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枭》 楔子 大漠戈壁 从张家口去库伦的商队,横跨蒙古草原和茫茫戈壁沙漠,一千八百里的艰苦行程,至少要一个多月才能走完,沿途设有七、八个驿站。 这是往库伦的最后一个驿站。 甭看这小驿站连个名儿都没有,来往张家口和库伦的商队可都必定要在此稍事休息、补上水粮,才能应付接下来的三天旅程。 此时,又小又简陋的驿站里全挤满了人。 破旧的黑木桌凳上坐满了穿着皮袄的大汉,有的默声吃着桌上的酒菜,有的高谈阔论,斗酒划拳,不时爆出爽朗的大笑。 掌柜带着伙计,在店里愉快地穿梭,人多生意就好,虽然有些忙不过来,可掌柜开心啊,别看这些大汉穿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华丽,可手中有的是钱,那茫茫大漠是谁都可以挑战的吗? 俗话说:“拉上驼队赶上路,有去无回十成六。” 走一次商队,可是拿命来赌啊!俸银能不多吗?都已经走到这了,基本上也算是成功了,这些驼队的汉子们自然要放开肚皮大吃,好好庆祝一番喽! “嘿,掌柜的,你是怕我们出不起钱不成?”一名大汉拍拍桌子,豪声喝道:“老子有的是钱,就怕你不来赚!好酒好菜尽管上啊!” “好咧,这就来,大爷稍等。”掌柜连忙应声喝着。 大汉这才满意地转过头来,对着同伴问道:“我说,你这次回去后还继续跑商队吗?” 两名大汉显然不是同一个驼队,但彼此认识,恰巧在这里碰上,也算他乡遇故知。 “怎么不跑?不跑我那一大家子吃啥喝啥?” “唉,是啊,虽说我们赚的多,但家里张嘴等着吃饭的更多,朝廷还要抽重税。”说话的汉子左顾右盼,像是怕被别人听到似的,附到同伴耳边继续说道:“你晓得不?我走这一趟,发现蒙古人不大安分,听小道消息说,他们决定要反抗朝廷,打算跟东北的鞑子连手啦。” “是吗?”闻言,同伴难掩惊讶。“怪不得一路上查得紧,原来是怕我们汉人的驼队里安插了奸细?” “就是。哎,不说了,不说了,我们成天在刀口上打滚的人,什么时候没命,自己都不知道呢,哪还有闲工夫管这些?”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听说雷闾泰的事了吗?”两人又换个话题聊开了。 这下子,四周的食客也都有了兴趣,端着自己的酒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插话。 “听说他在库伦挖到了聚宝盆,发了!”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那人忒大胆,一个人偷偷跑到东北的老林子里,挖到一棵千年雪参,献给朝廷,一分不取,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有个老友跟他是同乡,山西榆次县车辋村的人。我朋友说,雷闾泰他家是被当地的一个财主给逼垮的,因为交不出地租,他爹上吊自杀,他娘把他辛苦拉拔到十三岁,两腿一蹬,也死了。之后他就加入商队,如今也有十七、八年了,那可真是个贼大胆,只要能赚钱的事,他都做……” “哈,你那算什么,我这还有更惊人的消息呢……” 正当大家一头热地在讨论时,驿站的破门被人一脚踢开。 一屋子的人全都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身高过人的大汉,低下头边往屋里跨,边沉声说道:“掌柜的,照例。” 眼尖的人不自觉地小声惊叹道:“雷闾泰!” “他就是雷闾泰吗?” “好像是,但他不是发了吗?” “怎么穿得跟个乞丐似的?” 雷闾泰装作没听见,站在门口把身上的风沙拍掉,他脱下老旧的羊皮背心抖了抖,把马靴上的泥沙也跺到屋外。接着,他重新穿上背心,挑了一个角落,把腰上的藏刀放到桌上,缓缓坐下,等着掌柜上菜。 此时,再也没有人吭声,大家都好奇的盯着雷闾泰猛瞧。 外头传说,雷闾泰身高一丈,嘴有三尺,双臂赛猿,虎背熊腰,抬头一吼,便能把人的耳朵震破,活脱脱就是一个妖魔鬼怪。不过现下一瞧,确实是身材高大,嘴也不小,但绝对没有三尺那么夸张,就只是比一般人的嘴巴大了点,浓眉利目,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衣、皮袄,仍可看出他厚实健硕的身材。 他看起来不苟言笑,那把随身不离的藏刀被他安稳地压在掌下。 雷闾泰似乎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一双利眸扫了过去,大家赶紧收回视线,装作没事的低头猛吃,等掌柜给他送上饭菜,他开始埋首吃饭的时候,这群家伙又把眼睛斜了过去,偷偷打量。 店掌柜显然跟他熟识,借着送酒的空档寒暄着,“雷爷安好,好久没见了,这次打算去哪里?” 雷闾泰不疾不徐地倒了一碗酒,慢慢喝着,掌柜在一旁等得尴尬,正欲给自己找台阶下时,他终于开口了,“回家。” 接着他夹起一口菜送到嘴里。 “回家?”掌柜不自觉反问,因为实在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家,认识他十几年了,天南地北似乎都是他的家,真不知道他嘴里说的家,到底是哪一个? “嗯。”雷闾泰沉声应道。“你再多准备些吃的,我有三、四个同乡也正从库伦赶过来。” 旁边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雷爷,你们是要穿越沙漠吗?就四、五个人?” “嗯。”雷闾泰应了一声后,又开始喝酒。 这人不是疯了,就是大胆过了头!就四、五个人穿越沙漠?这可是他们生耳朵就没听说过的事,茫茫千里的大漠,需要很多人帮扶着才能度过难关,四、五个人上路?这不是寻死吗? 这雷闾泰真不愧被人封为“贼大胆”! 雷闾泰可没有闲工夫管别人怎么想,他眯起利眸,细细地品尝杯中美酒,遥想着家乡的一景一物。小时候的一切,在这十几年的艰苦营生中,早化为一抹风烟,忘掉的比记得的多。 他从小生活困苦,唯一的理想就是能吃得饱、穿得暖,最好能有书念,但双亲的辞世,让他小小年纪就得进入商队当学徒,在那样的环境下,他提早体会到生活的艰辛,他咬紧牙根,拚命努力,为了赚钱,再大风险的事他都愿意做,只是希望有一天,等他赚够了钱,可以回归故里、光耀门楣,让过去那些看不起他家的人,都来奉承巴结他,看他雷家的脸色。 可是年纪越大,越觉得自己小时候的这个想法很幼稚,生活是自己在过,他干么非要别人来认同? 但想要落叶归根的心是不变的。正巧,几个同乡好友邀他一起回家,他也答应了。 回家,漂泊了这么多年,他真的好想有一个家。 一个真正的家。 第一章 天色微曦,晨光将现未现,太阳还浮沉在地平线,而月亮尚半挂在渐渐泛白的天际。往往这个时候,大多人打着鼾,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江红香却已穿戴整齐,忙着下厨,开锅烧水了。 院子里有个很大的水缸,里面的水都是昨儿个傍晚,她和大妹、二妹一起挑回来的,三个人共来回三趟,才把水缸装满。 车辋村多是盐碱地,表面许多水坑水洼,打井容易,却难有好井,井水总是又涩又咸,根本无法饮用。还好村口有条小溪,只是来回一趟颇费时间。 比较富裕的家庭都会多捐点钱给村子里的祠堂,村长才允许使用祠堂外的那口百年老井。那口老井水质甘美,用这水炊出来的米饭就是香!可惜,江家没有这样的条件,他们连饭都快没得吃了,哪来的闲钱捐给祠堂? 所以,他们只好自己去村外挑水。 江红香八岁的时候就学会担水了。刚开始她只能用小水桶,一趟一趟地往回拎,常常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才能灌满一整个水缸。年龄稍大些,她就用小扁担,两头挂着两只小水桶,只要半天的时间就可以灌满水缸了,但柔嫩的肩膀却被扁担磨得血肉模糊,在夜里痛得睡不着觉,第二天还是得照样干活,养鸡养猪、放牧牛羊,第三天,肩上的伤还没好,她又得担上扁担去挑水。 年复一年,周而复始,直到大妹八岁了,她终于有了第一个帮手,等到二妹也八岁时,她有了第二个帮手。 娘常说她们姊妹命苦,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投胎到江家,挨饿受冻不说,赌博成瘾的父亲还有严重的“重男轻女”观念,娘被爹逼着生了好几胎,江红香前面还有两个女婴,都被狠心的爹溺死了,她们姊妹三个,是娘拚死拚活才保住的,直到生小弟的那天,娘孱弱的身子再也支持不住,小弟刚落了地,娘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和妹妹们哭得死去活来,没有良心的爹却捧着刚出生的弟弟,又哭又笑地直呼道:“天佑我江家,我老江终于有后了!” 从那一刻起,她恨她爹,非常强烈地恨着。 自此之后,除非必要,否则她很少跟她爹说话。 江红香甩了甩头,拉回思绪。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失神,难道是因为小弟最近生病,一直不见好转,她日日夜夜守在病床前照顾他,所以操劳过度了? 江红香叹口气,用葫芦瓢把水舀进大铁锅里,盛了八分满后,盖上锅盖,蹲下身子,点燃一束干草塞进炉灶里,柴禾烧起来后,她又再搧了一会儿,直到炉灶里的火旺了起来,她才起身往后院走去。 后院有一个小小的鸡圈,江红香把饲料撒进鸡圈,拾起鸡窝里的鸡蛋,小心地放在兜里,这可不是给她家人吃的,是留着要卖的。 原有的牛羊都被她爹卖了拿去还债,到现在爹还是不知悔改,原本以为有了弟弟爹会收敛些,哪知他是照赌不误,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接下来还可以卖什么?卖人吗? 江红香冷笑一声,她爹可没那个胆!这一点,她还是相信的。 她走回厨房,锅里的水快开了。她把鸡蛋放好,打算去房里叫两个妹妹起身梳洗,今天还有好多的活要做,昨天刚从王大户家里拿回来一大堆衣服要洗,她还有绣件要做,不拚命干活的话,他们一家人下个月就只能等着饿死。 “小玉、小雪,大姊把洗脸水烧好了,快起来吧。” 两个妹妹很乖巧地没有赖床,穿好衣服、梳洗完毕就去厨房帮忙。 江红香坐到弟弟的床前,他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她只觉心口一痛,轻轻抚摸着弟弟的小脸,喃喃道:“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这时候,大妹小玉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 “大姊,给小弟擦擦身子吧。” “嗯,你放着吧!” “大姊,我帮你。小雪正在厨房里做饭,我们两个一起做的话,会快一点,忙完了,正好吃饭。” 江红香又是一阵鼻酸,两个妹妹年纪虽然还小,却如此懂事,她一方面觉得安慰,一方面又觉得对不起她们,如果她这个大姊稍微争气些,弟弟妹妹就不必跟着吃苦了! 她抬起头,忍住泪水,淡淡地笑着说:“好,我们一起做。” 给弟弟擦完身子,又把热过的药给他吃,安顿好一切,姊妹俩正要去厨房吃饭时,她们的爹—一夜未归的江大迎面走进房来,喝得醉醺醺的,满口胡话,还唱起下流的小曲。 “俏冤家,想煞我,今日方来到。喜孜孜,连衣儿搂抱着,你浑身上下都堆俏。搂一搂愁都散,抱一抱闷都消。便不得共枕同床也,我跟前站站儿也是好。” 他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倒,小玉赶紧跑过去扶住他。 “爹,你小心点。” 江老爹眯着醉眼,胡乱说道:“哎哟,我的乖宝贝儿,瞧你这俏的,大爷我有钱,今儿个我虽又栽在胡大黑那老毒虫手里,可巷底的柳大娘人真好,见我没钱,塞了好些钱给我,那肥婆成日瞧着,还真不知道她如此心善……” 江红香眉一皱,拉过大妹护在身后,任她爹一头倒睡在地上。 “尽说些混帐话,找女人找到亲生女儿身上来了,别管他!” 江红玉一怔,抬头看着大姊的脸,大姊一向温柔坚韧的,她从来没看过她如此冷漠的样子。 “可是……”地又冷又湿,爹这样会生病的。江红玉为难地看看爹,再看看一脸铁青的大姊。 “走吧。”说完,江红香头也不回地硬将大妹拉走。 事情发生的时候,江红香简直是一头雾水、不可置信。 她试图冷静下来,可柳妈妈双手叉在水桶腰上,涂得血红的大嘴一开一阖,劈哩啦,一句话都不让她多问。 “江红香,老娘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妹妹要是不做我的干女儿,你爹就等着去祠堂挨揍吧,村长最恨你爹那种人了,狂赌滥嫖,四处欠钱不还,看这下还不打死他!” “随便。”江红香冷着一张脸扔出这么一句话,懒得多说。 “你也知道你爹那把烂骨头禁不得打,你就乖乖地让我带走你妹妹……什、什么?你说什么?”柳妈妈自顾自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双眼吊得老高。 “我说随便。”江红香继续用洗衣槌捶打衣物。“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看是想把我爹拖到祠堂还是衙门,随你便。” “不要啊,女儿,你救救爹,我是一时胡涂啊!不,我是被这肥婆害的……哎哟……”江老爹一声惨叫,被柳妈妈的手下用力推了一下,差点跌倒。 柳妈妈怒极了,随手就给江老爹一个耳光。 “你这老不死的,敢骂我肥婆?嫖了我的姑娘、拿了我的钱还不认帐,现在还敢骂我?”柳妈妈把手中拿着的卖身契,用力地贴到江老爹的脸上。“你看清楚了,这上面可是签着你的大名,留了你的指印,想抵赖?门都没有!也不打听打听我柳妈妈是什么人” “老鸨。”江红香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 “你!” 柳妈妈恼羞成怒,眼看一个巴掌就要挥过去,但江红香可不是任人欺负的软脚虾,她把洗衣槌一甩,脏水溅了柳妈妈一身。 “啊啊啊,你这个小贱人,弄坏了我的丝绸衣裳,你赔得起吗?”柳妈妈尖叫着往后退,拉尖嗓子吼道:“你们这帮奴才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绑起来?” 两个打手立刻上前,使出蛮力架住江红香。 就算如此,江红香的嘴巴还是不饶人。“柳肥婆,你强买强卖,赚这种黑心钱,也不怕天打雷劈!” 江老爹虽是个赌虫,但还真的没想过要卖女儿。 “你这个老娼妇,趁着我喝醉酒,骗我画了押,我江大再穷,也不会卖女儿,我、我跟你拚了!”他努力想要挣开打手的箝制,无奈年老体弱,被人家使力一推,便一下子扑倒在泥泞里,吃了满嘴泥。 “你少在那边做戏了!”江红香一点都不同情她爹。“如果不是你,我们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江红香转向一脸洋洋得意的柳妈妈,不满地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当然是把你小妹带回家做我的干女儿。”不然还能怎样?她柳妈妈是开妓户的,可不是开善堂的,没那么多善心可以随处发。 “我若是不答应呢?”江红香挑着眉问道。 第二章 柳妈妈扬扬手中的卖身契。 “老娘有这个,你也不可能时时跟在你妹妹身边,总归一句,她是我的女儿了,我爱什么时候带走她,也没人敢管。” 言下之意就是她会派人盯着她们,只要一逮到小妹落单,他们就会把人带走。 江红香心一冷,思索片刻后说道:“要带就带我走吧。” “哈哈!”柳妈妈很夸张地笑了两声。“你当我为什么要你小妹?因为她年纪小,琴棋书画只要教个两年,十四、五岁的时候,找个人帮她梳妆打扮一下,就能卖个好价钱。至于你?哈” “我不需要你培养,马上就可以卖钱。”江红香不因为对方嘲笑的话语而感到尴尬,反倒落落大方得很。“而且,我也不过刚满十九岁……” “刚满十九岁?”柳妈妈笑得更夸张了。“我的女儿们过了十九岁已经是人老珠黄了,你还当自己是宝啊?” 江红香咬着牙。“我若能给你拉到一个有钱的大户,你就让我顶替我妹妹,不过,只要还完了我爹欠你的钱,你就要放我走。” “若是不成呢?”柳妈妈的小眼射出贪婪的光芒。 “若是不成,我不但把我爹跟你借的钱都还你,还自愿替你接客,一分不取,全让你抽成,但你得放过我妹妹。” 柳妈妈沉思了片刻。反正江老头改不了死性,她还是有机会骗到小妹的卖身契,倒不如先答应江红香,反正怎么算她都是赚,不可能亏本。 “成,就照你说的办。”柳妈妈乐得眉开眼笑。 “慢着,柳妈妈是不是该先把我小妹的卖身契给烧了,我们重新立一份新的契约?” “那是那是。”柳妈妈一面笑,一面在心里嘀咕,这江红香还真不好对付! 回家的路程,总是那么快。 因为心情不同,就算赶路,也是种愉快。 一个多月后,风尘仆仆的雷闾泰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山西榆次县车辋村,同乡友人思及他没有家人,争着要请他回家同住,不过却被他婉拒了。 朋友们拿他没办法,拉着他非要请他大吃一顿,雷闾泰推却不了,只得答应。 “来来来,雷爷多年没回家了,村里变化很大吧?” “是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雷闾泰应道。一路上所见所闻,确实和十多年前的模样大不相同。 以前的车辋村又小又穷,可是现在,整齐的楼院鳞次栉比,村子的范围也比以前大好多。 “车辋村的土质不好,种不出庄稼,有体力的汉子都想办法出外谋生,跑商队、做小生意的都不少,不少人还真赚了钱,寄回家来,家家户户都盖起楼院,有闲钱就捐给祠堂,修路造桥,也算为村里尽份心力。”其中一个同乡解释道。 雷闾泰跟着大家在巷弄里七弯八拐。 这是一条紧挨着土地庙的巷弄,算是车辋村的中心地带,车辋村的祠堂也在此,能住在这里的,都是村子里的大户,村里几家不错的酒楼也都开在这里。 快到巷底时,雷闾泰瞥了左侧人家一眼。 那户人家的朱漆大门敞开,高高的门楣上挂着大红灯笼,院子里灯火通明,传出莺歌笑语声,夜风中还夹着一缕粉香。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雷闾泰自然知道那里就是妓户。 同乡善于察言观色,立刻随着雷闾泰的视线看过去。 “瞧我这没记性的。”拍拍脑袋,几个人立刻拽着雷闾泰转个方向。“走!最好吃的菜,当然是在女人的怀里,我们几个舟车劳顿,是该找个软玉温香的婆娘,好好犒赏犒赏自己。” 雷闾泰挑高浓眉,晓得他们是误会了,但他也不会假清高到拒绝他们的好意,反正他也确实有些日子没碰女人了。 妓户门前倚着两个女人,身子有点瘦,眼珠泛黄、脸色苍白,眼见有位同乡等不及就要上前搂抱,雷闾泰随即挡住他的手。“里面有的是姑娘,进去再挑。” 眼前这两个女人一看就是有病缠身,无论多少胭脂都掩不住病态,但他还是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抛给她们。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两个女人满脸感激地接下银子。 “我们进去吧。”雷闾泰拍拍几位同乡的肩膀。 大家也有点不好意思,“到了这里,怎可让雷爷出钱?” “哪里的话,雷某可也是车辋村的人。”雷闾泰豪爽一笑。“是兄弟,就别在意这些小事。” “那是那是。我们应该在榆次县城里先快活一晚的,那里的花娘可比车辋村的妓女漂亮多了,城里的花楼也多,不像这里,就柳妈妈的闺女多,只不过地方小,雷兄什么大世面没见过,这次可要委屈你了。” 雷闾泰摆摆手,不在意地回道:“兄弟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好啦,大家都别多说了。进去、进去!” 几个人说着,就大步跨过高槛,走进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 “哎哟,大爷们快请进,看样子,是刚回老家吧?”穿金戴银的柳妈妈一路挥着香巾丝帕迎上来。她可老早就在二楼的长廊上看到这几个大爷,瞧他们腰包鼓鼓,包准是赚了大钱回乡的生意人。 “爷儿们今儿个可是来对了,妈妈最近又认了几个闺女,粉嫩得像朵花儿似的,包大爷们见了就销魂!” 柳妈妈热情地把几个人带到厅堂里,厅堂中央摆着几张大大的红木圆桌,七、八个衣着暴露的姑娘围坐在桌旁,还有两、三位正被灌酒的客人,角落里或坐或站着几对男女,搂抱在一起纠缠嬉闹,女人的娇笑声和俗气的脂粉味弥漫整个厅堂。 “要间雅室,最好的酒菜,当然,也要最好的姑娘。” 柳妈妈一听要求,就知道这几位是散钱的凯子爷,怎么能不心花怒放,连声答应着,“爷儿们尽管放心,妈妈这里还有两个没破瓜的姑娘,样貌可是万里挑一呢……” “我们要有经验的。”雷闾泰淡然打断她的话。“只要没病,长得清秀就可以。” 他就算是嫖,也还是有点原则。男人控制不住自己,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发泄一次,这是没办法的事,但他一不碰良家妇女,二不碰处子,这么多年,他始终坚守着这个原则,没有一次破例。 “雷兄,这可是难得的好事,你干么推拒?”同乡不解地问道。 雷闾泰笑着回道:“黄花闺女没经验,睡起来麻烦,也没什么乐趣,我不喜欢。” “说得也对。那柳妈妈就这样,给我们每人找个好点的姑娘就行,伺候好爷儿们,大大有赏。” “哎,没问题!”柳妈妈答得爽快。“爷儿们请先稍坐,妈妈这就去张罗。” 柳妈妈如一阵风般旋出雅室,还没走几步,眼前突然窜出一道身影。 “喝!吓死我了!”柳妈妈瞪着眼前的人,没好气地骂,“江红香,你瞎眼了?突然挡在老娘面前干什么?” “让我去。”江红香看看雅室的红木门,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啧,人家不要没破瓜的闺女,你闪一边去,我还要去张罗呢!” 柳妈妈一把把江红香推到一边,她却又再次挡住柳妈妈的去路。 “那几个是大户,让我去。” 柳妈妈没好气地冷笑一声,“你还真以为你能赢我?你也不照照镜子?”说完,她没好气地扭着肥屁股走了。 江红香瞪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回头又看看雅室的门,抿抿唇,她决定豁出去了。 下定决心后,她走到雅室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整整身上的衣物,觉得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她伸手推开了门。 “小女子叫红香,被妈妈安排过来伺候爷儿们,若有伺候不周的地方,还望爷儿们海涵。” 她的心脏卜通卜通地乱跳,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她紧张得全身都快麻痹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不敢抬起头来乱看,只能僵在原地,等待指示行事。 她……是不是太莽撞了? 也不知道这些男人是做什么的,就一古脑地冲进来…… 正当江红香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里几个男人已把她上下打量了个清楚,尤其是坐在正中间的雷闾泰。 她刚好正对着他,虽然螓首低垂,仍可隐约瞧见她的样貌。她穿着一袭火红软纱,非常透明,里面是鲜红色、镂芙蓉花金线的水缎裹裙,纤细的柳腰上束着宽幅的缎带,在腰侧打了一个结,拖曳到地。 第三章 她的身段窈窕美好,裸露的粉肩线条优美,粉嫩的肌肤似雪般白皙光滑,长发如黑缎般披泻在身后,直垂至大腿,只有在雪白的额间点着一抹胭脂,使得她娇小的脸蛋无端添得几分妩媚。 说起来,她不算国色天香,但越看越有韵味,尤其是她红嫩的小嘴,微微嘟翘,上厚下薄,生来就是让男人亲吻的。还有那垂敛的长睫,根根分明、又卷又翘,她有些惶恐的微掀羽睫,让他乍然看清她瞳亮的水眸,视线相接之处,心口猛地一撞,两人顿时间都微感酥麻。 我是怎么了?雷闾泰默默垂眸,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震撼感到不解。 刚刚那是什么感觉?她悄悄用手抚上胸口,再不敢瞧他。 房里有片刻的静默,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姑娘好样貌,今年多大了?” 柳妈妈叮嘱过,千万不能说出她的真实年龄。 江红香微微作个揖,柔声回道:“回大爷的话,小女子今年刚满十六。” “怎么只有你一个?你一个可伺候不来我们五个人啊!” 几个男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只有雷闾泰微微皱起眉头,没有笑容。 江红香掀起长长的睫毛,偷偷看了他一眼,心头又是一惊。 这汉子可真壮! 他皮肤黝黑,宽肩阔背,坐着就比旁人都高出一个头。他有一双霸道的浓眉,黑眸炯炯有神,鼻梁似刀削,又高又挺,嘴唇稍大,厚薄适中,下巴方硬,黑发浓密,嫌费事似的扎成一条外族的粗辫。这辫子有点像东北女真鞑子的发辫,不过他没有把前面半个脑壳剃光罢了。 别人调笑她,他却敛着一张脸,似乎有些不悦。 他正经八百的态度,不像其它几个人,在众多嫖客里,似乎算得上一个好人。 江红香直起身,娇俏地回道:“大爷们别急,有的是姑娘伺候,红香不过是被打发来,先跟大爷们说几句话解解闷的。” “呦,这小嘴甜的。来,到爷身边来坐着。” 江红香不是傻瓜,知道如果自己乖乖过去,免不了要被人上下其手,她灵机一动,娇笑两声,“爷先别急,酒菜都还没上来,红香先唱两段小曲儿可好?” 雷闾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低声道:“你唱,我好久没听小曲了,唱的好,爷有赏。” 雷闾泰这么一说,其它人自然不好意思再拉江红香到身边坐。 “对啊,红香姑娘,这位雷爷在外面闯荡十几年了,什么曲儿没听过,你可要使出看家本领了!” 江红香抿唇一笑,“爷儿们放心,红香自然不敢怠慢。” 幸好平常三不五时听到爹唱那些下里巴人、不入流的曲儿,自己也记得些,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帮爷儿们。 她玉指微挑,红唇轻启。 “俏冤家扯奴在窗儿外,一口儿咬住奴粉香腮,双手就解香罗带。哥哥等一等,只怕有人来,再一会无人也,罗带儿随你解……” 她的嗓音娇嫩婉转,惹得几个男人连连拍手叫好。 “好,小奴儿你继续唱啊!” 江红香再偷瞄了几眼坐在中间的男人,只见他一双深沉黑目正紧紧盯着她,她心口一颤,害羞得赶紧转开视线,张唇继续唱道:“俊亲亲,奴爱你风情俏。动我心、遂我意,才与你相交。谁知你胆大就是活强盗,不管好和歹,进门就搂抱着,撞见个人来也。亲亲,教我怎么好。” “好好好,这小俏奴,哪里学的淫曲儿,闹得爷们心头痒痒。” “怎么酒还没来?我非要这丫头含着嘴儿喂我不可!” “呃……咳!咳!”有人拉了拉这说话不检点的人的衣角,示意他看向雷闾泰。 这人一看,不得了! 雷爷紧盯着这个小娼妇,眼珠子都要冒出火来了,一看就是被勾得动了欲念,怪不得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原来是看上这小娼妇了! 两人心里有数的对看了一眼。 几人正眉眼示意的同时,酒菜也上桌了,不多久,柳妈妈领着儿个花枝州展的姑娘进来,顿时,浓浓的粉香盖住了酒饭香。 “大爷们,我可把我最好、最红的闺女们都领来了,请爷儿们好好享受。” 说完,柳妈妈眼一抬,正好瞧见江红香,当着金主的面,她不好发作,只能在临走前,扭着江红香的胳膊,贴在她颈前小声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来捣乱的?” 江红香忍耐着小声应回去,“我是来给你的大爷的,你就等着拿银子吧。” “你少胡闹,他们不要黄花大闺女,快点跟我走!”柳妈妈一面向雷间泰他们陪笑,一面暗地里紧抓住江红香的手腕往外扯。 “我这个闺女不懂事,怕伺候不了大爷,我这就把她带走。” 当她正要强硬的把人拖走时,却詖一道沉冷的男声制止。 “留下!” 江红香回头一瞧,正是那个始终紧盯着她看的男人。 雷间泰举起酒杯,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脖子向后一仰,把酒一饮而尽。 “把她留下,我要她。” 江红香被他看得心儿怦怦乱跳,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野兽紧紧盯住的猎物,害怕得四肢都失去力气,只能被他锐利的眼神钉在原处,不敢轻举妄动。 “爷,她……”柳妈妈正要开口解释,却被雷间泰一口打断。 “多少钱?” “什么?”柳妈妈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就连江红香也是一头雾水。 “她。”雷间泰直直地指着江红香。“多少钱?你开个价,只要你说得出,我就给得起。” 乖乖,还真给这小蹄子碰上了! 柳妈妈一阵兴奋,把江红香往雷间泰身边猛地一推。 “原来大爷是看上了我这个女儿,就说大爷眼光好,我们家红香啊,可是百里内难寻的好姑娘,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瞧这一身雪花花的娇嫩皮肤,迷死了多少爷儿们,我家红香啊……” 雷间泰不耐地举起手,打断她的话。“开个价就是。”他很明显地已经厌烦了柳妈妈的自卖自夸。 江红香紧咬着粉唇,又羞又气,觉得他像是在买什么杂货似的口气,恼怒地脱口道:“一千两白银,你给不起就休想碰我一根手指头!” “吓!”听到江红香开出来的价钱,众人同时倒抽一口气,一千两耶,就是去榆次县的花楼里嫖头牌,都不到这个价,更别说是穷乡僻壤里的无名村妓。 “若我出得起呢?” 雷间泰有点无礼、有点挑衅、又带点复杂的目光,激得江红香理智全失。 她霍地站起身,视线慢慢与他平视。“若你出得起,红香今晚随爷摆布!”话一出口,江红香立刻感到猛烈的后悔。 天呀,她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啊?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她一定是疯了!她说这种话,眼前这个男人会怎样看她啊? 不行,她后悔了! 可是雷间泰根本就不给她反悔的机会。 只见雷间泰神色微缓,二话不说便探手进胸前的暗袋,迅速地抽出一张银票,丢到柳妈妈张大的肥手里。 “这是一千两。”雷间泰边说边站起身子。“而这个女人,今晚就是我的了。” 他的身影在江红香的眼中,一点一点地放大,直到他完全站起身,泰山压顶般向她弯下高大的身子,让她倍感压力,下意识地想要向后躲开,却被他蒲扇般的大掌握住了香肩。 江红香觉得自己的肩膀像是被两块巨人的烙铁握住,烫得她皮肤发热发麻,她娇小的身躯破他庞大的身彤完全笼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棵参天巨树,壮硕得吓人。 “不……”她小声地低喃,喉咙像是被掐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只觉得心口一阵发冷! 她不该失去理智挑衅他,他太高大、太强壮、太……危险了,她会死在他手里的…… 逃,快逃…… 但雷间泰仿佛看穿了她的念头,大手毫不客气地握住她的纤腰,强壮的手臂稍微用点力,便很轻松地把她甩到肩上。 “房间在哪里?” 他的声音轰隆轰隆的,像是雷鸣般,从他厚实的背传到她的耳际,震得她半边脸颊酥痛,她顾不得别人笑话,双腿不停地踢蹬,两只小手握成拳头,拼命往他身上招呼。 “放开我,你这个下流胚子,放我下来!”江红香尖声叫道。 “先不陪各位了,雷某今天开心,帐都算我的,当作提早离席的赔罪。” 在座的几个男人都看傻了眼,还真看不出来雷间泰原来都是这么对付女人的。 第四章 真是既野蛮……又带劲,可惜那小俏妞,今晚要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疼宠,瞧她唱淫曲儿的媚样,不知道多让人销魂呢! 众人是既惋惜又艳羡,只能搂着身边的女人,聊胜于无地继续喝酒。 雷间泰顺着柳妈妈的指引,来到一处密室。 密室不大,只有一张柔软的大床,红缎子床单中间用金线绣着好大一朵牡丹花,棉被也是用红缎子做面,上头用各色丝线绣着一双交颈鸳鸯,床前的矮几上,放着一醒酒,两只青瓷酒盅,还有一根粗红的蜡烛默默燃烧着。 整个房间不知道被什么薰得香气四溢的,惹人心醉。 江红香怕极了,被男人扛进房里时,她还死巴住门框,叫嚣着不肯进房,男人只是往她屁股上一拍,她便吓得松了手。 男人身形那么高大,一看就是一身蛮力没地方使,要是一个拳头挥过来,打死她事小,她的妹妹、弟弟可还要靠她养活的咧!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被男人甩到床上,然后抬起一双不逊的美眸。气喘吁吁地死瞪着他。 “你要做什么?”江红香撩开散落到唇边的一缙发丝,晶眸射出怒焰。 好辣的性子,他饶富兴味的想着。 雷间泰不动如山地站在床前,双手环着厚实的胸膛,欣赏的目光缓缓扫过她全身。 江红香被他看得益发火大,她下巴一抬,怒道:“你那双贼眼在看什么?小心本姑娘挖下你的眼!” 面对她的不驯,雷间泰倒是毫不在意,反倒一脸享受的表情,咂咂唇,故意调侃道:“没想到,我倒是无意问摘下了一朵带刺的娇花。” 江红香听到他调戏的语气,气到抬腿想要踢他,没想到却被他快手制住,没伤他半分不说,自己修长的双腿反倒被他夹在粗壮的大腿间,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这个臭男人!” “臭男人?”雷间泰挑高一边浓眉。“我可是刚刚为你抛了千两白银,你这小女人就是这么回报爷儿的吗?” “你活该!我可没叫你花钱!”江红香不甘示弱的说。 这话可惹到了脾气向来不好的雷间泰。他闷哼一声,双腿不过轻轻使力,江红香便抑不住娇喊一声,“好痛!” 他那是什么腿?怎么跟铁钳似的,也没见他多使力,小腿便被他夹得好痛。 “你放开我、放开我!” 江红香被他弄得羞恼不己,忍着腿痛,强坐起身,抡起小拳头,使劲地往他肚子上捶,可捶了老半天,他依旧站着不动,自个儿的手却先痛了起来。 “野蛮人!”她啐道,折腾了半天,早就没力气了,只能无奈地躺回去,不甘心地大口喘气。 “累了?”雷间泰不怀好意地低声问道。 “不用你管!”就算没了力气,江红香的一张利嘴也不饶人。 雷间泰松开双腿的箝制,走到矮几边,将酒盅倒满,再拿着酒盅走回床前,他微弯下腰,静静地欣赏她躺在床上的娇态。 烛光微微,她如黑瀑般的发丝披散在被褥上,雪白额间沁出香汗,粉颊桃红,小嘴微张,就连喘息间都带着让人迷醉的淡雅香气,他管不住自己的手,情不自禁将手背贴上她微热的嫩颊,粗粗的指节怜惜地抚摩着她的脸蛋。 “起来吧,把这杯酒喝了。”雷间泰特地放轻声音,哄着她。 “我不会喝酒。”喝一杯就醉酒,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又不傻,眼前有一头饿狼,她可要打起精神来对付他,绝不能让自己身陷险境。 “不会让你全喝光的。”雷间泰不死心地继续诱哄。 “不要。”想都别想!江红香嫌恶地撇开小脸。 他罔顾她的拒绝,粗壮手腕卷起她丝滑的长发,迫使她抬起娇颜,他顺势将酒盅凑到她粉嫩的小嘴前,用带着几分霸道的口气继续轻诱道:“喝,别吞下去。” 他火热的视线,直盯着她红艳艳的小嘴。 电光石火间,她蓦地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不……”她才一张嘴,雷间泰就把酒强灌进她的小嘴。 接着他片刻也没耽误,暖热的大嘴直接贴上去,吞没她的樱唇,吸吮着她口中的琼浆玉液。 兄弟们说得果然没错,这小丫嘴儿含着喂的美酒就是香,香得他向来冷静的头脑,被这诱人的小丫头搅得一塌糊涂,飘飘然如入极乐。 “讨厌……放、放开我!” 他不理会她的挣扎,执意要逼出这小女人的全部热情,大舌追逐着她柔软的舌尖,把她逼得毫无退路,只得和他纠缠,然后引诱她的粉后来到他的口中,大饿狼这才显出本色,随即卷住她娇嫩的香舌,贪婪地吸吮着。 她、她、她快没气了啦! 江红香捶着他厚实的肩膀抗议半天,他才肯放开她,满意地伸出舌头,舔舔唇角,把酒盅随手往身后一甩,雷间泰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兴奋过。 “你说过今晚要随我摆布,今晚你可就是我一个人的!” 江红香喘得快没气了,知道眼前这个野蛮的男人是来真的,这一刻,她万分后侮自己招惹了他,除了逃跑,她其他的什么都不想。 她正打算爬下床准备开溜,好死不死被他抓住一双小脚。 “要去哪儿?” “我我我、我不和你做这门生意了,你向柳妈妈要回那一千两,我不要伺候你了!” “不管是做什么生意,都得讲求信用二字,你怎么可以收了钱又反悔呢?” “我就是后悔了,怎么着?我不要你的臭钱,你滚你滚啦!” 无论怎么踢、怎么踹,就是躲不开他那双如影随形的大手,江红香慌得都快哭了。 她不是力气小的姑娘,从小就做粗活,一般男人她还不放在眼里,偏偏落到他手里,她就像是小白兔一样软弱,被他激起所有女孩子家的娇气。 她从来不会这样的啊,丢脸死了! 如果理智一点,她就应该乖乖躺在床上,闭着眼任他夺去身子,履行与柳肥婆的契约,这才是她应该做的事。 不过,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她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而且这个男人实在太危险了!她只知道,绝对不能把身子给他! 可是挣扎折腾了老半天,她的力气用光了,她怀疑他是用这招在消磨她的傲气,等她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时候,这个男人就会露出大野狼的本性,一口把她吞进肚子里。 她猜对了! 雷间泰见她无力再胡闹,一把握住她细腰,翻过她的身子。 她一边喘一边瞪着他,火亮的眼儿美得让他心动难耐。 他低下头,重重地往她的小嘴上亲了一口。 她原本穿得好好的红纱早已在刚才的抵抗中,滑落到手肘上,光裸的香肩在暗淡的烛光下散发着幽幽光泽,大半丰盈春光也在他眼前晃动,雷间泰粗嗄地低喘一声,像是承受不了诱惑般,猛然伸出手。 “嘶!”红纱轻易地被撕成两半,江红香也因此倒吸了一口冷气。 雷间泰刚硬的下颁紧绷着,颈侧的青筋隐隐跳动,他咬紧牙关,这丫头,实在是太对他的味了! 他强而有力的大手迅速扯开她的腰带,三两下就把带子撕扯下来,她被他冷硬粗蛮的行动吓呆了,一时间竟忘了反抗。 当晚,她就真的如自己所承诺的,被他随意摆布了一整夜。 经过了这一晚,她莫名其妙得到了柳妈妈的优待,不但和蔼可亲地告诉她,她们之间两清了,还亲自派了轿子把她送回家。 原来,卖身的钱还真好赚,怪不得那么多女人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想着要卖身赚钱,这还真是一门诱人堕落的谋生方式。 回到家的江红香不停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忘记那疯狂的一夜。 只是那晚两人之间火辣辣的画面,总三不五时不受控制地滚到她脑海里溜一圈,就像她现在的样子,坐在太阳底下筛米糠,神魂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咳咳。”弟弟的咳嗽声拉回她的思绪。 江红香把筛子放下,走进房中。 小弟的病好了许多,只有偶尔还会轻咳,不过他的身子依然虚弱,还是不能下床。 江红香坐到弟弟的床前,他没有醒来,她轻轻地揉着他的胸口,直到他睡沉了,才帮他拉好被子。 此时,院子里传来人声,她走出房间想看看来者何人。 “江姑娘安好啊!”柳妈妈顶着一张涂满胭脂的大花脸,穿着一套俗气的大金缎子荷花裙,在明媚的日光下,闪得人头晕眼花。 第五章 江姑娘?安好? 她可消受不起。 江红香不愿搭理她,迳自坐回小凳子上继续筛糠。 柳妈妈贼眼四处乱看,不怀好意地问道:“二姑娘、三姑娘不在啊?” 怎么?她还贼心不死吗?今天又跑到她家来是想怎样?这瘟婆不请自来,准没好事! 江红香转个方向,继续无视她的存在。 三番两次被人藐视,柳妈妈可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她正是靠这张厚脸皮吃饭的,不会因为碰了几记软钉子就退缩。 江红香大力扬起筛子,糠皮随风四散。 “咳咳,咳咳……”柳妈妈撩着手绢,连忙挥赶四处乱飘的糠皮。 臭丫头,要不是看在她还有用的份上,她用得着在这里低声下气地吃她的糠皮吗?“我说江姑娘,你就别折腾我了,你别小心眼,我这次来,可不是要打你姐妹们的主意,我是特来给你报喜的。” “报喜?”江红香瞧也不瞧她一眼,她从来就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的事,她又没做什么,哪来的喜? “哎哟,瞧你,不过转眼三个多月的时间,你就把人家给忘啦?” 人家?谁啊?“哪个人家?”江红香满腹疑问地回道。 “雷大爷、雷间泰嘛!我的天呐!你该不会真把你第一个男人给忘了吧?”柳妈妈夸张地呼天抢地乱叫一通。“柳妈妈我这才知道,人家雷爷可是在库伦挖了聚宝盆回来的大财主,有的是钱。” 怪不得当日雷间泰又给她五千两白银,赎了江红香的身,这事儿,她故意压着没说,是留个心眼,心想也许日后,说不定还能靠江红香再捞上一笔,结果还真给她蒙到了。 江红香一听到雷间泰的名字,扬筛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她力持镇定,但满脸的红霞却轻易地泄露了心事。 世故老练的柳妈妈怎么可能看不出江红香的不对劲,她知道这事若想要有谱,关键就得看她的手段了。 “姑娘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要是我柳妈妈,就绝对不会忘了像雷爷那般有英气的男人,你不知道吧?这三个多月以来,他把村子南边的一大片地都买下来了,连主屋都建好了,想你是没见那阵仗,雷爷雇了上百个工人,他自己也打赤膊跟着干粗活,没见过他这样的人,有了那么多钱,还要自己动手……” “你到底有什么喜要报?赶快说,说完走人,我忙得很,不能陪你在这里穷蘑菇。” 江红香装作不在意,站起身子,不想呆坐在那里,生怕柳肥婆看出她的破绽。 其实,从柳肥婆一提起雷间泰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脑海中就疯狂地闪着两人赤身裸体、火热纠缠的画面,她也不愿意想起啊,可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她应该快快忘掉他才是…… 江红香命令自己别想,接着像是故意赌气,把原本堆在竹筐里的脏衣都抱抱出来,扔到洗衣盆里,浇上水,接着卷起裤脚,开始用脚踩洗那准脏衣服。 不准想、不要想…… 不准想、不要想…… 她一边踩,一边在心里默念。 没听见、听不到,不准想、不要想…… “唉。我说啊……那个什么雷……你到底是……你说话啊……” 没听见、听不到,不准想、不要想…… “我说你这个死丫头,听见老娘说话了没有?”天上圣人都能被这丫头逼疯,柳妈妈被逼出了真面目,她凶恶地拉住江红香,吼道:“给你点好脸色,你就飞上天了,你当老娘说话是在放屁啊?” 江红香恍惚了一下,怔愣地问道:“什么?” “哎哟,真是会陂你气死!”柳妈妈索性开门见山说道:“我之所以把你送回家,是念在你给老娘挣了不少银子,不过你可没忘记我们立的那张字据吧?雷爷确实是个大客户,但后面不是还有条件吗?不需要我提醒你吧?我柳妈妈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有个主意,最近雷爷正在找老婆,你若是去他府上让他挑一挑,不管他挑不挑得上你,我们就算真正撇清关系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家。” “你说过我们两清了!”江红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肥婆怎能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 “我说的是暂时两清。”柳妈妈硬拗。 反正跟肥婆争到死,她也没办法赢,怪只怪自己当时没跟这奸诈老肥婆立下字据。 “你别忘了,我只是个妓女,雷间泰要挑老婆,怎么可能挑上我?” 柳肥婆怎么说也是风月场里的老鸨,雷间泰那晚对江红香的态度,她可是全看在眼里,他后来不还给了她五千两赎江红香的身吗?她开妓户这么多年了,可没看过哪个男人只睡了女人一晚,就替女人赎身的。 这事,绝对值得一试。 柳肥婆心里觊觎的,就是给媒婆的那一大笔赏金,若没好处拿,她何苦这般费心。 “这你就别多问了,你只要打扮得漂亮点,让妈妈我把你带过去给雷爷挑一挑就成了。”柳妈妈开始利诱她。“你要真是好命被雷爷挑上,就算做个偏房,还不是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吃香喝辣? 柳肥婆也真敢讲! 想她江红香是什么身份?这样硬着头皮找上往日的恩客,还异想天开地想嫁给人家做妻子?就算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其他人会怎样看她! 若他真对她有心,早就替她赎了身子,把她带回家了,还需要自己这样不要脸的送上门吗? “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柳妈妈失去耐心,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你若不从,就给我乖乖回去张开大腿,伺候不同的男人,直到你爹的债还清为止!” 光想到那些不堪的画面,江红香就恶心得直想吐,但她无力抗拒,为了甩掉像水蛭般紧紧吸附着她的柳肥婆,她只能把自己的尊严丢到一边。 “好,但这是最后一次,跟我立字据,我要你写上一条:以后若再出现在我家,要是少了条胳膊、缺了条腿,可别怪我。” “死丫头,还敢威胁老娘?”柳妈妈说是这样说,眉眼却早笑开了。 “我的天啦,这会不会太夸张了?”江红香忍不住惊叹。 选妻的场面还真是盛况空前,这何止是十里八村的姑娘都来了,依她看,是整个榆次县的未婚姑娘都来了,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还有姐妹同来的,因为人数太多,还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人人手里抓着一个号牌,就等着总管叫号。 “他以为自己是皇帝啊?皇帝选妃都没这么大排场。”江红香不满地咕哝道。 此时此刻她更想逃了,瞧那些小姑娘,各个粉面赛桃花,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才十六岁,她站在这堆小姑娘里,自己都觉得害臊。 “柳妈妈,雷间泰有多大年纪啊?”江红香赶紧拉来身边的柳妈妈问个清楚。 柳妈妈四处贪看新鲜,随口答道:“听说三十出头。” “这么老?都能做这些小丫头的爹了,真不知道她们的爹娘都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聚宝盆呗,就算是捞个陪寝丫头当当,也有大把的好处,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听完这番大道理,江红香不得不用另一种眼光看待柳把婆,在她的眼里,除了钱就是钱,开口是钱、闭口也是钱,她活着就只为了钱,怪不得人长得就像一枚铜板,从头圆到脚。 “一百四十六号,江红香。” “唉唉唉,轮到我们啦!”柳妈妈揪着江红香的胳膊直往前冲,还不忘大声嚷嚷,生怕被人群淹没,“江红香在这里啦,这里、这里!” “只准她进去。”板着脸的管家挡下了柳妈妈。 “别这样啦,我跟雷爷是旧识,你只管跟雷爷说,就是巷子底的柳妈妈……” “少废话,不行就是不行,再哕唆,你们就滚!”管家的态度也强横得很,开玩笑,雷爷特意把他从库伦请过来管理雷家,他可不是来这白吃食的! 江红香才不想帮柳肥婆讲话,她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最好可以因为这样就不用进去给那个男人品头论足。 “好啦,我知道了。”柳妈妈虽然满心无奈,却也只能放手。 江红香跟着其他十几个人,向主屋走去。 雷间泰坐在大厅的主位上,他粗壮的双臂搭在红木太师椅的扶手上,双手十指交扣,浓眉深锁,显得既严肃又认真。 江红香的身影才一出现,他就看到她了。 第六章 是她!那个在梦中缠绕了他三个月之久的小女人!第一次,他对一个女人意乱情迷,深深被她的所作所为所迷惑,她虽然身处最下等的妓户,却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大胆地唱着淫曲儿,却羞涩于他的亲呢,想来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他才会替她赎了身子。 本以为她不过是他人生中一个有点难忘的过客,可当她再次站在他面前时,那不可思议的雀跃欣喜,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期盼着她的到来? 可她真来了,他又觉得她只是看中他的丰厚身家,心里不免有些气怒,这矛盾的情绪让他心烦意乱…… “好啦,好啦,大家都站好。”管家挥着手,煞费苦心地想让姑娘们站成整齐的一一排。 可这些姑娘们,你推我、我推你,吱吱喳喳、窃窃私语,还不时偷瞄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然后跟身边的小姐妹分享心得,闹烘烘地乱成一团。 但是一群姑娘中却有个特例,只有江红香缩在角落,不和任何人交谈,只恨不得有个地洞,让她可以钻进去直到选妻仪式结束。 “别吵!”管家终于忍不住爆出一声怒吼,吓得姑娘们赶紧乖乖站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爷,您看哪个稍微顺眼的,就把牌号留下来。”管家面对雷间泰时,转眼就换上恭敬的脸色。 雷间泰慵懒地抬眼扫视众人,视线落在江红香身上时,故意逗留片刻。 感受到他的注视,江红香顿时呼吸一窒。 这样一轮看下来,雷间泰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拿起桌上的紫砂茶杯,悠哉地品茗香片。 “爷,您还有什么要说的没?要不,让这些姑娘做个自我介绍,还是表演点歌舞什么的?”前几批的姑娘,都让她们自我表现了一番,还真有几个把爷逗得哈哈大笑,光赏银就给了上千两。 雷间泰唇角噙着莫名的笑意,再一次把姑娘们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这一次可不是粗略扫过,而是仔仔细细地看个究竟,轮到江红香时,她简直是屏住呼吸,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看她,她可不敢看回去。 这一次,江红香没有涂脂抹粉,更没有穿什么绫罗绸缎,一身月牙色香袄,水绿色纱裙,朴素淡雅,就是最稀松平常的打扮,柳肥婆那个老狐狸说这种打扮最好,挑娘子的男人,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娘子妖娆得跟个狐狸精似的。 他盯着江红香看,眼中的深意让她非常不安,她不断地祈求老天爷,希望他别认出她,更别看上她,早早放她回去,让她可以就此摆脱那个老肥婆,重新回到她原本安安稳稳的日子。 江红香拼了命的在心中祈祷,小嘴念念有词,她念得浑然忘我,连管家说了要大家离开的声音都没听见。 走在她后面的姑娘见她半天不动,推了她一把,江红香一脚踩空,重重地扑倒在地。 “噗哧!”好大一声肆无忌惮的嗤笑。 江红香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转头,发现一脸谑笑且丝毫不加掩饰的,正是雷间泰本人! 她一阵羞怒,又不好发作,只想快快起身离开,无奈脚踝传来一阵剧痛,她闷哼一声,又跌坐在地上,脚好像扭伤了。 “看来我们的娇客受伤了。”雷间泰的语气里可没有丝毫的同情,他缓缓走到江红香跟前,蹲下身子,看了看她因忍痛而纠在一起的小脸,转头对管家吩咐道:“今天就到这吧,我不想再看了,你把外面的姑娘和媒婆们都打发走。”管家有些迟疑地来回看着两人。 “叫你去,你就去,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雷间泰没耐心地吼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管家连声应道,领着姑娘们迅速离开。 “喂喂喂,还有我呢,等等我啊!”别把她丢下啊!江红香一边喊,一边努力地想要撑起身子,好赶上离去的众人。 “你还是省省力气吧。”雷间泰恶劣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往她受伤的脚上一压。 “啊!好痛!”江红香马上痛得流下泪来。“你这个坏蛋!没看见人家脚受伤了吗?干么还压我的脚?” 雷间泰轻易地就把她抱起来,往内房走去。 “是谁不自量力地想要追出去的?你都不在乎你的脚了,我又何必在乎?” “你!”她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你放开我,你要抱我去哪里?我要回家!放开,你快放我下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一说完,他马上双手一松,她便摔到铺着厚厚床褥的暖炕上。 她翻个身就要跳下床,他却早一步坐到炕沿上,蒲扇大手抓住她纤细的脚踝,沉声命令道:“给我乖乖坐好!” “凭什么?”江红香可不服气得很。 “你这丫头的倔脾气能不能改一改?” “不要!”她反呛回去,根本不打算乖乖合作,他既然抓住她的脚,她就扭着身子,像条蠕动的虫一般不老实,以为他最终会拿她没辙而放了她。 没想到她低估了这个坏男人的蛮劲,他一手就把她两只白净的脚踝箝住,另一只手抓住她两只不安分的小手,而后把她的四肢聚拢在一起,轻轻松松就把她摆弄成一一个奇丑无比的丢脸姿势。 “还要不要?”雷间泰警告意味浓厚的口气,是明示她要聪明地回答问题。 她又不是笨蛋,这种矮人几百等的形势下,她当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知道了啦,我会听话的。”她不甘愿的开口,气红了脸。 “嗯。”他这才满意的松开对她的箝制。 虽说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开她受伤的脚踝,她绑布袜的棉绳在她挣扎时松掉了,袜子滑到肿大的脚踝处,他索性捧起她受伤的那只脚,把布袜褪下,看着她肿得像馒头似的脚踝,无奈地轻叹。 “你走路都在看哪里?好好的平地,你也能摔例。” 被他一说,江红香的小脸浮现一抹嫣红,被这个男人抓着赤裸裸的白净小脚,呃……虽然不是第一次,但她还是很不好意思,她试着想缩回自己的脚,无奈他的力气比她大太多,不想伤到自己的话,只能作罢。 “害羞,嗯?”他黑得发亮的眼眸里仿佛燃着火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感觉到他早就认出她了。 她抿抿唇不说话,故意撇开脸不看他。 雷间泰哪这么轻易就让她躲开,一只大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直直地对上自己的目光。“我以为给了你那么多钱,你会满足的,今天来,是想从我身上捞到更多钱吗?” 就知道他会这么想,江红香一点也不意外,只是不屑地瞪了他一眼,“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不是自愿来的,我根本不在乎你看不看得上我。” “是吗?”雷间泰黯沉的利眸,扫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怒气。 “是啦。”她努力让自己装出不耐烦的表情。“柳妈妈听说你要找妻子,觉得我很够格来试一试,我能怎么办?明明知道自己身份低下,不过是个给人玩弄的小花妓,还要被逼着来……” “慢着,柳妈妈?”闻言,雷间泰不禁皱眉,似乎记不起这个人。 江红香给他一记白眼,故意大声说着反话,“雷大爷真是贵人多忘事,记不起我的鸨娘是应该的,不稀奇、不稀奇!”他竟然还能记得她,真是天大的荣幸! “我当然记得她。”他给她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他是做生意的,记人是最基本的,这辈子凡是与他来往过的人,他都不会忘记。 “那你还问什么?”她没好气地说。 “我以为我已经付了五千两给你赎身了。”他缓缓道出柳妈妈尽全力掩盖的事实。 “什么?”江红香一愣,但没多久她就回过神来,她缩回脚,穿上袜子,再飞速套上绣鞋。“我要走了,你就当我没来过,不不不,”她猛摇头,很认真地重新表明道:“你就当你从来没见过我,我们以后要是很倒楣不小心碰面了。你也不准跟我说话,当然,我是肯定不会先和你说话的……” “你要去哪里?”这次雷间泰不拦她,倒是饶富兴味地观察她的举动。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的火气就再也憋不住了。 “那个死肥婆,竟敢阴我?以为把我送过来给你挑,她就能赚媒人钱了?钱钱钱钱,那个肥婆那么贪财,芝麻点大的机会都不放过,赚这种黑心钱,她日后一定会有报应的!” 雷间泰似笋非笑,淡淡地说道:“偏有人蠢到让她占便宜。” 第七章 江红香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还能说什么?难不成四处去向人哭诉她是有苦衷的吗?这种事她做不出来,所以她只能拿一双水汪汪大眼,忿忿不平又很不甘心地瞪着他。 雷间泰倒是一脸无所谓,他看看她的脚,冷静地说道:“先别走,你的脚要上点药,否则会更严重。” 江红香咬着唇,知道他说的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也只能先接受他的好意。 “那就麻烦你了。” “坐下吧。”他扶着她坐回暖炕上,他走到安置在房间角落的黄花梨木橱柜前,拉出一个抽屉,里面摆着他经常会用到的药膏,他挑了一瓶,走回她身边。 他蹲下身子,把她刚穿好的绣鞋脱掉,然后是布袜,微凉的空气吹到她赤裸的脚上,她不由自主地一缩。 他拉住她的脚,低声说道:“别动,看,肿得更大了。” 虽然脚肿得厉害,但只要不去碰它,就不会很痛。 江红香在意的不是自己的脚伤,而是被他对待她的态度所迷惑了! 他把她的脚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膝上,雪白的小脚与他粗壮的大腿形成强烈对比,她羞得缩起脚趾,他看到她的举动,便抬起头,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从药瓶里挖出药膏,细心地涂抹在她的伤处。 药膏很凉,他的抚触也很轻,几乎没有弄疼她。 她垂眸看着他认真的脸,两个人如此靠近,她终于能仔细地看清楚他的长相。 那一夜烛暗天昏,她的意识是在狂喜和火热中翻滚沸腾的,她来不及认认真真地看清楚他,只记得他的身体雄壮有力,那宽厚的背膀、到达极限时全身紧绷的肌肉,还有那毫不倦怠、让人几乎快承受不住的有力冲刺,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男人。 现下一看,他的长相更是男人到了一个极致。 除了有点过长的睫毛。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每一次细微的搧动,他的睫毛就像是翩翩起舞的飞蝶,柔化了他脸部过于阳刚霸道的线条。 如果不是如此近距离,她永远不可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温柔? 是的,淡淡的温柔!很淡,却能够让她悄悄卸下心防。 “你……为什么要花五千两银子给我赎身?”她下意识地就问出口。 他没有抬头,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受伤的脚上。“你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嫖客还有原则?”她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他垂着眼眸,没有答话。 他知道人们是怎么看待他这类的人,为了生活,什么都敢,没有饭吃,扛起斧头上山当土匪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就连做买卖、混商队,那也是下等、大大被人瞧不起的事,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万人里头可能才出他一个。 拼的就是命,搏的就是运气。 草堆里爬出的穷家汉子,就算发了小财,身上的草莽气息也是永远都洗刷不掉的,这种人,没有人会指望他有什么高尚的操守。 “信不信由你,这是我的原则。”他也不多做解释。“好了,这药膏的效用很好,你只消睡上一夜,明早应该就会没事了。” “喔,谢谢你。”江红香连忙道完谢,就要穿袜穿鞋,却被他拦住。 上完药后,你不能随便走动,今晚就留在这里吧,我会派人去你家通知一声,不让你弟妹担心。” “你知道我家在哪里?还知道我有弟妹?”还来不及对他留她下来过夜的提议感到震惊,她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住注意力。 “我问过老鸨,知道你的全名是江红香,你爹叫江大,家里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还有你家住在哪,我是担心你会怀孕。”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啊?”这他都想到了?她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只能摆摆手。“你放心啦,我没有、没有!”一张小脸窘得通红。 没有是应该的,因为他做了保护措施。 “你爷爷是叫江富贵吗?” “嗯。”江红香点点头,有必要连她死了八百年的爷爷都一起打听吗? “我爹因交不出你爷爷的地租,被逼着上吊自杀了。”雷间泰面无表情地说道。 “什么?”她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小脸。“所以……”她问得过分小心。 “没有所以。”他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是要找她来报仇的啰? 不会吧,她才刚说服自己,这个家伙也许是个好人,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么肯定了。 那个没见过面的臭爷爷,为什么人都跑去西方极乐了,还给她搞出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扔下那个不学无术的爹给她,就已经是罪过了,现在还弄来一个仇家?爷爷他老人家,以为她是观世音菩萨,专门救苦救难?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在他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竟是他亲自送她回家。 一路上,她坐在他驾驭的马车里,内心忐忑不安,想问些什么却又不敢问,真不知道这个男人突然告诉她他们两家有仇,究竟是想做什么? 到了她家门口,她被他抱下马车。 “呃,雷爷,谢谢你,我的脚好多了。”江红香心不在焉地道着谢,却满心只想着要他快点把她放下来,好让她逃回家,她发誓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的。 “我抱你进去吧。”雷间泰的口气虽然温柔,但抱着她的手却显示出不容拒绝的力道。 她自然无法拒绝。 她推开虚掩的大门。 “怎么会没闩门?”他问她。 “我不知道,我平常交代过弟妹,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把门闩好的。”这太不寻常了,而且家里也安静得过分。 江红香心头陡地升起一阵寒意,难不成是弟弟…… “小玉、小雪?爹?小弟?”她焦急地大喊,一边挣扎着想要他放她下来。 “我抱你走比较快。”雷间泰稳稳地抱着她,迈开矫健长腿,三两步便到了厅堂,厅堂的门也是虚掩着,但正中空地的草席上,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人体。 江红香手脚一阵发寒,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雷间泰有些忧虑地看着她,小心地让她站到地上。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那张草席,正想伸手掀开白布,内室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大姐!” 江红香一抬头,是双眼哭得红肿的大妹。 “小玉!”她扑过去抱住大妹。“小雪呢?弟弟呢?” “大姐,他们都很好。”大妹连忙安抚她。“昨夜我们熬了一夜,刚才睡沉了些,所以才没听到你进门的声音。” “那……”江红香心不已猜出那个躺在草席下的人是谁了,却不愿意直接问出口。 “那是爹。”江红玉泪流满面地说道:“爹昨日喝多了酒,一头栽倒在大街上,过了好几个时辰才被人发现,到家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什么?”江红香止不住浑身颤抖,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还是雷间泰快了一步,一把捞起她瘦小的身躯。 她瘫软在他的怀里,泪水早已布满整张脸。 “大姐你没事吧?”江红玉急忙上前想要安慰,生怕大姐伤心过度。 江红香故作坚强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我没事,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玉啊,大姐昨天伤了脚,要躺一下,等我休息好了,我们就来办爹的丧事……对,你也快去休息,昨晚没睡好,赶快休息一下。” 向妹妹交代好,江红香便转过身子面对雷间泰,她表面看似平静,眼神却慌乱不已。 “谢谢雷爷的照顾,还好心收留我一晚,日后红香定会登门道谢,雷爷请先回吧。” 雷间泰看她不太对劲,虽然不怎么放心,但还是柔声安抚她,“我会走,不过,要先把你抱到床上,看你睡着了,我再走。” 江红香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可以应付他,他想怎样就怎样吧。 雷间泰把她抱到卧房,帮她脱下鞋子后,她就整个人快速缩进棉被里,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闷声痛哭起来。 坐在床沿的雷间泰只能默默地陪着她,他知道,伤心的人,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劝慰,而是安静地陪伴,等她哭够了,她自然就会好一点。 坚强的江红香,在两个妹妹的帮助下,办完了父亲的丧事。 即使再忙,她也不会忽略雷间泰的身影,这两三天处理丧事,他都有来帮忙。 父亲的尸身太重,是雷间泰帮忙放进木棺的;守夜的时候,是他默默陪着她们姐弟四人抬棺安葬,也是他找人来帮忙。 第八章 她一方面感激他,一方面也确实知道,雷间泰是个很有原则和责任感的男人,她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之所以帮她,是因为喜欢她。 他觉得是他破了她的身子,所以他替她赎身,她有事,他也不愿袖手旁观虽说两家上一辈有恩怨,他也能心胸宽广地不混为一谈,雷间泰其实是个好人。 江家办丧事,照理来说应该摆上一桌流水席,只是江大在村子里得罪的人太多,名声又不好,只有几个疼惜他们姐弟的大婶过来送点丧礼。 雷间泰吩咐家中的厨子备上一桌好菜,亲自送到江家,他见江家实在冷清,便主动留下来,想要陪伴江红香姐弟四人。 一桌子的好菜,都是江家姐弟平时难得吃到的,姐弟四人,每个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好酒好菜也无法让他们稍稍抛却失去父亲的悲痛。 雷间泰打破静默,劝道:“你们多吃点,这段时间大家都很伤心,也很累,吃完饭后,早早上床休息,碗盘你们放着,明天我会找人来收拾。” “谢谢雷大哥。”三个弟妹很懂事地道谢,听话地举起木箸,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三人既新鲜又眼花,不知道该从哪一道菜开始吃起。 虽然都是些素菜,但样式精巧,糕点更是叫不出名字,他们连见都没见过。 弟妹们珍奇又小心翼翼的表情,让江红香又是一阵鼻酸。 她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水晶糕。 “我来尝尝,嗯,真好吃!小雪,快尝尝看,你不是最爱吃甜食吗?” 江红雪见大姐动筷了,也就不顾忌了,跟着夹了一块水晶糕放到嘴里。 “小心烫!”大妹汪红玉拿筷子敲她的手。“真是贪吃鬼。” 江红雪傻乎乎地笑,就算是烫,她还是把那块美味的水晶糕给吞下去了,还不忘招呼姐姐和弟弟。“你们也吃,真的很好吃喔,我都恨不得连舌尖一块儿吞下去了。” “一看就很好吃啦,那么透明、那么可爱,以前见都没见过。”小弟笑眯眯地说。 江红香偷偷侧过身子,拭去眼角的湿意,弟妹们从生下来,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差的,这顿饭大概是他们有生之年所能吃到最丰盛的一顿了吧! 都怪她这个姐姐没用! 雷间泰看见了,从桌下递了一块丝帕过去。 她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他却突然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中,她有些羞涩的想要把手抽出来,他捏了捏她的大拇指,顺势放开她。 他是在安慰她吗? 她心底一暖,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要喝酒吗?”她小声地问他,白嫩的双颊还有未散的殷红。 他紧紧盯着那抹诱人的红晕,缓缓地摇了摇头。 “喔,那你吃菜!”他能不能别再盯着她看了,她弟妹还都在呢,而且……她被他看得心好慌。 见他没反对,江红香逮着机会就给他夹菜,希望他能埋头吃饭,不要再看她了。 雷间泰知道眼前这个小女人害羞了,也不再难为她,顺着她的心意,低头猛吃她夹给他的菜。 谁晓得他这么做,她又有意见了。“你吃慢些,小心噎到。” 雷间泰只好又听话地放慢动作。 一顿饭边吃边聊,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虽然心情不见得有多大好转,但姐弟四人的精神倒是振奋了不少。 “雷爷,太晚了,如果不嫌弃,就在这住下吧。”江红香主动挽留。 一则夜路难走,二则她们姐弟四人把人家好心送来的饭菜都吃光光,怎么还好意思大摇大摆地等着人家再派人来打扫残羹冷炙? 雷间泰也不客气,点点头,用他特有的低沉嗓音说道:“你要我留,我便留。”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又让江红香再度羞红了脸。 真是的,怎么他说什么话,她都会脸红啊?江红香暗恼自己的小家子气。 “雷爷,先到厅堂里坐一坐,喝杯热茶,等我把爹的房间收拾好,就请你去休息。”不对,还不知道雷爷介不介意睡她爹的房间呢!“雷爷,你不会在意睡我爹的房间吧?” 雷间泰摇头。“没什么好介意的!我倒是怕叨扰亡灵。” “没的话,雷爷给我们家这么大的帮助,我爹若在天有灵,感激雷爷都来不及了。”江红香说的不是客气话,家里少了男人就是不好办事,她虽然好强,但终归是个姑娘家,有些时候,就算不想认输也不行。 江红香把雷间泰和弟妹都安置在厅堂里,转身去厨房开锅烧水。 说到这个,又不得不想到家里有个男人的好处。 她家的大水缸,这几天都是雷间泰帮忙挑满的,到底是个壮实的汉子,一根扁担竟然能挂上四个大木桶,一趟回来,扁担禁不起重量,差点折断,雷间泰二话不说,去林里劈了一棵粗壮老竹,重新做了一根更结实的扁担,又挑了一趟,就把水缸灌满了。 男人就是男人啊! 感叹间,大铁锅里的水煮沸了。 她拿出碗柜里的粗陶壶,拆了一封新的砖茶,敲下一块放到陶壶里,浇上热水,茶叶在壶里绽开,虽是粗茶,但味道还挺香的,饭后喝上一碗热茶,是他们山西人的习惯。 江红香拎着陶壶,拿着几只干净的瓷碗回到厅堂。 “来,喝茶。”一人一碗。“小弟,大姐已经烧好热水了,你梳洗一下就上床睡觉吧,你的病才刚好,不能熬夜。” “是的,大姐。”乖巧的小弟先回房了。 “大姐,我和小雪去打热水吧,反正我们也困了,你就陪陪雷大哥吧。”江红玉和小妹这时也很机灵的告退了。 雷间泰坐在首座,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安逸,江红香帮他倒了茶,他拿起来就喝,既不嫌弃茶不好,也不在乎是用碗盛装茶水。 “雷爷见笑了。”江红香有点过意不去,实在是家里太穷,连个像样点的茶杯都买不起。 “哪的话,我去过蜀西,他们那边专用这种大碗喝茶。”他不在意地又喝上一口,“有什么好见笑的?我穷的时候,连条裤子都买不起,我没资格笑别人。” 看着他不以为意的喝着茶,她又是一阵迷惑。 这几天和他相处下来,是种很新奇的感受,她似乎遗忘了曾与他肌肤相贴、火热忘情的那一夜,单纯地两个人围坐着喝茶,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有点像朋友,又有点老夫老妻的感觉。 老夫老妻?天啦!她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江红香猛然摇头,想要端正心神。 雷间泰把空了的碗放到几上,跟着挺直粗壮的虎腰,展开手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雷爷累了吧?我这就去收拾房间。”江红香连忙起身要去张罗,雷间泰也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 “雷爷,你在这坐着就好,我动作很快的,等我把房间收拾好就来叫你。” “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他既然这么说,江红香也就不推辞了。 跟着她进入房间,雷间泰随意地四处看看。 房间小,卧具也简陋,家具更是破旧,不过四处都很干净,墙角没结蛛网,地上也是一尘不染,从中可以看出女主人勤俭、爱干净的好习惯。 江红香打开大柜,从里面抽出干净的棉布床单、枕套、被套。 然后把床上的旧床单、旧枕套、旧被套全部拆下,堆在床头的衣架上。 雷间泰主动把棉胎抱在怀里,江红香睇了他一眼,他那副好男人的模样,和他粗犷的外表还真是不搭,蒲扇般的大手抓着棉被,不伦不类的,有点可笑,但也有点……可爱…… 江红香抿着唇偷笑。 “我看见了。”雷间泰瞟了她一眼,语气颇为无奈。 江红香不理他,俐落地把床铺好,然后把被套抖开。 “你帮我把棉胎灌进去吧。”她语调没变,但唇角仍勾着一抹浅笑。 虽然明知她在嘲笑他,他还是听话的把棉胎打开,让她抓住两边的角,把棉胎灌进被套里。 这种事,若她一个人做,得忙个老半天,他个子大、人又有力气,几斤重的棉被,在他手里像一片棉絮似的轻巧,她三两下就套好被套,然后拿来针线,把侧边缝好。 帮他铺好被后,她把他推坐在床上。 “雷爷,我去给你打热水梳洗,你坐着等就可以了。” 雷间泰低头注视着她放在他肘上的白嫩小手,眼神微黯,“好,我在这儿等。” 江红香没察觉他的怪异,转身就走出房去。 第九章 没一会儿,她就拎着两只铜盆和一壶热水回来了。 伺候他洗了脸,当他正要自己脱靴、脱袜洗脚时,她却阻止了他。 “让我来吧。”算是她报答他这几日来的热心帮忙。 他没推却,由着她帮他脱下沾满尘土的马靴和布袜。 因为她低着头,所以无法看见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动情。 这是第一次,一个女人真心真意地伺候他洗脚,不带任何目的,他的手不自觉的抬起,想要轻抚她柔顺的黑发,迟疑一下之后,还是缩成拳头,收了回来。 他的脚可真大,骨骼粗壮,掌厚背高的,脚底板上全是老茧皮。这双脚,肯定走了很多艰难的路,江红香看着看着,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心疼,温柔地把他的双脚压入微热的水中,细细地搓洗。 气氛有一瞬间的沉滞。 “为什么会去做柳妈妈的闺女?”雷间泰终于打破沉默,嗓音带有一丝异样的低哑。 江红香低哼了一声,用无所谓的口气说道:“你也看到了,我家这么穷,我是想让大家都过得好一些。” “骗人。”依他这些时曰的观察,她绝对是个坚强的女人,拥有比男人还要坚强的自尊心和毅力,她不可能只是为了贫困就出卖自己的身体,因为她的骄傲不允许。 他简单的两个字就轻易击碎了她言不由衷的谎言,让她自眼底涌出细细的泪花。 “呵,还真骗不了你。”江红香帮他擦干双脚,缓缓说道:“是我爹,他喝糊涂了,被柳肥婆骗着签了小妹的卖身契。” “所以你为了救小妹,就牺牲自己?” 她一怔,淡淡一笑。“不是牺牲啦,我是大姐,我要保护他们。” “这本来该是你爹的责任。” 一提起她爹,她心中不免又是一阵伤痛。 “我爹从小家境富裕,爷爷死后,没人管他,他就开始吃喝嫖赌,庞大的家产很快就被败光了,家里能卖的全卖了,我娘跟着他过苦日子不说,还经常遭他打骂,娘是被他逼死的,为了生弟弟……”说到这,她的喉头一紧。“那时候,我好恨他,可他现在死了,我心里却因为他而感到难受,他毕竟是我爹,死都死了,再怨再恨,他好歹也是生我的人……” 江红香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泪水已经抑制不住,涌出眼眶。 见她伤心哭泣,雷间泰心口一阵抽痛,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把把她抱进怀中哄慰。“嘘,别伤心,你是个好姑娘,坚强的好姑娘。” 他安慰的话语,在他沉厚的胸膛中滚动,透过他暖热的胸口,传递到她的耳中,她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像是一叶孤舟终于安稳地回到避风港。 她也不知道在他怀中哭了多久,只是一古脑地把多年来的委屈、伪装的坚强全部化为泪水,流淌进他的胸膛,她的双手紧紧攀住他强壮的双臂,想借此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和力量。 “对不起……”哭够了,江红香赧然离开他的怀抱,但他的双手却依然搭在她纤弱的肩膀上,他黑润的双眸炯炯有神地直盯着她看,她有些不好意思,雪颊淡染桃红,她不敢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盯着她,她问不出口。 他的目光越来越炽烈,她承受不住的垂下脸蛋,娇羞地问道:“你……你为什么……这、这样看我?” 是哪里不对吗?还是她哭过以后,眼睛肿得很难看? “江红香。”雷间泰严肃地叫着她的名字。“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嗯?”她不自觉地随着他的命令,娇怯地抬起头,只看了他一眼,随即撇开视线,不敢再与他对视,他的眸好黑好深,散发着锐不可挡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看着我。”他不让她逃开,抓住她尖俏的小下巴,强迫她注视着他的眼睛。 “你、你想要怎样?”江红香颤抖地问道,突然又回想起那一夜,他在一开始强迫她时的霸道眼神。 “嫁给我,跟我成家!”雷间泰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出自己深思过几日后的决定。 他的话,让江红香霎时像被雷劈到,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对、对不起,我、我好像听错了……”他要她嫁给他?不不不,肯定是她听错了。 雷间泰固定住她胡乱摇头的小脑袋。 “我要你嫁给我当妻子,我想要一个家。”他又沉声地重复了一遍。 这次,她确确实实听清楚了,但她的反应却是一一 “不!”江红香猛地站起身,推开他的双手,神情有些慌乱。 她在他面前不知所措地来回跛着步子。 “这太可笑了,你和找?”她指指他,又再指指自己。“雷爷,你这责任感也太重了,我知道你、你和我曾经那、那个过……”她有些羞于启齿,但还是继续说下去,“但、但你替我赎了身,我已经很感激你了,你还帮了我家那么多忙,我、我们互不相欠了,你真的真的不再亏欠我什么了……” “不错。”雷间泰微微点着头,似乎是同意她的说法,只不过黑亮的眸底,此时却闪过一抹促狭。“我确实不欠你什么,但你欠我。” “什么?”听到他的话,江红香一愣,呆呆的反问,“我、我欠你?” “我不求回报地替你赎了身子,你爷爷还逼死了我爹,我是个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生意,我年纪也不小了,想找个称心又能持家的女人不容易,但我看你倒挺适合的,而且你在床上的表现,也令我很满意。”雷间泰故意停顿一下,像是在回味什么美妙的记忆,表情邪肆狂放,让她又羞又怒。 “雷间泰,我、我还以为你是好人!”这男人瞬间的转变,让江红香摸不着头绪,她一双晶灿的美眸瞠得老大。 “我说过我是个商人,全西北最好的商人!而商人,就是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我不投资亏本买卖。” 他竟然还敢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江红香脑筋一转,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你所谓的不亏本的买卖啰?你觉得我值得你投资,所以才对我这么好?” 臭、男、人! 她干么这么多事留他一晚,还帮他洗脚?她现在恨不得把洗脚水全倒在他头气死人了! “放开我!”她怒瞪着他。 “你别激动。”雷间泰粗壮的双臂一圈,就把正处在气头上的娇小身子控制在粗壮的双腿之间。这性格火辣的小女人,一发起火来,他有时甚至有点吃不消,只能凭借自身的蛮力禁锢住她,生怕她伤到自己,他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你落井下石!”江红香小嘴一张就是一阵乱骂。 可雷间泰只是好脾气地笑着。 她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气呼呼地啐道:“你笑什么笑?很得意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他笑也有错?她就算是只小鸡,也是只又白又嫩、可爱又有点爱生气的小母鸡,她说得没错,他这只大野狼是吃定她这只小母鸡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都是她不好,他都已经替她赎了身,让她可以安心地回去过自己的生活,她偏偏要自投罗网、把自己送到他的面前,到口的肥肉,依他这种商人本性,当然是要一口吞下,根本没有让她逃跑的打算。 这次,他抓准了时机,怎么说也要把她紧紧绑在自己身边。 她本就该是他的女人,他雷间泰的妻子! 见她骂到气喘吁吁,口干舌燥,他才稍微放松力道。 “骂够了吧?可以听我说了吗?” “哼!”江红香投给他一记不屑的眼神,一点都不想看到他,气鼓鼓的小脸瞥向一边,宁愿死瞪着破旧的墙壁,也不愿看向他。 “你的清白被我毁了,你还想嫁个好人家吗?” “哼!”不用你管,嫁不嫁是本姑娘的事,与你何干? “嫁不到好的人家,你要怎么养你的弟妹?你一个女人要怎么保护他们?如果柳妈妈又继续耍花招来欺负你们呢?” “她绝对不敢再出现在我家了!”她要是还敢来,她就会让那肥婆尝尝她的厉害! “你能担保不会出现第二个柳妈妈吗?”雷间泰强势地反问道。 江红香没出声。 “你辛苦干活,确实可以让弟妹们吃饱,但你弟弟的未来呢?你想让他永远当个农夫照顾村子里长不出好粮食的盐硷地?你弟弟体弱多病,应该受到更好的照顾。还有你的妹妹们,你小时候是怎么苦过来的?难道你想让她们走一样的路吗?” 第十章 雷间泰非常直接地把现实说给她听,也不逼她,只让她自己好好思考。 “你好好想想吧,明天早上给我答案。” 说完,他便放开她,钻进她为他铺好的被窝里,倒头就睡。 江红香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直到他传来平稳的鼾声才回过神来。 她往他躺的地方看了一会儿,他还真是好命呀,吹皱一池春水,自己倒像没事人一样,呼呼大睡。 江红香无奈地摇摇头,吹熄蜡烛,悄然无声地端着洗脚水走出房间。 她才刚离开,房内的鼾声便霎时停止,雷间泰张开双眸,既黑亮又深沉。 江红香拼命地干活,就是不想停下来思考他说的话。 打算犒赏一下自己,于是她烧了一大锅水,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上新裁好的孝衣,她得为父亲守三个月的孝,他们姐弟的孝衣也是那个男人帮忙准备的…… 停! 现在不准想到那个男人! 就这么几个时辰,她希望做最单纯的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不去想雷间泰,不去想她爹的死,也不去想弟弟妹妹未来的生活。 现下,她的脑袋不想装进任何烦恼,麻烦事等到以后再去担心吧。 她做到了。 接下来,她心无旁骛地干活,把一桌子的脏碟子、脏碗洗好,用布巾擦干、整整齐齐地摆放好,再把厅堂打扫一遍,甚至把桌椅都擦拭了一遍。 做完这些之后,她又把脏衣服都洗了,然后开始做着几件针线活。 大妹的衣裳破了,她得补一补。 江红香看着手中的旧裳,这件衣衫是她穿过的,大妹刚满十五岁,正是爱美的年纪,却只能捡她的旧衣裳来穿,一件衣裳,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穿上一年,再轮到小妹穿,还有小弟,一直在长高,衣服穿不到几个月就要裁新的,无奈家里没钱,不能帮他做新衣,所以他只能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可是他们都好乖,晓得她辛苦,从来没抱怨过。 以前是她没有能力,现在机会就摆在她眼前,她怎么能因为一点点的自尊,就剥夺弟妹们可以享受到的舒适生活? 而且那个男人,不论她的嘴巴再怎么否认,她都很清楚,自己心底对他早就有了异样的情愫,他是个好男人,绝对值得女人托付终身。 江红香叹了口气,原本纷乱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晰。 等到她把针线沽做完,天色已经微亮,她收拾收拾,又开始一天的忙碌。 江红香屋里屋外忙得团团转,根本没发现那个早起的男人,总是隔着一段距离跟着她,看着她喂猪喂鸡、捡鸡蛋、摘新鲜的蔬菜、开锅做饭。 等到她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一抬头,就看见他高大壮硕的身子不羁地倚在厨房门边。 太阳斜过树梢,恰好投射在他身上,她脑中突然一片恍惚,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脸孔,只觉得他好高大,散发出来的霸道气势,让她不自觉臣服,蓦然产生一种想要终生依靠他的强烈感觉。 江红香用力地甩了甩头,让自己恢复清醒,故意不带任何感情地问道:“你起来了,睡得好吗?” 雷间泰只是低沉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虽然无法看清他现在的表情,但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心儿猛地一缩,突然觉得只有两个人的厨房,似乎太热太小了。 她慌乱地转开视线,略带紧张地说道:“你先进屋去,我马上把热水端给你梳洗,早膳也快准备好了。” 说完,她故意假装很忙碌,想要暗示他快点离开。 没想到他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定定地站在一旁凝视着她,像是不看到地老天荒不甘心似的,可是她又不好意思太明显地赶他走,但被他这样认真地看着,她怎么还有办法保持心情平静? 如此心神不定的情况下,手忙脚乱是免不了的,但最可怕的是,热水开了,她想去掀锅盖,竟忘了用垫布,不小心就烫到了手,她惊呼一声,手一松,锅盖就这样“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雷间泰见状,一个大步就来到她身边,执起她被烫得有点红肿的右手,心疼地责怪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想也不想,就直接把她的手压进冷水中。 “这桶水不能用了!”江红香埋怨地瞠了他一眼,大爷他知不知道,水在她家是多么的珍贵啊? “你还有心情管这个?”雷间泰被她不在乎自己的态度气到了,忍不住怒道:“你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管家、管弟弟、管妹妹、甚至管老爹,你有没有好好关心过自己?” 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他脸色难看,口气恶劣,抓她手的动作更是粗鲁,只是,她是生病了吗?怎么觉得他的活在她的心窝注入了一股暖流,让她好想不顾一切地扑到他怀里哭个痛快! 已经多久了?她总是告诉自己不可以软弱,强撑着意志坚持下去,可是…… 现在,她强烈地想找一个人来依靠! 江红香抬起头,傻傻地看着他担心不舍的表情,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什么?”雷间泰正关注着她被烫红的手,没有听清楚。 “我说,”江红香顿了一下,晕红染上嫩白的贝耳,虽然很害羞,但她还是逼自己直视他深邃的双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续道:“雷间泰,我们成亲吧!” 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她现在没空关心,也没多余的心力胡思乱想,一旦做出了决定,路就只有一条,那就是不断地往前走。 她想要一个安稳的家、一个男人,既然已经决定嫁给雷间泰,她就会尽自己所能的对他好,成为他的好妻子,可是前提是,他也得对她好,对她的弟妹们好。 所以,她在观察他。 江红香和雷间泰成亲当天,新郎信不惜血本,办了一百桌流水席,人潮把雷家尚未完工的大宅子塞得满满的,不但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赶来祝贺,连雷间泰四海之内的朋友们也都齐聚一堂,要给这对新婚夫妻带来天长地久的美好祝福。 婚礼热闹得不得了,几百人闹腾到大半夜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江红香是穿着凤冠霞帔,坐在八抬大轿里进门的,在新房里枯等了几个时辰,眼看都快子时了,还是不见新郎倌的身影。 她又困又饿,再也管不了那么多,自行掀去喜帕,坐到摆满了丰盛食物的圆桌前,大快朵颐了起来。 等她祭饱了自己的五脏庙,肚子饱,也就开始觉得有点困了。 这些日子为了筹备婚礼,她可真是累惨了。 江红香环顾四周,决定先在床上小睡一下。 她打了个哈欠,连绣鞋也没脱,就躺在床边面朝外斜倚着,虽然努力告诫自己不能睡得太沉,但其实早睡到昏天暗地了。 雷间泰推门进房时,就看见自己的小娘子,正张着小嘴呼呼大睡呢! 他坐到床边,轻摇她的肩膀,想把她唤醒,却被小娘子一巴掌拍开,只听见她模糊地咕哝道:“讨厌,我还要睡。” 说完,她一个翻身,继续梦周公去也。 雷间泰的唇勾起一道弧线,再回头看着一桌子的杯盘狼籍,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轻叹口气。 他的小娘子,还真是与众不同呢,大喜的日子,也不见她有什么适应不良,依旧照吃照睡,不知道是根本没把成亲当回事,还是她的性子太随遇而安了? 雷间泰正在考虑是该把自个儿的小娘子叫醒、共度春宵美景,还是任她继续呼呼大睡的时候,突然响起“叩叩”两声敲门声。 他起身去应门。 “爷,您要的热水来了。”两名小厮气喘吁吁地抬着盛满热水的大木桶站在门外。 雷间泰点点头。“放下吧,我自己来。” 他本来打算让自己净净身子的,不过当他斜瞟向那个睡到一点都没自觉的新嫁娘时,他的心里有了更好的主意。 雷间泰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泡澡桶扛到屏风后,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走到床边,俯身轻柔地帮眼前的小女人宽衣,不过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处境,还沉浸在甜蜜的睡梦中,乖乖地任他摆布。 大手三两下便把小女人身上的衣服剥得一件也不剩,雷间泰黑亮的鹰眸瞬时黯沉几分。 他站起身,随即脱掉自身衣物,而后小心翼翼地抱起他的新娘,慢慢走向巨大的澡桶。 当两人泡进温热的水中时,他把她的小脸按揉在胸口,喉中吁出一口气。 好舒服! 累了一整天,有热水可以泡澡,又有软玉温香的小娘子可以抱,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第十一章 雷间泰厚实的大掌,轻轻地爱抚着她柔嫩滑润的美背,她的发丝从高高盘起的发髻中掉落几丝,轻轻拂过他的手背,诱引他在她圆润的肩头逗留,他亲密地舔舐她敏感的耳珠、柔美的玉颈、细腻的锁骨。 他满意地把眼前的柔腻肌肤全部舔遍,温热的舌尖又游回到她娇嫩的耳珠,他用牙轻咬着,粗热的鼻息全喷在她敏感的颈侧。 “不要再装睡了,我知道你早就醒了。” 雷间泰话语方落,便不给她任何躲避的机会,热烘烘的双唇直接吸吮住她的樱唇,贪婪地吸取她小嘴中的甜蜜。 江红香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她本来睡得好好的,谁晓得清醒时竟陷入这种尴尬的场面?她都快羞死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敏锐又恶劣,明明知道她是装的,还一直占她便宜! 臭男人,不但是个奸商,还是头大野兽、大色狼! 她用力捶着他胸口,他却一点痛的感觉也没有,只当她是小野猫在撒泼,腾出一只大手轻易地就捉住她不安分的小爪子,贴着她的厚唇不但没有放松,反而侵略得更深了,翻扰着她软嫩、香甜的柔润舌尖,把她含进自己的口内,用力吸吮。 呃,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手被抓住不能动弹,没关系,她还有双脚!江红香暗暗屏住气息,眼看就要发狠给臭男人致命的一击,谁想到他早有准备,大手一扣,便捉住她细瘦的脚踝。 江红香不死心地使劲挣扎着。 小嘴被人亲着,手被人抓着,这下连脚都被捉住了,简直是四面楚歌,她仍不服输,妄想反攻,把自个儿的身子当炮弹,硬往男人结实壮硕的健躯上撞去。 下场是什么?可想而知,应该见过鸡蛋碰石头吧? 惨烈! 绝对是惨烈! 雷间泰动也没动,倒是江红香把自己撞得头昏眼花,眼前一片金星闪烁,原本想逃出男人禁锢的举动,反而演变成自投罗网,瘫软着身子贴在结实的胸膛上,娇喘了半天也回不了神。 “哈哈哈!”雷间泰仰头大笑,被她逗得开心极了,满怀软玉温香,人生极乐也! 不服气!不服气! 老天爷怎么这么不长眼,让她下嫁一个野蛮的大力士?自己那点力气,可能到寿终正寝那天也斗不过他! 江红香好不甘心,愤愤地瞪着他,粉嫩的小嘴一张,毫不犹豫地咬住他的胸口,死咬着不松口。 雷间泰此时笑得更大声了,眼神也变得柔和,大手抚摸着她水嫩的芙颊。 他想,他们的澡该洗好了。 健壮的双手圈住小娘子的柳腰,雷间泰有力的双腿一撑,霍然从水中起身。 “哇啊!”江红香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惊叫出声。 要抱她起身也不先知会一声,就这样大刺刺地跨出澡桶,两具光裸的身体暴露在烛光中,她有些害羞,为了不想让他看到,她只能尽可能的把身体密实地贴在他身上,这样他自然看不见前面了,但她曲线柔美的背脊、挺翘的两办雪臀、修长柔软的大腿全部都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与他身体紧密的相贴,催发着他的欲望,他可以清楚感觉到她丰腴的雪丘和软馥的下腹。 被自己心爱的小女人如此引诱,加上她又是如此天真、毫不知情,他前所未有的渴望被唤醒了,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体内血液急速沸腾的声音。 雷间泰咬着牙克制自己,额上也因此暴起青筋。 虽然他疯狂的想要她,但他还是逼自己慢慢来,他不想吓坏她。 第一次占有她的时候,他以为她是个早已习惯风月的花娘,所以没有压抑自己对她几近贪婪的欲念,让她的第一次在他的急迫中失去,这一次,他想要弥补她,他要让她从头到脚只能感受到失控和火热的激情。 雷间泰把她轻柔地放在铺着大红锦缎的喜床上,她一离开他的身体,便赶紧扯来被子把自己裹得密不通风,只露出两只骨碌碌的大眼,惊恐又有些羞涩地盯着他看。 这小女人,怎么会这么可爱? 想当初两人第一次亲热的时候,这小女人可是泼辣得不得了啊!现在这副新嫁小娇娘的羞涩妩媚模样,又是另一种勾人销魂的媚态。 雷间泰坐下来,也不强扯下她的被子。 “娘子,我还没掀你的红盖头,和你喝交杯酒呢!” 江红香咬着粉唇,啜嚅道:“我们这样,要怎么喝交杯酒嘛!”两人都光着身子,还要起来掀红盖头、喝交杯洒,实在太羞人了! 江红香索性把红透了的脸蛋埋进柔软的棉被中,雷间泰这次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了,他把她连棉被一起抱起,让她坐在腿上,他拉开被角,露出她有如水蜜桃般熟透的小脸。 “这是习俗,不可以破坏,人家说成亲的时候,要是不掀红盖头、不喝交杯酒,是不吉利的,会无法相守到老。”雷间泰故意吓唬她。 “是吗?”江红香一听,信以为真,紧张得赶紧坐直身子。“那、那我们一定不能破坏传统。” 看来这小女人是真心要跟他一辈子。 雷间泰意识到这一点时,打从心灵深处涌出莫名的喜悦,他粗犷的脸部线条顿时变得异常柔和。 “啊,找到了!”江红香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红盖头。“快快快,你来给我盖上。” 雷间泰顺着娘子大人的意思,把红盖头盖上。 “好了,你快用金秤掀起来呀!”江红香催促道。 雷间泰拿起金秤,掀起了小娘子头上的红盖头,她的脸蛋红红的,嘴巴小小的,实在是太可爱、太美丽了,他再也忍不住,直接贴上她柔嫩的脸蛋揉蹭着。 江红香噘起小嘴,不依地嚷着,“你干么啦?还没有喝交杯酒呢!” 雷间泰沉声低笑,用力亲了她一下,像抱小娃娃似的,抱起她娇小的身子,来到圆桌前,将两只酒盅斟满喜酒,一人一杯。 他单手抱着她,力量都在她的腰部,勒得她好不舒服,于是她主动把修长的双腿盘上他的虎腰,莹涧雪臂环上他粗壮的颈项。 他非常满意这个姿势,大手托着她浑圆的双臀,缓慢地厮磨,嘴角还露出坏坏的笑容。 “色狼!”江红香感觉到他的抚触,忍不住啐他。“才不是我愿意的,是你把人家的腰勒得好痛!” 说完,还不忘捶他一下出气。 雷间泰不怒反笑,厚重的胸口顿时摩擦过她柔软的双乳。 江红香无奈地说道:“你是要继续笑下去,还是要把交杯酒喝一喝上床睡觉?我想睡了。”说完,她毫不客气地打了一个哈欠。 雷间泰听到她这么说,眼眸一沉。“看来我们想的是一样的。” 丢下一句暖昧不已的话后,雷间泰与小妻子双手相交,把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江红香根本不会喝酒,平常只要一沾就会醉了,现在一杯全部喝下肚,她也快撑不住了,酒盅从她瘫软的手中掉到地上,碎了。 雷间泰也豪迈地把酒杯摔碎在地上,抱着自己的美娇娘上床。 不停震动的床上不时传来新娘的娇斥声。 “不是说要睡觉吗?你那双手是在做什么?” “讨厌!不准你摸那里!” 看来,这一夜,新娘是注定要被人连肉带骨地吞进肚里去了。 第二天,江红香头晕目眩地独自在床上醒来。 想要挪动身子,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腰背酸软、双腿无力。 她拍拍烧烫的双颊,叫自己不要去想他宽厚的肩膀、黑火般燃烧的双眸、在她双腿间仿佛永不知疲倦的劲瘦虎腰,以及一下把她摆弄成这样,一下又把她摆弄成那样…… “哇啊!江红香!你这个色女,给我停住!不准想,绝、对、不、准、再、想!”真是够了,他不过是个又色又坏又喜欢折腾人的大魔王,她干么总是想着他啊? 江红香一边咕哝着,一边穿衣下床。 好、好痛! 龇牙咧嘴地忍着身上的酸软痛意,她收拾好床铺,开始认真打量起新房来,昨天又忙又紧张,根本没机会看个清楚。 房间颇大,地面铺着上好的大理石,家具用的看起来都是很名贵的材质。 这个房间,什么都大。 除了她睡过的那张很大很大、几乎能把人淹没的大床外,圆桌也够大,足足能坐十来个人,她的梳妆台是紫檀木做的,贴墙而立,雪亮的铜镜大得吓人,上面摆满了胭脂和珠宝,镜前还放着一具红木镶嵌的多宝柜。 第十二章 房间右侧有一扇金丝楠木描金花鸟坐屏,隔出一小块隐密的空间,以便洗浴时使用。 床的左侧竖着黄花梨木灵芝纹衣架,上面搭着几件质料轻柔的女装。 江红香不禁好奇地上前摸摸。 好细好滑的布料喔!上面用多色丝线绣着精美的兰花图样,这个她也会绣,她来回抚摸着漂亮的图案,又觉得自己的手太过粗糙,怕刮花了衣料,赶紧把手抽回来,只敢用眼睛看。 “那些都是你的。” 低沉的男声蓦地在她耳边响起,吓了她一跳。 江红香轻拍着胸口,娇嗔道:“你走路都不出声音的吗?” 雷间泰耸耸肩,强健的双臂自动圈住她柔软的腰肢,柔声道:“对不住。” 他抓过一件长裙,放到她手上。 “你是我的妻子,你应该得到最好的,我不想你再穿着粗陋的衣服、干那些粗活,我要你舒舒服服地当我雷家的少奶奶,给我生儿子。” “不害臊,”江红香害羞地啐了他一口,粉脸先红了大半。“谁要给你生儿子!” “你不给谁给?”雷间泰双手合握住她的细腰,不让她挣脱。“你是我娘子,是我的女人,你敢不给我生儿子,我就把你绑在床上,天天疼爱你,直到你怀上孩子为止。” 他毫不掩饰自己邪念地哈哈笑着,一举抱起她的娇躯,大乎解开她身上的粗布衣裳,丢在地上。“以后这种粗布衣裳不准再穿,我爱死你这身细皮嫩肉了,给我小心养护着,不准伤到分毫!” 他笑呵呵地把她压躺在大圆桌上,让她赤裸雪白的长腿挂在他的臂弯上。 江红香觉得这个姿势丑极了,只是想来她既抵挡不住他的侵占,又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沦陷,只得咬着小嘴,气呼呼地侧着小脸,也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雷间泰看她赌气的样子,便用粗粗的拇指,往她的娇嫩上探去。 她忍不住皱起娥眉,轻叫一声。“痛!” “我可怜的小东西。”他怜惜地放轻了动作。 “人家昨夜身子还没好,你、你放了人、人家。” 江红香娇羞地咬着唇求他,本指望他能放过她,不料他却挑起粗黑的浓眉,坏笑道:“这时候知道要撒娇了?刚才是谁说不要给我生儿子的?” 说完,他猛拍了一下她赤裸的娇臀。 “你、你讨厌死了!我讨厌你!”江红香又羞又窘地娇嗔。 他笑了,大掌又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你这个小女人,胆子还真大,连夫君都敢骂,看来为夫的得多给你一点教训才是。” 闻言,江红香蓦地睁大眼眸,抖着唇说道:“你、你想打我?” 暴君!她嫁错人了,这个人原来是个暴君,是个会打娘子的坏男人! “我的小娘子,相信我,我有比打你更好的方法可以惩治你。”雷间泰露出一口白牙,闪得她眼花。 “放开我,放开我啦!” 江红香拼命地挥手又踢足,他也不再戏弄她,把她扶坐起来,捏了捏她的俏鼻。 “晚上再跟你这个小悍妇算帐,现在乖乖的让我给你穿上衣服。” 一听他说要暂时放过自己,江红香哪还敢劳他大驾,让他给她穿衣服? “不不不,我还是自己来吧。” 她快手快脚地抢来他手中的丝裙,遮住自己的重点部位。 “夫、夫、夫、夫君,”哎,她舌头都快咬掉了,才有办法叫出这个称呼。 “请你先出去好不好?” 有他在面前,用一双着了火的黑眸直盯着她看,她是要怎么穿呀? 雷间泰不同意地摇摇头。“你是我的娘子,身为夫君自然要以自己的娘子为重,娘子昨日累坏了,还是让夫君来服侍你吧!”他一脸邪恶的表情。 还是躲不过他那双粗莽的大手,江红香只能流着不甘心的泪水,任自个儿的霸道夫君摆布。 “呜呜呜,人家还没有穿肚兜啦!” 还说什么要服侍自己的娘子,这个莽夫什么都不懂,连女人要先穿肚兜都不晓得,她真是欲哭无泪。 “噢,是吗?”雷间泰抓抓脑袋,顺应小妻子的要求,把昨夜他亲手从她身上剥去的大红鸳鸯戏水肚兜,粗手粗脚地穿回她身上。 女人家的东西就是这么麻烦! “还有亵衣、亵裤啦!”江红香再也忍受不了他的笨手笨脚,把他一脚踢开,省得碍事。 雷间泰扫了床上一眼,咕哝道:“你乖乖坐着别动,我去拿。” 江红香趁他走开的这一会儿,赶紧伸手到背后,把他绑得乱七八糟的带子重新绑好。 “不是不准你乱动吗?”雷间泰发现她的手在身后动来动去的,忍不住警告道。 他还敢怨她?是谁又笨又霸道,连个最简单的肚兜带子都绑不好,还恶霸地不准人家自己动手? 他对她恼怒的注视视若无睹,大手捏着小小的雪纺内衣,继续笨拙地给她穿上亵衣、亵裤,她真的快要被他折腾死了! 好不容易把衣服都穿好,雷间泰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双绣工极其精巧的香色绣鞋,单膝跪地,帮妻子穿上。 “好了,大功告成。”雷间泰扯开嘴,露出满意的笑。 “雷间泰。”江红香开口直呼他名讳。 “嗯?” “我饿了。”江红香可怜兮兮地捂着咕噜叫的肚子。“你告诉我厨房在哪儿,我去煮饭,还有啊,我吃完饭,可以回娘家接我弟弟妹妹过来吗?嗯,还有啊,我们姐弟几个要带过来的东西其实挺多的,你能不能找辆骡车帮我……” 女人,就是爱啰唆。 雷间泰把喋喋不休的小妻子按坐在妆台前。 “你先把头发梳一梳,洗漱用的水我已经帮你打好了。”雷间泰指指放置在角落的盆架、巾架。“以后,饭菜有人煮,房屋也有下人打扫,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吃就可以了。” “那我岂不成了一头猪?”江红香觉得这种生活简直是不可思议,她是穷苦命,劳碌惯了,真让她过那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生活,她可能会闷出病来! “你是雷家的少奶奶,这是你该过的生活。”雷间泰轻抚着她顺滑乌黑的秀发,语气满是宠溺。“你弟妹的事,你就别费心了,我早吩咐总管去接他们了,等你吃完早饭,他们大概就会到了。” 他竟然什么都想到了!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还主动把她的弟妹接来同住,对于他的用心,她怎能不感动? 江红香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男人,他的眼睛那么明亮,像是期待她说些什么话来肯定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心痛他的表情,他明明是个大男人啊,根本不需要对她如此小心呵护。 是了,她忘记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如今他娶了她,因为他们两个人的结合,一个新的家庭产生了,她既是真心真意想跟他过一辈子,将心比心,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江红香凝视着丈夫炯亮的黑眸,很认真地对他说:“谢谢你。” “没什么,只要专心享受你现在的生活就可以了。”他走到她身后,弯下腰,双臂圈住她的肩,在她耳侧印下一个珍惜的吻。 他喜爱她的纯真、坚强、善解人意,还有不为人知的柔媚、娇艳风情,他感谢那些没看上她的男人,因为这样他才有机会娶到这么好的妻子,他会对她好一辈子的! 当雷间泰的妻子,真的很不容易! 想他那个霸道的男人,什么事都要管,好比说她弟弟要念书,她想到村里的祠堂办了个私塾,弟弟去那里念就好,不但省钱,而且还可以交到朋友。 谁知一跟他提起这件事,他立刻反对,非要请邻村有名的老先生到家里来教,不但如此,他竟然还叫两个妹妹也跟着念书。 他的想法可真开明,谁不知女子无才便是德,再有钱的人家也不会请先生教家里的姑娘念书,雷间泰霸道归霸道,可一点都不大男人,眼见她三个弟妹开始过着幸福又充实的生活,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好开心。 江红香觉得自己决定嫁给雷间泰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了。 不、不、不,也许是自己这辈子决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 反过来想想,遇到他,也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因此,她决定做个百依百顺的小女人,相公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让她往东,她绝对不往西。 可是谁晓得他对她的弟妹好、对总管好、对大厨好、对家里每个下人都好好,就是对她最、最、最、最差! 第十三章 每天就只会欺负她,欺负到让她欲哭无泪,不知为何,他似乎特别喜欢逗弄她,刚开始的时候,她什么都听他的,可是他越欺负她越上瘾,总是把她撩拨到忍无可忍,最后变成河东狮。 她吼得越凶,他越开心,然后就会用蛮力镇压她,把她扛到床上,这样又那样…… 江红香叹了一口气,继续手上的女红,思绪却还是绕在丈夫身上。 雷间泰手上有多少钱,她嫁给他的第二天就一清二楚了。 当他把家里的帐簿全交到她手上时,是这么说的,“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一家之主,以后大事都由我管,那些琐碎、入帐出帐的小事,就是你们女人的事了,只要别把家产给我败光,这些银子,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当时她就只顾盯着帐簿在那边扳着手指算数,她这辈子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钱! 但他虽然很有钱,却不爱显露。 雷家还在盖房子,雷间泰成天跟工人们混在一起,搅泥沙、扛木材,干的活比谁都多,闲暇时就和下人们打闹,一点男主子的架子都没有。 她喜欢这样的他,朴实、强壮、宽容大气,但该计较的地方他也绝对不失精明就是了。 想着想着,江红香就会不自觉偷偷露出甜蜜的笑容。 “亲爱的夫君不在,你一个人在偷偷笑什么?”雷间泰抹去头上的汗水,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内室。 一听见相公的声音,江红香赶紧从椅子上起身,顺手从巾架上扯下一条巾子打湿,忍不住又要对着男人叨念道:“瞧你,一大早的,一身都是汗和灰尘,西厢的房子不是快盖好了吗?就算少你一个,工人们也会把房子盖好的。” 将他按坐到椅上,她仔细地帮他把被汗水浸湿的发擦干。 “天气不太好,你这样一会热一会冷的,若得了风寒,看我怎么收拾你!” 雷间泰宽厚的嘴扬起满足的微笑,健臂一伸,便把小女人从背后拉到身前。 “哎!我家的小娘子,不但爱唠叨,而且一点都不怕她的夫君啊,身为夫君的我,是不是该适时采取一些手段,重振夫纲?” 江红香斜睨他一眼,故意重重揉了一下他的鬓角。“好哇,看夫君你是要卸掉为妻的手、还是脚吧,要不然,干脆连整个人都别要了。” “让我考虑考虑。”雷间泰故意逗弄她,一手抚着下巴,假装仔细打量她,深深皱着浓眉,一脸难以取舍的表情。 他还真的敢这么想? 江红香气不过,正想要逃出他的怀抱,没想到雷间泰却突然双臂使力,圈紧了她的细腰。 “真是好难取舍,”他捏捏她的小手,再碰碰她修长的腿。“我娘子的这双小手,亲热的时候,可是有神奇的魔力,我只要被娘子的小手一摸,浑身的骨头先酥了大半。”他一脸正经,缓缓地摇头,“这双手,得留着。” 江红香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又要开始不正经了。“你没事戏弄我,我可不奉陪。” “那怎么成?”雷间泰正在兴头上,哪肯轻易放人?他拍拍江红香的屁股,又来回抚摸着她白嫩的大腿,继续说道:“还有这双漂亮又修长的腿……”他啧了一声,一脸回味无穷的表情。 她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 雷间泰挑挑眉,大呼冤枉,“娘子,这可是夫妻间的情趣,你也太古板了吧?” “你要是不满意,可以随时休离!”江红香昂着下巴,表情凶悍得很。 雷间泰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情不自禁把小女人抱坐到腿上。“好啦好啦,是我错,我逗你的!” 江红香故意哼了一声,心中早知道他是闹着玩的,本来就不想计较。“今天这么早回来,是不是有事?”她可是深知他的心思。 一说到正事,雷间泰也不由得神色一正,认真地说道:“村长正在大厅等着我们呢!” “村长来了?”江红香睁大眼睛,立刻把两人玩闹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她紧张地从他大腿上跳下来,忙着整理头发衣服,也不忘责怪他,“村长人在大厅等着,你还这样跟我胡闹,真会被你气死!” 江红香一边嘟嚷,一边从楠木大柜中挑出一套她给他做的新衣。 “村长为什么要来我们家?”她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雷间泰展开手臂,好让亲亲娘子帮他把又脏又湿的旧衣脱掉。“我刚在工地忙,管家就跑过来叫我,说是村长带着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来拜访我。”江红香仔细地帮雷间泰穿上锦袍,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心思也没停。 她其实挺怕村长的,村长嫌贫爱富,又特别爱面子,村里没人敢得罪他,他根本就是车辋村的土霸王,在这个村子里,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他说什么,村民就要跟着干什么,若有反抗,肯定会被他整死。 像她家就是因为穷,没办法捐钱给祠堂,所以连村里的井水都没得喝。 村长是个很排外的人,虽说雷间泰曾是车辋村的人,但他毕竟已经离开了这么多年,现在突然回到故里,对村长来说,他们雷家依旧是外人,再加上村长从来就看不起他们姐弟四人,不晓得这次会不会没事找事、故意为难他们? 不过村长也很爱钱,雷间泰财力雄厚,说不定村长是来巴结他,想让他出钱修缮宗祠的。 这样一想,江红香的心稍稍宽慰下来。 江红香随雷间泰进入大厅,才进门,雷间泰便抱拳行礼。 “村长和长辈们能光临寒舍,真是雷某莫大的荣幸。” 江红香对村长虽然不太有好感,但毕竟人家在车辋村身份地位崇高,礼数自然要做足,她还是有礼地向客人们福了福身。 村长名叫张大千,长着一张马脸,身材肥硕矮小,四肢却纤细瘦长,全身比例非常不协调,一见到雷间泰进门,他立刻领着众人起身回礼。 “哪里、哪里,是我们有幸才能来拜访雷爷。”张大干只看着雷间泰,根本无视江红香的存在。“雷爷前阵子举办的婚礼,老夫因为有事缠身,没能喝上雷爷的喜酒,真是万分遗憾,这次专程来拜访雷爷,也算给雷爷赔个罪。” “村长言重了。”张大千忽视自己妻子的态度,雷间泰表面上虽然不多说些什么,毕竟他是个商人,圆滑世故为处世第一要则,但心底的不满已经开始酝酿。 江红香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她早已习惯村长对他们江家的态度了,能忍则忍,她不想因为自己给丈夫带来麻烦。 “请坐请坐。”雷间泰请众人坐下后,才坐到首位上。“红香,让下人奉上家里最好的茶来。” “是,相公。”江红香退出大厅,吩咐守在门外的下人备茶。 透过帘缝看到相公正经八百的表情,与来客有礼的寒喧,她在心里闷笑,这个男人还真会装,刚才在屋里时,还家个无赖般闹她,才一下子就摆出一副严肃沉稳的面目。 “少奶奶,茶水已经备妥了。”两个小丫头端着茶盘,茶水尚在紫砂壶中,却已飘出醉浓茶香了。 江红香领着丫鬟把茶分送给在座的客人,自己端了一杯送到雷间泰的面前,待他接过茶后,她便站到他的身后。 “各位请品尝,这是我在福建的一位好友,特地请人快马送来的极品大红袍,是今春的新品,味醇甘美、香气浓郁,可谓茶中之王。” “喔?是吗?那可真要好好品尝一下。”众人一听到他这么说,都毫不迟疑地捧起瓷杯,哪管烫不烫口,先饮上一口,见识见识也好。 极品大红袍可是贡品,那是进贡到朝廷里,给皇上专用的御茶,平常人连见都很难见上一眼,难得雷间泰如此大方,真是不喝白不喝。 “好茶!”大家纷纷竖起大拇指。 “诸位都见多识广,雷某献丑了。”雷间泰笑着放下手中的精致青花瓷杯,冷不防地转了个话题,“不知何事劳驾众位大驾光临?” 听到他切入正题,张大千也放下手中的瓷杯。 “说来这事也不算大。”张大干顿了一顿,续道:“雷爷已经离开车辋村十多年,这次也算是荣归故里,我听说雷爷这么多年在外闯荡,什么大世面都见过,还很幸运地挖到了一个聚宝盆……” 雷间泰世故地一笑,“村长,这都是人家胡乱传的,雷某要是真的挖到了聚宝盆,哪还需要自己亲自挖上砍树盖房子?谣言止于智者,我相信村长是聪明人。” 第十四章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村长自然不好再在“聚宝盆”的话题上缠绕不清,他咳了咳嗓。“那是,我就说嘛,雷爷可不是那种发了财就忘本的人,若真是挖到了聚宝盆,怎么可能不回赠乡里?哈哈、哈哈。”他尴尬地干笑两声。 “雷某不过在库伦发了一点小财,就被大家说成挖到聚宝盆,世间哪有不劳而获的事?”雷间泰摇摇头,仿佛对谣言一事倍感无奈地叹息。 “对呀,雷爷一看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自己的天下要自己闯,就算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雷爷也不屑为主。”张大千赶紧抓住机会吹捧一番。 这倒不一定,他是商人,自会衡量利害得失,若这馅饼就该他雷间泰捡,他就笋是拼了命,也不会让给别人。 不过,这话他懒得和村长大人说,省得又牵扯出一大堆有的没的废话。“村长,不好意思刚才打断你,你继续说啊。” 雷间泰伸伸手,站在后面的江红香瞪了他一眼,走向前端起茶,放到雷大爷等待多时的手上。 “这个……那个……”张大干一副为难的表情。 “不知村长今日特地前来有何贵事?”见村长支支吾吾的,江红香好奇的问道。 “哇,当家的男人还没说话,你这贱妇插什么嘴?”张大千本来就瞧不起江红香,更看不惯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在男人们谈事情时随便插嘴,当下还以为是在自己家,想也没想就说出了教训无礼的话。“不懂规矩的女人,就是要好好教训一番,别以为雷爷出身贫困,压制不住你这小娼妇,你的底子我可是一清二楚……” “放肆!” 一声低冷的沉吼蓦地爆开,把还在说话的张大千震得跌下了椅子,他一抬头,随即对上一双慑人的阴鸷眼眸。 “谁给你的胆子骂我的女人?我是她的男人,你骂她不就等于是在骂我?就算你是村长,掌管这个村子里的大小事,可如果惹怒我,你照样没甜头吃!” 圆滑世故一直是雷间泰给人的印象没错,可是一旦有人冒犯到他最在乎、最重要的娘子,他可是连生命都可以不要的! “你!”张大千何曾几何时被人这样当面辱骂过?别说面子,连里子都掉了个精光。 张大干涨红了一张老脸,气急败坏地指着雷间泰,歇斯底里地吼道:“雷间泰,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在本大爷面前摆谱,我看你是不晓得我的厉害,想在车辆村混,只要惹到我,你过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我会让你在车辋村里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张大千心想,只要断了雷家的水源,就可以让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吃不完兜着走。 江红香眼见场面失控,吓得抓住丈夫的手腕,连连安抚他。 “相公,别这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随便插嘴的,你收敛收敛脾气,别惹村长生气。” 雷间泰虽然震怒,但妻子的焦虑紧张让他疼惜,他紧握拳头,勉强不出声。 俗语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这话绝对有理,何必与那些小人一般见识? 江红香又转向气到脸涨成猪肝色的张大千,好言地道歉道:“村长,抱歉抱歉,我家相公脾气急,说话欠考虑,你大人大量,这次请原谅他吧。” 既然有人给台阶下,其他人也频频在旁缓颊,张大千这才缓和脸色。“既然你们雷家求我,我就不与你们一般见识。” 闹僵了也好,张大干本来再三斟酌的话,索性借此一次说清楚,“现在你们既已在我车辋村安了家,就得守规矩,你家算是大户,吃水用度自然比普通人家多了好几倍,这几个月来,我是特别通融才让你们免费取用祠堂里的井水,现下,别的人家有意见了,我既是村长,当然要公正,雷家若还想用祠堂里的水,就得按规矩给祠堂捐银子。” 雷间泰饶富深意地笑了笑,他支着下巴,看向众人。“我倒想问问,在座诸位每年给村子里的祠堂捐了多少钱?” 他说话的音量称不上大,却气势十足。 在座众人纷纷回避视线不作答,一看就是一副心虚的表情。 雷间泰不屑地低嗤,“你们这群人,明明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却逼着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捐银子,穷人缴不起钱、没水用,每日都要走好几里远的路去村外挑水。”他一边说,一边心疼地把妻子拉到身边,“我娘子,从小就是这样吃苦长大的。” 他把她双手的掌心摊开,续道:“你们看看,如此粗糙的手,长在一个年轻娇嫩的女人身上,能看吗?她苦了这么多年,你们既为村长和长辈,理当为全村的百姓造福,可你们却霸着村里唯一的井,压榨富人,排挤穷人,今日竟还有脸到我家来跟我要钱?” 雷间泰大手一挥,口气斩钉截铁地宣示道:“雷某走南闯北多年,最恨的就是不公平,我今日就把话说个明白,我们雷家连一文钱都不会出!” 这下,不但张大千跳起来,几个老古董也面色不善地叽哩咕噜指责起雷间泰。 “雷爷,这可是我们车辋村从祖辈就订下的规矩,捐了钱才可以用祠堂里的井水,不捐就没水喝。” “真是大逆不道,好歹你父母也是车辋村的人,他们的灵牌也是进了祠堂的,供奉过世的父母本来就是你该尽的孝道。” “这小子,握这么多钱在手里干什么?真是抠门,捐银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当是挖他的心肝啊?就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众人不停地议论纷纷。 雷间泰挖挖耳朵,当这些人在放屁。 “雷间泰,你这是什么态度?” “把雷家人赶出去!” “不能造福乡里,连一点点捐银都不愿意出,根本不配住在车辋村!” “大家别这样,我相公他刚回来,不懂这里的规矩……”江红香连忙缓颊,她使劲地拽着雷间泰的手臂,示意他少说两句,没想到他却猛然把自己拉坐到他的大腿上。 霎时,抽气声此起彼落。 “不知羞耻!”张大干愤怒地低咒了一声。 虽然江红香也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坐上丈夫的膝,但张大千的话让她心头窜起一把无明火。 当她正想要开口还击时,雷间泰倒先开了口一一 “雷某的决定就是如此,各位不送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跟娘子回房亲热比较有趣。 这等不堪待遇,张大干自然忍受不了。 “雷间泰,我不嫌弃你低贱的出身,对你以礼相待,你却敬酒不吃吃罚酒,硬要跟我作对,既然你那么张狂,好啊,明天你就带着你身边那小娼妇,全家人滚出车辋村——” “啪!” 张大干的话尚未说完,脸上就挨了重重一掌,他踉跄一下,要好几个人才搀扶得住。 这一掌打得可真重,雷间泰力气本来就大,此时在气头上,更是不懂得收敛,只见张大干挨了巴掌的脸立刻红肿,甚至连眼睛都肿了起来。 江红香惊讶地张大一张樱桃小口,瞪着相公宛如钢铁般的冷酷俊脸,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雷间泰收回手,愤怒地道:“我已经警告过你不准侮辱她,你当耳边风,这就是我对你的回敬,生意人就是这样,一分一毫都算得清清楚楚,你不欠我,我不欠你,要滚还是要爬着出去,随便你,恕不奉陪!管家,送客!” “雷、雷、雷、雷间泰你、你……有种!大家走着瞧!”张大干狼狈不堪,不敢动雷间泰,只能撂狠话。 雷间泰出身下贱,活该配江红香那个没身份地位的穷女人,不过是赚了点钱,就以为可以拿乔了?还早得很呢,他会使出一切手段,让雷家在这个村子里无立足之地。张大干在心里愤恨地想着,但眼前的局势,他只能灰头土脸地先离开,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我们走!”张大干气呼呼地领着众人离开。 江红香知道这下情况不妙,村长一气,肯定是下定决心要赶他们出村了。 “你该忍一忍的,这下好了,你明日张胆地与村长作对,我们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傻瓜,有一就有二,这种人就像吸血虫,你给他吸了一次血,他就会食髓知味、不知满足。” “我知道啊,可是你刚回来就惹到村长,我们以后的日子要难过了。”江红香忍不注咕哝着,愁容满面。 第十五章 雷间泰听到她这么说,眼神柔和下来,因为她说的是“我们”一一证明她已经把自己当作真真正正的雷家人,与他同命同根。 别人不会理解他此时心中的感受,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她的陪伴,喜欢看着她,喜欢摸摸她、抱抱她,他知道老是这么做,很不符合他的男子气概,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他只知道,当初选择她做自己的娘子,是他此生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好了,别烦了。”他笑着安慰紧皱着小脸的娘子。“我雷间泰在外地闯荡多年,什么危险的场面没见识过,我绝不允许别人毁了我们的家!”他怜爱地摸摸她的头。 “不要闹啦,人家的头发都乱了。” 江红香嘟着小嘴抗议,左躲右闪却怎么也逃不开他那双一直袭击她的大掌,扭缠了一番,还是被恶狼夫君给抓进怀里,吃了好一顿白嫩嫩的豆腐。 被他这样一闹,她也没闲工夫去想村长的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知道他不太可能斗得过村长,但心底却深深的相信他所说的,他会保护好他们的家! 卑鄙的村长马上就使出杀手锏一一切断雷家的水源。 雷家上上下下加起来也有二十几口,如果每日用水都靠人力去挑,就算专门雇几个挑水工从早挑到晚都不够用,再加上雷家现在正在盖房子,工地里的临时工就有十来个,用水耗费也很大,为此,江红香头发都快愁白了。 可她那个没天良的夫君却笑道:“瞧我娘子这小脸愁的,都快皱成一团了,别愁别愁,你夫君我什么都没有,就一身蛮力没处使,挑个几十趟水只是小事一桩。” 说完,还真的跑去厨房,不知从哪弄来一根又宽又厚的扁担,挂了八只水桶,健步如风地去挑水了。 主子爷都如此身体力行了,下人自然不敢怠慢,也都纷纷抄起扁担去挑水。 光是第一天挑的水就够用好几天了。 第二日,雷间泰头一次没让娘子三催四清,天还没见光呢,他就匆匆起床,扛着家伙,带着两个粗壮的家丁出去了,一整天不见人影。 江红香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是有一百头牛也拉不回他,她索性等着,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雷间泰就这样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如此过了几日。 这天当大家正在吃饭时,他突然一个人跑回来,满头满身都是又臭又难闻的泥浆。 江红香见状,放下碗筷就开始数落道:“你身上那件外袍可是上好的锦缎料子,我费了多少工夫才缝制好的,你……”一点都不懂得爱惜别人的心意! 雷间泰不等娘子念完,就急急插话,“我们有水喝了!”他兴奋又大声地宣布。 “什么?”江红香有些不明白,“水都在厨房院子里啊,今天的水可是我带着大家去挑的,你这几天到底疯去哪了?” 一早就看不见人影,每天都半夜三更才回来,而且一回来就必定要把她摇醒跟她亲热,让她累到不行,想到这,江红香的脸蛋微微浮现一抹红潮。“今天也是,一回来就疯言疯语……我说到哪了?对了,我正说你那件袍子的事呢,好好一件衣裳就给你毁了……” 一桌子没人敢说话,三个弟妹是从小就被大姐唠叨到大的,自然已经习惯,站在角落的老管家就可怜了,听得耳朵发痛,也不敢出声制止。 他们雷爷真可怜啊,千挑万选,竟然娶到这么一个河东狮! 管家用带了怜悯的眼光看向主子爷,这一瞧不得了,他家主子爷哪里像在受罪啊?简直把少奶奶的唠叨当作享受了,一张大嘴都快咧到耳后去了。 “嘿嘿。”雷间泰搔搔脑勺,傻笑着。 “笑,你就知道笑,我跟你讲,我们雷家可不兴浪费那一套,衣服你自己到后院打水洗干净,自己造的孽自己担!”江红香念完了,还不忘惩罚丈夫一下,省得今天念完,他皮不痛肉不痒,明天就忘了,不给点教训,他不长记性。 管家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说道:“少奶奶,府里丫头多着呢。”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主子亲自洗衣服啊! “要你多嘴!”雷间泰斥道,而后赶紧转向心爱的娘子,一脸讨好的笑。“我就爱让我娘子叨念,她念的都是对的,我喜欢听。” 真是好心被雷亲哟!不领情就算了,还骂他……老管家委屈地缩到角落,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油嘴滑舌!”江红香娇啐道:“还不赶快换了衣服来吃饭。” “噢!那衣服……”雷间泰假装可怜兮兮地望着自个儿的娘子。 “放着,明日我和丫头来洗!” “嘿嘿,还是我娘子好。”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 雷间泰满心欢喜地听了娘子的吩咐,就要回屋换衣服一一不对!他好像还有事没说,猛地收住脚步。 “又怎么了?”江红香不解地望着他。 “我是说我们有水可以用了,你不高兴吗?” “我知道我们有水啊,我不是说了今天才带着大家去挑的,你还给我偷跑!待会儿吃完饭,你给我去挑四十桶水回来!” “不是!我是说我们从今以后都不用去村外挑水了。” 江红香丢给丈夫一个白眼。“难道张着嘴喝两北风?” 他的小娘子真是有够笨,怎么脑筋都不转弯的?雷间泰摇摇头,索性说个清楚。 “我这几日带着阿宝阿青一大早就去我们的地找水源,起初找的几个都失败了,挖出来的水不是又涩又咸,就是泥浆太多,没办法用,今天我们终于成功了,挖出一口好井,不比祠堂井水的水质差,而且水源充足,不但够我们家吃用,还可以照顾村子里其他穷人。” 江红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惊讶地冲到雷间泰面前,喜出望外地抓住他粗壮的双腕,急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有水用了?真的?真的?” 雷间泰轻笑一声,反手握住妻子娇嫩的小手,点头。 “是的,我说过我不会让别人毁了我们的家,更何况,用水这种小事我根本不放在眼里,大西北可比这里更缺水,我一路从沙漠走回来,鼻子早就养灵了,我只要这么一噢,再用手摸摸土质,地下有水没水,能喝不能喝,我心中就有数了。” 江红香抱着雷间泰猛亲了两下,忘情地赏美道:“我的夫君实在是太厉害了!” 雷间泰对小娘子的主动投怀送抱,很是享受。 阿宝也在一旁帮主子说话,“少奶奶,你都不知道打一口好井有多难呢!” “你不要讲,我来说,我来说!”阿青急着邀功,捂住阿宝的嘴巴,自己劈哩啪啦说了一堆。“这里可是车辋村,九成以上都是盐硷地,能打出一口好井来,那得有多大的造化?雷爷挖到一半的时候,地底的泥浆突然大量地往外喷,我们还劝雷爷放弃呢,不过雷爷就是不信邪,跳下去卯起来狠命挖,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挖出一口水质那么好的井……” 被捂住嘴巴的阿宝终于挣开阿青的控制,气得脸红脖子粗,追着阿青一路打出去。“阿青,你给我站住!” “哈哈……”大家被两个活宝逗得大笑起来。 江红香温柔又骄傲地看着她的相公。 娘子崇拜的目光让雷间泰很是受用,他揉捏着她的小手,感叹一声,“以后再出不用被张大干那个老东西牵着鼻子走了,我半夜都会笑醒。” 她看他是一想到张大干那张马脸会被气成圆饼脸,半夜才会笑醒吧?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厉害!赶快回屋换衣服去,饭菜都快凉了。”江红香催促着丈夫。 “那你陪我。”大男人开始耍赖。 “不要。”江红香想也不想就拒绝,谁知道跟他进屋去,什么时候才出得来呀? 雷间泰怎么会看不出娘子的心思?他故意露出痛苦的表情,揉揉肩膀,又捶捶腿,可怜地说道:“哎!劳碌了一天,全身骨头都快散了……” “好啦!”江红香心一软,马上让步。“我来亲自服侍相公更衣。” 雷间泰立刻喜上眉梢,拉着娘子的小手就往门外走,边走边开始纠缠。“给我亲一个……” “不要,大家都在看。” “来嘛……” “不要啦,你身上好臭!”江红香娇怒,随后只听见“啪”的一声,某人缩回了。 第十六章 “你这只小母老虎,回房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看他把这小家伙宠的,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在座众人全都羞红了脸,头都快埋到饭碗里去了。 “哈哈,这风声还真大,真大,真大。”管家干笑两声。“来,二小姐、三小姐,小少爷,快吃饭,多吃点。” 村长切断雷家水源,打算以此作为要挟、赶雷家出车辆村的卑鄙计划,不但没有成功,反而激起了雷间泰的斗志,挖出了一口水量丰富、水质甘美的好并,不但如此,雷间泰还无偿供应给村子里的人使用,一开始是穷人,时日久了,村上的几家富产也和雷家攀起交情来。 对于富产,雷间泰当然不能一视同仁,但他收取的费用全在合理范围内,跟祠堂的捐银相比,自然不值一提,富户们对于那么一点点的银子根本不看在眼里,乐得跟雷家攀上交情,反正他们也不满张大千很多年了,现在有人带头造反,也顺势发发心里一直被张大干踩在脚底下的那股闷气。 “收了这些富户的银子,你要用来做什么?”江红香一边拨着算盘,一边问四肢大张摊在躺椅上假寐的丈夫。 “汪汪。”一只窝在雷间泰脚边,毛色斑驳、右耳缺了一角的小狗低吠两声,似乎是在回应女主人,又像是在跟男主人撒娇。 雷间泰睁开眼,从茶几上放着的盘子里拈起一块东坡肉。 小狗渴望地看着他一一手里的肉。 “去,汪汪你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肯收留你就该偷笑了,才进家门几天啊?嘴就越养越刁了。”江红香看不惯,忍不住训斥。 “噢呜一一”因为女主人摆出了凶恶的架式,寄人篱下的小狗只得吞吞口水,缩在角落低声呜咽,还不忘可怜兮兮的看着男主人。 “雷间泰!”江红香本来低着的头突然抬起来,正好逮住相公想要偷喂小狗的动作。“你把手给我缩回来。” 雷间泰讪讪一笑。“我是看它可怜嘛……” 话说这只名叫汪汪的小狗,是娘子随口取的,叫着叫着就真的成了这条狗的名字,这汪汪是某日他在村头荒地里救起来的野狗,猜想是跟别的狗打架,身上被咬了好几道血口子,耳朵也缺了一角。 雷间泰见它还有一口气在,就把它拎回家,治好它的伤后,本打算放它出去的,没料到它怎么也不愿意离开。 咳,别以为是狗感念恩情才想要留下的,实在是这条狗一一 “可怜?”江红香挑眉,怀疑地问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成天拿些好料的喂它,都把它宠上天了!它还是一只狗吗?”戳、戳、戳,非把这贪吃狗的头给戳下来不可!吃的比人还好,没天良! 汪汪四处乱躲,可怎么也逃不过女主人的无影莲花指,像天罗地网似的,它东躲西藏,转得头昏眼花。 没过多久,汪汪投降了,它半坐在地上,举起两只前爪,舌头哈哈地喘着气,一脸讨好的表情。 江红香已对此免疫,像在管小孩一样训道:“给我出去,到外面反省去。”她冷酷地下达指令。 “噢呜一一”汪汪哀怨地看了男主人一眼。 “我说红香啊,我这几日不是没给它肉吃吗?”现在补偿一下这只可怜的小狗,都不可以哦? “你给我闭嘴!你肠子拐几条弯我会不知道?以为中午藏猪脚的小动作我没看见?” 你也看见了,我娘子这么凶,不听她的话,会被她骂的,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你自求多福吧!雷间泰咂舌,对汪汪摊摊手。 呜呜……汪汪失望地垂下耳朵,拖着尾巴,黯然离去。 “少给我乱扯,我问你的事呢?” “噢,那些银子啊?反正我们也不缺钱,不在乎多那一点,也不在乎少那一点,就回赠乡里吧,你觉得造桥铺路怎么样?村里主要道路都是泥沙地,一下雨就泥泞不堪,铺上石板路,方便大家,也方便我们。” “嗯,是个不错的主意。”江红香点点头。“准了!” “大人,您真是英明啊!”雷间泰故意开她玩笑。 “怎么?你当我是守财奴吗?不过一一”江红香的眼睛在丈夫魁梧的身躯上溜了一圈,故意停顿一下。 “不过什么?” “自从你回乡之后,我就没见你做过什么事,虽然我是满会精打细算的啦,但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也许以后还会添人丁,我们这样坐吃山空,没关系吗?” 莫非她老公真的有挖到聚宝盆?这种莫须有的事,她是不太相信的…… “至于添人丁,这不用说,是肯定会的。”雷间泰摸摸下巴,笑得色迷迷的。 “我晚上那么努力,你今年要是怀不上个娃儿,那我才该好好反省呢!” “谁跟你说这个来着?跟你说正经事呢!”江红香的脸蛋红了。 “这不正经吗?生儿育女乃天经地义的事。”雷间泰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嗓门大得很。 哎呀呀,他还真爱看他娘子那张小脸变得红通通的俏模样,经过这些时曰被他捧在手心里娇养着,她就像是朵成熟的花儿,终于绽放出最美丽的芳姿,这可都是他的功劳! “晚上我们在床上……” 眼见丈夫还要说,江红香赶紧起身,用小手捂住丈夫的嘴巴。 “哈哈,中计了吧!”雷间泰愉快的把主动投怀送抱的佳人搂坐到大腿上,他抓下她小手,笑得很是得意。 “你故意的!”江红香觉得自己好笨好笨,这么多次了还是学不乖。 “是啊,我躺在这里很舒服,完全不想动,可是我又想抱你,就只能让你这座小山来就我了。” 江红香被丈夫粗壮的手臂箍得紧紧的,大嘴照例又热烘烘地袭来,她挣扎也没用,这头蛮牛不亲到高兴是不会松口的,她已经学会不抵抗了。 “你这样教我怎么不爱欺负你?”实在是他的小娘子太可爱了,瞧,娇喘吁吁,一双猫眼儿的晶亮眸子,似嗔还怒地瞪着他。“你可别怪我,都是你诱惑我欺负你的。” “歪理!”江红香用食指点上爱要赖的夫君前额,嗔道:“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别以为我没发现,每月都有一笔银子准时进帐,这是怎么回事?” “你想问聚宝盆的事?”雷间泰抓住娘子的小手,放在下巴磨蹭。 摩挲着她有些粗糙的指尖,他缓缓说道:“若说没有,我倒还真的算有,可真要我拿出来,我反倒没有了。” “什么有的没的,你到底想说什么?”江红香这下完全弄糊涂了。 雷间泰神秘一笑,指头点点自己的脑袋。“聚宝盆这种东西,只是个传说罢了,当年的沈万三有没有挖到聚宝盆,我是不知道,可我雷间泰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辛辛苦苦、脚踏实地赚来的,人最终可以仰赖的,还是自己的脑袋!我的脑袋就是我的聚宝盆,我走闯天下的丰富阅历,就是我最大的财富!” 说到这,江红香才豁然开朗,两指捏上丈夫肥厚的大耳垂,“既是如此,那笔固定进帐的银子呢?” 雷间泰把小妻子抱在怀里,乔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讲道:“我以前在库伦卖布料的时候,救助过一个叫库哈的没落蒙古贵族,当时北方最好卖的布是“金德祥”的……” “我知道那个布庄,天南海北的商人都去他家批货,听说他们有卖一种很耐用的布,都卖到俄罗斯去了,他们的老板好像也是山西人,是叫全佑福吧?”是这个名字吧?以前经常听村人提起。 “还要不要听我说?”雷间泰看到心爱的娘子说到别的男人兴奋得两眼放光的模样,没好气地道。“人家全爷可是五十多岁的老头了。” “好啦,对不起啦,你说嘛!”一个大男人还这么爱吃醋。 横了妻子一眼,雷间泰继续。 “库哈不但精通蒙、汉语,还会女真语、俄罗斯语和高丽语,我当时就想到一个办法,说服他靠挑布担卖布维生,刚开始他还不愿意,我就带着他到库伦的市集去,让他给我做翻泽,当日我卖布赚的钱,让他大吃一惊,于是他就放下面子,跟我一起到蒙古和女真的游牧部落,甚至跑到库伦的俄罗斯人聚集地,渐渐的,我就不用跟着他了,他可以独当一面的做买卖,赚了钱后,他让我入股,并打算去中俄交界处的买卖城开店做生意,他说如果赚了钱,一定会给我分红,现下他应该是成功了吧。” 第十七章 听完雷间泰的话,江红香感叹一声,“他真是个懂得感恩图报的人,话说回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他落魄,说不定三十年后,就是腰缠万贯的商人。” “谁说不是呢?”雷间泰也颇有感触。“这么多年,见的听的,千奇百怪的都有,像全爷,做过乞丐、拉过骆驼,还当过工头,听说连大字都识不得几个,可人家现在呢?张家口屈指可数的巨商,商场上无人不知全爷的大名,不管买卖是大是小,金德祥一视同仁,童叟不欺,诚信可靠,只要是全爷的话,那可比皇上的话还要一言九鼎。” “你的生意经倒是挺多的,为什么现在要收手了?”她好奇地问道。 “谁说我要收手了?我现在只是在休息,在观望,在等待时机。”商人,没有人会嫌钱多的,只要取之有道,没道理不赚。 他以前都是一个人,可现在身上背了一个甜蜜的小麻烦,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拼起来就不要命,他需要的是等待,等待最好的时机到来。 他的野心很大,他要超越北方商业霸主一一那个一夜致富的传奇商人全佑福! 她以为她相公是说好玩的,没想到他来真的! 说来也算是因缘巧合,再加上村长不自量力硬是要来挑衅,雷间泰从来就不是个会让自己吃闷亏的人,人家都跑到家门口来乱了,依他那种霸王性格,就算是打落牙齿他也要和血吞,更何况这次的事情对他来说,根本是游刃有余,又是个可以消除村长这颗绊脚石的大好契机。 江红香私下问过相公,问他怎么敢接下张大千的挑战。 雷间泰一脸自信地说道:“我承认自己对做生意的天分不算高,但我好学、敢问,别人不敢做的事,我敢;别人做生意喜欢缺斤少两,以为那样就是占到了便宜,我雷间泰绝对不干那样的事!做生意,讲的就是诚信,只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却失去了顾客的信任,这生意早晚会垮,我天分不够,可我后天很努力,照样做得了大事!” 丈夫开阔的胸襟和豪爽气概,让江红香不禁与有荣焉。 她的男人,确实是条汉子! 她没看走眼,跟对了人。 感谢老天对她的厚爱,如果前半生的凄苦悲惨是为了与他相遇、结合,她再怎么辛苦也愿意。 想着心事,一边缝着相公的新衣,江红香的脸上泛起幸福的甜蜜笑意。 “哟!一整个早上就见你偷笑个不停,快把柳妈妈的眼睛都闪花了。” “就是,就是,这位娘子贵人有贵像,印堂发亮,体态祥和谦冲,算算你和雷爷的八字,也正巧是有帮夫运、贵妻命,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极贵之命,配得不得了,你就是找遍全天下,都找不到这么相称的夫君了……” 柳妈妈不知从哪请来的算卦师父,可真能说,一张嘴尽挑好听的讲。 江红香是心情好,不想和这两个不请自来的人计较,要是往日,早一脚一个,踹他们回老家凉快去。 “我说柳肥婆,你不请自来,难道是嫌上次我相公包给你的媒人红包太少了?”江红香咬断线头,斜睨了柳妈妈一眼。“你尽管说没关系,我会让他再给你个大礼。” 让雷间泰把她那个该死的淫窟铲平,看这肥婆以后还敢不敢再随便跑到她家来惹她烦! “瞧少奶奶说的什么话,”对江红香摆明的厌恶和鄙视,柳妈妈脸皮厚着呢,根本不当一回事。“好歹我也是撮合你和雷爷的媒人。” “柳妈妈对我怎样,自己应该心知肚明。”江红香冷哼一声。 柳妈妈尴尬地咳了两声,“少奶奶还真是爱记恨,我承认,我是对少奶奶做了些不好的事,但最终结果你不是嫁给了雷爷,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还有什么好怨的?当真是好命得让人眼红,要不是看在她相公腰缠万贯的份上,真以为她喜欢拿着一张热脸去贴这贱蹄子的冷屁股吗? 柳妈妈心里是这样想,脸上却还足堆满了讨好巴结的笑。 “别气了,别气了,我知道自己亏欠你,今儿个不是带了个赛神仙给你算命来了?瞧,我就说贵人有贵命吧……” “你也别拐弯抹角了。”江红香叹口气,不想再听她瞎扯、“有话就开门见山地说。” 跟这老肥婆过招那么多次了,哪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肯定又是想打什么歪主意或是有求于她,今日才会厚着脸皮上门。 “少奶奶果然聪明。”柳妈妈讪笑着。“我听说雷爷接下了村长的战帖,在半年内代理村长之职,若半年后,真如雷爷所允诺的那样,车辋村富过一百户,贫农变良农,张大千就亲自向榆次县衙递辞帖,且祠堂的井水供全村人使用,若雷爷输了,雷家不但要被赶出车辋村,土地和房屋也会被充公。” “是啊,我是雷爷的娘子,这些事我知道的比你还清楚,有必要重复吗?”江红香不耐烦地瞥了柳妈妈一眼。“再一刻钟,我相公就要回来了,我得伺候他梳洗、用膳,你还是说重点吧。” 柳妈妈被抢白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偏偏又有求于她,也只能低声下气。 “那我就直说了,”柳妈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我想求雷爷让我也成为那百户之一。” 江红香惊讶地看着她。“你觉得自己还不够富?”赚了那么多黑心钱,还不满足? 真不知道这肥婆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事你可别找我,我们家是相公做主,他的事我可不敢插手。” “少奶奶,我可是打听好了才有备而来的,整个车辋村,谁不知你是雷爷的心头肉,上次也是因为你,雷爷才会跟村长翻脸,我柳妈妈这辈子见的男人这么多,雷爷那种看起来粗豪鲁莽的男人,其实才是最重情意的,对女人也是一样,不爱则己,一旦爱上了,还不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被柳妈妈这样一说,也不管是真是假,江红香的心中泛起了丝丝的甜。 不过甜归甜,她可不是容易被甜言蜜语冲昏头的人! “我就实话实说吧。”江红香冷冷地回道:“我家相公是最重信诺的人,他说出口的话,就算倾家荡产,也一定要实现,是,他是说过要让车辋村富过一百户,可那是他对车辋村的贫穷农户说的……” 柳妈妈忍不住插话道:“瞧你说的,那些穷人有什么,以雷爷的才能,小钱生大钱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必跟那些什么都没有的穷酸人家牵扯在一起呢?” 柳妈妈的一番话,让江红香立刻拉下脸来。“你呢?明着支持村长,暗地又想偷偷投靠我们,什么好事都想自己一人占尽?” 有这闲时间,还不如去喂猪! 江红香正打算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两个人走,小妹江红雪刚好撩开珠藤走了进来。 她瞥了眼柳妈妈,表情微悚,她快步走到姐姐身边,凑到江红香耳边小声说道:“姐,姐夫回来了,四处看不到你,正发脾气呢!” 江红香点点头。“知道了。”她俐落地把针线、衣服收一收,站起身来。 “瞧,我家那位老爷回来了,他脾气坏,见不着人就发脾气,我看两位今天就先请回吧。”江红香不待柳妈妈说话,就对门外的小丫头吩咐道:“来人,把柳妈妈他们好好送出去。” 柳妈妈当然不想走,但她没胆直接面对雷问泰,最终,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请了出去。 “大姐,师傅还在房里等着教琴呢,我先走了。” 江红雪脸蛋儿红红,故意找个借口要先走。 谁不知道姐姐、姐夫恩爱得要命,两人一见着面,就像交颈的鸳鸯,半刻都不愿意分离,她可不想留下来碍人的眼。 “你这小丫头。”江红香怎会看不出妹妹的心思,手指捏了捏妹妹的小鼻头,也不强留她,“去吧,可要听师傅的话。” “嗯!”江红雪应着,走出门去。 江红香待妹妹走后,整整衣服,分开珠帘,前脚才跨出门,就见她那虎背熊腰的丈夫,像是狂暴的鹰隼盯牢自己的猎物般,一双虎目射出精魄光芒,紧紧抓住江红香的视线,她瞬时一窒,几乎无法呼吸。 她只能呆愣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被……掠夺! “啊!”她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被人像拎麻袋似的甩到宽厚的肩膀上。 又被这个臭男人给偷袭了! 意思意思地捶两下男人的背,她学乖了,真要张嘴咬下去,皮厚的他没半点事,倒苦了自己的嘴巴。 第十八章 咬不了就用掐的,她是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可臭男人倒乐得不行,直嚷着,“舒服,舒服!被小娘子这么捏两下,真是精神百倍啊!” 雷间泰粗吼一声,扛着自个儿的娘子就往内室走。 汀红香那点小力气,没多久就用光了,恨恨捶了丈夫最后一拳,无力地贴回他让人心安的虎背。 他的背又宽又厚,隆起的肌肉硬硬的,靠起来却又不可思议地舒服,他呼吸、说话的声音,轰隆隆地在胸膛里滚动,微微震着她的耳膜,直射进她的心底,痛痛的,麻麻的。 忍不住,鼻头就酸了起来,江红香吸了吸鼻子,本来不想如此示弱的,但说出口的语调却柔软得近似撒娇。 “你……就只会欺负我……” 那快哭的语气,雷间泰岂会听不出来? 他赶紧把亲亲娘子从肩上抱到怀里,自己一屁股坐上床,把她放到自己的膝上,眼见那张越见水灵粉嫩的小脸皱巴巴的,一双黑润润的大眼溢满可疑的水光,胸口莫名一阵揪疼。 雷间泰双手小心地捧着那张粉嫩小脸,粗粗的拇指滑过她的眼角,指尖沾惹了点点湿意,心疼加剧。“怎么学会哭了?别动不动就哭,我还真不习惯。” 江红香吸了吸鼻子,狠狠捏住他胸口最厚的一块肉,凶巴巴地说道:“还不都是你!就只会欺负我,虽然我心胸宽广,很能忍,但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天天虐待我,也不会不好意思,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呢!” “我?虐待?”雷间泰简直啼笑皆非。“我不过一天没见着你,想你想极了,一看到你,就控制不住自己嘛!” 江红香噘着嘴不理他,小脸一撇,重重地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别气了,是我错了可以吗?”他在外面是大爷,但一遇到他家的小娘子啊,威风的大老虎可就硬生生变成一只乖巧的猫咪,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时时刻刻的想着她、念着她,只想要给她最好的,却又贪看她脸红发怒的模样而忍不住使坏逗弄她。 雷间泰眯起虎眸,眼神深邃,扳过江红香的小脸,仔细审视。 “我还在生气。”娇嗔着瞥了男人一眼,江红香又要转开小脸。 “不准!”雷间泰不同意,粗粗的指头温柔又强势地捏住她的下巴,表情瞬时变得有些野蛮。“不准不看我!永远都不准!” 还不待她反驳,就被他擒住了小嘴,狠狠吻个彻底。 他的吻既火热又猛烈,让她几乎窒息,他的双手像禁锢的牢笼一样紧紧箝着她,像是怕她突然消失或者从他怀中跑掉。 与他相拥的温度,明明像烈火一样烧灼着她,但头顶却浮起酥麻凉意,这是什么感觉? 冷与热的交织,让她的灵魂颤抖,他亲她的方式,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到肚里去。 不行了,她真的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拼命拍打着他的后背,他却单手把她的两只手固定在她的背后。 在她几乎快无法呼吸时,他终于放开了她的唇,顺着她莹润的颈项滑至频频起伏的酥胸,解落衣带,艳香四溢。 他似乎低声说着什么,但她混乱的思绪还没从几近窒息的贪婪喘息中脱出,他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般模糊。 他好像在说:“不可以,不可以离开……” 不可以离开什么? 她想要理清思绪,但他火热的唇、坚硬的身体,纠缠的双臂很快把她拉进激情的漩涡,她挣扎不出来,也不想挣扎,只能陪他在两人的世界中,彻底沉沦! 她背靠着他,像只猫咪般,乖顺地蜷缩在他的胸前,神魂都还没有归位,迷蒙着双眼,任他的大手梳着她又长又亮的黑发。 他紧紧盯着她艳如桃李的殷红脸蛋,长指从她的发滑至微沁着香汗的雪肤,顺着她微凹的雪脊,无意识地来回抚摸。 他爱极了她这般模样,恨不得将她化于骨血,永远伴随他左右。 她伸了个懒腰,半睁开眼眸,嫌他抱她抱得太紧,略微挣开了些,他浓眉一皱,手腕稍用点力,她又紧贴回他的胸口,甚至比刚才更紧了。 她没力气开口骂他,只能用一双媚眼瞪他。 他的大手滑至她的胸前,牢牢握住她一边丰满,凑近她耳边,咬着牙低咆,“休想,你休想逃开,你是我的,整个人都是!” 她按住他的手,眼珠一转,突然想起刚才他模糊的话语一一“不可以,不可以离开……” 心口微颤,她猛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在害怕,怕她……离开他? 她转身,黑亮的瞳眸中映着他的脸庞。 她很认真地对他宣示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蓦地睁大双眸,深情地看着她半晌,而后抱紧她,缓缓闭上双眼。 完满了。 这一刻,他的生命终于完满了! 三十多年的独身漂泊,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那个……”怀中飘出亲爱小娘子微弱的声音。 “什么?”他恍惚回道,心思还停留在满满的感动中。 “人家快、快被你闷死了啦!”江红香使劲了吃奶的力气,才挣脱开一点点。“你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力气吗?你说你倒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全身硬得跟铁块似的!平时就不该喂你那么多好料的。” 雷间泰搔搔后脑勺,傻笑两声,抱紧老婆翻个身,让软绵绵的小娘子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肚皮上。 江红香在夫君身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她揉揉眼角泛出的泪,咕哝道:“好累噢。” “先别睡,我有正经事跟你说!”雷间泰把玩着她的小手,不想让她太快入睡,留下他一个,便开始找话题。“对了,刚才我见有两顶陌生的轿子停在角门那里,是谁来了?” 江红香把小脸揉进他的胸口,磨蹭着,喃喃回道:“是柳妈妈带着一个算命先生过来,说了堆胡话,这事你甭管,我会拿捏分寸的。” 雷间泰朗声一笑,江红香只觉得耳边像打鼓似的,忍不住扭了一下他左胸的那颗红梅,娇嗔道:“不准笑!” 雷间泰猛抽一口气,一个猛虎翻身,她还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呢,就又被夫君死死压在了下面。 江红香这下可真的醒了,瞠圆了眸子,张大了小嘴。 “你还来?”他的精力也太旺盛了吧! “还不是你招惹的?”说着,等不及的厚唇就往她的小嘴上凑。 江红香赶紧举起双掌,硬生生拦下那张喷着热气的大嘴,娇笑道:“不是说有正经话跟我说?” 她一迳笑着,晃着小脑袋左躲右闪。 雷间泰也来了兴致,忍不住逗她,故意嘟着嘴,追着她的脸蛋猛亲。 两人像小孩子似的,嬉闹了半晌。 江红香拍拍胸口,平缓自己的呼吸,把他敞在胸前的长发轻柔的收拢到背后去。“有什么话说吧,我听着呢!”她也不催促,由着他什么时候想开口就开口。 “我想……”雷间泰清了清喉咙,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江红香叹气,“有什么就说什么,可别瞒我半分。” 夫妻本来就是同根而生的连理枝,她宁愿知道一切真相,为他揪心、担心受怕,也不愿让他独自一人承受所有压力,自己却只会躲在他怀中享受安逸。 只一味接受他对她的好,她却没有什么能回报给他,她会心疼,为他心疼! “如果当我是你的妻,好事、坏事,尤其是坏事,都不要瞒我!”她想和他一同分担啊,她的心,他懂吗? 她的话,让他黑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平复心中的波涛,才开口说道:“有个计划,我已经盘算了好久。” “什么计划?”江红香抬眼看向丈夫。 雷间泰的眼神放远。“我与村长的赌约,绝不是一时之气,我说让车辋村半年内富过一百户,也不是什么大话。” 他眯起眸子,雄心勃勃的野火在他的眸中燃烧。“我想让车辋村和张家口一样!” “张家口?”她经常听到丈夫说到这个地方,南北闻名的塞上商埠,更是北方商业巨擘全佑福的势力范围!只是……这个梦想会不会太…… “不会!”雷间泰好似读出了妻子的心声,他缓缓解释道:“车辋村当然成不了张家口那样的大商埠,但车辋村有车辋村的优势。” 江红香快被自己的夫君弄迷糊了!才说要让车辋村和张家口一样,转眼又说什么“车辋村成不了张家口那样的大商埠”,他到底想说什么啊? 第十九章 “你能不能说清楚些?”江红香敛眉催促丈夫。 雷间泰朗笑出声,“瞧你心急的。”他宠溺地捏捏小妻子软嘟嘟的粉颊,才又续道:“车辋村虽成不了张家口,但我要它成为海内最富的地方!” 富? 江红香双眼发光,兴匆匆地问道:“要怎么做?” 这小财迷…… “车辋村并非真的穷,村里的每户人家,几乎都有外出做生意的商贩,他们因为没有土地,只得到外地去做生意,赚了钱,就在当地定居,如果我可以把他们手中握有的资金吸引过来,带着他们做上一笔大生意,你说会怎么样?” “也许……”江红香迟疑,还是在丈夫鼓励的眼神下,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也许,他们会考虑回来?” “对!”他满意地点点头。“我需要他们的钱,需要车辋村的劳动力,这就是富帮穷,最后赚了钱,穷人也会有份,至少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你的想法是很好,但要用什么理由才能把他们手中的钱吸引过来呢?”她仰头看着丈夫。 雷间泰眼神微敛,半晌,才重重吐出一个字,“盐。” 江红香瞬时大惊! 他要贩盐? 这可不是小事,怪不得他说,要让车辋村成为海内最富的地方! 盐,可是天下最大宗的买卖! 上至皇亲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就连头上无片瓦、脚底无寸鞋的乞丐都要吃盐,只要是人,不管有钱没钱,就得吃盐。盐从哪里来?还不是白花花的银子? 既然是可倾天下的大宗买卖,朝廷自然紧紧抓在自己手中,但如今天下,东北有鞑子蛮族虎视眈眈,西北有蒙古蠢蠢欲动,先皇昏庸无能,死得不明不白,继任的皇帝虽有雄心,无奈国库亏空、人力有限,再加上为了防范鞑子,威慑蒙古,朝廷不得不在边防线上驻扎兵力,设立重镇。 “我估算了一下,边关的九个重镇,光驻扎的军力就有一百二十万人,他们要张嘴吃饭,朝廷绝对没有足够的能力供应他们!”雷间泰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满屋子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站在角落的江红香看了眼相公,雷间泰也正看向她,炯亮的双眼中闪着誓在必得的决心。 她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立时平静下来。 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她的不安,也总是能马上安抚她的不安。 而他甚至不需要言语,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她胡思乱想的心镇定下来。 不管他要做什么,只要他觉得是对的,她都会全力支持。 江红香环顾一下四周,雷家的大厅平日看起来大得吓人,当初她还质疑,雷间泰干么把大厅建得这么大,活像皂帝的金銮殿似的,如今,她明白了,丈夫的野心,恐怕就连这偌大的大厅都装不下! 不过几日,凭着雷间泰的号召力,各家各户都把自己在外做生意的亲戚给召回来,村里有德有品的人家,也被雷问泰邀约过来,更有甚者,其他地方听到风声自动找来的富商也不在少数。 在雷家,穷人、富人没有差别,大家平起平坐,开始商讨贩盐的事。 “雷爷的意思是?”一阵私语后,终于有人问话了。 雷间泰坐在主位上,他放下茶盅,坚定的眼神环顾了一下众人。 大厅里的嘈杂声随即停止,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雷间泰。 雷间泰用眼神示意坐在身旁的夫子,夫子点了点头,说道:“当年,雷爷向朝廷献上千年雪参时,认识了山西的布政使司成大人,多年来,雷爷与成大人私交甚笃,成大人因向太后献雪参有功,如今已官拜工部尚书,半月前,雷爷托我写了封信寄给成大人,成大人觉得雷爷的想法既利于朝廷又利于百姓,当即亲拟奏章,呈给皇上,皇上也觉得此法可行,已经准了成大人的提议……” 夫子的话尚未说完,下面就有人沉不住气了。 “老夫子,你就别文诌诌地说一大堆废话了!我们都是没读过多少书的粗人,请你简单的讲,能多简单就多简单……” “是啊!就说这事可不可行就得了,能成,老子就豁出这条命给雷爷做牛做马;不成,就找个女人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雷爷也真是的,自己说不就得了,还叫自家的教书先生在这里穷唠叨……不成,不成,我们还是相信雷爷,这事得雷爷亲自说才成!” “就是、就是!”大家纷纷点头附和。 “好!”雷间泰霍地站起身。“雷某我也就不哕唆了,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准备大干一场吧!” “好!”众人的心都跟着沸腾起来,几个性急的汉子抄起家伙就往外走,还一边嚷嚷着,“咱们这就回家准备去,雷爷吩咐一声,咱们就可以准备上路。” 雷间泰抱起双拳。“多谢各位兄弟对雷某的信任。” “哪的话,雷爷回到车辋村,又是造桥又是铺路的,挖了口好井,免费给我们穷人使用,雷爷这样的好人,兄弟们信得过!”一个汉子走到雷间泰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雷间泰笑了笑。“多谢。” 雷间泰的话音未落,有道低沉的声音从最角落的地方传来,“慢着……” 此人一出声,原本在他身前聚集的几位富商立时分开,分立到两侧。 雷间泰转身看向出声之人。 江红香也好奇地追随着相公的眼神,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看来就像个普通的商人,为什么他身边的人好像很怕他的样子? 她将注意力拉回到相公身上,他的表情未有任何改变,但只有她看出了他眼中的凝重。 阔唇微展,雷间泰抱拳朗声道:“原来是金爷,雷某多有怠慢,还请见谅!” 金爷抽着水烟袋,手指上戴满了玛瑙、翠玉戒指,他脸皮紧绷,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雷间泰身上溜了一圈,吐出一口烟后,才语调轻缓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雷间泰微敛下颔,淡声说道:“金爷说笑了,山西第一大户金硕泉,手握整个山西的煤矿命脉,雷某就是瞎了这双眼,也不会认不出金爷来。” 金硕泉轻扯唇角,把水烟袋在太师椅扶手上敲了敲。 他招招手,站在他身边的管事立刻站出来,向雷间泰抱拳深揖。 “雷爷真是好眼力啊!我们金爷很少抛头露面,商场上的事情都是几位公子在操持,雷爷能一眼就认出金爷的身份,小人实在是佩服!” 雷间泰抱拳回礼。“金管事实在是太抬举雷某了,雷某一介莽夫,哪里有幸得以见过金爷的尊面。” “噢?”金硕泉好像突然对雷间泰有了兴趣,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倒是说说看,既没见过我,又如何识得我?” 雷间泰展唇一笑,缓缓地答道:“正是金爷手上的烟袋。” 金硕泉看了看自己的烟袋,凝眉敛目片刻,瞬时像是想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先前就听人提起过雷爷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金爷过奖了。”雷间泰转头对江红香示意。 这男人……共同生活了这段时日,她真成了他肚里的一条虫了!怎么他随便一个眼神,嘴皮子都不用动一下,她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呢? 江红香点点头,不声不晌地立刻去做夫君交代的事。 金硕泉清了清喉咙,“雷爷,我金硕泉向来是有话直说,下面的话要是得罪了雷爷,金某先说声抱歉。” “哪里,”雷间泰淡然一笑。“金爷尽管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金硕泉一甩袖,霍然从太师椅上起身。“虽说雷爷保证能让大家都赚大钱,可真正的关键,金某我可是一句都没听见啊!” 金硕泉此言一出,周围的人也跟着小声的嘀咕起来。 “是啊,雷爷只说了什么边关镇守的事,可一句都没提到盐啊!” “对对,还说那个什么成大人,成大人关我们什么事啊?” “咦?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雷爷是有必要好好解释一下呀!”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雷间泰充耳不闻,他只是以一贯镇定的表情,双眸直直看着金硕泉,不卑不亢。“早知金爷有此疑虑,雷某让拙荆备了清茶,金爷请到内室与雷某详谈。” 不待金硕泉回应,雷间泰又回身抱拳面向众人。“各位兄弟,雷某还是一句话,信得过雷某的,请留下,信不过的,可自行离开,雷某心中不会有一点介怀!拙荆也为各位兄弟备好了美酒美食,兄弟们尽管吃,与金爷商讨妥当后,雷某自会向大家解释详细。” 第二十章 也不知道人群中是哪个汉子,“砰”地拍了一下桌子,嗓门洪亮地喊着,“我相信雷爷,不相信的都给我滚出去!” 这汉子还真会带动气氛,霎时,不少人都扬起了手中的家伙,高声喊道:“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雷间泰颇为感激地遥向汉子抱拳行礼,接着他伸出手臂,延请金硕泉。 “金爷,这边请!” 金硕泉沉吟,终究还是带着亲信,跟随雷间泰的脚步,走向后堂的内室。 细密的雨幕中,江红香的双手挡在头顶,快步小跑冲到主屋的廊檐下,她拍拍身上的雨滴,从襟口抽出细丝绢儿,擦干头顶和脸上的水珠。 她一边拍打着裙上的雨滴,一边打开内室的门,一脚跨了进去。 一眼就瞧见四面的窗子大开,薄缎裁制而成的长长窗帘被风吹得狂舞,帘边染上了浓重的湿气。 被屏风半遮住的内室,一个男人站在窗边,长长的衣摆随风翻舞着。 江红香快手快脚地把外厅几个窗户都关上。“雷间泰!下这么大的雨,你是没看见吗?还是想染上风寒?这么大个人,天天要让人操心……” 她一面唠叨,一面往内室走,可是等她看见夫君脸上的表情时,她马上住了嘴。 那是既凝重又孤独,好寂寞好寂寞的表情,仿佛把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突然,一阵心慌揪住了她。 她不要,不要被他抛出他的世界! 江红香不假思索地冲到夫君的背后,伸出细瘦的双臂,紧紧环住他粗壮的昵,竖张小脸都埋入他宽厚的虎背。 她深深呼吸,闻到浓重的水气和着他独特的味道…… 鼻息之间满满的,都是他! 对于她的主动,他像是有些陌生,身子僵了一下,但很快柔软下来,他的双手来到腰间,握住她小小的手,亲昵地抚摸。 两人静静的,什么都没有说。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 而她环握住他的手臂,却越来越紧。 许久,他打破了沉寂,“客人都送走了?” “嗯。”她轻叹。“对了,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认出金爷的?我记得他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管事,坐的是最普通的轿子,虽然穿金戴银的,我还以为他和那些大户一样,只是招摇罢了。” “这你就不明白了,金硕泉这样的巨贾,吃穿用度也许和普通平民一样,但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他绝对舍得投下巨资。”雷间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喜欢丝绸、喜欢贵重的饰品,尤其喜欢收集烟袋。” “烟袋?”烟袋有什么好收集的?有钱人还真是爱作怪。 “嗯。”雷间泰点头。“他的烟袋可不普通,那种仙鹤腿、玛瑙嘴的水烟袋,全国上下,大概只有太后和金爷在用了。” “原来如此。”江红香恍然大悟。 “不问我吗?”他突然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她已经习惯他的声音从胸膛传到她耳膜的力度。 微微的酥麻感,让她渐渐上瘾了。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江红香全心全意地信赖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让她有安全感,觉得他不会欺骗她,觉得他是真心想和她好好生活一辈子。 “你呀!”雷间泰轻叹,只有他自己知道,她在他心底激起了多么汹涌的波涛。 这个小女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侵入他的思想、他的心魂,甚至……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 “不冷吗?”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想用自己微弱的温度温暖他。 他摇头。“不,有你,我一点都不冷。” “傻瓜!”闻言,她更用力地抱紧了他,贪恋两人相贴的温度。“我也是。” “是什么?”雷间泰故意反问。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晕红了整张俏脸,但还是小小声地、尽最大努力表白自己的心意。“我也是喔……和你一样……一、一点都不冷。” 快速说完最后几个字,她羞得闭上双眸。 “哈哈!”雷间泰瞬间爆出大笑,就算闭着眼,也可以很轻易地想像她此时的娇态。“要跟着我一辈子的,不可以这么容易害羞。” “要、要你管。”江红香被他的笑声震得芳心阵阵酥麻。 他握住她的小手,送到唇边,疼惜地轻吻着,虽然过了一段养尊处优的时日,她的手掌不似原先那么粗糙了,可他还是好心疼她指间淡淡的旧疤。 她的小手在他的掌间略微挣扎了一下。 “你、你的胡子好扎人!”虽这么说,她还是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任他放在唇边吻着。 他贪恋着她此时的温柔,而她,贪恋着他对她的贪恋。 “你怕吗?”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坚定地摇头。“不怕!我相信你!” 他因她的话而动容,仰起脸,闭上双眸,想要借此逼退眸中突然涌起的湿意。 “这件事一旦开始,就一定得成功!我身上现在背负的不仅是和村长的赌约,还有金硕泉和他背后庞大商会的压力。” “不,不是你一个人,是我们!”江红香坚定地说。“不管结果是什么,我们都一起背负!” “江红香!”雷间泰试图用恶声恶气来压制心底翻搅而出的感动。“男人说话的时候,你可不可以不插嘴?” “是,相公。”感动就感动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低低咳嗽几声,掩饰喉底的浊意,决意把一切都告诉她。 “成大人引荐了我的想法,因为朝廷没有余力供给边关一百二十万驻扎军的食粮,所以打算开放给山西商人,我因早年献雪参有功,皇上特别恩准我代表朝廷,组织第一批官民合办的商队,从山东运粮到边陲九个重镇,用粮食兑换相应的盐引,再到山西安邑的盐池去换盐,然后分卖到各地去,这中间的差额获利是非常庞大的,因为有朝廷的支持,我们会成为各地盐商的第一考虑对象,到时候……” “到时候不用多少日子,车辋村,不,是整个山西,会如你所愿,成为海内最富的地方。”江红香接下丈夫的话。 “对。”雷间泰断然点头。 他看向窗外的倾盆大雨,此时,一道闪电划亮了整个天空,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 “你告诉我……”江红香的声音在雷声中若隐若现。 “什么?”雷间泰皱起浓眉,不满意自己没有听清娘子的话。 “你当年献雪参时,就已经想到今天了吗?” “是,只不过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顺利而已。”他眯起鹰眸。 在担心着未来一切是否会顺利的同时,她蓦然惊觉,他竟然已经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她不想否认,因为否认也没用,她的嘴巴再怎么否认,她的心还是在说她爱他!永远都不能失去他!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抓住他,缠绕在他身上,不想离去,也不能离去…… 每日黄昏时分,她习惯让小弟陪同,牵着汪汪去村口,引颈期盼等着夫君的身影。 雷间泰带着商队离开,已经月余了。 这一个多月,他没有捎来任何音信,而边关却传釆了坏消息一一蒙古人不知何故与鞑子打了起来,蒙古与朝廷和解,朝廷正准备派出大军支援他们。 这样兵荒马乱的世道,雷间泰带领商队运粮到边陲,又没有只字片语传来,教她如何能不担心受怕? 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担心、她的牵挂,若是他回来,发现她……发现她…… 江红香心中恨恨地想着,不由自主一股酸意就涌上喉头,眼中莫名积蓄起水气,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幸好小弟带着汪汪在旁边的树林里玩耍,看不到她现在的丢脸模样。 江红香硬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快速抽出绢帕,擦掉眼角的泪。 哼,没有他,她一样坚强!她才不会为了他哭,那个男人不值得! 可是,怎么想着想着,她的眼睛又刺痛了起来? “江红香,你真是没用!”她一边骂着自己,一边擦干眼泪。 好窝囊,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正当她自怨自艾的同时,小弟拉着汪汪跑了过来,喊道:“大姐、大姐!” 江红香抬眼,眼睛都还红通通的。 绝对不能让小弟看见自己现在怨妇似的模样! 第二十一章 她拍拍双颊想打起精神,但看见小弟那种不要命的奔跑速度,她又忘了一切,急得直叫道:“你跑慢些,小心夜里又喘得睡不着觉!” 小弟也不听,汪汪也兴奋地拼命叫唤。 “姐、姐……姐、姐夫……”小弟一边跑,一边用手拼命指向村口的方向。 江红香呼吸一窒,眼尖的她立刻瞄见村口黑压压地来了一长串队伍,而最前面那个骑在高大黑马上的人,赫然是她心心念念了两个月的夫君! 江红香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她握紧双拳,立刻转过身去,疾步往回走。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她的手,无意识地搭在小腹上。 马蹄声由慢而快、由远而近,像是催命符似的,催着她加快脚步。 无奈她走得再快,也快不过四只脚的畜牲,更何况,她的身子…… “江红香,你要是让我的娃儿掉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道急吼吼的喝声猛然掷来,她愣了一下,猛地收回脚步。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听他的? 心中的抗拒鼓吹着她,她失去理智地再次抬起脚,可胸前突地横过一只铁臂,一道巨影笼罩住她,身子一轻,她就被抱上了马。 男人有力的手臂勒住马缰,马儿瞬时停住脚步。 江红香吓得紧紧抓住丈夫的手,生怕被马儿扔了出去,等她屁股落到马背上的时候,马儿已经放缓了脚步,慢慢在村间的石板路上踱步了。 “江红香!为什么要躲我?走那么快,要是伤到娃儿怎么办?”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劈头盖脸的挨了男人一顿骂。 “谁、谁怀娃儿了?”她也委屈得很,偏就要别扭地不承认怀孕的事实。 “还撒谎?”雷间泰也生气了,浓眉紧皱,扳过她的小脸,口气更加凶恶。 “你一边跑,一边捧着肚子,腰粗了、屁股大了,你当我瞎的?” 丈夫粗鲁的话,让江红香的脸蛋儿一阵红一阵白,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她变丑了吗?他嫌弃她了? 嫌、弃? 刹那间,这两个字掀起翻天巨浪。 “呜哇!”江红香毫无预警地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用小手拼命捶打他的胸膛。“你敢嫌弃我?你凭什么嫌弃我?离开之后一点音信都没有的臭男人有什么资格嫌弃我?呜呜呜呜……” 哎一一可别又来了! 他又怎么招惹她了?嫌弃?他怎么可能嫌弃她!她要给他生娃娃了,他把她捧在手心里疼都来不及了,哪还敢嫌弃她? 这小女人一天到晚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雷间泰一见娘子哭就没辙,笨手笨脚地赶紧搂住自个儿的小娘子,左拍右哄,唯恐她气坏了身子。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别哭了,不哭了成不成?” “噢,你是承认你嫌弃我了是不是?呜哇……”不哄还好,一哄还真酿成洪水爆发,他快被他亲亲小娘子的澎湃洪水冲得快灭顶了。 “哎呀,不是、不是,我哪里嫌弃你了?”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那你说,为什么这两个月连个音信都没有?”江红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还说没嫌弃我,一回来就说我腰粗屁股大……呜啊……你就是嫌弃我,就是嫌弃我!哇啊……”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雷间泰已经快被自己的小娘子搞疯了,她哭,他心疼,嘤嘤的哭声,像是在剜他的心头肉一般,他烦躁地猛搔后脑勺。 “人家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你就只想到娃儿,你根本、根本、根本就把我当母猪!”江红香的贝齿紧咬着嫩唇,含着一泡眼泪,哀怨的瞪着他,瞪得他满心的英雄魂胆霎时全化成了绕指柔。 他奶奶的! 怪不得人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惨了,他是真的破这小女人扎扎实实地掌握在小手心里了! 他想死命耍赖、抵抗这件事,但却打从心底明白,他输了,把自己整颗心、整个人,都输给了眼前这个不到他胸口高的小女人。 以前,他哪受得了女人这样烦人的哭闹,要不一声巨吼吓死人家,要不就自己识相走开,眼不见心不烦。 可眼前这个小女人啊,他舍不得骂,更舍不得离开,那么就只能……男子汉大丈夫,跟自个儿的娘子低声下气,不难为情! 江红香猜不到雷间泰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脸上又喜又愁的,心想是不是自己无理取闹过了头,他真的要发脾气了? 哼,她才不会怕他! 她就等着看他会怎么对她一一他如果对她很坏,她会……她会给他好看!真的真的,她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可是一一 她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不对、不对! 江红香猛摇头,这段时间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啊?他前脚刚走,她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因为初孕,吐得厉害,又吃不下任何东西,心里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他,吃不好、睡不好,每日每夜都期盼着他的归来…… “女人!你不要太过分哟,你家大老爷都低头哈腰跟你说对不起了,你还敢一个劲儿地摇着小脑袋、给我脸色看?” 雷间泰温暖粗糙的大手抚上她的两颊,温柔而又有点霸道地扳正她的脸蛋。 江红香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终于把视线定在眼前满是风霜的粗犷大脸上。 她心头一阵紧缩。 他瘦了! “你好丑,又老又丑!”她喃喃地说道,小手主动攀爬到他的脸上,细细抚去他脸上的风沙。“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她温暖的小手,如清新的水源,在瞬间洗去了他的劳累和满身风霜,让他的身心全从疲惫中解脱出来。 他闭上眸,感受她指掌间的温柔。 “我只想快点把粮运到边关,换了盐引之后,赶快回来和你相聚。” “为什么一封家书都不写给我,你可知我……”我好想你…… 话已经到了嘴边,江红香还是倔强地乔了回去。下次吧,下一次,她会告诉他的…… “我不敢想你,怕一想你,我就会什么都不顾,只想抛下一切回来看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江红香轻压住他的唇,泪水早已无声地滑落脸颊。 心口那份感动,好踏实、好温暖。 她拉着他的大手,放到自己的肚腹,里面有个小小的生命在成长,不多久便会长出小手小脚,在娘亲的肚子里造反捣蛋,这是他给她的孩子,是他们俩的骨肉。 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深刻而清楚地意识到一一她爱他,深深地爱着! “相公,我和宝宝欢迎你回家。” 她的温柔让他心醉,而她此时螓首低垂,眉眼问散发出的母爱光芒更让他迷恋。 她安稳地依靠在他的怀中,仿佛他就是她的天地。 雷间泰的手微微颤抖,环上她柔软的腰,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我回来了。”他在她耳边粗嗄低语。 回到这个有她、有宝宝、有弟妹的家,一个属于他自己,完整、充满爱的家! 时日稍转即逝,转眼就是炎热的七月,热辣辣的阳光挂在天空,没有一丝风儿,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就算只是静静坐着,也能流下一大缸的汗来。 这样的天气,绝对是老天在考验人。 这会,有成排繁茂树荫覆盖的廊檐下,一个赤着上身、喘着粗气的巨汉盘坐在罗汉椅上,大声地喝斥着家丁。“你们就这么点力气吗?平时成桶成桶的大白饭往肚子里塞,只不过摇个扇子嘛,怎么个个弱得跟老太婆似的?” 几个壮丁被说得白脸变红脸,红脸变绿脸,差点要摔扇走人,把这个口无遮拦的莽汉好好修理一顿。 可是…… 不敢啊! 这位爷不但有恩于他们,人家随便动根手指就能撂倒他们一伙人,此人正乃车辋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雷间泰,雷大善人是也! 雷大善人不久前带着他们做起官盐的生意,家家产户都赚了不少钱,到外地讨生活的商贩们大多都回来定居了,雷间泰当时对村长的豪言壮志,不过短短四个月,全都实现了! 现在车辋村何止富过百户?只要在商队里捞上了职位,哪怕就是个小小的杂役,一趟下来,也能挣得不少银子。 以前,车辋村的姑娘都是往外面嫁的,现在可不一样了,十里八村的好姑娘哪个不争破了头,想嫁给车辋村的小伙子们? 第二十二章 雷爷,好汉子,帮他们找到“性”福了! 几个壮丁止不住热泪盈眶,哪还敢有什么怨气?反而更加卖力地给主子扬扇子。 他们一边在心底暗自啜泣,一边想,雷爷对他们就像凶神恶煞似的,但一见到少奶奶,却立刻软得像个娘儿们。 “你老实坐一会,心静自然凉。”清脆的女声伴随着幽幽的香气而来。 啊!说曹操,曹操就到! 几个壮丁傻傻地瞪着自家女主人,只见江红香一手轻抚高挺的肚子,一手托着腰,缓步而来。 雷间泰根本就是在第一时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路冲到娘子面前,喋喋不休地啰唆道:“要你在床上好好躺着,你下来乱走干什么?” 他小心地搀扶着老婆,嘴里还不忘念道:“你上次出血,大夫说什么来看?不是说尽量别动,在床上好好静养吗?你还给我四处乱跑……” “噗哧!”几个壮丁忍得辛苦,但还是无法忍受主子这种娘娘腔的举动,所以……他们勇敢地嘲笑了主子! “滚!”雷间泰刚刚还紧张兮兮的大脸转身就成了恶魔的大黑脸,一声雷吼,把家丁全数吓得一溜烟看不见人影。 “雷间泰!你还有脸吼别人!”她一张俏脸被自己粗鲁的丈夫给气得通红。 “你说话都不晓得看场合时机的啊?当着下人的面,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噢呜……”他晓得自己又惹娇娘子生气,开始耍贱学汪汪。 她一巴掌推开他的大狗脸,娇啐道:“每次都这样,懒得理你。” “好了,好了,别气了,气坏了身子……” “是气坏了你儿子吧?”她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走开!你全身都是汗,把我的衣服都给沾湿了。” “不要。”雷间泰就是故意要闹她,一双粗壮手臂小心地圈着她的腰,把她往自己的身上揽,温热的大嘴还不停地往她的殷红小嘴上凑。 江红香娇笑着四处躲着他。“刚才不是还嫌热吗?”怎么这下子,又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靠? “跟你凑在一起,一点都不热。”有软绵绵的老婆抱,热根本不算什么,大手放到老婆圆鼓鼓的肚皮上,雷间泰一张大嘴笑开了,雀跃地问道:“我的好娘子,儿子今天乖不乖啊?” “就一心惦记着你儿子。”江红香娇斥丈夫,表情慵懒,面色红润,粉嫩的芙颊边滑下一串晶莹剔透的汗珠。 雷间泰看呆了。“娘子!” “干么?”江红香没察觉到异样,只是瞥了相公一眼,又转头欣赏不远处小池塘中盛开的白莲。 雷间泰整个人贴到她身上,伸出舌尖,舔去她脸上的汗。 “你干什么?”江红香红透了脸。 她有些惊慌地瞪向他,打从她怀孕以来,初期她孕吐得厉害,加上他在外跑商队,两人没什么时间相处,更别说欢好了,等到后来商队渐渐走上了轨道,大家也赚了钱,索性成立了一个商会,雷间泰被推举为会长。 车辋村的官盐生意越做越大,雷间泰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他要培养新手带商队,又要与南来北往的盐商打交道,自己还不时得跟几位大的投资商尸联络、交流信息。 转眼,她就怀孕七个月了,这段时间,他怎会不想碰她?只是担心她的身子承受不住,舍不得她难过,加上最近她又出现流血的情况,他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但天天抱着香软的娘子,他可不是圣人,既然吃不到,亲亲摸摸自然少不了,可真苦了他这个大男人。 不过,以上想法皆是来自雷间泰那头一天到晚只想着偷蜜吃的熊,人家被吃的小女人可不这么想。 所以,一看相公满脸欲求不满的表情,江红香就满肚子气。“你又想乱来对不对?” 江红香指尖点着他的额头,没好气道:“你就不能乖乖在家里好好待上一天吗?好不容易有一天能休息休息,你就给我动歪脑筋!” 欲求不满的熊被娘子数落了一顿,很是伤心,愤愤抗议道:“连亲亲抱抱都不可以喔?” 他可是她的男人,他当然知道她现在的身子不允许他使坏,但他就是对她有强烈的反应啊!这又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雷间泰转过大脸,故作生气。 “生气了?”江红香斜睨着爱要脾气的大爷。“在商场上只要轻轻跺个脚,从南到北的盐场都要震动的雷爷,你是在跟我闹脾气吗?” 雷间泰的口中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江红香伸长了耳朵,故意问道:“什么?” 他一恼,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现在是我们家的皇太后,我敢吗?” 江红香捂着嘴巴偷笑,实在忍不住,偷偷凑上前,很快地啾了相公一下。 雷间泰没想到娘子会来这招,一时愣住了,黑黑的颜骨上慢慢染上红晕,不知是害羞还是太兴奋了。 江红香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抬头看着穿透树叶间隙的缕缕阳光,那光似摇碎的一一束光华,圈着他们,像是在为他们的幸福欢唱。 满心的温暖和感动,都是来自于紧紧拥着她的这个男人…… “雷爷、少奶奶!”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地跑到两人身前,打断了此刻温馨的气氛。 雷间泰蹙起浓眉,沉声问道:“什么事?” 他不耐烦的口气吓得小丫头噤若寒蝉,死命低着头,不知道该答还是不答。 江红香向他扔去一记警告的眼利。 “说吧,是什么事?”江红香柔声问道。 小丫头感激地看向少奶奶。呜呜,还是少奶奶好,雷爷的性子太可怕了! “还不说?”雷间泰硬逼着自己用此生对旁人最温柔、最和善的口气说话。 没想到,小丫头根本不领情,抖着嗓子,只敢看着江红香。 “那个……少奶奶……有、有客人来了,正在偏厅候着,他们说是雷爷的旧识,奴婢告退了。” 小丫头一口气说完,立刻迈着小脚,快速离开。 “我有那么可怕吗?”雷间泰似乎是在问自己。 江红香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旧识?”他搔搔头,满腔的疑惑。 突然,一阵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 江红香抬起头看着天,天际漫上乌云,她低呐道:“雷雨要来了……” 江红香跟着夫君来到偏厅,才刚踏进门,雷间泰像堵墙似的身影蓦地一停,垂在身侧的双手也紧握成拳。 动作虽然不明显,但却被江红香尽收眼底。 不管他看见了谁,那个人会影响到他! 江红香好奇地从他身后探出头,只见两个穿着异族服饰的男女,一见到雷间泰,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 男人在大热天里还戴着一顶帽子,外衫只穿了一只袖子,另外一只别在腰带里,脖子上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手指上戴着兽型的木戒,腰侧斜挂一把藏刀。 女人长得很漂亮,身上穿的衣服似汉人又似异族,虽然也是罗绮裙装,但袖口却是紧束在手腕上,裙子并不长,可以看见里面的裤装,脚上套了一双艳红色的马靴,腰侧也插了一把垂着红流苏的短刀,英姿飒爽又不失妩媚。 那个女人投向她的眼光充满了打量和好奇,虽然眸色平静,但江红香隐约觉得有那么几分不舒服。 江红香看向丈夫,雷间泰的脸色与平常无异。 这两个人是谁?江红香止不住心头的狐疑。 “相公……”她才刚开口,就被他打断。 “红香,你先去休息吧!” “可……” “你身子重,不方便久坐。”雷间泰皱眉道。 见他似乎没有打算要将自己介绍给他的朋友,还急着赶他离开,他的态度让江红香有些受伤,她看向雷间泰,哪晓得他根本不看她一眼,口气反而更加冷硬地命令道:“这里没你的事,赶快下去!” 不知怎么的,江红香的泪就这样突然涌出来,他从来不曾这样对她,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 江红香无措的眼神看向那对男女,男人眼神透露着怜悯,而女人的眼中却流露出一一得意? 那女人…… 一个认知狠狠击中了她! 那个女人……和……她的相公…… 她再看向雷间泰,他深邃的眼神,专注而认真地投注在那个女人的身上…… 她现在只觉得火热的七月天,就在瞬间变成了结冰的地狱! 第二十三章 他后来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一走出那道门,泪水就再也止不住地哗啦啦地流下来,视线模糊的她,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只想快点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这么丢脸的自己藏起来。 “少奶奶?”老管家担心的声音,根本传不到江红香的耳朵里。 老管家看了看偏厅的方向,满脸无奈。 他上前扶住江红香。“少奶奶,你别怪爷,这不是爷的错。” 江红香紧盯着老管家,惨白的双唇微颤,声音抖得如风中落叶。“你、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老管家虽然面有难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的眸色立刻变得犀利,她一针见血地道:“她是他的女人?” 老管家噤声了,根本不敢回答这个问题,江红香冷冷的看着他,泪再次滑落下来。 “少奶奶,你可别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啊,那个女人根本不算什么的!爷最爱的是你,你要相信老奴的话啊!” 果然……江红香紧紧揪住胸口。 果然啊,她就在想,像雷间泰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只守着她一个女人呢? 那夜他回到房间已经很晚了,她不再像以前一样,无论多晚,都会给他留一抹烛光,她背对着他,冰冷的身子明明白白写着拒绝。 雷间泰叹了口气,想要向她伸出手,但还是缩了回来。 两人背对着背,第一次如此陌生疏离,一整夜都无言,江红香默默地流着眼泪,直到天泛起鱼肚白。 雷间泰很早就起床了,脚步轻浅,像是怕打扰到她似的小心。 她偷偷转头看着他的背影,他走路的姿势,那双搭在门闩上的大手,奇异地刺痛着她的心,莫名的悲惨预感,是那么强烈。 她知道他会离开她。她想挽留他,想扑进他的怀中,她想利用肚中的孩儿让他永远留在她身边……可,直到他离去的脚步声消失、她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只是咬着自己的手指,泪流满面。 不!不可以这样! 自己的幸福,是要靠自己来争取的! 突如其来的念头,宛如一道闪电,劈进她的脑海。 江红香立刻起身,慌乱地套上衣物,脚步匆忙地想要追上他的身影。 啊,她看到了! 明明就已经那么近了,近到她几乎要开口呼唤他的名字,可张开的嘴巴,突然僵住了。 因为,她看见“她”来了! 是昨天那个异族女人,看起来似乎等在后花园角门边等了好久,一见到雷间泰,她便笑吟吟地走出来,熟稔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那猫儿般的大眼故意地看向她,示威挑衅的目光,毫无顾忌地朝她射来、她嘴角噙着坏笑,双手环住雷间泰的颈顶,诱惑的水眸在他的脸上勾留。 那是她的相公!她江红香的男人! 不可以,不可以随便乱碰! 江红香在心中强烈地呐喊着,但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为什么不推开她?为什么? 她恶心得想吐! 再也看不下去,江红香捂着剧烈抽痛的胸口狼狈离开。 她的心碎落一地,也明白了一件事,再如何坚强的女人,看到深爱的男人詖别的女人搂在怀中,也无法当场质问,因为会害怕,怕他最后推开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阿秋,虽说是朋友,但还是稍微注意一下吧。”雷间泰不着痕迹地拒绝阿秋的投怀送抱,他干笑两声,“要是被库哈看到,我可担待不起。” 之所以对阿秋这么客气,实在是因为她早已不再是他的女人,而是他好兄弟库哈的女人,别人的女人,尤其是好兄弟的女人,再怎么说,都得给面子。 要换作别的女人,他早一拳捶出去了,又不是得了软骨病,干么就随便往男人身上靠?除了他的小娘子,任何女人他都不想碰! 阿秋尴尬地笑了两声,直起身子,但手臂还是搭在雷间泰的肩上,继续假装帮他拍去肩上的灰尘。 雷间泰消受不起,但他还是给阿秋留了面子,没有甩开。 “不是说库哈有事要和我说?我们走吧!”雷间泰技巧地躲开她再次伸过来的手,大步走到前头。 阿秋的脸色随即变得阴沉,这个不解风情的蛮牛,简直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怎么?你还不走吗?”雷间泰转头问。 阿秋立刻藏起晦暗的脸色,娇笑了一声,追上雷间泰。“哎呀,雷爷,这就来啦!” 没关系,她好不容易有了这次的机会,一定会重新把雷间泰逮进手掌心的! 从那天起,雷间泰就再也没有回家过。 他只让管家知会江红香一声,便把两位客人带到榆次县城里,还重金包下了城里最好的客栈。 第二日,雷间泰派了小厮回来,只说要带着两位客人去一趟京城,把他们介绍给成大人。 江红香只想知道他究竟在做些什么,也顾不得身子重,她去了趟榆次县城,结果她前脚才到,他后脚就走人,两人根本没有碰到面。 此后十来日,他就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江红香已经快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折磨疯了,这天,她叫来了管家,打算好好问个清楚。 “管家,你既是在库伦就跟雷爷认识了,那两个人是谁,你应该知道吧?” 管家支吾了一声,还是答道:“男的是雷爷救助的蒙古贵族库哈,女的……女的……” “女的是谁?”江红香声色俱厉地问。 管家吓了一跳,不假思索就什么都说了。“是阿秋姑娘,她是雷爷在库伦遇到的女人,她本来是蒙古人的小妾,被正妻赶出来,又被人口贩子拐卖到库伦,雷爷看她可怜,才把她买下来的。” “她跟了雷爷多久?”江红香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都陷进了掌心。 “三、三年!”管家看看女主人,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他赶紧说道:“不过少奶奶,阿秋姑娘是威胁不到你的,雷爷只爱你,阿秋姑娘已经被雷爷……” “出去!”听到这,江红香早已心灰意冷,哪还有心思听管家的解释。 “少奶奶……” 管家还想再解释,江红香却伸出手制止他,“你出去吧,我没事的。” “可是……”管家还是不放心,有些迟疑。 “出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江红香故作坚强地挺直背脊,背对看管家。 管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默默退下。 究竟还有多少泪?究竟还要为那个男人哭多少次? 江红香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高高鼓起的腹部。 宝宝,是娘不好,娘不该只想着你爹,娘害你伤心了吧?娘不是有心的,娘也不想难过,娘好爱好爱你啊,可是娘…… 娘也深深爱着你爹! 江红香闭上双眸,冰冷的泪水滑落脸颊。 雷间泰给她的梦太美太好,她一时昏了头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他,可是,看看他给她的是什么? 原本即使他从未说过爱她,她也以为至少他爱这个家,爱他们的孩子。 他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想要一个自己的家,曾经,她被他如此微小的渴望打动,努力想给他一个美好温馨的家,可现在呢? 江红香拿起手绢,拭去颊边不停滚下的泪珠。 现在,完美的假象完全破碎。 他以前的情人找来了,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哪还有多余的心力来关心她和孩子? 江红香把沾湿的绢帕仔细折好,发誓再也不会为那个人再流一滴泪。 她是个母亲,还有弟妹要照顾,她绝不会为了一个可能抛弃她的男人就要死要活,如果他不想要她了,那就随便他吧。 从今以后,她只为孩子和弟妹而活! 江红香的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他不要她,是他自己蠢!因为,她相信,全天下再也不会有哪个女人,能够比她更爱他了! 这十几天下来,雷间泰累到不行。 带着库哈去见成大人,进宫面圣,跟着成大人与相关的官员会面,与各地商会会长见面商讨,还有……应付阿秋的纠缠! 他的女人又不在身边,有时候他真想冲出去大吼一声,然后骑上马狂奔回家,把他的小娘子扛到床上永远不再下床,就这样溺死在她的怀里。 可是……他还有他的责任! 雷间泰烦躁地睡不着觉。 好热! 他猛地从床上起身,赤着脚踏在冰凉的地砖上,背脊窜起一阵凉意,但很快又破燥热的风给吹散了。 雷间泰重重地闷哼一声。 第二十四章 要是他的小娘子在的话,肯定会给他打扇擦汗,了不起他忍着热,只要她乖乖给他疼爱,让他快活赛神仙,他才不管什么热不热呢,两个人能在一起,那才叫好! 还有他俩的小宝贝儿,她有没有照顾好? 越想心就越烦躁,就着微亮的月光,雷间泰在倦大的屋子里不耐地来回走动着。 他当初离开家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雷泰才刚这样想,一阵恐慌袭来,他坚定地摇头,不行!他不能冒任何风险,哪怕只有蚂蚁那么点大。 “呜!”雷间泰低吼一声,弯下腰抱着自己的脚,痛得龇牙咧嘴。 原来,他不小心踢翻了装着冰块的木桶,木桶和厚重的冰块一古脑儿全砸在他的脚上。 真是倒楣到家了! 雷间泰哀怨地更想家了,怎么一离开家,他就没遇到好事呢?他一边咒骂着,一边把倒把在脚上的木桶扔到一边。 刚想扯喉咙唤小厮来整理,门就啪嗒一声被推开了。 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阿秋穿着单薄的亵衣款款而来。 “雷爷,阿秋听到了动静,出什么事了?” 别又来了!雷间泰闭上双眼,不耐烦到了极点。 “啊!雷爷,你的脚!” 雷间泰的脚背肿得老高,表皮瘀红一片,大概明天就会转为青紫。 “雷爷,让阿秋扶您。”阿秋低下身子,欲扶起雷间泰,那欺霜赛雪的高耸胸脯暴露无遗。 “走开!”雷间泰猛地推开她,再也不遮掩心中的厌恶。“我自己可以。” 阿秋没提防雷间泰这一推,软倒在地上,姿态妩媚。 她回身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哀怨地问道:“雷爷,你为何对我如此无情?” 雷间泰的脸色冰冷,他咬着牙,硬是忍着脚痛,坐到椅子上。“阿秋,在你爬上库哈的床时,我们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是那样的,雷爷,不是那样的!”阿秋哭着,爬到雷间泰的身前,攀着他的膝盖,跪在他面前。“雷爷,阿秋爱的始终都是你啊!” “那为何要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勾搭库哈?”雷间泰看也不看她。“你还是自重吧,毕竟你现在已经是库哈的妾了。” “你从来都没爱过我!”阿秋哭喊着,“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库伦,常常一出去就是一年半载的,我难道不会寂寞吗?” “所以你找上库哈,我没有怪你们。雷间泰用着仅有的一点耐心解释。“库哈是个好男人,你好好珍惜吧。” 他跟库哈有兄弟之情,当初把阿秋介绍给库哈认识的时候,他就看出库哈对阿秋有意,他也不是故意把阿秋让给库哈,实在是当时自己一个人,跟着商队东奔西跑,每多活一天,都可说是捡来的,他也不想耽误阿秋,所以默许了阿秋和车哈的相好。 至于现在,他已经有了心爱的妻子,更不可能去招惹兄弟的女人,阿秋的心意,他不能领,也根本不想领! 阿秋心里不甘心地想着,这些时日以来,她三番两次地刻意勾引他,他都是不动如山地推拒,难道她就真的不如他那个村姑出身的娘子? “她哪里比我好?”阿秋嘤嘤哭泣着。 “也许她什么都没你好,但在我心中,她是最好的女人!”雷间泰低声劝道:“阿秋你出去吧。人生的路是你自己选择的,既然已经选择了库哈,你就要尽心尽力地伺候他,他是你的男人,你这样对待他,也许到最后连他都会失去。” 阿秋面色一僵,停顿半晌,擦去眼泪,慢慢起身,再转身看向雷间泰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知道她当初选错了,错失了如此伟岸英武的男人,那是她一辈子的遗憾,但她不想再造成另一个遗憾。 “雷爷,阿秋去叫小厮来给你敷药。” “多谢!” 而门外紧握着长剑的库哈,呆呆地背靠着墙,雪亮的剑身在月光下闪动着幽冷的光芒。 他本来是要来杀他们两个的,可如今…… 阿秋走了出来,看到库哈,又看到了他手中的剑,她愣了一下。 “库哈……” 库哈回神,收回了剑,“当初是我对不起他。” “对不起,库哈,我不会再这样了,从今以后,库哈就是阿秋的天,阿秋再也不会离开库哈。” 库哈感动的看向阿秋,他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得到她的心,“阿秋……” 阿秋回头看了看雷间泰的屋子,眸中闪过一丝留恋,但很快便消失。 她对库哈说道:“是我们欠他的。” 库哈点头。“我们这辈子欠他的,就算拿命来还都还不清啊!” 阿秋握住库哈的手,坚定地说道:“雷爷是我们值得用命来托付的男人,不管我们在买卖城的生意做得有多大,雷爷都是我们的主子。” 库哈点头。 江红香鼓起重新生活的信心,把雷间泰抛到脑后,每日认真操持家务,关心弟妹,照顾自己的身体。 十几日过去,村里就起了谣言,大家都认为江红香是被雷间泰给抛弃了,有人同情怜悯,更有人幸灾乐祸,总是有人找到借口就往雷家跑,假惺惺地说些听起来真心实则落井下石的话来“安慰”她。 江红香起初还敷衍几句,后来索性闭门谢客。 偌大的雷宅渐渐无人往来,像是一座死城,等待着被别人遗忘。 被夫君无情抛弃的女人,纵有万贯家财,也是一种彻骨的悲哀! 更何况,没有了男主人的家,就像是一座敞开的宝窟,怎能不引来强盗的垂涎? 于是,在伏暑最热的那天,雷家出事了。 “少奶奶、少奶奶、不得了了!”看门的门房急得满脸通红,一身是汗,他一边叫喊着,一边向主屋狂奔。“少奶奶,出事了!” 门房还没到主屋,就被管家喝斥住,“你想死了?少奶奶最近身子不舒服得紧,你鬼叫个啥?去去去!” 门房一边猛擦汗,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不是的,管家,外面,外面来人了!” 管家眼一眯,问道:“谁来了?” “是村长,村长带了一群人来闹事了!” 管家一愣。“村长?” 这个人怎么好像已经消失很久了似的? 难道是为半年前的赌约而来? 管家掐指算算时日,真是巧也不巧,今天正是赌约到期的日子。 可雷爷已经赢了赌约了啊!照理说,他老人家该去的是县衙门主动请辞吧,干么跑到他们家来? “管家,他们这群人可是拿着家伙来的,要不要叫少奶奶?”门房胆颤心惊地问。 管家思忖半晌,正要开口一一 “打开大门,让他们进来,我就在大厅里见他们。”江红香沉静而冰冷的声音传来。 管家和门房同样一惊,赶紧回身行礼。 “少奶奶,这事还是老奴来处理吧!”管家有点放心不下主子挺着这么大一个肚子,独自面对外面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江红香摆摆手,沉着地说道:“不!我要自己处理,我是这个家的主人,如果每次遇到这种事都让你来处理,你不在了,我怎么办?” 管家抬头,惊见主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鼻子一阵发酸。 雷爷啊,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再不回来的话,主子可能真的就不要你了! 好累! 连赶了几天的路,换了两匹马,全身的骨头都快散了,只是身体虽然已经累到极限,心却像是插了翅膀,渴望快点飞回自己的家。 那个有娘子、有孩儿、有弟妹的家! 雷间泰一边跟疲累奋战,一边连挥马鞭,奋腾的马蹄一脚踩进水洼,水珠四散,稀泞的泥水淋了他一身,此时什么都挡不住雷间泰的脚步,因为惦记着家中的女人和孩子,他归心似箭。 村口遥遥在望,一个人远远奔釆,扬起一阵灰雾。 雷间泰蹙起浓眉,心中突然一阵揪痛,心头莫名袭上深浓的恐惧。 就在马与人即将擦肩而过之时,雷间泰拉住了马缰。 “你是雷家的小厮?” 雷间泰长腿一蹬,俐落地翻身下马,问道:“你这么急匆匆的,有什么事吗?” 小厮哭得双眼模糊,视线茫然,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听出了主子的声音。 他“砰”地一声跪倒在地上。“主子,你快点回去,少奶奶,少奶奶……村长……村长他们……” 雷间泰哪还听得进一个字,立刻飞身上马,双腿猛踢马腹,马儿吃痛,如箭般飞驶而去。 第二十五章 “你相公是不是卷着大家的钱跑了?”张大千脸色狰狞,步步逼近。 一群村长派的人和柳妈妈紧随其后。 柳妈妈走到江红香的身边,先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而后讽刺地酸道:“呸!连相公都管不住的女人,还有脸住在车辋村?还不快滚出去!” 这贱蹄子,终于有今日了吧? 柳妈妈哼了一声,始终没忘记当初江红香是如何拒绝她的,现在没有雷间泰当她的靠山,她正好可以利用村长好好报复一番。 江红香冷眼扫视四周一圈,没好气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张大千挥着肥短的五指,指挥带来的手下。“你们还傻站着干么?还不赶快把这个女人和她的弟妹给我丢出车辋村去?” “谁敢?”江红香一伸手臂,把一群凶神恶煞挡住。“村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时你应该去县衙门递辞帖才对,为什么带了这么多人到我家来闹事?” 张大干脸色不善,开口强辩道:“雷间泰私自离开商会,大家的银子都被他掌管着,我断定他带了银子跑了,”他哼了一声,态度非常不屑。 “再说,他现在已经不是车辋村的人了,我和他之间的赌约根本不能作数!” “听说雷间泰很久没回家了,也没消没息的,不是明摆着已经不要这个家了吗?你还厚脸皮死赖在这里干么?”柳妈妈唯恐天下不乱地在旁边加油添醋。 “雷家人,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 众人都高举着手里的家伙,大声吆喝。 柳妈妈满脸得意之色,假惺惺地说道:“如果你们姐妹没落脚处,柳妈妈我好心肠给你介绍个地方,我在榆次县里有个姐妹……” “柳肥婆,闭上你的臭嘴!雷爷要是回来,知道你们这么欺负少奶奶,你们就等着被雷爷活活扒皮吧!”管家生气地骂道。 “别说这么多废话,今儿个你们不想走也得走!”张大千冷酷下令。“既然留了时间给这女人打包,她自己不要,大家也不要客气,直接抄家伙,把他们全都扔出去!” “大姐!”闻讯赶来的弟妹们,冲到江红香身边,满脸惊慌。 “别怕!”江红香吃力地挺着肚子,还要安抚弟妹和下人们的情绪。 “少奶奶,我已经派了小厮到县衙门里去找人了,可是……”根本就来不及啊!管家也是慌乱得快没了主意。 对方的人比他们多很多,而且还带了家伙,硬拼的话,他们肯定是赢不了,县衙的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过来,怎么办? 江红香左思右想,心生一计,虽觉得有些危险,但出只能冒险一试了。 这里是她的家,就算是拼掉这条小命,她也要誓死保护! “好!”江红香猛吸一口气。“我们会走。” 见江红香终于有软化的迹象,张大干笑逐颜开。“这才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六,快把你那把镰刀收起来,可别伤到了雷少奶奶。” 离江红香最近的老六依言放下镰刀,随意插在裤侧。 说时迟、那时快,江红香一个箭步冲到老六的身前,双手抓住镰刀锋利的刀刃,镰刀在她的猛力拉拽下,割破了老六的腰带,刀柄垂下,江红香顾不得血淋淋的双手,扣住刀柄,就把镰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众人皆是一惊! “大姐!” “少奶奶!” 弟妹、管家和下人们的焦急叫声,也挽不回江红香的心意。 她把镰刀更往自己的脖颈处靠拢,划出了一道细细的曲痕。 锋利的雪刀将江红香的发割下了一缕,红色的发带也随之落下,乌黑的发髻散开,手上的血流到雪白的衣服上,煞是惊心。 江红香一脸决然的表情,她声嘶力竭地吼道:“如果你们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在这里割断自己的喉咙!” 江红香几乎快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愤怒地吼道:“欺负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你们算什么男人?” 有些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你们休想把我们赶出车辋村,这是我的家,如果连家都保护不好,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众人被江红香的气势镇住,竟然真的没人敢乱动。 “江红香,你少在这吓唬人!”张大千可不在乎她的死活,只要能将雷家赶出车辋村,保住自己的地位,他可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你拿个镰刀随便划两下,就想把我们唬弄过去啦?”柳妈妈撇撇嘴。“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当初要不是你主动爬上雷爷的床,怀了他的孩子,你哪坐得上雷家少奶奶的宝座?” 江红香暗暗咬牙。“不信你们可以试试看!” “别听她的,”张大千从旁人手里抢过一根木棒,“砰”地一声敲碎几上的花瓶。“你们给我砸!” 柳妈妈也不甘示弱,指挥着带来的几个手下。“快,给我动手!”边说边不顾一切地想要从江红香的身边挤过去。 江红香眼见事态严重,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她镰刀一挥,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柳妈妈,不想她却反应过度的猛地伸手一推一一 “大姐,小心!” “少奶奶,快把镰刀放下啊!” “江一一红一一香!” 最后一道几乎撕心裂肺的吼声,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江红香不敢置信地看向来人,那张熟悉的粗犷脸孔,那个让她又怨又爱的男人! “江红香!”雷间泰又是一声嘶吼,他的脸扭曲得几近变形。 事情仿佛就发生在一瞬间,在江红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重重地被推倒在地,而脱手飞出的镰刀,正挟带着“咻咻”风声朝她飞来。 江红香瞪大了双服,呆呆地看着那把闪着冷光的镰刀。 电光石火间,一道巨大的黑影,覆上了她的身体,当她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她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想要推开他一一 “不一一”她放声尖叫。 躺在床上,在昏迷中痛苦呻吟的,是雷间泰生命中唯一深爱的女人,此时她正处在危险之中,她那么痛,可他却不能替她承受,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难过得恨不得亲手劈丁自己,可是,现在他还不能死去,他要她活下来,哪怕要用他的生命去换。 “痛……好痛……好痛……”江红香无意识的低响。 他的心猛然抽痛,心口宛如被凿开一个深洞,痛得他呕出一大口鲜血。 “雷爷,”丫鬟带着哭腔惊叫。“你身上的伤……” “热水,给我热水。”雷间泰紧绷着脸,根本不去顾肩上几乎见骨的伤口。 “雷爷,您……” “我说给我热水!”雷间泰失控地大吼。 丫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能照着雷间泰的吩咐去准备热水。 “嘘!马上就不痛了。” 他用力握着她的手,哽咽的安抚着她,“江红香!我不准你睡,你肚子里还有娃儿,你给我醒过来!” 可她仍昏迷着,只偶尔轻哼两声,脸色苍白得吓人。 “雷爷……” 丫头低哺。有些不忍心看见平日坚毅刚强的主子憔悴狼狈成这副模样。 “江红香,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抓住她细瘦的手腕,发疯似的说道:“听清楚没?我不准你有事!” 许是雷间泰的恐吓起了作用,江红香缓缓睁开眼眸,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你……”她双眸含泪,紧紧刚着他,眼中有怨,也有爱。 她倒地后,肚子一阵剧痛,很快便失去知觉,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了那把冲着他直飞而来的镰刀…… 镰刀! 她哪还顾得了自己的身子,惊慌失措地想要起身检查他的伤。“你……那把镰刀……有没有伤到?” 雷间泰硬把她压着躺下。“你现在只要想着怎么把孩子平安生下来,我不许你乱动!” “你的伤……啊!” 一波阵痛袭来,她握紧拳头,可眼睛还是看着他,终于,还是让她看见了他肩上的伤口。 她快要无法呼吸,好深好可怕的伤口! “大夫,要大夫给你治疗……”她几乎是拼尽全部的力气,才说出这几个字。 雷间泰浓眉一皱,忍不住吼道:“江红香,你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娃儿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觉得我会单独活下来吗?” “你……”千言万语,抵不过简单真诚的这句话。 扛红香为此深深动容,但她还是没有忘记他之前对待她的态度。 “你为、为什么……回来?”她忍不住泪水,心中的痛远远大于身体的痛。 第二十六章 雷间泰抬起头,眼神坚毅地道:“这里是我的家,你是我娘子,我不回来,要去哪里?” 那为什么要那样对她?还有…… 那位阿秋姑娘呢? 她问不出口。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要专心把孩子生下来,其他事的我都会跟你解释清楚。” 雷间泰指挥几个丫头在江红香的身后垫上厚厚的垫子。 他开始鼓励她。“我知道你可以的,加把劲!” 因为身后垫子的缘故,她半坐起身,她的丈夫竟然在为她接生,她不免有些羞涩,可身下的疼痛拼命撕扯着她的意识,引诱她向甜暖的黑暗屈服。 眼见她又要昏过去,他不允许。 他顾不得沾满鲜血的双手,直接捧住她苍白的小脸,他再也抑不住眼中的湿意,放任泪水放肆地在脸上奔流。“加把劲!就算是为了我,别放弃!” 她挣扎地摇晃着脑袋,汗湿的小脸贴到他同样被血水浸湿的肩膀上。 “江红香!我发誓,如果你敢就这样离开我,我会把你的弟妹们赶出雷家,让他们流落街头,你要这样吗?” 那怎么可以? 她奋力睁开雊又眼,哆嗦着说:“你……你……敢!” “那就用力!” “我……我会的……” “哪有?我都感觉不出来!” “你……你少……看、看扁我……” 江红香被他这么一激,开始集中精神,把力气聚集在下腹部。 好痛!痛得她几乎岔气,可是看到他脸上比她还痛的表情,身体像是突然注入一股新的力量,支持她抗拒那股一直拽扯着她向黑暗堕去的强大力量。 他让她的双腿毫不费力地挂在他的臂弯,他的手肘抵住床,强壮的手臂支撑住她沉重的腰身,这姿势让她更容易使力。 她频频深呼吸,然后跟随体内规律的扩张、收缩而用力。 可她不管再如何努力,娃儿都不见动静。 难道是难产? 雷间泰脸色一凝,对着屋外的管家大喊,“产婆到底来了没?怎么这么慢?” “来了来了!”管家急迫的声音传来。“就来了!” 果然过没多久,产婆匆匆赶到,她关上产房的门,把雷家所有担忧的脸都关在门外。 产婆熟练地检查江红香的身体后,脸色一沉,凑到雷间泰的耳边说道:“请大爷先做好准备,做我们这行的,都知晓一句老话一一“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的婴儿反而比较容易活下来……” 而他们的宝宝是八个月…… 雷间泰几近绝望地闭上双眸,半晌,他睁开眼,眸中敛去了所有情绪。 他低声说道:“我相信她!” 因为他知道,他深爱着的这个女人,既勇敢又坚强! 雷间泰一言不发,坐到江红香的身边,大手握住了她的手,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陪着你,永远都不离开。” 就算是死,我们也会在一起! “哇啊哇啊哇啊……” 小婴儿的哭声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床上躺着的两个大人,从熟睡中惊醒过来。 江红香随即就要起身,雷间泰却不让她这么做。 “还是我去吧,你肩上的伤还没好呢!”她拉住相公的手。 雷间泰眷恋地看了她一眼,拇指温柔地抚触她的唇,“你的身子好不容易才好了点,我不想那小子累垮你。” 她淡笑,也不拦他了。 雷间泰把小娃儿哄睡后,重新回到床上。 夜露深重,她怕冷,往他温暖而宽厚的怀抱中偎靠过去。 一个月前,雷间泰动用势力,把张大干和柳妈妈等人赶出了车辋村。 当时,她刚生产完,他也因为肩上的伤流血过多,昏迷了好几天,这些天,两人都在静养中,现在,身子虽稍稍有了起色,可江红香的心底,却始终压着一个大石块。 “红香。” “嗯?” “往后这辈子,你是我唯一的女人。”雷间泰看着她的眸,深情无比。 她就算是被他的话深深感动了,也没有声现出来。 “那阿秋呢?” “她是库哈的老婆。”他顿了一顿,咬咬牙,还是承认了。“她、她以前跟了我几年。” 说完,他忍不住咳了几声。 她不回话。 他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反应,见她面无表情,心下有些急了。 “我跟你说,我最喜欢的是你,我们两个连娃儿都有了,再,再说,她也成家了,库哈是我兄弟,我肯定不会跟他抢老婆的,啊,不是!我压根就没想过这件事,红香……你、你要相信我,我只要你一个啊,我……” 他紧张得啰唆了一大堆,她听不下去了。 “闭嘴!” “好,”他难得这么听话,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我不说,你说。” 江红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不要告诉我,你当初匆忙领着那两个人离开家,是为了怕我误会。” “呃……”他好像真的就是那么想的。 “你堂堂一个山西商会的魁首,什么时候开始会用逃避的方法来解决事情了?”他那颗笨脑袋,除了做生意精明点外,遇到感情的事,简直比黄口小儿还不如! “我也是急啊!再说,他们两个来这边见成大人,也是有正事的,成大人和我都想知道买卖城的情况,如果情况不错的话,朝廷也可以借着买卖城赚钱啊!” 他这下还有理了? 江红香横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跟成大人这么好了?” “这种乱世,指不定明天会出什么事,有朝廷的势力在,我们做生意也方便。” 这个道理,她倒是懂。 她捏着他的厚耳垂,半是撒娇半是疼宠地说道:“好像离你的目标不远了呢!” 雷间泰抱紧她,大声笑起来。“不,离我的目标远着呢,我要你给我使劲生娃儿,把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填满!” “去,你真当我是母猪啊?”江红香没好气地啐他。 “对,你就是我雷间泰一个人专属的小母猪!”雷间泰亲了小娘子一口。 江红香打了他一下。“别闹了,姓儿会被你吵醒的。” “那就亲我,堵住我的嘴。” 雷间泰压到她的身上,她的脸蛋迅速翻红,羞道:“你干什么?” “好久没跟你亲热了。”就算他身子好了,小娘子的身子还弱着呢,他可舍不得伤了她,所以,娘子白嫩嫩的豆腐,他也只能嘴上吃吃。 “讨厌!”江红香推开他。 他耍赖似的,把头埋在她的胸口,她怎么推都推不走。 没一会儿,她突然感觉到胸前有股湿意,她的眼眶一阵酸麻,眸中也立刻有了泪光。 “我以为你会离开我的。”雷间泰的声音从她胸口传来,闷闷的。“我……也不打算活了!” 江红香吸了一下鼻子,轻问道:“我爱你,你爱我吗?” 半晌,他才在她胸口上重重地点头。 她闭上眼。 圆满了! 他们终于圆满了! 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伤心误会,他们会一直一直、永远永远地相爱下去。 直到白发苍苍,牙齿脱落。 但是一一 “雷间泰。”她捏捏他的耳朵。 “嗯?”他喉音有些重,似乎有了睡意。 “你爱我的话,可以原谅我一个无心的小过错吗?” 闻言,雷间泰猛一抬头,睡意全消,他眯着虎眸。“是什么?” 江红香清了清喉咙。“我、我今年二十一了。” “二十一岁?”雷间泰似乎有听没有懂一一二十一岁跟她无心的小过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这算什么错啊?” 江红香眼睛一亮,开心地确认,“这就是说,你原谅我了?” “嗯。”他现在只想趴在老婆软软的胸口上睡觉,就在雷间泰闻着老婆身上的奶香,渐渐快要入睡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睡意全消。 “江红香,难道你嫁给我的时候是十九岁?”雷间泰猛地一吼。 江红香无辜地点点头。 “小女人,你骗人啊!第一次见面时,你明明说你十六岁的!” 害他当时忍不住强烈诱惑,吃了她这颗小嫩草后,还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病,连这么小的姑娘都给强占了! 原来,他根本就是白内疚啦?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dbbb;手机站:m.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