他,也算是堵了那家人的嘴。」 听了这话,范柳氏腾地一下起身,指着范瑾道:「你还是不是我的亲女儿,怎么能劝我我去给你爹纳妾呢?不行,我坚决不同意,你爹想要纳妾,除非我死了。」 「娘,您能不能不要任性了。」范瑾有些头疼,她叹气道:「这些年您强势惯了,我爹怕是积了一肚子怨气。今时不同往日,您还这般强硬,我爹势必会不满,加上范家人的挑唆,您的处境只会越来越难。」 范瑾摇了摇范柳氏的胳膊,「您就听女儿一句话,往后对着我爹态度软和些,免得吃亏。」见范柳氏盯着自己,范瑾继续道:「我是您生的,难道还会来害您吗?」 范柳氏不说话,又坐回椅子上去,不过神情缓和了许多。 「娘,我在凌家的处境也只比您好了一点。」范瑾苦笑,「若不是我为夫君生了三个孩子,手上又有大把嫁妆,凌家那老两口可能早就变脸了。勇毅侯府没了后,那老婆子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让我日后放乖顺些,不然就要让他儿子休了我。」 「那老虔婆居然敢说这话,女婿是什么意思?」一听这话,范柳氏将自己那点烦心事丢到了脑后,连忙关心起女儿来。 范瑾道:「夫君还好,从未表露过对我的不满。不过却严厉禁止我与柳家的人来往。前些日子,他在老婆子的挑唆下将凌元娘也接了回来,家里一时间变得乌烟瘴气的,珺珺已经发了好几回脾气了。」 听了这些,范柳氏不由得冷哼,「他也不算什么好东西,跟你爹一样都是忘本的白眼狼。勇毅侯府风光时,都凑上去借光,现在勇毅侯府没了,一个两个的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拉着女儿的手道:「当初我就不该将你嫁给他,你本是我和你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却被他家欺负了这么多年,一想到这里,娘这心窝子就疼得厉害。」 范瑾安慰亲娘道:「娘,您就别担心了。我还有三个孩子,琬琬和珺珺年底就要去参选,若是选中了,我就是贵人的母亲,到时谁敢给我脸色看。曜儿也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头脑聪明,日后若是考中进士做了官,我还能靠着儿子当个老封君呢。」 范柳氏点了点头,「你呀,还是比你娘我强了不少。我呢是不指望你爹了,如今就指望着你,指望着我的外孙外孙女们。」 说完这话,又问:「我来了这么久,怎么都没看到孩子们?」 范瑾道:「曜儿去学堂了,琬琬和珺珺姐妹俩正在跟教养嬷嬷学规矩,中午吃饭时就能见着了。」 「是该好好学学规矩,宫里是最讲规矩的地方。」范柳氏闻言后十分赞同。 母女俩正说着话,气氛也慢慢好了起来,这时温氏却带着凌元娘找上门来了。 温氏来范瑾院子,不是为别的,是听说范柳氏来后,特地来找自己的亲家要说法的。 凌元娘由范柳氏保媒嫁到了柳家,在柳家受了八年的磋磨,从一个尖酸刻薄的泼辣模样,变成了一个疯疯癫癫、头脑不清的女人。 温氏心疼女儿,找范瑾闹了好多回,弄得整个凌家每日都不得安生。凌绩鸣斥责了母亲几句,温氏才忍了下来。 既然范瑾是无辜的,范柳氏可不无辜。当初若不是她保媒,元娘又怎么会嫁到柳家去。所以,今天范柳氏无论如何都要给她们母女一个交待。 范柳氏最厌恶温氏这样的人,张口就道:「当初是你们自己说的要找一个规矩严的人家,你家凌元娘和柳十九相看过,也是她自个点头同意的,我可没逼着她嫁人。」 温氏可不管这个,指着范柳氏鼻子骂:「那柳家是你的娘家,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柳家那老婆子的为人,你明明知道还坑我女儿,不是故意的谁信呐。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生了一个同样恶毒的女儿,跑来祸害我凌家,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交待,就别想出这个门。」 范瑾有些恼了,正要开口时却被范柳氏一把拦住,「好啊,正好我也打算在我女儿女婿家住几日,就算你让我走我也不走。」 「你……」温氏气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击。来京城这么些年,当初那些村妇的行径也被逼着改了许多,这会儿竟然连骂人的话都想不起来了。 见温氏闭了嘴,范柳氏十分得意。她从来没看起过温氏,明明靠着她女儿的嫁妆过活,还好意思摆婆婆的款。 温氏狠狠的剜了她们母女一眼,气冲冲的走了。等到凌绩鸣下值回来,拉着凌元娘又哭又闹,非逼着儿子给她们做主。 凌绩鸣在衙门里受了一天的气,回来还要被老娘和姐姐烦,脑仁疼得一跳一跳的。 「娘,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吗,非得要闹得这么难看才好?」 温氏哼了一声,「你现在是官老爷了,就不听你娘我的话了,我看你就是偏心范氏,不想管我和你姐姐的死活。」 凌绩鸣心里很是失望,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母家人都变成了这副德行。父母姐妹说他偏帮妻子,妻子又说他只顾父母姐妹,弄得他两边都受气。 第27章 尤其是自己才避过了一场大劫,他们不体谅他也就算了,反而成天找事情让他烦心。想到这里,他语气重了一些,「娘说这话时摸着良心想想,我若是不管你们的死活,你们还能在京城的宅子里住着,吃穿住行都有丫鬟婆子伺候?」 「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姓姜的那老娘不是一样跟着儿子享福,他儿子可没偏心眼只晓得对媳妇好。」温氏大声道。 提起姜裕成,凌绩鸣又是嫉妒又是羡慕。人家家里婆媳和睦、家宅安宁,儿女又乖巧听话。哪像自己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这个家一刻也不想多待。 温氏的话成功的惹恼了凌绩鸣,他甩下一句:「您要闹就闹吧,我累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温氏不敢相信的望着他的背影,一旁的凌元娘一边捋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温氏见她那疯傻样,气的一巴掌拍在她背上,「要不是因为你,老娘哪会受这么多气,真是头辈子欠了你的。」 范瑾跟温氏斗法这么多年,早就料到她会跟丈夫告状。她知道丈夫最近有些不顺,所以温氏是撞到枪头上了。等凌绩鸣回来时,她准备了一些他爱吃的酒菜,亲自为他斟酒夹菜,绝口不提与婆婆的矛盾。 妻子的乖顺懂事让凌绩鸣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他拍了拍范瑾的手,道:「瑾儿,我娘脾气不好,还请你多担待些。」 范瑾露出微笑,「夫君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毕竟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公公婆婆对夫君有生养和培养之恩,我作为夫君的妻子,自当将他们当做亲生父母一样敬爱。」 听了这话,凌绩鸣心里十分舒坦,又问起范柳氏来,「听说岳母也来了,怎么没见到人呢?」 范瑾道:「我娘许久没见三个孩子了,这会儿正跟他们说话呢。」 说完后她的情绪变得低落起来,「我爹受外祖父牵连丢了官,一腔怨恨都堆在了我娘身上。我爹的娘和兄弟侄子都来了,逼着我娘过继儿子,我娘不同意,又挑唆我爹纳妾,我娘一时不忿,所以才来了我们家。」 她看向凌绩鸣,「夫君,我娘只得了我一个女儿,除了我,没人站在她那边。等你沐休的时候,能不能陪我一起送她回家,震慑我爹和那些范家人?」 这原也不是什么难事,凌绩鸣当即便答应了。于是范柳氏就在凌家住了下来,等到凌绩鸣沐休的时候,范瑾与丈夫将她送了回去。 范瑾是范珏与范柳氏成婚两年后生的,活了快三十岁,却从未见过范家人,但小时候没少听范柳氏描述他们,所以在范家看到范老娘几个后,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嫌弃。 范老娘得知亲孙女嫁了个当官的丈夫,原本还想跟她亲香亲香,好让她帮衬几个孙子。当她看到范瑾脸上的嫌弃后,心里便知这个孙女是靠不住的。 她冷眼看着范柳氏,「哟,还知道回来啊,老婆子还以为你看不上我儿子,另寻他人去了。」 范柳氏气极,「这里是我家,我不回来难道还等着你们这些带着土腥气的鸠占鹊巢?」 范瑾也道:「这位老婆婆,我娘是我爹三媒六聘娶回家的,你刚才那句‘另寻他人’不仅侮辱了我娘,还侮辱了我爹。」 范老娘瞪了范瑾一眼,「什么老婆婆,我是你亲祖母,真是没有教养,要是在我们乡下,你这这样的生下来就该掐死。」 一旁的范二叔也愤愤道:「娶妻娶贤,我那大哥就是因为娶了个不贤的妻子,结果活了大半辈子连个继承香火的人也没有,全都是你们母女的错。」 范柳氏将女儿拉到身后,对上范老娘和范二叔,「这些年范珏那老东西没少瞒着我给你们送银子吧,你们一家吃我的喝我的,反而还来骂我和我的女儿。今天我就要让你们见识见识,老娘也不是好惹的。」 说完,命人将范二叔和范金福按住,把他们身上的绸缎衣裳扒了,就连范老娘头上的金钗头饰也被撸了个一干二净。 范老娘三个没想到范柳氏这么泼辣粗鲁,反应过来后,范老娘一下子倒在地上,不停的干嚎,「我的天老爷呀,你快睁大眼睛看看呐,不孝的恶媳妇欺负我这个老婆子啊,儿呐,老娘把你养那么大,你就由着你媳妇作孽啊……」 范珏原先在茶楼与人喝茶,听说女儿女婿来了忙往家赶,谁知一进家门就看到自家老娘满地打滚的样子。 他连忙上前去扶范老娘,范老娘却挣脱了他的手。范珏这才发现弟弟和侄子都穿着中衣瑟瑟发抖的依偎在墙边,妻子和女儿女婿一脸冷漠的站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他大声问道。 范二叔和范金福想要告状,但又害怕范柳氏身后的那几个强壮的护卫。 范柳氏冷声道:「还能怎么回事,你娘与你弟弟正合谋要掐死我的女儿呢。你这个当爹要是心疼瑾儿,就立刻将他们送走。」 范老娘一听这话赶紧爬了起来,「儿呀,你可不要听她胡说八道,我和你弟弟这是被她欺负了呀。你看,你给我买的金钗都被她给撸走了,还把你弟弟和侄子的衣裳扒了,这样不贤不孝的妇人,咱家可不能要。」 「爹,当着我们的面她就挑唆你休妻,这些天我娘不在家里,怕是在你面前说了不少坏话吧。」范瑾面无表情的质问范珏。 范珏下意识的摇头,「没有,没有,瑾儿他们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祖母和叔叔,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第28章 范瑾嗤笑:「刚刚说要掐死我的时候,他们可没当我是孙女和侄女。」 范珏一向拿这个女儿没办法,他看了看老娘和弟弟,又看了看女儿和女婿,脑子渐渐混沌了起来。 范家这边的亲缘关系剪不断理还乱,姜家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冬月初,与颜娘早已断绝关系的聂家人找上门来了。 显庆帝给满满和卫枳赐婚一事,被一个来姜家打秋风的姜家族人传了回去,姜家村与聂家村只隔了两个村子,这个消息很快就被聂家人知道了。 聂老爹与聂大娘听了,心里虽然波澜顿生,却没有一个明确的表态。聂大郎这边,上一次去找颜娘要铺子要钱已经闹翻,听到满满要当王妃后,脸上一点笑意也无。 聂大嫂柳氏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对丈夫道:「没想到那丫头命这么好,竟然还能当王妃。咱们是她的大舅大舅娘,她成婚我们不能不去。」 说完又表达对颜娘的不满,「颜娘也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她倒是个心狠的,说断亲就断亲,一点也不念咱爹娘的养育之恩。」 「当初她做姑娘时,我们是怎么对她的,从来不要她下地干活,跟个千金小姐似的成天待在家里绣花,现在发达了,就不肯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聂大郎觉得她十分聒噪,干脆扯过被子捂着头不听。柳氏见状,一把掀开被子,「我说你现在怎么变成这副臭脾气了,我们对颜娘付出了那么多,没得让她忘了本。」 「她早就不是聂家人了,你别再打她的主意行吗?」聂大郎气得大吼。 聂大嫂剜了他一眼,「什么叫我打她的主意?要是你稍稍有些本事,我也不至于算计这算计那的。再说了,你以为老二两口子是傻的啊,肯定这会也在盘算如何攀上颜娘呢。」 柳氏说的没错,于氏这会儿的确在跟丈夫商量去京城的事情。用于氏的话来说,当初要烧死颜娘母子的是聂老爹和聂大郎,与聂大娘一起去镇上找颜娘要铺子要银钱的也是聂大郎,与他们二房没有关系,颜娘要记恨也应该记恨聂家爹娘与大房。 聂二郎有些犹豫,「与颜娘闹翻的时候,我们与大哥又没有分家。」 于氏没好气道:「那些让人寒心的事又不是你做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颜娘如今是官夫人,她的女儿又要当王妃了,只要讨好了她,她指缝里漏出一点都够咱们家嚼用好几年。」 说到这里,于氏提起了小儿子聂成才,「咱家老二都快二十了,这婚事还没着落,倒不如进京去让她姑姑给他寻摸个官家千金,我看谁还能嘲笑我儿子老大不小还娶不上媳妇。」 聂二郎看了她一眼,「你可别忘了,当年那支拨浪鼓是谁带回来的,要是被颜娘知道了,成才别说娶媳妇了,就连我们也要跟着遭殃。」 于氏不以为然,「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只要我们不说漏嘴,谁会知道这事?」 聂二郎想了想也是,于氏见他有所松动,继续游说他,渐渐地聂二郎也认同了妻子的说法。 夫妻俩想要进京,必须要聂老爹和聂大娘同意。谁知他们才刚开口,就被聂老爹厉声打断,「不许去,谁都不许去。」 聂大娘也是同样的态度,「今天我把话撂这里了,要是谁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往后就不是聂家人了。」 于氏轻轻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聂二郎道:「爹,娘,颜娘又不是别人,她是您二老的女儿,是儿子的妹妹啊。」 聂老爹横了他一眼,气得不停的咳嗽。聂大娘一边替丈夫顺气,一边道:「早在十几年前她就不是我聂家的人了,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缓过来的聂老爹也道:「如果你们敢去找她,就别认我和你娘。」 原本还在观望的柳氏见公婆态度如此坚决,心里虽然有些不甘心却不敢违背他们的意思。于氏和聂二郎表面答应了,却趁着家里没人时,夫妻俩带着小儿子聂成才偷偷去了京城,只留下大儿子一家看家。 见到多年未见的娘家人,颜娘的态度说不上热络也说不上冷淡,只将他们当成普通的乡亲对待。 于氏一家三口起初还有些害怕颜娘当家夫人的气势,在姜家待了几天后,见颜娘对下人和颜悦色后,慢慢的收起了害怕的心思。 夜间歇息时,于氏对丈夫道:「他爹,咱们违背了爹娘的意思,偷偷跑来京城,还不是想让颜娘给咱儿子找一门妥帖的亲事。可你也瞧见了,颜娘对我们一点也不亲热,这样下去可不成。」 聂二郎也在烦心这个,「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于氏眼睛转了转,道:「这样吧,明日我们去找颜娘直接说,若她不肯,我们就赖在姜府不走了。」 「你这都是废话,你没看见姜家还有护卫,如果她铁了心要赶我们走,你还能反抗?」 「那我就去街上哭诉,他们当官的不是最在乎名声吗,这样一来她肯定不敢赶我们走了,还得乖乖的听我们的安排。」 聂二郎觉得妻子的话说得在理,夫妻俩又暗戳戳的想了许多恶心人的法子,直到后半夜才慢慢睡去。 第二日一早,于氏和聂二郎用过朝食后,果然去找颜娘了。 颜娘听了他们的来意,当即拒绝道:「二位还是绝了这个心思吧,京城里的人家择婿眼光高着呢,就算是那些不入流微末小官也看不上聂成才这样的。」 第29章 听她如此贬低自己儿子,于氏有些恼了,「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家成才哪里差了,长得一表人才,又有个当官的姑父,怎么就不能娶管家千金了?」 颜娘盯着她,不客气道:「我与聂家早无瓜葛,我夫君自然也不是聂成才的姑父,你要是觉得你儿子样样都好,不如去官媒处自己寻摸吧。」 说完后不想与他们继续浪费时间,对戚氏道:「送客。」 戚氏对聂二郎夫妇做了个请的手势,聂二郎先站了起来,于氏却岿然不动。「聂颜娘,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得答应我们的条件,不然咱们走着瞧。」 听了这话,颜娘似笑非笑,「我就不答应,你能把我怎么着。」 说完这句话后,她的脸沉了下来,「你们还当我是原来那个任人欺负的聂颜娘吗,当初我就是太念着亲情血脉,差点连我们母女的性命都葬送了。看在你们当初没有伤害我的份上,我好心让你们住了进来,竟然也学着威胁起人来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有什么手段。」 聂二郎夫妇来姜家这几日,还是第一次见颜娘发怒,两人顿时有些怂了。聂二郎讪笑道:「颜娘你别生气,你二嫂这张嘴不会说话,我替她向你道歉。」 颜娘的视线在聂二郎身上扫了一眼,没有应声。 聂二郎又道:「当初爹娘要和你断绝关系,我和你二嫂在家里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劝动他们,反而还让爹娘觉得我们胳膊肘往外拐。这么多年,我和你二嫂在家也过得十分艰难,钱财都被爹娘和大哥大嫂把持着,就连你大侄子成亲的聘礼都是你二嫂从娘家借来的,成才都这个岁数了还没娶上媳妇,都是因为爹娘不肯拿银钱置办聘礼。」 说着说着聂二郎的眼眶渐渐红了,他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戚氏看了颜娘一样,急忙出去查看。 吵闹声越来越近,除了丫鬟婆子的声音,还夹杂着男人的声音。戚氏脸色难看的回来了,凑到颜娘耳边说了几句话。 颜娘的脸色立即变得铁青,气冲冲往外走,「畜生,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聂二郎和于氏还以为姜家发生了什么趣事,秉着有热闹不看是傻子的原则,也跟了上去。 看到颜娘出来,满满红着眼眶扑到她怀里,「娘,聂成才他欺负我。」 颜娘先安抚了女儿几句,然后抬头看向被两个粗使婆子扭着的聂成才,大步朝他走去,一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姑姑,我没有欺负表妹,我只是想跟她说说话。」硬着颜娘狠厉的眼神,聂成才急忙解释。 颜娘当然不信他,女儿一向大方得体,只有受了委屈才会跟自己哭诉。她指着女儿的丫鬟道:「连翘,你来说。」 连翘义愤填膺道:「回夫人,奴婢陪着姑娘在连廊下看雪呢,这登徒子一上来就亲亲热热的叫姑娘表妹,还说姑娘大冷天的手冷,硬是要去握姑娘的手,说是要给姑娘暖手,还要去抱……」 「够了。」听到他对女儿动手动脚,颜娘恨不得将聂成才痛打一顿。 这时聂二郎和于氏也过来了,看到聂成才被人押着,脸上还有五道指印,于氏当场就怒了,「聂颜娘,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颜娘冷笑,「就凭这是我家,就凭这小兔崽子敢在我家欺负我的女儿,我不仅要打他的脸,我还要废了他那双招人厌的手。」 「你欺人太甚,老娘跟你拼了。」于氏朝着颜娘奔去,戚氏见不对劲,连忙挡在颜娘身前,重重的挨了于氏一巴掌。 颜娘怒火中烧,吩咐人去唤胡虎过来,今天她不会让于是和聂成才母子好过。聂二郎见状连忙劝道:「颜娘,你二嫂护子心切,你不要跟她一般计较,成才不懂事怠慢了满满,我来教训他便是。」 「你来教训?」颜娘瞥了他两眼,「你要是能管住他们俩,今日也不会生这一场是非。什么都不必说了,一会儿姜家的护卫来了,他聂成才用哪只手欺负了我女儿,今天就留下哪只手。」 聂成才听了顿时脸都白了,想要挣脱钳制,无奈两婆子的手劲太大,根本挣脱不了。他大喊着:「爹,娘,你们救救我,快救救我。」 于氏也慌了,指着颜娘大骂,「他不是别人,是你的亲侄子,你要伤害他不怕天打雷劈?」 颜娘充耳不闻。 聂二郎跑到颜娘面前,「颜娘,你就放过成才这一次吧,我一定会好好管教他。」 胡虎来得很快,身后还跟了两个高大的护卫。 颜娘指着聂成才道:「把他的左手给我打折。」 「是。」胡虎应声。 聂成才见胡虎一脸凶恶相,吓得大叫,「你别过来,别过来。」 于氏和聂二郎连忙挡在儿子面前,不让胡虎靠近。胡虎回头看了颜娘一眼,颜娘道;「若是有人挡道,不必客气。」 于氏和聂二郎一听这话,吓得一下子躲开了,聂成才没人护住,轻而易举的被胡虎捏住了左手,只见他一使劲,咔嚓的声响传来,聂成才已经捂着胳膊满地打滚了。 于氏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去查看儿子的伤势,「成才,你给娘看看你的胳膊,快给娘看看。」 聂二郎也连忙跑上去。 颜娘用眼神询问胡虎,胡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下狠手。 第30章 第一波疼痛过去后,聂成才的左胳膊软趴趴的垂在一侧,于氏以为儿子手被废了,冲颜娘大吼道:「聂颜娘,没想到你竟如此心狠手辣,老娘跟你拼了。」 说完像疯牛一样朝着颜娘冲了过来,胡虎眼疾手快,一掌将她推开,于氏不慎摔了一个大跟头。 聂二郎见状,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颜娘,算我看错你了,原本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没想到你已经变得如此不念亲情骨肉,我真是太失望了。」 颜娘不屑的看着他,「我的心善只给对我抱有善意的人,像你们这种满心算计,心思肮脏的人,我为何要对你们善良?」 说完也不想再跟他们多费口舌,直接吩咐戚氏,「你带着胡护卫几个,去客房将他们的东西整理出来,然后让他们三个立即走人。」 说完后又添了一句:「凡是属于姜家的,就连一丝灰尘也不能让他们蹭走。」 戚氏领命。 一旁的于氏和聂二郎听颜娘要赶他们走,当即不干了。于氏骂道:「聂颜娘,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难道忘记你自己姓什么了吗?我们千里迢迢来参加你女儿的婚礼,你就这样对我们?」 颜娘没有理她。于氏又骂:「我们家成才不就是摸了那赔钱货的手一下,你有必要赶尽杀绝吗,那赔钱货难道比公主还尊贵?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赶我们走,我就满大街的吆喝,我看你生的那赔钱货还怎么嫁给王爷。」 见于氏越来越不像话,颜娘吩咐:「给我堵了他们的嘴。」 先前押着聂成才的两个粗使婆子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布团,对着聂二郎和于氏的嘴巴塞了进去。 于氏和聂二郎被护卫钳制着双手,此刻嘴巴又被堵上,只能呜呜的乱叫着。 戚氏带着人从他们住的客房里搜出来了很多姜家的东西,大到花瓶,小到茶杯茶壶,还有文瑜平日里玩的九连环等,都被于氏用一个大藤箱装着,看来都是这几日从各处搜罗来的。 「真是丢人现眼。」戚氏一脸嘲讽道:「小偷小摸的行径做的挺熟练,看来平日里没少做这事。」 随后她遵从颜娘的吩咐,将属于姜家的东西全部挑了出来,聂家三口人只有两个装着粗布衣裳的包裹。 一家三口被胡虎好好的警告了一番,然后带着他们的两个包裹滚出了姜家。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于氏不停的咒骂颜娘,咒骂姜家。 聂二郎横了她一眼,「你先闭嘴行不行,成才都这副模样了,你还不消停一些。」 于氏刚想反驳,看到儿子的胳膊后,「他爹,咱们还是带成才去医馆里让大夫治一治吧。」 聂二郎也是这个想法,夫妻俩带着聂成才找了一处最近的医馆,大夫看过后,「令郎这手只是脱臼了,接一下便能好。」 说完,按着聂成才的手掰了一下,只听咔嚓一声响,伴着聂成才杀猪般的吼叫,大夫松开了手,「好了,已经复位了。」 聂成才动了动胳膊,果然不疼了。 聂二郎见儿子的手没事,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落了地,他问大夫:「要付多少银钱?」 大夫道:「也没多大事,你给二十文就成。」 于氏听了尖声道:「什么?就掰了一下胳膊,就要二十文,你这是抢钱啊。」 大夫有些不高兴,「这是医馆,不是慈善堂,你若是没钱就不该进来。」 聂二郎瞪了于氏一眼,又转头跟大夫说好话,「大夫,你看这费用能不能再少点,我们身上也没几个钱了。」 那大夫哼了一声,「就给十文钱吧,剩下的那十文算是我打发叫花子了。」 「你说谁是……」于氏又要呛声,被聂二郎打断,「好好好,十文就十文,多谢大夫。」 从医馆里出来,聂二郎将于氏训斥了一顿,这要是在老家,于氏肯定又要跟聂二郎干一架,但这是在京城,她只能默默忍着。 聂成才胳膊好了,人也精神了许多,他问聂二郎:「爹,咱们被姑姑赶了出来,现在去哪里?」 于氏揪着他的耳朵道:「小兔崽子,要不是因为你,咱们会被赶出来吗,你为什么要去招惹那赔钱货?」 「娘,痛痛痛。」聂成才龇牙咧嘴的叫道。 于氏这才松了手,聂成才说:「还不是怪表妹长得太好看了,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要是她能嫁给我就好了。」 于氏又狠狠剜了一眼儿子,「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你要是有本事娶她,我们一家三口也不会被赶出来了。」 聂成才这下不敢再说什么了。 一家三口总不能一直在街上晃悠,留下吧,身上的的银钱也不够住店的开销。回虞城县呢,连盘缠都没有。于氏和聂二郎夫妻俩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这时于氏突然记起一件事情来,她撇了撇丈夫的胳膊,凑上去道:「你还记得当年给成才拨浪鼓的那个范家丫鬟不?」 聂二郎狐疑地看向她,「这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还提这事干嘛?」他一想起那个带有痘痂的拨浪鼓,心里就直冒寒意。 于氏满脸算计道:「要不是那丫鬟当年拿了拨浪鼓让成才带回来,你妹妹哪里会跟家里闹翻,咱们又怎么会被赶出来。不行,必须得让那丫鬟负责。」 第31章 聂二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于氏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怎么,我说错了吗?」她道:「听说那姓凌的也在京城当官,咱们去他府上把那丫鬟找出来,让她给咱们一笔封口费,不然就把她和她主子暗害人命的事情捅出去。看那姓凌的还要不要名声。」 「你这样能成吗?」聂二郎有些不信,「事情都过了那么久,那丫鬟要是不承认,反说我们讹诈她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难题,于氏也没先前那么激动了。 想了许久都没其他办法,于氏干脆不想了,「能不能成,咱们去试试就知道了。」 为了生存,聂二郎只好听妻子的。他们一家三口在京城里打听了好几日,身上的银钱全都花光了,才终于打听到凌家所在。 聂二郎在妻儿的注视下敲了敲紧闭的朱红大门,很快便有人来开门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三个叫花子啊。」门房不屑的看了他们两眼,「要讨饭到一边去,别在这里碍眼。」 三人一连几日都露宿街头,看着确实狼狈了些,但还不至于像叫花子。 这分明是门房故意说的,于氏当场就要发飙,聂二郎拦住了她,好声好气的对门房道:「大哥,我们不是讨饭的,我们是来找人的。」 那门房斜睨他道:「找谁?」 「我们找一个叫梅枝的丫鬟。」聂二郎如是答道。 那门房听了,「叫梅枝的丫鬟没有,你们去别的地找吧。」 说完就要关门。 于氏飞快的冲到他面前,「怎么会没有,她的主子叫范瑾,她是范瑾的贴身丫鬟。」 于氏不晓得哪来那么大的手劲,门房关门受到阻碍,没好气道:「你们说的那是梅管事,是我们夫人身边得力的心腹,看你们这样也不像认识她的,识趣的赶紧给我滚。」 于氏和聂二郎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喜。没想到梅枝混得这么好,身上一定有不少银子,这一次可赚大发了。 聂二郎道:「麻烦大哥给她带个话,就说虞城县的故人来找她了。如果她问是谁,大哥就说姓聂,来还十多年前的拨浪鼓的。」 门房见他说的有根有底,心想这三个人难道真是梅管事的旧识?想到这里,他的态度好了一些,「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问问就来。」 「哎,好,多谢了。」聂二郎笑着点了点头。 梅枝正在伺候范瑾,小丫鬟来报:「梅管事,府外来了三个人,说是您的旧识,文叔问您是否认识?」 梅枝很是不解,她是范家的家生子,从小就很在主子身边伺候,爹娘一直在庄子上,哪里认得府外的人。 「我不认识他们,让文叔赶他们走。」 小丫鬟又道:「文叔说那三人姓聂,好像是来还什么拨浪鼓的。」 姓聂和拨浪鼓几个字落入梅枝和范瑾耳里,往事立刻浮上心头。梅枝小心的朝着范瑾看过去,唤了一声夫人。 「你去见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范瑾皱眉吩咐。 梅枝应了,立即去了前院。 凌府门口,于氏和聂成才等得都不耐烦了,这时梅枝终于出来了。 一看到聂二郎三人,她仔细打量了好几眼才认出他们来,「你们不去姜家,跑来找我干什么?」 聂二郎正要说话,被于氏抢了先,「我们找你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她的眼睛瞥向站在一旁的文叔,「这事不好让别人知道,你还是另寻一处地方,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这事确实不宜让人知道,梅枝带着他们去了一处僻静的小巷子。 「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她问。 于氏笑了笑,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破旧的拨浪鼓,拿在手上摇了摇,「不知道你还认不认识这个东西?」 梅枝的视线紧紧盯着拨浪鼓,忽然笑了,「不晓得哪里捡的破烂货,我怎么会认识。」 于氏脸上的得意之色没了,「你以为你不承认,就能抹消你当初用沾了痘痂的拨浪鼓暗害我外甥女的事实?」 梅枝沉了脸,「可没做过,你不要冤枉好人。」 于氏不甘示弱道:「我呸,你也算好人?你跟你那个不要脸的主子一样,心比那锅底还黑。自己做过的事实还不承认,好啊,那咱们就撕破脸。不出三日,这满大街的百姓都会知道你和你主子的德行,到时候我看姓凌的还要不要脸。」 「你敢。」梅枝怒从心起,「要是你敢出去乱说一个字,你们别想活着走出京城。」 于氏心里发怵,面上却依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是奴婢,我门是良民,我不信你还敢害我们。」 见梅枝要说话,于氏又说:「不要以为姓凌的是官老娘就会怕他,光脚不怕穿鞋的。要是我们有个三长两短,会有人去衙门替我们喊冤的,到时候不仅你家主子名声坏了,姜家那边也不会放过你。」 于氏这话让梅枝有了顾忌,范瑾再三交代,现在正是大选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出了纰漏。她问:「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很简单,我们要五百两银子,在京城给我儿子说门好的亲事,再给我们找个住处。」于氏不客气道。 听了这话,梅枝暗骂于氏无耻,她道:「你这些条件我做不了主,我要回去禀报我家夫人。」 第32章 于氏在提条件的时候就知道梅枝肯定做不成这事,她是想由梅枝给范瑾带话。 梅枝经过她的同意回去了一趟,再次出来时道:「我家夫人说了,你们的条件她可以答应,不过你们得写个保证书,保证这次拿了钱再也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并且将拨浪鼓的秘密带到棺材里去。」 「当然,只要你们答应那些条件,我们绝对会保守秘密。」于氏和聂二郎保证。 梅枝笑了笑,「跟我来吧。」 于是聂家三口便跟着梅枝走了,心里正欣喜着马上就要大笔银子到账,压根没看到梅枝嘴角渗出的冷笑。 梅枝带着聂二郎三人来到了一处小院子,于氏警惕的看着她,「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你主子呢?」 梅枝笑了笑,「你别急呀,我家夫人说,这事不宜让外人知道,所以让三位先在这里歇息,明日她会亲自过来见你们。」 聂成才跟着爹娘在外露宿了几天,早就想好好吃一顿睡一觉了。他对于氏道:「娘,就先答应她吧,我现在又饿又累,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梅枝道:「三位快进去吧,一会儿有人会给你们送酒菜过来。」 听了这话,于氏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她望向聂二郎,只见聂二郎微微点了点头。 三人跟着梅枝进了小院,梅枝交代了几句就走了,过了一会儿有人敲响了院门。 于氏和聂二郎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店小二模样的年轻男人,「客官,这是你们的酒菜。」 说着将一个四层的食盒递了过来,聂二郎接过食盒,「哟,还挺重的。」 年轻男人笑着说:「我们店里的酒菜分量都足得很。」 聂二郎和于氏实在太饿了,食盒里的饭菜香味又不断传出来,他们将年轻男人打发走后,迫不及待的进屋去了。 打开食盒后,只见里面全是大菜,有红烧蹄膀,酱牛肉,八宝鸭,狮子头等,另外还有一壶味浓醇香的美酒。 看到这些,聂成才两眼放光,筷子都不用,直用手抓了两片酱牛肉往嘴里塞。 于氏用筷子去敲他的手,「饿死鬼投胎啊,没看到我和你爹还没开动吗?」 聂成才缩了缩手,「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娘你就别打我行吗?」 聂二郎道:「都趁热赶紧吃吧,这些菜式,咱们这辈子还没吃过呢。」 说完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嗯,这酒也太够味了,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好的酒。」 于氏听了也给自己倒了一点,聂成才见爹娘只顾着喝酒,忙不迭的大快朵颐起来。等于氏和聂二郎品完酒后,桌子上的菜都快少了一大半。 「诶哟,菜都被你给吃光了。」见儿子粗鲁的往嘴里塞菜,于氏心疼的直吆喝。 「他爹,别顾着喝酒啊,快吃菜。」她赶紧招呼丈夫。聂二郎点了点头,夫妻俩也开始品尝一桌的美味。 满满的一桌子菜让三人吃的嘴角流油,酒足饭饱后,三人毫无姿态的瘫在椅子上。 于氏满足道:「哎,多少年没吃过这些好东西了,今天真是好好的犒劳了我这五脏庙。」 聂二郎也道:「要是以后每日都能吃这些就好了。」 聂成才吃的最多,撑的十分难受。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爹,娘,我怎么觉得有些困呢?」 说完再也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于氏骂了一句:「真是没用的东西,吃饱了就睡那是猪,哎,我怎么也想睡了呢?」 她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焦急道:「他爹,这酒菜是不是有问题啊?」 回答她的只有聂二郎的响亮的呼噜声。这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头一歪睡了过去。 等到屋里没有响动后,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梅枝带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如果聂二郎和于氏还醒着,肯定能认出来男人就是之前给他们送酒菜的那人。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好酒好菜白让你们给糟蹋了。」梅枝鄙视的看了三人一眼。 随后对年轻男人道:「开始吧,要做的自然些。」 年轻男人应了,将油灯提到桌子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团棉线,三下两下揉搓成小指粗细的绳子。他将绳子浸了灯油,一头插在油灯里,用火将油灯点燃。 接着又在桌子上泼了一些油,棉线的另一头拴在桌腿上。只要油灯那头的棉线燃到另一头,整个桌子都会烧起来。 梅枝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有些不放心的问:「你那迷药管不管用,不要火还没烧起来,他们就醒了。」 年轻男人拍了拍胸脯,「梅管事放心,我这迷药可是连猛虎都能迷晕的,他们吃了我的迷药,不睡到明早是不会醒的。这根棉线差不多到半夜就能燃完。」 听了这话,梅枝放心了许多。「只要做好这桩差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年轻男人欣喜道:「多谢梅管事,多谢夫人。」 梅枝摆了摆手,「废话少说,赶紧做事,做完咱们好离开。」 年轻男人哈着腰点头,「梅管事您先出去吧,我再检查一下就好。」 梅枝看了他一眼,「我看着你检查。」 年轻男人只好当着她的面检查,见门窗关好,油灯和棉线也已经点燃,确认无误后,两人才从小院子离开。 第33章 他们离开后,一个围着灰色斗篷的年轻妇人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朝紧闭的院门望了几眼后,急匆匆的进了隔壁的宅子里。 那穿灰色斗篷的年轻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勇毅侯世子夫人的嫡长孙女柳椿儿。 当初勇毅侯被处决后,勇毅侯府的男丁全被流放,女眷没了男人靠着,又没有钱财傍身,过得十分艰难。 勇毅侯府的姻亲大多遭了秧,没受到牵连的也不愿跟她们来往,更别说接济她们了。 那些过惯了被人伺候的日子的姨娘妾室们首先熬不住了,连夜带着钱财逃了。剩下的都是正室太太和姑娘们。 勇毅侯世子夫人是所有女眷中辈分最高年纪最长的,勇毅侯府的倒台和丈夫儿孙们被流放,让她受了刺激一病不起。 这可急坏了底下的晚辈们,尤其是她平日里最疼爱的柳椿儿。眼看着祖母的病情越来越重,宫里的祥妃不管她们的死活,母亲和两个婶子毫无主见,妹妹们又小,柳椿儿做了个决定,她要代替祖母撑起这个家。 她去找了以前对她表达过爱慕之情的公子哥王明涯,表示自己愿意做他的外室,只要他能帮自己养家。 那王明涯原本被家里人嘱咐过,不允许与勇毅侯府的人来往。但耐不住他色胆包天,见了柳椿儿那张芙蓉粉面就走不动路,于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王明涯在槐树巷买了一处小宅子,专门在此与柳椿儿幽会。今日就是他们相约的日子,柳椿儿趁着宵禁出了门,刚到槐树下巷时就看到了梅枝。 她怕梅枝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于是便躲了起来。柳椿儿在宅子里等到酉时末,王明涯也没来,按照两人的约定,只要过了酉时他还没来,那就是被家里的夫人绊住了。 她又想起梅枝出入的小院子,随即找来伺候的老婆子打听,「妈妈可知隔壁住得什么人家?」 婆子道:「原先住的是京城一小官的爹娘,后来他们儿子升官了,就将他们接到一块去住了,那房子一直空到了现在。」 结合婆子的话和自己看到的情形,柳椿儿推断,隔壁就是凌家的院子。 想着想着,她有些好奇梅枝来这里做什么,于是披上斗篷打算去隔壁看看。 凌家小院院门紧闭,她推了几下没有推开,正打算回去时,忽然见不远处来了一群人,正朝着她这个方向来。 她连忙躲了起来,只见那行人径直走到了她与王明涯幽会的宅子,暴虐的砸开了大门,隐约间还听到有女人咒骂的声音。 柳椿儿心跳个不停,唯一能想到就是王明涯的妻子来捉奸了,庆幸自己及时躲开了。 等所有人都进去后,柳椿儿哆哆嗦嗦站了起来,思索着该怎么脱困。 现在是宵禁时间,她一个无权无势、弱不禁风的女子不能在街上乱走,王明涯的宅子也不能回去,只有隔壁凌家小院可暂时容身。 她又使劲推了推院门,院门似乎有所松动,她继续推了十来下,门栓掉落,院门能打开了。柳椿儿赶紧跑了进去。 院子里黑乎乎的,她紧紧的捏着斗篷,轻手轻脚的往唯一亮着灯的屋子靠近。从院门口到亮灯的屋子外,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她用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才走完。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像有人在的样子,但里面却点着灯,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她悄悄的趴到门缝上听了听,听到屋里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这屋里有人,柳椿儿被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急急的往外走,就在快要到院门时,不小心将一块石子踢到了门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朝身后看去,只见屋子里什么动静都没有。难道是睡得太死了?她在心里暗暗猜想,紧绷的心放宽了不少。 就在这时候,忽然发现屋子里亮堂了不少,还有一股烧焦的味儿从门缝里渗了出来。 这是着火了,柳椿儿拔腿就要跑,却记起屋子里还有人,跑还是不跑,她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迟疑了一下,咬着牙往屋子的方向跑去。门上没有上锁,她用力推了几下便推开了。 进到屋内后,看到三个人一动不动的趴在桌子上,桌腿和桌面有一部分已经烧着了,甚至有一个人的衣摆也被火星子沾到了。屋内还有一股浓浓的桐油味儿。 「喂,你们快醒醒,着火了。」她推了推其中唯一的女人于氏,于氏动都没动一下。柳椿儿又去叫聂二郎和聂成才,两人也是一副睡死了的样子。 只见火势越来越大,她从床上拿起枕头,大力的扑打着越来越猛的火。可惜她力道太小,火势不仅没有小下去,反而越来越大了。 情急之下,她将三人依次推到地上,以免火焰烧到了人身上。然后从床上抱起被子,盖在了燃烧的桌子上。 一股浓烟从被子下冒出来,呛得她眼泪鼻涕不停往外流。 「真是倒了大霉,就不该发善心救你们。」她瞪了地上三人一眼,气道:「要不是为了弄清楚梅枝在搞什么鬼,我才懒得做这事。」 火势被棉被压制了,她又去隔壁的灶房端了几盆水浇在棉被上,火虽然暂时不会燃起来,却有农浓烟不停的往外冒。 她又端了一盆凉水,朝着于氏泼了过去。冬月的凉水冰冷刺骨,于氏被凉水一泼,挣扎了几下才幽幽转醒。 第34章 隐约间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正朝自己走近,她顿时清醒过来,奈何身子疲软无力,只得骂道:「贱人,你想干什么?」 背人平白无故骂,柳椿儿也来了脾气,将盆子扔了,「原来竟是个疯癫的泼妇,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好心救你。」 听到柳椿儿的声音后,于氏才看清那女子根本不是梅枝,她问:「梅枝那贱人呢,你是她什么人?」 听到于氏的对梅枝的称呼后,柳椿儿心里多了一些好奇和兴趣。 「你别管我是谁,反正不会害你们便是。」她问:「你们究竟如何得罪了她,竟然要放火将你们烧死?」 于氏刚要骂人,忽然记起丈夫跟儿子来,急忙哭喊:「他爹,成才。」 柳椿儿不耐烦的皱眉,「别喊了,他们没事,还在打呼呢。」 于氏细听了一下,果然听到了呼噜声,她这才松了口气。 「恩人,多谢你救了我们一家三口。」于氏支撑着身子对柳椿儿磕了个头。 柳椿儿道:「我想知道梅枝为何要害你们,你们跟范家或者是凌家有何恩怨?」 见于氏惊讶的望着自己,她又道:「你放心,我跟这两家也有仇,你告诉我,我绝不会去报信。」 听了这话,于氏心里的仇恨、愤怒全都被引了出来,「我们手里握着她主子的一个秘密,原本听将我们安排在这里歇息,就是为了等到金明日亲自来跟我们交涉,没想到她们竟然如此狠毒。」 「秘密?」柳椿儿饶有兴致的问道:「什么样的秘密?」 于氏不肯说了,柳椿儿笑了笑,「你不说,我怎么能帮你们呢?」 于氏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抬头时,便一五一十的将范瑾当年指使梅枝欲害满满得天花的事情说了出来。 柳椿儿愣了一下,「你们拿十几年前的把柄去要挟她们?」 「怎么,十几年前的把柄就不是把柄了?」 柳椿儿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不该去救这蠢笨的一家人。 「我见过姜家大姑娘,不像是得过天花的。」 于氏眼睛转了转,「那都是她一岁时的事情,长大了哪还看得出来。」 柳椿儿摇了摇头,「我敢肯定梅枝她们的毒计没有成功,所以你们都要挟压根算不上什么,她们之所以要悄无声息的处理了你们,只不过是为了不影响她家的两个女儿大选罢了。」 于氏问:「什么大选?」 柳椿儿跟她解释了一遍,于氏吐了一口口水,「我呸,就她生那个奸生女也好意思去参选,真是不要脸。」 「奸生女」三个字让柳椿儿眼睛亮了亮,「你说谁是奸生女?」 「当然是范瑾的大女儿,当初姓凌的还未跟我小姑子成亲不久,她就勾搭上了姓凌的,后来大着肚子逼着我小姑子与姓凌的和离,没过几个月就生下了那个奸生女。」 柳椿儿瞪大了眼睛,她怎么都没想到凌琬琬的出生竟然这么不堪。又想起自己因勇毅侯府倒台只能偷偷摸摸的做人外室,而她却以官家千金的身份去宫中参选,最后还有可能成为二皇子的妻妾之一,她整颗心又酸又胀。 她凌琬琬凭什么?柳椿儿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不过很快她就清醒过来,心里的不甘却疯狂滋生。 「我有办法帮你们报仇,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去做,就算不能咬下范瑾一块肉,也要让她外全京城声名扫地。」 她对凌琬琬的憎恶源于二皇子对她的喜欢,现在自己明摆着不能进宫,那些憎恶与嫉妒也就慢慢淡了。 她真正恨的是范瑾和范柳氏母女,凌家和范家当初靠着勇毅侯府提拔走到今天这一步,却在勇毅侯府没了以后立刻与她们撇清了关系,连帮着祖母寻医问药都不肯,还命人将她们赶了出来。对付这忘恩负义之辈,何须心慈手软。 于氏此时也恨极了范瑾和梅枝,听到柳椿儿要帮自己,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天快亮时,聂家父子二人才醒了过来,当他们得知昨夜差点被火烧死时,顿时吓得睡意全无。 于氏又将自己答应柳椿儿的事情给丈夫和儿子说了,聂二郎有些怀疑的看着柳椿儿,「我们压根不知道你的身份,怎么梦相信你的话?」 柳椿儿道:「就凭我一己之力救了你们一家三口,就凭我与范家、凌家有仇有怨。若你们不信我,我也不勉强,就当自己做了回善事不求回报了。」 她笑了笑,「我奉劝你们一句,此地不宜久留,若你们还想活命,立刻离开这里。」 说完披上斗篷打算离开。 还未走出屋子,身后传来聂二郎的声音,「我们答应你。」 柳椿儿带着聂家三口找了间客栈住下,然后让他们留在客栈等她的消息。天大亮后,她悄悄的回了一趟家,问了她娘以后得知,王明涯的妻子并未找到这里来。 她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落了地,看来王明涯的妻子并不知道昨夜与王明涯私会的是谁。 见女儿身上、头发上到处都是灰,钱氏心疼道「椿儿,你还是跟王家公子断了吧,娘不想你委屈自己。」 柳椿儿上前抱了抱母亲,「娘,您放心,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京城了,到时候去祖父爹爹他们流放的地方生活,咱们一家也算是团聚了。」 第35章 听了这话,钱氏充满了欣喜,却又隐约有些担心,「不管做什么,你要保证自身的安全。」 柳椿儿点了点头,「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就在柳椿儿想方设法报复范瑾时,参选的秀女们也被接到了宫里。让她们提前进宫是为了了解宫中的规矩,冬月二十五正式开始选拔。 凌琬琬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逃离了这个地方,如今又被送了回来,她没有一点开心。 所有的人包括她的父母都觉得她必定会被选中,但她却不愿意。她想了很多办法,最后选了一个对自己最狠的。 她知道有很多人包括亲妹妹凌珺珺都将自己视为眼中钉,她们恨不得想要毁了她,这样就能去掉一块强有力的绊脚石。那么她就如她们所愿。 一连好几日,她都要去清梧殿前的荷花池旁停留一会儿。她的贴身宫女芳禾总是不解,大冷天荷花池都结冰了,没什么好看的,为何自己主子经常过来呢。 这天她照常到了荷花池旁,站了一会儿,就有两个穿着斗篷捂得严严实实的女子过来了,她们都没带伺候的人。 待两人走近,凌琬琬笑着同她们打招呼,「原来是朱三姑娘和吴大姑娘啊,我本以为这大冷天的,只有我爱到这荷花池边吹冷风,没想到二位也有这样的爱好。」 朱三姑娘面色不善的盯着她,「这荷花池又不是你家的,为何你来得我们就来不得?」 吴大姑娘也道:「我们今天倒要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凌大姑娘日日都要来。」 凌琬琬笑而不语。 朱三姑娘皱眉:「这里还不会是你与二皇子殿下私会的地方吧?」 凌琬琬瞥了她一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做什么还轮不到朱三姑娘来管吧?」 「狐媚子,不要脸。」朱三姑娘愤愤骂道。 凌琬琬笑容不变,仿佛没有听到那几个字。她身后的芳禾忍不住替主子抱不平:「朱三姑娘也太过分了些,我家主子好言好语与你们说话,你却不分青红皂白骂人,谁有理谁无理一眼就能看出。」 「你这狗奴才,本姑娘……」朱三姑娘恼了,正欲教训她却被吴大姑娘拉住了,她凑到朱三姑娘耳边:「那宫女不是你我府上的丫鬟,还是不要冲动,对付姓凌的才是正事。」 朱三姑娘这才忍住了怒火。 吴大姑娘对凌琬琬道:「凌大姑娘无事还是不要来这里了,要是惹人误会就不好了。咱们都是奉命进宫参选的,总得讲个公平公正,若都抱着走后门的心思,那又何必参加选秀呢。」 凌琬琬笑了一下,「吴大姑娘这话真有意思。」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宫里从来就不是讲究公平公正的地方,这里讲的是宠讲的是爱,我有二皇子的宠爱,参加选秀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罢了。这点,你永远也比不上我。」 吴大姑娘脸色变了,凌琬琬却轻笑了两声,准备走人。 这时,朱三姑娘却拦住了她,「你刚刚跟吴姐姐说了什么,她脸色那么难看?」 凌琬琬不理她径直往前走,朱三姑娘气急,扯住她的袖子,「不说清楚不许走。」 凌琬琬冷笑,却惹得朱三姑娘更加愤怒,她使劲推了凌琬琬一下。凌琬琬往后踉跄了一下,腰部撞到了荷花池边的护栏上,只听见咔嚓一声,被撞到的那处护栏应声而断,接着凌琬琬扑通一下掉进了荷花池里。 岸上的三人都被这一幕吓得愣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芳禾,六神无主的大喊:「主子,主子。」 凌琬琬在荷花池里不停的挣扎,身上穿的是厚重的冬装,挣扎了几下几乎让她花光了所有力气。 一旁的朱三姑娘和吴大姑娘惹了祸事,一溜烟跑了。只留下芳禾一个人无助的大喊呼救:「来人呀,我家主子掉进荷花池了,来人呀,救命呀!」 有离得近的内侍听到呼救声急忙跑了过来,芳禾立即道:「快救救我家主子。」 内侍朝荷花池看了一眼,之间结了冰的水面被砸了一个洞,里面还浮着一个人。这么冷的天,要是跳下去救人,得受多大罪啊。想到这里,内侍有些迟疑了。 「你快救人啊,我家主子是凌家的大姑娘,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都活不了。」 得知凌琬琬的身份后,内侍不敢犹豫了,脱掉厚重的外袍后,扑通一下跳进了荷花池。 凌琬琬最终还是被救了上来,由于在冰水里泡得太久,不仅一直昏迷着还发起了高热。 二皇子得知她落水的消息后赶了过来,看见因高热一脸通红的凌琬琬后,阴沉着脸冲进朱三姑娘和吴大姑娘的住所,命人将她们双手捆了扔进了荷花池。等到她们奄奄一息的时候,才让人将她们捞起来。 另一边,凌珺珺为了让二皇子注意自己,忍着嫉妒个愤恨亲自照顾凌琬琬,没人的时候,恨不得凌琬琬就此丧命。 显庆帝和祥妃那边也知道秀女这边差点闹出了人命,原本要重罚吴大姑娘和朱三姑娘。但知道二皇子将两人弄了个半死后,只命人将她们送回家,同行的还有两道申斥两人父亲管教不严的旨意。 凌珺珺知道这个处罚后,嘲讽的看向昏迷的亲姐姐,「你也就这点本事,命都差点没了,却只扳倒了两个蠢货。」 第36章 说完又道:「还好二皇子还惦记着你,每日都要来一趟,我也能跟他多相处一会儿。」 兴庆宫 祥妃召集了给凌琬琬医治的太医,问起凌琬琬的病情。 太医迟疑了片刻后道:「在冰水里泡了那么久,凌大姑娘的身子算是毁了,不仅于子嗣有碍,日后也会落下病根影响寿元。」 听了这话,祥妃立即变了脸色。等太医走后,她对余姚姑姑道:「凌琬琬不能进我儿后院,你去叫桦儿过来我这里,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余姚姑姑道:「娘娘,这事若是被殿下知道了定不会同意,不如先瞒着他。」 祥妃气急败坏道:「怎么瞒,这几日他连规矩都不顾了,日日往清梧殿跑,要是铁了心只要凌琬琬一个,本宫这辈子还能抱孙儿吗?」 「娘娘难道忘了,凌家有位二姑娘也在宫中,样貌与凌大姑娘有四分像,让她顶替她姐姐也是一样的。」余姚姑姑道:「凌大姑娘小小年纪便如枯井无波的老人,失了姑娘家的鲜活。这方面凌二姑娘比凌大姑娘更适合咱们殿下一些。」 祥妃仔细想了想余姚姑姑的话,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那就听你的,暂且不告诉桦儿,太医那边你去打点一下,让他不要乱说。」 余姚姑姑领命。出了兴庆宫后,她朝着清梧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暗叹:琬琬,我尽力了,接下来就看你的命运了。 大选没有因凌琬琬落水一事而耽搁,在沈贵妃和祥妃的主持下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凌琬琬醒过来后,就被祥妃派人送回了家,只有凌珺珺留下来参选。 二皇子那边还不知此事,因为显庆帝下了令,大选结果出来之前,不允许他再往清梧殿跑。他派去探望凌琬琬的人也被祥妃警告过,禁止他们同二皇子说实话。 回到家的凌琬琬十分虚弱,范瑾得知她是被人推攘落水,一直闹着要去找吴家和朱家要说法,却被凌绩鸣给阻止了。 「听说二皇子当场将两人扔进了荷花池,这都好些天了人还没醒呢,皇上都只是下旨申斥了吴大人和朱大人。你我现在找上门去,不是告诉其他人我们对皇上处置的结果不满吗?」 范瑾忍不下心中的怒气,「琬琬无辜被人推下水,本就受了天大的委屈,皇上却对她们罚得如此轻,还不是因为你人微言轻。」 听了这话,凌绩鸣恼了,「我是没本事,我要是像你外祖父那般出息,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对我挑三拣四?」 「我什么时候对你挑三拣四了,明明是你自己心眼小,我一句无心之言却被你故意曲解,没想到你竟如此狭隘。」 夫妻俩因为凌琬琬的事情吵了起来,消息传到了温氏那里,温氏十分开心的拍掌,「吵得越凶越好,最好让我儿看清她的真面目,不然她还真以为凌家由她做主了。」 一旁的凌老爹皱眉,「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家和万事兴,他们要真闹到不可开交,你以为就是好事?」 被丈夫训斥了,温氏没了先前的好心情。「你还帮她说话,我们凌家就是因为娶了她才事事不顺。你瞧瞧别人家的儿媳妇,哪一个对公婆不是恭恭敬敬、晨昏定省的,只有她,借口要管家养孩子,一个月下来也见不了几面。」 「这些都不说了,当初要不是她那死鬼外祖父要送人家的女儿进宫,三娘和女婿能受那么大的罪,女婿的功名会弄丢?元娘这头,要不是她娘做媒,元娘会嫁到柳家那个火坑去,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当了十几年的婆媳,温氏对范瑾的怨念已经到了无法疏解的时候,她又提到了子嗣,「别人家的妻子,自己生不出儿子,也会贤惠的为夫君纳妾添通房。她倒好,自己生不出还不许二郎纳妾,眼看着二郎就要三十五岁了,膝下只有曜儿一根独苗苗。」 凌老爹不耐烦温氏的喋喋不休,「就你话多,琬琬和珺珺不是咱凌家的孩子?琬琬先不说,就说珺珺,如果这回她被选上了,这是咱们凌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提起凌珺珺,温氏是一百个不喜欢,觉得她跟范瑾的模样和脾性一脉相传,都是讨人厌的那种。但凌老爹却十分看重小孙女,温氏怕被训斥,也就不敢在他面前说凌珺珺不好的话。 凌珺珺说不得,对凌琬琬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琬琬那丫头生来就是个不祥的,在她娘肚子里那会,每个大夫看了都说是男丁,结果生下来却是个丫头片子。我看呐,定是她将我的大孙子给克没了。」 「那么多人都在宫里,偏只她一个人落水被送回来,大选的事情与她就无缘了,留在家里,也不知会不会招来什么不好的事情。」 温氏在这抱怨了一通,她的话被一个洒扫的小丫头听了,转头就给凌琬琬院子里的银红说了。 银红气的跟凌琬琬的大丫鬟雪月抱怨:「老夫人也真是的,咱们姑娘这回受了多大的委屈啊,她不安慰也就算了,竟然还说这种诛心的话。」 雪月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小声一点,姑娘还在睡呢。」 银红点了点头,「雪月姐姐,咱们去外面说。」 两个丫鬟出去后,凌琬琬拥着被子坐了起来。银红的话她听见了,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从宫里回来后,她一直用真心去对待家人,也期待着家人能够给她同样的关爱和温情,有过几次失望后,她就再也不期待了。 第37章 祖父母对她的看重多建立她与二皇子的关系,爹娘对她的关心是出于多年前的愧疚,亲妹妹起初还是和善的,久了也就不把她当一回事。只有幼弟凌曜才是这个家里真心待她的人。 凌琬琬这辈子从未想过嫁人,进宫参选前她就为自己谋了一条后路。她就留在家里照顾幼弟,待他长大娶妻后,若妻子是个和善宽容的,她就跟着他们生活,若他的妻子不是个好相处的,她就找个清净的道观或尼姑庵,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就在她憧憬日后的生活时,坊间关于她是奸生女的传言却渐渐多了起来。有好事者在凌家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竟然还厚着脸皮去姜家找颜娘询问。 大理寺卿杨之望的夫人秦氏是一个非常喜欢打听别人家事的女人,听到关于凌琬琬是奸生女的流言后,迫不及待的给范瑾下了帖子,被范瑾用借口拒了。她还不死心,在身边人的提醒下,亲自上门来找颜娘打听。 颜娘虽然厌恶范瑾与凌绩鸣,但觉得凌琬琬是无辜的,她又不能选择谁来当她的父母,为何要为父母犯下的错事受累? 对秦氏这种非要打听的行为感到十分憎恶,但大理寺卿毕竟官职高于丈夫的官职,她也不好将人赶出去。 「夫人此言差矣,我与凌夫人的恩怨早已过去,这么些年来,也没有任何往来,她家的事情,我是一无所知。若夫人执意要问,我只能告诉你,凌夫人如今才是凌大人名正言顺的妻子,凌大姑娘亦是他们的嫡长女。至于外面关于凌大姑娘是奸生女的传言,想必是有人故意抹黑凌家吧,毕竟凌二姑娘还留在宫中参选呢!」 秦氏对颜娘的答案非常不满意,她不悦道:「我今日好心上门替姜夫人打抱不平,姜夫人却用这样的话来搪塞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颜娘实在不理解秦氏的想法,她上门来干什么自己还不知道吗,说的大义凛然,其实私下里还不是长舌妇的行径。 「杨夫人若是不满意我的答案,那我也没办法了。」颜娘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总不能为了满足你的恶趣味,而胡编乱造意义的不存在的事实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秦氏拉下脸质问。 颜娘也沉了脸,「对于那些不知自重的人,我做不来好言好语。杨夫人若是在我家待得不痛快,那就请回吧。」 说完对着戚氏道:「你代我将杨夫人送到门口,要亲自看着她上马车。」 戚氏应了,对着秦氏做了个请的手势。秦氏大怒,狠狠地瞪了颜娘一眼,「你给我等着。」 说完气鼓鼓的走了。 秦氏从姜家离开后,京中的传言愈演愈烈,还有人传出颜娘当着秦氏的面承认了凌琬琬的奸生女的身份,颜娘得知后,差点没气的吐血。 凌家这边,听了传言的温氏冲进凌琬琬的院子大骂:「你这个不祥的灾星,都是因为你,我们凌家的名声才被人践踏的一文不值,你为什么没被淹死,活着回来是为了祸害凌家吗。」 凌琬琬一脸平静的坐在窗边,对温氏的咒骂充耳不闻。温氏气急,咒骂的话语越来越狠毒。 「祖母是要逼我去死吗?」 凌琬琬的神情十分淡漠,仿佛在说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温氏被她的冷静吓得后退了两步。 凌琬琬从一旁的绣筐里拿起剪刀,对着耳边的头发剪了下去,「恕我不孝,不能满足祖母的意愿,因为我还不想死。我想活着,没有束缚的活着。」 每说一句话,她就剪一缕头发。范瑾赶到时,看到长女的一头青丝已经被剪到了肩膀的长度,地上全是散落的长短不一的头发。 凌琬琬决绝的举动让温氏落荒而逃,范瑾抱着女儿恸哭不已,她却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不能打动心如死灰的少女了。 凌琬琬要出家,范瑾以死相逼都没能阻止。从凌琬琬院子里出来那一刻,她对温氏的痛恨已经达到了极致。 她领着几个腰圆臂粗的粗使婆子闯进了公婆的院子,无视凌老爹的呵斥和温氏的咒骂,亲自带头将他们房间里的东西砸了,砸不动的就用斧子砍。 「疯了,范氏疯了,他爹咱们该怎么办啊?」 温氏看着自己的东西被砸坏,心疼的直跳脚。 凌老爹横了她一眼,「谁叫你去找琬琬麻烦的?」 「我还不时怕她留在家里招来晦气。」温氏心虚的辩解。 凌老爹道:「让她砸吧,琬琬被你逼的出家,若不让她发泄一番,二郎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听了这话,温氏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就怕儿子回来找自己算账。 凌绩鸣回来时,凌老爹和温氏的院子已经变得一片狼藉,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还不知道凌琬琬要出家的事,听了温氏的添油加醋的说辞后,狠狠的打了范瑾一巴掌。 范瑾被打懵了,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竟然打我?」 凌绩鸣脸色铁青,「你对我爹娘做得事情,就算休了你也使得。」 范瑾眼眶红了,「你不问缘由就打我,还说要休了我,就因为我砸了你爹娘的院子?」 她突然朝着凌绩鸣嘶吼道:「你知道你娘做了什么吗?她逼得琬琬、你的亲女儿要出家。」 「你说什么?」凌绩鸣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38章 范瑾又哭又笑,「你那狠毒的娘,逼着自己的亲孙女无法在这个家里立足,被迫剪了头发要出家。」 凌绩鸣受了刺激,「不可能,我娘不会这么做的。」 范瑾冷笑,「那满地的头发都还没扫呢,你可以亲眼见识见识你娘的恶毒。」 凌绩鸣立即转身往凌琬琬的院子跑去,当看到满地断发和一脸淡漠的女儿时,他忽然不敢往前走了。 「琬琬。」他轻轻唤了女儿一声。 凌琬琬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父亲请进来说话吧。」 凌绩鸣怔怔地跟着进去了。 待他坐下后,凌琬琬亲自倒了一杯茶给他,「长这么大,从未为您沏过茶,今日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您请喝茶。」 凌绩鸣不接茶杯,「琬琬,不要任性,你祖母她……」 凌琬琬亮茶杯搁在桌上,认真道:「我没有任性。」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想法讲了出来。 「从我回到这个家里,就感觉到格格不入。您和娘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你们的爱女之心全部给了凌珺珺,于我只有愧疚。」 「您知道吗,在宫里那些年,不知有多少个夜里我从梦中醒来,围绕在身边的只有绝望和无助。我日日盼望着您和娘来接我回家,没想到你们却让我好好的伺候那个废物,当时我的心就快死了。」 「后来我终于有机会回到家里,却感觉到现在这个家不再是我离开时的那个家,没了我记忆中的温暖与疼爱。再后来您把祖父祖母接了过来,让我再一次感受到来自血脉亲人的恶意。在宫里,我也受到过无缘无故的恶语相向,但都没有他们的话让我寒心。」 「我并不愿意去宫里参选,但我却不想违背你们的意思,所以我去了。我不想回到那令人窒息的地方,被推入荷花池都是我的谋划。因为我知道,有人想在初选前解决掉我,我顺着她的心意走了一步死棋。」 「您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送回来吗?并不是祥妃娘娘体恤我,而是我在冰冷的池水里泡得太久,日后再也无法孕育子嗣,所以我没有资格再参选。」 凌琬琬平静的诉说着心中藏了许久的话,仿佛在讲诉别人的故事。 凌绩鸣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不在他们身边长大的女儿,觉得她是如此陌生,陌生到她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你为何不早些跟我们说?」过了许久,他才艰难的开口。 凌琬琬盯着他,「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说了就能顺着自己的心意发展。如果回到参选前,我如实的跟你们坦白心中的想法,你们会怎么做呢?」 凌绩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凌琬琬道:「你们会斥责我不懂事,斥责我任性,你们还会觉得嫁给那个废物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我有这样的机会却不知道珍惜。」 凌绩鸣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想让凌琬琬进宫为家里博富贵,因为他急着改变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范瑾在门外听了这些话,早已泪流满面,此刻她的心里有两个声音在不停的吵闹着。 一个声音说她做的没错,送长女去宫里陪伴二皇子,她没有做主的权力。长女从宫里回家后,是她自己不愿与他们亲近,怪不得他们。 一个声音说她错了,应该不顾一切将女儿接回来,让她与小女儿珺珺一样在爹娘的身边娇养长大。不应该不顾及她的想法,逼着她去参选。 两个声音吵个不停,范瑾的心乱成了一团,她没有推门进去,而是掩面离开了。 凌绩鸣也待不下去了,他害怕看长女枯井无波的神情,害怕她平静冷淡的讲诉自己的苦闷,他忍不住落荒而逃了。 凌琬琬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 过了许久,她将雪月和银红叫了进来。 「我明日就要去慈心庵了,我走后你们就去曜儿哪里伺候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抽出一封信,「曜儿该有半旬才会回来,到时候你们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 银红哭着道:「姑娘,能不能不去慈心庵,您还这么年轻,不应该去那里的。」 雪月也哽咽道:「银红说的是,姑娘若是心里难受,不如由奴婢们陪着您去庄子上住一阵子吧,就当是去散心了。」 凌琬琬摇了摇头,「你们不要伤心,很久以前我就有出家的念头了,如今我就要离开束缚我的牢笼,去过我想要过的生活,你们应该为我感到开心才是。」 听了这话,两个丫鬟忍不住痛哭起来,凌琬琬怔怔的看了她们一会儿,转身去收拾行李去了。 她要带的东西并不多,两套中衣、一套外穿的袄裙、一双棉鞋,还有一支刻着她生肖的玉簪,那是余姚姑姑送她的十岁生辰贺礼。 她将玉簪握在手心,在宫里那些日子,余姚姑姑是第一个对她抱有善意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怜悯她的人。这次能够顺利脱身,也都多亏了余姚姑姑暗中相助。 她会记得她的好,会在佛祖面前为她祈福,让她能够早日出宫与亲人团聚。 宫内的这次大选,初选过后筛掉了一批不合格的秀女,第一次复选后又筛掉了一半人数,进入最终复选的时候,只留下了二十个秀女。 前两轮只需沈贵妃和祥妃筛选便可,最后一轮复选却要显庆帝和二皇子点头才行。 第39章 腊月十五是复选的最后一日,当天需要定下二皇子正妃、侧妃等一系列人选。辰时一到,参加复选的秀女全都被带到秋意殿等待显庆帝的召见。 凌珺珺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中,殿内温暖的炭火也缓解不了她的紧张。她既期待见到二皇子,又害怕见到他,为了不被人看穿,面上依旧是一副平静淡漠的表情。 旁人不知道她有这样的心思,有跟她走得较近的秦舒怡见了她这副模样,大惊道:「凌二妹妹这样倒让我产生了错觉,还以为是凌大姑娘又来参选了。」 没错,凌珺珺之所以害怕见二皇子,是因为她今日的服饰与妆容都是仿照凌琬琬来的,她害怕二皇子因为她不是凌琬琬而弃选。 秦舒怡的声音将其他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大家都纷纷议论起凌珺珺的装扮来。 「哼,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有什么值得惊艳的。」 一道嘲讽的声音穿插进来,凌珺珺不由得变了脸色,其他人也都噤声了。 说这话的是一个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女子,她是武骁侯傅云集的妻妹窦岚依,平素最看不惯有人在自己面前炫耀。 她见到凌珺珺第一眼就非常讨厌,觉得其心术不正,不及其亲姐万分之一。若今日站在这殿上的是凌琬琬,她绝不会出声嘲讽。 凌珺珺再也维持不了淡然的神情,反讥道:「我与我姐姐本就长得相像,不用刻意效仿也能看出是亲姐妹。倒是你嘛,要是想让人另眼相待,怕是得重回娘胎里养养了。」 说完还忍不住捂嘴轻笑。 一旁的其他人也有偷笑的,被窦岚依瞪了一眼后立即止住了。 窦岚依冷哼,「我是不如你长得好看,但我的心比你干净。至少我与我的姐姐关系亲密,不像有些人踩着自己的亲姐上位,还怕被别人说道。」 「我没有,你胡说。」凌珺珺下意识的反驳。 窦岚依嗤笑:「到底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说完朝着其他人大声道:「你们心真大,离她这么近也不怕被她害了。」 这话一出,好几个秀女都退后了几步,仿佛凌珺珺真会害了她们一样。凌珺珺气极,为了不影响复选,她强忍了这口怒气。 凌珺珺不搭腔了,窦岚依觉得无趣,索性也不说话了。先前还热闹不停的大殿,变得落针可闻。 这时有内侍来了,「请各位小主做好准备,一柱香后正式进入复选。到时候请听到名字的小主去前头觐见。」 说完后,内侍点燃了一旁的香炉。一柱香尽,有内侍拿着名册前来宣读。 「辅国大将军郑容之女郑蝉衣,兵部侍郎荀卿之女荀亦雯,光禄寺卿吴敬和之女吴雨薇,恒阳郡君之女邵婉容前去觐见。」 被念到名字的既紧张又兴奋,排成一列跟着宣读名册的内侍出去了,其余人都目送着她们离开。 过了一会儿,宣读名册的内侍又来了,这次又带了四个秀女走。凌珺珺煎熬的等待着,直到第四次才轮到她。 好巧不巧,她和窦岚依被分到了同一组。到了地方,她与另三个秀女齐齐向显庆帝等行礼。在显庆帝让她们起身时,她偷偷的抬了抬眼,发现二皇子就挨着傅太后坐着,傅太后的另一边搭了一架屏风,隐约能看到屏风后面坐了个人。 虽然心里有些好奇,但想到今天的目的后,立即将心思收回到复选上来。 复选是要表演才艺的,为了今天,她苦练了多年琴艺,希望借此机会能在显庆帝和二皇子面前好好展示一番。 内侍念出她要弹奏的曲目后,排在她后面的窦岚依却开口了:「禀皇上,太后娘娘,臣女今日要表演的才艺是剑舞,凌二姑娘的曲目正适合臣女的剑舞,不如由臣女和凌二姑娘一同展示吧?」 显庆帝看了两人一眼,问沈贵妃:「爱妃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沈贵妃捂嘴轻笑,「皇上这话可问错了人,今日要选儿媳妇的是祥妃妹妹。」 祥妃立即道:「前面的都是单独展示,到她们这里忽然要两人合作,会不会有些不公平?」 显庆帝点了点头,「那就还是让她们分开表演吧。」 他话音刚落,傅太后开口了,「哀家觉得两个人一起表演才热闹。」 傅太后说话了,显庆帝只好道:「那就准许你二人一起表演。」 窦岚依连忙谢恩,凌珺珺慢了一步。她在心中怒骂窦岚依,竟然敢将她当做踏脚石,这个仇她一定会报的。 一个弹琴一个舞剑,原本属于两个人的风光却被窦岚依一个人占了去,弹奏结束后,凌珺珺差点没绷住。好在两人都被留了牌子。 后头的秀女陆陆续续表演完,最终只有十一个人被留了牌子。 留牌子的十一人还需要二皇子这个主角再甄选一遍,赠牡丹者便是中选。 就在二皇子推着轮椅往前时,显庆帝道:「桦儿且慢,待你皇兄选过后你再选。」 不光是二皇子,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惊了。大家都知道,能被二皇子称为皇兄的,只有还在皇陵行宫的孝王。 众人的视线朝着傅太后旁边的屏风看去,只见上来两个内侍,将那屏风撤了后,孝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父皇,这是……」二皇子面色大变。 显庆帝道:「三年前的巫蛊之案朕已命人查清,孝王是无辜的,所以朕将他从皇陵行宫中接回,并打算恢复他的太子之位。」 第40章 这话一出,打了在场众人一个措手不及。祥妃更是失态大声道:「皇上,您不是说要让桦儿……」的子嗣当储君的吗? 显庆帝当然知道她想问什么,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祥妃顿时就不敢再问了。 二皇子恢复平日里桀骜的样子,「既然皇兄回来了,那就请你先选吧。」 太子笑了笑,「多谢二弟,本王就不客气了。」 说完从一旁宫女端着的托盘上拿了三支牡丹花。他慢慢地走近站成两排的待选秀女们,沉思了片刻,将其中的一支牡丹花插在了窦岚依的头上。 窦岚依心中狂喜,面上升起了一抹红霞。 太子又继续看了看,最后将剩下的两支牡丹插在了窦岚依身后的两名秀女头上。 显庆帝看了太子选中的秀女,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着就该二皇子了,他只拿了一支牡丹花,然后插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秀女的头上。 「桦儿,你还有四支牡丹花没拿。」祥妃焦急的提醒道。 二皇子笑了笑,「皇兄为长,只拿了三支,我拿一支够了。」 「这怎么能比较呢?」祥妃恨不得亲自下去挑人。 其实在场有个人比祥妃还要着急,那就是凌珺珺。她以为自己会被二皇子选中,没想到二皇子牙根就没看她。 就在她快绝望的时候,显庆帝道:「桦儿,你是皇子,后院中仅一个人太少了。」 二皇子道:「不是还有琬琬嘛,两个人就够了。」 「胡闹。」显庆帝皱眉:「既然你不愿意添人,那朕来帮你选。」 「传朕旨意,恒阳郡君之女邵婉容,刑部员外郎之女凌珺珺赐予二皇子卫桦为侧妃。」 大选结束后,被选中的秀女名份也定了下来。窦岚依被册封为孝王侧妃,另外两个则是夫人的称号。 二皇子这边,正妃是光禄寺卿吴敬和之女吴雨薇,两名侧妃分别是凌珺珺和恒阳郡君之女邵婉容。 册封的旨意下来后,二皇子才知道凌琬琬早就没了参选的资格。他不不管不顾的冲进祥妃的兴庆宫,质问祥妃为何要取消凌琬琬的资格。 祥妃被她的举动气的差点吐血,将凌琬琬无法生育和寿元有碍的真相告诉了她,二皇子根本不相信,认为这是祥妃的推脱之辞。 他带着人出宫去了凌家,当他得之凌琬琬已经在慈心庵出家后,发疯一样赶到了慈心庵。 而那时候,凌琬琬已经在慈心庵主持的主持下完成了剃度仪式。二皇子赶到的时候,见到的是斩断万千青丝的小尼忘忧。 「为什么?」他红着双眼质问她。 忘忧双手合十,平静道:「忘忧已经忘却前尘往事,还望施主莫要执意纠缠。」 「你说忘就忘,把本皇子当什么了,玩物吗?」二皇子痛苦的吼道:「原来你都是骗我的,根本没有想过跟我在一起是不是?」 「是。」忘忧放下双手,盯着他道:「出家前的凌琬琬从未将你放在心里,站在你面前的忘忧已经将你抛之脑后。卫施主,请你自重。」 二皇子的脸色变得凶狠起来,「来人,将她给本皇子带回宫去。」 一旁的小内侍连急忙劝道:「殿下,慈心庵一直受太后娘娘关照,您还是不要……」 小内侍话还没说完,就被二皇子暴躁的推开,「废物,难道还要本皇子亲自动手?」 小内侍扑通一声跪下,「殿下恕罪,奴才是真的不敢在慈心庵抓人。」 「卫施主,强扭的瓜不甜,你为何非得执意纠缠呢?放下对你我都是好事,还请卫施主高抬贵手,让忘忧平静的度过余生吧。」 二皇子朝她看去,只见她一脸慈悲的看着自己,仿佛是在看可怜虫一般。 这一瞬间他才明白,不管是忘忧还是凌琬琬,眼里心里都没有他,这么久以来,完全是她自作多情。 他是骄傲的,既然她将自己的心意扔在地上践踏,那他又何必继续在这里受辱。 「望你余生真能获得安宁。」他嘲讽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对伺候的人道:「回宫。」 二皇子走后,忘忧毫不留恋的转身进了庵里。 正月十五后,获得册封的秀女们都陆续进了宫。 正月十六开朝,显庆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场宣读了复立太子的旨意,百官们虽早有准备,可真正听到太子被复立后,众人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 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如同儿戏般的废立太子,历朝历代也只有他一人了。 储君是国之根本,太子当了近二十年太子,虽然没有大功却也无过,有守成之君的潜质。 也有想要支持二皇子之子当太孙的,在太子被复立后,也都动摇了。比起太子来,二皇子连子嗣都没有。 太子复立后,原先被关在东宫里的女眷全都重获自由,她们的位份也发生了变化。 傅良娣荣升为太子妃,管理东宫后院;生了大郡主的郭雪莹成了良媛,皇长孙之母雍奉仪升为承徽,而新进的窦岚依为太子良娣,两位夫人分别为承徽。 太子的复立最高兴的莫过于有女儿在东宫的人家,最懊悔的当然是与二皇子结亲的三家人。 当凌绩鸣听到太子复立的消息后,顿时后悔莫及,原本是奔着储君母族的位置去的,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41章 日子一晃到了三月,满满与卫枳成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婚礼的前一晚,颜娘来到女儿房间陪女儿,熄灯后,母女俩并肩躺在一起。 颜娘用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叹息道:「日子过得真快,娘眼前还浮现你才出生时的模样,没想到过了今天,你就要嫁人了。」 满满翻身将她搂住,还把头埋在她的胸口处,闷闷道:「娘,我舍不得您,也舍不得爹爹、祖母和弟弟们。要不您不要让我嫁人了吧。」 颜娘听了女儿孩子气的话,不由得笑了,「傻丫头,姑娘家大了就该嫁人,不然留在家里久了会变老姑娘的。」 「老姑娘就老姑娘,有您和爹在,谁敢笑话我。」 「那可不能,留来留去留成仇,真要有那一天,你肯定会埋怨我们的。」颜娘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成婚后你就是大人了,在人前要稳重一些,不然镇不住那些别有心思的人。」 听到这里,满满抬起头问:「是那些想要给卫枳哥哥做妾的人吗?」 颜娘摇头,「并不全是,还有王府中的下人,王爷母族的亲戚等,你嫁过去后,定会少不了跟他们打交道。」 「娘,我不想嫁人了。」满满忽然撒娇。 颜娘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又说傻话了。」 「我害怕嘛。」 「没什么好怕的,你要记住,无论如何爹娘和弟弟们都是你的后路,如果卫枳敢对你不好,你就回家来,家里不差你这一口吃的。」 「但是,你也要尽一个妻子的本分,他对你好,你也要对他好。夫妻之间有什么不同的意见,轻言细语的商量,千万不要冷战。」 满满好奇地问:「您和我爹也是这样相处的吗?」 颜娘笑了,「我和你爹几乎没有拌过嘴。他呀总是坚持君子之道,从不跟我吵,等我气过后,他才跟我讲道理,啰嗦的跟老太婆一样,我早就怕了他。」 「真好。」满满羡慕道。 「傻丫头,你嫁给卫枳后,他也会对你好的。」 满满点了点头,眼前浮现出卫枳满含笑意的俊脸,心中顿时比吃了蜜糖还甜。 这时,她忽然记起一件事情来,「娘,您是不是忘了交代我什么事情?」 颜娘愣了一下,拍着自己额头懊恼道:「你不提我都忘了,你快去点灯。」 满满披上外衣起起身,颜娘在枕头下摸了摸,摸出一本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册子来。 颜娘从来脸皮就薄,但为了女儿新婚之夜不出状况,她硬着头皮将册子上的内容讲了一遍。讲完后满满脸色如常,她自己倒羞得一脸通红。 满满对册子上有了兴趣,一连问了好几个尺度很大的问题,颜娘支支吾吾的回答了,见她还要再问,急忙道:「有些事情你成婚后自然会懂,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满满失望的点了点头,「好吧。」 熄灯后,母女俩再次躺下,满满抱着母亲的胳膊渐渐睡去,颜娘却怎么都睡不着。 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她终于有了睡意。谁知才还未睡熟就听见戚氏敲门的声音,「夫人,该起了。」 颜娘从床上起身,动作很轻,想让女儿在睡一小会儿。 「夫人,妆娘已经等着了,是不是叫姑娘起来了?」 颜娘摇头,「再等半个时辰吧,先把该准备的准备好,免得一会儿手忙脚乱。」 戚氏点了点头,下去准备了。 这时候姜裕成也过来了,见颜娘一脸困顿,关切道:「昨晚没睡好吗?」 颜娘打了个呵欠,「一想到女儿今天就要离开家了,心里怪难受的。」 姜裕成搂着妻子的肩膀道:「姑娘家长大了就要嫁人,好在她还是嫁在京城,家里就他们小两口,不用看公婆的脸色。若是想她了,咱们就去王府看看,或者让他们回来住一段时间。」 听了这话,颜娘总算好受了一些。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颜娘将满满叫醒,该准备上妆了。 少女的肌肤又嫩又滑,还遗传了颜娘的莹白肤色,看起来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妆娘轻轻摸了一下,赞道:「姑娘的皮肤真好,是我经手过的新娘子里皮肤最好的一个。」 颜娘在一旁笑道:「当年我成亲时,妆娘也是这样说的。」 她还记得第一次成亲时,妆娘嫌弃的的眼神。后来治好脸上的红斑后,皮肤变得又白又嫩,嫁给姜裕成那天,妆娘夸了自己好久。 「夫人真是命好,年纪看着实在不像有个快要出嫁的女儿。」妆娘顺势夸了颜娘一句。 颜娘今年三十四岁,丈夫体贴、婆婆和善、儿女乖巧,姜家人口简单,少有烦心的事情,所以看着要比同龄的妇人显年轻些。 颜娘还未说话,满满得意道:「那当然了,我娘看着也就二十出头。」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听到女儿夸张的话后,颜娘有些难为情。 妆娘跟着附和了两句后道:「接下来我要为姑娘绞面了,会有些疼,姑娘忍着点。」 满满闻言紧张起来,颜娘连忙安抚她,「别怕,不会很疼的。」 满满点了点头。 第42章 妆娘从盒子里拿出绞面的棉线,一点一点的在满满脸上绞着。满满仔细的感受了一下,疼到不是很疼,酥酥麻麻的,像被蚂蚁夹似的。 绞完面后,满满的脸蛋看这更光滑细腻了,妆娘为她净了面够开始上妆。 颜娘在一旁忍不住提醒,「别把粉扑得太厚太白,胭脂也少点一些。」 主人家的要求妆娘还是要听的,按照颜娘的意思上完妆后,颜娘又指出来一处不满意的地方,「嘴唇太红了,稍微再淡一点。」 妆娘照做,果然,改了以后看着顺眼多了。 妆娘夸道:「夫人真厉害,这样看着比先前要好看多了。」 颜娘却想起自己第一次成亲时,那惨不忍睹的妆容,她不想自己的女儿也重蹈覆辙。 上好妆后,姜家请的全福夫人到了。在虞城县,梳头的事情也是由妆娘来做的,京城这边有这规矩,全福夫人是颜娘托徐氏请来的,是徐氏长女于文锦婆家的姑祖母文老夫人。 文老夫人在京城很抢手,好多人家嫁女儿都会来请她。她说话讨喜,看人更是准得很。 给满满梳完头后,她转头对颜娘道:「姜夫人,你这女儿命是真的好,以后必定有大造化。」 颜娘以为她说的是客套话,笑着跟她道谢,「借您吉言了。」 文老夫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文瑜也跑了过来,看到满满已经穿好嫁衣,撅着嘴没有笑容。 颜娘将他拉到面前,「怎么一大早就不开心了?」 文瑜问:「姐姐一定要嫁人吗?不能留在家里陪我?」 听了这话,颜娘捏了捏儿子的小脸,「可不能这么说,姐姐出嫁是件喜事,你应该盼望姐姐婚后过得幸福。」 文瑜小大人似的长叹了口气,「要是能让卫枳哥哥入赘到咱们家来就好了。」 在场的人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满满招手将小弟唤了过去,「鱼儿,以后可别说这些话了。姐姐嫁去博陵王府了,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的,你如果想我了,也可以来王府玩。」 文瑜却道:「算了,还是我来王府看你吧,新媳妇不能经常回娘家,不然婆家人会有意见的。」 他一本正经的话语又让其他人大笑起来。 这时候戚氏端了一碗汤圆进来,颜娘接过来后,亲自喂女儿吃了。 满满吃着吃着眼泪就流下来了,颜娘鼻头又些发酸,「出嫁后就是大人了,可不能像小孩子一样掉金豆豆。」 听了这话满满扑哧一声笑了,待她吃完后,妆娘连忙上前为她补妆。 颜娘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陪女儿,在满满不舍的目光下离开了屋子。 吉时到了后,卫枳坐着婚车来迎亲了。卫枳双腿特殊,不能骑马迎亲,显庆帝特赐了一辆十六抬的亲王规格的辇车。 有了这辆辇车,满满也不用坐喜轿了,被文博背出家门后,直接上了辇车。 辇车前面由喜乐队和仪仗队开路,后面跟着的是姜家给满满陪嫁的嫁妆。满满和卫枳坐在辇车上,宽大的袖袍下,两人的手紧紧交握着,耳边全是街边百姓的赞叹、议论的声音。 辇车经过青平街上的一座茶楼时,凌绩鸣的身影出现在二楼。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带着纶巾的中年文士,这是前不久才来投靠凌绩鸣的门客徐闻行。 「大人为何不去博陵王府道贺?」徐闻行问道。 凌绩鸣摇了摇头,「她身上虽流着我的血脉,我却从未管过她,今日在这茶楼中目送她一程,算是全了我们这一世的父女缘分,博陵王府就不必去了。」 满满盖着红盖头紧张的坐在婚床上,四周静悄悄的,她偷偷地掀开盖头的一角,满目的红色印入眼帘。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车辙声,满满急忙将盖头放下,端端正正的坐着。 卫枳推着轮椅进了婚房,屏退了伺候的下人。他慢慢来到满满面前,用一旁的称杆挑开了盖头。 十几年来,满满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紧张和羞涩,头上没了盖头,似乎没了遮羞的东西。 「娘子。」满满的耳边传来他饱含深情的声音,又些低哑,有些撩人。 满满鼓起勇气望向卫枳,四目相对,他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身喜气的自己。 满满不自在的将视线移开,指着桌子上的合卺酒问道:「那个现在要喝吗?」 卫枳随着的视线望过去,笑着移动轮椅。 满满急忙起身,「我去弄吧。」 卫枳点了点头。 倒好合卺酒后,满满将其中一杯递给卫枳,自己拿起另一杯仰头就要喝下去。 卫枳连忙阻止,「不是这样喝的。」 满满疑惑的看着他,他朝她招了招手,「过来我教你。」 满满听话的走到他面前坐下,卫枳拿起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下绕过,两人手臂成交叉状。 「好了,现在可以喝了。」他笑着道。 酒还未进嘴里,满满就觉得脸上烫得很,等合卺酒一下肚,五脏六腑都感觉火辣辣的。 「好苦,好辣。」她忍不住伸了伸舌头。 卫枳轻笑出声,柔声道:「今天是例外,咱们以后都不喝酒了。」 第43章 满满点头,「嗯,以后不喝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卫枳也不说话,只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看小妻子。 满满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你要不要先去洗漱?」 卫枳答非所问:「今天你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肚子饿吗?」 满满摇头,「你让丫鬟送过来的小馄饨我一个都没剩,现在都还有些撑呢。」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想起一阵轻笑声。 「我说三哥三嫂,新婚之夜你们俩是打算说一晚上的话吗?」 竟然是卫杉躲在外面偷听。 满满脸上立即布满了红云,埋怨的看了卫枳一眼,卫枳冲着门外的卫杉警告道:「你小子也有成亲的那一天,到时候三哥必定以牙还牙,好好的‘感谢’你!」 听了这话,卫杉一直没出声。卫枳与满满相视一眼后,推着轮椅走到门口。开门后外面除了守在门口的木香和王府的丫鬟碧螺外,哪里有卫杉的身影。 「算你小子识相。」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对木香两人道:「你们俩好好守着,不能让不相关的靠近。」 木香和碧螺连忙应声 后面一直很安静,直到两人磕磕绊绊做完新婚该做的事情歇下后,也没有人来打扰。 新婚的小夫妻累得昏昏沉沉睡去后,另一边的姜家正院里,姜裕成和颜娘还没有睡意。 夫妻俩并肩躺着,颜娘担忧的问丈夫:「你说满满梦习惯王府的生活吗?」 姜裕成拉过她的手,「这会儿不习惯也是正常的,过几日就习惯了。别担心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歇了吧。」 丈夫的话让颜娘更睡不着了,她叹了叹气,「我去榻上睡吧,免得影响到你。」 姜裕成长臂一伸,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咱们家可不兴分床睡。」 颜娘无法,只得继续躺着。她睡不着,姜裕成也干脆不睡了,陪着她聊起天来。 「幸好咱们就这一个女儿,要是多来两个,恐怕我的娘子愁得头发都要掉光。」 颜娘轻轻捶了他一下,「胡说什么呢,家里还有三个小子,以后还有得磨。」 姜裕成赞同:「三个小子操心的地方更多,就拿娶亲的事情来说,要是娶一个搅事的进来,咱们家就别想安宁了。」 他的话让颜娘从担心女儿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不由得忧虑起三个儿子的婚事来。 小儿子不用急,双生子今年也有十二岁了,半大小子长得尤其快,几年时间一晃就过去,要想找个合心意的儿媳妇,现在也可以寻摸起来了。 「前些日子因为要忙满满的婚事,我拒了好几张帖子,以后可不能这样了,我还得多参加一些宴请,为俩儿子寻摸适合他们的妻子。」 姜裕成忍不住笑了,「慢慢来吧,这种事情急不得。文博和文砚年纪也不大,再长几岁考虑婚事都不晚。」 颜娘:「……」 夫妻俩就双生子的婚事讨论到大半夜,最后还是颜娘没撑住先睡了,听到耳边传来妻子绵长的呼吸声,姜裕成不由得松了口气。 从那以后,只要有人给颜娘送帖子,能去的颜娘绝不会缺席,还在宴会上结识了好几位合得来的夫人。太子良娣窦岚依之母窦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窦夫人有个陪嫁的园子,园子里栽种了百来种花卉,每年四月都会举办一场花会,邀请相熟的夫人前来赏花。 都是女眷的聚会,有些夫人会带自己的女儿前来。与颜娘结识后,窦夫人也邀请了颜娘和已是博陵王妃的满满。 母女俩一同赴宴,在窦夫人的介绍下,与其他夫人相处的还不错。 同那些夫人分开后,颜娘拉着女儿到路边的亭子里坐下,「刚刚跟在李夫人身边的小姑娘看起来怎么样?」 满满顺着她娘的话回想了一下,「看着规矩不错,人也乖巧。」 「李夫人人不错,她教养出来的女儿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我想为你弟弟们去李家提亲,你觉得文博和文砚哪个更适合一些?」 颜娘这话让满满大吃一惊,「娘,您也太心急了,文博文砚才多大,晚几年再考虑也来得及。」 见颜娘有些不高兴了,她又道:「人家李夫人也不会那么早就为女儿定下亲事的。」 颜娘皱眉,「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 满满摇头,「娘啊,您怎么变糊涂了呢。您喜欢李姑娘,想要她做自己的儿媳妇,这是没错。反正离弟弟们娶亲的年纪还早,您可以先跟李夫人来往,有机会探探她的口风,看她是个什么意思再说吧。」 听了女儿的规劝后,颜娘也冷静下来了,左思右想后意识到自己急迫了些,决定听从女儿的意见,先跟李夫人熟络后再提结亲的事情。 见颜娘听了劝,满满也松了口气,端起茶杯正要喝茶时,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恶心的感觉来。 见女儿脸色变得怪异,颜娘立即关切的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满满摇了摇头,「就是觉得有些难受,像吃错了东西似的堵得慌。」 听了这话,颜娘心里紧张了一下,她压低声音问道:「这个月的小日子来了吗?」 满满再次摇头,「还没有,都延迟五天了。」 第44章 颜娘算了算日子,女儿与卫枳成婚一个多月了,小夫妻俩身体健康,这么快怀上也是正常的。 她对满满道:「赏花宴结束后,我陪你回王府找大夫看看。」 她没有明说,满满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点,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女儿可能有了身孕,让颜娘顾不得两个儿子的亲事了,好不容易熬到赏花宴结束,母女俩急匆匆地离开了窦夫人的园子。 博陵王府 这一个多月有妻子的陪伴,卫枳适应了两人相处,今天她不在,卫枳还有些不习惯。 百无聊赖中,他只能自己跟自己下棋。下到一半时,满满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岳母颜娘。 他正要跟颜娘见礼,颜娘却让他将府医找来,卫枳立即让人去叫府医。 「娘,您这是?」他很是不解,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要叫府医了?「难道是您哪里不舒服?」 颜娘真想骂他一顿,平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变得迷糊了。她要是哪里不舒服,还会跑到王府来看大夫? 满满开口解释:「不是娘,是我要看大夫。」 听到妻子这么说,卫枳焦急的问道:「满满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在外面吃错东西了?」 满满笑而不语,这可急坏了卫枳。好在这时候府医来了。 「府医,王妃身子不适,快给她看看。」卫枳命令道。 府医连忙应了。待木香将一方白色的棉巾覆在满满手腕上后,府医开始为满满把脉。 把完右手后又换到左手,府医眉头一直没松开过,这让颜娘和卫枳都有些提心吊胆了。 过了好一会儿,府医终于把完脉了,「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咱们王府要添一位小主子了。」 「你说什么?」卫枳以为自己听错了。 府医道:「王妃这是有身孕了,只是日子尚浅,需得谨慎一些。」 颜娘和满满证实了各自心中的想法,大大的松了口气,卫枳初闻此消息差点从轮椅上滚了下来。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和满满竟然有孩子了,他们成婚两个月都不到,王府就要添人了。 这个时候他本来该开心的,可不知怎么的忍不住红了眼眶。 自从祖父去世后,他就没有血脉亲人了,满满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在这世上血缘最亲的人。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见他眼眶发红,满满有些担心。 颜娘也一连探究的盯着他。 卫枳这才平复了心情,「没事,我就是太开心了。」他移动轮椅到妻子面前,深情道:「多谢你,让我们的小家变得完整了。」 因为有颜娘在,满满有些不自在。 颜娘见状道:「我也该回去了。」 满满和卫枳留她住一晚再走,颜娘摇头,「我得回家把这件喜事告诉你爹,让他也开心开心。」 说完又嘱咐了女儿女婿几句,告诉他们自己过几日再来王府。 带着愉悦的心情回到家里,姜裕成好奇的问:「遇到什么好事了?」 颜娘忽然想逗逗他,「你猜猜看。」 「难不成你将文博和文砚的婚事定下了?」 颜娘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这事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姜裕成又猜:「难道跟满满有关?」 颜娘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满满有了身孕,你要当外祖父了。」 姜裕成愣了一下后笑道:「这的确是好事。」 说完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二皇子那位凌侧妃也有了身孕,正好三月整。」 颜娘惊讶道:「正妃都未进门,侧妃就有了身孕,这不合规矩啊。」 去年年底大选结束后,二皇子的两位侧妃就先后被抬进了二皇子府。至于迎娶正妃,由钦天监看了日子,婚期定在显庆二十五年腊月初十。 姜裕成摇头,「皇室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皇上又迫切的盼望第三代的出生,凌侧妃这是刚好遇到对的时候了。」 听了这话颜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庆幸女儿嫁的不是显庆帝的儿子。 就在这时候,夫妻俩忽然听到一道厚重的钟声传来,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这是来自皇宫的丧钟。 两人面色凝重的数着钟声的次数,每增加一声就越沉重。 终于,丧钟在响到二十七声的时候停下来了,悬在他们心中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是傅太后薨了。 颜娘忧心道:「满满才查出有了身孕,太后又去了,她作为博陵王妃必定要去宫里哭灵,身子怎么受的住。」 姜裕成眉头皱成了川字,「这的确有些不好办,不如找蒋钊想想办法?」 颜娘点头,「那你现在就去找他,我来处理其他事情。」 姜裕成出门后,颜娘吩咐下人们将喜庆繁琐的装饰换下,在大门口挂上白绫。又让所有人都换上素色的衣裳。 姜裕成去找蒋钊的路上碰到了卫枳,一问才知他也是去找蒋钊的,翁婿俩便结伴而行。 到了蒋钊的住处,国师竟然也在,看到姜裕成合卫枳后,国师对蒋钊道:「这个赌我赢了,你这里有贵客上门,我就不打扰了,赌注我明日派人来取。」 第45章 蒋钊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赶紧走,赶紧走。」 国师哈哈大笑了两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里离去了。 「两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蒋钊对姜裕成和卫枳的态度比对国师要好得多。 翁婿俩安静的等着,过了一会儿蒋钊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白色的瓷瓶儿。 「我已知两位的来意,这是我蒋家祖传的护身丸,有护气养血的功效,有身孕者每日两颗足矣。」 卫枳伸手接过瓷瓶儿,「多谢蒋大夫。」 蒋钊摆了摆手,「不用谢我,要不是我打赌输了,才不会管你们这些破事儿。」 蒋钊的脾气卫枳非常了解,听了他抱怨也不恼,反而再次郑重的道谢。 蒋钊道:「这药虽然有奇效,但也不是神药,还需服用之人自己注意休息才行。」 说完却在心中暗骂国师,都是那死老头的错,他又稀里糊涂的搅合到这些事情里来了。 傅太后薨逝的第二日一早,宗室子弟、皇室外嫁女以及有诰命在身的京官夫人都进宫哭灵去了。 颜娘按照诰命等级只能跪在哭灵队伍的中间。而满满是郡王妃,她跪的地方靠近傅太后的灵柩,前前后后有几百双眼睛盯着,跪累了只能稍稍松懈一下。 若是在平日里还无所谓,现在的她是双身子,别人又不知道她有身孕,再累都只有咬牙撑着。 颜娘心疼担忧女儿,时不时的往前张望,但挡在眼前的人太多,她根本看不到女儿在哪。 就在她满心焦急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道尖厉的嗓音喊道:「凌侧妃晕倒啦,快叫太医。」 颜娘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凌珺珺的肚子都满了三个月,跪了半天就坚持不住了,她的满满该怎么办? 凌珺珺跪着的地方离满满不远,她晕过去后,满满趁着大家不注意飞快的吞了一颗护身丸,然后又端端正正的跪着。 凌珺珺年龄小又怀有身孕,跪了半天实在受不住才晕倒的。太医把了脉后说她必须卧床休养,不然会有滑胎的危险。 祥妃一听哪还能冷静,她再不喜欢凌珺珺,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她的孙儿。所以她向显庆帝求情,显庆帝思索了一阵,允许她每日上午来兴庆宫哭一个时辰的灵,其余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寝宫里休养。 满满听了十分羡慕,但她也知道显庆帝为凌珺珺破例,是因为凌珺珺肚子里的孩子是显庆帝的亲孙子。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是一个普通宗室,若让她享受了凌珺珺一样的待遇,其他宗室必定不服。 好在除了后宫妃嫔、公主以及皇子皇孙们需要守夜,他们这些宗室女眷和官员女眷要入夜后都要回去,第二日一早再来。 每天晚上回去后,卫枳都要唤府医为妻子诊脉,有护身丸在,满满的肚子还没收到影响。 一连坚持了七日,哭灵总算结束了。回到家里后,满满忽然感到小腹传来一阵坠痛,吓得她连忙然后木香去叫府医。 卫枳得了消息赶过来,看到妻子脸色白的吓人。 「府医,王妃怎么样了?」他焦急的问道。 府医一脸疑惑道:「真是奇怪,昨日给王妃把脉时,王妃的脉象还强健有力,今日不知为何虚弱了许多。好在王妃底子好,服了安胎药再卧床休养几日便可。」 听说问题不大,位置放心了许多,当即催促道:「那你赶紧开药。」 府医连忙应了。 在府医写药方的时候,满满同卫枳道:「蒋大夫给的护身丸昨日吃完了,会不会因为今天没吃所以才……」 卫枳握着妻子的手安慰道:「没事的,一会喝了安胎药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满满点了点头,心里仍然有些担心。府医判断的没错,满满喝了安胎药后,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后,再把脉时已经比昨日好了许多。 颜娘来王府时,满满让卫枳瞒着她。见女儿气色还不错,颜娘也就没有起疑。 她在王府待了半日就回去了,因为姜母最近身子也有些不好,她还要回去照看婆母。 姜母的病都是年轻时候留下来的,这些年用药材好好养着,看着还算康健。 傅太后薨逝后,显庆帝免了七十岁以上的老夫人进宫哭灵,姜母也就没有进宫。但却因为傅太后的逝世而感伤,想得多了竟然病倒了。 姜母一病倒,急坏了姜裕成和颜娘,请了许多大夫来医治也不见好,反而还更严重了。无奈之下姜裕成只好去请蒋钊。 蒋钊看过后,摇头叹息:「老夫人有心病不说,早年留下的病根也没有养好,现在年纪大了,一生病就将病根全部诱发出来,用药吊着还行,但要想彻底治好是不可能了。」 听了这话,姜裕成大受打击,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艰难的开口:「我娘……她还有多少日子?」 蒋钊答道:「用药吊着,差不多一年左右。」 蒋钊的医术比宫里的太医还要好上几分,他说治不好就是真治不好了。姜裕成痛苦的闭上眼睛,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他不想相信这个结果,但他又必须要面对。 蒋钊跟姜裕成算是老熟人了,好心的劝道:「人的年龄大了总是免不了要经历那些,趁着现在还有机会,好好的尽孝吧。」 第46章 姜裕成点了点头,跟他道了谢后要亲自送他出去,被蒋钊拒了。 姜裕成回到姜母屋里,低声对颜娘说了此事,颜娘当即就湿了眼眶。 这些年来婆母每一年都会病一回,病好后就没事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这次竟然会这么严重,连蒋钊都治不了。 婆媳相处的十几年来,除了三年前她被吴嬷嬷的迷药迷了心智,对自己做了一些过分的事情外,她们几乎从没红过脸。 平常人家的婆婆总会跟儿媳妇过不去,争夺府中的管家权,而姜母却从不过问家中庶务,平日里不是含饴弄孙,就是在小佛堂拜佛念经。 颜娘经常在想,若不是婆母,她也不会和丈夫成亲,更不会有现在这么幸福的家。姜母对她来说不仅仅是婆母,更是一个将她看作亲女的母亲。 听到婆母时日无多,她的心情非常沉重。 颜娘跟丈夫提议:「咱们写信让表姐带着孩子们来京城吧,娘见到他们一定很开心。」 姜裕成也有这个想法,「我一会就去写信。」他叮嘱颜娘,「不要在娘面前说漏了嘴,不然她会胡思乱想的。」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颜娘道:「我打算把满满有孕的事情告诉娘,让她高兴高兴。」 姜裕成点了点头,「你去说吧,我去书房给表姐写信。」 颜娘回到姜母床边,将满满有了身孕的事情告诉了她,姜母一听精神好了很多,开心过后又责备颜娘:「你们当爹娘的也糊涂,她都双身子了怎么还让她去宫里哭灵。」 颜娘连忙跟她解释,「有蒋大夫给的护身丸,她一点事情也没有,昨天我去王府看过了,精神也挺好的。」 姜母这才放心下来。 随即又感叹道:「日子过得可真快呀,咱们满满也要当娘了。我要是多活几年,还能看到文博文砚和鱼儿娶媳妇呢,到时候一人得几个大胖小子,咱们姜家人丁兴旺,到了下面,也算能给姜家列祖列宗一个交代了。」 自从太子回到东宫后,太子原先的一众妻妾就失了宠。除了太子妃和育有大郡主的郭雪莹能够时常见到太子外,其余的女眷如同被打进了冷宫。 雍承徽仗着自己曾经给太子生过一个儿子,跑到太子回东宫的必经之路堵他,结果被太子训斥了一顿不说,还禁了她一年的足。 雍承徽被罚,让其他张望着的良媛和承徽们都失望极了,没人敢向雍承徽一样去触太子的底线。 时间久了,太子似乎也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群女人,他不记起,也没人敢提醒。除了去太子妃和郭雪莹那里坐坐,夜里只去新入宫的几个妃嫔那里,而窦良娣那里去的日子最多。 傅太后薨逝后,傅家只剩下傅良娣一个傅家女在宫里,晋阳侯曾想再送一个女儿入宫,被显庆帝严厉拒绝了。 傅良娣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显庆帝不想让傅家再度崛起。但傅家无论如何都是显庆帝和太子的母家,她去求了太后,太后用了办法让显庆帝立她为太子妃。 对她来说,太子妃只是一个跳板,她要做的是东宫储君之子的母亲,乃至以后的中宫之主。 傅良娣目前没有与其他女人争宠的心思,她要做的是管好整个东宫后院,让太子对她放下戒心。 接下来借一个低位份的女人生养一个儿子,待太子登基后,让儿子成为新一任储君,重续傅家以往的辉煌。 皇室守孝与百姓守孝不同,如同百姓家里若是祖母去世,应守满一年。在皇室,太子与二皇子、大公主等孙辈只需守满五个月就行。 所以等太子出了孝期开始宠幸后院女眷时,太子妃就主动为他安排了两个容貌昳丽的宫女,太子也给面子收下了。 郭雪莹这边打听到太子收了太子妃所赠的两名宫女后,不由得沉思起来。 「雪盏,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了?」 雪盏道有些不赞同,「奴婢觉得您不能跟太子妃用一样的方法,您现在育有大郡主,她是太子殿下目前唯一的骨肉,只要照顾好大郡主,太子殿下不会亏待咱们沉香殿的。」 郭雪莹却等不了了,三年前废太子一事让她差点认命,如今太子又回来了,凭什么她不能去争上一争? 她没有听雪盏的劝说,打算将沉香殿里自己比较看重的宫女橘芳献给太子,存着与太子妃一样借腹生子的心思。 太子明明一眼就看透了她们的计谋,却当作不知情的样子来者不拒。短短一个月时间,太子后院增添了五名侍妾。 太子广撒雨露,后院却没有一个人有孕,而二皇子只不过宠幸了凌珺珺一晚,凌珺珺就有了身孕,且马上要瓜熟蒂落了。 显庆帝头疼的很,心里不只一次想过要是两个儿子互换一下多好。 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生产后,凌珺珺于显庆二十六年十月二十生下了二皇子的长子,大宴皇室再次迎来了新的一代血脉。 虽然这个孩子不是出自东宫,显庆帝也非常开心,至少他又有孙子了。他给孙子取大名为昀,小名福寿,希望他能福寿绵长,不要重蹈长孙的厄运。 卫昀生下来后就被抱离了凌珺珺身边,祥妃打算亲自抚育,因为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这个还未满月的孩子身上。 凌珺珺得知孩子被抱走以后,哭了好几场,范瑾看着心疼道:「别哭了,月子里哭多了日后有你受的。」 第47章 凌珺珺眼泪不停地流着,「娘,我不甘心,明明是我拼了命生下的儿子,为什么要被她抱走。」 范瑾也替女儿不甘心,但她只能安慰她,「其实这未必是坏事,趁着她帮你带二皇孙的时候,你抓紧时间养好身体,争取早日怀上第二胎。这样一来,你手上就有两个孩子了,就算正妃进门也比不了你。」 听了这话,凌珺珺痛苦的摇了摇头,「不会再有孩子了,当初殿下喝醉了将我认成了姐姐,所以才有了福寿。他告诉我,既然想方设法入了他的后院,就要做好守活寡的准备,还说他永远也不会来我这里了。」 「你说殿下还惦记着琬琬?」范瑾有些不敢相信女儿的遭遇,「你傻呀,男人都是嘴上说得决绝,只要你努力捂热了他的心,他哪里会拒绝你。」 「殿下不是普通人,他说不会就是不会。」 范瑾还想说什么,凌珺珺道:「您别说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范瑾只好将话咽了回去,替女儿掖了掖被角后出去了。 回到家里后,她跟丈夫抱怨,「祥妃也太过分了,珺珺拼死拼活生下来的孩子,看都没好好看一眼就被她抱走了,二皇子竟然连声都没吭一下。」 凌绩鸣叹了叹气,「皇上和二皇子都没说什么,看来也是赞同祥妃的意思。」 他安慰妻子,「算了,咱们还是往好的方面想。祥妃亲自抚养二皇孙,表明了对这个孙儿的看重。就算正妃进门生下嫡子,也比不了二皇孙的,况且二皇孙多多少少还带了一丝柳家的血脉。」 听了这话,范瑾心里舒服多了,「就盼珺珺能够想通,早日抓紧二皇子的心。」 凌绩鸣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凌珺珺产子两个月后,满满也即将临产,为了照顾女儿,颜娘提前半个月搬进了王府,家里只能托冷茹茹照看着。 满满这胎怀得轻松,孕期几乎只长肚子肚子,自己没有变胖。 颜娘看着她这副模样还有些羡慕,感叹道:「当初我怀你的时候,肉全都长我身上了,你生下来才那么大一点。」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一转眼你都要做母亲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满满还是第一次听颜娘讲她出生的事情。忍不住问道:「娘,当时您生我的时候疼吗?」 生孩子哪有不疼的,颜娘怕说了自己的生产经历吓着女儿,道:「只要你跟着稳婆的话做,很快就生下来了。等看到孩子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疼,满心都是当娘的喜悦。」 听了这话,满满安心了不少,她用手轻轻抚了抚肚子,竟然开始期待生产了。 也许肚子里的孩子与她有了心灵感应,就在她刚刚有了这个念头后,肚子传来一阵钝痛,接着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卫枳和姜裕成焦急的在产房外等待着,产房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传出来。 卫枳感到心慌,问姜裕成:「岳父,满满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怎么都没听她叫一声?」 姜裕成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生孩子哪有那么快,你就给我安安静静的等着。」 其实姜裕成心里也没底,他当爹时,颜娘已经是第二胎了,生的还比较顺利。到老四文瑜的时候,几乎是刚进产房孩子就落地了,所以头胎要生多久他压根不知道。 产房外翁婿俩心乱如麻,产房里却井然有序,没有一丝慌乱。 为满满接生的产婆是京城里口碑、能力最好的产婆祁姨婆,就连吴王妃生产都是她接的生。 在祁姨婆的指挥下,伺候满满生产的丫鬟婆子们各就其位,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颜娘在产床边陪女儿,有她在,满满安心了不少。 「娘,又来了。」一阵强有力的钝痛传来,满满忍不住大喊。 祁姨婆闻声过来,走到床尾处低头看了下,「快了,宫口再开两指就可以生了。王妃现在要做的是保持体力。」 听了这话,颜娘安慰女儿:「最后将两指开得很快,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见着孩子了。」 满满点了点头,咬牙忍受着是不是传来的阵痛。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祁姨婆又过来检查了一遍,发现宫口已经开全了。 「王妃,现在我要为您接生了,您一定要跟着我的话来做。」 满满点了点头。 在祁姨婆的引导下,满满一会用力一会停,在这样反复四次以后,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还顾不得发出疼痛地喊叫,就听见祁姨婆的声音:「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王妃先不要使劲。」 听到这个消息,满满瞬间觉得不疼了,按照祁姨婆教的平静的喘气。 颜娘心疼的握着女儿的手,眼睛又忍不住往床尾处看去。 这时祁姨婆开口了:「这下王妃可以慢慢的用力了。」 满满按着她的话做了,听到祁姨婆说:「胳膊已经出来了,再最后用力一次。」 满满再次照做。 最后一次用力后,她明显的感觉到孩子从自己肚子里滑出去了,接着传来一阵婴孩洪亮的啼哭声。 「恭喜王妃,恭喜夫人,是个男孩儿。」祁姨婆笑着报喜。 听到孩子的哭声后,满满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第48章 刚出生的孩子身上有很多脏污,被祁姨婆抱去一旁的热水盆里洗干净了。 「咦,真是奇怪。」祁姨婆疑惑的声音传来。满满挣扎着想要起身,被颜娘按住了。 「祁姨婆,孩子怎么……」颜娘刚问出口,祁姨婆道:「夫人,小公子手里好像有东西。」 颜娘立即上前,只见孩子的的右手紧紧握着,能从他的指缝间看到金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没事,可能是有脏污没洗干净。把孩子交给我吧,你去找金管家领赏钱吧。」 祁姨婆往来的都是达官贵族人家的后院,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于是顺着颜娘的话道:「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连小公子指缝间的脏污也没瞧见,真是该打。」 说完后将孩子递给了颜娘,「老婆子就先告退了。」 等祁姨婆出去后,颜娘避着其他丫鬟婆子,将外孙抱到了女儿身边。 满满低声问:「娘,孩子手上……」 颜娘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让她自己看。 满满低头朝儿子右手看去,看到了颜娘先前见到的金色光芒。 「这是……」她的心提了起来。 颜娘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别急,我去喊卫枳进来。」 说完颜娘出去了,还将收拾产房的丫鬟婆子屏退了。 卫枳进去时,满满正犹豫要不要掰开儿子的右手,谁知她还没有碰到儿子,儿子的右手自己就打开了。 红红的手心里有一个类似骰子一样的金色印记,她凑近看了看,上面一共九个红点。 就在这时,他手心里的金光变得越来越耀眼,而那九个红点竟然慢慢融合到了一起,变成了一个个大红点。金光散去后,骰子印记不见了,孩子的手心处只剩下那个融合了的红点。怎么看都像一颗从娘胎里带来的掌心痣。 「夫君,这异象会不会给孩子带来不详?」满满担忧极了。 卫枳摇头,「不会的,金色是吉利的预兆,说明我们的孩子是被上天眷顾的孩子。」 这时颜娘推门进来了,「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瞧见屋子突然变得亮堂堂的?」 卫枳简单的叙述了当时的情形,颜娘抚了抚心口,「先前我一见到这孩子就觉得不简单,怕人看出端倪来,所以才打发走了祁姨婆和丫鬟婆子们。现在倒觉得这孩子日后必定有大出息。」 说完后又道:「我得赶紧出去给你爹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颜娘将发生在外孙身上的奇异事情跟丈夫讲了一遍,姜裕成也大感惊奇,「真是前所未闻,这都是在志怪和神话传说中听过。」 颜娘道:「刚才那屋子亮堂堂的时候你也瞧见了,是真是假你自己分辨。」 姜裕成摇头,「我并不是怀疑此事的真假,而是担心被有心人乱传,毕竟这孩子也是皇族中人。」 听了这话,颜娘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产房里祁姨婆看见过孩子异样,产房外还不知有哪些人看见过,这可怎么办?」 见她慌了神,姜裕成道:「这事还得跟女婿商量,你先不要自乱阵脚。」 话虽这么说着,颜娘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若她还是当初那个村女,不会考虑这事会给女儿和自家带来什么危险,但嫁给姜裕成后,她见过了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和权力争夺中的残酷和冷血。 她知道,若今日博陵王府的小公子天生异象被传了出去,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绝对会生疑心,那时候博陵王府必然会受到威胁。 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姜裕成和卫枳关在书房内商量了半个时辰,出来后两人的眉头都松开了。 祁姨婆在博陵王府得了丰厚的赏银,回家途中经过福寿楼时,闻到了里面飘来的饭菜香味。她寻思着这次的赏银能够一年的嚼用了,不如去酒楼里买些好酒好菜,与家里人好生庆祝一番。 她去福寿楼里买了一些平日里舍不得吃的蹄膀和烧鸡等,又去隔壁的酒肆买了一壶好酒。 等她回到家里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平日里常在院子里嬉闹的小孙子个小孙女都不见踪影,家里也静悄悄的,仿佛没人似的。 「咦,人都到哪里去了?」她疑惑的喊了一声,「英娘,小九,快出来,祖母买了你们爱吃的桂花糖。」 没有人应答,她提着酒菜往屋里走去。刚一推开门酒杯里面的一幕吓到了。 只见儿子儿媳以及一对孙子孙女缩在堂屋的角落里,旁边守着几个腰上挎刀的护卫,而堂屋正中的椅子上大马金刀的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她被吓到了,手里的酒壶一下子落到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祁姨婆惊惧的问道。 坐着的男人开口了:「祁姨婆?」 祁姨婆看着他,「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男人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本统领可以保证你和你的家人平安无事。」 「我只是一个替人接生的稳婆,我哪有什么其他的本事,大爷莫不是找错人了?」 「本统领找的就是你。」男人看了她一眼,扔了一个荷包给她,「这里面有五张面额百两的银票并十两碎银,我要你带着你的家人离开京城,这些银钱算是给你们的安家费用。」 第49章 祁姨婆捡起荷包,心里有了猜测,「你们是博陵王府的人?」 男人冷声道:「你不必知道本统领是谁派来的,只需记得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便可。」 听了这话,祁姨婆总算明白了,这是接生惹来的祸事。她们是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哪里能跟博陵王府做对呢,只好答应了这个要求。 她还在想到底要去哪里的时候,就听男人道:「你们要去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今夜就动身去博陵。」 祁姨婆知道王府还是不放心她,所以才安排他们去博陵,博陵是博陵郡王的封地。 见祁姨婆没有反抗,男人的态度缓和了一些,「只要你们守口如瓶,没人会伤害你们。」 祁姨婆点了点头作了保证。 男人很满意,他示意手下将祁姨婆的家人放开。 「祖母,祖母。」祁姨婆的孙子孙女朝着她扑过来,「我怕,我怕。」 祁姨婆安抚的拍了拍孙子孙女,「别怕,祖母在呢。」 安抚好孙子孙女,祁姨婆对儿子儿媳道:「你们赶紧去收拾行李,捡贵重的拿。」 祁姨婆的儿媳还有些不舍,「娘,我想回娘家一趟。」 祁姨婆瞪了她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回娘家,是不是不想活命了?」 祁姨婆的儿媳抽泣着离开了堂屋。 半夜,祁姨婆一家人坐着一辆青蓬马车出了京城,在护卫的护送下去了博陵。 解决完祁姨婆的事情后,接下来该处理府中的下人了。 白日看到产房金光的下人不多,木香和戚氏都是信得过的人,可以暂且不管。碧螺是从府外买进来,还有两个婆子是王府的家生子。 两个婆子的丈夫儿女都在王府当差,一家子的性命都捏在卫枳手上,被警告后自是不敢乱说。 只有碧螺,从满满生产完后就没看到她,卫枳命金一带着人在王府搜了一圈,结果在厨房里找到了她。 此时她正在跟厨娘悄悄说什么,看到金一后,两人都有些紧张。金一觉得不对劲,将她们一起带到了卫枳面前。 卫枳命纪统领审问两人,一开始两人都咬定她们只聊了几句家常,后来纪统领恐吓厨娘要用刑,厨娘害怕就全招了。 厨娘并不是哪家的探子,而是贪财收了碧螺的好处,帮她将满满产子时的异象传出去,自有人来接应。 见厨娘招了,碧螺狠狠的瞪了她两眼,不屑的看着卫枳道:「我运气不好,被你们逮到了,要杀要剐随便来。」 卫枳问:「你是谁派来的?」 碧螺不肯说。 卫枳冷笑了一声,命人将碧螺架上刑架,「她不肯说,就用刑吧,若用刑后也不肯说,那就不必留着了。」 他命纪统领留在刑房审问,又让金一带着厨娘去街上与碧螺的同伙接头,抓到了一个以卖菜为幌子的矮胖男人。 经过审讯后,那矮胖男人交代自己是吴王府的下人,碧螺则是吴王妃心腹丫鬟碧霄的妹妹。他们都是奉了吴王的命令,只要博陵王府有异样的动静,立即将消息传回吴王府。 听了矮胖男人的供词后,卫枳这才察觉一向以草包着称的吴王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他命王府暗卫盯着吴王府,想要看看吴王究竟想要干什么。 一连盯了好几日,吴王府都没什么动静,他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三日后,是博陵王府的小公子洗三的日子,姜家,张家以及郭家都来了人,显庆帝、太子以及二皇子也命人送了洗三礼来。随贺礼一同到的,还有敕封小公子卫照为博陵王世子的圣旨。 听了圣旨的内容后,颜娘笑着跟女儿道:「照儿真有福气,生下来才三天就被封卫世子,这可是其他人羡慕不来的殊荣。」 满满看了儿子一眼,「其实不管他当不当世子我都不在意,当了娘后才知道,只要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好。」 郭夫人点头,「的确,我以前还想着雪莹能有大造化,现在就盼着她在宫里安稳度日。」 亨氏却不赞同她们的话,「你们怎么一点斗志都没有,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道理都不懂吗?」 张家自张元清被罢官后,只剩下他的两个儿子在朝为官,但两人官职不高,若不是郭晋仪拉扯,这会都还在被人打压呢。 亨氏在公公被罢官后尝尽了人情冷暖,想方设法与婆婆一起将大女儿张琼枝嫁进了高门,如今又打算用次女攀一门好亲。 亨氏这些话没有得到郭夫人几个的回应,她撇了撇嘴不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与女人们相处不同,男人们这边得气氛却有些严肃。 卫枳将王府混进了吴王府的探子一事告知了张元清父子、姜裕成与郭晋仪几个,还提议他们回府后查一查府中是否有吴王府的人。 丁字街吴王府 吴王刚从爱妾秦侧妃屋里起身,便有吴王妃的人来报出大事了,吴王一听立即推开攀在自己身上的秦侧妃,急匆匆的朝正院赶去。 吴王一走,秦侧妃收起先前那副柔若无骨的模样,冷着脸怒道:「大清早能有什么事,一把年纪了还恶心人,王爷真是,那张枯树皮子脸也看得下去。」 第50章 秦侧妃的丫鬟金松劝道:「娘娘不要生气了,气坏了自个不值得,王爷心里最在意的还是娘娘,这回怕是真出了什么事吧。」 金松的话让秦侧妃拉回了理智,「你让咱们的人盯紧一些,我倒要看看那老树皮子在搞什么鬼。」 「是,奴婢立刻照办。」金松应了后退了下去。 吴王府正院 吴王气急败坏的闯进吴王妃的屋子,「你是怎么办事的,那么多人怎么就轻易折了呢?」 吴王妃见吴王一进门就责问自己,气道:「王爷这是怪妾身了?您一天天的不是在这个女人肚皮上,就是在那个女人的香闺里,现在倒怨起妾身来了,妾身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王妃,你别生气嘛,本王若是不装作沉迷女色的样子,龙椅上那位怕是早就对我……」吴王则是能屈能伸,见吴王妃生气了,立即认错。 听了这话,吴王妃也懒得跟他计较。拿起桌上的册子递给吴王,「喏,王爷自己看吧,上面划了红线的都是被发现了的。」 吴王接过册子一看,只见短短几日,自己安排在别家的暗探人数就少了三分之一。 「啪」的一声将册子拍在桌上,「真是气煞本王也。」 吴王妃替他倒了杯热茶,「王爷莫要气恼,刚才妾身已经看过,折了的那些人都是浅钉子,藏在深处的人都没被发现。」 吴王又拿起册子看了一遍,怒火用权消散了一些。 他道:「除了博陵王府,还有姜家、郭家以及张家都有人被发现。这几家一向同气连枝,本王估计一定是其中哪一家发现了暗探,然后几家一通气所以才折了那么一些人。」 吴王妃也是这个意思,她担忧的是被发现的那些探子已经供出了吴王府。 吴王听了她的担忧后不由得笑了,「王妃不必担心,当初选探子的时候,都是选的那些家人在王府里的,为了家人的安全,他们是不会说的。」 听了吴王的劝说后吴王妃不仅没放下心,反而更担心了,只不过没跟吴王提起。 为了不打草惊蛇,夫妻俩商量后决定不再安排暗探了,就利用现有的来打探各府的消息。 说着说着又提到了吴王妃名下的净颜楼,吴王问:「净颜楼近来生意如何?」 吴王妃道:「王爷放心吧,月底就能凑齐五百万两。」 吴王点了点头,「能凑齐就好,不然荆州那边就要停工了。」 「王爷,琪儿已经在荆州待了三年,妾身想让他在妾身五十岁生辰时回来一趟。」吴王世子卫琪自打三年前去了荆州后,已经有三年不曾回京了。吴王妃思子心切,向丈夫提了这个要求。 吴王皱了皱眉,「荆州那里不能轻易离人,况且琪儿离京时打着陪母妃休养的旗号,母妃病体未愈,琪儿撇开生病的祖母回京,不是让人说道嘛。要是有心人多事,让荆州暴露了,咱们一家都完了。」 吴王妃不满,「您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嘛,怎么不让他们去?」 「琪儿是本王的嫡子,本王的基业只会交到他手上,玧儿和琳儿是庶子,日后还需他们辅佐琪儿,你平日里对他们不要太严苛了。」 吴王的话让吴王妃很欣喜,这是吴王第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点了点头,「妾身答应便是,王爷可不要忘了今天说过的话。」 吴王应了,从正院出来后去了书房。 他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忽然起身走到一副山水画后,在画轴旁边的空处敲了两下,山水画后的墙壁裂开了一道缝,墙壁自动分开,中间留出一道可容一人通行的通道来。 吴王进去后,那墙壁又自动合拢,细看之下也找不出一丝破绽。 吴王的书房里面有一间密室,里面供奉着一排排整齐的牌位。 若是有外人在场,定会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因为这里供奉的逆王一家二十七口的牌位。 他拿过一旁的香点燃,然后插在了面前的香炉里。 「祁王兄,当初你替我挡刀救了我一命,这份恩情我不敢忘。这几十年我装作沉迷酒色的样子,为的就是麻痹卫郇那个伪君子。当年若不是他假传消息,你也不会被皇伯父逼反,祁王府也不会沦为刀下亡魂。待时机一到,我定会亲手杀了那个伪君子为你报仇。」吴王表情冷凝,与平日里萎靡不振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眯了眯眼,继续道:「还望祁王兄保佑我能成功扳倒卫郇,到时候小弟必然会重新恢复祁王府的门庭,找到流落在外的王府后人,给予祁王府应有的殊荣。」 回答他的除了寂静还有越来越浓的烟雾。 从密室里出来后,吴王写了一封信,交给心腹手下,命他快马加鞭送到荆州。 吴王不知道的是,他的手下刚出府就被博陵王府的金一盯住了,一路被他尾随到了荆州。 荆州是吴王的封地,吴王之母金太妃由嫡孙陪同来荆州休养,至今已有三年之久。京城里提起吴王世子,都称他至善至孝,比他父王的名声不知好了多少。 金一在荆州待了半月,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就在他打算回去复命时,却偶然发现吴王府运了几口红木大箱子来了荆州。 对外声称是吴王和吴王妃孝敬金太妃的布匹和药材之类的东西,但金一观察了车辙的印记发现,箱子里装的是重物。 第51章 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金一去了荆州吴王府夜探了一番,却发现荆州吴王府里只住金太妃一个主子,陪着她在荆州休养的吴王世子卫琪却不住在王府里。 金一的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正常,本还想再刺探一次,又怕吴王世子发现,只得先回京城报信。 吴王府究竟要干什么?卫枳听了金一的禀报后不禁起了疑心。他忍不住回忆起当年的九溪的谋逆案,难不成吴王府与逆王余孽也有关系? 「你带着人继续去荆州顶着吴王世子,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不要打扰,回来禀报与我再说。」 金一领命,临走时卫枳又交代:「注意自身安全,万不可擅自行动。」 「是,属下遵命。」金一保证。 等金一走后,卫枳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去正院看妻儿。 卫照已经快满月了,原先紧闭的眼睛也已经睁开,他遗传了满满的大眼睛,一双眸子如黑玉葡萄般乌黑发亮。 除了眼睛,脸上其他地方长都得像卫枳,用见过卫枳幼时模样的金总管的话来说,卫照这模样就跟卫枳幼时几乎一模一样。 不管儿子像谁,卫枳都爱得不得了,每日睁眼后第一件事必定是先来看儿子。有时候父子俩你看我我看你,可以相互看很久。 与卫枳卫照这对父子相处融洽不同,皇宫里的显庆帝与太子再一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二皇子大婚后获封齐王,宫中流言四起,说太子无子,早晚会过继二皇孙为子,齐王的封号也算是名副其实。 除了流言,太子不赞成二皇子获封齐王还有另一个原因。当初还未继承大宝的显庆帝封号也是齐,显庆帝这样做知道的是他心疼二皇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不合他心。 太子自从重新复立后,对自己的权势和地位看得越来越重,不允许任何人侵犯自己的利益,哪怕是父亲和弟弟也不可以。 显庆帝对太子本就愧疚,可对二皇子也是一副慈父心肠,两个都是他的儿子,还是唯二的两个儿子,他哪一个也不想薄待。 且太子用词激愤,让他觉得他侵犯了自己的威严,所以不顾太子的反对执意要封二皇子为齐王,还当着太子的面盖下了二皇子获封的圣旨。 这可刺激到了太子,他质问显庆帝,「父皇,您将我从皇陵行宫放出来,是不是为了给那个乳臭未干的孩子铺路?」 显庆帝为帝二十几年来从未有人敢这样与他说话,顿时怒火冲天,「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胡乱猜测朕的心思。」 太子丝毫不惧,「父皇承认了吧。当初二弟若是没有摔坏双腿,又怎么轮得到我来做这个太子?」 「你……」显庆帝被他这番话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张元清来,还未被罢官的张元清曾经对他提起过,孩子大了就会有逆反心理,若与他争执,他会钻进牛角尖里变得十分偏执。 想到这里,显庆帝忽然不想生太子的气了,摆了摆手,「你回去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朕。」 太子闻言,头也不回的走了。 显庆帝的怒火又上来了,过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 他对梁炳芳道:「磨墨,朕要重新拟旨。」 梁炳芳小心翼翼的问:「皇上是要改二皇子的封号?」 显庆帝叹了叹气,「你也听到了,太子对这个封号多不满意,朕要是继续坚持,他怕是要与朕断绝父子关系了。」 梁炳芳听了没说什么,他可不敢当着显庆帝的面议论太子,只敢在心里偷偷感叹两句,皇上对太子也太纵容了些。 显庆帝重新拟了册封二皇子为景王的圣旨,封地也由齐地改为了景州。 梁炳芳看着玉玺红章盖下去后,心想太子的言行对显庆帝的影响太大了,若无意外,二皇子这辈子只能当一个亲王了。 太子在东宫听说显庆帝改了圣旨,不由得冷笑,「别以为你妥协了我就能原谅你。」 他永远不能忘记皇陵行宫里三年走尸般的生活,永远不能忘记幼小的长子孤零零的死在寝宫里,更不能忘记皇祖母因此伤了身子薨逝。 太子对显庆帝有怨,二皇子则是生了恨。 显庆帝改圣旨的消息在宫内外传遍了,他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景王虽然也是亲王,可怎么能跟齐王相比,景州又怎么能跟齐地相同? 他没有太子的无畏无惧,不敢去找显庆帝问个明白,只能对自己身边的人发火。而一心想要得到他恩宠的凌珺珺首当其冲。 他似乎又回到了幼时刚摔伤腿时,命人在花园里挖了一罐蚯蚓,唤凌珺珺前来,然后让人全部将蚯蚓倒在凌珺珺身上。 凌珺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看着她被吓傻的样子,二皇子忍不住嘲讽,「想要代替你姐姐,就该承受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凌珺珺忍不住痛哭,二皇子对她生了厌恶,命人将她弄下去。 没了幼时发泄的痛快感,二皇子觉得心里的怒火快要压制不住了。 太子,一切都是太子造成的,他不会放过他的。 与二皇子的暴躁不一样,祥妃听闻圣旨的内容后病了。沈贵妃来兴庆宫看她,装作无意提起太子去承徽殿后,显庆帝就改弦更张了。 第52章 祥妃听了差点从病床上爬起来,「竖子,竟敢跑到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沈贵妃连忙按住她,「妹妹别冲动,不然吃亏的还是你跟二皇子。」 祥妃胸口不停地起伏,「我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我儿获封于他有何干系,他就这么见不得自己亲弟弟好?」 「这你就不懂了吧。」沈贵妃看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东宫没有继承人闹的。也不知流言从哪里传出来的,说是东宫后继无人,日后只能过继二皇孙,所以太子才不同意二皇子获封齐王。」 听了这话,祥妃有些心虚,东宫过继二皇孙的流言虽不是她兴庆宫传出去的,但却在她的授意下越传越凶。 沈贵妃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哎,原本咱们这宫里风平浪静的,自从显庆二十五年大选后,又变得不太平了。」 祥妃非常赞同她的话,自从太子回来后,前前后后发生了多少风波,皇上偏宠太子,使得他越发放纵起来。 不行,她必须得想办法,不能让太子再这么放肆下去,不然她的桦儿再也无立足之地了。 显庆二十七年二月二十六这一天是吴王妃五十岁生辰,吴王一改过去的低调,打算为妻子办一场体面的生辰宴,并且邀请了京中半数的有头有脸的人家。 姜家和博陵王府也收到了请帖,请帖上注明了让他们带着孩子去赴宴。卫照太小,根本不适合去人多的地方,满满留在家里照顾他,只能卫枳一个人去赴宴。 吴王妃生辰这日,颜娘和姜裕成带着三个孩子去吴王府,只是刚去没多久就有下人来报信,说是姜母突然晕厥,情况看着不大好。 颜娘和姜裕成跟吴王夫妻致歉后,立即带着孩子们赶了回去。 他们到的时候,姜母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姜裕成急忙问是怎么回事? 冷茹茹在一旁抹泪道:「你们走后,舅母都还好好的,过了一会儿就不行了,大夫看过了,说是……说是让我们准备后事。」 听了这话,姜裕成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晃了晃,险些没站稳。 「我去请蒋钊。」他转头就忘外跑。 颜娘连忙拉住他,「你别去,让止规去吧,娘一会醒了肯定想见你。」 姜裕成点了点头,默默地走回觉后窗前,再也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蒋钊过来了。他替姜母把了把脉,又翻看了她的眼皮,做完这些后摇了摇头,「老夫人大限已到,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听了这话,姜裕成没有作声,眼眶却红的吓人。 冷茹茹一直不停的抽泣,颜娘也觉得悲从心来。文博文砚和文瑜三兄弟现在姜裕成身后,默默流着眼泪。 一家人都在等姜母醒过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卫枳和满满匆匆赶来,看到床上躺着的面如金纸的祖母,满满不由得大哭起来。 姜母似乎被这哭声吵醒了,她慢慢睁开眼睛,见儿孙们全都围着自己,不由得笑了。 她朝冷茹茹和颜娘招了招手,两人赶紧凑上去,姜母吃力:道「你们扶我起来。」 颜娘和冷茹茹照做,将姜母扶着靠在床头,又再她身后垫了两个枕头做支撑。 姜母坐好后,吐了一口浊气后问道:「什么时辰了?」 姜裕成连忙答道:「辰时末了。」 姜母道:「你们不是去吴王府参加生辰宴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裕成不知道怎么回答,姜母的视线依次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当她看到他们都带着悲伤的情绪后,心里顿时明白了。 看来阎王爷要收她这条老命了。 她紧紧的抓着被子,很快又松开,「有什么好伤心的,老婆子我也活了快七十岁,吃过苦,享过福,还当过诰命夫人,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娘。」 「舅母。」 姜裕成与冷茹茹齐声喊道。 姜母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时候不多了,让我把该说的先说完。」 她先看向姜裕成与颜娘,「我不在了,这个家就交给你们了,你们一定要相互扶持,管好这个家。」 说着说着,停下来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三个孙子的婚事一定要慎重,不能将乱家、多事的女人娶了回来,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 说完看向三兄弟,「你们要听爹娘的话,不能违背爹娘的的意思。」 「祖母真舍不得你们啊,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日后娶妻生子壮大姜家,让姜家的祖宗们以你们为荣。」 三兄弟连连点头。 姜母的目光又回到姜裕成身上,「成儿,娘这辈子最骄傲的是生了你这么个儿子,让娘跟姜家村的其他妇人过上了不一样的生活,娘真的很开心。官场危险,你要谨慎做事,不要被人害了。」 「我知道的。」姜裕成哽咽点头。 说完了姜裕成,她又看向冷茹茹,「茹茹啊,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冷茹茹急忙上前。 「你一向脾气急躁,这么多年也没见改过,都是当祖母的人了,遇事平和一些,不要还像年轻时性子那么急。」 「长生媳妇是个好的,你也别太严苛了,吓得人孩子胆子越来越小。还有长安娶媳妇的事情,一定要打听清楚了再去提亲,女方的人品一定不能出差错。」 第53章 冷茹茹含泪点头。 姜母笑了笑,眼神移到满满身上,满满连忙上前。 姜母摸了摸她的头,慈爱道:「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孙女,但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你当成亲生的了。看到你嫁的好,又有了儿子傍身,祖母也替你开心。你爹娘就只有你们四个孩子,日后你们姐弟四个一定不能生分了,要相互扶持知道吗?」 「祖母,您放心吧。」满满红着眼应道。 姜母点了点头,「好孩子。」她又对卫枳道:「你可不能欺负我孙女,答应了要对她好一辈子就必须做到,如果你辜负了她,老婆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卫枳立即保证:「祖母放心,卫枳不会违背誓言。」 姜母依次交代完每个人,最后视线落在跪在一旁抽泣的桃枝身上。 她对姜裕成道:「成儿,桃枝这丫头跟了我十几年,对我忠心耿耿、尽心尽力。等我走后,就让她家的两个孩子做个良民吧,日后也好有个前程,就算是了了我们这一世的主仆缘分。」 姜裕成答应了。 桃枝听到姜母临终了该记着自己,哭得更伤心了。她不停地磕头,「多谢老夫人,多谢大人,奴婢一辈子也忘不了老夫人的大恩大德,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姜母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气一点一点的消失了,整个人疲惫极了。 恍惚间,她的思绪回到了刚刚嫁到姜家的时候,她胆怯害怕的缩在床尾,床头睡着她那随时都有可能归天的新婚丈夫。 接着画面一变,丈夫姜宪穿着一身灰色长袍,正站在门口笑望着自己。 姜母伸出手,喃喃道:「成儿,我看见你爹了,你爹他来接我了。」 姜裕成急忙喊了一声娘,姜母脸上露出欣慰、解脱的笑容,「成儿,娘要走了。」 说完,双手慢慢垂了下去,人也没了呼吸。 姜母逝世,姜家众人悲伤不已,当天府里便挂上了白绸,颜娘和姜裕成忍着悲痛打理姜母的丧事。 姜裕成向朝廷上奏丁忧,显庆帝很快便准了此事。显庆二十七年三月初,姜母头七过后,姜裕成带着妻儿扶灵回乡了。 在外为官十来年,姜裕成与颜娘已经许久不曾回去过。几个孩子中,除了满满对虞城县有印象外,文博文砚以及文瑜三个只听说过有这个地方。 他们一行回到故土地界上时,已经是三月底了。贺文才带着两个儿子来码头迎接,亲人久别重逢,双方均是百感交集。 姜母的丧事在京城办过,回来后找人算了日子,三日后便可以下葬。 姜裕成将姜母葬到了姜父墓旁,看着并列着一新一旧的两座坟墓,从不轻易流泪的姜裕成不由得眼泪婆娑。 颜娘跪在他的旁边,一边烧纸一边轻声安慰:「娘这一辈子都在念着爹,如今她与爹也算是团聚了。咱们这些活着的人,要如她所期望的那样过好自己的日子,她在九泉之下才会安心。」 姜裕成擦了擦眼泪,「自我求学开始,在家陪伴娘的日子就不多,做官以后更是三番两次让她跟着担惊受怕,我没有做好一个儿子的本分。」 颜娘摇头,「娘从未这般认为。」她道:「娘对我说过,她一直为有你这样孝顺能干的儿子自豪,她说你从小懂事,这让她省了不少心,后来又中了进士做了官,她在街坊四邻面前不知多有面子。娘跟着咱们在京城这些年,有丫鬟婆子伺候着,有孩子们陪伴着,除了没有看到三个孙子娶妻生子,应该没有什么别的遗憾了。」 听了这番话,姜裕成心里好受了不少。这时文砚在一旁接话道:「爹娘你们就放心吧,我以后定会娶一个漂亮贤惠的媳妇儿,到时候领着她来祖母坟前磕头,了结祖母最后一桩憾事。」 姜裕成和颜娘忍不住破涕为笑,而姜母似乎则听到了他的话一样,坟前的纸钱火焰燃得更旺了。 有了文砚的插话,悲伤的氛围减淡了许多。姜裕成对三个儿子道:「你们日后娶妻都要来你们祖母跟前磕头,让她见一见孙媳妇。」 三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旧是文砚最先应声,文博和文瑜紧接着也点头应了。 姜母下葬后,姜裕成与颜娘便关起门来守孝。文博文砚三年后要参考,守孝期间不能荒废了课业,姜裕成便亲自为两个儿子授课,还顺带了一个文瑜。 教了一段时间后,姜裕成发现三个儿子中,文博基础最为牢固,答题时稳重有余还加了一些新意的回答;文砚则学得一塌糊涂,简单的还能答出来,稍稍复杂一点的,半天也支吾不出来,反倒是比他小了好几岁的文瑜一字不差的答了出来。 姜裕成的怒气被文砚引了出来,他指着文砚道:「你平日里就是这样读书的?简直是一无是处。」 文砚低着头,「爹,我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您就放我一马吧。」 「胡说八道,古人云勤能补拙,我看你平日里就是太懒散了。」 「爹,并不是我懒散,而是我一看见书就头疼。」文砚抬起头道:「爹,不如让儿子弃文学武吧,到时候给您考个武状元回来。」 姜裕成沉了脸,「学武的事情想也别想,好好的给我读书,要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中,就不要认我这个爹。」 第54章 姜裕成这话说得重了些,其实是想逼文砚静下心来读书,大宴朝历来重文轻武,文官总比武将的前途要好一些。 文砚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点精神也没有。趁着姜裕成不在的时候,文瑜给他出主意,「二哥,你可以去求娘劝爹啊,要是娘答应了并说服了爹,你就给姐夫写信,让他给你找个武先生,到时候不就可以不用读书写字了嘛。」 听了这话,文砚又来了精神,急忙去找颜娘去了。 文博看着弟弟跑远的背影,问道:「鱼儿,你说娘会答应吗?」 文瑜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娘一定会答应的,而且娘还会说服爹的。要不了多久,二哥就能达成心愿了。」 文博想了想颜娘平日里对他们的教诲,觉得三弟文瑜说的很有道理。 文砚找过颜娘后,颜娘只迟疑了一会就答应了二儿子。 这天姜裕成正在书房,颜娘端了热茶进去。 「夫君,在写什么?」颜娘放下托盘问道。 姜裕成答道:「我在给文砚制定读书计划,必须把他的进度给拉上来。」 颜娘上前一看,只见他面前的白纸已经是密密麻麻一片,不说文砚了,就连她看了也觉得头疼。 「读书要看天分,文砚读书没有天分,夫君就不要逼他了吧。」 姜裕成皱眉,「不是他天分不好,而是没有把心思放在读书上。文博就不说了,文瑜才多大,已经超过他许多了。」 颜娘替他倒了一杯热茶,轻声道:「孩子有像爹的,也有像娘的。文博和文瑜在读书这方面像你,文砚也许是随了我。」她叹了叹气,「文砚读书不行,耍拳倒挺像样的,不如让他走武举这条路吧。」 「不行,我姜家都是读书人,哪里能去行武。」姜裕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颜娘深吸了一口气,问:「你还记得黄大人家的二公子吗?」 姜裕成迟疑了一下,反问:「国子监祭酒黄大人?」 颜娘点头,「黄二公子不喜读书,黄大人却逼他日日与笔墨纸砚为伴,后来黄二公子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与从小伺候他的丫鬟私奔了,三个月后被黄家家丁找到,却已经成了两具冰凉的尸体。」 姜裕成也听说过这事,当初黄二公子死后,黄大人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病了好些日子才来上朝。 「我姜家的血脉不会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姜裕成十分肯定的说道。 颜娘道:「我并不是说文砚台会步入黄二公子的后尘,我只是希望你能让他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不是强迫他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万一你越逼他他越不喜欢读书,日后文不成武不就的,该如何是好?他喜欢学武,若是请个好一点的武先生,将来武举得中,也可以做个武官。」 姜裕成最终还是听了颜娘的劝,同意文砚学武,但提出了一个要求。 「如果只学武而不通文,就算当了武状元也是一介武夫。」他道:「学武的同时必须要读书,争取做一个文武双全的人。」 颜娘迟疑,「他能做到吗?」 姜裕成看了她一眼,「如果做不到就别学武了,专心读书为上。」 颜娘叹了叹气,「我去跟他说。」 说完就去找文砚,将丈夫的话复述了一遍。文砚听了苦着脸道:「怎么学武也要读书啊,我也太苦命了吧。」 颜娘轻拍了他一下,「胡说,你哪里苦命了,我和你爹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她突然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来,「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连读书识字的机会都没有,你样样不缺却不知道珍惜,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去劝你爹,让他逼着你读书算了。」 听了这话,文砚不由得羞愧的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他对颜娘道:「娘,您放心吧,爹既然肯答应让我学武,我也不能让他失望,我会好好用功的。」 他这话旁颜娘多了一丝欣慰,「说到就要做到,姜家可没有言而无信的子孙。」 文砚再次向母亲保证,就差发誓了。 过了几日,姜裕成给京城女儿女婿写了一封信,希望他们帮忙找一个可靠的武先生。 卫枳动作很快,没过多久一个名为萧景的中年男子便来了虞城县,还带来了卫枳的亲笔信。 姜裕成将信迅速浏览了一遍,抬起头打量了萧景一番。只见此人身形修长,样貌普通,眼神却极为锐利,周身散发着一种武者的刚毅气质。 「萧先生想必已经清楚来我府上做什么了吧?」他出声问道。 萧景拱手,「王爷让在下来教授贵府二公子武艺。」 说完又道:「萧某一介武夫,大人不必称在下先生,直呼姓名即可。」 姜裕成摇头,「你是我儿的武先生,叫一声先生不为过。」 见他坚持,萧景也就不再说什么。 随后姜裕成又让家中的三个孩子过来拜见,萧景见了自己的准弟子文砚后,起身围着他走了一圈。 文砚疑惑的看着他,只见他忽然伸手在文砚身上摸了一通。 「二公子的确是练武的好料子。」他笑着道:「大人请放心,萧某一定会尽心教授二公子武艺。」 听了这话,姜裕成点头,「那就拜托萧先生了。」 第55章 他顿了顿继续道:「萧先生一路劳累,还是休息两日再为小儿授课吧。」 萧景欣然同意。 过了两日,萧景正式为文砚授课,文博和文瑜觉得有趣,闲暇之余也会跟着练习。两人读书课业完成的很好,姜裕成也就没拦着他们。 文砚成了姜家上下最忙的人,早晚要跟着萧景学武,白日里还要跟着父亲读书,长兄幼弟玩耍休息时,他还要完成父亲额外布置的功课。 短短一个月他就瘦了许多,颜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没有插手,只嘱咐丈夫不要将孩子逼得太紧。 姜裕成也在反思,本想给文砚减少一些功课,谁知文砚却摇头拒绝了,表示自己还能够坚持。 姜裕成见儿子不怕苦累,顿时觉得倍感欣慰。 守孝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一不注意几个月就过去了。六月初九的夜里,一阵急切的拍门声吵醒了姜家人。 「你继续睡,我出去看看。」姜裕成披着外衫对颜娘嘱咐道。 颜娘跟着起身,「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姜裕成点了点头,等她穿好衣衫后两人一起出去了。 「大人,夫人,外面有个自称是夫人娘家大哥的男子要求见夫人一面。」门房禀报道。 颜娘与姜裕成对视了一眼后,道:「就说我与聂家早就没了关系,让他回去吧。」 门房又道:「奴才跟他说了,他却说今天要是不见到夫人就要一头撞死在门口。」 听了这话,颜娘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说让他去撞,却被姜裕成按住了手。 姜裕成对门房道:「放他进来。」 门房按照他的话做了,将聂大郎领到了姜裕成面前。 聂大郎一副双眼通红、衣衫不整的模样,见到姜裕成和颜娘后,急切道:「妹妹,妹夫,咱爹不行了,你们回去见见他最后一面吧。」 颜娘心跳漏了一拍,一种复杂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平静的看着聂大郎道:「聂家早就跟我断了亲,断亲书上还有你的指印,要让我取出来给你看看吗?」 听了这聂大郎悲中生怒,「你就那么记仇?当年爹也是为了阻止天花在村子里扩散,他放完火后就后悔了。这十几年一直对你存着愧疚之心,临终前想要亲自跟你道歉,难道你也不肯去见他吗?」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道歉。」颜娘情绪激动道:「当年满满根本没有得天花,刘大夫看过,只不过是普通的湿疹。我已经跟你们解释了,是你们自己不信,若不是我们运气好,早就被烧成灰烬了。」 她冷笑了一声,「还有你,当初跑到镇上逼我交出铺子不成,又让我当场付清聂家的养育费用,还亲手在断亲书上按下了指印,如今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聂大郎一时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你一身血肉都是爹娘所赐,岂是薄薄的一纸断亲书就能割断的?」 「是不是要我效仿哪吒,舍去这满身的血肉才算了结?」颜娘直直的盯着他。 见妻子情绪激动,姜裕成道:「颜娘既嫁到我姜家,便是姜家的人,聂家的婚丧嫁娶与她没有关系,你还是请回吧。」 「妹夫,你这是什么意思?」聂大郎大声质问。 颜娘挡在丈夫面前,「我夫君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回去吧,我是不会去聂家的。」 说完吩咐人送客。 聂大郎不肯走,颜娘叫了护卫过来,将他强行赶了出去。 再次歇下后,颜娘一丝睡意也无,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火光漫天的景象。 她对聂家是有恨的,可是听到聂大郎说聂老爹后悔了以后,她又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恨意淡了些许。 见妻子辗转反侧,姜裕成伸手将她搂到怀里。 颜娘轻声道:「聂家我是不会回去的,明日让戚氏带着奠仪去一趟,就当是我还了他的生养之恩。」 姜裕成点头,「你决定就好。」 第二日戚氏带着丰厚的奠仪去了聂家,面对聂家村的乡亲和聂家的其他亲友们的责问,戚氏当然要维护自家主子。 她绝口不提颜娘与聂家断亲的事,只说颜娘和姜裕成有孝在身,京城慈恩寺的汇善法师替他们算过,今年是姜家的太岁之年,若有孝在身便不能去参加别家的婚丧嫁娶,不然姜家和他们所去的那家都会遭到厄运。 聂家村的乡亲们听了这话,总算理解了父亲去世颜娘不回来奔丧的苦衷。汇善法师他们是知道的,京城有名的得道高僧,他说的话定不会有假。 但聂家人却知道不管有没有汇善法师这话,颜娘都不会回来,因为另一份断亲书就在聂家。 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的聂欢冷哼道:「什么太岁之年,我看她是有了好的前程,不愿意认我们这些穷亲戚罢了。我爷奶辛辛苦苦将她养大成人,她倒好,如今竟连亲爹的丧事也不管,还是官夫人呢,大家伙儿评评理,天底下有这么不孝顺的官夫人吗?」 聂欢说完后,聂喜紧跟着姐姐的语调,控诉道:「我爷去了后,我爹连夜上门通知她,却被她不由分说的赶了出来。今天却让一个奴才来给我爷送葬,简直是冷心冷肺。」 戚氏听了心里恼意顿生,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周边的乡亲们议论纷纷,她盯着两姐妹问道:「不用猜,你们二位便是聂家的那对双生姊妹花吧?」 第56章 问完后紧接着道:「当初我们夫人还在闺中时,你们就从未敬重过夫人这个长辈,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依旧没什么长进。」她的脸色冷了下来,「晚辈对长辈不敬,看来聂家的家教的确如外面所说的一样差。」 「你不过就是聂颜娘身边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们聂家的家教。」聂欢气得大声质问。 「就是,聂颜娘早就与我们聂家断了亲,她算哪门子的长辈。」聂喜附和道。 听到两个女儿将断亲的事嚷了出来,柳氏急了。这些年他们从未将颜娘与聂家断亲的关事情泄漏出去,还借着颜娘官夫人的身份在谋了许多好处。这下倒好,要是乡亲们知道聂家与颜娘早就没了关系,他们聂家哪里还能有以前的荣光。 「你们两姐妹胡说什么,你姑姑身上流着我们聂家的血,血脉亲情哪里是能轻易割断的。」 聂欢聂喜这才反应过来,她们是遭了戚氏的算计。 戚氏微微笑了笑,「我家夫人当初差点被自己的父兄放火烧死,后来亲娘上门索要铺子不成,硬逼着她拿出所有的银钱买断生养之恩,这份断亲书上明晃晃的有聂家人亲手按下的指印。十几年了,也没见指印颜色变淡。」 她从袖中掏出断亲书,这是她离府前颜娘特意交给她的,就是为了堵聂家的污蔑之言。 看到断亲书那一刻,聂大郎和柳氏的面色变了。为防他们狡辩,戚氏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断亲书的内容念了出来。 当念到最后一句「自此以后,聂颜娘与聂家生死贫富再无关系,违背此书者,死后必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戚氏嘲讽道:「最后一句是你们自己加上去的,由此可见你们当初是何等的绝情。」 这话一出,除了聂大郎和柳氏,其余人又惊又疑,神色怪异。 聂二郎急道:「这断亲书是大哥签下的,与我们二房可没关系。」 二房一家自从瞒着聂老爹和聂大娘偷偷去了京城,后来又差点被范瑾使计放火烧死。历经艰难回到聂家村后,差点被聂老爹和聂大娘赶出家门。 聂二郎和于氏恨聂大郎与柳氏在爹娘面前挑唆,又恨他们借着管家谋私,两房的关系越来越差,若不是聂老爹和聂大娘在世不能分家,他们早就闹着分家了。 这会听说了断亲书的内容后,便急不可耐的想要跟聂大郎撇开干系。 聂大郎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柳氏骂道:「聂二郎,当初同颜娘断亲你们也是赞成的,现在却说和你们二房没关系,也太不要脸了。」 于氏道:「这事本来就与我们二房没关系,大哥大嫂难道以为我们傻啊,没做过的事情也承认。」 「你……」柳氏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一旁柳氏的小儿子聂成栋却站出来道:「要不是成才当初害得表妹生病,姑姑也不会搬出去住,我爹和爷也不会误认为表妹得了天花而去放火,他们虽然狠心了一些,却是为全村人着想。」 这话一出聂二郎和于氏脸色剧变,于氏大喝:「聂成栋,我们成才哪里得罪你了,你竟然污蔑他?」 聂成栋盯着她,「我没污蔑他,做没做过他心里清楚。」 柳氏拉着儿子用眼神询问他,聂成栋又道:「那天晚上我出来小解,看到二叔二婶在后院里烧东西,就躲在暗处偷看,结果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从他们的话里可以听出,成才带了一个带有天花痘痂的拨浪鼓回来给表妹玩。」 「我那时年纪小,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听了后就抛到脑后去了。现在想起来,若不是成才作恶,我们聂家与姑姑怎会断亲?」 「你这话可当真?」最先问他的是戚氏。 聂成栋点头,「我敢发誓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那为何现在才说出来?」 「还不是二叔二婶行事过分,我才不想再替他们隐瞒。」 事情越来越精彩,在场的大部分乡亲们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连天花两个字都略过去了。 有理智一些的人出言道:「这样看来,聂老爹和聂大郎做的没错,那可是天花呀,要是传染给乡亲们了,大家就只有等死的份。」 戚氏大声道:「诸位担心也是正常,但我家姑娘当初得的并不是天花,而是普通的疹子。聂家放火的时候,姑娘的疹子已经痊愈,根本不会妨碍到任何人。」 大家都安静下来了,戚氏又指着聂二郎一家道:「原来这一切都跟你们有关,我回去后必定会如实向大人和夫人禀报,恶人自有恶报。」 聂二郎和于氏腿软了,而罪魁祸首聂成才已经吓晕过去了。 戚氏回到府里后,将在聂家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禀报给了颜娘。颜娘听了后又惊又怒,「你是说当初害我满满生病的罪魁祸首是聂成才?」 戚氏道:「夫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认为,当初的确有人想借他的手害姑娘,但姑娘运气好,并未因此感染上天花,而是凑巧发热得了疹子,这也让聂家人误以为姑娘得了天花,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颜娘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了当年的情形。满满发热之前那段时间,聂成才的确经常来她的屋子里玩,她以为聂成才喜欢女儿,还为此高兴呢。 现在想来只觉得庆幸,幸好女儿没有染上天花,幸好天花没在村里蔓延。 第57章 「蠢货。」颜娘不由得拍了一下桌子,「早知如此,当初他们来京城时就该狠狠惩治他们。」 戚氏退到一旁没有说话。 颜娘又道:「虽然这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忍不下这口气。」 她朝戚氏道:「我交代你一件事,你马上去办。」 戚氏立即应了,上前听颜娘吩咐。 过了几日,到了聂老爹下葬的日子,聂家村的村民们眼尖的发现,身为孙子的聂成才竟然不在送葬队伍中。 当即便有人议论纷纷,于氏听到议论声,心里不由得窝火。 聂成才没来送葬,是因为被人打断了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于氏心知肚明是谁下的手,但她不敢去找人要说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往肚子里咽。 颜娘这边得知聂成才得了教训,也就不再计较当年之事了。聂家二房只是平民百姓,要是欺压的太狠,影响到姜裕成就得不偿失。当年之事聂成才只是转手人,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借他之手加害满满的范瑾。 范瑾,你等着,总有一日我会亲自为我的女儿讨回公道。 颜娘心里存着仇恨,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夜间已经乱了套:一向荒唐没出息的吴王竟然反了。 吴王打着为逆王平反的旗帜声讨显庆帝,并宣告逆王谋反一事是显庆帝陷害,为的是争夺帝位。 接着他还宣读了显庆帝的十大罪状,其中一项是他的陷害让大宴皇室子嗣凋零,国运式微。 朝中还有不少老臣,当年逆王谋逆一案的惨烈情形他们至今不敢忘。如今听吴王重提旧事,他们才记起当年那个总是跟在逆王身后的小少年与眼前的吴王是同一人。 实在是怪不得他们,主要是吴王这些年过得实在荒唐,虽然是所剩无几的宗室成员,却得不到显庆帝的重用以及朝臣们的尊重。 吴王谋反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其中包括一直看不上吴王的显庆帝。当他看到身着戎装的吴王气势汹汹地闯进内宫时,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吴王一改往日的颓靡,面带嘲讽与恨意的看着显庆帝,「当年你表面君子,背后小人的行径已经被我宣告天下,今日我就要取你性命、夺你江山,以告慰祁王兄与诸位惨死王兄的在天之灵。」 显庆帝却没有丝毫的惧意,他端坐在龙椅上,像看跳梁小丑似的看着吴王,「当年见你还是个孩子,虽然与逆王走得近了些,朕还是为你向先皇求了情,保留你的性命与爵位,没想到却是养虎为患。」 「别以为说这事就能让本王饶恕你,你曾经所做的一切死上十回都不够偿还所犯下的罪恶。」吴王从腰间拔出剑,径直指向显庆帝,「你放心吧,本王不像你那么阴狠,待会定会给你个痛快。」 说完对手下道:「将人给本王押上来。」 他的话音落下,吴王府的兵士便押着三个人进了内殿。显庆帝的目光看过去后,顿时又惊又怒。 原来被押上来的是太子、二皇子以及大公主兄妹三个。 「放肆。」他大喝道:「你身受皇恩二十几年,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吴王笑了笑,「本王还以为你不会害怕呢,原来关乎到自己的子嗣时,也会紧张啊。」 显庆帝还想说什么,吴王又对手下道:「其他人一并押上来。」 很快,兵士们又带了一群人上来,那群人一进内殿,就不停地朝显庆帝求救。原来是显庆帝的后宫妃嫔们和太子、二皇子的妻妾们。 吴王走到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沈贵妃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多么漂亮的脸蛋啊,本王流连花丛几十年,竟从未得到过如此娇怯美丽的美人。」 沈贵妃浑身冰凉,哆哆嗦嗦道:「若……若王爷不嫌弃臣妾,臣妾愿侍奉王爷,只求……只求王爷饶了臣妾。」 这话一出,众人大惊。显庆帝已经是怒火难耐,吴王却点头道:「好啊,既然美人主动献身,本王哪有不受之理。」 「贱人。」显庆帝的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了,若不是被人禁锢着,怕是要冲过来杀了沈贵妃。 沈贵妃埋着头走到吴王身边,吴王朝宫妃们看了一眼,「姿色上乘者,若自愿跟了本王,本王便饶她一命。」 虽然有了沈贵妃打头阵,但剩下的宫妃们却没人敢应声。吴王笑了笑,目光落在最末处的吴承徽身上,「婧儿,是时候该回到到本王身边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吴承徽身上,吴承徽平静的走到吴王身边,朝他施了一礼。 吴王大笑着虚扶了一把,「婧儿不必多礼,若不是有你在宫中接应,本王不会这么顺利就控制皇宫。」 「你竟然是吴王的人?」太子惊问出声。 吴承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吴王道:「现在知道晚了,本王就如实告诉你吧,除了婧儿,这宫里还有很多本王安插的钉子。对了,这多亏了你的母后也就是先皇后的帮助。」 听了这话,太子只觉得晴天霹雳,「不,不可能。」 吴王逼近太子,「本王与你母后两情相悦,但天意弄人,她进宫做了皇后,本王也另娶王妃。有趣的是,本王和她都不能忘记过去的感情,于是便借着机会私会,本王只表露一丝念头,她便主动替本王安排。」 第58章 说完不由得叹了口气,「若不是她的支持,本王想必还要费尽心神。现在想起来,本王真是愧对于她啊。」 「贱人,都是贱人。」显庆帝气得大骂,指着吴王道:「朕真是瞎了眼,竟然没发现你与傅筠荣那个贱人有奸情。」 吴王仰头大笑起来,仿佛是在嘲笑显庆帝眼瞎。 太子急忙出声:「父皇,您不能听他一面之言,母后是您的亲表妹,她不会背叛您的,一定是他故意败坏母后名声。」 吴王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枚淡绿色的玉佩来,在显庆帝面前抖了抖,「还认得这个吗,太子说本王故意陷害,看到这枚玉佩你应该清楚本王是不是在撒谎了吧?」 显庆帝怎会认不得,当初的傅皇后有一枚一模一样的,一开始还经常见她佩戴,后来便没见着了。有一次他随意问了一句,傅皇后说是弄丢了,他怕她难过,还特意命人做了一枚一样的,后来这枚玉佩被傅皇后带进了陵墓。 看到吴王手中的玉佩,显庆帝一丝怀疑也无,被气得胸口不停的起伏。 吴王见他这副模样,讥笑道:「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当初你与祁王兄的侧妃勾搭为奸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祁王兄知道了是什么心情呢?」 说着他面向众人,「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卫郇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与祁王交好,背地里却勾搭祁王的女人,最后还害得祁为了自保不得不反抗。原本以为他的目的是祁王,结果却连所有的兄弟都算计进去了,不然大宴宗室为何仅剩这么点人。」 他举起手中的剑,对显庆帝道:「今天本王要替天行道,替枉死的冤魂报仇,让他也感受一番失去至亲的痛苦。」 说完将剑对准了离他最近的太子,「原本看在你母后与本王的情谊上,理应饶你一命的,谁让你是卫郇最疼爱的儿子呢,所以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有个心狠手辣的父亲。」 话音落下,银光一闪,太子颈部多了一丝极细的红痕,他瞪大眼睛看着吴王,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咚」声传来,太子像失去控制的木偶一般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很快便没了呼吸。 「吾儿。」 「太子。」 「殿下。」 所有人都惊叫出声,谁都没想到吴王真的会下死手,顿时都害怕的颤抖起来。 显庆帝双眼满是恨意和悲痛,「不忠不义的乱臣贼子,竟敢杀害朕的太子,朕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吴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接下来请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本王是怎么让你断子绝孙的。」 紧接着又把剑横在了二皇子的脖子上,二皇子丝毫不惧,轻蔑道:「为了苟活于世,装了三十几年的孙子,一朝得势面目丑陋,本皇子今日死在你这种逆贼手里,怎对得起这身纯正的皇族血脉,所以本皇子……」 二皇子忽然按住轮椅两边的扶手,只听见「嗖嗖」的声音传来,轮椅对面的几个兵士纷纷倒地,吴王也受到了袭击,只不过没中要害。 吴王恼羞成怒挥剑朝他砍来,二皇子突然笑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二皇子被吴王一剑毙命,再次引起了其他人的恐慌和愤怒。 显庆帝接连失去了两个皇子,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指着吴王,悲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大公主见两个哥哥接连丧命,吓得不停的大哭,「父皇,救救我,我不想死。」 显庆帝浑浊的目光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嘴唇动了动,却始终说不出求饶的话来。 吴王没有犹豫,利落的解决了大公主,接着是后宫的妃嫔们,然后轮到太子和二皇子的妻妾们。他像割白菜一样,一茬一茬的收割人头,很快,大殿里只剩抱着二皇子长子的乳娘和心如死灰的显庆帝。 显庆帝看着仅剩的血脉,终于开口了,「只要你放了朕的孙子,朕什么都答应。」 吴王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他,「你还真当本王蠢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本王难道还要留下这个孽种来向本王复仇?」 此时的吴王已经杀红了眼,他扔下剑,从乳娘手中抢过襁褓,举到头顶狠狠朝地上砸去。 「不。」显庆帝看着这一幕目眦尽裂,「卫郴,你不得好死。」 吴王充耳不闻,他背对着显庆帝,忽然大笑不止,整个大殿除了浓郁的血腥味,只余下他癫狂的笑声。 约莫过了一刻钟,吴王恢复了正常,这时有人来报:「王爷,博陵郡王带到,博陵郡王妃和世子不知所踪。」 吴王听了让人将卫枳带上来,卫枳没了轮椅,被两个兵士架着带进了大殿。 当他看清大殿内的情形时,脸色白的像纸一样,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他又看向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显庆帝,「皇伯伯,您……」 显庆帝睁眼看向他,「枳儿,你怎么不跑呢?」 卫枳眼眶红了,「皇伯伯,您放心,他不会得逞的。」 显庆帝摇了摇头,「完了,全都完了,这下朕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卫枳知道他受了刺激,便不再说什么了。 这时吴王嘲讽的笑了笑,「在本王面前扮演叔侄情深啊。」 第59章 他对卫枳道:「只要你拥护本王,你还可以继续做你的博陵郡王,宗室一概事务都交由你来打理,这可比做一个有名无实的郡王好多了。」 「吴王,你起兵谋反,杀害无辜,想要夺取天下,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做九五之尊的命。」 吴王收起笑容,「原本本王还想放你一马,没想到你竟冥顽不灵,别怪本王心狠手辣。」 他继续道:「本王已经将皇宫内外、朝臣外戚都控制了,只要今日一过,这天下就是本王的了。」他凑近卫枳道:「别以为你的王妃和儿子逃脱得了,本王这就派人去虞城县,不会让你孤孤单单上路的。」 听到虞城县三个字,卫枳心里一紧面上却丝毫不露怯。 吴王对卫枳起了杀心,这时的他还不知道,被他遗忘了的另一个宗室子弟卫杉和大长公主之孙武骁侯傅云集正带着援军赶来救驾。 两人分工合作,卫杉带着一路人马解救被控制的朝臣和外戚,武骁侯带着人冲进皇宫勤王。 傅云集带着人攻破了叛军守卫的宫门,他所带的队伍是经过战场厮杀的,对付起小打小闹的叛军来当然是一击即溃。 傅云集坐在高头大马上,威严凌厉的望着被制服的叛军守将,「你助纣为虐,与逆党为伍,今日本侯便要替皇上解决了你。」 说完,一剑刺穿了叛军守将的身子,一击毙命。傅云集利落的拔出剑,对其余叛军兵士道:「尔等都是受了逆贼的蛊惑,若现在缴械投降,便可从轻发落。」 他话音落下,围着他援军的叛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有了犹豫。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人带头扔了兵器,接着又有人跟着照做,很快叛军们都手无寸铁。 傅云集留了一个千户就在此地看管叛军,带着其余人马继续朝承晖殿赶去。 承晖殿内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显庆帝被吴王按在了桌案上,逼着他写退位诏书和罪己诏。 失去了儿孙的显庆帝没了牵绊,自然不肯写,吴王恼羞成怒,狠狠地给了显庆帝一巴掌。 显庆帝忍着头晕目眩道:「想要名正言顺坐上这帝位,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朕今日就把话搁在这里,退位诏书和罪己诏朕宁愿死也不会写。」 「你……」吴王气极,拿着剑冲到卫枳面前,「你要是写了,朕还可以放过他,若你不写,朕定会将除了吴王府以外的宗室通通杀光。」 听了这话显庆帝不由得大笑起来,「原来这就是你的打算,就算你杀光了宗室,也不能让朕动摇,我卫家的子孙绝不会屈服在你这样的乱臣贼子之下。」 吴王怒火高涨,横在卫枳脖子上的剑又重了两分,他的脖子被划破了,血液很快浸湿了衣襟。 「王爷,不要。」这时吴承徽突然喊了出来。 吴王看向她,吴承徽求情道:「王爷,放了他吧。」 「婧儿,本王已经答应你放过姜裕成一家,你不要仗着立了功就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王爷,博陵王妃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能让她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吴承徽恳求道:「王爷,当初祁王之乱老恭王这一脉根本就没有参与过,博陵郡王实在是无辜啊。」 吴王盯着她,「恭王叔是没有参与过当初的事情,但他一直支持卫郇,博陵郡王府也是一样,既不能为本王所用,本王绝不会心慈手软。」 吴承徽急忙看向卫枳,「博陵郡王,你还是归顺王爷吧,满满母子和姜家人的性命都在王爷手上啊。」 「你是谁?」卫枳皱了皱眉,脑中忽然多了一个猜想,「你难道就是满满一直惦念着的海棠姨?」 吴承徽怔了怔,海棠这个名字在她进京后就没有人再提起过了。 「没错,我曾经用海棠这个名字生活了一段时间。」 卫枳冷笑,「满满跟我说过,她的海棠姨是一个是非分明,善良可亲的长辈,没想到你却与逆贼勾结,想要谋取江山皇位。」 听了这话,海棠沉了脸,「这根本怪不得我。」她指着显庆帝大吼道:「若不是他,祁王怎么会反,我蓝家怎么会被当作祁王党羽而满门被诛?」 「蓝家?」这时显庆帝缓缓抬起头,「蓝玉致是你什么人?」 「你不配喊我祖父的名字。」吴承徽失态的大喊,「他对你忠心耿耿,你却为了撇清自己将他推出去顶罪,还污蔑他与祁王是一伙,我真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以祭奠我老蓝家五十二口冤魂。」 「原来如此。」显庆帝忽然笑了,「蓝玉致背叛了朕,暗地里与逆王勾结想要取朕性命,他死的一点都不冤。」 「你撒谎。」吴承徽不相信的反驳,「我祖父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显庆帝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卫枳道:「蓝家的事本王听祖父提过,的确是蓝玉致背叛了皇伯伯,蓝玉致一直是逆王阵营的,他潜伏在皇伯伯身边,为的就是取皇伯伯性命。」 卫枳的话让吴承徽又怒又恼,她觉得显庆帝和卫枳在污蔑祖父。她对吴王道:「王爷,我只求您放过姜家和博陵王妃,至于博陵郡王世子和博陵郡王,您怎么处置都行。」 吴王笑了,「婧儿体谅本王,本王当然不会让你失望。」 吴承徽福了福身子,然后走回先前的位置待着。 第60章 吴王看向卫枳,「这下可没人替你求情了,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是归降本王还是站在卫郇那边?」 卫枳冷笑,「我早就表明了态度。」 吴王见他不识抬举,发怒的朝他挥剑砍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凌厉的利箭射中了吴王的手臂,手中的剑也应声而落。 所有人都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武骁侯傅云集举着弓站在门口。 「吴王,叛军已经被本侯拿下,你跑不了了。」 吴王捂着手臂咬牙切齿道:「傅云集,你竟然活着回到了京城?」 傅云集面无表情,压根不理会他。他朝着左右使了个眼色,左右的兵士迅速冲进了殿内,将显庆帝和卫枳解救了出来。 吴王没了人质可挟持,狗急跳墙的抓过沈贵妃威胁傅云集,「你和你的人退出去,不然本王杀了这个女人。」 傅云集见沈贵妃被挟持,刚要说话就被显庆帝打断,「由他杀去,沈氏贱人死不足惜。」 沈贵妃吓得浑身酸软,涕泪横流,「皇上,您救救臣妾,臣妾知道错了。」 显庆帝闭着眼充耳不闻,傅云集看向卫枳,卫枳轻声道:「沈氏先前已经归顺吴王。」 傅云集了然,吴王见显庆帝不在意沈贵妃死活,又拉过吴承徽威胁卫枳,「你说服武骁侯退兵,本王就放了她。」 卫枳看着他,「她是你的人。」 「她也是你妻子的姨娘。」 卫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她是逆贼党羽,先前还想取本王的性命,本王为何要为了她而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见卫枳软硬不吃,吴王有些慌了,他原本以为整个皇宫已经被自己控制,没想到却被傅云集给闯了进来。 傅云集不想跟他废话,命人去捉吴王,吴王大吼:「傅云集,大长公主还有武骁侯府的人都在本王手上,若你敢动本王,你的家人定会丧命。」 你说的是他们吗?」吴王威胁的话音刚落下,就听见殿外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 所有人都朝着殿门处看去,只见穿着金吾卫铠甲的卫杉握剑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等他们走进大殿后,大家才看清其他人的面孔。 大长公主被孙媳和心腹扶着走在最前面,她的身后是大宴宗室和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的朝臣。每个人都有些劫后余生的狼狈和庆幸,在看到罪魁祸首吴王的时候,眼里都燃烧着恨意。 「怎么会这样?」吴王呆呆的站在那里,不敢自信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大长公主满脸痛恨,颤巍巍的指着他骂道:「先皇仁慈,当年见你年幼才没处置你,没想到你却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你对得起先皇吗,对得起一生衷心为君的先吴王吗?」 吴王看向她,「我没错,错的人是卫郇,当初若不是他两面三刀、背信弃义,祁王兄不会逼宫,我也不会浑浑噩噩的苟活于世。」 见他冥顽不灵,大长公主讨叹息的摇了摇头,「你是没救了,你的母亲、妻儿都没救了。」 吴王已经走投无路,且殿内的叛军都被诛杀,那些死去的人的尸体也被抬到了偏殿,承晖殿里除了残留的血腥味外,几乎看不出来有厮杀的痕迹。 显庆帝的状态非常不好,看着比大长公主这个长辈还要衰老。大长公主和群臣还不知太子兄妹等遇难,只当他受了惊吓。 看到大长公主后,显庆帝像个孩子一样扑倒皇姑的怀里,痛哭道:「阿姑,朕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大长公主又惊又慌,急忙问道:「到底怎么了?」 显庆帝不说话,只一个劲的痛哭。 大长公主望向自己的孙子,傅云集艰难开口:「孙儿带人来承晖殿救驾前,太子兄妹以及二皇孙都已……」 听了这话,大长公主身子晃了晃,接着控制不住向后倒去。 傅云集眼疾手快扶住了祖母,大长公主老泪横流,「老天呐,你为何要对我卫氏如此残忍?」 她哭了一阵,忽然推开傅云集的手,颤巍巍的走向吴王,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给了吴王一巴掌。 「你这个灭绝人伦、毫无人性的畜牲,竟然残忍到连个两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你不配做卫郬的儿子,更不配冠我卫氏的姓。我诅咒你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烈火焚烧之苦,若转世投胎,生生世世都会沦为畜牲道。」 这些话是大长公主这八十多年来骂过最恶毒的话,若情况允许,她真想亲手解决了吴王。 吴王没有说话,只似笑非笑的望着大长公主。 这时纪统领来了,带来了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吴王府所有人都被抓住了。 显庆帝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停止痛哭,命纪统领将吴王府众人押到殿内。 在梁炳芳的搀扶下,显庆帝慢慢走到吴王面前,「你杀朕儿女孙儿,朕今日便以牙还牙,让你母妃、妻儿死在你面前,以报这不共戴天之仇。」 吴王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他瞪着眼睛大声吼道:「你不能这样做,你若是做了,与暴君有何不同。」 显庆帝听了这话,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仁君又如何,暴君又如何?朕连继承人都没了,又何必在乎那虚无的名声,朕今日必定要为死在你刀下的亡魂报仇。」 第61章 说完朝着被押着站成一排的吴王府众人走去。 他首先站在了吴王太妃面前,「你原本是安享晚年的时候,谁让你生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恶贼呢,今日朕就先拿你开刀。」 话音落下,显庆帝一剑砍下了吴王太妃的头,只不过力气不足,还有一半悬挂在脖子上。 「母妃。」吴王看着这一幕,撕心裂肺的喊道。 大长公主和其余的宗室朝臣们都没阻止,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时候谁也劝不住他。 吴王太妃惨死后,显庆帝又手起刀落的解决了吴王妃,女人惊叫的声音还未穿出喉咙就已经绝了气息。 接下来是吴王的侧妃妾室们,显庆帝给了她们一个痛快,没有折磨她们。 接连死了八个人后,活着的全是吴王的儿孙们。 显庆帝围着他们走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吴王庶长子的身上,「你想死还是想活?」 「想……想活。」吴王庶长子哆哆嗦嗦的回答。 显庆帝看了他一眼,命人放开他,「朕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把你的兄弟子侄们当着你父亲的面杀了,朕就饶你一命。」 吴王庶长子听了,迫不及待的接过剑,对着自己旁边的弟弟狠狠一刺,鲜血顺着剑流了下来,被刺中的那人应声倒地。 「畜牲,那是你的亲弟弟啊。」吴王痛苦的嘶吼。 吴王庶长子紧紧握着剑,像是没听到吴王的话。显庆帝又指着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儿:「举起他越过头顶,然后用你最大的力气砸到地上。」 那个婴儿是吴王府的第四代,吴王世子新得的儿子,当吴王庶长子将那婴儿举起来时,吴王和吴王世子都大喊着想要阻止。 但已经来不及了,吴王庶长子为了活命,不顾血脉亲情将孩子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有些不忍心,有朝臣想要劝阻,显庆帝却道:「刚刚那一幕你们看到了吧,朕的孙儿就是被这个逆贼活活摔死的,朕只是以牙还牙而已。凡是跟逆贼有关的人,今日别想活着走出承晖殿,朕必须要给太子兄妹报仇。所有人替他求情,一概当作谋反定罪。」 这话一出,没人敢说什么。 吴王庶长子成了显庆帝的工具,只听从他一人的命令。 显庆帝对他道:「从现在开始,你每杀一人,就要在你父亲的身上划下一片肉。」 吴王庶长子犹豫了,显庆帝怒火又上来了,正要斥他时,大长公主开口了,「皇上,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显庆帝大怒,隐约有些癫狂之态,「凭什么,凭什么。」 大长公主叹了叹气,「今日流得血够多了,就当是为太子兄妹几个积阴德吧。」 听了这话,显庆帝垂下双肩,失魂落魄的走回龙椅上坐下。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逆贼卫郴,谋反逼宫、诛杀储君皇子皇孙,企图夺朕江山,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今贬为庶民并处以凌迟之刑。吴王府诸子,与父同罪,处以绞刑。吴王府姻亲,无论是否参与谋反,十五岁以上男丁处死,十五岁以下流放肯塔尔,女眷全部没入教坊司,终身不得赎买。」 夜幕降临,街上行人都已回家,四周归于平静。位于虞城县东边的姜宅门前亮起了灯笼。 万籁俱寂,一个黑影快速的越上姜宅墙头,被住在前院的柳大和胡虎发觉,自然少不了兵戎相见。 过了几招后,那黑影忽然出声了,「柳大哥,胡大哥,别打了,是我。」 两人只觉得黑影的声音有些耳熟,正疑惑时见他一把扯下了面罩。 「金一兄弟,怎么是你?」柳大惊问。 金一沉重道:「京里出事了,快带我去见姜大人吧。」 听闻这话,柳大和胡虎均是一惊,柳大对胡虎道:「胡兄弟,你守在这里,我带金一兄弟去见大人。」 胡虎应了,柳大与金一急忙往正院赶去。 姜裕成听说柳大有急事来报,披了件外衣出去了,他走后颜娘也睡不着了,总觉得心神不宁。 见到姜裕成后,金一才掀开斗篷,柳大和姜裕成这才发现他胸前胀鼓鼓的一团竟是博陵郡王世子卫照。 此时那孩子眼也不眨地盯着姜裕成,嘴里还含着一块糖,正津津有味地吃着。 姜裕成快步上前,急忙问:「究竟出了何事,为什么你会带着照儿来虞城县?」 金一道:「大人丁忧后不久,王爷偶然察觉到吴王府有异动,于是便派属下去查探,最后查出吴王有反意,正要上报朝廷时,吴王提前反了。王爷命属下送王妃和世子出京躲避,半道上遇到了追杀,王妃让属下带着世子来虞城县找姜大人。」 姜裕成大惊,「你是说吴王谋反?」他不安的踱步,又问:「你家王妃呢?」 金一道:「王妃带着另一拨人朝西边去了,属下并不知她此时人在何处。」 听了这话,姜裕成脸色十分凝重,「你来虞城县这一路有没有人跟踪?」 金一摇头,「属下没有走官道,走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小路。」 姜裕成略微放心了一些,吩咐柳大,「你先把世子送到夫人处,夫人若问起来,就说我一会回去与她细说。」 柳大点了点头,抱着卫照走了。 第62章 姜裕成又问了金一许多问题,金一都如实答了。最后金一朝着姜裕成跪下,「姜大人,我家世子就麻烦您照看了,属下要去找王妃。」 姜裕成点头,「你去吧,照儿是我外孙,他的安危你不用担心。」说完后顿了顿道:「我的女儿,你一定要找到她。」 金一郑重的点了点头。 金一走后,姜裕成急忙回了正院,此时颜娘正抱着外孙流泪,柳大将事情大概讲了讲,颜娘已经知道吴王谋反和满满失踪的事情。 见妻子伤心不已,姜裕成将卫照抱了过来,安慰道:「金一已经去找咱们的女儿了,她从小就聪明伶利,身边还跟着护卫,不会有事的。你要打起精神来,照儿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听了这话,颜娘心里好受了许多,刚听到女儿失踪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女儿被拐的时候,若不是外孙在,她怕是要晕过去了。 「夫君,吴王他怎么就谋反了呢?听柳大说,女婿让人护送满满和照儿逃了,他还留在京里,吴王会不会对他下手?」 姜裕成道:「吴王谋反,意在篡位,女婿是宗室又无实权,吴王要对付的对象不会是他。」 颜娘听了心里又安稳了一些:「这样看来,吴王不会对博陵王府下手了,咱们女儿女婿应该不会有事的,对吧?」 姜裕成点了点头,没有对妻子说出自己内心更深的担忧。 他丁忧后,与京城的联系少了许多,最近半个月没有收到京中来信,原以为是信使路上耽搁了,没想到却是京中变了天。也不知师兄郭晋仪和张家怎么样了? 就在姜裕成忧虑不已的时候,一支十人的叛军队伍来到虞城县,正守在姜宅附近。他们奉吴王之命,捉拿博陵郡王妃与博陵郡王世子,在半道上跟丢了,领头的猜测他们也许会来虞城县躲避。 博陵郡王世子卫照的确在姜家,但姜裕成与颜娘绝不会将外孙在此的照着泄露出去,叛军在姜宅盯梢了好几日,都没发觉姜家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事实上,姜裕成早就派胡虎去京里打听情况了,看家守院的只有柳大一人。姜家还在孝期,深居简出是常事,出来采买的下人也不知内院的消息。 叛军在姜宅在外守了半个月后,终于忍不住了,打算等入夜后就进入姜宅搜寻博陵郡王妃与世子的下落。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就在他们即将动手的当日下午,胡虎带着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回来了。 「你是说吴王已经被诛?」姜裕成激动的大声问道。 胡虎点头,「大人,属下刚一进京就听说了此事,王爷和王妃都没事,只是受了一些小伤,现在正在修养,再过一段时间他们亲自来接世子。」 听说女儿女婿没事,姜裕成心里的大石落下,他继续问:「皇上和太子他们呢?」 胡虎脸色一凝,「皇上受了惊吓卧病在床,太子和二皇子……」 「他们怎么了?」姜裕成追问。 「属下听说吴王在承晖殿当着皇上的面,杀了太子和二皇子,不仅如此,连大公主、二皇孙以及高位的宫妃们都没放过。」 姜裕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吴王竟如此丧心病狂,这是有多大的仇恨,竟然让显庆帝断子绝孙了。 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隔了许久,他又问:「除了博陵郡王,还有哪些宗室活了下来?」 胡虎根据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回答了。姜裕成一听,除了自家女婿和卫杉,剩下的宗室与显庆帝这一脉隔得有些远了。 如今显庆帝后继无人,应该会从宗室里选继承者吧。卫枳不良于行,不是适合的人选,剩下的只有卫杉一人了。 和姜裕成有同样想法的还有群臣们,他们才从死劫中解脱出来,见储君被害,皇上后继无人,本着食君俸禄为君分忧的原则,他们也顾不得显庆帝是否还在悲伤之中,联合大长公主一起,上书显庆帝,让他早日确定继承人。 显庆帝自吴王谋反后一直卧病在床,朝堂上的事情几乎都由几位阁老与重臣商议,只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才会来与显庆帝禀报。而最近让他们苦恼的是立储一事。 太子、二皇子父子俩惨死,显庆帝又病怏怏的,在这关头上若不是逼急了,谁愿意去提此事?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显庆帝已是强弩之末,新的储君还没定下,若他有什么不测,大宴的局势定会乱起来。 大宴宗室人到是挺多,但无一人可用,且历来不受显庆帝重用。卫枳和卫杉这两个祖辈父辈与显庆帝血脉近一些,若是过继,他二人最为合适不过。 但命运实在太捉弄人,卫枳学识渊博、有能力有手段却不良于行。卫杉倒是有一副强健的体魄,却只有在武力上胜过卫枳。 众臣都在为卫枳感到可惜,他们的心里已经将卫杉确定为储君的不二之选。 于是以杜阁老为首的几位老臣进宫向显庆帝提议了此事,显庆帝听后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才道:「朕知诸位爱卿也是替大宴江山着想,这事容朕想想,三日后定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显庆帝都如此说了,杜阁老一行人也不好逼他当场同意,于是便回去等结果。 等他们一走,显庆帝不由得勃然大怒,「这就是朕的好臣子们,太子尸骨未寒,他们就急着找人来顶替我儿的位置,真当朕活不长了吗?」 第63章 梁炳芳急忙上前劝道:「皇上,太医嘱咐过您,一定要克制怒火,不然对身子不好。」 梁炳芳是显庆帝皇子时就跟着他的人,显庆帝对他的话还是会听的,他努力平复心情,道:「朕感觉很寒心,朕的儿子、孙子都被叛党所杀,为何他们不能给朕一些时间,非要赶在朕最伤心的时候提过继一事。」 「皇上,朝臣们也是怕局势不稳,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没有顾及到皇上您的心情。」 「道理朕都明白,只是不愿意被人逼着去做决定。」他看向梁炳芳,「你觉得卫杉真能担当起一国储君的大任?」 梁炳芳不妨显庆帝会问自己,犹豫了一阵后回答:「适不适合应该由皇上来决定,奴婢不敢妄议此事。」 显庆帝有些不悦,他知道梁炳芳没有说真话,「你跟了朕三十几年,还不知道朕的脾性吗,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若是不老实回答,作欺君之罪处置。」 听了这话,梁炳芳急忙跪下,「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卫统领能文能武,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跟博陵郡王比起来还是相差太远。」 「可枳儿的腿……」显庆帝想到这里,不由叹道:「谁会想到今天呢?」 显庆帝陷入了沉思,梁炳芳不敢打扰他,只静静地跪在龙床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显庆帝的声音响起:「梁炳芳,你说朕过继枳儿的长子怎么样?」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震的梁炳芳目瞪口呆。在这场立储的争议下,谁都忽视了那个两岁不到的孩子。 「皇上您决定就好,奴婢支持皇上的决定。」 显庆帝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朕乏了。」 梁炳芳依言退下,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回到自己的住所后,他翻来覆去的想了想,还是猜不透显庆帝这话的真假。 过了一会儿,就在他的精神快要迷糊之时,脑海中忽然记起了关于卫枳摔伤前那夜的情形。 他还记得当时他正当值,天极宫的第二十九任推演者面色匆匆的来到行宫见显庆帝,他与显庆帝在内殿待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偷偷地离开了行宫。 这件事除了显庆帝和他,没有任何人知道天极宫有人来过。因为天极宫有规定,宫内任何人包括推演者,除非乱世将至,不得轻易外出。 而整个天极宫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历任的国师,只有国师才有出宫和觐见皇帝的权利。 当时国师并不在京城,天极宫的第二十九任推演者才能轻易出宫。 也就是见过这位推演者后,当时还是恭王世孙的卫枳第二日便摔断了双腿,在恭王前来申诉时,他似乎看到了显庆帝悲痛表情下掩藏的得意。 那时他就有个大胆的猜测,卫枳的腿或许很显庆帝有关系。 联想到推演者与显庆帝密会,梁炳芳觉得卫枳一定影响到了什么,不然显庆帝不会出手坏了他的双腿。 想到这里,他坐不住了,乔装了一番去了趟国师府。 国师正与蒋钊下棋,他看了看天色,忽然出声:「今天就到这里吧,老夫一会还有客人要招待。」 蒋钊听了很不悦,「每次都这样,明明再走几步我就赢了。」 国师笑着望着他,蒋钊胡乱点点头,「好吧好吧,看在你这次救了我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说完收拾东西走人。 蒋钊走后不到一刻钟,梁炳芳来到了国师府。 见到国师后,他开门见山地问起了国师对立储的看法。 国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梁总管是自己想知道还是替皇上来问的?」 梁炳芳道:「国师心里已经有数了不是吗?我今日来此,只求国师给个准话,让我们这些无根浮萍早做准备。」 听他这么说,国师道:「梁总管,老夫只能告诫你一句话:一切皆有可能。」 梁炳芳大惊,「你是说,博陵郡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国师厉声打断:「梁总管,天机不可泄露,老夫言尽于此,还望你不要细究。」 梁炳芳一愣,还未回过神时又听他道:「天极宫出的岔子,老夫已经倾尽全力弥补,希望这次不要再重蹈覆辙。」 若说之前梁炳芳还一知半解,在听了这话以后,他彻底明白了。 「多谢国师解惑,告辞了。」他朝着国师拱了拱手,随后离开了国师府。 第二日,显庆帝忽然召见了陵台御史凌绩鸣。 凌绩鸣看着比之前苍老了许多,吴王谋反时,凌家因是二皇孙的外家,所以最先被叛军控制。混乱中凌老爹和温氏被吓得中了风,凌元娘惨死叛军剑下,整个凌家除了下人,只有他和范瑾夫妻二人安然无恙。 那时他无比庆幸儿子上学的书院远离京城,叛军一时半会还顾不上那里。 叛军被诛后,凌家也获救了,只是死的死,伤的伤,一个家差点散了。尤其是听到宫内的凌珺珺和二皇孙死于非命后,他知道凌家大势已去。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显庆帝会在这个时候召见他。 看到鬓角生了银丝的凌绩鸣,显庆帝将他当成了同类人,他们都是在这场谋反中失去至亲的可怜人。 他同他说了一会儿话,话题忽然转移到立储这一事上来。 第64章 显庆帝随口问了凌绩鸣几句近况,凌绩鸣都如实回答了。显庆帝叹了叹气道:「朕的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情也只有凌卿能懂了。」 凌绩鸣眼眶通红,脸上全然是悲愤,仿佛下一刻便要落泪。 不过显庆帝可没给他倾诉的时间,转头说起欲立卫照为皇太孙的想法来,还问凌绩鸣是如何看待的。 凌绩鸣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和其他人一样,以为显庆帝会从宗室里挑出一个德才兼备的人来作为继承人,压根就没想到卫照身上去。 毕竟卫杉和卫照不仅差了辈分,还差了相近二十岁。为了局势的稳定,再怎么也轮不到卫照。 显庆帝还在等他的回答,凌绩鸣心思飞快的转动起来。依他这么多年对显庆帝的了解,他说出这话时心里一定有了决断。 原本以为二皇孙可以坐上那个位置,没想到二皇孙却死在了叛军手里。博陵郡王妃身上流着自己的血,无论是二皇孙还是博陵郡王世子,左右都是自己的外孙,谁做皇太孙都得叫自己一声外祖父。 这样想着他心里有了决断,凌家不能就此颓废下去,现在有个机会摆在自己面前,一定要抓住。 至于凌家兴旺发达路上的绊脚石,他会狠心铲除的。 他压制住兴奋激动的情绪,平静地对显庆帝道:「不管皇上做何决定,臣都会支持皇上。」 显庆帝听了道:「果然是凌卿,朕就知道你是忠心的,你下去准备准备,两日后早朝朕会宣布此事。」 凌绩鸣自然应了。 临走前显庆帝叫住他,问:「当初你与聂氏未曾和离前,是不是有个叫海棠的女子与她亲如姐妹?」 「回皇上,是有这事,那海棠原本是臣见她可怜便买回家伺候的,后来聂氏与臣和离时,将她带走了。」 显庆帝又问:「也就是说凌家与她一点关系也无?」 「是。」 凌绩鸣有些疑惑,为何显庆帝会忽然提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 显庆帝接下来的话替他解了疑惑,「你可知东宫吴承徽是什么身份?」 凌绩鸣摇头,「臣不知。」 显庆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东宫的吴承徽原是逆贼卫郴送进宫内的内应,逆贼之所以能够悄无声息的掌控皇宫,全都是吴承徽的功劳。」 他看了凌绩鸣一眼,「吴承徽不姓吴,她本名蓝婧,是逆王党羽蓝玉致的孙女,也是朕先前向你提起过的海棠。」 听到这里,凌绩鸣惊吓不已,急忙朝着显庆帝跪下,「皇上,臣当初并不知她是逆王余孽,臣与聂氏和离后,就再也未见过此女了,请皇上明察。」 显庆帝意味深长地盯着他,「朕自然知道你与她毫无干系,朕只是痛恨逆王余孽害死朕的子孙,为了给太子兄妹报仇,朕已经将此女千刀万剐,却依旧难消心头之恨。」 显庆帝话里有话,凌绩鸣抬头大胆问道:「皇上有何旨意,臣就算肝脑涂地也会为您做到。」 显庆帝点了点头,「朕欲过继博陵郡王世子卫照为皇太孙,但朕忧心百年之后,皇太孙继位主弱臣强,外戚势大,大宴会改了姓氏。」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凌绩鸣哪能不懂,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道:「请皇上放心,臣定会为皇上分忧解难。」 显庆帝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脸上不由得带了一丝微笑,这也是他经历吴王谋反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从皇宫出来,凌绩鸣的里衣已经湿透,一阵凉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回到府上,他立即召来幕僚商议,一群人在书房里待到凌晨,散去后每个人脸上竟然都没有一丝疲惫。 当显庆帝终于早朝,龙椅都未坐热就有人提议立储,人选自然是他们希望的卫杉。 显庆帝却不慌不忙道:「诸位爱卿莫急,朕心里已经有了适合的人选。」 说完这话,他朝梁芳看了一眼,梁炳芳立即展开手中的圣旨大声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奉先皇遗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但逆贼谋反,杀朕太子,为保国本,今有博陵郡王世子卫照,聪慧伶俐,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过继于朕膝下,立为皇太孙,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朕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孙之父博陵郡王卫枳为摄政王,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摄政王决之。」 过继圣旨一出,满朝皆惊。杜阁老率先发问:「皇上,博陵郡王世子如今不满两岁,怎能担当储君之职?」 显庆帝道:「皇太孙虽小,但有摄政王扶持,杜卿就不必担心了。」 「可……」杜阁老还想说什么,被显庆帝打断:「朕意已决,不会再改。」 这时站在队伍中列的凌绩鸣大声道:「储君已立,大宴定会越来越繁盛,恭贺皇上。」 他话音刚落,又有人陆陆续续出列,说得都是赞成皇上的决议之类的话。到最后,除了杜阁老几个,朝堂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喊皇上英明。 第65章 见局势无法挽回,杜阁老只能叹息不已。 下了早朝,梁炳芳带着圣旨亲自去了博陵郡王府。 卫枳与满满正在逗儿子,听到圣旨上门,赶紧焚香梳洗前去接旨。 圣旨还是早朝上那一封,梁炳芳压制住内心的起伏读完了圣旨。卫枳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颤抖着问:「梁总管,这圣旨内容是否有误?」 梁炳芳摇头,「圣旨上的内容已经当着皇上的面念给朝臣听了,绝对没有失误的地方。」 卫枳与满满对视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不敢置信和不情愿。 但碍于梁炳芳在场,他们只好先接了圣旨。 传完圣旨,梁炳芳没打算离开,「摄政王,皇上有旨,让您随后带着皇太孙进宫觐见。」 卫枳和卫照父子俩前脚随着梁炳芳进宫,显庆帝随后就派人来了博陵王府。 满满作为博陵王妃,虽然担心丈夫与儿子的安危,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招待他们。显然易见的是,显庆帝派这些人来是有目的的,没说几句话,满满就被一个长相刻板严厉的老宫人给拍晕了,然后避开博陵王府的丫鬟和守卫,将满满带离了博陵王府。 此时,卫枳还不知道妻子已经被显庆帝的人带走了,他带着儿子与显庆帝行礼。一见到卫照,显庆帝让梁炳芳将卫照抱到他面前来。 「照儿,从今以后你就是大宴的皇太孙了,应该叫朕皇祖父。」他轻声细语的纠正卫照的称呼。 卫枳听了急忙道:「皇上,立储君非同儿戏,照儿还小,怕是难以担当储君大任,还请皇上从宗室儿郎中另寻良才。」 显庆帝脸上的笑意淡了,「朕是一国之君,看人的本事比谁都强,朕说照儿能行就是能行。」 说完又低下头问卫照:「照儿,你想当皇上吗?」 卫照还不到两岁,不知道这话的含义,懵懵懂懂的望着显庆帝。显庆帝笑着换了个说法,「如果你当了皇上,所有人都会听你的,他们不敢违抗你的命令,他们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你手里。」 卫照的视线被御案上的一碟糕点吸引了道:「糕糕。」 显庆帝一愣,顺着话道:「对,当了皇上以后,所有的糕糕你都能吃,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当皇上,吃糕糕。」卫照忽然拍着小手喊道。 「照儿,别胡说。」卫枳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的喊出了声。 显庆帝拧眉看向他,不悦道:「照儿自己都答应了,你给朕闭嘴。」 卫枳急了,「皇上,臣和王妃只希望照儿能够做一个普通的宗室子弟,从未妄想过九五之尊的位置,还请皇上看在臣祖父的面上,打消立照儿为皇太孙的想法吧。」 听了这话,显庆帝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示意梁炳芳将卫照抱到偏殿玩耍,只留下卫枳一个人。 「卫枳,朕要不是看皇叔的面子,你以为你的王妃以及姜家人还能活到现在吗?」 卫枳大惊,「您这是什么意思?」 显庆帝没有回答,而是拿着桌面上的一堆奏折扔了过去,「你好好看看吧,朕放着这些奏折没有处理,就是想让你看看。」 卫枳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将奏折全部捡起来,一封一封的快速浏览完,越看越是胆战心惊。 「皇上,那凌绩鸣与臣岳父岳母本就不和,他所奏的未必属实,请皇上明察。」 「不错,他的确与你岳父岳母不和,但你那王妃是他亲女,一个做父亲的会陷害自己的女儿吗?」 「可他臣的王妃从小就被他抛弃,这二十年来也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他有何脸面宣称王妃是他的女儿?」 显庆帝当然知道凌绩鸣的心思,但他就是要顺着他的心思走。 「姜家犯了通敌的死罪,你的王妃更是认了一个逆王余孽为姨娘,若不是她,朕的儿孙不会惨死,朕也不会过继别人家的孩子做继承人。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姜家难辞其咎。若你老老实实的辅佐照儿,朕可以答应免去姜家的死罪。」 卫枳现在万分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让卫杉和纪统领去搬救兵,还不如让吴王将眼前这人也一刀砍了,至少这样他便不会受到威胁。 他抬起头,「若是臣不答应呢?」 显庆帝冷笑,「你不会不答应的,就在你进宫的时候,朕已经派人去见了你的王妃,就连姜家那边,朕也让人日夜盯着,你若不同意,你的王妃和姜家人即刻人头落地。」 卫枳一脸煞白,「你卑鄙。」 听到卑鄙两个字后,显庆帝不怒反笑,「这下你该告诉朕你的决定了吧?」 「若我还是不答应呢?」他对显庆帝已经没了称臣的想法。 显庆帝不慌不忙道:「那你与你的王妃可能永生永世都不得相见了。还有姜家那边,朕会让人下手利落些,不让他们受罪。」 卫枳紧紧攥着拳头,双眼猩红的盯着他,「你就不怕你百年之后,我将大宴江山葬送了?」 显庆帝摇了摇头,「你不会,因为你身上流着卫氏皇族的血,你从小受着卫氏皇族的教养,做不出有损大宴江山的事情来。」 卫枳无力极了,他不得不承认显庆帝的话很对,他做不出有损大宴江山的事情来。他低着头沉默了许久,过了好一阵才开口:「我答应了,你是不是就会放过满满和姜家人。」 第66章 显庆帝笑了,「你的王妃会没事的,姜家人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决定将他们一家流放至七里,三年后获释。」 听了这话,卫枳不肯同意,「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惩罚姜家,姜家做错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海棠就是逆王余孽。若要治罪,凌绩鸣才是最该被治罪,毕竟逆王余孽是他花钱买回去的。」 显庆帝怒道:「朕已经从轻处罚了他们,你还想朕怎样?你替姜家赶到不值,那谁又能替朕抱不平呢,朕失去了儿子、女儿、孙子,这全都拜逆贼所赐。若不是看在你与照儿的面上,不管是你的王妃还是姜家人,早就被处决了。」 「三年,朕网开一面只流放他们三年,三年后他们就是自由之身,朕已经够宽容了。若你觉得朕处置不公,那就想办法解救他们吧。」 卫枳失魂落魄的带着儿子回到王府,满满果然被带走了。他知道显庆帝是在逼他,满满与姜家人的安危让他不得不妥协。 第二日他依照显庆帝的意思带着儿子住进宫里,三日后才见到朝思暮想的妻子。 也是在这个时候,姜家流放至七里的圣旨也随着狂奔的马蹄声去了虞城县。 姜裕成一家被流放,姜家的女儿却依旧稳当当的做着摄政王妃,这弄得朝臣们一头雾水。 直到凌绩鸣得意的说出缘由后,他们才恍然大悟。而另一边,满满得知娘俩被流放与凌绩鸣有关,心里对凌家的怨恨已经达到了最高点。 显庆帝下旨将姜家流放至七里,圣旨里并未说要抄没家财。可来虞城县监刑的人受了朝中有心人的命令,姜姜家抄了个底朝天,只剩下一座空壳宅子。 虞城县的消息传到京城,卫枳愤怒极了,不管不顾冲到显庆帝面前讨要说法,显庆帝却对此一无所知。 卫枳不确定他是故意的还是真不知情,只能派人诉彻查此事。后来线索查到了凌家,原来竟是范瑾背着凌绩鸣与监刑的官员达成了共识,想要让姜家没有翻身之力。 范瑾自从吴王谋反一案结束后,整个人就变得癫狂起来。尤其是显庆帝立卫照为皇太孙后,她便发疯似的认为卫照抢了二皇孙的位置,恨不得将颜娘和满满剥皮抽筋。 姜家倒了,颜娘要跟着去流放之地,暂时解了她的心头之恨。但满满母子还在,她的仇还没报。 凌绩鸣回到家里后,径直去了正院。范瑾正跪在佛像面前念念有词。 凌绩鸣冷眼看着她,「菩萨若是知道日日供奉自己的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觉得膈应。」 听了这话,范瑾头也没回,「凌大人半个月都未曾踏足我这院子,今儿个是转了性?」 凌绩鸣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嫌恶道:「我告诉你范瑾,你若是再打着我的名义与朝中官员来往,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个不客气法?」范瑾扶着桌案站起来,冷声问:「是要休了我吗,就像当初休了聂氏一样?」 「你真是不可理喻。」凌绩鸣有些恼怒,「自从娶了你,我自问有哪一点对不起你?可你都做了什么,你看不起我爹娘,对他们没有丝毫敬重,现在他们躺在床上,从未亲自照看过不说,还克扣他们的用度。就因为大姐得了你的便宜,你就下药让她不孕,将她推进柳家的火坑被折磨至疯,最后还拿她来挡刀。你对我家人所做的一切,简直比毒蛇还毒,这样的妻子我可不敢要。」 范瑾笑了,「人心变了,当然记不得以前的好了。别以为那个小孽种当了皇太孙你就时来运转,人家摄政王妃姓姜不姓凌,你拿人家当女儿,人家可拿你当仇人呢。」 这话让凌绩鸣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范瑾说得没错。满满见了自己总是一副仇恨的表情,但他不能让范瑾看笑话,强撑着道:「我们是亲父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别想挑拨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 说着又愤愤道:「当初若不是你逼着我不要她,我们父女俩又怎会这么多年未见。」 范瑾像听了笑话一样,忍不住大笑起来。笑过后指着凌绩鸣道:「我真是看走了眼,那么多青年才俊没看上,却唯独看上你这么个非人的东西。」 「若你真的心思坚定,任我怎么引诱你也不会动摇。偏偏你爱慕虚荣,我只略施小计你便上钩了,宁愿背着抛妻弃女的骂名也要娶我,还不是为了我娘家的权势。后来我娘家失势,你躲得比兔子还快,就怕被牵连。我早该看清你是忘恩负义之人,不然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虽然她说的都是真的,凌绩鸣却不愿回想当初的不堪,他气道:「从今以后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正院里,哪里也不许去。若是敢违抗我的命令,一辈子都别想再见曜儿。」 自从失去两个女儿后,儿子就成了范瑾的命根子,凌绩鸣这话无疑让她慌了神。「你不能剥夺我见曜儿的权利,我是他的亲娘,你不能让我们母子分离。」 凌绩鸣看了她一眼,「你好自为之。」说完拂袖离去,只剩下范瑾呆呆的倚在门口。 范瑾被凌绩鸣软禁在家,另一个监刑的官员也被卫枳以假传圣旨关进了大牢。对于卫枳的处置,显庆帝没有插手。 他的精神越来越差了,手中的大部分权力都下放到卫枳手里。卫枳虽然是摄政王,但身为皇太孙的卫照还年幼,卫枳成了大宴的隐形太子,差的只是正式的名份罢了。 第67章 显庆帝如此看中卫枳,且他妻子的娘家又被流放,渐渐地便有人打起了他的主意。但他们一家都住在宫里,根本接触不了。 于是他们便将目光对准了大长公主,这位皇室中目前辈分最高的长辈,有她做主,摄政王妃也不敢违背。 大长公主压根不想管,武骁侯夫人提议:「祖母不妨让摄政王妃自己决定,这样一来咱家也不得罪人。」 大长公主同意了武骁侯夫人的提议,让她亲自将满满请到了大长公主府。 摄政王妃要替摄政王选侧妃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家里有适龄少女的的人家走了大长公主府的路子将女儿送来参选。 当天,满满与大长公主端坐在上首,看着下面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面色平静道:「看来大家都很想要摄政王侧妃的位置啊。」 听了这话,羞涩的姑娘立即低下头,胆大的却直直的盯着满满。 满满嗤笑了一声,「你们可知道,当初摄政王向我父亲母亲提亲时承诺过什么?」 所有的姑娘都齐刷刷的望了过来。 满满押了押茶杯,不急不缓道:「他对我父母承诺,若娶了我,一生永不纳妾蓄婢。」 这话一出,现场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高挑女子大声道:「哪有男子会做这样的承诺,我看是摄政王妃善妒,才编出如此谎话来拒绝我们。」 红衣女子话音刚落,其他姑娘们也都开始窃窃私语。 满满笑了笑,又忽然敛去笑容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还在做梦的姑娘们,高声道:「哼,不管今天本王妃说的是真是假,你们又能耐我何?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你们这些生的花容月貌的女孩儿们为何非得瞄着我的夫君?今天本王妃就把话撂在这里了,若是有人不听劝,非要来我摄政王府做小,我定让她出不了自家大门。」 「摄政王妃未免太自私了,您问过摄政王的意见吗?善妒是犯了七出之条,摄政王妃不会连这点也不知道吧!」依旧是先前的红衣女子与满满呛声,其他人都跟着附和。 满满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你是哪家的姑娘?」 红衣女子得意道:「我祖父是现任兵部尚书齐元坤。」 「既然你那么贤惠,日后你若成婚,本王妃定会给你的夫君送上几个美貌知趣的女子,全了你贤惠不善妒的美名。」 「摄政王妃,你……」这话让红衣女子丢尽了颜面。这时木香大声呵斥道:「放肆,胆敢对摄政王妃无礼,拉下去掌嘴二十。」 红衣女子很快被人拉了下去,大长公主没有任何异议,其余的姑娘们都看出来了,人家压根不想管这事。 满满冷声道:「本王妃就是善妒又怎样,我的丈夫为何要同别的女人分享?我再次声明,若有人还不死心,别怪我出手无情。」 武骁侯夫人看着满满,心里满是羡慕。在纳妾这方面,若男人没有那些心思,家里的妻子才会有底气拒绝外面的女人。看来摄政王对摄政王妃真的是一心一意,不然摄政王妃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大胆的话来。 大长公主不赞成满满的想法,但她年纪大了,大宴的江山早晚会由卫照继承,她不想因此与满满失了和气,从而败坏天家对武骁侯府的好感,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现场的气氛变得很僵,直到一声尖利的嗓音传来,「摄政王到。」 听到摄政王来了,众人都有些吃惊。那些待选的姑娘们内心十分雀跃,觉得不管摄政王妃如何厉害,只要摄政王看上了自己,她也不能阻拦。 满满当然看出了她们的小心思,不由得嘲讽的笑了笑。 卫枳被金一推着,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和武骁侯傅云集。跟大长公主见过礼后,金一直接推着他停到了满满旁边。 先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他都知道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牵起妻子的手,大声道:「摄政王妃说得不错,当初本王去姜家求亲时,曾对岳父岳母起誓,一生永不纳妾蓄婢。你们的家人今日将你们送进公主府,本王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本王不会给他们膨胀野心的机会。」 说完又对傅云集道:「今日那些走了公主府门路的人家,送礼的册子誊一份给本王,本王倒要看看,本王侧妃之位究竟值多少银子。」 傅云集应了,其他人慌了。 卫枳才不管他们如何,跟大长公主告辞后,带着妻子离开了大长公主府。 回宫的路上,满满问卫枳:「你怎么也出宫了?」 卫枳道:「我不放心你。」 满满笑了笑,「有你和照儿在,就连大长公主都要给我几分薄面,其他人更不敢对我如何了。」 卫枳笑了笑没说话,只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夫妻俩前脚回到宫里,卫杉随后就来了。满满以为他们有事情要商量,道:「我先去看看照儿。」 卫枳拉住她,「别走,我叫小杉来是为了岳父岳母的事。」 满满一听焦急的问道:「我爹娘他们怎么了?」 卫枳道:「你别着急,他们没事。我得到消息,他们已经在七里安顿下来了,我打算让小杉代我去趟七里。你若是有要带给他们的东西,现在就可以准备了,小杉后日一早就出发。」 第68章 听了这话,满满心里的大石落了地。高兴了一阵后又不由得担忧道:「皇上那边知道了会不会责罚你?」 卫枳摇头,「放心吧,他知道我在干什么,既然没有阻挠,说明他不反对我们与岳父岳母接触。」 满满对显庆帝没有好印象,只觉得他有些疯癫。朝政之事她不懂,于是便下去给父母弟弟们准备东西了。 满满走后,卫杉问:「三哥为何要骗三嫂,我去七里的事情还瞒着皇上,若是被他知晓,到时候怪罪你该怎么办?」 卫枳再次摇头,「你嫂子本就为父母兄弟忧心,我不能再增添她的烦恼。」说完顿了顿,「皇上那边有梁炳芳看着,消息暂时传不到他耳朵里。」 卫杉还是担忧,「据我所知,他还有一支只听令帝王命令的密卫。」 卫枳冷笑,「那又如何,密卫终究是见不得光的。他有自知之明,不会冒险拿我开刀。」 听了这话,卫杉只得自愧不如。 之前朝臣们想推他上位,当时的他还挺心动。不过当显庆帝在朝堂上当众宣布立卫照为皇太孙,卫枳为摄政王时,他便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同卫枳父子俩相争。 虽有遗憾却不怨恨,他与卫枳一起长大,知道卫枳比自己出众很多。若他当了摄政王,大宴才会越来越好。 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不想因此断送他们的兄弟感情,大宴皇室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三日后,卫杉带着满满准备的东西去了七里。 而正被亲人惦记的姜家人在休整了两日后,开始了流放生活。 七里这个地方地域辽阔却土地贫瘠,和七里一江之隔的是斡拓国,一个比七里土地更加贫瘠的蛮族。 斡拓国眼馋大宴的繁华,却因为国小兵弱不敢侵犯大宴,这么多年来一直与大宴和谐共处。 不晓得斡拓国的首领从哪里听说了大宴摄政王的岳父岳母和妻弟被流放到了七里,打算掳了他们向摄政王提要求。 七里有少部分是土生土长的百姓,其余的不是军户就是被流放到这里的犯官家眷。 看守流放罪民的守官受了卫枳的警告,又深知姜家三年后就要回京,所以给他们安排的都是比较轻松的农活。 可偏偏姜裕成犯了左,非要双生子去做苦力活。颜娘劝他他也不听,反过来还劝颜娘,「鱼儿年纪小,跟着你锄草就行。但文博文砚不一样,都是大小伙儿了,能有这个机会吃吃苦,才知道百姓的生活多不容易。」 说完压低声音道:「日后咱们回了京,对他们好处大着呢。」 听了这话,颜娘说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又担忧起丈夫来,「可是你要去修河堤,身子能受得住吗?」 姜裕成安抚道:「别担心,你夫君我正当壮年,身子骨结实着呢。」 夫妻俩正说着话,监工那边开始集合了,姜裕成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不信晚上回来让你检查。」 颜娘只得放他离去。 文瑜跟着娘亲蹲在田间锄草,脸蛋儿被太阳晒的通红,颜娘心疼极了,「鱼儿,累吗?」 文瑜摇头:「娘,我不累,这里可比京城好玩多了。」 颜娘听了这话,不知想哭还是想笑。 文瑜举着一根有着锋利的叶片的草道:「娘,您看这个,它的边缘跟我手里的镰刀边缘好像啊,发明镰刀的人是不是看了这种草才造出镰刀的?」 颜娘哪里知道,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儿子的问题,这时旁边的官道上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母子俩不由得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待看清来人后,文瑜兴奋的大叫起来,「娘,是卫杉哥哥。」 卫杉的到来让颜娘母子有了休憩的时间,监工一开始不知道卫杉的身份,正要呵斥他离开时,七里的监守赶到了。 监守对卫杉很是客气,请他到官衙喝茶歇息。卫杉有任务在身,将东西送到姜家人手上后就要立刻赶回,于是便拒绝了监守的邀请。 卫杉问颜娘:「姜伯母,姜伯父和两位弟弟呢?」 颜娘道:「他们父子三人正在修河堤呢。」 卫杉一听变了脸色,恼怒地看向监守,「不是让你给他们安排一些轻松的活计吗,为何安排他们去修河堤?」 监守脑门上全是汗,正要解释时就听颜娘道:「不关监守的事,是你姜伯父自己要去的,他想让文博和文砚体会底层百姓们的生活。」 听了这话,卫杉脸色缓和下来,对监守道:「刚才是我太着急了,还望监守莫要放在心上。」 监守忙道:「大人严重了。」说完又问:「大人,卑职是否派人将姜大人父子请回来?」 卫杉摇头,拍了拍文瑜的肩膀,「鱼儿,你带我去找你父亲和哥哥们吧。」 鱼儿点了点头。 文瑜带着卫杉去了修河堤的地方,颜娘原本要回去继续锄草,但监守不敢让她回去,便让自家夫人前来陪同。 文瑜和卫杉来到修河堤的地方时,姜裕成与两个儿子正在挑淤泥。父子三人与往日的意气风发不同,此刻穿着粗布衣裳,肩上挑着担子,跟别的挑夫没有什么不同。 文瑜一眼就认出了父亲和哥哥们,卫杉看到他们时,不由得鼻尖发酸。 第69章 「姜伯父,文博文砚,你们受苦了。」 文砚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笑着道:「一点也不苦,比我练武轻松多了。」 文博也点头,「原来我只在书中和听爹描述过这样的生活,自己亲自体验了才觉得百姓不易。」 卫杉看向一脸笑意的姜裕成,「看来姜伯父的苦心两位弟弟都能明白,但你们毕竟不同于常年劳作的人,如果身体吃不消,就去找监守换一个轻松些的活计。」 说完又凑到姜裕成耳边用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三哥让我告诉您,可随时准备回京。」 姜裕成面色不变,心里却翻起惊涛骇浪,他定定的看了卫杉一眼,卫杉朝他点了点头。 说完最重要的事情后,卫杉又把满满准备的东西交给他们。颜娘和姜裕成又问了满满和卫枳的情况,卫杉告诉他们一切都好。 卫杉在七里待了不到两个时辰,然后又快马加鞭的赶往京城。卫杉来了一趟,七里的犯官家眷以及当地百姓们都知道新来的姜家人是有后台的,平时做工遇见了,都会很客气的跟他们打招呼。 有些想攀上他们的,还瞄准了文博和文砚两兄弟,时常让家中未嫁的女儿在他们身边晃悠。 对比颜娘很是苦恼,跟姜裕成抱怨:「那些姑娘也太不顾脸面了,我们姜家虽然没有门户之见,但也不能娶那些心思不纯的女子进门。」 姜裕成却道:「我倒觉得这是好事。」 颜娘有些不理解,姜裕成与她解释,「文博和文砚正处于青春年少,这个年纪是最容易受到诱惑的时候,若他们能够抵制住诱惑,也算是锻炼了他们的心性。」 丈夫的话让颜娘很不认同,「万一他们没能抵制诱惑呢?」 姜裕成正色道:「那只有让他们负起责任来,按规矩来办。」 颜娘心里存了一股郁气,随即将脸转向一边,不想理会姜裕成。 而两人说话时,都忽略了在屋子里睡得正香的文瑜,两人的对话被他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晚上睡觉前,文瑜将白天从父母那里听来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听的文博文砚两人惊讶不已。 文瑜眨眼,「大哥二哥,你们可要小心了,万一被那些心思叵测的女子讹上,我可要多两个嫂子咯。」 文博文砚两个相视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苦恼。从那以后,两人只要一见到有女子出现,都躲得远远的。 一转眼,姜家人来七里也有一个月了。这一日天降暴雨,监守允许所有的人回去休息一日。 谁也没想到,这样恶劣的天气竟然有几个人偷偷渡过了七里江。 那些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在打姜家人主意的斡拓国国主派来的武士,目的是掳了姜家人向卫枳谈条件。 与姜家相邻的是一户军户,军户家里有个跟文博文砚差不多的少年金盛,没事时总喜欢跟文砚切磋武艺。 二人头天晚上约好第二日一早上工前比试,谁知暴雨碍事,几乎一整天都没机会。 金盛在七里几乎没有遇到跟文砚那般功夫好又不嫌弃他是军户的犯官家眷,与文砚结识后,一直拿他当朋友。 暴雨不停,就不能跟朋友见面,金盛时不时的从窗洞里往外探,却看到了一伙穿着斗篷戴着斗笠的人鬼鬼祟祟的摸进了姜家院子。 金盛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跟父亲说道:「阿爹,姜家进了很多人,都穿着斗笠和斗篷,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金父听了,「姜家与咱家不同,京里有贵人,三年一过就要回去。可能是监守大人派人给他们送东西吧。」 金盛摇头,「不像是送东西的,他们走几步就打手势交流,倒像是要去姜家偷东西一样。」 听儿子这样说,金父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七里有谁不知道,当初京城来的贵人给姜家带了很多东西,听说值钱的还不少。 他拿起立在墙角的长枪,对儿子道:「我去看看情况,你留在家里。」 金盛急忙拿起平日里用的棍子,「爹,我跟您一起去。」 金父看了他一眼还是同意了,父子俩离家前叮嘱金母关好门。 那几个斡拓国的武士进了姜家院子后不敢轻举妄动,暴雨落地的声音很好的掩藏了他们发出的脚步声。 领头的命两人守在门口,他带着另两人直奔主屋。 姜裕成正在考校三个儿子近来上工的心得,颜娘在一旁做着针线活。文砚最烦舞文弄墨,半天都不知该如何下笔。 他朝门口望去,心里希望这场暴雨快点停止,他宁愿去挑淤泥也不想被逼着写文章。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了一声布谷鸟的叫声。文砚有些雀跃,是隔壁的金盛发出的声音。两人成为朋友后,他才知道金盛还有一手口技的绝活。 姜裕成见文砚不专心,眉头不由得皱了皱,正要开口时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屋内的一家人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三个穿着斗笠拿着短刀的人闯了进来。 文砚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掀起桌子朝着三个不速之客扔过去,一边快速地朝文博喊道:「哥,你护着爹娘和鱼儿进里屋去,这里交给我。」 说完随手操起姜裕成的戒尺,与那三人缠斗起来。 第70章 文博回了一个「好」字,拉着姜裕成三个往里走,姜裕成也知道她们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但又担心儿子的安全,所以一时间进退两难。 家里只有文博和文砚会功夫,文博只练了皮毛,对付偷鸡摸狗的小贼不成问题,要跟这种明显一看就经过训练的交手只有落败。 若想帮到文砚,强上不能,只能智取。 文博扯着姜裕成和颜娘进了内室,吩咐文瑜拦着爹娘,正要出去时,文瑜叫住了他。 「大哥,你用我特制的弹弓装上绣花针,专射那些人的眼睛,只要他们看不见,行动就会受限。」 文瑜话音刚落,颜娘立即去取绣花针,文瑜接着递上自己的弹弓。 文博拿着特制的弹弓迅速跑到内室门口,然后对着其中一人的眼睛射过去。第一针失了准头,射到了那人的额头上。 那人吃痛,顿时分身朝着内室攻来。而此时文砚杯另两人缠着分不开身,慌乱中文博又再次射出一针。 这一次运气好,刚好射中那人的眼球,只听到耳边传来一身凄厉的叫喊,那人捂着眼睛蹲了下去。 就在这时,外面守着的两人与金家父子都听到了这声叫喊。 金父对儿子道:「咱们赶紧进去看看。」 父子俩刚踢开门,就看见守在门口的两人正往里面冲。 「哪里来的贼人,竟敢来这里撒野?」金盛一生怒喝,手中长棍朝着其中一人狠狠砸去。 金父也与另一人打斗起来。 外面战况激烈,屋里更激烈。文砚虽然功夫了得,但双拳难敌四手,渐渐地败下阵来。好在有文博的射针帮忙,贼人一时也拿不下他。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的两个贼人被金家父子解决了,两人急忙冲进屋里来帮忙。 有了金家父子的加入,三个贼人又都被文博的射针所伤,很快就将他们制服了。 终于结束了打斗,整个屋内狼藉一片,文砚与贼人近身搏斗的时候受了不少上伤,好在都是一些皮外伤。 姜裕成对颜娘道:「你去给文砚包扎伤口,剩下的交给我和文博来处理。」 颜娘点了点头,文砚冲着金盛眨了眨眼,然后跟着娘亲进去了。 姜裕成对着金家父子作了个揖,「今日多亏金兄父子,我姜家才幸免于难,救命之恩不敢忘,若日后有需要我姜家的地方,尽管开口,姜某必定尽力而为。」 金父连忙摆手,「都是举手之劳,姜大人不必如此。」 姜裕成正色,「金兄的举手之劳对我们来说是活命之恩,这份恩德无论如何也不敢忘。」 他这般强调,金父倒不知如何回答了。金盛开口道:「姜伯伯,我爹这个人一向是乐于助人的,他常跟我说,帮人就是顺手的事,能帮就帮。今天我们帮你们抓贼人,并不是图您的报酬,文砚是我的好朋友,朋友有难当然要出手相帮了。」 听了金盛的话后,姜裕成不由得感叹万分。自从做官以后,很久都没遇到这般心思纯正的人家了。心里打定主意,在回京之前,一定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姜家遇袭的事情很快禀报到了监守那里,暴雨天监守正搂着妾室快活呢,忽然听到了这个消息,急急忙忙套上外衫赶来姜家。 「哪里来的贼人,姜家也是你们敢闯的?」监守对着捆一起的五人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又急忙问姜裕成,「姜大人,让您受惊了,不知可有伤到?」 姜裕成道:「除了我那次子与贼人打斗时受了皮外伤,别的倒没什么。还有就是多亏了隔壁的金家父子帮忙,才避免了伤亡。」 说完顿了顿,「刚刚我仔细观察了这几人一番,看着不像是咱们大宴的人。」 听了这话,监守连忙朝那几人看去,只见他们身上穿着普通的汉民衣衫,头上包着七里百姓常用的布巾,脸上的胡须十分浓密。乍一看跟汉民没什么不同,但走近后就能闻到他们身上似有若无的腥膻味。 监守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来人,将他们头上的布巾揭了。」 他话音落下,立即有人上前揭掉了,露出了贼人头顶的真容。 「哼,原来竟是斡拓国人。」监守冷冷的看着他们,「咱们两国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说,你们为何要来七里行刺姜大人?」 那五个斡拓国的武士闭口不言,监守恼怒之下踢了其中一人一脚,那人缓缓抬起头,狠狠地盯着监守。 监守气急,「将这五人关进监牢严刑拷打,我倒要看看是他们骨头硬还是刑具硬。」 姜裕成插话,「监守大人,姜某不才,曾在刑部待过一段时间,若大人不嫌弃,姜某有办法问出他们的目的。」 碍于姜裕成的身份,监守有些犹豫。姜裕成继续道:「他们明显是冲着我姜家来的,我想弄清楚缘由,还望监守大人通融。」 监守深吸一口气,「好吧,姜大人随我来。」 姜裕成跟着监守去了监牢,与审讯的人一起在监牢里待了三天三夜,终于问出了斡拓国人的目的。 在得到口供后,姜裕成觉得有些好笑。那斡拓国的国主是傻的吗,竟然为了他们一家打破了两国互不干扰的局面。 在自己的地盘发生了异族入侵的事情,监守必须立即上报。当监守的上报奏折到了京城后,卫枳第一时间知道这事。 第71章 「哼,斡拓国一个弹丸小国也敢在我大宴疆土上撒野。」他批复道:「斡拓国国主无视两国友好邦交,私自派人袭击大宴百姓。从今日起,大宴与斡拓国断交,大宴与斡拓国边境互市关闭。」 卫杉看了他的批复,迟疑道:「真要跟斡拓国断交吗,三哥不怕那帮老家伙反对?」 卫枳摇头,「不会的,我也不是真的要跟斡拓国断交,而是想借此机会逼他们换国主。」他道:「我觉得斡拓国国主阿拜尔的兄弟莫那纳当国主挺好的。」 卫枳将批复好的奏折放在一旁,忽然对卫杉道:「这几日皇上已经晕厥过去好几回,太医都差点将承晖殿当作家了。」 卫杉望向他,「三哥的意思是他快要……」 卫枳点了点头。 卫杉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三哥放心,我会负责好皇宫的守卫,杜绝一切意外发生。」 卫枳拍了拍他的肩,「你做事我放心,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卫杉在卫枳这里待了一会就离去了,隔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承晖殿那边来了个小太监,说显庆帝醒了传卫枳过去。 卫枳放下手中的朱笔,随着小太监去了承晖殿。刚一踏入承晖殿,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显庆帝看着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他身后垫着两个大枕头,正靠在床头等卫枳。 卫枳行了礼后,与显庆帝对视了一眼。显庆帝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正当壮年的侄子。 他曾无数次想象,若他还处于鼎盛时期该多好,一定不会再让自己陷入今天的局面。 他又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天极宫的现任推演者急色匆匆的来见自己,说出了最近一次的推演结果。 当时的他是想过要除去卫枳的,毕竟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酣睡?但他一想到年迈的恭王叔为了保住仅有的血脉,主动上交了兵权。 卫枳的父亲,也是为他挡箭而死,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杀手,所以才命人在他的马上做了手脚,让他摔断了双腿。 谁知命运竟这般捉弄人,曾经他害怕卫枳会夺了自己的天下,给他的都是表面的荣宠。现在却要亲手将江山交到他的手里,大宴皇室嫡系一脉就此断绝。 显庆帝神思恍惚,卫枳耐心的等待着,直到他回过神后。 「枳儿,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让卫杉去了一趟七里?」 这都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卫枳没想到显庆帝现在才问起,他道:「臣担心岳父一家,所以才让小杉代我去了一趟七里。」 显庆帝点了点头,「朕没看错,你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说着顿了顿,「重情义是好事,但你要记着,我卫氏儿郎绝不能被情义束缚住了,有时候必须得硬下心肠。」 卫枳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跟他反驳,只点头赞同他的回答。 显庆帝却觉得难受,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样。他心气不顺,冷着脸让卫枳退下。 卫枳从善如流,刚刚走出承晖殿,梁炳芳就跟了出来。 「摄政王殿下,请留步。」 卫枳命人停止推动轮椅,梁炳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皇上让老奴去东宫接皇太孙殿下。」 卫枳一脸平静的盯着他,梁炳芳笑着道:「最近皇上嘴里时常念叨着已故的二皇孙,还说皇太孙与二皇孙模样像了六成,俨然已经把皇太孙当成了亲孙子。」 听了这话,卫枳道:「梁总管随本王一道去东宫吧,照儿这会儿应该起了。」 梁炳芳立即应了。 到了东宫,卫照果然已经午睡起床了,满满正在喂他喝蜜水。见到父亲后,他朝着卫枳伸出手,嚷着要他抱。 卫枳将儿子报到腿上坐着,对满满道:「皇上想照儿了,让梁总管接他去承晖殿。」 满满搁下碗,「照儿顽皮,恐会惊扰了皇上休息。」 梁炳芳上前一步道:「娘娘请放心,老奴会好好照看皇太孙的。」 满满看了卫枳一眼,卫枳道:「我下午还要去给皇上请安,到时候亲自将照儿带回来。」 满满将儿子抱到怀里,柔声叮嘱,「照儿,一会儿到了承晖殿你要乖乖的,不许乱跑和调皮,等着你父王去接你。」 卫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后在爹娘的目送下跟着梁炳芳走了。 卫枳处理了一个时辰的奏折后,心里挂念儿子,便搁下笔往承晖殿去了。 离承晖殿还有段距离时,忽然看到太医院的几个老太医行色匆匆的进了承晖殿。他脸色一变,让人加快了推轮椅的速度。 承晖殿里,显庆帝又陷入了晕厥,太医看过后,脸色均十分凝重。 「皇上为何会突然晕厥?」卫枳质问伺候的宫人。 那宫人吓得跪在地上,「回摄政王,皇上先前同皇太孙玩了一会儿,过后便有些精神不济,让梁总管将皇太孙带到偏殿去了。接着让奴婢们全部退下,奴婢们都在外殿候着,听到内殿传来了声响,进来后皇上已经晕过去了。」 卫枳又问太医,太医回答显庆帝的情况不大好,就算醒来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话让殿内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卫枳道:「本王命你们尽全力救治皇上。」 第72章 太医们只好照做。 显庆帝醒来时已经是戌时末了,他像是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命人传朝臣们进宫。 卫枳抱着儿子,身旁站着满满。显庆帝的眼神从他们一家三口身上掠过,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二皇子一家。 亥时初,众大臣从宫外赶来,显庆帝对杜阁老为首的一众老臣交代了许多,并当着他们的面传位于两岁的卫照。 大宴朝即将要换主人,众臣心里复杂极了。在这之前,谁都没想到显庆帝会把江山交到一个奶娃娃的手里。 交代完臣子们后,显庆帝招手让卫枳过去,「枳儿,朕将大宴的江山交给你们父子,你们千万别让朕失望啊。」 「皇上请放心,臣定会协助皇太孙治理好大宴。」 显庆帝点头,「朕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说完这句,他忽然抓住卫枳的手,「朕还有件事情要你去做。」 「皇上请吩咐。」 「朕去后,不要将朕与傅筠荣那贱人合葬,将她的棺柩挪出帝陵,改葬进妃陵。」 卫枳问:「那皇上与谁合葬?」 显庆帝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张笑靥如花的脸,最后祥妃艳丽的面容停在他眼前。 「就祥妃吧。」他叹息道:「她虽然不大聪明,却是真心待朕,还为朕生了个儿子。」比起傅筠荣、沈贵妃那两个贱人的背叛,忠贞的祥妃才有资格葬在他身边。 显庆二十九年,显庆帝驾崩了,享年五十九岁。 他在临终前将自己的江山交给了卫枳、卫照父子俩。在显庆帝的棺椁葬入皇陵的三天后,两岁的皇太孙卫照被群臣拥护着登上了帝位,改年号为天福。 卫照虽为新帝,却是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奶娃娃,帝王的权力暂时由父亲卫枳代为掌管,卫枳成为了这个国家的实际掌权人。 新帝登基后的发布的第一条诏令就是大赦天下,凡是在显庆二十三年至显庆二十九年收押、流放的犯官罪民,非谋反乱国、不可饶恕者;非杀人放火、罪大恶极者;非祸害百姓、受贿数目重大者,均可得到赦免,以往所犯罪行均可既往不咎。 按照诏令的规定,姜裕成一家自然在赦免范围内。等到朝廷的赦免令到了七里,姜家就可以准备回京了。 七里的流放罪民里,也有部分人家在赦免范围之内。赦免令下来后,他们都恢复了自由之身。 有跟姜家相熟的,约好一起回京,也有平时不怎么来往的,这时也会厚着脸皮求一同前往。 因为一道赦免令,七里的百姓们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若姜家和其他被赦免的人家是欢喜的话,隔壁金家就是发愁的那一个。 金家是军户,世世代代都生活在七里,若是没有军令,军户是不能离开户籍管辖地的。 金盛从小跟着父亲练就了一身武艺,人又聪明伶俐,金父不想儿子跟着自己一样,一辈子为军户这个身份的所束缚。 自从上一次救了姜家以后,金父就一直在想,要不要去跟姜裕成提一提,帮着儿子改掉军户的身份。 但他忠厚老实了一辈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这事就搁置了下来。直到赦免令下来,他都没想好如何开口。 金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苗,金母比金父更想儿子能够出人头地。在她偶然得知了丈夫的念头后,咬了咬牙将后院里养的两只老母鸡杀了,提着去了姜家。 颜娘正在收拾回京的行李,姜裕成带着文博文砚兄弟俩去河堤处了,文瑜一个人在院子里捣鼓他的小玩意儿。 听到敲门声,文瑜跑过去开了门。 「金婶子,是你啊。」目光落在了她手里母鸡身上。 金母笑着点了点头,「你爹娘在吗?」 文瑜回答:「我爹不在家,我娘在里屋收拾行李呢。」 听到姜裕成不在家,金母松了口气。在她看来,女人家总要比男人心软一些,说起话来也要方便些。 她对文瑜道:「你自己玩吧,我进去跟你娘说说话。」 文瑜点了点头,等她进屋后却将小杌子搬到了里屋门口,一边摆弄着手上的玩意儿,一边竖起耳朵听颜娘和金母在说什么。 颜娘见金母提着两只鸡,随即便知道了她是有事相求。但金母却一直不提所求之事,反而东拉西扯了一大通。 「金盛娘,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颜娘忍不住道。 金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清楚自己的目的。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和当家的都知道你们要回京城的事情,姜大人是有本事的人。夫人,我想求您一件事,你们离开的时候能不能带着我儿金盛一起走?」 颜娘有些吃惊,「你是数目让我们带着金盛一起去京城?」 金母点头,「我金家世代都是军户,一辈子就跟木头桩子一样钉在这里。我和他爹活了大半辈子习惯了,但盛儿还年轻,我们不想他继续重复我们的生活。」金母恳切地望着颜娘,「盛儿功夫很好,若夫人不嫌弃,就让他跟在二公子身边做个护卫也行,只要能摆脱军户这个身份。」 听了这话,颜娘道:「金盛的事情我做不了主,等我家老爷回来了,我会跟他说的。」 第73章 金母高兴的笑了,颜娘又道:「别的我不敢保证,若金盛能够跟我们去京城,我家老爷定会好好安排他的去处的。」 金母激动极了,「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颜娘摇头,「事情还没成呢。」她看了一眼放在门口的老母鸡,「你把提来的东西拿回去吧。」 金母道:「我们家也没有别的东西,只能用两只老母鸡作为谢礼,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我叫你将老母鸡拿回去,并不是嫌弃什么。你放心,金盛的事情我一定会跟我家老爷提的。」 金母还想说什么,颜娘坚决不动摇,于是她只能提着老母鸡回去了。 金母走后,文瑜进了屋。 「娘,您刚刚为何不直接告诉金婶子,我爹已经跟姐夫说好了,咱们回京时也会将他们一家都带上的。」 颜娘道:「这事你姐夫那边还没回信,你爹常说不要做无把握之事,不要说无根据之话,所以这件事暂时不能外传。」 听了这话,文瑜忽然叹了口气。 颜娘笑着问:「怎么了?」 文瑜闷闷道:「我一点都不想回京城,七里比京城好多了。」 颜娘愣了一下,随即揉着儿子的头发道:「七里有七里的好处,京城也走京城的好处。七里只是我们短暂的停留之地,京城是你的出生之地,那里有你姐姐姐夫和外甥,还有你从小到大的玩伴,京城才是我们的家。」 文瑜还是提不起精神,颜娘又道:「难道你不想姐姐姐夫吗?咱们可是已经三年多没有见过他们了。」 「当然想了。」他举起手里的小玩意道:「这是我送给照儿的礼物,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小舅舅。」 说完这话,文瑜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着急道:「我还有好多东西没做呢,娘,您慢慢收拾,我出去了。」 看到小儿子风风火火的样子,颜娘忍不住笑出了声。 傍晚,姜裕成带着两个儿子收工回家,颜娘将金母来过一事说了。姜裕成道:「女婿那边已经回了信,等明日我问过金兄的意思后再说。」 听了这话,颜娘笑道:「若金家跟着咱们去京城,最开心的应该是文砚,在京城那会也没见他跟谁那么要好过。」 姜裕成点头,「金盛是根好苗子,若是好好培养,日后必有所成。」 姜家人离开那天,七里的天空湛蓝一片、万里无云,微风轻轻吹拂,仿佛是在为他们送别。 回程的路上比来时多了自由和松快,颜娘与姜裕成嘴角噙着笑,正看着文博与文瑜下棋。至于文砚嘛,去另一辆车上与金盛讲京城的风俗与见闻去了。 在姜裕成的操作下,金家三口都摆脱了军户这个身份,如今正跟着他们去京城谋生。 金父武艺出众,姜裕成对他早有安排,金盛呢就暂且让他跟着文砚作伴,日后再做打算。 半个多月后,一行人总算到了京城。还未进城,老远就见着金总管带着家丁在城门外等候。 见到姜裕成几人后,金总管连忙迎上前,「姜大人,姜夫人,三位公子,我家王爷和娘娘得知你们今日进京,天还未亮就派我来此等候了,总算是见着你们了。」 姜裕成虚扶了金总管一把,「金总管,劳烦你了,这种小事让个小子跑一趟便是。」 金总管摆了摆手,「姜大人和夫人是我家王爷和娘娘最敬重亲人,理应他们二位前来接应,只是宫中事物缠身抽不开身来,所以才让我来。」 听了这话,姜裕成立即道:「政事最为重要,半点不能耽搁。」 金总管点头,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金总管道:「娘娘早就命人将府里规整了一遍,姜大人,姜夫人和三位公子先回家吧。」 「金总管请稍等片刻,我交代他们几句就来。」姜裕成指了指后面跟随的马车。 金总管点了点头。 姜裕成走到后面的马车队伍中,跟他们说明了情况。大部分人除了羡慕还是羡慕,但都能理解。只有一家人发出不满的声音,妄想姜裕成能够替他们安排住处,姜裕成敛去笑意,「姜某看在诸位同在七里服役的情面上,答应与你们同行回京,如今已到京城,就此别过,愿大家以后各自安好。」 说完转身就走,那家人还不肯死心,那家的女人还差点上来拦着姜裕成。姜裕成冷笑了两声,「早知你们如此不识好歹,当初就不该答应与你们同行。」 那女人怂了,「姜大人,当初你答应带上我们,到了京城更不应该抛下我们啊。」她指着金家人道:「咱们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文砚听了这话皱眉道:「你们能跟他们比吗,金叔和金盛对我们姜家有救命之恩,你们呢,在七里的时候就同我家没什么来往,好心载了你们一程,也该知足了吧。」 旁边其他人也听不下去了,都劝那家人不要再纠缠。见没人帮着自己,他们只好偃旗息鼓。 从显庆二十七年三月到天福元年八月,姜家离开了京城两年多。这两年多的日子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虽然眼前的景象未变,冥冥之中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金总管将他们送到姜府后便离去了。此前他们被流放时,贴身伺候的下人都被遣散了,如今府里伺候的人都是满满安排的。颜娘忍着疲乏安排好了金家三口的住处,草草用过晚饭后回了正院休息。 第74章 也许是离家太久,明明身子疲乏的不行,闭上眼睛后却怎么都没有睡意。 身旁传来丈夫轻微的鼾声,颜娘更加睡不着了。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最后起身披着外衣去了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 她望着天上的圆月渐渐出了神,连姜裕成什么时候出来的都不知道。 「夫人在想什么?」姜裕成出声问道。 颜娘惊讶的回过头,「你怎么也出来了?」 姜裕成挨着她坐下,「睡着睡着发现旁边不见夫人的踪影,我担心夫人会偷偷离我而去,所以才借着夜色来寻夫人。」 颜娘嗔怪道:「越老越不正经。」 姜裕成笑了笑,拉着妻子的手问道:「那你告诉我,为何不睡觉跑出来吹冷风。」 颜娘叹了叹气,「不知道是不是换了地方睡不踏实。」她盯着姜裕成道:「我们虽然回来了,但我总担心哪天圣旨一下,咱们一家又被流放到哪里去了。」 听了这话,姜裕成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了,这次回京后,咱们再也不会经历之前的那些事情了。」 「你想啊,先帝已逝,掌权是咱们的女婿,九五之尊又是咱们的外孙,只要我们姜家不作奸犯科、谋反乱国,谁敢处置我们?」 颜娘心里还有忧虑,姜裕成又道:「别担心了,天塌下来还有为夫顶着呢。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进宫呢,要是满满见你气色不好,心里必然难受。」 提起女儿,颜娘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大半。为了不让满满担心,她乖乖的随着丈夫回去歇息了。 翌日用过朝食后,姜裕成和颜娘带着穿戴整齐的三个儿子进宫了。 今天要同久别地亲人相见,满满早早的就派人去宫门口等着了。辰时初,总算见到了他们。 满满是摄政王妃,现在又管理着宫中事务,颜娘他们进来够首先行了君臣之礼,然后再叙家礼。 「爹,娘,女儿总算盼到你们了。」满满红着眼眶激动道。 颜娘的眼睛也湿润了,「是啊,算算日子,咱们娘俩两年多不见了。」她伸手摸了摸女儿脸庞,「你还好吗,有没有人为难你?」 满满道:「我很好。」她笑了笑,「照儿是皇上,夫君是摄政王,放眼望去天底下没人比我身份尊贵,哪里有人敢为难我。」 颜娘也笑了:「娘也没想到我的满满会有这般造化。」 女人家说起话来就忘了其他人在场,姜家的几个男人被他们晾在一旁。等了许久,文砚有些忍不住了,「娘,你跟姐姐以后见面的日子多着呢,也该让我们同姐姐说说话吧。」 颜娘和满满这才记起他们来,颜娘笑着瞪了次子一眼,「就你话多,文博和鱼儿都没说什么呢。」 文砚嘿嘿笑了笑,窜到满满身边,「姐姐,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又高又壮?」 满满仔细打量了他一阵,皱眉道:「你怎么变得跟一块黑炭似的。」 说完又去看另外两个弟弟,见他们黑了一些却没有文砚这么夸张。 文砚摆了摆手,「姐,你别管弟弟黑不黑,男儿家黑一点才有男子气概。」他笑着凑拢道:「你跟姐夫说一说,让他把我调……」 文砚话还没说完,殿外忽然响起一道尖厉的声音:「皇上驾到,摄政王驾到。」 卫枳与卫照父子俩从承晖殿过来,见到姜家人后十分激动,姜裕成和颜娘带着孩子们向父子俩行了君臣之礼。 卫枳伸手虚扶了一把,「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姜裕成摇头,「如今不同往日,我等礼不可废。」 卫枳没有说什么,转头对儿子道:「照儿,你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们都来了,快给他们见礼。」 卫照听话的照做,颜娘和姜裕成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满满看了他们一眼,「爹,娘,先前你们已经行过国礼,现在咱们叙的是家礼,照儿身为晚辈,向你们见礼那是应该的。」 卫枳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见夫妻二人都这样说,姜裕成和颜娘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三个舅舅中,卫照最喜欢的就是文砚。因为文砚会带着他骑大马,也就是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带着他在御花园里走一圈。 其次就是文瑜,文瑜在七里的时候做了很多小玩具,这次进宫也带来了。卫照收到小舅舅送的礼物后开心极了,玩了一整天都不舍得放手。 至于文博嘛,他从小就觉得自己是长兄,要成熟稳重懂事,结果长成了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小皇帝卫照见了他,立即变得乖巧可爱,哪怕他摆出笑脸,卫照都不敢调皮。 满满常说,自从文博回来,才终于有人能治得住卫照,差点让文博住到宫里来管教卫照。 不过姜家还有两个多月才出孝期,文博也不能时常进宫,所以这次进宫后,姜家人又开始深居简出,平日里只接待相熟的人家,将其他邀约拜见的人婉拒在门外。 与姜家的低调不同,凌绩鸣一开始打着摄政王妃生父的旗号拉拢了一批官员。显庆帝驾崩后,卫照登上了皇位,卫枳成了实际的掌权人。 因着凌绩鸣的挑唆生事,姜家被流放到了七里。满满对凌绩鸣个凌家怨恨不已,夫妻一体,卫枳对凌绩鸣也没什么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