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藏心情人》 序 看过《将军的锁心情人》,你是不是对靖王单庆余和皇帝之间即将发生的事非常期待? 呵呵!蜜见比你更想知道当「狡诈的狐狸」斗上「滑溜的鱼儿」,最后是狐狸被淹死还是鱼儿乖乖落网…… 蜜见虽然金盆洗手不再残害小可怜,但骨子里还是存在一些没清干净的坏胚子,不时在狐狸斗鱼儿的戏码中出来搞破坏,操弄得两败俱伤,心中给它小小爽快一下! 蜜见很少写系列,因为必须瞻前顾后,这有些违背蜜见怕麻烦的本性。 所以之前的「燕双飞」系列也只写了两兄弟的故事,《相爱不相认》和《相亲不相爱》其实也有关联,但称不上系列作品,且只有两篇。 不过凡事总要多方尝试,蜜见算是踏出第一步。「掳情勒爱」系列还会继续下去,从第一、二集已看出了一些伏笔。 至于第三集将会写谁的故事?嘿嘿!不告诉你…… 期待是件美好的事,下次见啰! 第一章 天子的藏心情人1 因为有你的爱 暗淡的人生 出现一丝丝光影…… 这是单庆余第一次进宫。 八岁的他是靖王唯一的子嗣,更是太后的侄孙,可说是当朝最显赫的皇亲贵胄之一。但身为小王爷的他丝毫不觉得这有多么了不得,就像在他眼中,皇宫不过是个比王府还大的牢笼。 从懂事以来,除了自己居住的云轻阁,他总觉得王府里每个角落都有人监视他,随时将他的一言一行报告给住在另一边祥晖园的「王妃」——他从未唤过一声娘亲的女人。 面对那个总以嫌恶眼光看着他的女人,他只能恭恭敬敬尊称一声「王妃」。 五岁之前他以为一般人都是如此称呼自己的母亲,直到无意中听见厨娘李大娘的孩子娘呀娘地亲热撒娇,他也如法炮制投入王妃的怀抱,热情地朝她喊了声「娘」,却遭来一个巴掌及憎恶的咒骂。 「下次再这么放肆,看我不撕裂你的嘴!」 放肆?他不知道孩子对母亲撒娇居然是种放肆的行径,但为何当李大娘的孩子这么做时,她脸上的表情那么满足? 没有人能回答他心里的疑问,爹亲在他三岁就已过世,唯一亲近的奶娘面对他的疑问只是叹息,带泪的眼眸望着他满是怜悯,然后一再告诫他不能泄漏秘密,连一丝可能也要防范。 为了保守秘密,他不跟其他人接近,也不再对任何人流露情感,只努力做好一个小王爷该做的事,行为举止得宜,这样别人就没有伤害自己的机会。 方才在慈宁宫,皇后连连夸赞他,还要太子跟他多学习。一旁的靖王妃虽然陪着笑,但早熟的单庆余知道她的笑意不曾到达心底,对他投来的眼光更带着警告意味。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但可预期的是,回府之后他又不得安宁了。 以为皇室的亲子关系不会比他们家好到哪里,但皇后和太子间的亲昵互动令他感到既诧异又欣羡,发现原来母子间这样的相处方式才算正常。 他到底做错什么让娘亲这般憎恨他?单庆余望着平静的映波湖,眼里流露超龄的忧伤。 「小余儿,原来你躲到这儿来……」 轻快的嗓音打断他的沉思,单庆余敛起心绪转身,对上一抹阳光般的笑靥。 「殿下。」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行礼,「属下名唤单庆余,不叫小余儿。」 「我知道呀!不过我认为『小余儿』比较可爱……」嘉俊笑得开朗,一双含笑的眼眸如阳光般闪耀。「看你个头那么小,就像池里的小鱼儿惹人疼爱……」 十二岁的嘉俊身形相当壮硕,爱笑的神态显得毫无心机。 刚刚在慈宁宫一见到单庆余,他心底就莫名欢喜,当下决定和他做朋友。虽然单庆余看来相当拘谨、不易亲近,嘉俊却不以为意。 嘉俊是皇上单传子嗣,更是皇位唯一继承人,围绕身边的不是太监就是侍卫,连伴读的年纪都比他大,一见到个头和年龄都比他小的单庆余,便把他当作弟弟,保护他的念头油然而生。 「请殿下直呼属下的名字。」 哼!太子就可以随便给人起名字吗?单庆余对嘉俊的一厢情愿很不以为然,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他的态度仍然恭敬,却显露相当坚持。 「不管啦,我已经决定唤你『小余儿』……」嘉俊看得出他不喜欢这个昵称,愈是故意逗弄他。 他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嘉俊真想看看那张小巧饱满的唇型上扬的模样,不然其他表情也好,总胜过戴着面具,就和那个恐怖的靖王妃一样。 从未遇过这么不可理喻的人,单庆余盯着嘉俊的笑脸,不禁蹙眉。 「小余儿,你长得好俊,漂亮得像个女娃儿……」望着那白皙细致的脸蛋儿,嘉俊忍不住脱口而出。 好奇怪!当小余儿那双漂亮的凤眼瞪着他时,他的心忽然跳得好快,好似许多鱼儿在胸口活蹦乱跳…… 「我不是女娃儿!」像被踩到痛处,单庆余一反正经模样激动地反击,白皙的脸蛋因愤怒而涨红。 无视他的激动,嘉俊反而笑咧了嘴。「小余儿,你生气的表情更像个小姑娘耶!」 涨红的脸颊像透了染上红晕的成熟蜜桃,小巧饱满的双唇红艳得有如可口诱人的糖葫芦。嘉俊只尝过一次糖葫芦,甜滋滋的味道却令他上瘾般地朝思暮想。 偷偷吞了口口水,在单庆余来不及反应之时忽然抱住他,接着便含住他嘟起的双唇,像是品尝糖葫芦般用力吸舔。 隔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唇。「哇,小余儿,你的味道和糖葫芦一样甜耶!」 单庆余完全呆住,虽然不知道嘉俊对自己做了什么,却知道那是一件很严重的侵犯举动,因为奶娘从小就告诫他不可以让任何人碰他,尤其男子。 现下,这个无赖般的太子不但踩了他的痛处,更偷吃他的嘴,无视于他的存在,就像王妃一般…… 单庆余的反感如浪潮翻滚,紧握的拳头显示他的怒气已达到临界点。嘉俊却继续逗弄他,「小余儿傻了吗?你这模样更像个女娃儿……」 奚落的话还没说完,一记饱拳便朝嘉俊的鼻子伺候去,将毫无警戒的嘉俊击倒在地。 「告诉你我不是女娃儿……」单庆余尚不放过他,小小的身子接着扑坐在嘉俊胸口,出手的同时不断咒骂着:「太子有啥了不起?就可以随便吃人家的嘴吗?你这自以为是的家伙……」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刚强,他的拳头不断挥向嘉俊。 这下换嘉俊吓到了!他不知道个头那么小的单庆余竟拥有这么大的力量,而且他的眼神狂乱得像是失去理智,看来真是被惹恼了。 高壮的嘉俊本可用力推开他,但自知理亏的他不忍伤到单庆余,只能用手臂挡住攻击,并试图唤回他的理智。「哎唷!小余儿,快住手……」 单庆余恍若未闻,他好气!为何每个人都可以任意欺负他,王妃待他如此,而这个自以为是的太子也是,难道他只能被动承受别人的欺负? 不要!他要为自己讨回公道……单庆余陷入了某种迷乱的境地,浑然不觉自己正犯下足以杀头的大罪,直到尖细的叫声响起。 「天啊……来人,快拉开他!」 武徽皇后正领着靖王妃焕贞及一干女眷走进御花园,见到宝贝独子被揍倒在地,吓得花容失色。 一旁伺候的太监及宫女连忙拉开单庆余,他像是打不过瘾似地挥动拳脚,漂亮的眼眸仍恶狠狠地盯着被扶起的嘉俊。 一旁的焕贞二话不说上前便赏他一巴掌。「放肆!你这没教养的孩子竟敢犯上,还不跪下向皇后及太子请罪?」 另一个巴掌正要呼下,满脸是血的嘉俊捂着鼻子出声制止。「住手!别伤了他……」 「哎呀,皇儿你流血了,来人,赶紧请太医呀!」 武徽皇后用手绢捂着儿子的鼻梁,一脸紧张地和宫女们搀扶着他回寝宫,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靖王妃,把你儿子带回去好好管教!」 焕贞赶紧跪下来,对着皇后的背影磕头。「请皇后娘娘恕罪……」 「母后,这不是小余儿的错……」被带离的嘉俊不忘回过头看着单庆余,单庆余也倔强地抿着嘴角怒视他。 两人的邂逅开始得惊天动地,也注定了往后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你这兔崽子,第一次带你进宫就丢尽我的脸……」一回到靖王府,入了大厅,靖王妃一个巴掌便将单庆余打趴在地,「殴打太子是砍头大罪,一旦皇上怪罪下来,咱们王府一百口人命也赔不完!」 更受伤的是她的自尊,要她在那女人面前屈膝求饶,简直比死还难堪。 像要发泄满腹的怨气,焕贞手脚并用地往单庆余毫无防备的身子踢去,单庆余没有求饶,只是蜷着身子抱着头,认命地承受一波波的痛楚。 「王妃,您请息怒……」这时从里头跑出一名妇女,手中捧着一盅补品往桌上一摆,连哄带拉地将靖王妃扶回座位,「您身子虚,不该动气。」 「萍娘,你不知道,这小兔崽子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他……他……」靖王妃气喘吁吁地接下递上来的参茶,「他居然将太子打得头破血流,真是胆大包天!」 萍娘是靖王妃的陪嫁丫鬟,也是单庆余的奶娘,和单庆余的关系有如母子般亲昵,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太过关心。 「打太子?老天爷!」心疼地扶起浑身是伤的小主子,萍娘还得假装厉声责备,「小王爷,你这样不是丢尽了王妃和靖王府的脸吗?」 「哼!岂止丢脸,我看咱靖王府上上下下都活不过明天了!」靖王妃将参茶往桌上用力一放,起身又想教训单庆余,「萍娘,去将家法取来!」 「王妃,为了孩子伤了身,多不值得呀!」萍娘赶紧将单庆余护在身后,「这样好了,就罚小王爷两天不吃饭,这样的惩罚够重了吧?」 「看他那副倔强的模样,饿肚子太便宜他了!」靖王妃恶狠狠地瞪着单庆余,仿佛视他如仇人,「与其让皇上判咱靖王府满门抄斩,不如我先打死这个孽子,再进宫请罪!」 说完出手又要往单庆余脸上挥去,萍娘赶紧将他推开,结果那一巴掌结实地打在她的腰上,她不以为意,赶紧扶着靖王妃坐回椅子上。 「看您又喘了,就说您别动气了……这样好了,就罚小王爷跪在云轻阁两天不给汤水,您说好不?」 为了抢救小主子,萍娘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反正云轻阁只有她和小主子两人,到时再偷偷放水不就得了?以前她都是用这招帮小主子避开挨打的。 「好,就让他跪在院子里,最好夜里下大雨,让他生场大病病死活该!」恶狠狠地诅咒了一番,靖王妃气匆匆地离开大厅,连看单庆余一眼都觉碍眼。 待王妃离开后,萍娘才转身看着始终不发一语的单庆余,拿出手绢心疼地帮他拭去嘴角的伤口,「疼吗?咱回房去,奶娘帮你擦药……」 单庆余没有回答,只是失神地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 是什么样的母亲会这么恶毒地诅咒自己的孩子?他不懂…… 抬起头茫然望着奶娘,他向来只在她面前显露脆弱。 「为什么?」简单的三个字,道尽了他所有的疑问和委屈。 萍娘心里满是疼惜,声音几乎哽咽。「王妃不是故意的,她心里有过不去的难关,长大了奶娘再告诉你……」接着便在主子身前蹲了下来,「来,奶娘背你回房……」 单庆余迟疑了一下,好久没让奶娘背了,怎么今天发现从小倚靠的背脊变得好纤弱? 「快上来呀!奶娘还背得动你……」 单庆余这才伏上奶娘的背,将脸颊靠在她的背上,暖烘烘的熟悉感觉奇异地抚慰了他的空虚。 在他心里,这就是娘的味道、娘能给的温暖。 单庆余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娘」,轻得只让自己听到。 「唉!下手那么重……」 云轻阁里,萍娘脱下小主子的衣物,检视他身上的伤,并帮他上药。 单庆余倒是能忍,绝口不喊疼。 上了药,萍娘帮他穿上衣服,口中一边问着:「今天在皇宫为何打太子?」 这孩子一向循规蹈矩,尤其近几年懂事了许多,知道怎样的表现会让自己躲过责难,今天怎会在皇宫失了规矩? 「他说……我像女娃儿。」想到自己的失控,单庆余悔恨地低下头。 不过他没说出被偷吃嘴的事,觉得那很难启齿。 「只有这样吗?」萍娘看着他,感觉事情没那么单纯,「你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动手打人?」 单庆余讶异地望着奶娘,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她。 咬了咬唇,他才羞红着脸道出真相。「他……他还吃了我的唇,说是和糖葫芦一样甜……」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就像烙印般挥之不去。 萍娘愣了一下,才叹了口气。 随着小主子一天一天长大,姿容也愈来愈绝艳柔媚,她担心迟早守不住那个秘密,是该想一个预防对策了…… 「小王爷,还记得奶娘的话吗?」 单庆余用力点头。「当然记得,您说不能让任何人碰我,所以我才会揍那小子一顿。」 「不该这样,你的情绪不应该控制在别人身上……」萍娘不以为然的摇头,「奶娘要你保护自己,最重要的是控制自己的心绪。如果你的心可以不受受他人的言语或行为刺激而影响,这样才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 命运对这孩子太不公平,她必须教他面对往后人生的方法。 「奶娘的意思是,不管王妃怎么骂我、打我,我只要不当它是一回事,就不会感觉疼?还有,如果以后还有人说我是女娃儿,不必理会他们,只要我认为自己是男儿,我就是?」 萍娘称许地点头。 「但是……如果往后还有人要吃我的嘴呢?」想到那一幕,单庆余还是觉得不自在。 萍娘早他一步想到这个可能,「那就去学功夫,学会做个真正的男儿,就不会被欺负……你有这个能耐吗?」 小王爷迟早要撑起靖王府的庞大家业,事情走到这般田地已不能回头,为今之计只能训练他变得坚强,成为有担当的男子汉。 「学功夫?」单庆余从没想到这个可能,觉得非常新鲜。听说外头有许多武林高手能够飞檐走壁,取人性命于无形。如果他变成武林高手,就没人能近他的身,这样他的秘密就不会被发现…… 「只要能让自己变强壮,再苦我也会撑下去!但是,王妃那边……」 萍娘知道他的顾虑。「等过几天看看,如果皇上没有下令对你有任何处置,奶娘再说服王妃将你送离京城……奶娘有位远亲在边关开镖局,拳脚功夫相当了得,你去和他学艺必可习得一身防卫功夫。」 离乡背井远赴边关,才八岁的孩子想到就觉得恐慌。「可是我要奶娘陪我一起去……」 萍娘也不舍得他独自离家,但孩子迟早都要单独面对人生,况且她也放心不下王妃……她抚着单庆余垂落的乌黑秀发,慈爱地望着他,「奶娘不能陪你一辈子,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知道吗?」 单庆余不再争辩,脸庞流露着了然的平静。「我知道。」 「记得,藏好自己的心,没有任何事能伤得了你……」 把心藏好,就没有人能伤害你——八岁的孩子就此决定这么看待未来的人生。 第二章 十年后 为了庆祝新皇登基,京城举办了最盛大的马球大会。 马球是贵族之间最盛行的竞赛活动,每队六名参赛者骑着马,手拿长杆,只要将拳头般大小的皮革圆球击入框中,一个时辰之内哪队进球愈多就算赢家;但比赛中只要有人落马,隶属的队伍就算输家。 这项竞赛讲求马术精良及团队默契,上得了台面的都是顶尖人物,甫登基的嘉俊皇帝更是个中高手。 此次将京城十大世族分为四个队伍逐一较量,最后选出冠军队伍。皇室规定年满十八岁的世家子弟务必出赛,不得有任何推托藉口。 新皇一登基就举办这种考验体能和武术技艺的竞赛活动,众人莫不揣测其背后用意,该是为了拔擢可用之材。因此,各世家子弟们莫不苦练多时,期待在选秀大会中脱颖而出。 经过三轮的厮杀对决,皇马队和世族队将争夺最后胜利。 绑着黄色头带的皇马队和红色头带的世族队五比五打成平手,实力相当的双方已经苦战了两天,激烈的竞赛早已消耗参赛者的斗志,可以上场的选手都已派上用场,最后只能比耐力。 中场休息之后,双方马匹再度进场,从马儿垂着头的态势看来,连它们也都累了。忽然,一匹黑色骏马以迅雷之姿冲进场地中,活跃的气势惊醒了无精打采的马匹,连带振奋了参赛的选手,更让场边观众眼睛一亮。 黑马绕场一周之后,忽然在场地中央停了下来,前脚高高翘起,似要将马背上的骑士摔下来,大家不免捏了一把冷汗。 马匹嘶叫几声之后安静下来,绑着红色头带的白衣骑士非但没有落马,还朝四周的观众点头致意,微露的笑意显得气定神闲。 看清骑士的长相,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叹,女眷区更传来压抑的惊呼声,为骑士的高超技艺,更为那令人怦然心动的笑容。 还来不及猜测这名新加入选手的身分,裁判已经鸣笛,比赛再次开始。 红队像是受到激励,全队士气大振。尘土飞扬之间,白衣骑士宛如奋勇战士,和他身下的黑马默契极佳,抢球、控球可说如入无人之境。只见他一个转身,用力挥杆,皮球正中栏框,全场欢声雷动。 进球后,骑士掉转马头对观众发出迷人的淡笑,激起更多的掌声和尖叫。 高台之上的嘉俊若有所思地盯着以黑马之姿出现的骑士,嘴角流露赞许的笑意。好一个英姿飒然的少年! 细致的眉宇之间流露潜藏的自信,淡淡的笑容微露睥睨人世的傲然,挺直的背脊显示他的能耐和骨气。由一上场的气势看来,绝非池中之物。 此时,白衣少年敏捷地避开围堵,快速将球击出重围给在外接应的队友,让他又进了一球。 战况一面倒,愈发激起嘉俊的玩兴。接任国事以来已经好久没有空闲玩马球,遇上难得的对手,不免令他技痒起来。 向一旁的大将军铁征低语几句,只见他快速走向场中对裁判示意,皇马队换下一名疲累不堪的队友,接着一匹白色骏马快速奔向场中,加入战局。 认出马上绑着黄色头带的男子竟是当今皇上,人群开始骚动,有些观众纷纷转而为皇马队加油,再度形成壁垒分明的局面。 嘉俊一上场便直接杀人禁区,一个下腰挥杆,成功拦截白衣少年杆下的球。被半途杀出的程咬金坏了好事,白衣少年不悦地瞪向嘉俊,急欲抢回球权。 一旁的队友都愣在原处动也不动,似乎有所忌惮,眼见嘉俊就要冲向栏框,白衣少年赶紧杀出重围欲以阻挠,却不敌他的速度。 此刻场边传来雷动欢声,槌进一球的嘉俊转过头对少年露出笑容,却对上一脸的不以为然。 白衣少年比他想像得还要斯文秀气,白皙红润的脸庞在阳光照耀下竟比女子还要娇美。若非他的装扮和出现场合,会让人以为他是名英气焕发的侠女。 这名少年让他想起了什么,却如浮光掠影流逝…… 白衣少年快速掉转马身不再理他,继续奔去抢球。但几经努力,球还是控制在嘉俊手下。 其他人忌惮他的身分不敢使出全力,只有白衣少年毫无顾忌使出浑身解数,不断挥动杆子与他纠缠不休。 嘉俊也不相让,只见他轻巧地挥动球杆,像是戏耍般让球在两人的杆子间滚动,白衣少年也不甘示弱地极力缠斗。 忽然间,一个想法在嘉俊脑中浮现。 白衣少年抢到球之后,一个掉头与嘉俊擦身而过,奔向栏框。 嘉俊故意撞向另一侧的马匹,接着身体一倾,此时被撞的马匹受到惊吓猛地抬起前脚,嘉俊眼看就要成为马蹄下的冤魂,观众全发出惊慌的叫声—— 守在场外的铁征脚一点地正要飞身救驾,白衣少年闻声转头目睹惊险瞬间,随即丢下球杆快速奔向嘉俊,一个侧翻闪过跃起的马儿将嘉俊拉回马背,连人带马俐落地脱离险境,场外立刻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呼!好险……」嘉俊故作庆幸状,脸上却无恐惧之色,反而显露出嘉许的神情。 谁知少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下次小心点。」接着策马奔回场中央。 被丢在身后的嘉俊笑得极为开怀,示意裁判和众人继续比赛,也跟着加入战局。 自古以来,只要有皇帝出马的竞赛,最后赢家必然只有一个。因为万人之上的天子不喜欢输的感觉,更大的原因是没人敢将帝王的自尊踩在脚下。 但这次,世族队却冒着大不敬的忌讳,以一分险胜。 当裁判鸣哨示意比赛终了时,场外一片静寂。白衣少年对这不寻常的反应毫无所觉,无视于旁人的存在,骑着马经过嘉俊的面前对他点头致意,嘴角流露出胜利的微笑。 汗水沿着他凌乱的发丝滴落,脸颊因为激烈活动而涨红,饱满的唇泛出嫣红媚色,更胜女子的胭脂诱人。 嘉俊下意识地舔着唇,脑海浮现令人垂涎的糖葫芦,还有那几乎被遗忘的记忆——「小余儿……」 待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白衣少年已骑马奔离竞技场,颀长的身影在众目睽睽下消失于黄沙之中。望着他的背影,嘉俊竟觉有些失落。 收起满腹的疑问,他环顾鸦雀无声的四周,然后举起手大声宣告:「朕就此宣布:世族队赢得胜利!」 如雷震耳的欢呼再次响起,为世族队和白衣少年破天荒的胆识喝采,更为新皇的恢弘气度折服。 嘉俊在掌声中走回龙座,不忘向铁征询问:「那位白衣少年是哪家子弟?」 铁征早已查过报到的册子。「回禀皇上,他是甫从关外习艺返京的靖王府小王爷——单庆余。」 嘉俊闻讯一怔,接着开怀大笑。 小余儿,朕可等你好久了…… 「王爷回府啦!」 一向沉寂的靖王府好久没出现如此热闹的声响,端坐大厅的焕贞不觉皱着眉。 她慢慢放下手中的参茶,冷眼望着奔赴进门、满脸喜悦的萍娘。她在大门口守了一个上午,终于盼到想念的小主子。 一瞧见王妃的脸色,萍娘赶紧换上谨慎的语调:「启禀王妃,王爷回府啦!」 靖王妃扬起眉不悦地反问:「王爷?不早就作古了吗?」 「父王是早已作古,现下咱靖王府唯一的王爷不就是你这不成材的儿子吗?」方才马球场上的白衣少年走入大厅,以冷淡的笑意回应着靖王妃,「王妃,别来无恙?余儿向您请安。」 焕贞冷冷望着已然成人的儿子,眼神和十年前一样嫌恶。「死不了啦!你还舍得回来?不是早上就该回府,什么大事耽搁到现在?」 望着十年未见的母亲,单庆余心头仍浮现丝丝激动。 他很想奔过去将她抱个满怀,就像刚刚抱住萍姨诉说思念之苦,但母亲的态度瞬间冷却他的热情。 以为经过十年的分离,母亲会变得喜欢他,甚至像个思念孩子的慈母抱住他……他怎会这么傻? 没关系,经过十年的历练,他早已学会不在乎这些事,现在的他已不是那个逆来顺受、容易受伤的孩子。 「那么,王妃认为王公贵族子弟务必参加的马球大会算不算大事?」单庆余笑着反问,坐下来迳自倒了杯茶,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马球竞赛?你还真是赶得巧……」焕贞兀自拿起参茶浅酌,看也不看儿子一眼。 「那是必然的。孩儿身为靖王府唯一有资格参加的男丁,怎能违背圣旨?」 因为萍姨最后寄来的信中提到这件事,他于是提早回京,才来得及赶赴这场竞技。 已满十八岁的他理所当然继承靖王的名号,就等皇上降旨。不过王府的大权仍掌握在王妃手中,唯有让皇上早日敕封他为靖王,王妃才会心甘情愿放手,而马球竞技正是出头的好机会。 焕贞并不了解儿子的盘算。眼前的孩子眉宇之间竞和那个鬼魅有几分相似,对他的嫌恶更胜以往。 「靖王府唯一的『男丁』?呵呵……你是吗?」她斜睨着单庆余,凌厉的眼眸毫不掩饰对他的怨恨。 「王妃,小心隔墙有耳。」萍娘赶紧制止她说下去。 单庆余笑着反问母亲:「孩儿当然是靖王府唯一的『男丁』,更是父王唯一的继承人,在我生下那一刻就已注定了不是吗?母亲?」 「放肆!」听到最后的称呼,焕贞怒目一瞪,顺手将手中的瓷杯丢向单庆余。 这个称呼像是诅咒,让她回想起恐怖的记忆……她不要! 焕贞瞪着单庆余猛烈喘息,似乎将他当成不共戴天的仇敌。 轻巧躲开突来的攻击,单庆余笑着摇头。「啧啧!我还是称呼您王妃比较习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被称为母亲。」 娘亲的反应早在他意料之中,不过她的怒火已经伤不了他。故意这么称呼只是提醒她谨言慎行,别因为对他的怨恨引来祸及满门的事端。 接着他朝着焕贞弯腰行礼,「忙了一天,孩儿想回房梳洗,恕不奉陪了,王妃。」 轻笑一声之后,单庆余从容离开大厅,完全不理会箭般凌厉的目光。 当日易于摆布的幼童如今却无惧于她的怒火,无处发泄怨气的焕贞只能狠狠瞪着他那修长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郁闷。 她的手指紧掐着木质手把,恨不得那是单庆余的颈子。「哼,靖王府掌权的还是我,你想当王爷,那得看我同不同意!」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怀好意,萍娘担忧地望着主子。「小姐别这样,他是小王爷,不是他呐……」她疼惜地轻抚着主子喘息不休的背脊,无奈地轻叹出声。 十九年了,小姐还不能忘掉过去,至今仍无法接受自己亲生的孩儿…… 唉!小姐的心结一天不解,这对母子之间的嫌隙只会愈来愈大,她真不知该如何化解…… 缓缓走进童年时居住的云轻阁,单庆余心头百感交集。 这儿一点都没变…… 看来唯一变的只有自己,只有他明了这是一段多么艰辛的过程,才让自己变得坚强茁壮。 轻抚着童年习字时在桌上刻下的名字,他还记得当时的他有多天真。才五岁的孩童为了取悦母亲,拼命地练习写会自己的名字。当他献宝似地将成品拿给王妃看时,得到的不是奖励的笑容,而是一记巴掌。 「姓单很了不起是吗?身上流的还不是肮脏邪恶的血,美其名是个王爷,却只是皇帝身边的应声虫!」 他还记得王妃当时语气里的怨恨,至今他仍无法理解她的怨恨何来,以及每次那些咒骂的含意。 「有没有回家的感觉?」温柔的女声打断单庆余的沉思,拾起头朝着进门的萍娘一笑,他难得孩子气地奔向她怀里。 「萍姨,余儿想死你了……」 拍着纤细的背脊,扎实的触感让萍娘感慨万分。 「看你,都比奶娘高一个头,还像个孩子一样撒娇……」萍娘像个慈母般,宠溺地拨开他飘散在稚嫩脸颊旁的发丝,「奶娘也想死你了!」 单庆余抚着奶娘已经霜白的鬓角,微微哽咽。「如果这个家没您,我真不想回来。」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云游四海,当只闲云野鹤,总好过回到冰冷的家,面对怨恨自己的母亲。 但是,他放不下萍姨,更想寻求一个解答。 「快别这么说,这儿始终是你的家……」对于这个形同己出的孩子,至今仍小姑独处的萍娘满是疼惜,「况且靖王府已经沉寂太久,需要有人重振声威。」 「这天不会太久的!」单庆余回以自信笑容。 上午在马球场刻意的表现,想必已倍受瞩目,这点单庆余对于自己的实力相当有信心。 只不过脑海中却自动浮现那个半路上阵的对手,他那爽朗的笑容有些熟悉,却忘了在哪见过…… 「我的小主子长大了,也变坚强了!」萍娘眼眶微湿,「不过,你方才对王妃的态度太过不将她放在眼里,她始终是你娘呀!」 一提到母亲,单庆余的眼神立即转为黯淡。 「喔?她真是我娘吗?」拉住奶娘的手,正色问出了十几年来的疑问,「奶娘,您老实告诉我,我真的是父王和王妃亲生的孩儿吗?」 「你当然是。」萍娘不容他对自己的身分感到怀疑。 话一说出,她又想到接下来小主子可能会提的问题,因此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我已命人准备热水,让奶娘伺候你沐浴好吗?」 「嗯。」单庆余从小到大都是由奶娘贴身伺候沐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他早想洗去一身的汗臭味,而且胸口那玩意儿好闷…… 起身撑开双手,像小时候一样让奶娘帮他脱衣服。 萍娘朝他一笑,接着解下他的腰带、外袍、中衣……直到他身上只剩下内袗。一解下内袗的系带,里头现出的不是皮肤,而是层层捆绑的棉布。 「奶娘,我有听你的吩咐每天绑这玩意儿,不过自己捆得有点松,太紧了会喘不过气……」单庆余顽皮地吐着舌头,对自己的成果显然不满意。 萍娘会意一笑,却显无奈。「你绑得很好,别担心……来,先放下来透透气。」 为了让奶娘方便解开,单庆余轻笑着转圈圈,并顺手扯下头上的发髻,一头黑亮秀发在空中轻扬…… 意识到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裸露成熟的胴体,单庆余赶紧用双手遮住乳房,面露羞涩。「不知怎么搞的,已经每天都绑布条了,它们还一直胀大,真是恼人……」 萍娘赶紧找出袍子套在她身上。「小王爷,不,应该说小郡主长大了,优美的体态藏都藏不住……」 不知该感到欣慰还是遗憾,小主子已经出落得标致美丽,却只能一辈子藏住这副姣好的身段,直到年华老去…… 「还有这里……」单庆余面对镜台坐了下来,红着脸指向下体,「怎么像森林似的,奶娘,您说我这样正不正常?」 「小郡主像个成熟的女人一样正常……」萍娘拿起梳子顺理她柔亮的秀发,看着主子露出小女儿家的羞态不觉抿嘴而笑,「葵水来时有没有照奶娘教的处理?」 「嗯。」提到身为女人最难忍受的痛苦,单庆余不禁皱眉。「到底何时才能摆脱这恼人的麻烦,害我都没办法好好练功。」 萍娘被她的不耐烦逗笑了。「傻孩子,女人只有在怀有身孕,还有老了以后才能摆脱这宿命呐!」 怀孕?自小被当作男孩养大的单庆余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唉!看来我只能等到老了以后……」单庆余只觉得当女人是件麻烦事。接着她脑筋一转,乘机提出之前想问的问题。「那么,王妃应该知道我是个……女孩吧?」 萍娘点点头。小姐当然知道,正因为她的坚持,这可怜的孩子才必须隐藏性别。 单庆余眼神一黯,她早已猜出母亲知道的可能性,否则方才在大厅她也不会暗讽自己。 令她难过的是,当年母亲居然狠得下心出手殴打一个小女娃,丝毫没有心疼或后悔之意。 「那……父王知道吗?」单庆余再问。 萍娘摇头。「王爷一直期盼有个子嗣继承王位,所以他很疼爱你,视如珍宝。」 「但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当成男孩?如果要人继承王位,母亲可以再生呀!」单庆余的问题渐渐逼近核心,一步步诱着奶娘说出真相。 毫无防范的萍娘脱口而出,「因为小姐宁死也不想再生孩子!」想到自己说溜了嘴,萍娘赶紧捂住嘴巴。 「因为不想再生孩子,所以干脆谎称我是男孩;因为我是娘不要的孩子,所以她才把我当成仇人一般怨恨我……」顺着奶娘的话,单庆余自己归纳出最可能的结果。 她好愤慨,如果不愿当母亲,为何还要生下孩子,之后再来恨她、惩罚她? 萍娘轻叹一声安慰她,「小姐她有心结,她恨的不是你……唉,等过些日子奶娘再告诉你。」 「我今天就要知道真相!」单庆余急切地在她身旁坐下,「而且我已经成年,也懂得明辨是非。」 「别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答案……」萍娘轻拍单庆余的手安抚着,「现在当务之急是掌握靖王府大权,你才能真正掌握自己。」 「王妃不会这么轻易放手的,不过我不会再任她摆布……」 「嗯,我知道。」萍娘再次转移话题,「水快凉了,快进去澡间!」 第三章 「皇上有谕,令靖王府小王爷单庆余即刻进宫面圣。」隔日一大早,宫里的公公便领着皇上的谕令前来。 因为尚未继承靖王的封号,又无官位在身,单庆余只能穿着便服进宫。 一袭象牙色丝质衣袍,戴着镶有白色玉石的冠帽,斯文俊俏的神采像个风度翩翩的书生,完全不同于昨日驰骋马球场上的强悍形象。 她在候传室没等候多久,随即被传唤进入御书房。 「靖王府单庆余叩见万岁万万岁。」 隔了十年再次进宫,而且第一次谒见皇帝,单庆余非但没有紧张之情,心里反倒不断咒骂着那个端坐上位的嘉俊皇帝。 要不是为了计画,她才不想再看到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当了皇帝之后,他一定变得更加自大…… 「平身。」桌案后头传来低沉威严的声音。 「谢皇上。」弯着腰退至一旁,她始终低垂着眉。 「你们都退下。」皇帝一下令,两旁的太监迅速离开将门拉上,御书房只剩下皇帝和单庆余,空气顿时凝结,寂静得令人难受。 嘉俊首先打破沉默。「多年不见,难道单卿家不想看看朕变得怎样?」 低沉的嗓音却流露促狭的意味,单庆余果真抬起头,却对上一双熟悉的笑脸。 是他! 认出嘉俊就是昨天在竞技场上与她缠斗不休的对手,单庆余暗啐一声,无奈地跪下。「微臣眼拙,昨日没认出皇上,冒犯龙颜之处望请皇上恕罪。」 该死!这家伙没事干嘛亲自下场,难怪其他人都不敢碰他,只有她胆敢与皇帝作对,还差点将他撞下马…… 「说来你冒犯朕还不只这一次,难道你忘了吗?小余儿。」嘉俊刻意提起当年为她取的绰号,想看她的反应。 单庆余没出现如他预料的恐惧之色,反而冷静异常。「启禀皇上,微臣年幼不懂事冒犯了圣上,当时尚为太子的皇上没有降罪于臣,这等宽宏胸襟实为社稷之福……」 嘉俊当然听得出单庆余的言下之意。「那么爱卿怎知朕的胸襟会比小时候宽大呢?」 「如果皇上还记着恨,就不会召微臣进宫,而是直接打入大牢。」单庆余没被嘉俊唬住。 反正她早已学会不去惧怕什么,恐惧只会让对手更加看轻自己。 只是,这讨厌的家伙怎么一点都没变,还是喜欢乱取小名,也不管别人喜不喜欢…… 反正随他爱怎么叫,她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冲动。 「哈哈哈!小余儿,你实在有趣得紧……」直截了当的回应惹得嘉俊龙心大悦。 一般人面对这般情况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单庆余却能从容以对,态度不卑不亢。他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直率可爱,果然不负他惦记了十年。 步下台阶,将一脸错愕的单庆余扶起,嘉俊对她露出赞赏的笑容。「在朕面前依然这么直率,我看全天下唯有小余儿有这般胆识……哈哈!」 近看长大后的他,怎么愈发像个女娃儿?嘉俊心中暗忖。 小余儿虽足足矮他一个头,但和普通男子一般高。只是他那纤长单薄的身子怎么看都不像个男儿,瞧他的手腕纤细得似乎一折就断,酡红的脸颊看来比后宫任一个妃子艳丽几分,更别说那吹弹可破的雪肤,连女子见了都自惭形秽…… 最让他心猿意马的是那因诧异而微张的双唇,此刻就像沾了蜜的红莓,让他再次忆起它们被含在口中的滋味…… 十年来,嘉俊的空虚无人可理解。从十五岁初尝情欲,至今后宫佳丽三千,他却无法从这些妃嫔口中尝到记忆中的甜美滋味,甚至连最宠爱的萱妃也无法填满他的失落。 他生平最美好的记忆竟来自一名男孩身上,可他很确定自己喜欢的是女人呀! 这一切都源自眼前这个谜样的小余儿,终于盼到他回来,嘉俊这次无论如何都会找出答案,一解心中的疑惑。 没想到皇帝居然亲自扶起自己,而且看她的眼神流露些许暧昧和疑惑,单庆余赶紧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生怕像小时候一样被偷袭。 这样的举动又引来嘉俊一阵轻笑。「别怕,朕已经长大,不会再贪吃糖葫芦了……」虽然此刻极想尝尝那甜美的滋味,不过这次他不会操之过急,有的是时间慢慢观察他。 「对了,爱卿何时回京?」嘉俊手背在身后,愉悦地走回桌案后,像是与老朋友闲话家常。 「启禀皇上,微臣今早回京。」 「听说这十年你一直在关外学艺?师从何人?」 当年因为他不断向父皇和母后求情,他们才收回处罚小余儿的成命。几天后,他吵着要传唤他进宫,却听闻他已离京出外学艺,当时他的心情就像心爱的鸟儿飞走一般,沮丧了好几天。 「微臣的师父只是关外的一名镖师,没没无闻。」单庆余回答得冷淡。 「这样吗?」嘉俊望着单庆余戒慎的脸孔,知道他不愿多谈,也不太在意,「无妨!对了,朕刚继位,繁重的国事让朕甚感吃不消,正需要一名可信赖的人帮衬着。这样好了,往后你就跟在朕的身边为朕分忧解劳,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跟在身边?单庆余有些出乎意料。 虽然随侍君侧代表接近权力核心,更是皇亲贵族梦寐以求的差事,但她实在不喜欢每天和皇帝那么贴近,尤其他的眼神好像打量着什么,甚至想看穿她,直觉告诉她应该离这家伙远一点…… 「微臣只怕资质驽钝,难以为皇上分忧解劳。」 从戒慎的眼神看出她的防范,嘉俊却不容许猎物自手中逃脱。「哈哈!爱卿谦虚了……难道你怕朕不成?」 嘉俊挑着眉压低声音,笑容不似往常温和,带着些许的邪佞,单庆余更觉他不怀好意,却别无选择。 「臣不敢,既然皇上不嫌弃,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反正她需要权势来巩固自己。至于这家伙对她的企图,只要小心行事应该无碍。 「呵呵……朕是个开明的君主,既然爱卿愿意为朕分忧解劳,以后朕就要好好依靠这副肩膀了!」嘉俊笑得像个开朗的大孩子,搂住单庆余的肩膀往自己一靠。 「微臣的能力太过单薄,恐怕承受不住如此重大的托付……」单庆余肩膀一斜,往旁退了一大步,「朝中诸多大臣很乐意肩负重任,别说是肩膀,要他们捐躯都愿意。」 面对这种近似无赖的行径,尽管恨不得撕下他的嘻皮笑脸,单庆余也只能冷淡回应。 「可是朕只中意爱卿你这副纤细又平挺的肩……」嘉俊又要靠过去,单庆余干脆退至门边,「如果没有其他重要的事,微臣就不打扰皇上了。」 嘉傻笑了笑,这只小鱼儿愈大愈滑溜啰!而且学会了隐藏自己的脾气,真是太有趣了!好不容易重逢,嘉俊怎会让她这么快逃离自己? 「那爱卿认为靖王王位仍虚,算不算『重要的事』?」 没想到皇帝提起这件事,单庆余虽然有些惊讶,却很快回复镇定。「如果皇上认为重要,那自然就是大事。」 「难道爱卿一点都不在意能否继位?」眼里一闪而过的神采泄漏了他的在乎,嘉俊没有错过这细微的反应。「对了,不知爱卿和靖王妃母子关系如何?」 此问又让单庆余一怔,仍镇定地回答:「启禀皇上,微臣母子关系和其他家庭并无两样。」皇上一定是听闻了什么风声吧? 「喔?是吗?」嘉俊不以为然。 前些日子母后提起靖王妃曾进宫晋见,为的是想改立单氏宗族的庶出亲族为靖王,理由是其独子曾经冒犯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并列举出单庆余幼时种种顽劣事迹。 母后亦同意这样的安排,因为从未有人胆敢殴打她的宝贝儿子,但他只回答会考虑清楚再做定夺。 小时候见过靖王妃一面,嘉俊实在很不喜欢那个阴沉的女人,还有当时她对小余儿的态度。 于公于私,他都认为小余儿继承靖王封号当之无愧。 「对了,你已满十八了吧?靖王的爵位一直虚悬着,如果爱卿跟在朕身边有所建树,这封号迟早非卿莫属,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他不会这么快成全他。没有了饵,鱼儿怎会随波逐流呢? 「为人臣子自当尽力为皇上效命,继不继任倒在其次。」单庆余回答得相当世故。 她当然知道皇上指的是谁,她不会眼睁睁看着父王的基业落入他人手中。 「说得好,往后就看爱卿怎么『尽力』为朕效命……」嘉傻笑得满腹心机。 他的小余儿虽然戴上了世故滑头的面具,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可诚实多了。 呵呵!往后的日子只会愈来愈好玩…… 深夜的御书房一片寂静,房内只有君臣两人正忙着批阅奏章。 两个月来,皇上几乎天天传唤单庆余。 说起她的工作,无非是像个影子般跟在嘉俊身边,往往一大早进宫,直到皇上就寝才能回府。 早朝时,单庆余就站在龙椅右侧的柱子旁,形同皇上贴身护卫。在御书房或偏殿接见臣子时,她也杵在一旁,嘉俊还不时询问她的意见,遇上外族进贡,通常少不了靖王府的赏赐;晚上还要帮忙整理奏章。 君臣俩可说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只差没同床共寝。 于是,靖王府小王爷成了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不知羡煞多少王公贵族。 不过,单庆余却觉得这是个苦差事,因为毫无自由可言,说什么是皇帝的左右手,说穿了不过是个杂役。 望着桌案面前整理好的堆叠卷宗,她偷偷伸了个懒腰,抬头一望,瞧见上头埋首奏章的嘉俊,不禁微蹙眉头。 说来这皇帝还真是精力充沛,忙了一天,晚上还要批阅成叠的奏章…… 偷闲喘息之际,单庆余不由自主开始研究起这个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平心而论,他长得还算挺俊,不只身躯比别人大一号,五官也相当突出——方头大耳、浓眉大眼、宽唇大嘴……但这些聚集在他脸上却又十分协调,让他具备君王该有的大器。 当然他也不缺君王的霸气,只是藏在爽朗的笑容背后,看似温煦亲和,实则精明算计,笑容是他最让人轻忽的武器。 正当单庆余望着嘉俊发呆,嘉俊却毫无预警地抬头,两人视线相对。 她来不及转开目光,只得陪上笑脸。「夜已深了,请皇上早点休息,保重龙体。」 「呵呵,看来爱卿很关心朕喔……」嘉俊先是露出一口白牙,接着眼睛一眯,扭转着脖子,用手轻捶肩膀,「唉!批了一晚的奏章,这儿实在酸疼得紧……」 他眼睛瞄向单庆余,语调像是开着玩笑,「不如由爱卿帮朕捏捏。」 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太监或那些后宫妃嫔,连这种事都要她做?单庆余当然不肯。「既然龙体不适,就让微臣传唤太医,或是……」 嘉俊眼眉一垂,轻叹口气又专注在奏章上。「那算了,连帮朕揉揉肩都不愿意,还说什么分忧解劳,会尽力为朕效力……」 他提起自己说过的话,她哑口无言。 但是由臣子替皇帝捶背,这样似乎于礼不合;况且男女授受不亲,她从未跟任何男子如此亲近,而且对方还是皇帝…… 不过,他看来真的很累,现在传唤太医又过晚…… 「哎!」嘉俊故意哀声叹气,很快瓦解了单庆余的理智。 算了,反正进宫以来他除了爱逗弄她,也没做出不合宜的举动,捶捶背而已,她还应付得了。 「如果皇上不嫌微臣粗手粗脚,就让臣为皇上舒展筋骨。」 嘉俊没有抬头,只是若无其事应了一声,「不敢劳烦,省得爱卿认为朕在强迫你。」 「您多心了,微臣没有被迫的感觉……」单庆余翻着白眼,只觉这家伙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微臣很『乐意』帮皇上消除疲劳。」 「那就过来吧!」嘉俊依然埋首批阅奏章。 慢慢走到龙椅后头,望着那副宽广的肩膀,单庆余有些讶于嘉俊的壮硕。「臣冒犯了。」 轻轻拨开嘉俊垂在肩上的发丝,伸出手先是轻触他的双肩,开展的手掌在他厚实的肩上显得纤弱单薄。 她慢慢握住肩膀加重力道,以为平日养尊处优的皇帝,肌肉必然松软无力,没想到却是这般硬实如刚。 轻揉了几下,她开始运用全身的力量加诸于手掌之间。 嘉俊本来故作镇定,但当一股若有似无的馨香由身后传来,握着毛笔的手却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放下笔,假装翻阅奏章,直到轻柔的抚触由肩上传来,他才忍不住闭上双眼。啊!好舒服…… 后宫的妃嫔为了取悦他,个个都学会了一套令他忘却疲累的推拿之术,不过花拳绣腿实质帮助不大,最后总演变成闺中前戏。 不若小余儿的手下工夫,柔中带劲,每个拿捏都点到痛处,劲力恰到好处。 于是,他闭上双眼,开始幻想单庆余身着女装,如其他妃子般,一双纤纤玉手在他肩上滑移挑逗,甚至整个胸部倚向他的后背轻轻磨蹭,光是想像便令他骨头一阵酥麻…… 「嗯……」意识到他突来的侵犯,单庆余猛然后退,倚在墙角望着笑得邪肆的嘉俊,胸口因急促的呼吸强烈起伏。 嘉俊正舔舐着嘴唇,像只偷腥却意犹未尽的猫,直盯着她。 她已不记得小时候被吻的感觉,但此刻却有种莫名的激动和恐慌在内心翻搅,红肿又颤抖的唇泄漏了她的不安。「皇上……」 「爱卿,别怕朕……」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嘉俊缓缓逼近角落,轻柔的语气充满挑逗,眼里显露强烈欲念。 单庆余快速从他身际溜走,喘息依然未止。「皇上,臣乃堂堂男子,并非后宫妃嫔,望皇上自重……」 她的冷静和伶牙俐齿因这突发状况破功,为了守卫自己的尊严和安全,对发生的事她无法装作毫不在乎。 失控的她不知道此刻自己涨红着脸、正义凛然的模样有多可爱,被激吻过的唇微微肿胀,正泛出朱红的色泽。 嘉俊痴迷凝望,对她的抗拒不怒反笑。「哈哈!爱卿太过紧张,朕不过是闷得发慌,逗着你玩罢了……因小余儿长得实在太娇媚了,诱得朕忍不住……」 逗着玩? 单庆余觉得自己像被点燃的爆竹,怒火一触即发,硬是压过方才窜起的悸动。 「微臣并非皇上豢养的宠物。」一肚子的怒气无从发泄,全都写在涨红的双颊和一双紧握的拳头上。 终于发火了!还以为小余儿淡然得忘了自己还有脾气,这样的他真实多了……他就爱看他隐忍怒气又不敢发火的模样。 他特意再补上一句。「对朕来说,爱卿比任何宠物更加值得宠爱……」 单庆余忍无可忍,理智很快被愤怒淹没,终于对嘉俊咆哮出声,「我是人,又不是宠物!」 太过愤怒的她忘了使用敬语,更忘了冒犯皇帝罪不可赦。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的失控,立即用手捂口跪在地上。「微臣出言不逊,请皇上治罪。」 该死,她怎会这么轻易被激怒?她不该去在乎任何人、任何事…… 本性热情易冲动、脾气火爆的她,花了十年好不容易学会压抑自己的心绪,没想到他的一个举动、几句话就轻易挑起她的怒火。 从没人敢对皇上大吼大叫,单庆余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懊恼,跪在地上低着头等候皇上的处置。 岂料嘉俊非但没有传唤侍卫,反而大笑出声,看得她莫名不已。 过了许久,嘉俊终于止住笑声,看来心情特别舒爽。「爱卿真是朕的开心果,今天这样够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哎呀,终于激出这个小滑溜的真性情,这样的他好让人怀念…… 对着嘉俊投来的灿烂笑容,单庆余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状况?连一向反应灵敏的她都不知如何回应。 「爱卿,怎么还不走?如果舍不得离开,不如留下来与朕共度良宵!」 见皇帝和平时一样口无遮拦,单庆余很快收拾慌乱莫名的心绪。「微臣告退。」 离去前,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再度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眸,她赶紧转过身离开御书房。 直到房门关上,还听得见御书房里传来的笑声。 带着忐忑的心情回到王府,赫然发现已掌灯的房里出现一个不速之客。 「王妃难得莅临云轻阁,不知有何指教?」 单庆余看向一旁的奶娘,她正忧心忡忡回望着他,而焕贞则是没看她,迳自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订亲的信物。」 「谁订亲了?」单庆余拿起玉佩,随意问道,「这块玉精致剔透,看来价值不斐。」 「你老头订的,对象是铁大将军的妹子铁柔。」焕贞像是谈论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对方派人送来婚书,说预定明年铁柔满十六岁便可成婚。」 单庆余的手停在空中,对刚刚听到的话显得难以置信。直盯着玉佩好久,她才平静地反问母亲:「您认为我这样可以成婚吗?」 本以为今天被皇帝戏弄够倒楣了,没想到还有更棘手的事。自己一辈子这么过就算了,难道还要拖累另一个女人守活寡吗? 「你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总不会自己的事也无法处理吧?」丢下这句话,焕贞不再理会她。 母亲一离去,单庆余强撑的坚强终于疲软,无力地跌坐椅子上。 一旁的萍娘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白。 「这婚事是王爷在你三岁时订下的,听说是在铁小姐的满月宴上,本以为当时只是王爷的醉话,谁知他和铁老将军私下已经交换信物,还签下婚书。」 「那么,我娘……王妃当时知道吗?」 萍娘点点头,「也不能怪王妃,还来不及撤销婚约,老王爷就得了急病,过没几天便撒手人寰,一切都太突然,这件事就被搁着,直到今日铁家送来婚书,王妃才记起这件事,在老爷遗物中找出信物和婚书。」 见单庆余低着头没反应,萍娘轻拍着她的肩膀。「小郡主,你还好吗?」 「我没事……」单庆余勉强露出笑容,「奶娘先去睡吧!不用伺候我了。」 萍娘知道单庆余需要独处,也不再坚持。 哎!怎么内忧外患一下子全找上门? 在宫里遭受皇上百般逗弄骚扰,现在又平白冒出一个未婚妻,要她这个假男人怎堪消受? 一碰上嘉俊那家伙,她的心思全乱了。不知他安的什么心,好像存心激怒她,看她失去理智。 难道真如他所言,完全将她当作宠物来逗弄?还是他厌倦了后宫那些女人,想学古代的君王豢养男宠? 不管对她存着哪项企图,她都无法接受。 只是,当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如此轻易被击垮,她害怕这样下去只会让他牵着鼻子走,届时他就能藉此伤害她、控制她。 她胡乱地抹着唇,那强烈的触感却像个印记消失不去,其中还多了些她不知道的情绪,惹得她心绪浮躁不定。 她努力想甩开嘉俊那张志得意满的笑脸,另一个烦人的问题很快又占据脑海。 真该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皇上不再骚扰她,最重要的是要让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主动退婚。 单庆余苦思了一夜,还是无法消除心头的苦闷。 第四章 天子的藏心情人2 因为有你的爱 寂寞的身躯 才有温暖的滋润…… 隔日正是皇宫一年一度的秋季狩猎大会,皇亲贵族不分男女都可参加,可说是场盛大的皇亲联谊会。 尤其这是新帝继位后的第一场狩猎,参加的人特别多,连名门世家未出嫁的女眷都盛装出席,只求趁此机会觅得一位允文允武的如意郎君,因此众多马匹将东郊的集合场挤得水泄不通。 单庆余带着疲累的身心前来,一身白色劲装骑在白色骏马上显得英姿焕发,完全看不出彻夜未眠的疲态。 今天皇上没有召唤,所以她直接来此地集合,晚到的她刻意选个外围的位子避开人群。其实她根本不想来,但重要场合贵族子弟务必到齐。 嘉俊也是一身劲装打扮,骑着黑马的他矗立于小山丘之上,尽管被众臣所骑的马匹环绕,他还是看到远远躲在外围的单庆余。 「去传唤单卿家过来。」他手一指,吩咐一旁的贴身太监杨兴。 于是,大家纷纷让开一条路,单庆余尽管百般不愿,还是硬着头皮缓缓驰向皇帝。 没料到这条路却成为她个人的出场秀,所经之处传来此起彼落的赞叹及耳语,还有女子的轻呼声。 马球大会之后,靖王府小王爷的名气已经传开,尤其当日飞身救驾那一幕,如今仍为人津津乐道。随着她入宫成为皇帝的左右手,单庆余已然成为京城里最有价值的单身汉,更被一票名门闺秀封为京城第一美男子,在场的千金小姐大多是冲着她来的。 「小王爷,请接受奴家的绣帕……」此时从旁边飞来一条绣帕,恰好落在单庆余面前。 狩猎大会开始之前,参加的闺女只要对哪位单身男子有好感,就可将绣有闺名和家族徽章的绣帕送给心上人,据说会带来好运。 当第一条绣帕扔出后,接着第二条、第三条……她所到之处绣帕纷飞,差点将她淹没。 此时有位骑着壮硕黑马的小女孩冲了出来,挡在单庆余面前,制止众家闺女的行为。「住手!有资格将绣帕送给庆余哥哥的只有我!」 女孩微胖,个头娇小,声音却宏亮无比。 她一说完,却引来众家闺女围攻。「凭什么呀?你这胖丫头,赶快回家找娘去……」 「对呀,凭你这货色……」 「小王爷是大家的,你有什么资格独占?」 小女孩不干示弱,以一敌众。「庆余哥哥是我一个人的!」 一群女人吵成一团,单庆余简直头疼欲裂。哪来的小蛮女?又不认识还叫得如此亲热…… 「小王爷,皇上等着见您呐!」杨兴赶紧将单庆余带离这场混乱,她乘机问他小女孩的来历。 「那是铁大将军的妹子,铁柔。」 闻言,单庆余的头更疼了。 「爱卿终于来了,朕久等多时……」嘉俊黝黑的脸庞在阳光下露出一口白牙,耀眼得令她难以直视。 不知怎么搞的,今天见到他有些尴尬,不知是因为那个吻,还是昨天的冒犯圣颜。 「微臣单庆余参见圣上。」赶紧拿掉没有拨干净的绣帕,单庆余回以苦笑。 「爱卿真是受欢迎呐!连朕都要嫉妒了,更何况在场的其他单身男子……」嘉俊故意抱怨着。 因为心虚,单庆余听不出他的语气是玩笑话还是生气。 「皇上别折煞微臣,盛情难却,不要也罢……」她转头望着一旁搭起的帐蓬,皇帝特别宠爱的几名妃子正看向这边,眼神隐约带着妒意。 「如果皇上想要绣帕,几位娘娘必然乐意奉送……」 「朕唯一想要的绣帕只有出自一人之手。」嘉俊的眼神极尽暧昧。 旁边的大臣听着这对君臣的对话,莫不期待着单庆余的回答。 大家对两人之间的互动都见怪不怪,因为这样的戏码几乎天天上演。众臣非但不嫉妒单庆余受到皇上专宠,反而私底下对皇帝欣羡不已。因为小王爷长得实在太俊美,口才好、人缘佳,学识丰富、见解独到,总之无懈可击。他们每个人莫不希望有这么一位天人随侍在侧,是男是女都已不重要。 「此人想必是皇上最宠爱的萱妃娘娘。」单庆余赶紧转移焦点,「您瞧,萱妃娘娘已经将绣帕准备好了。」 「朕不要萱妃的绣帕,只要爱卿身上一样东西。」嘉俊没有移开目光,依旧专注在单庆余身上。 单庆余故意打量自己一番。「微臣身上没有皇上要的东西,方才的绣帕都已飞走了……」 「朕想要的是……这个!」嘉俊飞快地靠近单庆余,掠走她绑在额头的头带后便一声令下,「狩猎开始!」 于是号角齐响,男人们专属的游戏正式展开。 「爱卿,紧跟着朕。」嘉俊策马领先,俐落地将紫色头带绑在手臂上,不忘回头呼唤单庆余。 单庆余尴尬地望着周遭的皇亲贵胄,众人都掩口而笑,脸上流露暧昧神色。「小王爷,皇上叫您呐!」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苦笑,策马赶上前方的身影。 十里外的皇家森林里,鸟兽正忙着逃命。 这深不可测的林子内可说卧虎藏龙,自古至今,唯有太上皇承宪皇帝曾进入林子最深处。不过他猎到的不是珍奇野兽,而是一位美丽的林中仙子,也就是当今的武徽皇太后,这段传奇故事如今仍为人传诵。 很久没解放自己,嘉俊如噬血的猎人一马当先冲入森林,单庆余和几名武将及铁卫则紧跟在后,生怕皇上有任何闪失。 「皇上,小心龙体呀!」杨兴虽然上了年纪,仍拼命跟上伺候了二十年的主子,像个老妈子般提醒着。 「杨兴,别跟来了,你吃不消……」进了林子,嘉俊就像脱缰野马尽情狂奔,完全不复见宫中的温文形象。 虽然事先已派人进了森林整理,但愈到深处路径愈狭窄,到处都是倾倒的树干,这样骑马狂奔实在不智。 嘉俊故意转入小径,没多久便甩开铁卫们,只有骑术高超的单庆余一路紧追。嘉俊不时回头朝着单庆余笑,风吹乱他的发,狂野不羁的神态令她感觉相当陌生。 「要不要比试一番?」他故意挑衅。 「微臣甘拜下风。」单庆余无奈地摇头。 他们是来狩猎,并非赛马。况且昨晚彻夜未眠,经过一路狂飙,纵使练武的她也吃不消。 见她一脸苍白,显得非常疲累,嘉俊这才放慢速度,在一处小空地停了下来。「算了,就在这儿等候猎物出现。」 单庆余也跟着下马,忽然脚下一软,嘉俊连忙扶着她,语带双关地取笑着:「朕都还没做什么,爱卿就脚软啦?」 「皇上任何随性的举动,都足以让我们这些臣子舍命奉陪,脚软算什么?」避开嘉俊的搀扶闪至一旁,单庆余意有所指地回应着,故意不看向他。 她只觉得这家伙有时真像个任性的孩子,完全不管别人的死活。刚刚拿走她的头带,害她任人取笑;现在又不要命地狂奔,显然想累死她…… 「呵呵!爱卿好像在生朕的气喔?」嘉俊绕到她跟前,想瞧瞧她脸上的表情。 「臣没有这个胆量。」只觉那张嘻皮笑脸相当刺眼,单庆余干脆转身背对他。 「别生朕的气啦!小余儿……」他用手臂轻碰她的肩,以轻柔的语调撒娇着,「算朕怕你了……」 堂堂一个皇帝居然放下身段,像个孩子对她撒娇,单庆余感觉有些啼笑皆非。「皇上请自重,别折煞了微臣。」 单庆余往后一退拉开两人的距离,背部正巧抵上粗壮的树干。她大叹不妙,正想向旁边移去…… 「唉!你每次只会叫朕自重,但是在爱卿面前,朕就是这般……」嘉俊很快前进一步,以壮硕的身躯堵住了她的去路,「情不自禁。」 身体因出汗散发的热气,夹杂着浓烈的男性气息向她袭来,单庆余不觉全身躁热。「微臣已经说过,臣乃堂堂男儿,并非任何人的宠物,请皇上别再逗弄微臣。」努力压抑狂乱的心跳,她试着和他讲理,以求脱困。 她到底怎么搞的?昨晚至今,浮动的心绪如同脱缰野马,令她愈来愈无法掌控…… 「男儿又怎样?」嘉俊双手扶着单庆余身后的树干,将她困在怀抱之间。「况且朕只会逗弄喜欢的人……」 他说得霸道,带笑的神情又像在说笑。 他喜欢她?单庆余猛一抬头,想从嘉俊的眼睛看出话里的真假。 不是!他喜欢的应该是她所扮演的男子身分……难道皇上真有断袖之癖? 「但是,微臣只爱……女人呀!」单庆余赶紧别过头,害怕见到嘉俊眼中跳动的两簇火苗。 「是吗?难道爱卿对朕一点感觉都没有?」嘉俊低下头,在她耳畔低语,沙哑的声调充满挑逗。 他认定小余儿必然是女子,从十岁那年亲吻了她之后,就如此坚信不移。经过朝夕相处,他现在已经不在乎她的性别,总之,他要定她了! 「没有。」单庆余很快否认,却感觉从耳朵传来的一阵酥麻,令她情不自禁又红了脸。 「口是心非的小余儿……」嘉俊爱极了她这副模样。 他的小余儿骨子里必然十分热情,只是被藏在冷淡、满不在乎的面具后头。他会亲自摘下这副不适合的面具,发掘出她与生俱来的热情,那一定是举世无双的稀世珍宝。 「咱们就来试试看你是否在说谎……」嘉俊立即将唇边的耳珠含在口中,以舌头轻轻逗弄。 「啊!不要……」像是触电般急着退缩,单庆余伸出手就要推开,纤细的手腕却被他的双手箝制,高举往后固定。「放开我……嗯……」 她不断扭动身体想挣脱箝制,嘉俊却不给她开口机会,用嘴唇封住她的抗拒,以全身的力量将她压制在树干上。 渐渐地,当他的侵犯在她口中兴风作浪,一波波陌生欲潮袭来,一下子冲毁仅存的理智,也唤起她再也抑制不了的热情。 「嗯……嗯……」就在她快要站不住脚之际,嘉俊松开她的手抱住虚软的娇躯,怀中的人儿已经放弃挣扎,反而本能地攀住他的背。 此时,他的手悄悄移向她的胸膛,却发现那儿相当平坦,只感觉她的胸相当厚实,好似包裹了好几层衣服。 难道小余儿至今仍未发育?或他真是个男子? 为了确认心里的疑惑,手掌再次往下移动,就在快接近下腹部的山丘时,单庆余意识到危险的接近,突然从欲望中惊醒,猛力推开他。 她无力地靠着树干喘息,以控诉的眼神瞪着他,更恨自己如此轻易就被撩拨。 她竟像个妓女般淫荡,一次又一次臣服在他的挑逗之下,差点忘了身上背负的秘密和责任。最该死的是,她居然喜欢上他的吻、他的拥抱,甚至期待更多…… 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她将尸骨无存! 「小余儿,别这么看着我……」嘉俊忘情地呼唤着,全然忘了自己的身分。 小余儿的眼神看来好彷徨无助,其中还带着丝丝的懊恼,以及对他的怨……他只要她的爱,不要恨啊! 「皇上如果需要男宠,微臣这副身躯就拿去用吧……反正在皇上的眼中,臣就像您身边的宠物,随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高兴的时候逗弄一番,玩腻了就丢在一边……」单庆余抚着心,冰冷的字句像是对嘉俊的控诉。 她异常淡漠的神情令嘉俊心慌起来。「不是的……我从没这么想……小余儿,我是真的喜欢你……」都是他逼得太急,害小余儿把心又收了回去,藏得更密实。 「这不叫喜欢,您这是逼臣陷于不忠不义,颠倒阴阳,淫乱宫闱。」 单庆余很想恨他,却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听他说喜欢自己,心脏如回应般狂跳不已,这样的认知令她更觉无奈。 如果可以恨他,事情就好办多了…… 「好好……那我以后不再随意碰你……你别生我的气,好吗?」急切的语调显露出他的认真,此刻的嘉俊全无逗弄之意,一心只想哄单庆余不再生气。 方才单庆余冷绝的表情令他心慌不已,也让他更加确认自己对她的在乎。 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想独占这张绝美的脸庞、美丽的躯体,甚至完整的灵魂。但他必须慢慢来,让单庆余心甘情愿接受他。 看见高高在上的帝王向她做出急切的保证,轻声细语哄求她不要生气,再怎么冷硬的心也会立即融化。 单庆余此时有种想哭的冲动,从小只有她不断想尽办法讨好娘亲,换来的却是冷漠无理的对待;现在却有个男人愿意放下身段取悦她,何况这人还是万人之上的帝王…… 感觉心底有道热流就要冲破防线涌出,她立即警觉地抑止。 「您是皇上,臣怎敢生您的气?」她只能再筑另一道防线来守护脆弱的心。 「小余儿……」嘉俊还想解释。 此时林中忽然传来一声虎啸,单庆余抬头一望,看见一只大虎正往他们这儿奔来,一旁的骏马吓得逃逸无踪。 「皇上小心!」毫不迟疑地,单庆余一个箭步将嘉俊护在身后,手无寸铁地迎战就要扑上的猛兽。 等到嘉俊看清状况,单庆余已被猛虎扑倒在地,缠斗的当儿还不忘拼命呼喊着:「皇上,快走!」 此时她的脑海中只顾虑到他的安全,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状况有多危急。 只见猛虎抬起前脚,眼看利爪就要抓向单庆余的脸,嘉俊大吼一声:「别伤她!」 奇迹似的,猛虎像是听得懂人话,及时收回了脚掌,利爪却在单庆余胸口一扫,在上头划出一道血痕。 猛虎立即转移目标朝嘉俊奔去,眼看就要扑到他身上,单庆余不顾身上的伤口跃起,脚一点便跳上了虎背,抓住它的后颈一拳便要击下。 嘉俊又喊:「不要伤它!」 猛虎用力甩开背上的单庆余,抬起前脚扑向嘉俊。被数百公斤的猛兽这么一扑,一般人非倒地不可,但嘉俊非但站得稳当,还抱着大虎,像见到老友般亲昵唤着:「虎儿,你太唐突了……」 跌坐在地的单庆余望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先候着,待会儿再好好教训你!」见单庆余似乎受伤了,嘉俊先安抚好虎儿,它真的乖乖伏在一旁。 「小余儿,你还好吗?」快速奔向单庆余,他的关心溢于言表。「哎呀,你受伤了,快让朕看看……」 她胸前的衣物被撕成条状,里头露出的皮肤被划出一道血痕,看得嘉俊心疼无比。正想伸手为她止血,她却反射性地推开他,死命地护住胸口:「别碰我……」 「小余儿,你流血了,我为你止血……」嘉俊撕下内衫的衣角再度靠近,她却退得更远。「不用了,只是一点小伤……」 此时杨兴牵着逃窜的两批骏马前来,见到一旁的虎儿,却没有丝毫惊讶之情,倒是对单庆余受伤一事大惊小怪。「哎呀,小王爷受伤了,要不要奴才传唤御医?」 「也好。既然你不让朕疗伤,那么咱们回帐里让御医看看……」 「不……不要……」单庆余尚未自方才的惊吓中回神,显得相当惊慌脆弱,「这点小伤……我……臣……自己回家敷药即可……」 让御医疗伤,等于将她的秘密公诸于世,单庆余当然不肯。 从来见她这般脆弱的模样,嘉俊心头涌起丝丝柔情。「你这样我不放心,来,我抱你上马,还是让御医帮你敷药。」他轻哄着,作势就要抱她。 「不要!我不要!」单庆余抱着自己的身体不让嘉俊碰触,浑身抖得厉害,「让我自己回家,求您了……」 她不敢看他,凌乱的眼眸望着前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嘉俊不知单庆余在害怕什么,也不忍心再逼迫她。「你这样可以自己回府吗?还是让杨兴陪你回去?」 单庆余固执地摇头,嘉俊只得让步。「那你先回去,好好在家休养。」 「臣……告退。」得到了允许,单庆余撑起身子站起来,完全不接受嘉俊或杨兴的扶持,吃力地跃上自己的马匹,像是逃离恶梦般扬尘而去。 嘉俊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林中,深锁着眉头。 「皇上,需不需要老奴跟上?」 「让她去吧!」 嘉俊这才收回目光,示意虎儿跟上,往林子的深处驰去。 单庆余独自倚着床栏,失神地望向窗外,心头纷扰的思绪让她眉头难绽。 胸前的伤口不深,恰巧划在双乳上方。敷上药粉后为了让伤口好得快,她没绑上系带,只是在外头随意罩上寝衣,依稀可见丰盈的曲线。 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模样被看见,因为能任意上云轻阁的只有奶娘和王妃,而后者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此刻只有一件事盘据在她心头—— 昨天她一路狂奔回府,一回到云轻阁,见着奶娘关切的神情,忍不住抱着她猛掉泪。 在上药的时候,她的泪水也没停过,奶娘一直问她发生什么事,她却摇头不语。 她怎能告诉别人,就在不久前,她发现一件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的事—— 她好像喜欢上了当今的天子! 一直以来,对他的挑逗戏弄,她始终抱着敷衍应付的态度,并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皇上无聊的游戏,她就陪他玩玩,不可能真的动情。 谁知道,他如假似真的调戏却一点一滴侵入了她的骨血,当真挑起了藏在内心深处的热情。 当他第一次在御书房吻她时,她的反应虽是愤怒,其实气的只是他将她当成宠物的态度;但昨天林子内的深吻,她毫无招架之力,反而期待更多……要不是警觉到身分会被揭穿,她真的会任他为所欲为。 尤其当他正色地说出喜欢她的时候,她再怎么抗拒都已经来不及了…… 直到猛虎出现,她奋不顾身护在他身前,不愿他受到任何伤害;当猛虎扑向他时,她心里的恐惧已经超乎自己所能承担的范围,只想和猛虎同归于尽,也要保护他的安全。 当时她全然没想到他的身分或为人臣子的职责,一心把他的安全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这个发现突来得令她措手不及,如同这段感情的发生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问题是,她不能爱,也没有资格爱!普通男子尚不可能,更何况高高在上的帝王?这该怎么办…… 萍娘一进门,就见到单庆余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小王爷,喝药了。」 昨天真是吓坏她了!从小主子回府以来,从未见过她这般情绪失控的模样,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问她什么都不说,只是一迳地掉泪,害她急死了…… 此刻主子这副模样好熟悉——头发随意披散身后,凌乱的衣衫也无暇整理,只是失神地望着窗外——和小姐当年为情所困的模样如出一辙,只是不知哪个人令小主子如此心系? 「放着吧!待会儿再喝。」 「快要凉了。」萍娘递来药碗,单庆余只好顺着她,一口气喝完。 「萍姨,咱们俩离开京城好不?」喝完药,单庆余忽然冒出这句话。 她好想远离一切——娘亲、权势,还有他…… 萍娘愣了一下才平静地问:「但是你放得下吗?」她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想必遇上了难关,过不去,只好逃避。 这句话果然问倒单庆余了。虽然娘亲始终不当她是亲生孩儿,但为人子女却无法不将她当成母亲看待;靖王府百年基业是否能够传承,也全维系在她身上,这其中包含数十个家庭的生计…… 为了一己之私,她能放得心安理得吗?单庆余无奈地摇头。 「孩子,不要逃避该来的事。你的人能逃到天涯海角,心却避不开呀!像你母亲一生都在逃避,只会害苦身边的人……」 「那……奶娘,我该怎么办?」 「想办法克制自己的心,不然就是接受真实的它。」 单庆余认真琢磨奶娘的话,却发现这两条路都好难。 此时,院子外传来奴仆的通报,打断两人对话。 「启禀小王爷,有位黄公子来访。」 黄公子?到底是谁? 「就说我身体不适,要他改日再来。」现下她这样子无法绑上系带,怎么见客? 本以为这样即可打发,谁知奴仆忽然大叫:「黄公子,您不可以进去……」 呼声一停,房门忽然被打开,单庆余下意识抓起棉被往胸前一盖,就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眼前,身后跟着杨兴。 「皇……」 嘉俊立即打断单庆余接下来的称呼,「别起来,听说小王爷生病,黄某特地前来探望。」微服出访的他却掩不住一身的贵气。 昨天至今他一直心神不宁,单庆余的伤令他挂念不已,好不容易撑过早朝,再也忍受不住想见她的冲动。 瞧她一脸苍白无血色,虚弱的模样令他的心一阵紧拧。 「皇……黄公子,劳驾您了,区区小伤不足挂齿。」见到他出现,单庆余心头的冲击如巨浪翻腾,既惊又喜。 尤其见他头上绑着狩猎当日从她这儿夺去的头带,她的心跳竟又开始加快。 一旁的萍娘感觉出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也对这位不速之客感到好奇。 「黄公子,您请坐。」 「这位是……」 单庆余赶紧介绍奶娘,嘉俊则对她笑得谦和。「打扰了,不知可否让我和你家主子单独谈谈?」 萍娘看向小主子,单庆余虽无奈,也只能点头。 萍娘不放心地看了小主子一眼,只能先行告退。嘉俊一个示意,杨兴也跟着退出房间。 待房里只剩两人,嘉俊立即在床沿坐下,掩不住心里的关切。「伤口还好吗?」 单庆余将被子抱得更紧,不敢看他,怕眼睛泄漏了心事。「已经敷药,没有大碍,谢皇上关心。」 「小余儿,大白天的为何抱着厚被?瞧你,都闷出汗来了……」嘉俊想掀开被子,单庆余却扯得更紧。「没关系,臣觉得冷……」 嘉俊却察觉单庆余神色异常,必是被子下藏着什么秘密。 「觉得冷吗?是不是染上风寒?」他伸手摸着她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没有发烧呀……」 单庆余隔开嘉俊的手,如此亲昵的举动令她不安,他却趁势拉开她身上的被子…… 「啊!」单庆余只觉胸前一凉,飞快地将身体缩成一团,将胸部护在膝前。 虽是一闪而过,嘉俊却没错过敞开衣衫内的风光——除了一道鲜明的血痕,他似乎瞧见了两团雪白突起,隐约见到上头的两点粉嫩。 他……真是「她」吗? 喜悦之情如潮水涌上,他却尽力压抑住想抱住她的冲动。见她缩成一团的身躯微微轻颤,他知道不能逼得太紧。 「看来爱卿真的染上风寒了……」抄起被子披住单庆余的身躯,嘉俊不动声色。「别急着进宫,好好在家休息,朕就不打扰了。」 「谢皇上!」紧披着棉被,单庆余这才直视着嘉俊,见他的笑容如平常那样,戏谑中带着温柔,她才稍稍安心。刚刚那一瞬间,他应该没看到什么,否则依他对自己身分的好奇,应该会硬扯下被子加以确认。 「别送了……」嘉俊拍拍单庆余裹在身上的锦被,临去前的笑容里满是柔情,令她看得痴傻,直到奶娘进门才回过神。 「那黄公子看来人挺不错的,而且浑身上下充满贵气,该是哪位世家公子或王爷……」 「他是……当今皇上!」 一说出答案,萍娘吓得跌坐床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主仆两人相对,既是无奈又无语。 单庆余想的是,不知今后该如何面对他;萍娘则担忧着,让小主子魂不守舍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皇上吧? 第五章 靖王府突然成为京城中名气最响亮的府邸。 大批的药材和赏赐从宫中送进这里,伴随着还有一道圣旨——靖王府小王爷单庆余因救驾有功,特别御赐为靖王,赏赐黄金百万两、良田百亩、珠宝十箱。 圣旨和赏赐送来后不到一刻,来自各方的贺礼几乎塞满王府的大厅,家中的奴仆个个眉开眼笑,与有荣焉。而且新继位的王爷将赏赐和贺礼的一部分赏给了大家,每个人并加俸三个月。 不过大家一见到王妃,都纷纷低头忍住笑意,因为她的脸比以往更臭了。 接获圣旨之后,她只冷漠地丢下一句:「好自为之!别做出让王府丢脸的事。」 面对母亲的奚落,单庆余只是一笑。「本王的事不劳王妃操烦。」说出这句话时,她心里涌起无比感伤。 戴上象征王爷的顶戴,这辈子她将被禁锢于这样的身分之中,永远背负着靖王府沉重的声誉活下去。 她不能选择出生,也无法决定自己的性别,今后更有抛不开的责任,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至于那份不该产生的情感,她会永远将它藏在心底,不让任何人发现,只求能继续陪在他身边,两人就这么一辈子持续君臣关系,直到缘尽。 从出生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没有爱人和被爱的权利。 被封为靖王后,皇帝连续半个月没有传唤单庆余,她的伤也好得差不多,只留下一道淡淡白痕。 这几天没有进宫,她终日待在云轻阁,连看书、练功也提不起劲。 本以为远离他,不必朝夕相处,对他的感觉会慢慢变淡,谁知道思念的滋味更加难受…… 她努力甩开感情的困扰,强迫自己面对另一件更棘手的事——该如何甩掉一个不想要的未婚妻? 瞧铁柔一副蛮横骄纵的模样,不可能任她娶回家供着,况且她那个大将军哥哥绝非好惹…… 苦思终日不得其解,直到华灯初上,因在家闷得发慌,单庆余只好上街去透透气。 来到北大街,店家都已打烊,单庆余漫无目的地闲晃,仍无法甩开愁绪。 直到她回过神打量周遭,却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前方矗立一道高耸白墙,抬头可望见里头坐落着几栋精致的楼阁,如天籁般美妙的琴音正从某一栋楼台之中传来,暂时令她忘掉心头的烦闷,一心想找到琴音的主人。 沿着白墙,她找到了华屋的入口,开敞的大门上头挂着一幅字迹娟秀的匾额——采春阁。这是什么地方? 「唷——这不是靖王爷吗?下官先恭喜您啦!」 正当疑惑之际,有人唤她,单庆余认出来者是礼部尚书卢之超。「卢大人,谢谢您送来的贺礼,真是凑巧在这儿遇上您……」 「区区薄礼,只怕您看不上眼……对了,王爷您也来参与竞标吗?没想到王爷也是同道中人,只是这么一来,卢某自该知难而退了……」 「竞什么标?这采春阁到底是什么地方?」 卢之超掩口轻笑,像是单庆余问了什么笨问题。「哈哈!靖王爷您爱说笑,哪个男人不知道采春阁是京城里最有格调的风月之地,王公贵族们的销魂窟呀!」 原来是妓院呐!她离京那么久,一回来又被皇上拴在身边,哪知道京里哪间妓院最有名?况且她又不是那些色鬼,不知道这些很正常吧? 「那么,方才卢大人所说的『竞标』究竟是什么?」 从卢大人的反应,单庆余知道自己又问了蠢问题。 「这件事轰动全京城,难道王爷没听闻?采春阁的当家花魁云想依今日满十八岁,情姑娘今晚为她办了一场初夜竞标会,出价最高者将可得标,和天仙般的云想依共赴云雨……」 卢大人说得陶醉,仿佛他已经是那个幸运的得标者,看得单庆余不以为然。 「大人家中不是已有如花美眷,听说还有两位夫人,难道还不满足?」 「哈哈,所谓『食色性也』,不风流就不算男人……」 「不风流就不算男人?」单庆余忽然灵光一现,眼里闪耀着异样神采。 虽然不耻这班色鬼行径,但这句话给了她一个启示…… 「不过,靖王爷您是京里最有身价的单身汉,名门闺女个个急于投怀送抱,应该没有必要沾染烟花习气,否则不知要伤了多少少女的心……」见单庆余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卢之超赶紧劝她放弃。 「况且,皇上对您宠爱有加,若知道您狎玩娼妓,恐怕……天威难测呀!」卢之超意有所指地点醒单庆余,她却更显兴致勃勃。「呵呵!卢大人,咱们快进去吧!竞标会就要开始了!」 她不仅要沾染烟花习气,而且要沾得彻底! 进了采春阁,单庆余说明来意,立即被单独请至一间布置雅致不俗的厢房。据说参与竞标者都要先经过这儿主事者情姑娘的审核。 一盏茶过后,却不见情姑娘出现,反而来了一位相貌艳丽的姑娘。只见她福了身之后,尚未开口便开始在单庆余面前宽衣解带,一副玲珑有致的胴体随即展露眼前。 单庆余目瞪口呆,虽然同是女人,但第一次见到别人的裸身,她还是免不了脸红。 不过她还是故作镇定,毕竟她正扮演着一个寻花问柳的男人。 女子妩媚一笑,随即往她身上贴近,丰满的胸乳开始在她眼前晃动,极尽挑逗之能事。 眼看女子岔开双腿就要在自己腿上坐下,单庆余却猛然起身,出手扶住差点摔倒的女子。 「姑娘得罪了,单某只想见情姑娘。」她朝女子一笑,温文儒雅的模样让女子芳心暗喜。 「公子请稍候,芊芊立即去请情姑娘。」 女子一出房门,另一名年纪稍长、丰姿绰约的女子立即进房,显然早已在外等候。「呵呵,京城第一美男子果然气度不凡!」 「想必这位便是京城第一嬷嬷情姑娘。」方才卢之超对她说了些关于情姑娘的事,单庆余对她相当好奇,果然是个爽飒的女中豪杰。 「靖王爷,殷情这厢有礼了。」 「情姑娘别多礼,在这采春阁,单某还需多仰赖你呐!」 情姑娘对单庆余谦和有礼的态度感到些许讶异,这位新任的靖王爷,据说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臣子、京城中最有权势的皇亲,没想到本人态度却这般谦和有礼。方才她刻意派芊芊前来试探,他是唯一不受诱惑的竞标者,看来这是云想依的福分。 「听说王爷有兴趣参与想依的初夜竞标,从未来过采春阁的您,不知为何突然对咱们依依感兴趣?」他看来不像寻花问柳的男人。 单庆余笑了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素闻采春阁花魁清灵的容貌更胜天上谪仙,这天人般的人儿却错生在烟花之地,本王实在感到心疼,更不可能让她任意被摘下。」 这情姑娘果然不简单,一开口就直指要害,还好她灵机一动,努力扮演一个惜花的风流种。想必情姑娘相当疼爱云想依,自然希望她能遇上一位珍惜她的良人。 「看来王爷是个惜花之人,实是想依的福气……」情姑娘开始为云想依的未来铺路,「只是,这初夜一过,只怕王爷便将依依弃如敝屣,不闻不问了……」 「如果情姑娘愿意割爱,本王愿意将云姑娘迎进王府,照顾她一辈子……不知云姑娘是否愿意?」 单庆余暗自打算,她非但要买下云想依的初夜,还计画将她迎进王府,当她的侧王妃。如此一来必定引起铁府的反弹,铁征自然不肯将捧在手心的妹子嫁给她、和烟花女子共事一夫,届时退婚必然是唯一选择。 「王爷何不亲自问她?」 第二天,靖王参加花魁初夜竞标的事立即传遍京城。 单庆余一早就被焕贞叫到房里训了一顿,直骂她败坏门风,玷污了靖王的名号。 当她祭出家法就要朝她身上挥下时,单庆余一把抓住竹藤抢过来,将它丢到一旁。「够了!」 焕贞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这孽子,眼里还有我这个靖王妃吗?」 单庆余轻笑出声。「我这个靖王爷尚未娶亲,哪来的靖王妃?等本王迎娶云想依进门,她才有资格被称为靖王妃呐!」 「你敢?」焕贞如同见到仇人般瞪向单庆余,「如果你敢让那种低贱的妓女进门,我就要进宫面圣,拆穿你的真面目!」 「然后眼睁睁看着您的亲生孩儿因为欺君之罪被砍头吗?」单庆余逼视着母亲,「难道您不知道,这欺君之罪会祸及满门,靖王府里一百多条性命无一幸免,尤其您这个始作俑者……」 焕贞像是恍然大悟,整个人呆愣住了。 「现在才觉悟吗?太晚了!当初您自作主张改变我的人生时,就该想到这一点!」想到母亲恨她至此,单庆余心痛如刀割,「我们现在坐在同一条船上,任何一人想弄翻船,就要有让自己灭顶的认知……」 从口中说出的话语,一如她的心冰冷。 「迎娶花魁只是让铁家退婚的一个方法,除非您想得到更好的法子,否则就安分地在祥晖园里安享天年。虽然您从没有将我当成亲生孩子,但我还是会侍奉您的,母亲。」 单庆余转身离开祥晖园,努力眨去夺眶的泪水。 以为母亲的言行对她再也构成不了伤害,事实上这一切都是她保护自己的伪装。这颗心不管藏得再好,都逃不过情感的纠缠,脆弱得不堪一击,对娘如此,对皇上也是…… 单庆余在花园池边站了好久,直到心情稍稍平复,却接获宫里传来的讯息,说皇上要召见她。 唉!她只是投了一颗石子,却引来一波波的浪涛。 嘉俊一听到消息,差点气炸了。 小余儿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居然想学男人嫖妓? 嘉俊一脸铁青坐在御书房中,瞪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儿,之前准备好训她的话却都忘光了。已经好多天没见面,一见到她,只想将她拥在怀里,汲取她身上的馨香。 「爱卿看来气色不错,伤口都好了吧?」 「托皇上鸿福,微臣已经完好如初。」单庆余努力找回以往的冷静。 从第一天进宫面圣至今,她不知道什么叫紧张;今天在他面前却有些不知所措,好像心思随时都会被他看穿。 短暂对话后,御书房又是一片寂静,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隔了一会儿,嘉俊才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朕今早听闻,说爱卿近日出入烟花场所频密,还标下采春阁花魁的初夜,可有此事?」 「皇上消息的确灵通……」单庆余故作轻松地谈笑,「微臣已经成年且尚来成亲,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况且此乃臣的私事,不足惊动皇上……」 「你是朕身边的人,自然要谨言慎行,怎可狎玩娼妓?」其实嘉俊嫉妒得要命。 即使是女人,也不能和他的小余儿太亲密!况且还未确定小余儿的身分,一想到他抱着女人亲热的画面,心口便涌上阵阵酸意。 能和小余儿亲近的只有他一人! 单庆余感觉出嘉俊话里的妒意,仍依照所拟定的计画行事。「臣并无抱持狎玩之心,而是认真地想将云想依迎娶进门。」 「娶进门?」 「微臣对云姑娘一见倾心,决定帮她脱离烟花之地,迎娶入门。」如果让皇上以为她爱上了云想依,他就不会百般纠缠。 「朕不同意!」听她说出这么荒谬的事,嘉俊勃然大怒,「我绝对不同意你喜欢上任何人,更别说娶回家……」 看来小余儿是认真的,难道她真喜欢女人?还是当日自己看错了? 「难道微臣连喜欢谁都要经过皇上的同意吗?」单庆余笑着反问,陌视于嘉俊的怒火。 她故意惹他生气,这样他就会讨厌她,渐渐疏远她…… 「没错!」嘉俊像个孩子般赌气,「你不能喜欢别人,只能喜欢朕!」 单庆余轻叹一声。「微臣已经清楚告诉皇上,臣是堂堂男子,喜欢的是女人,您就别为难臣。」 他的醋意如此明显,连她都感受到他的认真已非往常所以为的戏耍逗弄,否则这颗藏得密实的心怎会一点一滴沦陷? 两人不能再陷下去,因为他们终究不会有结果。 她的喟叹和为难,全都显露在那双会说话的眼眸中,嘉俊这才慢慢收回火气。 如果小余儿真是女儿身,以现实的状况来看,也不可能承认自己的身分,欺君之罪的后果非她所能承担;反之,如果他是男子,即使真正喜欢自己,道德的束缚也会让他却步不前。 任何一种情况都对他不利,难怪小余儿看来如此无奈。罢了!即使他真喜欢上花魁,终究还会继续留在他身边…… 一番思忖之后,嘉俊果真不再为难单庆余。「唉!都怪朕太在意爱卿了,不过,无论怎样,爱卿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待在朕的身边,不是吗?」 只要留住他的人,他会想办法让小余儿爱上自己,永远离不开! 见嘉俊似乎想开了,单庆余不知是喜是悲。「不管未来如何,只要皇上需要微臣,臣自当竭力为皇上效命。」就维持这样的关系吧!至少她不会有太多期待,自然不会受到伤害。 「也罢……」嘉俊步下台阶,「今日心烦得很,陪朕到御花园逛逛吧!」 单庆余跟随其后,望着永远也不可能属于自己的身影,心头满是苦涩。 轰动京城的「花魁竞标大会」终于圆满落幕,在激烈却平和的竞标会中,京城最有权势的靖王爷单庆余以天价得标,没有人知道他花了多少银两。 当夜,采春阁以办喜事的气氛,将这对璧人送进洞房。 单庆余在一票男人暧昧又嫉妒的祝福声中踏入云想依居住的湘云水榭。 一进了房,她连忙脱下一身可笑的红袍和彩球,连头盖也不掀就往云想依的床上一躺。「唉!当新郎倌还真累人。」 身穿嫁衣端坐一旁的云想依迳自掀开头盖,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绝色姿容。 她的美清灵得不似凡物,却有如天边孤月冷凝且遥不可及。「那是因为你这个假新郎只是逢场作戏。」 云想依的语调如她的表情一般冷淡,单庆余却回以热情的笑容一把抱住她,就要往她脸上亲去。「我的亲亲娘子,你居然可以一次说出那么长一串的话耶!」 云想依不领情地推开单庆余。「别闹了,王爷『姊姊』。」 「唉!真不好玩。」单庆余颓然倒回床上,看着云想依,竟看呆了。「依依妹妹,你知道新婚之夜都做些什么?」 「圆房。」云想依迳自走到梳妆台前,准备卸下沉重的凤冠,单庆余也起身帮忙。 「那……该怎么圆房呢?你在采春阁长大,应该知道这些事。」对于男女之事,单庆余纯洁得像张白纸,「是不是两个人互相吃着对方的嘴?」 想到皇上常对她做的事,她情不自禁羞红了脸,从怀里拿出奶娘给她的一包东西,「还有,奶娘说,要将这包鸡血弄破洒在床上,当作『落红』……到底真正的落红怎么来的?」 「你成亲之后便知晓。」云想依根本没兴趣知道这些,对她来说,世上没什么事值得她在意。 一提到这个话题,单庆余不免变得颓丧。「你也知道,像我这样不男不女的,怎么成亲?」 此时映在脑海的却是她和嘉俊身穿喜服的模样,只是这一天永远也不可能到来…… 「孑然一身不也很好?」云想依早已打定不沾染情爱,「你不也这么打算?」 「是呀!我别无选择。还好你愿意帮我演这场戏,以后咱们姊妹俩就当一对假夫妻,一辈子陪伴终老。」 想来,单庆余还真是幸运。 当日在情姑娘的引领下,她第一次踏进云想依居住的湘云水榭,她心里其实十分忐忑,不知道自己这一步棋是否下得对。 第一次见到云想依,她惊艳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宫里最美的萱妃尚不及她的十分之一,云想依却动也不动地望着她,眼里丝毫读不出情绪。 唉!美归美,却是个无心的木偶…… 对于这样的人,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出自己的要求。于是,她打算先试探一番,看看云想依对她有何感觉。「单某想为云姑娘赎身,择日将你迎进靖王府,不知云姑娘可否愿意?」 云想依冷冷望着单庆余,隔了好久才轻吐出一句话。「同为女子,赎身之意为何?」 单庆余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放肆!本王乃皇上亲封靖王爷,堂堂男子,怎容得你胡言乱语?」 云想依丝毫不理会单庆余的虚张声势,依旧说得冷淡。「可否伸出你的手来?」 单庆余想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便伸出手,云想依立即握住她的手,渐渐地,她感觉一股热气从她手上传来,接着一道暖流行遍全身,尤其受过伤的胸口更觉炽热。 单庆余赶紧松脱被握的手。这是什么功夫? 云想依此时又开口,「你之前胸口受过伤,像是被利爪抓伤,就在双乳上方一寸部位,不过现在疤痕已消失。」 「你是什么人?」她太惊讶了!她受伤的部位只有奶娘知道,为何云想依却一清二楚? 云想依顿了一下,冷淡的脸庞竟染上丝丝惆怅。「我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人……」于是,她开始简单诉说自己的身世。 一见到单庆余,云想依直觉她是女人,而且和自己一样有着不堪的童年,不觉对她放下防卫之心。 听完云想依的故事,单庆余惊奇万分,却也不觉松了口气。 既然一眼就被看穿,她也毫不考虑地吐露自己的秘密,以及为云想依赎身的打算,她深信云想依绝对值得信赖。 于是,两个同病相怜的女子结成惺惺相惜的姊妹,决定各取所需,在未来的人生路上互相扶持。 第六章 就在云想依的丫鬟证实初夜落红,代表两人已真正圆房后,短短一个早上,这件消息已经传遍京城。 当靖王神采奕奕走出湘云水榭,第一件事便是交代情姑娘别让云想依接客,因为他决定包下她,并打算将她接进靖王府。 此事很快传开,再度引起轩然大波。 那些爱慕单庆余的世家千金莫不愤恨不平,因为这名低贱的妓女玷污了她们心目中的天神。 这些大家闺秀只要私下聚会,一定是群起咒骂云想依的不是。一票不相干的女人尚且如此激动,更何况铁柔? 铁柔之前曾在宫里的元宵灯会见到单庆余,一颗芳心便系于他,当日参加狩猎大会,也是为了见到朝思暮想的未婚夫婿。 情窦初开的她在千金小姐们的聚会中听到这些传闻,还受到一票女人的奚落嘲弄,一回将军府就将自己锁在房里,非但不吃不喝,还要寻死寻活。 铁征据报立即快马赶回京城。他是出了名的硬脾气,行事作风刚正威严,从过世的父亲手中接下大将军之职,便率领铁家军南征北讨,为朝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而且他从小便是皇帝的伴读,是君臣也是朋友,连皇帝都敬他三分。 他和铁家军长年驻守边关,近年安定无战事,他功不可没。 但他对任何女人都不假辞色,也未见他身边有过女人,唯有对相依为命的亲妹子铁柔疼爱有加。 准妹婿居然明目张胆狎玩妓女,摆明不将铁家放在眼底,教铁征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这下,全部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将军府如何杠上全京城最有权势的靖王府? 铁征一回京先是安抚妹子,紧接着便进宫面圣,除了报告边关状况,更准备为妹子讨回公道。 「铁将军,你说……靖王是你妹子的未婚夫婿?」嘉俊对铁征的告状非但没有愠色,反而显得惊讶。 「启禀皇上,这件婚事是家父及老王爷在臣妹满月酒宴上订下的,还签了婚书。上个月,微臣还将婚书送至靖王府,打算明年等臣妹满十六岁让靖王履行婚约。」 「喔?所以靖王明知自己婚约在身,还执意买下花魁的初夜,为她赎身,准备娶她为侧王妃?」 原来呀……嘉俊终于明白单庆余之所以迷恋花魁,并非因为喜欢上那个云想依,而是一种逃避,甚至是一项策略。 「正是如此,皇上。这靖王分明不将臣妹放在眼里,望请皇上为臣妹做主。」 嘉俊面露难色。他想像得到小余儿的为难,若他真是女儿身,迎娶铁家千金进门却始终无法圆房,必然引起关注,不如找个烟花女子配合演一场戏,既可证明自己是男子,风流薄幸的形象也可让铁家愤而退婚。 嗯!不愧是小余儿,滑溜得很…… 「那么,铁卿家有找靖王谈过吗?」 铁征愤恨地点头。 「那他怎么说?」 「那个风流鬼居然不顾臣妹的名节,希望铁家退婚,否则便要臣妹和那名花娘以姊妹相称,而且还说皇上没有规定他不能迎娶花娘为侧妃……」想到单庆余那满不在乎的模样,铁征难掩胸口怒火,「皇上,这单庆余分明恃宠而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嘉俊暗自偷笑,果然像小余儿的作风,他的伶牙俐齿回起嘴来绝不让步,既然这是她精心策画的一场戏,他也只能徇私配合,否则小余儿难以自这婚姻泥沼中脱身。 「唉!铁卿家,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大庆王朝的确没有律令规定亲族不得迎娶烟花女子为妻为妾。依朕来看,不如由铁家退了这场婚约,让朕为令妹指定更优秀的才俊婚配。」 「皇上……」铁征早料到嘉俊会偏袒靖王,却没想到徇私至此…… 「这燕王府小王爷尚未婚配,人品才貌双全,和你铁家可说门当户对,不如由朕做主赐婚予令妹?」 「多谢皇上美意,这件事微臣自会处理,不敢劳烦皇上费心。」得不到皇帝的支持,铁征带着怒气离开御书房。 嘉俊只觉自己愧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小余儿,朕为了帮你,辜负了铁征,看你如何回报? 就在众人绘声绘影谈论着「花魁嫁入豪门」的话题,没想到后来的演变完全没照着单庆余的剧本走。 先是铁柔服下忘魂草一睡不醒,宫里的御医也束手无策,铁征带着妹子回边关寻医之前还撂下狠话——只要妹妹醒不来,绝不放过靖王府! 单庆余当然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但该演的戏还是得演完。但是,就在迎娶云想依进门的前夕,京城第一花魁竟然失踪了! 单庆余立即联想这是铁征所为,一听到消息立即进宫面圣,打算寻求嘉俊的帮助。 「铁征是个行事端正的硬汉,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嘉俊正为铁柔之事感到愧对铁征,「况且爱卿又没证据,怎能要求朕下令搜查将军府?」 单庆余心急如焚,只觉对不起好妹妹。依照铁征的个性,将云想依掳走后必然不会让她好过。 「皇上需要证据,那么微臣就去找……」单庆余打算亲自走一趟边关,她相信答案就在那里。「请皇上准微臣告假。」 「你要离开京城?多久?」一听单庆余想离开,嘉俊开始心慌。 「直至找到云想依为止。」单庆余势在必行。 「不成!爱卿是朕的左右手,你不在身边,朕找谁帮忙处理国事?」嘉俊连声反对。一天见不着小余儿都令他万分想念,如今连归期都未定,要如何熬过没有她的日子? 「宫里诸多大臣乐意为皇上效命,为何独需微臣一人?」单庆余虽也不想离开嘉俊,但寻找云想依的急切令她无从选择。 嘉俊深情的目光直视单庆余眼底。「因为朕只需要你一人呀!」 「皇上……」赤裸裸的表白直击单庆余心底最脆弱的部位,让她感动得一时无言以对。 两人默然相视,忘情地望着对方。 单庆余先从这股意乱情迷中跳脱,只能狠下心将嘉俊推开。「感谢皇上厚爱,但微臣需要的只有心爱的女人云想依,请皇上准微臣出京寻人。」 「你就那么巴不得离开朕?只为一名青楼女子?」已经放下身段求她,她却执意离开,全然不顾及他的心情,嘉俊只觉心头一冷。 「她不是普通的青楼女子,她对臣而言是个重要的人。」 「比朕还重要吗?」 单庆余狠下心点头。 嘉俊不再追问,隔了许久才淡淡回了一句:「那你就去吧!」 「谢皇上。」单庆余不再看他,只怕会舍不得离开。 单庆余毫不留恋地转头离去,嘉俊更觉怅然所失,一颗心也随之飘向远方。 王爷、花魁和名门之间的风风雨雨,随着主角的离京渐渐被人遗忘。没了这些风云人物的京城虽然平静,却也少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话题。 皇宫一切事务照常运行,气氛却明显不同,而且一天比一天低迷。 尤其皇上改变最大。他不再露出一贯和煦的笑容,早朝时目光总不由自主望向靖王平时站立的位置,有时还会显得心不在焉。 宫里的妃嫔愈来愈觉寂寞,尤其萱妃,因为皇上已许久没踏进后宫,甚至三个多月没召唤侍寝。他总是批阅奏章直到三更半夜,然后干脆睡在御书房。 这一切杨兴看在眼底,心里比谁都着急。苦劝皇上多次,他只是笑一笑,接着又埋首桌案。不得已之下,杨兴只好请回在外逍遥已久的太上皇和皇太后。 武徽皇太后一见到爱子,立即明白他的症状所在。 「皇儿,这单小子到底有多大能耐,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听过杨兴的报告,武徽只觉不可思议。 嘉俊似乎从小就对单小子喜爱万分,否则不会被他打得流血之后还苦苦为他求情。早知道应该将那孩子贬为庶民,如此他就没机会接近儿子,让他犯下这种违背伦常的过错。 「母后多虑了,皇儿根本好得很,都是杨兴多事!」嘉俊决定先装傻,「靖王只是皇儿的得力助手,他一不在,儿臣就像少了一只手臂,自然觉得许多事都不方便。」 「这宫里那么多大臣,难道一定要他吗?」太后因为小时候的事,对单庆余仍有成见。 「靖王聪明伶俐,反应灵敏,最重要的是,他和皇儿心灵契合……」嘉俊诉说着单庆余的种种好,愈觉思念得紧,「他不会因为皇儿的身分有所顾忌,依旧直率敢言指正儿臣所犯的过错。」 见儿子诉说的同时眼睛泛着柔光,太上皇只觉这样的描述好熟悉。「那不就是当初朕对你母后的感觉吗?也因为这样,朕才会爱上你母后。」 「那不一样,我是女的,而且那么优秀,爱上我算你有眼光……」提起当年打败众家名门千金登上后座,武徽得意万分,「但是这单小子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子,皇儿怎能爱上他?」 嘉俊露出神秘的笑容。「很多事往往出乎意料之外。」 武徽根本不管儿子卖什么关子,「我不管!反正你要多多临幸那些妃子,快点让我抱孙子。」这阵子游山玩水她也玩腻了,最好有个孙子来逗逗,享受含饴弄孙之乐。 「能为皇儿生下子嗣的只有一个女人,其他人没有这个资格。」 武徽一听,再也控制不住火爆的脾气。「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是萱妃吗?那就快点让她怀下龙种。」 「不是萱妃,也并非后宫任一位妃嫔。」 「那到底是谁?」 「时机未到,请父皇母后耐心等待……」嘉俊笑得胸有成竹,「到时皇儿将封她为后,解散后宫,希望父皇母后不要反对。」 「呵呵,想必皇儿深爱这名女子,父皇怎会反对呢?」当时的承宪皇帝也是为了武徽撤销后宫,「专情是咱们大庆王室的传统。」 「这是一定要的。」武徽对夫婿嫣然一笑,眼里尽现小女人的柔情。 对儿子,她只有唯一一个要求。「总之,只要赶快让母后有皇孙抱,我才不管你立谁为后……如果单小子能生出个皇孙让我玩玩,皇儿要娶他,娘也不反对!」 嘉俊心头大喜,却硬生生压抑住,故意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着:「呵呵!如果真是这样,希望到时母后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哼!大娘子言出必行。」 盼了四个多月,朝思暮想的人儿终于回京了。 某日午后,嘉俊正在御书房托腮发呆,杨兴喜孜孜地通报他最期待的消息。「启禀皇上,靖王求见。」 「快传!」嘉俊立即从龙椅上跳起来。 等到熟悉的身影出现眼前,他没让她有说话的机会,立即上前抱住她。「小余儿,朕好想你……」 单庆余没有挣扎,只是悄悄抬起手臂揽住嘉俊的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停顿了一下下才推开他。 「请皇上自重。」她的唇角带着笑意,不如往日的戒慎。 她也好想他,直想腻在他的怀抱中不愿离开。 「四个多月不见,抱一下也不行?」感觉怀中的空虚,嘉俊喃喃抱怨着,「难道你都不想朕?」 「微臣当然想念皇上,不然怎会一回京便即刻晋见皇上?」单庆余眼波一转,逗得嘉俊心头大喜。 「真的?」 「绝无虚假。微臣一心只想见到皇上,呈上证据。」 「证据?」嘉俊根本不懂单庆余话中含意。 单庆余赶紧唤回他的记忆。「当日臣离京,不就为了寻找铁征掳走云想依的证据?如今臣已找到,请皇上立即降旨捉拿铁征,罪名是『强掳民女』!」 「唉……还以为爱卿多想见到朕,原来还是为了这件事!」嘉俊转身走回桌案后,泄气地坐下。「那么,爱卿有何证据?」 单庆余快速报告所发生的事。 经过她潜伏在边关几个月,终于打听到铁征果然将云想依藏在将军府。 等到她和赶来会合的情姑娘一行人藉机闯入将军府,却发现云想依已经变得痴傻,如同行尸走肉。 「铁征强掳民女,将臣心爱的女人凌虐成了活死人,微臣奏请皇上立即传他回京,将铁征押人大牢,即刻处斩。」单庆余说得义愤填膺,嘉俊却兴趣缺缺。 「处斩?犯得着判得这么重吗?」 「不这样,微臣心爱的女人终将一辈子成为活死人……」单庆余说出她的计画——为了唤回云想依的神智,回京途中她苦思出这个「怒斩铁征」的计策,赌云想依会在最后一刻回神,救回在这段日子中已有情愫的情郎。 「当然,这事儿还得仰赖皇上的配合。」 为了一名区区青楼女子,又是他的情敌,嘉俊只觉这样的做法太小题大作且劳师动众。 「喔?爱卿怎会认为朕一定会答应?」嘉俊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当初铁征要朕阻止你迎娶云想依入门,朕也没答应他,现在也没理由帮你……」 单庆余以为嘉俊会愿意配合,谁料到居然被拒绝,她倒显得错愕——或许自己在他心中不如想像那般重要? 「那么,不知皇上怎样才答应?」单庆余试图说服嘉俊,不惜任何代价。因为云想依变成那样,她难辞其咎。 「喔,爱卿想和朕谈条件?」嘉俊眼神闪过一丝兴奋,嘴角开始展露笑意。同时间,一个计谋从他脑中掠过。 「只要皇上配合演出这出戏,微臣愿意答应皇上任何『合理』的要求。」单庆余故意强调「合理」两字,生怕他为所欲为。 「那么,让爱卿陪朕把酒言欢,算不算『合理』?」嘉俊笑望着单庆余,当然知道她的顾忌为何。 把酒言欢?他的要求只有这些? 感觉他的笑容贼贼的,令单庆余有些怀疑。「只是把酒言欢吗?」 嘉俊故意露出受伤的神情。「唉!算了,省得爱卿觉得朕另有所图,乘机勒索……」 单庆余怎么会不知嘉俊以退为进的伎俩,不过现今她已无从选择。 她在天寒地冻的关外早已练就千杯不醉的实力,相信没有人能灌醉她。若真只是喝酒聊天,她倒不担心。 「微臣不敢质疑皇上,但怕不胜酒力,扫了皇上的兴。」单庆余故意示弱。 「浅尝则止,怎会扫兴?」嘉俊澄澈的眼眸竟显露几分无辜。「那咱们就尽快办完这件事,届时再喝上几杯好酒。」 「谨遵皇上旨意!」 轰动京城的「将军强掳花魁」事件戏剧化地转变为「花魁刀下救情郎」,终于如单庆余预期那般,以圆满的结局落幕。 没多久,大将军铁征开开心心地以大阵仗迎娶成为靖王义妹的前采春阁花魁云想依,婚后夫妻俩双双回到边关驻守地,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而成全这番美事的靖王单庆余,再度成为京城的话题。 十五这晚,月色奇异地明亮。 单庆余在公公的引领下穿越御花园,四周的银色月景和她一袭月牙白丝袍相映成辉。 此刻她的心情却像是要去私会情郎,既期待又兴奋。 铁征和云想依之间发生的事让她有所觉悟,任凭云想依再怎么冷情,一但爱上了,锁得再密实的心也终究沦陷。 只是,她这颗心虽然藏不住真情,却也永远无法给出,所以她会珍惜每个相处时刻,将这些美丽的回忆珍藏在内心最深处。 来到御花园最高景点,一座优美的庭阁独立于上,散发出一股遗世的静谧。 释心阁——释谁的心? 单庆余望着匾额上的题字,不自觉微皱秀眉,心头涌现不好的预感。望着楼阁四周的落地门扉全都开启,让她稍稍宽心。 「微臣单庆余叩见皇上。」 「平身。」月光流泄满室,映出单庆余一身银白,细致的脸庞散发着柔和光彩,令嘉俊怦然心动。 「爱卿今晚真是明艳照人,有如月光仙子下凡。」他毫不掩饰地赞美着,「趁夜色正美,快过来陪朕喝几杯。」 此时周围伺候的公公们早已退下,释心阁里只剩君臣两人,单庆余只好端起酒壶为两人倒酒。 「皇上该是多喝了几杯,将微臣误认为哪位仙子般的娘娘……」举起酒杯,她抱怨地看了嘉俊一眼,「微臣乃堂堂男子汉,岂能以那样的词句形容?」 深情的凝望令她的心悸动得有如小鹿乱撞,单庆余只得以笑容化解紧张。 「哈哈!朕形容得不恰当,该罚……」嘉俊一饮而尽,「不过,对朕而言,爱卿的美貌更胜后宫佳丽呀!」 不知从何处飘来阵阵花香,为这沉静的夜增添迷醉气息,嘉俊忘情地想握住单庆余的手,却被她躲开。 「皇上这么说就不对了,这句话传到诸位娘娘耳里,微臣岂不成了罪人?」他竟将自己拿来和后宫妃子比较,陌生的妒意让单庆余心头不是滋味,拿起酒杯干了一杯闷酒。 这酒喝起来挺呛的,一般人大概五杯必醉。单庆余帮两人斟满空的酒杯,想尽快将嘉俊灌醉。 「哎呀!朕又说错话了……不过爱卿得连喝三杯。」 即使强力掩饰心底的醋意,嘉俊却从单庆余的话语和表情感受到她的酸气,不免暗喜于心。 小余儿对他并非无情,只是碍于现实所以压抑在心。 「皇上自己说错话,干臣何事?」 嘉俊瞅着她笑,已然带着醉意。「因为朕不惜戏弄铁征,只为了陪你演这场戏,爱卿要如何答谢朕?」 「那微臣就连喝三杯,算是答谢圣上的成全。」单庆余爽快地连干三杯,企图浇熄心头的不快。 「好,爽快!咱们今晚就不醉不归,来……」 酒过三巡,单庆余开始头晕,见嘉俊身子已开始摇晃,让她宽心不少。再两杯吧…… 「皇上,干了这一杯,您该回宫就寝了……」赶紧斟满另一杯酒递给嘉俊,却被趁势揽住了腰。 「朕要你喂……」嘉俊像个醉汉开始耍赖,整个头靠到单庆余肩上,「我的小余儿,你身上好香……」 亲密的碰触让单庆余身上产生阵阵躁动,她只想赶快灌醉他,以免嘉俊酒后乱性。「皇上,再将这杯干了……」 嘉俊迷迷糊糊地张开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单庆余正等着他醉倒,岂料他却出其不意地攫住她的唇…… 嘉俊胡乱地帮单庆余穿回衣服,却没为她绑回系带,反倒将一长串布条折好,先是凑近鼻子深吸口气,然后揣进怀中。 接着他拿起绣着龙纹的披衣为单庆余系上,确定她被包得密不通风才唤了一声:「杨兴。」 杨公公不一会儿便入内。 「都准备好了吗?」 「启禀皇上,轿子已在阁外候传。」 「拾进来!」 待侍卫将轿子抬入,嘉俊随即命所有人退下,让杨公公扶着单庆余坐入轿中。确定她被安置妥当后,他难得慎重地叮嘱着最信任的贴身太监。 「领着朕的旨意,一路随轿护送靖王回府,半路不得掀轿,以免她受了风寒。到了王府务必将轿子直接抬进靖王的寝居,让贴身伺候的奴仆扶她出来,别让其他人瞧见她的模样。」 「遵旨。」尽管满腹疑问,杨兴却没有表现脸上。 「还有,靖王这次必然大醉三日,传朕的口谕,要她不必急着进宫,在家候传。」 交代完毕后,杨兴唤来侍卫将轿子抬出释心阁。 嘉俊依依不舍目送轿子离去,感觉怀中的系带不时发出诱人馨香,看来他真的醉了…… 第七章 天子的藏心情人3 因为有你的爱 受伤的心扉 渐渐得到了修补…… 单庆余果然在三天后醒来,一睁开眼便感觉头痛欲裂,像是被狠狠揍了一顿。 「主子,你终于醒了……」不曾离开床边的萍娘一见主子醒来,赶紧上前将她扶起,「觉得怎样?」 「头痛欲裂……」意识仍然混沌,单庆余虚弱地靠在床边不敢乱动,「好渴……」 「来,先喝口茶。」 一口气灌下整碗茶汤,单庆余躺回床上喘息。「喔……我是不是病了?」 「你不是生病,而是喝醉了。」萍娘坐在床沿,忧心忡忡望着主子。 「醉了?那是何时的事?」 「你忘啦?皇上召你进宫,说是要你陪他喝酒……那已是三天前的事了。」 「老天爷!我怎会醉了三天?」单庆余努力回想那晚的事,「但我记得是皇上先喝醉的,我正想回府,然后就……失去意识……」 不顾欲裂的疼痛,单庆余一把抓住萍娘的手问得急切:「对了,是谁送我回来的?」 萍娘将那晚的情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听得单庆余头皮发麻。 「我回来时……有没有什么异状?」 萍娘指着挂在一旁的御用披衣,「你身上披了那件披衣,里头的衣服都在,却像是被随意穿上……」 看着主子脸色愈发苍白,萍娘还是继续说下去,「还有……你捆在胸前的布条不见了!」 「天呐……」单庆余一听,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倒回床头,「他……知道了!」 这下他终于如愿知道她的性别,只是接下来不知要如何处置她? 「杨公公还说,皇上要你先在家休息,等候传召……」见主子一语不发,萍娘更加心慌,急得泪如雨下。「小姐,你说这下该如何是好?」 「萍姨,没事的!」不想自己一时疏忽让老人家担忧,单庆余赶紧为奶娘拭泪,「那么这几天府里有何异状?有没有人来到王府?」 「府里一切如常,大伙儿只以为皇上对王爷疼宠有加,才会派人专送回房里,王妃也没说什么;另外,皇上派人送来解酒茶,就是你刚喝的……还有些大臣派人送来补品……」 单庆余一听松了口气。显然他尚未将此事公布,只是不知他做何打算……只要不祸及府里的人,要她怎样都无妨。 「小姐……」 「没事的,放心,皇上暂时不会对我怎样,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王妃。」被萍娘打断了思绪,单庆余勉强露出笑容,「还有,我饿了。」 「那我先去吩咐厨房准备些清粥小菜。」 见奶娘稍微宽心,单庆余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开始做着最坏的打算。 直到醒来第二天,单庆余才收到皇上口谕,约她在晚上入宫。 捧着皇上的披衣,单庆余在公公引领下走着同样的路径,今晚的月色黯淡许多,如同她的心情。 来到释心阁的路显得好漫长,她望着庭园入口处的牌区,一时失了神。 唉!她一颗心早已释出,也完全被看穿了…… 「王爷,皇上请您自个儿进入。」守在庭园入口的杨兴拉回她的神智。 「谢谢公公。」单庆余单独入了园,登上阶梯,尽头的楼阁门扉紧闭,里头透出温暖的烛光。 「启禀皇上,微臣单庆余晋见。」她敲了门,里头传来沉稳平静的回答。 「进来。」 入了门,单庆余以眼角余光瞥见嘉俊正背对着她,面向唯一开敞的门扉,远眺窗外幽暗的夜空。 「叩见皇上。」 「平身。」嘉俊没有回头,怕会忍不住拥她入怀,这样的心思折磨了他好多天。「这几天……睡得好吗?」 「尚为安好,谢皇上关心。」单庆余缓缓起身,戒慎地退至一旁不再说话,决定先看他怎么说。 房里一片静寂,窗外的虫鸣阵阵传来,像在催促什么。 嘉俊终于转身打破沉默。「爱卿手上拿的是什么?」 「回皇上,这是当日皇上借给微臣的披衣,特地拿来奉还,并感谢皇上的爱护。」 「朕送出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况且……」嘉俊顿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爱卿也送了朕一样礼物……」 看出那是自己的绑胸布条,单庆余将披衣往桌上一放,立即跪了下来叩首,「微臣深知欺君犯上,罪不可赦,但此事全为罪臣一人所为,望请皇上降罪于臣,饶了靖王府其他人……」 「这种事怎会一人所为?难道爱卿打从出生就自己能做决定?」嘉俊好整以暇地坐下,平淡语气里听不出是否发怒。「难道老王妃一点都不知情?还有贴身伺候你的奶娘?」 从杨兴口中得知,贴身伺候单庆余的奴仆只有她的奶娘一人,那日奶娘的反应极为惶恐,想必和她的关系相当亲密。 「王妃这么做是非不得已,奶娘是无辜的,恳请皇上放过她们……」单庆余猛然抬头,一脸惊慌地望着嘉俊,语调显得急切。 果然一提到奶娘,她开始变得激动…… 「非不得已?无辜?身为皇亲世族,难道靖王妃不知道颠倒阴阳,让女子继承王位登于大殿之上是欺君罔上,该满门抄斩?」嘉俊语调轻淡,却字字直击单庆余恐惧的神经。 「还有,朕知道你的奶娘是靖王妃陪嫁丫鬟,从一出生就伺候你,知情不报罪同共犯,难道爱卿不知道?」 依之前嘉俊对她的宠爱,单庆余本以为他定会放过自己,但目前的状况显然并非如此。 「臣知罪,但这一切乃是因为微臣的母亲无法再生育,为了使靖王府后继有人,才会出此下策……」进宫之前早有心理准备的单庆余,将奶娘告知的往事改编了一番。 「既然如此,为何当初老王妃会进宫要求改立靖王旁系庶出继位?」 单庆余心一惊,只能随意编个理由,「那是……王妃深知让臣继承恐犯上欺君之罪,因此才想改由他人继位……」她怎能说出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母亲恨她入骨才不愿见她掌权? 嘉俊看出单庆余语气里的支吾,想必其中另有隐情。 「但是,当初朕允你继承王位之时,靖王妃和你可都欣然接受,似乎完全不考虑是否欺君罔上……」 单庆余跌坐地上,无话可说。 这些日子他一再的挑逗,甚至承认喜欢她,没想到大难之时他竟咄咄逼人,绝情至此。 该是像上次那样想交换条件吧? 对于他而言,她只不过是个他一直想解开的谜。如今找到了答案,谜题便失去了他的意义。 或许,她还有剩余的价值,她只能赌赌看了! 「微臣自知死罪难逃,如果皇上愿意放过王府其他人,罪臣愿意任皇上处置。」 「任我处置?」嘉俊挑层看着单庆余,「既然死罪难逃,朕还能对你做出什么处置?你倒是说说看……」 见他眼神闪烁似乎期待什么,单庆余没有出声,慢慢抬起手臂,开始解开上身的衣物。 没有移开视线的嘉俊紧咬着牙,暗自吞了口水。 当系带由胸前滑落,见到思念几日的雪峰弹跳入目,竟比他记忆中还要饱满挺翘,嘉俊禁不住暗吸口气…… 贴紧得毫无空隙的两人,双双呐喊出声。 「俊——」 「余儿——」 许久之后,嘉俊终于放开单庆余,她嘟着嘴穿上衣物,始终不发一语。 「怎么啦?生气啦?」嘉俊随意套上衣服,从身后轻揽她的腰,却被她躲开。 「别碰我!你每次都这样,弄得我……」想到刚刚自己的叫声可能传递了皇宫,单庆余羞愧得不知如何是好。 每次温存之后走出昭明殿,遇上在外守候的杨兴和其他公公,她实在不知如何面对他们。近日许多大臣瞧她的眼神总透露几分暧昧,令她心虚不已。 「宫里已经有些耳语……我们不该再这样下去……」 「那你就早日回复女儿身,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留在我身边!」嘉俊不觉得这是大问题,「我也等不及想天天和你温存一整夜。」 他又在她唇上偷得一吻。 好不容易从意乱情迷中抽离,单庆余觉得务必将话说清楚,以免事态更加严重。「别闹了,我是说正经的。」 「我也是认真的。」嘉俊搂着她的腰,正色地望着她。「嫁给我。」 身为帝王,他从未如此渴求一个女人,也未曾如此认真想与她携手共度一生。 「你明知道不可能……」看着他一脸认真,单庆余沉默了一下,「况且皇上的后宫也太拥挤……」 撇开靖王府的安危不说,即使回复女儿身,她也不可能入宫和其他女人争宠。 想到有无数个女人也像她这样,每每禁不住逗弄臣服在他身下,她的心里便涌出阵阵妒意,还有悲哀…… 这样的她和其他妃子有何两样?等他腻了、倦了,或找到更能激起他兴趣的目标,她只能接受被冷落、抛弃的命运。 如果无法拥有全部的他,她宁愿放弃! 「你会有自己的宫殿,怎会太拥挤?」嘉俊环住单庆余的腰试图说服,「至于回复女儿身的事就交给我,靖王府不会有事。」 他笑着保证,希望能拂去她的顾虑。 他已经遣散一些没被临幸的秀女及宫女,就差那些难缠的妃子。但即使后宫清空,他也不会让小余儿独自居住那儿,届时她的寝宫就是他所居住的昭明殿,他希望每天能在龙床上和她翻云覆雨,双双相拥而眠,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彼此。 不过他要先确认小余儿的心意,看她的爱是否无怨无悔,浓烈如他。 但单庆余不知嘉俊的打算,以为他只不过把她和后宫的女人一般看待,眼神顿时一黯。 「不劳皇上费心……」转身不让他看见她眼底的悲伤,「臣以为维持目前的状况便好。」 她的态度变得疏离冷淡,且急于撇清关系,仿佛之前和方才的激情毫不存在,令嘉俊心一沉。 经过这阵子的浓情蜜意,欢爱时单庆余也毫不保留地展露热情,嘉俊以为她和自己一样离不开对方,也想早日名正言顺嫁给他,她的一句话却浇熄了他的热情和期待。 「这样就好?难道你甘愿一辈子当个男人,却在私底下和朕苟且一生?」他开始赌气,说出的话也不经思索。 苟且?原来他是这么看待她的献身?这两个字残忍道出她的不堪处境。 努力眨去夺眶的泪水,她对他笑得毫不在乎。「当初臣的条件只说饶过靖王府,从没答应要回复女儿身……」 「你的献身……自始至终只为了保住靖王府?」嘉俊难以置信的表情显然很受伤,「你从未想过嫁给我?」 「臣从未想要回复女身,更别说嫁人。」单庆余苦笑着,仿佛嘉俊说了什么不可能的事。如果他只是寻常的男人,如果他只专情她一人,嫁给他会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梦…… 就让他这么认为也好,在他对她厌倦之后,她不必终老于深宫内苑,至少能拥有离开这里的自由。 嘉俊再也无法思考,她自始至终只将两人关系当作交换条件,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还像个痴情傻瓜求她嫁给他…… 火热的心因为打击瞬间冷却。「既然这样,朕就不勉强。跪安吧!」 单庆余惊愕地望着他,他从未在两人独处时端出皇帝架子,态度从未如此冷淡,她感觉心一阵揪紧,不相信这是总缠着她要求温存的爱人。 嘉俊却转身不再看她,她只得强忍悲伤。「微臣告退。」 跪安后,她跌跌撞撞地离开御书房,直到门廊外才准许自己的泪水滑落。 第八章 往后近十天单庆余都没有获得召见,极度落寞的她终日窝在云轻阁的月波水榭,倚着美人靠失神地望着池里的鱼儿发呆。 小余儿…… 耳里依稀听见嘉俊第一次唤她这个名儿时的霸道,当时的她是多么地排斥,现在却好渴望再听他温柔的呼唤,尤其当他进入她时那耳畔的低语…… 那日离开御书房,他的淡漠该是为了自己的不识抬举;连续几天不再传唤,应是腻了。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这么快来临;以为自己可以淡然以对,独自抱着回忆活下去,谁知道却是如此难以承受…… 她终于了解云想依当时的痛苦无奈,愈是躲避爱情,它愈是缠上你;看似无心的人,遇到感情往往陷得比别人还深,尤其她还遇上最难缠的人物。 老天爷要捉弄她到何时? 滴滴泪水滑落,池里的鱼儿兀自悠游,丝毫感受不到她的心痛。 「郡主,天凉了,怎不披件裘衣?」萍娘端着参汤前来,单庆余暗自拭泪。 萍娘为她披上毛裘,将参汤端至她眼前,单庆余却一阵干恶。 「怎么啦?」 「没事,可能坐太久,闷住了。」好不容易止住涌上的酸液,她朝着奶娘一笑,「先搁着,我待会儿再喝。」 萍娘放下参汤,在她身边坐下。「这几日怎么不见皇上传唤郡主?」 单庆余只能苦笑着摇头。「该是腻了……」萍娘知晓她和嘉俊之间的事,她也不加隐瞒。 「可是……他总该对你负责……」萍娘忧心主子的状况,这几天她像是失了心的游魂,恐怕那颗心已经飞进皇宫了。 「他不欠我什么,我不要他负责……」单庆余喃喃说着,「这样也好,我还是继续当我的靖王,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也好……」 「但是,你真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单庆余望着奶娘,眼眶一红,接着泪水倏地滑落。「我还能……怎样?他都不要我了……」 「可怜的郡主!」萍娘抱住愈见消瘦的身躯,心疼无比。 「他为什么不再召见我?为什么?我好想他……好想……」单庆余抱住奶娘哭得悲悲切切。 萍娘眼角泛着泪光,喃喃说着:「唉!都一样,你们俩一遇上情爱,都是如此执着,这么想不开呀……」 「我们俩?」抬起蒙胧泪眼,单庆余一脸迷茫。 萍娘为她拭去泪水,这才缓缓道出陈年往事。 「你娘也是冲不破情字这一关,才会变成今日这模样,只是害苦了身边的人……」 当年焕贞年方十六,一见到风流倜傥的承宪皇帝便爱上他,一心做着皇后的美梦。承宪虽然对她无情无爱,但焕贞的才貌和家世皆足以母仪天下,他也有此打算;谁知半路杀出不知打哪来的武徽皇后,承宪一见倾心,不顾朝臣反对封她为后,并撤除后宫专宠于她。 眼看美梦幻灭,心爱的男人又将她许配他人,心高气傲的焕贞怎能承受?表面上她欣然接受赐婚,却极度憎恨新婚之夜夺取她贞操的靖王爷,更瞧不起权势地位不及帝王的靖王府。 自新婚之夜之后焕贞便不再让靖王碰她,谁知过没多久便有了身孕。为免靖王继续求欢,她在单庆余出生之际便偷龙转凤,谎称已生下靖王府的继承人,藉此摆脱丈夫的纠缠。 对靖王的憎恶,连带将怒气转移到亲生孩儿身上,一切都是因为不甘心和放不开…… 「原来是这样……」终于知道真相,单庆余只觉悲哀,为身不由己的母亲,也为她自己。「但是,我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出生呀……」 为了私己的恩怨将气出在孩子身上,她觉得自己好无辜。想到从小的遭遇,单庆余偎在奶娘怀中哭得委屈。 「别哭,孩子,别怪你娘,她只是一个爱恨都太执着的可怜女人……」萍娘轻拍主子的背,自己也掉下泪来。 「奶娘,您因为舍不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所以一直没有嫁人,对不对?」单庆余抬起蒙胧的泪眼,望着从小视为母亲的奶娘,感动的泪水不断涌出。 萍娘温柔地为她拭泪。「奶娘一生有你就够了,只要能看着你成亲生子,我就满足了。」 「不可能……我这辈子不可能嫁给任何人了……」除了嘉俊,她这辈子不可能爱上其他人,更不可能嫁人。 因为爱过,她才体会到娘的痛苦,也稍稍能谅解娘对自己的态度。「不过,我不会像娘那样,将怒气发泄在孩子身上……」 她摸着肚子,想像她和嘉俊的孩子在体内成长。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她会悄悄离开,找个隐密的地方生下孩子扶养他长大。 她会倾注心力去疼爱这个孩子,就像爱他一般…… 「我好希望能拥有他的孩子……」梦幻般的呓语从她口中轻吐,想到目前犹如被遗弃的处境,单庆余再度落泪。 应该不会有这么一天,因为他已对她不再感兴趣。 「我可怜的郡主呀……」萍娘心疼地抱着她,主仆相拥而泣。 此时,云轻阁外传来奴仆的通报声:「启禀王爷,皇上召您立即进宫。」 单庆余几乎是跳了起来,泪水未干的脸庞漾出兴奋的笑容。「他要见我!他终于要见我了!」 萍娘也替她高兴。「快!奶娘帮你打扮打扮……」 单庆余加快脚步再次来到释心阁,迎接她的却是痛澈心扉的画面。 等候的不只嘉俊一人,娇艳如花的萱妃正腻在他怀中,极尽温柔细腻地服侍他。 「哈哈,由爱妃亲手夹的菜果然特别美味,这酒也格外香醇呐……」嘉俊亲昵地拥住萱妃的腰,尽情沉溺温柔乡。 单庆余很想掉头就走,杨兴却已上报。 「启禀皇上,靖王晋见。」 「哎呀,爱卿来得正好,朕酒兴正起,赶快过来陪朕喝一杯……」嘉俊显得相当热络,仿佛两人之间的事从未发生过。 单庆余脸色苍白,强忍揪心之痛向嘉俊及萱妃请安。 「别多礼……」嘉俊始终端着笑脸,「爱卿好久没陪朕喝酒,先干一杯。」 杨兴连忙斟上一杯酒,没被赐坐的单庆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爱卿果然豪爽。」嘉俊将萱妃揽得更近,「萱妃,你知道吗?这班臣子之中,朕最欣赏的就是靖王……」 「那皇上,您的妃子之中,皇上最爱的又是谁呐?」萱妃娇媚地睨向嘉俊,眼波尽显挑逗之意。 嘉俊捏捏她的鼻子,以宠溺的语调回应:「朕最爱的妃子,当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啰!」说完便在贴近的艳唇上一啄。 萱妃立刻躲进他怀里撒娇,「好羞喔!让靖王看笑话了……」 嘉俊这才看向呆立着的单庆余,「靖王不会在意的,不是吗?」 单庆余只能木然地回答。「微臣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她真的宁愿自己眼盲耳聋,看不见、听不到这心如刀割的字字句句。 「哈哈!爱卿果然善体人意……赐酒!」嘉俊笑望着单庆余,眼底的关怀神色一闪而过。 单庆余将第二杯酒一饮而尽,酒一入喉,一阵晕眩袭来,她踉跄了一下。 「靖王爷,您还好吧?」杨兴伸手想扶住她,单庆余很快稳住身子。「没事,谢谢公公。」 嘉俊眉头一紧,努力克制冲去扶她的冲动。「怎么几日不见,爱卿的酒力愈来愈差……」 他很不喜欢她这个模样,苍白得像是随时会昏倒,让他一颗心悬在半空。但他还是故作扫兴状,想让她回家休息。「唉!本以为爱卿可以好好陪朕喝一杯……真扫兴!」 接着他手一挥,不再看她,「算了,你跪安吧!」 瞧见他嫌恶的表情,单庆余像是全身血液被抽光似的,跪安之后,她如行尸走肉般退出释心阁。 临去前,她听见释心阁门扉关闭的声音。猛一回头,从即将关上的门缝中,她瞧见嘉俊抱着萱妃吻得火热。 随着门扉紧闭,她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又过了半旬,单庆余一直没获得召见。 这些天,她就像无心的游魂在云轻阁四处飘荡,整个人也感觉病恹恹的,像是病了。 今早一醒来,只觉一阵晕眩袭来,单庆余连忙抓住床柱稳住身子。这阵子几乎天天如此,该不会病了? 病死也罢,至少心不会这么痛。 「郡主,怎不多躺一会儿?你这些天脸色很差……」萍娘端着早膳入内,关切地看着摇摇欲坠的身躯。 一闻到早膳的味道,单庆余忽然感到反胃,赶紧冲进隔壁的澡间。 萍娘也跟着进去,慌张地为她拍背。 待胃部的翻搅稍微舒缓,萍娘扶着单庆余回到房间,提出她担忧了一阵子的疑虑。「郡主,我看你这症状不像生病,倒像……」 单庆余抚着胸口,啜了口清茶。「倒像什么?」 奶娘迟疑了一下,轻吐出三个字:「怀孕了。」 哐啷一声,手中茶杯滑落,单庆余摸着肚子难以置信地望着奶娘:「怀孕?我……怀着皇上的孩子?」 萍娘还没回答,此时房门猛地被推开,出现在门口的焕贞脸色铁青如鬼魅,喃喃重复方才单庆余所说的话:「怀了皇上的孩子……」 接着她飞快冲入房内,劈头便抓住单庆余给她一巴掌。「你这贱人……」接着另外一巴掌又呼下,「居然怀了皇上的孩子!」 焕贞瞪大双眼,一向冷漠的眼眸竟显狂乱。「要不是你,怀着皇上孩子的会是我,不是你这个贱人……」又要扑向单庆余之际,萍娘赶紧抓住她。 「小姐,你看清楚,她是你女儿,不是武徽皇后呐……」 那时承宪皇帝当着焕贞的面,说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而她也怀了自己的孩子。焕贞那时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想到压抑至今才爆发出来。 都是执念害苦了她呀…… 「是你这贱人,害我失去皇后的宝座,下嫁靖王这个懦夫,自以为高高在上,却不过是皇帝的应声虫……你很得意是吗?我今天就要让你乐极生悲,毁了你肚子里的贱种……」 焕贞恶狠狠地瞪着单庆余,又要朝她冲过去,萍娘死命地抓住她。 「小姐,求你清醒一点呐……」见焕贞发了疯似的,萍娘难过地哭喊试图唤回她的神智,却丝毫不肯松手。「她不是你的仇人,是你的亲生孩儿呀!」 一听到萍娘的呼唤,焕贞的恨意更深,更加歇斯底里。「我没有亲生孩儿,那是单柏廷那禽兽强迫我生下的孽种,我宁愿没有生下她,我恨单家的一切,我恨她……」 单庆余跌坐在床上抚着发烫的脸颊,为母亲毫不掩饰的恨意和诅咒感到心痛,只能对着眼前疯狂的女人掉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要恨她?她到底做错什么? 萍娘双手紧紧箝制着焕贞将她拖到外厅,以免她继续伤害小主子,焕贞犹不甘心地大声咆哮,萍娘赶紧唤来家丁,才将她架离云轻阁。 一连串的悲喜交织,单庆余感觉心狠狠被撕裂,伤口再也无法愈合。 第九章 第二天,就在单庆余忍痛将失心疯的母亲关进她的院落,宫里又捎来皇上的谕令,要她即刻进宫。 站在御书房外,她没在晋见室等候,只是站在门廊望着天空发呆。 从进宫以来,她从未在外等候过,因为嘉俊总迫不及待唤她入内,不忍让她等候。但这些……都是好遥远的事了…… 此时天空飘下入冬以来第一场瑞雪,单庆余伸出手抓住一朵纷飞的细雪,雪花一碰到掌心便消失融化。 终究她什么也掌握不住…… 想到近日的发现,她忍不住轻叹出声,呵出的白雾蒙胧了视线。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王爷,皇上宣你入内。」 杨兴恰好听到单庆余独白似的喟叹,心中不免同情她的被冷落。 皇上这阵子真的较少召见靖王,倒也不像对他失去专宠,因为皇上深锁的眉头和此刻靖王的表情如出一辙。 这两人似乎正闹着别扭,一个整日哀声叹气,神情恍惚;另一个像是失去了生气,难掩悲伤。 「谢谢公公。」单庆余收拾紊乱的思绪,朝杨兴一笑,然后推开御书房的门。 「微臣单庆余叩见皇上。」 进到御书房,一盆盆暖炉瞬间温暖冰冷的躯体。她跪在地上,低垂着眉,没有看向高坐在上的嘉俊,恭敬的态度就像第一次晋见皇帝。 隔了好一会儿,嘉俊似乎才记得她的存在。「平身。」 「谢皇上。」单庆余退至一旁没有作声。 始终埋首桌案的嘉俊命令着:「站着干嘛?还不过来?」 单庆余咬着樱唇,迟疑了一下才缓缓靠近桌案,在离嘉俊一步之处停了下来。 「站那么远,未免太见外……」嘉俊终于抬起头,却皱起眉。 她为何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苍白得像鬼,愈见消瘦的身躯像是风一吹就倒。 单庆余却将嘉俊的表情解释为对她的厌恶,只得尽量和他保持距离。「不知皇上何事召唤微臣?」 嘉俊扬起嘴角,却笑得冷淡。「朕有什么召唤?爱卿该不会忘了我们的『交换条件』吧?」接着他一出手,单庆余整个身子便落入怀抱中。 「啊!不要……」单庆余在嘉俊怀里挣扎,对他的举动感到讶异。 他不是对她失去兴趣了吗?为何还要…… 「不要?难道爱卿不顾靖王府的安危吗?」嘉俊迳自解开单庆余裹住颈子的衣襟,「当初不是说好,朕有『需要』时,你都要随时满足朕?这不就是你的交换条件?」 需要?这个字眼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妓女,但既然他如此轻贱她,该会大方地放她走吧? 单庆余忍住伤痛,乘机说出自己的打算。「与皇上的约定,臣自当遵守,但希望这是臣最后一次满足皇上的『需要』。」 「最后一次?你想说什么?」嘉俊停止手边的侵犯,为她话里的意思感到不安。 「近日微臣身体不适,大夫说必须前往僻静之地好好调养,望请皇上准臣离开京城,臣愿意放弃靖王名号,就此归隐山林。」她刻意维持冷静疏远的语调,以免牵引出不舍的泪水。 「你想离开?我不答应!你休想逃离我!」嘉俊一把握住单庆余的手腕怒目瞪她,反应比她想像得还激烈。 一靠近却察觉她肿起的脸颊,以及上头的五指印,「你的脸……是谁伤你?」 他伸出手轻抚着脸颊的红肿,因那大胆伤她的人怒火中烧。 无从解释的单庆余只能摇头,口中喃喃说着:「让我走……放过我……算我求你……求求你……」她一心只想离开,不愿再招惹伤心伤情的红尘。 为了离开,她竟低声下气求他,仿佛她是被迫留在这儿,她始终这么看待两人的关系…… 感觉自尊被狠狠践踏,嘉俊只能藉由伤害她来保住尊严。 「放你走?」他轻易抱起她,将她压制在椅子上,双手握住把手将她困在臂弯里,「这辈子都别想!」 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单庆余却不知他火气何来,仍鼓起勇气说服他。「你对我已经玩腻了,就放过我吧……」 话一说出,嘉俊更怒火中烧。玩腻?她竟敢这么指控他! 「即使玩腻了,你也别想离开!」他恶狠狠地逼近她,急促的鼻息喷在她脸上,咬着牙说出的话语句句利如刀剑。 「想让我玩你是吗?我就让你见识什么叫作玩弄!」接着他双手抓住她的衣襟,用力撕去她身上的衣物,毫不怜香惜玉。 「不要!求你……」 他的眼神狂乱得令她害怕,像极狂怒的猛兽,一口便要吞噬她。相识以来从未见过他这副几近残酷的表情,也从未对她如此粗暴,她心慌了,只能无助地求饶。「不要这样对我……」 嘉俊没有理会她眼底的恐惧,直到她浑身赤裸地缩瑟在龙椅上…… 听到熟悉的呼唤,单庆余自狂乱中稍稍回神。 好久没听到这么温柔的呼唤……认清眼前爱恋的脸孔,她的泪怎么也止不住。 「不要……恨我……」她像个脆弱的幼童嘤嘤啜泣求饶,意识渐渐飘忽,声音也愈来愈虚弱。「不要恨我……我爱你……俊……我爱你呵……」 最后一个字如同叹息般消失,黑暗接着吞噬了她的意识。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嘉俊赶紧抽出龙根,却发现随之牵引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的心一时忘了跳动,等到回过神,他使劲全身力气往外头大喊:「杨兴,快传御医!」 就在单庆余陷入昏迷的同时,靖王府却传出火灾。 失心疯的老王妃引燃烛火,将自己和居住的祥晖园烧个精光,结束了她执着却自私的一生。 三天后,嘉俊派人协助处理老王妃的后事,并将萍娘召入宫,因为靖王得了急病,危在旦夕。 「小姐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皇帝的寝宫中,萍娘一字一泪诉说着单庆余身不由己的人生,以及进宫后的心情转折。 嘉俊听完,脸上满是悔恨的泪痕。 握着纤弱的手,他不断呼唤着龙床上毫无意识的人儿:「小余儿……对不起……对不起……」 当她担忧身分被拆穿时,他却毫不顾忌地勒索她的身体、她的心;当她因为对他的爱有所顾忌,只能将爱意藏在心底时,他却一把将它抢过来放在脚底践踏…… 最爱的人却伤她最深,娘亲如此,他亦如此,所以她干脆封闭自己,不愿面对这个残酷的人生。 都怪他只顾一时之私,毫不顾虑她的感受,最后还用那种方法羞辱她,让她对人生感到绝望。 「小余儿……对不起……」 那天经过御医的诊断,她已怀胎两个月。虽然孩子保住了,但她却依然昏迷不醒。 御医说这并非身体病痛造成,而是受了相当大的刺激,能不能醒来就看老天的安排了。 如今已过三天,单庆余依旧毫无知觉,嘉俊因此传唤萍娘进宫,希望能帮忙唤回她的神智。 萍娘没能让单庆余醒来,却为嘉俊厘清所有的疑问,让他更陷于自责之中。 「皇儿,别再自责了,这样我的好媳妇也醒不来……」一旁的武徽太后听了也频频拭泪。 事发第二天,听到风声的太上皇和皇太后立即赶来,为事情的真相诧异不已。 没想到这个单小子居然真要生下他们的皇孙,武徽目瞪口呆好久,对于目前的混乱不知如何以对。 「唉!唯今之计,只能派人寻访名医……」承宪太上皇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之前大将军的妹子不也吃了什么一睡不起,后来幸得高人相助才起死回生,不如叫铁征代为寻找那位高人……」 绝望的嘉俊像是黑暗中见到一线曙光,立即擦干眼泪,「儿臣立即修书铁征!」 尾声 经过云想依的帮助,单庆余虽然醒了过来,却也忘掉过去的一切,包括从小到大的记忆,以及和嘉俊之间的种种。 嘉俊为她重新塑造了一个美好的人生—— 她是太后及太上皇年轻时云游拾获的孤儿,从小便被带入宫抚养长大,小余儿这个名便是当时嘉俊为她取的。长大后他们两人自然相恋,所以成了他的皇后,因为有次骑马不小心摔倒,因此失去以前的记忆。 嘉俊的爱让单庆余对他的说词毫不怀疑,加上太后及太上皇无微不至的呵护,她深信自己是在爱的环境中顺遂成长,如今有了爱她的夫婿和即将临盆的小宝贝,她是个幸福的女人。 至于权倾一时的靖王单庆余,则因那次急病病逝于皇宫,皇帝怀着哀痛亲手葬了这个最宠爱的臣子。 三个月后,皇帝喜孜孜迎娶皇后。文武百官甚戚欣慰,因为皇帝终于自哀痛中复原。只是,当他们见到新皇后时,莫不为那熟悉的容貌感到讶异。 众人却以为那是皇上太过思念靖王,才找了一位与他面貌相似的女子为后,并为她撤除后宫。 「嘉俊,唤我的名……」 春暖花开时节,百花盛开的御花园中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小余儿……」嘉俊轻柔唤着枕在膝上的爱妻,手掌爱怜地轻抚被阳光浸润过的红润脸颊。 「再叫一次嘛!」单庆余撒娇着,开怀的笑容像个天真的孩子。 「小余儿……小余儿……我最爱的小余儿……」嘉俊乘机在她唇上偷得一吻,惹得她咯咯娇笑。 「哎呀,你又偷吃人家的唇……」单庆余娇嗔地瞪着他,「厚!小时候你也偷吃我的嘴,对不对?」她的脑海忽然闪过这么一个画面。 「那是因为小余儿的嘴像糖葫芦一般甜呀!」嘉俊再次品尝已然上瘾的滋味,将怀中的宝贝吻得天旋地转。 好不容易被放开,晕晕然的小余儿像是想到什么。「奇怪耶!每个人的名字都有姓,像杨兴姓杨啦,你姓于啦,为何我的名字只有小余儿?」 望着爱妻娇憨的模样,嘉俊心头一酸,仍笑着对她说:「因为你就是小余儿,嘉俊一个人的小余儿,这样不好吗?」 单庆余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想了一下,接着绽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嗯!我只要当嘉俊一个人的小余儿就够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