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妻难养》 第一章 清晨的街头,是东京一天当中最宁静的时刻。 清洁工在偶有车辆呼啸而过的大马路上扫着落叶,丝毫看不出再过几个钟头后,这里将是全东京最繁忙的街道之一。 一名身穿白色洋装的女孩赤着双足在人行道上缓步而行,似雪般的白皙肌肤、细致的五官,宛如误闯凡间的美丽仙子。 寒风透进她单薄的衣衫,娇小的身躯忍不住轻颤着。 不远处,四五名穿着花衫的小混混自暗巷中走出,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落单的她。 「老大,这小妞年纪小归小,倒是个美人胚子。」其中一名小混混垂涎道。 「是啊……」头头吞了吞口水,他活了二十几个年头,这么标致的妞儿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像个天使,干净无瑕得与这残酷的世界格格不入,无措的模样令人心怜。 他们一大早来这儿是要执行「任务」的,有人花了二十万日币请他们来玷污这个女孩。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何况又是这么上等的货色,他们可没什么同情心,被唤起的欲念更让他们不懂何谓怜香惜玉。 他们不禁开始幻想,她在自己身下哭喊的模样会是何等销魂…… 「你们……别过来!」看着小混混朝自己缓缓接近,女孩的眼里净是惊惶不安,转身便跑。 「别跑啊,小美人。」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逮着了她,「你要是乖乖听话,咱们也许能让你少吃点苦。」 「救命啊……」软软的呼救声在清冷的大街上起不了任何作用,并在下一瞬间被只肮脏的大掌封住了口。 她想也不想,狠狠的朝着那摀住她嘴的手咬了下去。 「啊,你这个臭丫头……」小混混吃痛的松开手。 趁着他们分神之际,她挣开了箝制,朝对街跑去。 有辆黑色的奔驰轿车正在路口等待灯号变色,她不及细想,奔上前敲打着车窗玻璃。 「救我!」贴了反光纸的车窗使她只能隐约看到车内的情形—车子后座坐了两名乘客,其中一名坐得远看不清楚,而靠近窗边的,是个她不认识、却俊逸非凡的少年。 女孩心中一动,有那么一瞬间忘了自身的处境,直到那名少年淡漠的回望她,她才猛地回过神。 「你这臭丫头在搞什么!」头上忽然一阵剧痛传来,她的秀发被其中一个小混混给揪住了。 她吃疼的皱起眉,被围上来的其它人粗鲁的拖离了车边。 「不!放开我!」若车子里的人真打算见死不救,她该怎么办? 车内的人似乎真无下车的打算,绿灯亮起,奔驰车扬长而去,毫不停留。 她感到一阵寒意。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一切都乱了。 野野宫鹰不是最爱洋娃娃般的女孩子吗?她调查过那个老头子的,他底下的人经常找许多可爱的女孩任他蹂躏,有些女孩甚至比她还小。 她虽然才十五岁,却很了解自己的容貌,野野宫鹰若见到她,不可能会无动于衷啊! 或者……他根本没在那辆车上?这念头让她猛地一惊。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头头狰狞的笑着,伸手探向她的胸口。 「不要……」双手被制住,她只能绝望的看着衣服在他们手下化为碎布。 她闭上眼,颤抖着等待可怕的侵犯。 是她自己选择的,能怨谁? 「放开她。」一个不愠不火的嗓音淡淡的响起,打断了那些小混混的动作。 睁眼,她竟看见刚才车里的那名少年。 所以……他还是折回来了? 虽然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愿意救她……不管如何,她松了一大口气。 「你是什么东西?」被中断了好事,头头不爽的站起身。 吓!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怎么比他高了一个头? 他一惊,气势先弱了一半,「你……你是谁?少多管闲事!」 「要我再说第二次吗?放开她。」少年好整以暇的道。 有了救兵,她的反应可比那群小混混快多了,挣脱狼爪,一溜烟的就躲到了少年的身后。 「你……」头头抖了抖,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几名兄弟,略安了心后又露出凶狠的模样。「把那女孩交出来,她可是我们先发现的。」 「走。」不屑跟那些家伙纠缠,少年一把扣住她的手,拖着她便要离开。 头头火大的瞪大眼,没想到对方压根不将他放在眼里。 「站住,想带走人你得先……啊啊啊啊啊……」他的话消失在一阵惨叫中,摀着冒血的脸在地上滚着。 少年连看都懒得看地上的男人一眼,甩了甩刚才出拳的手,拉着女孩朝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老大,你怎么了」其它小混混慌成一团,急着查看头头的伤势,谁也没胆子去追人。 「等等……」被拉着走的她喘着气,跟不上少年的脚步,「谢谢你救了我,可是……」 他忽然停住身,女孩煞车不及,撞上了他的背,痛呼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 真凶!没看到她撞疼了吗?她委屈的蹙眉,「我忘了。」 「忘了?」他的脸色更阴沉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茫然的摇摇头,「我不记得我是谁,不记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说你失忆了」他的心情莫名的恶劣。 受惊的女孩眨了眨眼。「我、我……」像是被他凶狠的语气吓到,她害怕的退后了几步,一句话在嘴边嗫嚅着,半天才吐出了几个字,「我不知道……」 「算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他受够了她的结巴,决定放弃和她沟通。 「……谢谢你救了我。」她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可是他显然听到了,因为他再度停下脚步。这次她机警得多,没再跟自个儿的鼻子过不去。 「救你的不是我。」他才懒得日行一善,更不会蠢到在野野宫鹰面前救这女孩,而且她若真和他回去,下场只会更惨。 「不管如何,若不是你出手……」见他不打算再理她,她似乎尴尬的想再说些什么。 「要说感谢的话,去同车里的人说吧!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他。」 「可是、可是……」女孩一脸慌乱,话说得急了,一口气竟喘不过来,就这么昏倒在他怀中。 像是被她的脆弱给吓到了,少年嘴里喃喃咒骂着,抱起女孩娇小的身躯,快步上了车。 原来他叫严寒。偷觑着他的背影,一颗心怦怦的跳着。 严寒、严寒,她反复咀嚼着他的名。 才几天,她就收服了这儿不少人的心。月影未来知道自己这张漂亮的脸蛋对于收买人心一向很有帮助—除了那个专门出产俊男美女,早已免疫的月影家。 从下人口中,她得到不少关于严寒的消息。 他们说,他是个中国人,和她一样是孤儿。 他们说,他是野野宫鹰最得力的助手,年纪轻轻,便深得野野宫鹰的器重,在鹰帮中的地位崇高。 严寒……她用指在桌上一笔一划刻着那复杂的汉字。人如其名,便是在说他了吧? 瞧他总是冰冷冷的,对谁都不大搭理的样子,她便觉得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创造出像他这样的性格? 她年纪虽小,却不笨,不会傻得以为这个救起她的少年会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好人,他年纪轻轻便能在具有黑道背景的组织里爬升到这个位置,绝对是个狠角色。犹记得当他透过车窗看着求救的她时,眼中的冰冷淡漠,之后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出手,也不过是出自于野野宫鹰的指示。 不该这样的,她不该对野野宫鹰的手下产生兴趣,她可是来找野野宫鹰复仇的啊! 那天,在街上演出的那场戏,其实是她一手策画的,只是为求逼真,她没让那些小混混知道主使人是谁。 布了这个局,为的就是要引野野宫鹰救她。 以这种方式混进鹰帮,虽然鲁莽了点,却也是目前的她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反正,自从和她相依为命的哥哥死后,她什么也不在乎了。 不过就是命一条罢了!从亲眼目睹哥哥死亡的那刻起,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她要那个开车撞死哥哥后逃逸的男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你在看什么?」 她吓了一跳,才发现严寒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前,盯着她的双眸中带着审视的味道。 长长的羽睫搧呀搧的,她想起了自个儿伪装的身份。 「没什么。」她柔柔一笑,这招对一般人一向有效。「我只是在想,幸好那天是你救了我。」 她晓得严寒不像野野宫鹰那么好骗—至少,他并不是那么信任她。 他彻底隔离了她和野野宫鹰接触的机会,在这儿住上好一阵子了,除了那天在街上,她还不曾见过野野宫鹰。 对付他,她必须更小心,适时的装傻是必要的。 反正她多的是时间,一点儿也不急,难得可以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她可不想太快回去。 「举手之劳罢了。」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女孩,严寒淡声道。 「可是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也不能安安稳稳的站在这儿了。」朝着那张好看却一点儿也不友善的脸甜甜一笑,她有自信总有一天能让他卸下心防。 今天她穿了粉色的和服,上面绣了几朵白牡丹,看起来典雅而高贵。 事实上,在食衣住行上他们可都没亏待了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甚至比她在那个排斥她和哥哥的月影家时过得还好。 也罢,她不求月影家,更不求那个从未对她和哥哥尽过半点义务、只有在报章杂志上才能见到的父亲,她要自己替无辜死去的哥哥讨回公道。 「关于你的过去,有想起些什么吗?」他漫不经心的问着,眼神中却透着锐利。 这几日下来,严寒似乎总是急着想让她恢复记忆并离开这里。 呵,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她在达成目的前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 一直以来,哥哥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却被野野宫鹰夺去性命……没有见到他失败、甚至死亡前,她是不可能走的。 「没。」她故作烦闷的蹙着秀眉,「只是似乎有个印象,我对小香这名字挺熟的,你想,那会是我的名字吗?」 「也许吧。」仍是一贯的淡漠语调,「你似乎很喜欢穿和服?」 她腼的笑了笑,「大概吧,我想我八成是带着前世记忆投胎的,穿和服总让我觉得很自在。」 「可能跟你的过去也有关?」他又将话题绕了回来。 「也说不定。」她附和,「只是我总是想不起来呢!」 失忆这个借口,自古至今都好用得很,只要说自己忘了,什么事都能推得一乾二净。 「你似乎对失去记忆并不感到困扰。」他的语气是肯定而非问句。「我以为一般人失忆都会不安才是。」更何况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 严寒今天果然是来探她底细的,她晓得严寒最近正在查她的事,但她一点都不担心。 她的身份极为保密,他不可能查到的,虽然前阵子她才从死去的哥哥手中接下月影家族长一职,但连月影家的人也没几个知道她的存在。 她和哥哥都是私生子,母亲身为月影家族长的独女,偏偏情愿当一辈子见不得人的情妇,因此他们的出身令月影家蒙羞。 那些人总是瞧不起她和哥哥,甚至在得知撞死哥哥,肇事逃逸的凶手是鹰帮帮主野野宫鹰后,竟以「不愿得罪在黑白两道均有势力的鹰帮」为由,连替她那身为族长的哥哥报仇都不肯—这当然是借口,事实上他们压根巴不得她和哥哥都死了。 即使他们兄妹先后当上族长,也都仅是有名无实,区区一个严寒,又怎么可能知道她是谁? 她低头状似沉思了一会儿,「一开始不安是难免,但后来想想,现在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啊,如果恢复记忆就意味着失去这里的生活,那我也许要考虑该不该恢复呢!」 「喔?」挑眉,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见那冰冷冷的表情似乎有了些变化,她轻轻的拉起那双暖暖的大掌,撒娇似的说:「何况……看到你,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安。」 本来这么说只是想让他以为她只是个单纯的女孩,可那似真似假的告白,说出口时她自己也微微一惊,抬起头,却发现那双深邃的眸子正凝视着自己。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暧昧,她感到一丝心慌。 「对不起,我好像失态了……」彷佛这才惊觉自己无意中泄露了什么,她羞窘得想收回手。 脸红……不完全是伪装。 然而严寒却反握住了她的手,黑瞳中闪过兴味,「你倒是第一个不怕我的人。」 「怕你?为什么?」她无辜的眨眨眼,将天真的女孩扮演得无懈可击。 因为他的不苟言笑吗?还是他的冷血无情? 可是她从来就不怕他的,不管是真实的她,或是这个她所伪装的小香。 他并非喜怒无常的暴君,只要别惹恼了他,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而她自诩为聪明人,不会笨到无故去触怒他。 她还觉得那些怕他的人奇怪呢! 「没什么。」他微笑,不打算告诉她自己心中所想。 是不希望她像其它人一样怕他吗?他的心思,自己也不明白。 那是月影未来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她怔怔的瞧着,感觉自个儿的脸烧烫了起来。 她该不会……真的对他动了心吧? 阴暗的囚室里,月影未来身躯疼痛着,思绪却飘忽纷杂,过去与现在的一切,重迭而混乱。 怕他?不,她一直都不怕他的,即使是现在。 她只恨他!当然,更恨自己的愚昧。 她怎么会以为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是特别的?她怎么会以为三年的时间,能够改变一个冷血如他的男人? 伏在冰凉的石地上,她咬唇倔强的不肯喊出声,任由生着刺的鞭子一下下落在身上,血花飞溅四处。 她感觉不到囚室里的冰冷黑暗,听不见愤怒的野野宫鹰那张不断开阖的嘴究竟说了些什么,当然更没心情搭理他。 她只想着严寒,想着那个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男人。 当她清醒后,人便已经在这里了。她想起昏迷前,严寒眼中的冰冷神情。 她爱他爱到愿意放弃一切,甚至忘了替哥哥报仇,他却狠得下心将她交给野野宫鹰? 不公平,她不甘心,不甘心她爱得比他多。 野野宫鹰气极的拂袖离去,她既不喊疼也不讨饶的态度似乎激怒了他。 无所谓,她根本就不在乎下回他打算用什么方法对付她,对她而言,有什么会比严寒的无情更令她心寒的? 背上传来的火辣疼痛感还比不上对他的恨意来得强烈。 「你还真好强。」 低低的叹息声传入她耳中,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嗓音,不用抬头,她也知道这个不知何时进来的男人是谁。 就算是当年哥哥的死,她也不曾像恨这个男人一般恨过野野宫鹰。 该说什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野野宫鹰说,你从头到尾都不吭一声。」见她没反应,严寒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说。 「所以呢?你现在是来想办法让我出声的吗?恭喜你达到目的了。」她讽刺。 故意别过头不看他,他仍走进了她的视线范围中。 「知道吗?我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你已经放弃复仇的念头了。」他蹲下身,伸手碰触她的脸。 月影未来欲躲开,他却不给她有逃避的机会,硬是扣住了她的下颚。 「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她不情愿的如此揣测。 「你大概不晓得,月影家有不少人巴不得你快些死。」关于这点,他实在很遗憾。 「早该想到了。」她喃喃自语着。 原来是被自己人给出卖了。她忽然觉得这三年来的伪装像个笑话,明知月影家的人多痛恨她的存在、多么处心积虑想将她斗垮,好明正言顺的立个新族长,她居然还没想到要防备。 那确实是她的疏忽。 「的确。」他同意。她很聪明,却太年轻、太青涩,不了解有些人会不择手段到什么地步。 「那么,你娶我是为了就近监视我,还是耍我?」想到他娶她是别有目的,她就无法忍受。 虽然她同样没对他吐实,但至少她是全心全意的爱着他的。 「我不会为了这种理由去娶一个我没兴趣的女人。」他摇摇头,「你应该了解我的,不是吗?」 「我从来就不了解你。」她涩涩的道。她不了解一个人为何可以如此无情、冷血,眼也不眨地亲自将自己的妻子推上刑台。 「小香,我给过你机会的,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梭巡着,当游移至那血迹斑斑的背时,脸色一沉,「你是我最不想伤害的人,是你逼我不得不这么做的。」 「所以是我自己太蠢,蠢到去挑战你的底线,妄想毁了对你而言最重要的猎物对吧?」她自嘲着。 相处三年,他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对于鹰帮,他绝对不是忠心耿耿的属下,斗垮野野宫鹰,掌握实权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她知道他就快成功了,挑这个敏感时机想向警方告发,她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他叹了口气,轻触着她的发,「只是你既然知道我的打算,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测试我,我怎么可能会任由你破坏我布了多年的局?」 测试?她一凛。 他知道了?看出她的用意了?她知道要背着他搞小花样并不容易,却没想到他也看穿她从未跟任何人提起的秘密。 像是看出了她的震惊,他自顾自的继续说着,「不是吗?三年来你不露痕迹的收集各种关于鹰帮的犯罪证据,连我也被蒙在鼓里,明知你进入鹰帮是不怀好意,却也抓不到你的把柄,不然,我早就阻止你了。只是你让人公布证据的方法也太粗糙了点,用了我们家的电话和对方联络,留了个让人能够追查到你身上的线索。我一直在想,聪明如你,不可能会犯下这种错的。」 的确。她抿唇不语。 「我最后终于明白,你并不是过于粗心而疏忽了这点,你根本是故意的,故意让人发现这整件事是你策画的。」 没错,她承认。到如今复仇只是个幌子,那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你想测试我,不是吗?你真正的用意不在复仇,而是想逼我作出抉择—在你、在鹰帮之间。你想知道在我心中,究竟是你重要,还是鹰帮重要,我猜的没错吧?」 对,他完全猜对了。她无话可说。 「我真的很为难,小香。」他低叹,看着这些年从女孩蜕变成小女人的她,他的新婚妻子,「为什么你一定要我选择呢?我喜欢你,希望能留你在我身边一辈子,可是你却逼我不得不把你交出去。」 「总之是我输了,没什么好说的。」她赌输了,就这么简单。 是她太过自信、高傲,以为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够多够重,能够让他为了保护她而牺牲财富及权势,却忘了他的冷血与无情。 他喜欢她,却不愿为她放弃那一切。 月影未来是靠着一股毅力撑着,但和他说话耗费太多心力,她渐渐感到疲倦。 「他们怎么对你的?」见到那张小脸越来越苍白,严寒皱起了眉。 他不喜欢见到这样有气无力的她,不喜欢她恨恨瞧着他的模样。 虽然……这些在他决定交出她时就该想到了,但亲眼见到后还是感到不悦。 「这不都拜你所赐吗?」她冷笑,对他的关心并不领情。 严寒不答话,握住了那双因失血而冰冷的小手,怒气迅速在胸中滋生蔓延,连他自己也感到讶异。 这些不是早预料到了?为什么真的见到她受伤难过的样子,他还是会感到生气? 「你少在那里假惺惺。」见他露出一副像是担心的模样,她心里就有气,却无力甩开他的手。「如果不是你……」 「不对,如果不是你硬逼我作出抉择,今天还是可以安安稳稳当你的严夫人。」他反驳她的指控,却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拉她的衣服。 「你做什么?别碰我!」她吓了一跳,虚弱的闪躲着。 「别动。」他沉声道,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得像是怕碰疼了她。 「你……」她还想抗议,却在背上衣服被掀起时,疼得倒抽了口气。 那原本白嫩无瑕的肌肤如今惨不忍睹,一条条青紫交错的鞭痕令人怵目惊心,更有多处还淌着血的伤口看起来血肉模糊。 严寒咬紧牙,心头微微一抽,他知道她一向怕痛,然而这么大的痛楚她竟都忍下了。 这些痛苦她本可不必承受的,她不该测试他、挑战他……今天她所受的苦,他记下了,来日他绝对会要野野宫鹰付出更大的代价。 「滚开……」月影未来气若游丝的道,痛恨让他瞧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只是,那双向来不带温度的眸子中,为何带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真的很倔强。」都伤成这样了,在他面前竟还如此倨傲。 虽然知道自己的妻子并非表面上那般娇弱,但此刻他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坚强,那副娇小的身躯里,究竟藏了多少勇气? 「不关你的事。」他的同情她可一点儿也不希罕。 严寒没再说什么,只是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遮盖住她的身子,并小心翼翼的没碰着她的伤口。 忽然间,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严寒,你在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月影未来又羞又怒,被他扛在肩上动弹不得。 第二章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摔下去可不好玩。」他淡淡地提醒。 她一僵,停止了挣扎。 严寒轻松的扛着她走出了阴潮的地牢,旁人惊异的目光并未影响他的行动,倒是她心中有些忐忑。 他就这麽直接把她带走,不怕野野宫鹰生气? 严寒带她进了电梯,并按下了某个楼层按键,她不晓得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 背部的伤口因刚刚的挣扎,疼痛加剧,她疲倦的闭上了眼。 「你们都先出去吧。」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她一抬头,才发现他们原来到了医疗室。 听了严寒的吩咐,原来医疗室中几个还在叽叽喳喳的医疗人员立刻走了出去,不但不敢多看他们一眼,还顺道替他们关了门。 他还是一样令其他人害怕。 虽然眼前的处境好像不太适合,不过她还是有些想笑。 「你乖乖坐着。」他放下她,让她在病床床沿坐好後,便走至药柜前翻找。 他……他想做什麽?是要拿药给她吗?月影未来一怔。 没多久,他拿了几个瓶瓶罐罐和纱布走了回来。 「可能会满痛的,你忍忍吧。」 他居然会说这种安慰的话?月影未来又是一呆。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帮她上药? 「等等。」眼看他竟然真的要替她上药,她急忙阻止。 「嗯?」他抬眼看她,深邃的眼眸里有些温柔。 「那个……」她本来想说她自己来就好,却在瞧见他的表情後改了口,「要先用生理食盐水清理伤口。」 「你等一下。」他竟也没说什麽,转身便去找生理食盐水。 这是她所认识的严寒吗?眨眨眼,她有些意外。 不过生理食盐水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只见他找了一会儿都没找到。 她的目光也在医疗室中梭巡着,直到瞧见了不远处的桌上摆了瓶……乙醚? 居然有乙醚?她瞪大了眼,是上苍给她的机会吗?竟让她发现了逃生的希望。 这时严寒已经找到了生理食盐水朝她走来,他用生理食盐水沾湿了纱布,轻柔的替她擦试背上的伤口。 她没有反抗,温顺的让他为她清理那些她碰触不到的伤痕。她告诉自己她才不是原谅了他,她只是……只是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有人要替她上药,她何必拒绝? 此时的他站在她面前,双手从前方绕到後头为她清洗伤口,她的头埋在他胸前,熟悉的味道让她有种莫名的心安。 不敢乱动,生怕他瞧出她的依赖。怎麽可以还受他的影响?明明该恨他的呀!他对她好了一点,她居然想原谅他了?她在心中暗骂没有的自己。 「行了。」他将染血的纱布弃置一旁,拿了另一块乾净的。 「可不可以不要用碘酒?」她蹙眉瞪着他手上的褐色瓶子,她向来讨厌那个东西,严重怀疑是某个心怀不轨的人发明来造成患者二度疼痛的。 「不然呢?」他觉得有些好笑,瞧她的样子像是跟碘酒有仇似的。 「我要云南白药。」她就是偏好中药。 「这里有这种东西?」他怀疑。 「之前有叫他们买。」 「好吧,我看看。」他耸耸肩,继续回药柜前寻找。 趁着他在找药时,她悄悄拿过桌上的乙醚。 小心的旋开盖子,一股乙醚挥发专属的气味扑鼻而来,她连忙转开头,怕吸多了到时昏倒的人变成自己。 她观察着他的动作,悄悄拿过旁边的纱布,打算将乙醚倒在上面,只是一方面担心他会发现,一方面又过於紧张,结果一不小心倒了太多。 她小小的低咒了一声,慌忙将装着乙醚的瓶子摆回原位。 「这个吗?」他拿回了一罐上面写着中文的药粉。 「对。」她的心狂跳着,看着他一步步接近自己。 一步、两步、三步,然後…… 一切都像是一瞬间的事而已。当他走到她身边,找开药罐子正准备替她上药时,她忽然拿起那沾满乙醚的纱布,捂住了他的口鼻。 起先他显然没有意识到她想做什麽,待发现不对劲时,乙醚已迅速发挥了功效,让他提不起力气挥开她的手。 随着他惊讶的目光,高大的身躯缓缓的倒在她身上,失去了意识。 他还真重! 被压个正着的月影未来痛得龇牙咧嘴,用力的推开倒在自个儿身上的男人。 居然成功了?她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现在该怎麽办?瞪着病床上的男人,一时没了主意。 这栋大楼里到处布满了监视器不说,就算没有监视器,她也不可能在满是鹰帮人的大楼中通行无阻。 虽然她是可以坐旁边的那个专用电梯到达各楼层而不被发现,但是……再来呢? 忽然,她灵机一动,弯腰在严寒身上搜寻着。 「找到了。」她从他口袋中找到了一串车钥匙。 虽然不曾开过车,此时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匆匆披上他的外套,再回头看了他一眼,毅然转身出门,她奔到电梯旁,输入密码後,焦急的等待电梯的到来。 「当!」电梯门终於开了,她钻了进去,按下停车场的楼层。 事情比想像中顺利许多,这部直达地下楼层的电梯很快就到了她想去的地方。 她一眼就认出了严寒的车子,坐上驾驶座,钥匙插上,车子也发动了,眼看就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她才发现看别人开车和自己开车是有差的。 明明他们开起车来都轻松自在,她却完全不知如何驾驶。 怎麽办?乙醚的效果持续不了多久的,等严寒醒了,她就再也逃不掉了,要是在这时被逮回去,她可不敢想像他们会怎麽对她…… 月影未来越是心急,越是毫无头绪,就在她一阵焦急时,忽然间不小心踩到了油门,车子猛地向前冲了出去。 「啊!」只见一个人影险险的闪过,下一刻车已撞上前头的柱子。 她感到一阵昏眩,眼前净是白色的安全气囊将她包围,虽然车子才刚起步,但因她紧踩油门,冲撞的力道也够猛了。 不,不行,她不能昏倒。 「小姐,你还好吗?」意识模糊间,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这麽问着。 努力转过头,她看到一位从未见过的俊美男子。 他和严寒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像邻家大哥哥般温和可亲,不似严寒总是令人望而生畏。 「请问需要帮忙吗?」男人隔着车窗有礼的问道。 他是谁?鹰帮的人? 头越来越重,她想拨开那些阻碍视线的完全气囊,双手却颤抖的不听使唤。 男人似乎看出她的困境,开了车门打算替她解围,却在看清她的面貌时脸色一变。 「你是严夫人?」他不敢置信。 月影未来闻言一震。他知道她? 那念头让她惊慌,想挣扎,可随之而来的头疼却将她拖入黑暗…… 不……她再也不想回到严寒身边了。 昏迷前,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日本皇宫位於东京市中心,占地约十七公顷,由护城河环绕着。 这建於十五世纪的古城内,又分成大小宫殿七座,并有皇居、外苑、东苑以及北之丸公园几个部份。厚实的石墙、苍劲的古树及古色古香的传统建筑彼此相映,极富典雅之美。 而在距皇宫十数公里之处,也有座规模不亚於皇宫的日式传统建筑,属於某个古老而庞大的家族所有。 月影一族世代都是皇室的御医,在日本医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庞大的家族百年来曾培育出许多顶尖优秀的医生。 近两三代以来,一些月影家族的人开始从政,由於形象良好,如今在日本政坛上也占了一席之地。 月影家对外一向保持低调的态度,除了几位目前活跃於政坛及医界的人物外,大家对於这个家族能够实际掌握的资源及权力究竟有多少,了解其实十分有限,尽管他们家大业大,却总给外界一种神秘之感。 除了月影家族的人外,没人能确切的知道,这座媲美皇宫的豪宅中现在究竟住了谁,甚至多数的月影人也不见得知晓目前家族中的主事者是谁。唯有家族中极具身份地位的人,才能在族长的召见下,进出这属於月影家族长的宅第。 而今一早,月影家宅前出现了一辆陌生的奥迪车。 守卫在瞧见了开车的司机和後座的人後,随即恭谨的让两人进门。 车子转了个弯,在离门口不远处的空地停了下来。 身为司机的月影光夫回过头,朝着他的老板兼堂哥问道:「秀一,你觉得小表妹找你来是为了什麽?」 他这堂哥可是目前月影家长老们最器重的人物,顶着月影家的光环及长春藤名校毕业的高学历,年纪轻轻二十六岁便踏入了国会殿堂,成为决定日本许多重要政策的众议员之一,为目前政坛的当红人物。 要说目前这代的月影家族人中最优秀的人,非他莫属。 前阵子,传说中消失多年的神秘族长终於再度现身,回来头一个要见的便是月影秀一,其目的自然引人好奇。 「只有两种可能,要嘛是要向我宣示她才是主事者,要嘛就是迫不及待想让位给我。」月影秀一要笑不笑的说。 「你比较希望哪一种?」 「我对当族长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我也不喜欢有人自认能够指使我。」不管今天这个失踪了四年又忽然冒出来的族长想做什麽,他都无意奉陪。 他今天来,也不是因为族长的「召见」,纯粹是他想瞧瞧这个女族长究竟有多少斤两,是否能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家族里存活下去。 「秀一少爷,光夫少爷。」一名侍女恭谨的走过来,「族长请两位至兰之阁一聚。」 兰之阁是这座宅邸的正厅,是历代族长主要会客的地方。 「麻烦你带路了。」月影秀一朝她点了点头。 记忆中,他只在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那是上上一任族长去世时。 扣除掉英年早逝的前任族长,他是这代族人中最优秀的,不可讳言,长老们一直处心积虑地想除掉私生子身份的前任与现任族长,好使他们认可的他接下族长一职。 老实说他一点儿兴趣也没,月影家是好是坏,与他何干?这座宅院再美,也不过是个束缚自由的牢笼,他才不会傻得跳进去瞠浑水。 穿过团锦簇的庭院,侍女领着他们来到正厅门口。 「就是这儿,族长已经在里面等待两位了。」 「谢谢你。」月影秀一率先走了进去。 厅中,只有一个人。 呃……那是人,对吧?月影秀一有那麽瞬间的恍了神。 浓密如扇的羽睫,黑墨般的长发,白皙透明的肌肤,衬着那身华美的和服,他有一度以为那是个同真人大小的瓷娃娃。若非那白嫩的小手上还拿着棋石盘摆放,也许他真的会认为眼前的女孩儿只是个逼真的娃娃而已。 「两位请坐。」女孩开了口,软软的嗓音如她本人一般,然而目光却停留在面前的棋盘上,没瞧他们一眼。 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儿是要给他下马威吗?月影秀一忽然觉得有趣。对於她的忽视他也不以为意,抬手制止了正想开口的堂弟,迳自走到她身前。 瞧了棋盘一眼,白子看来情势不妙,若不放弃右上角转而回守中间,很快就会被围死。反观黑子情况太好,他不懂为何手持黑棋的她仍迟疑不决。 虽说他从小受西方教育长大,对於围棋这种讲究天份的东西,曾学过数年的他可也有职业水准。 「一个人下棋不无聊吗?」伸手在棋盒中拈起一枚黑子,他精准的落在要点上。 从这里开始,可对中间的白子逐渐蚕食鲸吞。 「好棋。」月影未来终於抬头看向他,唇边还泛起笑意,「请坐呀,一个人下棋的确有些闷了。」她指着面前的位子,邀请他一起完成这盘棋。 他也不客气,便坐了下来。 接下来轮到白子。只见她从棋盒取出一枚白子,白玉做的棋石拿在她手上,竟与她肌肤的颜色无异,他不禁疑惑在现今长期高紫外线的照射下,为何她仍能维持令大多女孩嫉妒的肤色。 她似乎并无意放弃右上角的围地,没如他所想的回防中间,却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下了一子,就算之前还有一丝救活白棋的机会,在她下了那一手後,便再也无法挽回——至少,他最初是这样以为的。 只是再下了几手後,原先他视为坏手的那一着,竟意外的阻碍了黑子在右上角的发展,在她巧妙的引导下,变成绝佳的好棋,先前以为中间灭定了的白子迟迟无法吃下,他才明白她下子比他想的更深远多了。 看似杂乱无章的棋步,原来都是精心设下的布局。她的确较他技高一筹。 「我输了。」棋局未完,但这盘棋再下去已无意义,他知道,她也知道。 他的认输,不完全针对这盘棋的胜负,他们两人的心中都明白。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在这儿下棋等他们,他的底细她十成十是摸得清清楚楚了,明知他擅长下围棋,却偏向他挑战围棋,更胜了他。 他输得心服口服。 「承让了。」她朝他鞠了鞠躬,开始收拾棋盘。 他嘴角扬起,「今日族长找我们来,总不会只是下盘棋吧?」 这麽一说,也代表他承认了她的族长身份。 「不成吗?」她反问。 「没有。」只是不符合效益,不像她会做的事。 月影未来微笑,并不急着给他答案,却道:「未曾谋面的族长,为何指定要与我这个最得族里长老们喜欢的同辈见面?若不是无意续族长一职想让贤,便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好建立身为族长的威信。」 月影秀一惊讶的望向她,她竟连他的想法都摸得一清二楚? 她又续道:「她的如意算盘可打错了,我即不喜欢听命於人,却也对族长一职毫无兴趣,因为这两个理由而找我来,她可要碰个大钉子了。」 「你……」一旁刚刚才在车上听完月影秀一分析的月影光夫张大了嘴。 「哈哈哈!」月影秀一大笑,「抱歉,我收回那些观点。」 他向来勇於认错,这个有着娃娃脸的小表妹,绝不似她的外貌那般天真……无害。 对,就是「无害」这两个字,他有预感,瞧不起、对不住她的人,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小绿,」她唤来侍女替她将棋盘收走,「备茶给两位客人。」 「那麽,你目前有什麽打算?」她找他来不会只是下下棋喝喝茶这麽简单。 「我对这个位置没兴趣。」她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她是以「月影未来」的身份说这句话的。 没兴趣?那…… 「不过在我达成我的目标前,我会继续在这位置上的。」 所以说,她只打算「利用」这个身份的资源?而且还理直气壮的。 他不禁佩服她的率真和胆识。 「你决定怎麽做?」总觉得她像是在盘算着什麽,月影秀一小心的问着。 「以前不懂利用手边的资源和人脉是我太笨,以後不会犯这种错了。」一年多前,她出了场车祸,加上身上的伤,让她休养了许久,後来她想通了,这位置既然是她的,她就该加以好好利用才是。「只要我是月影家主事者一天,月影家便与鹰帮为敌。」 「鹰帮?你该不会是说那个走私军火的黑道组织吧?」他怔了怔。 月影家是个古老的大家族,世代都是从医从政,何曾跟黑道牵扯上关系了?这个表妹族长究竟有什麽企图? 「没错。」她优雅的接过侍女端来的茶,「不计代价,也要与他们为敌。」 与鹰帮为敌?为什麽?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转呀转,却理不出个头绪。 「你……不怕长老们反对?」最後,他竟只问出这句。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麽问是多余了,他相信这些问题她同样想过,他真正想问的是,她要如何平息那些反对的声浪? 先不说这个决定将会使月影家惹上麻烦,毕竟鹰帮也不是泛泛之辈,反扑之力不容小觑;另外,以长老们对她的不满程度,也不太可能会听命於她。 「反对?谁?」 她笑得甜美,他却感到一股寒意。「呃……比如说,孝太郎长老?」月影孝太郎是国内着名的教学医院院长,在族里辈份很高,说话极具份量。 「他呀?最近可能满忙的。他的医院每年收下药商几百亿的回扣,我想他应该不会跟自己的退休之路过不去才是。」她轻松的道。 拿回扣被她逮到证据?那真是倒楣。 「那公市长老?」一个着名的整形外科医生,非公职的身份,丑闻应该不太会造成他的困扰。 「所谓的名医,一旦医疗纠纷闹上了媒体,杀伤力应该不小吧。」她的语气很平淡,可是他能够想见当初她是如何用这看似漫不经心的态度去「威胁」对方的。 「哪方面的医疗纠纷?」真要感谢她爆了这麽多内幕给他,原来那些看似道貌岸然的长老,私底下的生活都这麽精彩。 「其实也没什麽,只是割双眼皮失败造成病患严重的大小眼,最後对方受不了而跳楼自然未遂,变成植物人而已。不过这也不是他头一回割双眼皮失败,之前有过不少案例了。」真的没有很严重,只是被媒体大肆渲染後,他就会身败名裂而已。 月影未来懒懒的站起身走至窗边,似是望着园中的景致。 「那麽……明长老?」当前日本首相,同时也是月影家族中说话最有份量的一位,依月影明的固执程度,他怀疑有什麽能动摇得了他。 何况月影明再过一两年便准备退休了,普通的威胁应该对他不太有效。 「与黑道勾结。」背对着月影秀一,她笑得神秘。 「什麽?」前面几个都还不怎麽样,这消息却让她大吃一惊。 月影未来不在的这几年,皆是月影明代理族长一职,月影明一向是个严以律已的人,也极为看重族里的声望,这几年来依他在族里的势力,可称得上是地下族长了。 不,只怕月影明比这个失踪多年的正版族长更具威信,在月影家,他所说的话便是圣旨。他怎麽也想不到,这个如此爱惜自己羽毛、重视月影家族地位的人,竟会被抓到和黑道挂勾的证据? 「我手上正好有某阵子他和鹰帮频繁通联的纪录。」回过身,她轻轻笑着。这都要感谢「某人」提供她如此好用的情报。 「他们谈了些什麽?」众所皆知鹰帮是靠走私军火起家的,而月影明身为首相,要真牵扯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什麽都有可能,不是吗?只要公布首相与军火贩子的通联纪录,他们真正谈的是什麽,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世人会怎麽解读。 然後检调单位会开始无止尽的清查他的一切帐户、个人资产,当然,媒体也会帮不少忙,最後不管月影明担任首相期间内有什麽丰功伟业,在卸任前夕惹上这个风波,他的一生就算是完了。 「你知道他们真正谈的是什麽对吧?」月影秀一不认为有什麽事瞒得过她。月影未来脸上闪过一丝阴沉,却又在瞬间消失,笑吟吟的模样让他几乎以为方才只是他的错觉。 「他们讨论的,是如何杀我。」半晌,她才开口。 「杀你?」他忽然意识到整件事情的严重性,「你是意思是,明长老想借由鹰帮谋杀你?」 他知道明长老一向很有行动力,但是谋杀族长……老天,他居然为了族长一职而想去谋杀这麽一个年轻的女孩? 「差不多吧,可惜我没死。」所以接下来,换他们的日子难过了。 这回她是有备而来的,费尽心思收集了各个长老的把柄,计画誓在必行。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望向他。 「我……我有什麽不良纪录落在你手上吗?」他应该没做过什麽大坏事吧?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想不出自己干过什麽,若是被揭发,会让他政治生涯结束的丑闻。 她眨眨眼。「晤……算了,我还是别知道比较好。」她看起来擅长谋杀别人的脑细胞,他并不想英年早逝。 「那麽,你愿意帮助我完成目标了?」 有了那麽多前车之鉴,他能说不吗?月影秀一苦笑。 这根本是鸿门宴嘛! 「你想从哪下手?」要同黑道作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得要有完善的计画。 「用月影家的政治力量打压包庇他们的官方势力,你觉得如何?」 那三年,她在鹰帮可没白混,对於鹰帮的底细她摸透了七八成,包括他们跟哪些官员关系友好,都用什麽方法躲避追查。 她不在乎用什麽方法,只要打垮鹰帮……或者该说,打垮那个男人,就算拿月影家陪葬她也无所谓。 「族长,」月影秀一认真的瞧着她,「你一点都不在意月影家会变得如何对吧?」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根本是不计代价想毁掉鹰帮,虽然他并不明白她为何要这麽做。 「你又在乎这月影家?」 他想了想,「老实说,没有。不过即使是这样,能对鹰帮造成的伤害也是有限吧?」鹰帮能有今天的势力,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当然,这只是我们这边而已。」既然下定了决心要为难鹰帮,她就会倾尽所能,「我们在明,三龙帮在暗,鹰帮以後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三龙帮?」她居然找上三龙帮合作,那个和月影家同样有百年历史的帮派? 说真的,比起三龙帮,他怀疑鹰帮是否真的算得上是黑道。「你确定跟黑道有挂勾的是明长老不是你?」 「我会将你的话视为赞美。」他的震惊令她轻笑出声。 她想,她是三龙帮帮主亲生女儿的事,还是暂时先别告诉他的好。就像她身为月影家族长的身份一样,虽然也不喜欢,不过只要能让她达成目标,她不排斥就是了。 只要能打败他,或者该说,击垮他最重视的鹰帮,她又何必拒绝?也许她并不是那麽明白究竟想证明什麽,她只知道,那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目的! 第三章 七年後—— 「你确定?」黑暗中,男人抬头望着他最忠心的手下。 「我再三确认过了,现任月影家的族长——月影未来确实是目前三龙帮帮主火野裕的妹妹。」 怪不得这些年来三龙帮始终站在她那边。 「我是很想找回她,只是……」男人敲着桌子。「这麽多年来,虽然三龙帮总喜欢扯我们後退,却也自命清高的不屑用肮脏手段,并未与我们真正起过什麽重大冲突。若非必要,我不想和他们闹翻。」 男人的弦外之音,身为心腹的手下再明白不过。 如果他们的情报正确,那麽主子愿意牺牲和三龙帮之间的和平,去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如果情报错误…… 整个鹰帮就毁了! 他一直不明白,为何一向精明冷静的主子会有如此冲动的决定,这是他亲手打造的王国啊!他舍得就这麽放弃? 「若确定了,那就行动吧。」男人面无表情的下令。 「先生,您不再考虑吗?」他迟疑着,「这麽做会不会太激烈了点?」 绑架三龙帮帮主的亲人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自从前任帮主垮台之後,他们已脱离黑道多年,但是…… 「不,去吧。」 已经考虑七年,他没有时间,也不想再浪费了。 陷阱已布下,现在就等收网…… 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许多事改变了,也有更多的事不曾改变。 东京的街头依旧,却多了几栋摩天大楼。 三龙帮新一代的主事者火野裕在接管帮中事物後,开始积极转型,靠着雄厚的财力为後盾,绝佳的人脉为辅助,再加上三位堂主精准的投资眼光,很快便在商界崭露头角,成为一匹黑马。 他们旗下商品众多,小至日常用品的制造,大至建筑产业的投资均有涉猎。 最初,为避免黑道的背景影响了新事业,他们悄悄的创设了一家新公司,对自个儿的来历保密到了家,谁也没想到原来这家前途看好的公司竟是三龙帮所建立。 渐渐的,在消费者开始接受、进而习惯使用他们的产品後,三龙帮才以「龙氏集团」的身份在众人面前现身。 起初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震撼,毕竟三龙帮恶名昭彰已久,老一辈的人甚至发起拒用龙氏集团的产品活动,然而由於龙氏集团旗下的产品远较同类型的商品精致优良,价钱也实惠,很快的便被年轻一辈的消费者所接受,加上龙氏集团为摆脱消费者对於其黑道身份所造成的反弹,投入大笔金钱在慈善公益上,所以企业形象极佳。 大众总是健忘的,时间一久,便逐渐忘了他们的黑道背景,甚至由於龙氏集团给员工的待遇优渥,使其成为最多人竞相欲进入的公司之一。 如今他们总算摆脱了过去的包袱,成功在另一个他们从前不熟悉的战场上闯出一片天。 一切看来似乎都很完美,直到某天一早,龙氏集团总裁的千金在上学途中遭人绑架,引起一阵大乱…… 「喀!」清脆的花剪声响起,一朵修剪过的紫色桔梗被置入花器中。 「喀!」又是另一朵粉色桔梗。 曾经,她有一度着迷於桔梗之美。 缓下手边的插画动作,月影未来怔怔的瞧着拈在指尖的花,陷入了沉思。 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羡慕它的美好吧!它是如此的纯洁无暇,和她相比甜美的外貌不过是假像,她明白自己的心中蛰伏着恶魔。人们总是被她那张看似纯真的脸孔给欺瞒,却又往往在了解她的本性後感到畏惧。 他们怕她,如同那些人怕严寒一样。 他们或许不服她,但的确害怕她。 「喀!」 究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她不再压抑,任凭那只鬼吞噬自己的心灵,让自己变得如此……令人害怕? 这几年来,她不择手段,就像「他」当初一样。或者,她和严寒根本就是同种人。 想到那个禁忌的名字,她握着花剪的手微微一紧。 这几年与他交手,让她彻底了解他的另一面——身为对手时所见到的严寒,她才明白,那些人怕他不是没有原因的。 「族长,您的访客到了。」外头传来小绿的声音。 访客? 是了,今早她答应了和一个人会面的,那个同她有一半血缘的男人。 「请他进来。」 「就这麽跑来,实在冒昧。」随小绿走进来的,是个长相酷似她父亲的男人。 才进门,他便先向她道了歉。 「请坐。」她打起精神,决定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你正式见面,月影小姐。」火野裕微微一笑,并不打算公开两人的关系。 他是父亲与原配的孩子,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 「这些年来承蒙你们照顾了。」月影未来朝他鞠了躬。 龙氏集团和月影家所属领域不同,表面上并无往来,但私下却因她和三龙帮的特殊关系,总有些默契。 「别这麽说,不管是多年前还是现在,对於龙氏集团无法给你太大的协助,我感到很抱歉。」虽然他一直晓得有这个妹妹存在,也知道她和哥哥与鹰帮的纠葛,无奈母亲尚在世,他无法明着给予他们太大的帮助,以免引起母亲不悦。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来他们不曾见过面的原因。 「我明白,龙氏集团近来已远离帮派间的纷争,还让你们去同鹰帮为难未免强人所难。」月影未来自是知道真正原因的,却替他找了个绝佳的理由,「再者若非八年前贵集团的海野先生救了未来一命,未来如今也不可能安稳的坐在这里。」 「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火野裕淡淡的道。 当初,月影未来会在停车场碰上当时黑龙堂少堂主海野浩一算是极为凑巧。三龙帮帮主当时仍是他们父亲,正巧派海野浩一以谈生意为由,至鹰帮行刺探之实,他想知道自己的女儿在那儿过得好不好,却不料正好遇见了出车祸重伤的她,於是海野浩一将当时昏过去的她悄悄带回帮内养伤。 那段重生的日子,她得到了未曾有过的父爱,也借着三龙帮内绝佳的人脉及手段,收集了关於月影家主要人物的把柄,最後以那些资料为要胁,风风光光的回到了月影家。 「火野先生今天可有什麽要紧的事?」能让他亲自来见她,肯定是发生了大事。 「进入冒昧来访其实是为了小女小爱。」 秀美微微一蹙。「她怎麽了吗?」 「她被人掳走了。」火野裕深深吸了口气,「是鹰帮的人。」 月影未来手一僵,花剪划过似雪肌肤,喷洒出鲜红的血。 「族长,我去拿药来替您包紮。」小绿惊道。 「不用了,不碍事。」她定了定神,随意取过一旁的白手帕按住伤口,「严寒掳走小爱做什麽?」 「……他要你,要我用你去换小爱。」火野裕皱了皱眉,「是我的疏忽,我以为凭她是我的女儿,没人敢动她。」却不料这个狂妄的严寒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看来他是知道那件事了。」并不意外,严寒何等精明,自认会发现她和火野裕是兄妹。 「不管如何,我是不可能答应他这荒谬的条件,但我需要你的帮忙。」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他。「这是小爱上个月照的。」 月影未来接过照片,顿了顿,「当然没问题,这些年来我手上握有不少鹰帮的资料,应该可以对你们有所帮助。」她低头看了手中的照片。 照片中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儿,约莫七岁大,卷卷的长发垂在身後,那脸蛋、那双眼,简直跟月影未来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 多年来,对於她的挑衅,严寒甚少回应,还以为他根本就不在意,却没想到七年後,他以这种迂回的手段再次和她有了交集。 但他似乎忘了三龙帮并不是好惹的,与三龙帮为敌,他不会有胜算。 「我会尽所能就出小爱的。」火野裕向她保证。 她知道他会,她看得出他有多疼小爱,「那麽,就麻烦你了。」 月影未来一向不喜欢出远门。 讨厌坐车大概是主因吧,她不爱长时间窝在那狭小的空间里,让别人操控自己的生命。她只相信自己。 可是今天却不得不出这趟门,坐进那令她不安的空间里,看着车窗外地景色一幕幕从眼前闪过。 和他斗了这麽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恨着他的,然而在听见严寒受了重伤的消息时,她却想也不想的便匆匆赶来他住的医院。 她等了这麽久,不就是要看到他受到报应吗? 可为何她的心会如此慌乱?她该高兴的不是? 以严寒的身手,要让他受伤实在不容易,可若是海野浩一和他那新婚妻子云夕绫联手的话,他受再重的伤她也不感意外,他们的身手她是见过的,遇上他们,严寒的胜算不大。 更何况……他绑架的是火野爱,是三龙帮帮主的女儿,大家疼宠的宝贝。还好在这次的拼斗中,小女孩毫发无伤的被平安就出,否则他的下场一定不只如此…… 「未来小姐,您要在这里下车吗?」他们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坐在前面的司机回头问。不想让外人知道她的身份,在外头她一律要随从们称呼她为小姐。 「我再这儿下车便成了。」 月影未来让随从替她开了门,却在下车时,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不该再多想了!月影未来强迫自己武装起来,她不要旁人看出她的心神不宁。 人们见到的月影未来一向冷静自制,她不能表现出软弱的模样。 月影家的身份帮了她不少忙,她才向院长提出想找某位病人,很快便弄到严寒的病历和病房号码。 「右胸受到重击,骨折伤及肺叶,身上多处擦伤……」她捏着那张写着严寒名字的病历,胸口不知为何闷得难受。 谁要他想不开绑架小爱想威胁火野裕?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她同情他做什麽?她为自己莫名的心疼感到生气。 表明了想单独见严寒一面,她让院内的医生以看诊不方便为由,调开了那些守在他病房外的彪型大汉。 现在,就剩下她和他了。月影未来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推开了门。 严寒住的是高级的单人病房,加上卫浴设备,一间约二十坪大小,从门口见不到里面的情形。 她只犹豫了一会儿,便踏了进去。 午後耀眼的阳光自窗外透进,亮的有些令人晕眩,她下意识的抬手遮住了阳光,心中感到不对劲。 照说,阳光如此刺眼,窗帘为何没有拉上?这样躺在床上的病患难道不会感到不舒服吗? 她忍不住朝床上瞧了瞧,却看到了令她不敢置信的画面—— 病床上竟是空的! 那张白色的病床上空荡荡的,什麽也没有。 怎麽会这样?一时间她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麽事,为什麽严寒不在病床上? 他不是受了伤…… 糟了!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心中警铃大作。 「这根本是……」 月影未来惊骇的转身想走,却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边,挡住了她的去路。 陷阱! 这一切,都是他精心设下的陷阱! 她瞪着倚在门边的男人,终於明白自己落入了他的圈套中。 那个七年来,她处心积虑想打败的男人…… 「我等你很久了,小香。」男人勾起一丝微笑。 「你……没受伤?」怎麽可能?他受了重伤的事最初是三龙帮告诉她的,她也透过月影家的管道确认过了,怎麽还会出差错?还有那张病历呢? 「有,但,没有你想的那麽严重。」他一步步走向她,沉稳的步伐压根儿不像有受伤的模样。 所以说她被骗了?月影未来慌乱的往病房内退,却心知自己无处可逃。 她像只受困的小白兔,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猎人朝自己逼近。 「你……你别过来!」她还想挣扎。 显然她的阻止对他不具效力,严寒轻松的便将她娇小的身子纳入怀中。 「放手!」一张俏脸因反抗而涨的通红,惊慌失措的模样哪里还像平时那从容优雅的月影家族长? 整整八年!她终於回到他身边了。属於她淡淡馨香飘入鼻间,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经过这几年,她褪去了少女的稚嫩,增添了沉静婉约的女人味,严寒满足的吁了口气,拥紧了她,全然没把她的恼怒放在眼里。 「你……」他到底想干麽?她被他的举动惊呆了,他从不曾如此主动过,即使是他们新婚的时候,现在他却……而自己更该死的因为他的拥抱而心跳加速、乱了方寸! 「小香,别忘了呼吸。」拍拍她嫣红的小脸,他轻笑着,难得好心的提醒,「还是你想因此昏倒在我怀里?」 啊!她快疯掉了!这男人到底怎麽了。他真是她认识的那个严寒吗? 甩甩头,小手努力的想扳开扣在自己腰上的大掌,然而那却像被铁锢住般,怎麽也拉不开。 「我瞧你之前对付鹰帮倒是挺心狠手辣的,怎麽现在活像舌头被猫咬掉了?」 笑睇着她垂死的挣扎,严寒心情倒是极好。 「那是你欠我的!」她火大的道,对於被他轻易制住行动感到气恼。 「我并不认为我欠了你什麽。」他否认她的指控,将头埋在她柔软的发间,贪婪的嗅着八年来他日夜想念的味道。 拥有她的感觉真好。 是啊,他是不欠她什麽,他只是、只是爱权势比爱她多一些而已,偏偏她无法接受这点。 「我讨厌你。」她闷闷的道。 恨他,也恨自己竟如此在意他,过了这麽多年,她竟仍无法释怀。 「你已经花了八年的时间向我证明这件事了。」他意有所指,指尖在她身上游走,仿佛想确认她身上的每一份都确确实实的的存在。 「我可以再花另一个八年证明给你看。」她抓住那不安份的手冷笑。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点点她挺翘的鼻,当年不小心着了她的道是他的疏忽,她怎麽以为他还会让她逃走第二次? 他的话是什麽意思?月影未来一呆。 「这里可不能久待了,走吧!」他拉起她的手便要走。 走?她跟他要走去哪?「等等!我没有要跟你走……」 现在想想,严寒设下这个陷阱,总不会只是要跟她叙叙旧吧! 他……打算绑架她?月影未来感到一股寒意。 她进来好阵子了,随从久不见她应该会发现不对劲,也许她可以…… 「不用期待有人会来救你,你大概不知道吧,鹰帮是这家医院最大的股东。」 他看穿她的想法,不怀好意的笑着,「你的随从早就被支开了。」 「什麽?」月影未来顿下脚步,她怎麽从不知道这回事? 他居然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收购了这间医院,不露半点风声,这个局他究竟布了多久? 「为了避免你再继续找鹰帮麻烦,只好请你跟我回去了。」见着她,他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可不想多杀人。 「不!」她仍试图为自己的自由奋战,张口便想往他捉着她的手咬去。 若是真被带回鹰帮,她可不敢想像他会如何处置她,她没忘了这几年自己是如何不择手段想整垮鹰帮的,他一定恨透她了。 她软弱的抵抗对严寒的行动丝毫没有影响,他轻易的将她娇小的身子提起,大掌捂住欲逞凶的小嘴。「不想受苦的话,劝你还是安分点。」 「唔唔唔……」她挥舞着双臂,瞠着大眼怒视着他,尤不知死活的与他唱反调。 「相信我,你再挣扎一下,我就脱了你身上的衣服并当众把你掳回去,你知道我向来说到做到,别以为我不敢。」他淡淡的威胁,感受怀里的小人儿变得僵硬,再也不敢乱动。 她当然知道他敢!丢脸的人是她又不是他! 「这样乖多了。」她不情愿的安份显然取悦了他。 她到底是着了什麽魔才会走这趟的?月影未来对自己感到气恼。 算了,既然她八年前都能够逃走,这次也一定有办法的。 偏偏就在她这麽想时,恶魔般的低语却在她耳边响起—— 「小香,别想再度逃离我身边,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她想反驳,却被他眼中的认真给震慑住。忽然,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逃得出他的手掌心了。 他为什麽还要找她? 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月影未来在心中不安的想着。 这麽多年来他对她不闻不问,月影家对他的百般为难似乎也未对他造成太大影响。 还以为他已经忘记她了,却没想到八年後他竟以这样方式将她捉回身边。 「在想什麽?」扣着她细腰的大掌一紧,让她不得不收回思绪。 「放手。」车上空间明明就挺大的,他就非得这样粘着她吗?月影未来气恼的想把搁在她身上的手扳开。 不过显然她的喜好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我已经放你在外头玩八年了,小香。」言下之意他并不打算松手,更不打算再让她离开。 「我没有玩,况且月影家不是『外头』,是我家。」搞不懂自己干嘛跟他解释那麽多,只是太久没和他人这般贴近,那过分的亲昵让她除了心慌意乱外,心中还有股说不出来得骚动,总觉得她必须说些话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一辈子你只能在我身边。」他霸道的决定了她此生的命运。「你的家,也只能和我在一起。」 「你算什麽东西?」他的狂妄让她咬牙切齿,「相不相信我随便去路上找个路人他都会愿意养我一辈子?」 他当然相信,她的美丽他比谁都清楚。 「那你最好祈祷他们命够硬。」免得他找人做掉对方太容易,没什麽乐趣。若不是确知她在月影家过的不错,这几年来也没任何男人能够接近她,他岂会纵容她这麽长一段时间? 恶劣的家伙! 月影未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麽。 「你就这点为威胁人的本事?」她冷笑的讽刺。「堂堂鹰帮帮主气量也未免太小了。」 在月影家呼风唤雨惯了,她无法忍受现在这般受制於人的感觉。 「小香,别激怒我。」他淡淡的道。「那很不智。」 「我做过最不智的行为就是嫁给你!」她不怕死的回道。 叹了口气,「哎,我真怀疑你把那个柔顺可爱的野野宫香藏到哪儿去了。」现在的她根本像只泼辣的小母猫。 闻言,月影未来涨红了一张俏脸。「我就是这个样子,以前是,现在也是。野野宫香根本就不存在,被骗是你太蠢。」 她痛恨他提到那个女人,更讨厌他喜欢野野宫香胜於月影未来。 「小香,你……」 「不要叫我小香,我不叫小香!」气呼呼的别过头,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如此讨厌「野野宫香」这个角色。 「你是。」他喃喃的道。「你一直都是小香。」 八年不见,她还是和当年一样美丽、一样骄傲,尽管她在众人面前总是伪装的很好,他还是看出她温柔面具底下,那不愿受到拘束的灵魂。 就某种程度来说,他们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的人,只是她重感情,他则重权势。和她交手很有趣,这也是这些年来他不急着逮回她的原因,他一直很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少能耐。 想想还真是矛盾,当初为了得到鹰帮舍弃了她,可现在他又因想见识她的能力,不惜以鹰帮作为赌注。 「我恨你……」她很少用到这麽强烈的字眼,但此刻却想不出更贴切的辞汇来形容对他的心情。 他总是这样,不顾她的喜好,不在乎她的心情。她是个有血、有泪、有感情的人,不是任他摆布的娃娃啊! 「小香,你在心里恨着我不放过你的同时,先想想是谁先挑起这一切的吧!」 他指指她的心口,「是你,是你在十五岁那年,就这麽闯进我的世界;是你就算离开,也不惜代价想把我都垮,逼着我时时刻刻记着你;也是你主动来医院见我,才让我有机会带回你。别急着怪我,若没有你的配合,我一个人可办不到。」 他的话狠狠击中她心底最脆弱的部分,月影未来苍白着脸不想承认,却心知他说的话极有道理。 她总是不断说服自己,对於他的处处刁难作对只是报复心作祟,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或者,那只是她想接近他所找的藉口罢了? 她忽然不敢去探究答案,就怕……她不会喜欢真相。 第四章 他没带她回从前的家,却到了郊区一栋她所不知道的房子。 原以为这些年来他的行踪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然而现在看来,他似乎还有许多她所不知道的事。 屋外有人二十四小时驻守着,她被允许在屋内及百坪大的院子里走动,却不能踏出围墙外的世界。 她不禁想那些保全压根是防她逃走用的,而非防外人闯入。 院子里种了许多各色的桔梗,难道他仍记得她喜欢桔梗?这念头让她有些彷徨,也有些窃喜,至少,那证明了严寒心中还惦记着她,不是吗? 通常她都是孤单一个人在家,要到晚上九点多才会见到严寒返家,虽然家里还有个打扫煮饭的佣人,但几乎只有在他们用餐时才会出现,且总是沉默不语。 大概是严寒要求的吧,那名妇人总会在他们房内摆上几枝新鲜的桔梗,让原先过於单调的室内增添了不少色彩。 就一个阶下囚来说,他待她好到不像话。一百多坪的房子里应有尽有,花园内的景致也不错,只是莫名其妙被绑架到这里,她的心情如何好得起来? 於是第一天,月影未来砸坏了客厅里所有她看得见的东西,并威胁打扫的妇人不准收拾,独自一人坐在唯一没被她翻倒的单人沙发上冷笑的迎接他回家。 对於她的行径,晚归的严寒仅是挑了挑眉,什麽也没说便拖着她回到卧室内,不顾她意愿的拥她入眠。 娇小如她,力气哪敌得过这霸道的男人?她被他压到喘不过气,挣扎了一整夜累得筋疲力竭,搂着她的男人倒是睡得极安稳。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时,他已经不在了。 走下楼,月影未来发现客厅也已被清理的乾乾净净,想找那名可怜的妇人出气,却又觉得自己太幼稚。 可……她就是不甘心吗!他居然对她忙了一整天的破坏无动於衷? 看来得想另一个法子才行…… 左思右想,月影未来笑眯眯的向妇人要了把剪刀,并再三保证她绝对不是用来自残。 大概是她唇边的笑意太过灿烂,一点都不像要自尽的人会显露的样子,妇人虽有些不安,还是给了她一把锋利的剪子。 晚上严寒回到家时,发现客厅整整齐齐,未向昨天那般遭到破坏,他疑惑的看着那名表情无辜的小女人,并不认为她会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什麽坏事也没做。 「说吧,你今天又做了什麽?」他脱下外套,决定直截了当的问。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呀!」面对他的怀疑,她笑得甜美无害,期待极了他等会儿的表情。 「算了!」不过是在屋内,料她也做不出什麽惊天动地的事。 未曾想过要另外准备间客房给她,两人同房对严寒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当他再度拎着她回房就寝时,原以为她会像前一天那样挣扎不休,没想到这回她竟出乎意料的顺从。 早该在那时就发现不对劲了,她怎麽可能懂得「顺从」两字怎麽写? 在卧房里看到满地的碎布後,他终於明白她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你剪了我的衣服?」他的语气倒是挺镇定。 「是啊!」呵呵,看他怎麽办! 「你把全部都剪了?」检视着空荡荡的衣橱,他的语调中增添了一丝危险。 可惜她太过兴奋并未察觉,往软软的床上一坐,打算好好欣赏他生气的表情。 「好像是。」 「用这把剪刀?」他随手拿起一旁桌上的剪刀,并从地上捡了块被她剪碎的布条。 「当然。」月影未来仍未意识到危机,不知死活的回答。 可惜还来不及享受他的怒气,下一刻,她便被压倒在那长大床上,在尚未搞清状况时,严寒欺了上来,用布条牢牢地将她的手缚在身後。 「喂!你做什麽?放开我!」月影未来目瞪口呆,他是变态吗?干麽绑住她的手? 「你不是很喜欢剪衣服?」他冷笑,这娃娃是嫌他太宠她了? 「住手!」眼见那把锋利的剪子逐渐靠近自己,她慌乱地扭动着。 「劝你最好乖乖别动,一身细皮嫩肉割伤了我会舍不得的。」说是这麽说,握着剪刀的手可一点都不留情。 性命悬在他人手中,她哪敢乱动?只能狠狠地瞪着男人,猜测着他要怎麽处置她。 严寒也不理会她,好整以暇的用剪刀剪开了她的小洋装。 「严寒!」怕不小心被伤到,她僵着身子尖叫道。 「刷!」的一声,一件名家设计的小洋装就这麽在他手中化为布堆,仅能略遮掩住发抖的身子。 他竟然……竟然剪了她的衣服?月影未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他怎麽可以这麽做?外衣底下的白皙若隐若现,她颤抖着,脑中一片混乱,却仍注意到他似乎还不打算住手。 「走……走开!」她得很努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开口求饶。 「剪了我的衣服,不正是希望我礼尚往来嘛?」她的破坏能力还真出乎他意料,看来不给她吃点苦头不成。 剪刀这时已抵在她胸前,心知他下一个动作她绝对不会喜欢,顾不得会被利刀伤到的危险,她急切地转过身子,就是不愿让他连内衣一起剪了。 刀锋险险的在白嫩的肌肤上划出红痕,残破的小洋装也在此时因她的挣扎而脱离,露出了线条优美的背。 「你……」见她不怕死的反抗,他的怒气又增。 将剪刀抛在一旁,他将那压根没什麽遮掩效果的碎布扯了开来。 只是当她裸露的背映入眼中,却换严寒怔住了,他瞪着她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那原该完美无瑕的背上,遍布着许多长长的疤,事隔多年,那些可怕的伤害仍在她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一条条的,像是控诉着他的罪行。 他这辈子永远也不可能忘记,那是他的杰作…… 心,忽然莫名的抽痛起来。 「我恨你。」并未察觉到他内心的转折,更没看到他脸上的震惊,月影未来忙着不让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掉落。 她不想在这男人面前认输,更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落泪! 身後的男人沉默着没有动作,她只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隔了一会儿,轻轻的吻落在她的背上,她一颤,不明白他的动作为何忽然变得温柔。 「还会痛吗?」他压抑的问着,语气中藏着说不出口的歉意和心疼,轻柔小心的动作像是怕再度伤了她。 月影未来咬紧了唇,知道他看到了那些可怕的疤,同时,她也忆起那些伤疤的由来。 痛?他居然有脸问她会不会痛? 当她被野野宫鹰鞭打,痛得死去活来时他怎麽不来救她?当她因伤口恶化躺在病房中发高烧时,他这罪魁祸首在哪里? 她是故意的,故意让那些其实可以除去的疤痕留在自己身上,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过去的愚昧。 她气、她恨。气他从前的无情,又恨他此刻那般温柔不舍的语气,使她动摇了心。 「已经不痛了。」 不痛了……那些轻柔的吻意外的抚平了她的伤痛。 他缓缓为她解开绑在手上的束缚,大掌拂过那些丑陋的疤,没有一丝迟疑、厌恶,只有温柔。 不痛了…… 当他自背後无声地搂紧了她,像是护着自己最心爱的宝贝,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心头那道痛了许多年的伤口,不痛了…… 她一向起得很早,但现在每天当她起床时,身边的男人都已经不在了。 其实这里离鹰帮总部并不算近,车程大概要一个小时以上,严寒却每天往返。 她曾期待过哪日他会忙到夜不归营,好使她喘口气,可惜至今从未有过这种好运。 自那夜後,他对她不再有逾矩的行动,只是每晚仍坚持抱着她入睡。一开始她当然强烈抗议,挣扎不肯就范,但後来她就发现跟他作对无疑是自找麻烦。 面对她的反抗,严寒总是从容不迫,仿佛将她当成了任性的小女孩,反倒是她累得筋疲力竭。 也罢,他除了抱着她不放之外,也没有什麽其他太过分的举动,她也懒得再虐待自己。 他到底每天都是几点起床的? 此刻,她刚睡醒,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六点。 浴室传来水声,他应该也刚睡醒没多久。 这里的一切都和她过去的习惯不同,西式的建筑、西式的饮食,她以为她会无法适应,但事实上却没有。 浴室的门忽然打开,直觉地回过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他穿着浴袍,手上拿着毛巾正擦拭头发上的水珠,不知道为什麽,她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你醒了?」他倒是不认为有什麽不对劲,迳自走到床边坐下来。「你可以睡晚一点的。」 「习惯了。」她不晓得为什麽他要说那句话,他难道不知道那会让她以为他在关心她吗? 他忽然的靠近,使她有些无所适从。 相隔多年再相遇,他的容貌变了不少,变得更成熟、更具魅力,每当他靠得很近她就会没来由的心慌。 「但是你晚上都没睡好,不是吗?」他再度贴近,水滴沿着他的短发落在她的睡衣上,她稍稍後退了点。 他怎麽会知道她晚上都睡不踏实? 「那还不都是你害的!」她喃喃抱怨着。他坚持搂着她睡,害她几乎天天失眠的不就是他吗? 虽然他的怀抱很温暖,可是、可是她就是会紧张啊! 或者除了紧张,还有一些她不想懂的情绪…… 「小香……」他又更靠近了些。 「停。」受不了水滴的自己满身,她抢过他的毛巾。「你不要再靠过来了,坐好。」 薄唇微微扬起,严寒没有异议的乖乖坐好。 她有些慌乱地替她擦着头发。 他们以前也是这样……他对於自己的事总是漫不经心,常都得靠她替他打点,像擦头发这种小事就是。 「我很想你,小香。」他忽道。 她的手一抖,随後没好气的开口,「是啊,我也很想你,每天都在想着怎麽杀了你。」 「所以你那天是去医院看我死了没?」 他大概有点不正常了,竟喜欢上她愤愤咒骂着他的神情,谁叫她总是心口不一,嘴上说恨他,实际上做的又是另一回事。 比如说现在,虽然口中说着想杀他的话,那双小手却细心的替他将头发擦干,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那当然!海野夫妇没杀了你真是失策。」月影未来哼了哼,将他淩乱的头发拨齐。「好了!」她跳下床,拿起毛巾往浴室走去。 「小香。」他拉住她的手,将她捞回怀中。 「放……放手啦!」他老爱这样动手动脚的,抱了一整晚还抱不够吗? 手忙脚乱的推开他箍在她身上的手,月影未来几乎是用逃的冲进了浴室。 「砰!」的一声,她用力关上浴室的门,隐约还听到身後传来他的笑声。 他们为什麽会变成现在这样?她躲在门口喘着气。 该恨他的不是吗?为什麽他们居然能够如此和平共处?最糟糕的是,她似乎并不讨厌这样的情况。 不讨厌……她怎麽可以不讨厌他? 只是,想到他为了将她带回鹰帮,付出了不少代价,她就很难真正对他生气。 他应该有一些在乎她的吧?也许比她想像的还多,不然怎麽会为了她如此大费周章? 可她还是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麽。 心不在焉的梳洗过後,她走进更衣间,拉开衣橱,里面清一色的洋装。 她真的不喜欢这种轻薄衣服,总觉得很没有安全感,他明明知道,却偏像是同她作对似,硬是准备了一整橱。 没其他选择,她只得挑了件苹果绿的洋装,另外再搭上披肩好遮掩小露在外的香肩。 出了更衣间,发现他已不在房内,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慢慢晃至楼下,却见他正坐在餐厅中。 不想待在有他的地方,可桌上丰盛的早餐诱惑着她的胃。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她决定还是别跟自个儿的肚子过意不去。 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刻意忽视他的存在,她伸手取用淋了枫糖的松饼。 如果他是存心想喂胖她的话,这招的确很成功,每餐都吃得这麽丰盛,她想不胖也难。 她那吃惯清淡饮食的胃,比想像中更快适应了这里的饮食。 甜甜的枫糖在嘴中化开,她暂时忘了对面坐着一个该提防的男人。 「先出门了,小香,晚上见。」他绕过餐桌,趁她来不及反应时偷了个吻,并不意外的看到那张娃娃脸变得通红。 至於是生气还是害羞就不得而知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有个小女人在家里等他,虽然……她并不是那麽乐意见到他。 「我不介意你晚上不回来。」不但不介意还非常期待。 「放心,我会回来的。」好不容易才逮回她,他可不会放过任何待在她身边的机会。 「你真的可以不要回来!」她很诚恳地说着,还不忘将美食往嘴里塞。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他低笑。 他实在不想离开他,只是尽管不舍,他还是有很多事得先处理。特别是三龙帮那边…… 再度瞧了那个还在愤愤不平的小女人一眼,他遗憾的走出餐厅。 「真是的!每次都这样。」搞得她一早心情就乱糟糟的,瞪着他离去关上的大门,她忍不住嘀咕着。 可是她也很奇怪,为什麽要为他的一举一动而乱了阵脚? 她在别人眼中一向镇定从容,他却总有办法惹得她跳脚。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重逢後的他似乎以看她生气为乐…… 恶魔般的男人! 像泄恨似的,她用力地嚼着煎得香酥的热狗。 「叮咚!」这时门铃忽然响了。 他不是才刚出门,怎麽又绕回来了?月影未来狐疑的瞪着那扇门,却不大想去开门。 他明明就有钥匙,干麽不自己开门? 低头继续咬了口荷包蛋,不打算理会。 「叮咚叮咚!」门外的人似乎不放弃,继续按着电铃。 该不会是忘了带钥匙吧?她有些不耐的想着,一点都不想帮那可恶的男人开门。 「叮咚叮咚叮咚!」 他这样猛按电铃是想吵死人吗?月影未来翻翻白眼。真是的!改天一定要想办法把那该死的电铃给拆了。 她不情不愿的跳下餐桌的椅子,顺手拉了一下快滑落的披肩,懒懒的朝门口走去。 麻烦,她就是不习惯穿这类的衣服,老让她觉得自己变得笨拙。 「严寒我告诉你……」她一面开门,一面劈头就想骂人。 呃,站在门口的不是严寒,却是个有着波浪卷发的漂亮女性。 月影未来吞下到口的话,稍稍打量了眼前的这个……嗯,似乎对她有些敌意的女人。 她是谁呀?能直接通过外头的守卫进来的人应该不多吧!就不知是鹰帮里的哪号人物。 而且……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她大概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身为女人的直觉使她多多少少有些明白对方的来意,唤作是平时也许她还有点兴致耍耍人,可惜今天她没空也没心情玩。 「要找严寒?很抱歉他不在。」眨眨眼,她想送客的意思应该很明显了。 不管这女的是谁,只要是鹰帮的人,她都没兴趣认识。 「我不是要来找严寒的。」漂亮的女人盛气淩人的睨着她,神情又妒又恨。 「那你大概走错路了。」懒得跟她玩原配偏方的争宠戏码,月影未来对於自己刚刚没看清楚外面是谁就应了门感到後悔,准备直接关门不予理会。 「等一下!」哪知这女人多半是有点功夫,力道大的惊人,她一手按在门上,经过几番努力,月影未来怎麽也无法撼动那扇门。 「你到底想怎样?」无奈,只得顺着她的脚本走下去。 「我是来找你的。」俏挺的鼻子哼了哼,表情甚是不屑。 「我不认识你。」叹了口气,她没想过自己竟有一天成为肥皂剧的女主角。 「我叫赤石美智子,是寒的得力助手。」女人迫不及待的自报姓名。 「哦!」然後呢? 稍稍使了劲,发现门还是无法关上,又不想让她进屋子,月影未来只好继续站在玄关处。 「你的反应也未免太冷淡了吧?我可是寒倚重的部属!」显然她的反应让对方不甚满意。 「我知道,你刚说过了。」她没有健忘症。 「那你不请我进去坐坐?」真是的,一点待客之道也不懂吗? 「严寒的助手关我什麽事?」月影未来冷笑。 她讨厌鹰帮,讨厌关於他的一切,不管这女人是谁她一点也不想理会。 「算了!」对方用一种「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迳自绕过她,大大方方的走进屋内。 怪了,这里到底是谁家啊?月影未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一时间没意识到自己竟已把这里当成了「家」。 「这儿布置得不错嘛,挺像寒的风格!」赤石美智子打量着,却没发现无意间泄露了之前从未来过此的秘密。 「我讨厌西式建筑。」月影未来懒得同她客套,晃回了餐桌前,决定不让不速之客影响她吃早餐的心情。 「寒可是喜欢得很,我也是。」 她不笨,听得出美智子想暗示什麽,不过,美智子搞错了对象,严寒要喜欢谁,她根本就不在乎。 悠哉的喝了口热牛奶,嗯……好吧!还勉强可以接受,也许西式早餐没有她想像中的难吃。 「是吗?可惜这间屋子的女主人不是你,再喜欢也没用。」哎呀,说这种话并非她的本意,只是这女人摆明了来挑衅,不回应说不过去。 「你……」简单一句话,便让她气炸。 涂满红色指甲油的纤指扬起,颤抖着指向她,「别以为寒带你回来安着什麽好心,他不过是防你在破坏他的好事而已。」 「严寒是什麽角色?要防我他大可直接杀了我,何必大费周章带我回来?」说这话的同时,叉起培根的小手一顿。 对啊,她以前怎麽都没想过这问题?依严寒的个性,怎麽会任由她胡闹了这麽多年而不加以制止? 她隐约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是特别的,但严寒将鹰帮看得比什麽都重,他甚至可以为了鹰帮牺牲她。 照理说她这样搞,他该气得想将他宰了才是,还是,她所做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痛不痒,因此也不急着「处理」她? 想到这儿,口中的培根忽然变得难以下咽。 「我在跟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什麽?月影未来愣了愣,半晌才想起还有个女人在身旁。 如果她说没有,这女人会不会气疯?严寒怎麽会有这麽胸大无脑的「得力助手」? 「你这人怎麽老是发呆?」不满再三被当成透明人,美智子推了她一把。 她才要奇怪怎麽会有人这麽不要脸大刺刺的走进别人家哩!「小姐,我真的不认识你,我也没兴趣认识严寒的朋友或是手下。」这样话说得够明白了吧?她真的不明白对方究竟想跟她示威什麽。 揉揉被推疼的肩膀,她实在很无辜,莫名其妙被严寒囚禁在这儿,还要受到妒妇的骚扰。 「我只是要告诉你,别以为严寒有多喜欢你!你根本配不上他!」瞧她娇娇小小弱不禁风的,像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哪配得上严寒? 喔。「那你又配得上了?」 「当然!」她大言不惭。 「那最好,求你快点去巴着严寒,让他早点厌倦了我,好让我能够离开这儿吧!」她很诚心诚意的说。 「你这是在取笑我?」美智子尖嚷着。 「你想太多了。」她只是鄙视她而已。 话说回来,记得八年前的严寒可是人见人怕,这个叫美智子的女人会爱上他也算是了不起了。 不幸喜欢上那个冷血恶魔,也许她该基於同情,别那麽诚实才是。 「你别太嚣张,总有一天寒会明白你根本不适合他!」 「我想他应该一直很清楚这点。」那男人既不杀她,又不肯放她走,多半是为了向她展示他的能力。 他要她知道,没有人能反抗他的权威。胡乱地用叉子翻搅盘中的食物,她忽然没了胃口。 「你别自以为得到了寒,他不过是一时被你迷惑住了,他很快就会了解到我才是最适合他的人!」和严寒敌对的月影家女人,哪比得上对他死心塌地的部属? 满口寒啊寒的,叫得还真亲热!月影未来感到一阵厌烦。 见美智子犹唠叨不休,她忍不住下了逐客令,「赤石小姐,我真的不明白你来做什麽,大门在那儿,恕我不送了。」 她现在只想窝回那张软软的大床上生闷气,虽然这种睡回笼觉的颓废习惯并不符合她的个性,可……管他的,反正她现在不过是阶下囚,颓废就颓废吧! 才这麽想着,双脚更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自动自发带着她的身体离开餐桌。 「你给我站住!」美智子气得发抖,她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何曾被人这般忽视? 差点忘了,「记得帮我关上大门,谢谢。」虽然这里应该不会有小偷强盗。 美智子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前甩了她一巴掌,尖锐的指甲在那张柔嫩的小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痛! 月影未来蹙起了秀眉。这女人还真凶,说动手就动手! 好吧,既然这个叫美智子的女人敬酒不吃吃罚洒,那麽她也不用太客气了。 她以为这月影家的族长是当假的吗?吸了口气,正想发作,却有人比她更早一步。 「美智子,我不记得我有邀请过你来我家。」 第五章 两个女人同时一怔,缓缓的转头瞧向玄关处。 话题男主角正站在那儿,脸上森冷的表情说明了他的不悦。 他生气了?月影未来有些讶异,印象中他总将情绪隐藏得很好,可现在她却清楚的看出他的怒气。 「寒……」美智子收起狰狞的表情,娇声唤着,变脸速度之快令月影未来咋舌。 似乎有好戏看了! 脸上热辣辣的疼痛影响了不了她的好心情,她对於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感到兴致勃勃。 「美智子,我说过别挑战我的耐性,你忘了?」见着月影未来那肿起来的脸颊及那道鲜明的血痕,他的眼神变得深沉。 「寒,人家只是想和这位妹子打打招呼嘛!谁知道她……」 妹子?月影未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麽。美智子到底知不知道,其实她比她大上好几岁? 「够了,瞧在令尊的份上,我对你已经纵容太多,小香是我的人,谁准你动她了?」不耐的打断她的话,想到她竟让小香受了伤,他就感到愤怒。 「我叫月影未来不是小香。」一旁看热闹的月影未来忍不住开口纠正。 他的回应是瞪了她一眼,嫌她多嘴。 粉嫩的唇微噘。好嘛!不说就不说,她乖乖看戏就是了。 「寒,你该不会忘了她是我们的敌人吧!」月影家的族长耶,这几年来害他们害得还不够? 「你的话未免太多,我要如何处置我的人,难道还得先经你同意?」是他太容忍,才让她以为可以为所欲为? 「我……我只是希望你别被她给骗了。」终於发现严寒神色不对,美智子说话也变小声了。 「关於这点你就不需要替我担心了。」骗他?不,他那可爱的小妻子才不懂如何骗他,她就算阴他也会阴得光明正大。 话说回来,她的脸怎麽这麽肿?三两步走到月影未来身边,他抬起她的脸仔细察看。 「你放手。」她不给面子的拍开他的手。「不要乱碰我。」 很痛耶!他是想对她造成二度伤害吗?那女人下手可不是普通的重。 「别动,我瞧瞧。」他沉声道。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脸,像是在对待易碎珍品似的。 他干麽露出一副心疼的模样啊?对於严寒突来的关切,她有些心慌意乱。 「寒……」他过度的关心连美智子也察觉了,为此她感到莫名的惊恐。 爱他好多年了,可他对她一直是冷冷淡淡的,原以为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却没想到他竟会对那月影家的女人露出那样的神情。 为了那娃娃般的女人,他不惜花数年的时间布下擒她的陷阱,即使得罪了月影家和三龙帮也不在乎。 或者他并非无情,而是太独钟一人…… 「你还不走?」回头,严寒脸上写满厌恶。 他没找她算帐就不错了,她竟还如此不知好歹? 踉跄的退了几步,美智子终於明白眼前的严寒并非她所熟知的那位,或者,她「以为」自己所熟知的。 她仓惶的逃离现场,连门都忘了关。 「会痛吗?」应该很痛吧?瞧她小脸皱成那样。 「哪比得上八年前被野野宫鹰打的?」明知不该,她却偏偏忍不住提起。 「小香,你……」苦笑。她真的还在记恨,他已为这件事付出八年失去她的代价。 「我的名字是月影未来。」她努力为自己正名。 「小香这名字是你告诉我的。」他记得很清楚。 「我只是说我对那个名字印象很深刻而已。」她印象当然深刻,因为那是她母亲的名字。 「你坐好,我去拿冰敷袋。」她脸上的伤越看越碍眼,他决定先不跟她争辩这个问题。 不一会儿,他拿回了一个冰敷袋以及急救箱。 「来,拿着。」他将包了毛巾的冰敷袋递给了她。 「她是谁啊?赤石拓的女儿?」接过冰敷袋贴着自己热烫的脸颊,关於被无故打了一巴掌她似乎并不怎麽恼怒。 赤石拓她是知道的,当她还在鹰帮时,赤石拓便在严寒身边了,只是他从不让她接触鹰帮的事,她倒也没注意到原来赤石拓有个骄纵的女儿。 「嗯。」他没多说什麽,反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 「你怎麽又折回来了?」他不是要去办公室。 「守卫告诉我,美智子跑来这儿说要见你。」他们不敢拦她,只好打电话通知他。 本来并不是很在意这事的,因为他晓得要这小女人吃亏不容易,但不知为何,想了想最後还是丢下了公事,折回来瞧她,却让他见到美智子打了她。 美智子有些武术基础,他的小女人怎麽禁得起她打?想到此,他就感到莫名生气。 到底是气什麽,他不太清楚,是气美智子打了她,还是气她为何不反击?又或者,他是在气自己没有即时阻止美智子? 他怎麽会忘了,他的小香只是个娇弱的娃娃,就算再聪明,碰上美智子那种有点武术底子的任性大小姐,她还是会受伤。 「你好像不太高兴?」她好奇的看着他,奇怪,她是当事人都没生气了,他正气什麽? 「手拿开。」不打算理会那个连自己也不明白的问题,他示意她先放下冰袋。 「我帮你上药。」 若是那张精致的小脸留下疤痕,他会要美智子吃不完兜着走。 「我不要碘酒。」小手戒备的捂着脸不肯拿开。 「我知道,我没拿碘酒。」他晃了晃手上的云南白药。 他居然还记得?月影未来一呆。 「你放心,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再着了你的道了。」 家里的「危险物品」早在她来之前就收拾得乾乾净净,省得哪天他怎麽死的都不晓得。 未受伤的右颊染上了红晕,正想发作。 「你……」只是她才说了一个字,便立刻发现了眼前更大的危机,「等等,你别再过来了,我自己擦就好。」 他什麽时候又靠这麽近了?她急着想躲避,偏偏严寒却很坚持亲自动手,当粗糙的指触及她的脸,接着细细的粉末抚过细长的伤口,她察觉自己正微微发颤着。 他的气息包围着她,令她有些昏眩。 「美智子……」 低低的嗓音在耳边缭绕,她仅隐约听到「美智子」三个字,茫然的眼眨呀眨的,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麽。 「小香?」她怎麽恍神了? 「啊?什……什麽?」猛然发现自己竟瞧着他发呆,月影未来有些结巴。 「我说,我跟美智子没有什麽。」他重复了一遍,却没想过自己为什麽要和她解释。 「喔,我知道啊。」她一脸不在意。 「你倒是挺豁达的。」他不知道该恼还是该喜。 「爱上你这个没血没泪的恶魔是她的不幸。」其实她该为美智子默哀的。 「……」他瞪着她不语。 「难道不是吗?」睨了他一眼,「你可曾爱上过任何人胜於自己?」 她太了解他的无情,他总是吝於对他人付出情感,或许他真正爱的人只有自己。 爱上他的人,真的很可怜,妒嫉或吃醋,根本是多此一举。 「也许你说的没错。」拭去她脸上多余的药粉,他拿起ok绷将那道细长的伤口贴了起来。 重新将冰敷袋贴在红肿的左颊上,月影未来心头闷闷的有些难受。 尽管表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可当他直言不讳的承认时,还是让她感到不是滋味。 热辣的痛感在接触到冰凉的物体後逐渐消退,但他直视着她的目光却使她不自在。 他怎麽可以在说出那些无情的话语後,还用这般炽热的眼神看她? 「小香……你是不是好像有什麽事忘了告诉我?」严寒忽然开了口。 她要笑不笑的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的可多了。」谁知道他在讲哪一件? 严寒收起了急救箱,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该从何问起。 「例如……火野爱?」 原来是要问这个,她一怔,耸耸肩。「她是我哥的女儿,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严寒盯着她,像是想从她脸上的神情看出些什麽。「她今年七岁。」跟她离开他的时间差不多,而且小女孩的长相几乎跟她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 月影未来耸耸肩,自椅子上站了起来,没忘记自己原本打算回房窝棉被的计画。「那又如何?」 「火野裕并未娶妻。」却有个和小香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儿。 严寒拉住了她,不让她就这麽溜走。 「有人规定要结婚才能有孩子?」月影未来冷笑,「若是如此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她父母可也没结婚。 「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麽。」严寒淡淡的道,「你……」 「我是知道你想问什麽,」她截断他的话,有些颤抖的说:「你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当时我是在什麽样的情况离开你的。」 是,他是比任何人都了解,因为他就是造成那一切元凶。 她是如此娇弱,就算真怀了他的孩子,在那样的严刑拷打下也早该没了……他究竟是在期待什麽? 「忘了那个女孩吧。」她力持镇定的说,语气中有种他不懂的情绪。「忘了她吧,永远别去想她。」 难道……严寒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 「小香——」他不死心。 「别问了。」看出他想问什麽,她略显激动的道,「拜托你别再提孩子的事了。」 转过头,她躲开他审视的目光。 所以,那时她还是怀了孕吧?只是孩子…… 高大的身躯变得僵硬,胸口那股陌生的沉重情感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忽然不敢去想,那些年她过的是什麽样的日子。 午夜梦回,在他因毫不知情而过着自由生活时,她是否又曾想起或悔恨过什麽? 凝视那张因激动而有些泛红的小脸,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痛。 「我不问就是了。」抱歉的话语哽在喉咙,他却不知如何抚平那道被他挑起的旧伤口,只能轻拍着她的背试图给予安慰。 遇见他,是她的不幸。他似乎总在伤害她,无论是有意或无意。 或者,离开他会是她最好的选择,偏偏,他就是无法放开手。 究竟还要伤她到何时?他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他不愿再让她离开。 他们连续相安无事了几日。 那天的事似乎对严寒产生了些影响,他不再提那些事,而且除了仍然不允许她离开房子外,倒也未强迫她做什麽。 可就在月影未来正松了口气的某个早晨,他却要求她和他一起出门。 一早,鹰帮总部里就显得不平静。 向来待人冷漠的主子竟带了个可爱的陌生女子出现,吓坏了不少人。 不过吃惊的不只他们,月影未来也搞不清楚这是怎麽回事。 早上起床梳洗後,他便在她还弄不清发生什麽事前将她带出门,害她只来得及咬了两口水煮蛋。 「我在家里很安全。」他的脚比她长得多,被他牵着,她得很努力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我知道。」他的保全做得滴水不漏,不单是防外来的人,也防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人。 「我在家里好好的,你不需要将我带在身边。」没能好好吃完早餐,她心情坏透了。 明知她巴不得离他离得远远的,他却偏不如她愿。 「我要你跟着我。」严寒没多说什麽。 他带她来总部做什麽?当她还是野野宫香时,严寒从不让她有机会接触这些,现在想来,他早知道她的身份,处处防着她也是理所当然。 但这回又为何要带她来? 只是既然严寒没说原因,她也懒得再问,反正以她现在的处境来看,不会更糟了。 他将她安置在他的办公室,当他在处理事情时,她便坐在他办公室内的沙发上,随手翻着他桌上的卷宗。 有许多她一看便知是帮内极重要的机密,但严寒也不阻止,任她随意流览。 或者,他根本忙到没时间理她。 在他不知去哪弄了几本杂志给她打发时间後,便忙於自个儿的事不再与她交谈,使得月影未来没空告诉他,其实她对那些时尚杂志并没有兴趣。 这还是她头一次瞧见他在办公室内的模样,专注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麽严寒要带她来,他明明就没空理会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始终没有谈话,房内公偶尔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通电话让他放下手边的工作。 「严先生,您早上约的人到了。」 「让他们进来。」 不久,六个男人走了进来,其中有两个是她知道的,他们在鹰帮中地位不低,另外四个她则完全不认识。 见严寒将注意力都放在访客身上,她评估了一下情势,悄悄的往门口退去打算开溜。 「回来坐着,小香。」严寒没看向她,仅淡淡的道。早知道这小女人不安份,一逮到机会就想跑。 已握住门把的小手一僵,粉唇懊恼的噘起,他明明就在和人说话,怎麽会有空理她? 事实证明这个能够一心多用的男人非常有空理她,见她站在原地不动,似乎仍不放弃逃亡,他乾脆起身一把将她揪了回来。 「坐好。」不顾访客的惊讶和她的不悦,严寒硬是将她安置在他的坐椅中,自己则和访客一起坐到沙发上。 「你要和人谈事情我留下来做什麽?」莫明其妙。要盯人也不是这麽盯的吧? 难不成他以为她神通广大到能逃出这栋大楼?她对他们要谈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留下来就对了。」 心知和他作对不会有好下场,只得不情不愿的坐回椅中,她可是很识时务的。 「严先生,」其中一位访客迟疑的开口,「这位是……」 自从严寒接手鹰帮後,从未见过他身旁有过女人,他们还一度怀疑他对女人没兴趣。 可现在看来,严寒对眼前这个叫小香的女人似乎有超乎想像的执着。 「仇人。」 「我妻子。」 两人同时开了口。 严寒睨了她一眼。 「我说的是事实。」她不甘示弱的回瞪。 他不怒反笑,「我说的也是事实。」 反将她一军。 可恶的男人!知道再斗下去吃亏的是自己,她气呼呼的拿起一旁的杂志乱翻,直接忽略他的存在。 「严先生,夫人在这儿没问题吗?」别说他们从未听过严寒结婚的事,这两人的互动实在奇怪,令人不得不担心。 「放心,她不会说出去的。」因为她压根逃不出去。 月影未来哼了哼,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严先生既然这麽说便无妨。」点点头,对方聪明的不再多问。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男人们将话题重心放在如何扩展鹰帮的版图以及与他国的军火贩子进行交易,月影未来对他们的讨论似乎感到厌烦,百般无聊的东摸摸西翻翻。 当他们的讨论终於有了结果,她已经快陷入昏睡状态。 「那麽就这麽说定了。」几个男人起身握手,显然达成了共识。 月影未来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愉快的瞧着严寒送走客人。 「你好像很开心他们离开?」回头,他望向那藏不住心事的小脸。 「无聊透了。」她在心里第一千零一次诅咒这个专制的男人。 「你在月影家该习惯这种场合了,不是吗?」严寒拿起桌上的档案夹翻看着。 习惯?才不,她可不和人「讨论」事情,在月影家她的蛮横是出了名的,向来是她怎麽说,底下的人便怎麽做。 毕竟鹰帮的生态不同,他不可能和她用同样的高压手段去管理鹰帮内那些大哥们。 「明知道那个姓最首的男人心怀不轨,干麽又答应他的提议?」 正在阅读时尚杂志的女人小声抱怨着,若不是他听力一向不错,只怕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麽。 「我以为你没在听。」严寒挑眉,缓步走至她身旁。 她是不想听啊!月影未来冷笑。「你带人这里,又要我在一旁看你开会,不就是要我替你好好听着吗?」她又不是笨蛋,若连他的用意都不明了,这些年她也白混了。 反正她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谁会防她? 「所以你才在看那本垃圾杂志?」让人以为她跟外表一样单纯天真?她明明不爱看那种东西。 「这不正是你拿给我看的?」他根本那时就有预谋了,把所有细节都算得好好的,她能不顺着他的意? 带她来办公室里当花瓶看他们开会讨论,明知她不爱看时常杂志还特意拿给她,她要还不明白,就实在太笨了。 严寒嘴角一勾,除了这个聪明的娃娃,他怀疑世上还能有第二个如此了解他的人。 「也许,是别的女人留下的?」他俯身用鼻尖触碰着那软嫩的肌肤,不知为何她之前对美智子的毫不显妒意,让他感到不是滋味。 天知道光是那些男人有意无意的朝她瞥上一眼,他就想挖掉对方的眼珠子,他对自己这种强烈的占有欲也感到陌生,她是只属於他的娃娃。 「别的女人?」月影未来偏头射过他的亲昵举动,像是听到了什麽笑话,「要是真有哪个女人能办到这点,代我向她致上万分的敬意与同情。」 他生命中最不需要的大概就是女人。 「你啊。」摇头,她注定是他此生的克星。 表面上,他们之间的较量总是他胜,可是他心里明白,其实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从认识她开始,她便一点一滴让他输掉了原则,输掉了理智,还将那颗从来容不下别人的心输给了她,任她操控他的喜怒。 她像是带着利爪的猫儿,将她困在身边,就得有被抓伤的心理准备,若他够理智,就该远离这个危险的娃娃,若说有什麽能够动摇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那绝对非她莫属。 他已经失去她八年,为了将她带回他身边,他费尽心思布局,甚至愿意为了她与难缠的三龙帮及月影家交恶。除了她,他想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值得他如此。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麽答应他?」他要听她的见解,她也想先了解他的想法。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唯一让她尝到败绩的男人。 月影家族长的身份,让她见过太多优秀顶尖的男人,然而他们都不是他,也及不上他半分。 或许,会受他吸引,实在是因为她孤单惯了,她需要一个和她势均力敌的男人,一个跟得上她的思考、让她可以依赖的男人。 不幸的是,那男人爱的是那个她所伪装出来的小女人。 利用也好,希望至少他能够看见真实的她,正视她的能力与才华,就像现在这样,而非仅当她是依附他而生的小女人。 「他在帮内自有一股势力,现在还不是和他摊牌的时候。」他简单的解释,注意却全放在那娇小的身躯上。 「他帮内自有一股势力,现在还不是和他摊牌的时候。」他简单的解释,注意力却全放在那娇小的身躯上。 她的肌肤是如此白嫩光滑,指尖停留在她纤细的藕臂,他抬起她的手,毫无预警的咬了一口。 「啊!」痛是不怎麽痛,但还是吓了她一跳,「你……放手啦!」 老喜欢对她毛手毛脚,真是!她急急的缩回自个儿的胳臂,不意外看到上面印了一排清晰的齿印,懊恼的呻吟着。 「鹰帮里居然还有你摆不平的人?」真了不起,下次提醒她记得拜对方为师,省得每次都被他吃得死死。 「我不是神。」他底下个个都是狠角色,都在黑道混了一辈子,没那麽容易摆平。 「暗杀掉呢?嗯,不对,这方法要是行得通你早就做了。」怪了,她干麽开始帮他想法子? 「你也未免太狠了点。」严寒失笑着说,她第一个念头居然就是要把对方给宰了。 「别跟我说你没想过。」比狠她哪比得过他?「他的副手是谁?」 「行不通的,他的副手便是他儿子,要收买并不容易。」他淡淡泼她冷水。 那还真有点难搞。「挖个坑给他跳呢?」 「他很聪明,没那麽简单。」几个字否绝她的提议。 她开始怀疑他根本是存心找她麻烦。「那就想办法挖个他会跳的坑啊。」 「你好像很在意最首?」比他还急着想除掉他。 「他若是跟那个秃头老联手,你就有得头痛了。」奇怪,他都不担心了,她替他担心做什麽?心烦意乱的打掉他那又开始不安份的手,月影未来觉得自己未免关心过头了。 「秃头老?」他失笑,「你说藤井?藤井是我的人,他和最首不睦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测试我?」她狐疑的瞪着他。 「你没看到他们刚才起了不少争执?」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他似乎对偷袭她的举动上了瘾,像在逗弄猫儿似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她的发。 「我只看到那两人一搭一唱让你不得不答应他的提议。」她可是很认真的,他居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不信就算了,最好他也尝尝被人篡位的滋味,或许他在其他方面远胜过她,但说到识人,却差她远了。 严寒自己也明白。 月影家中人才济济,绝非鹰帮能够相提并论。识人、挖掘人才,绝对是每个月影家族长必备的能力,再者,说到伪装,又有谁及得上她? 不过,他还是很中肯的叙述事实。 「藤井是反对最首的,刚刚最终的协议也因为他从中作梗,让最首少了许多利益。」心知再逗下去猫儿就要抓住了,这会儿他很识相的收了手。 「别开玩笑了,那笔交易你根本就可以拒绝的。」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枉他聪明一世,居然会被这种小妓俩给骗了。 确实也是。严寒不得不同意,这笔与加国的军火交易,鹰帮的获利有限,倒是肥了扮演中间人角色的最首,他没有必要接受的。 那麽他究竟为何会答应呢?除了不想直接与最首摊牌外…… 像是还说不够似的,月影未来将杂志扔在一旁,续道:「你还不懂啊?他们要的本来就是这麽多,最首故意狮子大开口,再让藤井扮好人慢慢和他交涉,乔到他们原先就约定好的价格,多简单!」 在他们的世界里,一切利益至上,没有什麽忠诚信赖可言,月影未来的分析听来合情合理,不难理解。 「你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不觉得你们在讨论时,藤井对於最首的一字一句太过计较吗?也许在你们看来,两人不合以致造成藤井处处与他为难,但就这局外人来看,这样的找人麻烦方式未免夸张不自然。」像小孩子在吵架似的。「再说最首是什麽样的人?竟能容许藤井多年来以这种方式和他过不去而未有任何行动?」 藤井不过是严寒身边的一个小角色,眼下看来,最首连严寒都不大尊重,又怎麽会受制於藤井,甚至让藤井代表严寒与他谈判? 最首之所以愿意与藤井谈,当然是因为两人早事先便套好了招,而严寒在藤井「忠心耿耿」代他与最首交涉後,也不便再一口否决。 「很有趣的推理。」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如此,只是对他们两个互看不顺眼的刻板印象已深,就没去注意那些不寻常的举动。 「那才不是推理,明明就是事实。」月影未来嘟喽。 「我明白。」既然如此,他也该做些回应才是。 「这事儿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她还是不信他一无所知,光是他特地邀这些人在她面前开会就对劲了。 「我知道有内奸,但一直不晓得是谁。」他不会先凭她的一面之词便定罪於人,可至少是个调查方向。 「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她现在挂念的是另一件事,而且非常介意他竟然忘了。「不过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顺着她的目光瞧向墙上的时钟,下午两点半,他恍然大悟。 他一向没有吃午餐的习惯,可这小女人却是禁起饿的。 「是我的疏忽。」他只顾着处理自己的事,竟忽略了她。「乖,我还得处理一下事情,一会儿我让人带你去用餐。」 让人带她去吃饭?他不亲自带她去反而随便找个个就想打发她? 月影未来睁大了眼,心中不是滋味的同时,再次怀疑他是忙昏头,连要防她逃走都忘了。 不对,她不是一直很希望他别紧迫盯人吗?那她现在应该高兴而非失望才对呀?况且这逃亡的大好机会她怎麽能错过? 「你别打什麽鬼主意,要是你趁机跑掉,有人就得提着头来见我了。」他淡淡的警告,并拿起话筒吩咐另一端的人过来。 不过他的威胁月影未来并不怎麽放在心上,现在她连自己都顾不得了,哪还有空去管他人生死? 第六章 好吧!他羸了。 坐在车上,月影未来恨恨的想着。 「小香小姐,您想去哪儿用餐?」坐在驾驶座的,是位和蔼可亲的老先生。 「都好啊,岩崎,我快饿死坏了。」尽管心里骂着某个人,表面上她仍笑眯眯的,就怕老人家看出异样。 岩崎,严寒之前的管家,一个待她如亲生女儿的老人家,打从她以野野宫香的身份在鹰帮中生活时,他便视她如已出。 他是这世界上少数真诚关切她的人,也是她最敬爱的长辈,她怎麽可能偷偷溜走害他被严寒责备呢? 算严寒狠,居然用这招。 「小姐想吃中式的点心吗?」岩崎温和的笑了笑了,还记得以前这个可爱的小女娃喜欢吃点心。 「我相信您的决定。」她甜笑着。 「这附近有一家很有名的中式餐厅,我们就去那儿如何?」岩崎想了想。 「当然好呀!」 他回头,深深望了月影未来一眼,「对了,很久没见了,小姐近来过得可好?」 八年未见,即使已经是二十六、七岁的女人了,她的神情却仍像是当年的可爱女孩儿,一点也没变。 「在月影家时好得很,在这儿一点都不好。」她抱怨着,想到那个恶劣的男人,又一把无名火烧了起来。 「小香小姐,严先生是真的很在乎你的。」他可以说是看着他们长大,小俩口的恩恩怨怨他自是了然於胸。「他只是……不懂怎麽去爱人。「 「他不是不懂爱人,而是他最爱的是自己。」月影未来不屑的撇撇嘴。 「小姐有没有想过,其实严先生只是不懂如何表达?」严寒有多爱这可人的小姐,恐怕连他个儿都还未明白,当局者迷,他这旁观者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岩崎,我不想再听到那家伙的事了啦!」她撒娇道:「我好饿。」 「好好,我不说便是。」老人家笑笑的倒车出去,「这就带小姐去尝尝点心。」 就在此时,忽然几名男子冲上前,挡住了车子的行进。 「怎麽回事?」眼见是帮内的人,岩崎困惑的摇下车窗。 「不!快关上!」马上惊觉到发生了什麽事,月影未来叫道。 「什麽……」 来不及了! 持着棍棒的男从已走至车子的侧边,一棒朝岩崎打了下去。 「岩崎?」眼睁的瞧着慈蔼的老人家额冒鲜血,失去了意识,她感到一阵恐慌。 怎麽会这样?他们甚至还没离开鹰帮总部啊! 只是她不再有多余的时间检查岩崎的伤势,车外的男人们很快的打开车门,将她拖了出去。 「放手,我要看岩崎怎麽了!」那一棒撞击在岩崎的头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他一定伤得不轻! 月影未来焦急万分,顾不得自身的处境,只想过去瞧瞧岩崎的情况。 「他只是昏过去而已。」擒住她的男人冷冷的道:「死不了的。」 是吗?岩崎只是昏过去而?稍稍定了神,她仍旧不放心,「放过他,让他去就医。」 「反正我们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他。」他们也没想自找麻烦再多带一个人回去。 月影未来一凛。 也对,他们的目标是她才对!有谁会对这麽一个无害和蔼的老人家下手呢?但她就不同了,她今天以严寒的妻子身份出现在这儿,怕是许多人都想逮着她以胁严寒吧! 那麽,对方会是谁?有谁会这麽迫不及待的想抓她?她还在鹰帮总部内,显然对方是鹰帮内部的人。 「严夫人,很抱歉不得不请您和我们走一趟,」一个有些耳熟的男声响起。 月影未来偏过头,发现竟是藤井! 数个念头飞快的在脑中转着,她不确定藤井抓她的真正用意为何,而她该装傻想办法逃脱,还是…… 「严夫人,您最好别想着逃走,方才您才跟严先生的对话我们都听到了,您并非如外表这般娇弱无害,我们不会再被您骗的。」他看穿了她的企图。「您还是乖乖跟我们走吧。」 「你在严寒办公室装了窃听器?」月影未来顿时醒悟,她怎麽会粗心大意到没想到这点,竟将自己最大优势暴露在敌人面前! 藤井微笑,算是默认了。 「不愧是严先生的妻子,几句话便坏了我们多年的布局。」有她这样的人留在严寒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也因此,一待她离开了严寒的保护,他立刻率人前来逮她。 「听你的口气……好像并不打算让我活着回去?」他都知道了,月影未来也不再假装不懂。 伪装多年,却因她的几句话而破功,藤井只能选择摊牌,而且既然认定了她是严寒的人,恐怕他不会轻易放过她,严寒是怎麽对待背叛他的人,藤井比她更清楚,他已经没有退路,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面前,肯定是豁出去了,这种人,什麽事都做得出来。 想到这儿,她又恨起那个让她陷入困境的严寒,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放心,没那麽快。」他还要利用她威胁严寒呢! 被逼着从一个囚牢换至另一囚牢,坐上车後,藤井便迫不及待的拿起车上的电话联络严寒。 「我是藤井,我想找严先生。」 「没用的,严寒不会为了我答应你任何事的。」她没好气的道。 「严先生身边从未有过其他女人,他绝对是在乎你的。」藤井冷笑,并不信她的话,「什麽?严先生在忙?你告诉他,严夫人在我这里,还想要她的命的话最好接一下。」 「相信我,他会跟我说一样的话。」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藤井不理会她,隔了好一会儿,终於和严寒接上线,「严先生吗?」他按下了扩音健好让月影未来也能听得明白。 「听说你想要跟我谈谈。」严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沉稳而不显一丝惊慌。 「你自个儿和他说。」拿枪抵着她,藤井命令着。 月影未来无奈的叹了口气,「严寒,有人想拿我和你谈条件。」 「条件?什麽条件?」他的声音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大概是要求你让出鹰帮的军火交易管道之类,好让他们另组新的帮派或是乾脆取而代之。」 是什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严寒根本就不可能答应任何条件。 低沉的笑声响起,「小香,你没劝过他吗?」 「有啊,他不信。」她有什麽办法? 「劝什麽?」藤井皱起眉。 「藤井,小香没告诉你吗?我不可能会为了谁而答应你的任何要求,我不受人威胁的。」 「什麽?」他一愣。虽然曾想过严寒会拒绝他的要求,却没想到会如此直截了当。 「在我身边这麽多年,你竟还不了解我的性子?」真枉费他留他那麽久,「我不跟人谈条件,不管你的要求是什麽,我的答案都是否定。」 「可是……」 「你想说,可是她明明是我的妻子是吗?」严寒接下他的话,他难道不在乎这女人的生死?「你不怕我伤了她?」 「藤井,你也实在太不聪明了。小香的确是我喜欢的娃娃没错,但她可没重要到让我为她牺牲的地步,你要不要问问八年前我是怎麽待她的?」 八年?原来他们认识这麽久了?那之前都没见过她? 藤井茫然的望向她。 「八年前,我和他才结婚三个月,他便为了鹰帮的利益将我交给野野宫鹰处理。」想到当时的情况,至今她还恨得牙痒痒的。 藤井惊得说不出话来。 野野宫鹰掌权时他并不在鹰帮内,但也知道野野宫鹰是个有恋童癖的变态,八年前她才几岁,严寒居然把这风一吹就倒的小妻子交给野野宫鹰?他还以为严寒至少对这个女人有点情份。 「懂了吗?我不为了她跟你谈什麽鬼条件,但是我也警告你,毕竟小香是我的人,要是她有什麽损伤,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说到底,你还是在乎她的,不是吗?」藤井冷哼道。 「你要这麽说也可以,但其实我只是不喜欢人家动我的东西而已,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我有义务提醒你。」 「哪件事?」藤井挪了挪身子,有些不安。 「小香是三龙帮帮主火野裕的亲妹妹,希望你绑架她之前有想过要怎麽躲过三龙帮的寻仇。」不过瞧藤井就这麽急急的抓了她,多半是不知道这点。 三龙帮?这下藤井脸色更加灰败了。她居然是火野裕的妹妹? 此时,他想起了前阵子严寒命人去掳了火野裕的女儿,当时知道原因的人少之又少,现在想来多半和这失踪多年又忽然冒出来的严夫人有关。 当时他只见过火野爱一次,现在仔细一瞧。这被他带来的严夫人和那女孩果真有几分神似。 多年来他自以为将严寒玩弄於股掌间,却忘了他毕竟是个狠角色,本以为掳来这个女人便有了和他谈判的筹码,然而现在看来,这女人不但不是筹码,还是个天大的麻烦。 「而且,你最好问问她母亲姓什麽?」严寒凉凉的提醒,搞不清楚对方来历就动手,实在是件很蠢的事。 还有什麽会比惹上三龙帮更糟的?藤井怀疑。 「月影。」她不情不愿的开口。 「什麽?」极藤井一呆,随即认为自己应当是听错了。 「我说我从母姓,姓月影。」她复述了一遍。 若不是坐在车内,恐怕藤井会跳起来,「你、你说的月影……」该不会跟他想的是同一个吧? 「就是那个月影。」月影未来点点头,虽然生在那个家族也非她所愿。 苍天,他到底是惹到什麽样的人?藤井抱头痛苦的想着。 难道……一个荒谬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成型,难道这是个陷阱?抬头看着那个一脸不满、却不显害怕的小女人,他猛然醒悟。 是的,一定是!这是一个逼他不得不倒戈的陷阱,这两人联合演出了这场戏,请君入瓮,他竟也呆呆的上勾了! 如今,他反而受制於他,自以为的谈判筹码则成了沉重的包袱。 「藤井,念在你也跟在我身边多年了,或许我可以摊点你一条生路。」那个能决定他是生是死的男人此缓缓开了口。 冒着冷汗,他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事情圆满落幕。藤井贪图的本来就是利益,当严寒允了他比最首更优渥的条件,再加止怕惹祸上身,藤井很快倒向他的阵营。 月影未来安全归来,漂亮的小脸上却未见喜悦。 「小香。」严寒欲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你骗了我!」她瞪着他,生气地说。 她眼中的怒意是他不曾见过的,他知道,这回她可是气炸了。 只是严寒并不知道,她气的不是他对藤井说的那些话,而是他竟然骗了她。 他根本早就知道藤井是内奸!不但如此,他还知道他的办公室内有窃听器,故意引她说那些话,便是为了让冲动的藤井掉入他所挖的坑。 她之前还怕他不晓得,呆呆地为他着急! 这个混蛋! 「你发现了?」他以为他掩饰的很好。 「废话!」晶灿的眸子冒着火花,「藤井身边那两个最先逮住我的,根本就是你的人。」 他布了这个局,连她也给骗进去了。 「原来是他们露下马脚。」他恍然。想来他们知道小香是他的人,那两名手下不敢太过粗暴,以致让她发现了。「感谢你知道後还陪我演完这出戏。」 他的娃娃是如此聪敏,他怎麽能不喜爱? 「不陪你演完,是要我死在藤井手上吗?」她咬牙切齿,「别忘了,有人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 「你知道的,那些话是说给藤井听的。」他以为她在意的是那些话,「你无需在意,不这麽说,他怎麽会轻易放了你?」 「那不是重点。」後退了几步拉开自己与严寒的距离,她寒着一张俏脸,「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吧?特地诱我说出那些话好引藤井上钩,这样耍我很好玩吗?而且你的人还伤了岩崎。」 算准了她会为他担心,这该死的男人竟借此让她中计,他再次为了鹰帮,不惜让她涉险……这点才是令她最气愤的。 她恨他,她恨夺走他的鹰帮,跟他的事业争宠是件很愚蠢的事,但她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 「我承认我是故意的,但我并没有耍你,而且也没打算让你陷入危机,藤井带去的人中有一半以上是我的人。」他向她解释,「这是我能想到最快也最安全的方式,至於岩崎先生,为求逼真出手伤他是不得已的,但他的伤并不严重,休养个几日便会好了。」 在他的计画下解决藤井,总比成天提心吊胆,不知何时他会从背後捅一刀得好,这麽做不全是为了鹰帮,也是为了她。 对於她,他是越来越在乎了。他会怕,怕哪天有人劫了她来要胁他,甚至,更怕他们伤了她,一想到她有可能受到任何伤害,他就乱了心绪,若有人拿她来威胁他,恐怕他还真会答应。如今这麽一闹,藤井真正变成他底下的人,少了搭挡的最首近期内不敢再嚣张。 至於月影未来,现在大家都知道绑架她并不足以作为和他谈判的筹码,再者以她来头不小的身份,自此不会有谁再愚蠢到打她的主意。 月影未来不明白他的心思,听了他的话後还是生气。 或许她气的是,他竟能轻易利用她对他的情感! 她并不介意严寒拿自己当棋子,但他怎麽能够如此轻率的对待她对他的依恋和关心? 「除了你的鹰帮,你还真正在乎过什麽吗?」他在乎过她吗?或许有吧!但他总能为了鹰帮而牺牲她。 气他,也气自己那不受控制和心。她觉得自己好可悲,眼中的水雾遮住了她的视线,男人的身影变得模糊。 她怎麽会让自己落入这般地步?怎麽会以为这个男人值得她爱? 他算什麽?怎麽能就这样夺走她的心、她的人,使她的世界为他而转动? 不,爱情的可恨就在於此。是毒药,她却还是不可自拔的陷了下去,明知道他不值得她爱,她仍疯了似的爱了他十几年。 她可以想出一千个恨他的理由,但是爱上一个人或许连半个藉口都不需要有。 「小香,你真的认为若你出了事,我会吝於付出代价吗?」叹息自薄唇流泄而出,他将她拥入怀中。 怔怔的瞧着严寒,月影未来为他话中流露出的情感给震住,这回竟忘了躲开他的拥抱。 他的一句话,就教她迷惑。 没想到面对爱情,她意变得如此懦弱。 她真的想知道,若是为了她,他能做出多少牺牲?又可否假设,他对她的在乎,其实超乎想像? 第七章 窗外,夕阳逐渐西沉。 一团娇小的身躯蜷缩在客厅的躺椅上,白嫩的小脸上毫无血色。 她来这里十多日了吧?如同过往的每一天,今天,就这麽过去了。 垂下头,月影未来不明白自己究竟还在期待什麽。 还能有什麽期待?自从她相依为命的哥哥意外过世後,这天就再也没有意义了。但是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那伤痛却从未抚平,每每想起,仍痛得她透不过气。 玄关传来一阵开门声,她有些疑惑的转过头,看到不太该在这时出现的男人正走了进来。 「你今天回来得真早。」月影未来皱了皱眉,趴躺在躺椅上的姿势却未改变。 现在才下午五点多吧?这男人不是不到晚上九点十点不会回家的吗? 「找你。」他走到她身旁,伸手将她拉起。 「找我做什麽?」月影未来懒懒的坐在躺椅上不情不愿的问。 「吃饭。」他替她理了理被压得有些淩乱的头发。 「现在?」她有气无力的问道。 「不然呢?」她的反应让他感到好笑。 「你有什麽企图?」不能怪她怀疑他,上次被他带出门的下场就是害她被绑架。 「拐某个小女人去吃饭算不算企图?」他偏头问道。 「我不能拒绝对不对?」叹了口气,太清楚他的独断独行。 「知道就好。」吻吻她的额,严寒顺手拿了搁在一旁的外套替她披上,「走吧!」 她真的不明白严寒为何要带她来。 坐在高级西餐厅内,一整晚他们谈不上几句话,牛小排是很好吃,可是整个气氛让她食不知味。 结束了主食,等待甜点的期间,月影未来在小啜了几口红酒後,终於忍不住开口,「说吧,你今天到底有什麽目的?」没来由的找她吃饭,他究竟想干什麽? 「我以为你应该知道的。」严寒低叹,没想到她如此迟钝。 「知道什麽?」隐约有个念头闪过脑海,却在下一秒被她否决了。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会知道这事的,更不会为此带她来吃饭,他一定有什麽别的目的。 然而严寒仅是笑了笑,没回答她的问题。 她不悦的还想再问,就在此时,侍者端来了甜点,「严夫人,请慢用。」 月影未来蹙了蹙眉,「先生,我点的是焦糖布丁,不是这个……」剩下的话消失在唇间。 她瞪着眼前精巧的蛋糕,震惊得说不出话。 那蛋糕不大,约莫是一个人分量,些许刻了花样的水果在上头点缀,繁复的巧大雕花上,还放了一枚款式优雅的钻戒。 放着蛋糕的盘子里,用奶油线条画出「生日快乐」字样。 「严寒你……」胸口涨满的热气让她说不出话,只能怔怔的望向他。 「今天是你生日,不是吗?」拉过她的手,他将那枚钻戒套进她纤长的五指中。 「你怎麽知道?」她梗着呼吸问。 十一年了,打从疼爱她的哥哥去世後,就再也没人记得她的生日,没想到十一年後,竟有另一个人为她庆生。 「你的事,我都知道。」他答得很简单。关於这小女人的事,他一向很在意,结婚之後,他还没来得及陪她过生日,两人便分开……这次他不会再错过。 内心的悸动难以言喻,粉唇咬下又咬,她有些不知所措,「从小就只有哥哥记得我的生日……」 他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想替她庆生。 月影未来盯着手上的戒指,不断借着深呼吸稳下情绪。 「我妈在生我时血崩而死,我是哥哥带大的。」从未和人说过这些,那是她心底最黑暗深沉的一面,然而此刻不只是气氛的关系,抑或是刚刚喝下的酒精作祟,她急着想和他分享那些秘密,「哥哥大我五、六岁,一直很疼我……」 他们因为私生子的身份在月影家备受歧视,从小到大,唯有哥哥是真心待她好的。「所以你才想向开车撞死你哥哥的野野宫鹰报仇。」严寒接下她的话。 也因此,他们才会相识。 「那天,是我十五岁生日。」她陷入了那段不堪的往事。「哥哥为了替我庆生,我们两个偷偷溜出了月影家……」他们去了游乐场、去了动物园,在没有保镖的同行之下,就像一对平凡普通的兄妹会做的那样。 她顿了顿,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然後呢?」严寒诱哄着。 「後来,哥哥说要帮我买礼物,要我在路旁等着,他去对街的礼品店替我挑选礼物……」她是等到了哥哥的礼物,却是在那双已失温染血的手里。 一辆高速行驶的宾士车因闯红灯直直撞上了那守护她多年的高大身躯,一切都在她眼前发生,可她却无力挽回……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哥哥,她跪在一旁又慌又怕的哭,是她害了哥哥啊!但哥哥不想让她难过,直到临终前,都还笑着安慰她…… 忘不了……怎麽忘得了?若不是她的任性,央求哥哥陪着她出门,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小香。」严寒起身轻柔的将她揽在怀里。「那些事都过去了,别再想它了。」 她怎麽可能不想?是她害死哥哥的! 「我是个很糟糕的妹妹,如果不是我,哥哥就不会死了……」闭上眼,她无法克制自己不去自责,若不是为了替她庆生,哥哥就不会出车祸了。 她多希望能为哥哥做点什麽,好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会想找野野宫鹰寻仇,也是因为如此,不那麽做,她会无法原谅自己。 「傻女孩,你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他不会怪你的。」严寒安抚着,并忽然很庆幸当初对野野宫鹰没有手软。 当年,她离去没多久,他布的网便开始收拢,所有人全倒向他,野野宫鹰一夕之间失势,在被他都垮後,野野宫鹰的仇家纷纷上门寻仇,最後有人发现野野宫鹰在自个儿家中被淩虐至死,屍体上的伤痕不计其数,整间屋子血迹斑斑,惨不忍睹。道上传言众说纷纭,但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严寒做的,因为他的手段比起野野宫鹰更狠、更无情。 她抬头瞧着他,无助的神情令人心生怜惜。「是吗?可是哥哥是因为我的关系,才……」 严寒俯身吻住了她未出口得忏悔,灼热的气息迷乱了她的心智。 久久,当他的唇终於离开她的,贴着她的脸,他在她耳边道:「相信我,你哥哥不可能会为这种事责怪你的。」 「你怎麽知道?」他的安慰很受用,可是她仍无法释怀。 严寒缓缓的笑了,「如果换做我是他,我永远都不会舍得责怪你半分。」 仿佛心中一跳拉紧了的弦忽然绷断,月影未来无法解释自己在听到他的话时的震撼与感动。 泪花在眼中泛滥,她将头埋在他胸前,接受了他少见的体贴和安慰。 她不记得之後他们是怎麽回到家的,几杯红酒下了肚,接下来的事便模模糊糊了。 「小香……」严寒低沉的嗓音是她此刻唯一听到的声音。 红嫩的唇在他脸上迷乱的探索着,除了他,她什麽也看不见。 也或许她不是醉了,而是太在乎他,在乎到忘了自我。 她感到自己陷入了柔软的大床中,那个她和严寒夜夜共寝却不曾更进一步的床铺。 心,跳得很快。 衣服在混乱中褪去,当他的吻自她的眉间、双颊,落至雪白的脖子、胸前,她感到一阵颤栗。 「小香,你在发抖。」他轻喃着,将她困在臂弯和床之间,幽暗的目光将不着寸缕的她吞噬。 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反倒让她更显成熟诱人。 「你很多话。」再也不想听到他多说一句,她急切的搂紧他。 此刻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女人。 严寒勾唇一笑,如她所愿的安抚了她的需求。 「小香,你爱我吗?」神智游离之际,她听到他这麽问道。 「我爱你……」环着他的颈,她在激情中哽咽着,再也不想掩饰。 她爱他啊!打从十五岁那年见到他起,她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了。 但是……她却从来不明白他的心! 他是不是爱过她? 仰起小脸,她试图读懂那双黑眸中的深沉,昏暗中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她有些心慌,「寒……」 他不爱她吗?那为什麽要待她好?为什麽要让她为他动心? 「寒……你告诉我……」 「乖女孩。」严寒吻住了她的唇,随着更磨人的律动,将她的疑问封在心底,再也问不出口…… 她说爱他。 瞧着那张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的娇颜,严寒心中悸动莫名。 她的人、她的心,都再次完完全全属於他了,他终於如愿驯服了这个高傲倔强的娃娃,让她心甘情愿臣服。 他不爱她,对她好、对她温柔,只是为了要使她永远离不开他。只是,为何除了狂喜之外,他还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痛? 她爱他,可是他却不能爱她…… 睁眼,外头的天空仍是一片漆黑。 她原本正做着好梦的,不晓得为何会忽然醒来,看了眼床边小几上的电子钟,现在是淩晨一点,空荡的大床上却只剩她一人。 被窝里明明就很暖,可少了他的拥抱,她没来由的感到冷。 坐起身开了床头灯,月影未来吐了口气,拿了件睡衣换上。 胸前的吻痕提醒着她稍早前发生的事,咬咬唇,她明白在她吐露真心後,他们之间再也不一样了。 她不会将那归咎於酒後乱性的,她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很清醒,唯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严寒的态度。 他向她讨了真心话,自己却什麽承诺也不给,他爱她吗?这麽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没有答案。 但她是真的爱他,因为爱他,所以恨他,因为想念,她不断追逐他的背影;因为忘不了,於是对他百般为难。 她的心思太复杂太可怕,连自己都无法了解。 在月影家,人人惧於她狠辣果断的行事风格,但在爱情里,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 她和其他女人一样不安,也没有自信。 大半夜的,他究竟去了哪儿?怀着好奇心,月影未来走下床,并随手披了件袍子。 楼下一片黑暗,看来他并不在一楼,那麽就是在…… 转了个弯,书房半掩的门透出微弱的光线,她悄悄靠近。 这麽晚了,他还在忙吗?想起过去即使是新婚期,他也总是忙得不见人影,她心中便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块巨石。 由於对严寒的工作内容并无兴趣,她只默默的在书房外站了一会儿,便想转身离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书房中传来他的声音。 难道书房里还有其他人?她站定,想知道这麽晚了他还在和谁说话。 「我知道,但现在还不行。」 严寒又说了一些话,但她并没有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不用担心,她不过是个娃娃,影响不了什麽的。」 他在说她吗?月影未来不禁停下脚步。 娃娃?很多人说过她像娃娃,可她不喜欢他轻蔑的口吻。 电话那端又是谁? 低低的笑声自房内传出,「你想太多了,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的。」 不会爱上任何人……是吗?那麽,今晚他为何还要对她温柔?为何还要抱她? 好痛……小手按在胸口上,她的心好痛。 已经知道的事,为何她在亲耳听到时还是那麽的心痛? 白嫩的小手揪紧了衣衫,却阻止不了那突来的可怕痛楚,她痛得心像是被撕裂、痛的无法呼吸,像离水的鱼儿,张了口拼命想吸到新鲜空气,却逐渐缺氧晕眩。 为什麽要让她听到这些,为什麽要在她再次付出真心後听到这些? 只要不知道、不去想,她是否就能不受这般煎熬? 如果可以,她多麽希望回到过去,回到八年前他们未分离时,这回她不会傻得再去试探他的真心。 原以为,这样的锥心之痛已是她能忍受的极限,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将她打入了更深的地狱。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只是不允许有什麽人或事不在我的掌控之内,就算她是月影家的族长、火野裕的妹妹,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这才是他对她的真正看法吧?她不过是个娃娃…… 呵……在他眼中,她竟只是个他所珍藏的娃娃,一个没有生命,空具美丽外表的娃娃。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的。 他说……他不会爱上任何人……那麽,当然也不会爱上她是吧? 就算她是月影家的族长、火野裕的妹妹,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原来他将她留在身边,只是单纯的占有欲作祟…… 够了,她受够了! 不想再逗留,她无声无息的往房间走去。 胸口痛到难以想像,月影未来怀疑自己此刻为何还未死去,她宛如一抹幽魂,无意识的朝最熟悉的地方飘去。 所有感官知觉因痛楚而麻痹,直到口中传来可怕的咸味,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唇。 亲耳听到他的无情,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假装自己对他很重要,她没有那麽坚强,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承受打击。 他不爱她。可是那不是他的错,是她的错,她无法让他爱上自己,却又放不开手。 是她的错。 是她不懂保护自己的心,才任由他伤害,明知道他不爱她呀!怎麽还会傻到对他有所期待? 都是她……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怨不得人…… 有那麽一瞬间,她多希望生命能在此刻停止。 「不会爱上任何人?」电话那头的人轻嗤,「最好你告诉我你没对那个娃娃动了心。」 对她动心……严寒一阵迟疑。 那是动心吗? 那种每天急着想见到她、任由她的喜怒牵动他的情绪,那种希望她快乐、见到她受伤会心疼不舍、想呵护她不受委屈的心情……是心动? 若是如此,他的确是动心了,只是…… 「这是两回事。」他犹自嘴硬。 就算对她动了心又如何?他不能,也不会承认爱上她。 因为一旦承认,他就得面对过去的错误,而他所信仰的世界也将为之颠覆,那样的代价太大了,他承担不起。 怎麽能承认爱她!有哪个男人像他会这般背叛自己所深爱的女人? 他必须说服自己,对她的执着只是因为不甘心,他要拥有她的所有,包括她的人、她的心都是他的。他宠她,是为了让她爱上他;对她好,也仅是征服她的手段。 非要这麽想,他的心才能好过,才不会让强烈的罪恶感将他吞噬。 「寒,我们认识多久了?」对方扶额叹息,「你自己倒是说说除了这娃娃外,有谁曾让你这般魂牵梦萦?有谁让你愿意用鹰帮的前途去交换?又有谁能让你不要命的只为留住她?」 严寒不语。 「我是说真的,你的情况不能再拖下去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还不是一样再也见不到她?」他不懂聪明绝顶的严寒为何碰上爱情竟会变得如此迟钝。「你也知道出手伤你的云夕绫是什麽样的角色,退隐前她是什麽身份,你的伤再拖下去……」 明明就爱惨了那个娃娃还不承认,还真难为了那可怜的女人。 「再说吧!」打断了他的话,不愿继续在这话题上打转,严寒示意到此为止。 对方的好意他明白,却无法照办,因为他不能冒任何失去他的娃娃的风险。 只要撑过这段日子…… 等到确定了三龙帮或月影家无法将她带走,他便能安心的去解决自己的麻烦。 他能撑到那时的! 「好吧!」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严寒了,对方也不再说什麽。 两人又讨论了一些事後,才结束这通电话。 胸口传来阵阵闷痛让他蹙起眉,可他却迫切的想回去见他的娃娃。 不管对她是什麽样的情感,他早就离不开她了…… 第八章 「小香?你怎麽醒了?」严寒一怔,没想到回房会见到清醒的她,还有一地的淩乱。 破碎的花瓶、被剪碎了的桔梗散落一地,而她坐在床上,一脸凝重的瞧着他。 「哪里不舒服吗?」将方才进房前还提醒自己别太关心她的话抛在脑後,他现在只担心她过於苍白的脸色……还有,为何他才离开了一会儿,房间就变得混乱? 看着眼前她爱了十多年的男人,月影未来问了一个曾经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问的问题。 「你曾爱过我吗?」即使是一点也好…… 沉下脸,严寒感到心烦。为什麽连她也在问这个问题? 他知道自己喜欢她,喜欢她甜美的笑容,喜欢她的怒火,喜欢她对他的执着……太多太多的喜欢,压得他透不过气。 不该如此在乎一个女人,在乎到……他几乎怀疑能够为她牺牲所有。 不,他怎麽可以轻易受到影响?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狠下心,这句话倒有九成是说给自己听的。「这点,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是啊。」早就知道的事,她怎麽还自取其辱,还要欺骗自己多久? 为什麽她总是学不乖?八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在他们还是夫妻时,他便能毫不犹豫的背弃她了,她又怎能期望在分隔多年後他会有所改变? 「所以你依旧认为,八年前的事是我自作自受了?」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竟爱上一个不懂爱的男人,偏偏这个男人虽然不爱她,却也不肯放她走,明明不爱她,又强硬的向她索取对他的爱。 「用那种拙劣的手段刺探我,实在不像聪明的你会做的事。」无法忍受自己竟被那苍白的容颜揪疼了神魂,他咬牙说出违心之论。「如果你安安分分地留在我身边,不去动那些歪脑筋,甚至破坏我的事,我们可以过得很愉快的。」 他痛恨受制於人的感觉,不敢置信她的喜怒哀乐轻易便牵动了他的情绪。 「我懂了。」点头,她异常的沉默。 钻进被窝中,她用蓬松的蚕丝被将自己埋了起来。 别傻了,月影未来,他根本不爱真实的你。他喜欢的,是那个柔弱顺从、毫无主见的野野宫香,那个眼中只有他存在、对他百依百顺的小女人野野宫香。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够不介意、不计较他爱她多少,心甘情愿的无条件付出。 可是她办不到,她无法假装自己不在乎,无法欺骗自己甘於他们目前的相处模式。 「小香。」她消沉的模样是他不曾看过的,即使是八年前将她交给野野宫鹰时,都不曾见她如此。 严寒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仿佛他正失去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走到床边拉开被子,她却背过身不理会他。 「小香,你到底想要什麽?」叹了口气,他不明白,承诺很重要吗?他不懂,为什麽她总希望从他身上得到承诺。 偏偏那是他给不起的。 「知道吗?你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一直以来,他都是叫她小香,天知道她恨死那个名字了。 「你很介意我怎麽唤你?」对他而言,野野宫香也好,月影未来也好,都没有分别。 他着迷於她的矛盾,明明有着天使般的可爱脸孔,骨子里却流着反叛的血液。 「你当然不在乎了,我不过是你众多的战利品之一,何需在乎我的想法?」她冷冷的自嘲。 如果够理智,他该冷静的同意她的话,可他就是无法漠视她语气中的自弃,他不想看到她难过,舍不得那张小脸上只剩哀伤的表情。 「你要的不就是这样吗?一个空有外貌没有思想的娃娃。将我强留在身边,你何曾顾虑到我的感受了?」他不爱她的,他只爱他自己、只爱那个不会忤逆他的野野宫香。 难道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那想法令严寒心惊。 为了得到她,他付出了许多代价,就算她不愿,他也不可能放手。「不管你是怎麽想,总之我不会让你离开。」她只能是他的。 月影未来感到心灰意冷,他要的是她的人,却对她的心不屑一顾。 爱他,太累了。「知道吗?其实我痛恨桔梗。」她有些恍惚的道。 桔梗?他直觉望向地上那散落一片、他一直以为她喜欢的白色花朵,不明白为什麽她会提到这个。 「它代表着诚实、顺从。」但这两点她却做不到。 她也很希望自己能办到,那麽或许她能够更快乐,而他也会多喜欢她一些,然而她从来就不是个没有自我思考的女人,无法盲目的顺从,而且他们之间也存在着太多谎言和秘密。 人家说羡慕的背後,是强烈的嫉妒,而她嫉妒桔梗的纯洁,以及他所喜欢、如桔梗般温顺的野野宫香。 「如果你能够安於现状,我们不会有争执。」尽所能的待她好,已是他的极限。承诺,他不能给。 「安於现状是吗?」她轻声复述他的话。 可是,一个人失去灵魂後,又怎麽能存活?真实的她永远也不可能安於现状,除非他要的是行屍走肉。 「对,安於现状。」她的神情使严寒感到有些不安,但他选择了忽略,将她拥在怀里。 他想维持他们之前的和平。 「好,我答应你。」出乎意料的,她竟同意了。 对於他,她已不再抱期待。 凝望那张漠然的小脸,那一瞬间,严寒忽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某样最珍贵的东西。 他们陷入了冷战。 与其说是冷战,不如说是月影未来开始对他视而不见。 认识十多年,她还是头一回这样,不管他对她说什麽,如何不顾她的意愿,替她擅自下各种决定,她一律以沉默回应。 她不反抗、不拒绝,一切任凭他处置。 那不是什麽该死的安於现状,她根本就放弃她的生存。 他越来越害怕见到她,每一次见到她,都会发现她比之前更加憔悴,他感到惊慌,却无能为力。 深深吸了口气,他走进了门。 昏暗的灯光下,床上那瘦弱苍白的身影令他疯狂。 「月影未来,你给我振作一点!」颤抖,他又气又恼。 他的人生一帆风顺,总能够掌控一切,活了三十多个年头几乎不曾遇到过什麽挫折,但她却是他生命中的唯一变数,一次又一次的坏了他的原则! 早在一开始便知她接近他们、混入鹰帮不怀好意,他偏宁愿冒着让她毁掉鹰帮的风险留下她,只为一股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陌生悸动,她永远也不会了解,当她笑着说不怕他时,带给他多大的震撼! 於是他暗地里保护着她,不让变态的野野宫鹰跟她有所接触,也因为如此,野野宫鹰开始对他有了提防,让他的夺权大计有了变数。 後来他甚至发现她已入侵他的生命,融入他的骨血,让他再不能没有她,那令他不安! 为了证明他不被任何人左右,并以大局为重,他硬着心揭发了她,把她交给野野宫鹰,没想到那一次却使他更加明白自己有多在乎她! 在野野宫鹰身边多年,什麽血腥残酷的画面他没见过?但没有一个,及得上在见到她受到伤害时的心疼和不忍。 尽管他不断说服自己,那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可他心中雪亮得很,对她的那份歉意和愧疚都将会纠缠他一辈子。 他对谁都能够冷血,包括养育他的野野宫鹰。为了夺权,他可以毫不留情地斗垮他,偏偏只要遇上这个小女人,他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娃娃般的长长羽睫扬了扬,灵魂却没有回到体内。 她像失去浇灌的花朵,以惊人的速度枯萎,她的人就在他身边,但他头一次真正感到自己逐渐失去她。 「你看看我。」无法忍受她的忽略,他使劲摇晃她的肩。 被晃得难受,月影未来总算是回了魂,飘忽的目光慢慢对了焦。 「让我走吧!」 一开口,就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不可能。」他想也不想便否决。 她怎麽能在他发现自己再也不能没有她时,嚷着要离开? 「那我们没什麽好谈的了。」倒回松软的枕头上,她好累,不想再像个娃娃般做他的收藏品了。她的爱恨太鲜明,学不来他的冷淡无情,在她无法自拔地爱上他时,他只当她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那让她无法忍受。 明知他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她仍像扑火的飞蛾,被火焰灼得遍体鳞伤却不离开,而他对她则仅是莫名的占有欲作祟。 「你到底要什麽?要我说爱你吗?」严寒气极的道。「那好,我现在告诉你,我爱你。」 不想去揣测自己这句话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为了挽回她,他只知道不能失去她。 「这也是你征服我的手段吗?为了让我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你连爱字都可以轻易说出口?」她只觉得悲哀,在他眼里,爱情竟可以如此滥用? 「未来,我该拿你怎麽办呢?」叹息。舍不得看她就这样憔悴,可……他要如何放手?他做不到。 「告诉我,除了放你走外,我还能够怎麽做?」他的语气卑微得近乎恳求。 清冷的微笑在她唇边泛起,「那麽,杀了我呀!杀了我,你就能够永远拥有你的娃娃了!」也好让她不再受那锥心之痛。 「你!」他怒极得说不出话。 她是在威胁他吗?或者对她来说,原来在他身边竟是生不如死? 「你想都别想,就算要死,也得经过我允许!」那并非他想说的,可他管不住心中的惶恐与恼怒。 「我真要寻死,你防得了吗?」她笑得凄楚。呵,多麽霸道的男人啊,连她的生死也要过问。 「你在向我下战书吗?」他的恐惧和怒气积累到了临界点,「成,你想玩,我陪你。从现在起,我会要人二十四小时寸步的守着你,想死?除非我倦。」 「随你吧!」疲倦的闭上眼,不想再和他争执。 就是这样的她令他不安! 换做以前,她总会骄傲的反驳他的一字一句,即使是十多年前她所伪装的柔弱小女孩,那双漂亮眸子总会不经意的泄露出她本性桀骜不驯。 那才是最吸引他的地方。 八年来,他再三纵容她的挑衅,甚至好几次被她毁了重大的交易,可他一点也不想追究。 除了歉疚,也许下意识里他是享受的,享受她对他的在乎,至少,会如此费尽心思想整他,表示她心中有他。 可现在的她像失去生命的娃娃,空有漂亮的躯壳,却毫无令他着迷的生命力。 究竟该怎麽做,才能唤回从前的她?他该怎麽办? 「严先生,您请的医生已经到了。」门外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 「请医生进来。」不管如何,总得先让她看看医生,他不能再放任她这麽下去了。 门打开,走进的是个戴着沉重黑框眼睛的女医生。 那是他要求的,他无法忍受别的男人看到他的娃娃。 女医生喃喃的向替她开门的保镖道了谢,在看到满脸怒气的严寒时,恐惧的眨眨眼,似乎评估着她的诊断不合他的意的话,会不会被这男人碎屍万段。 「严先生。」花了点时间积蓄勇气,她怯怯的同他打了个招呼。 严寒没有多理会那胆小的女医生,他只在意床上的女人。 月影未来听到「医生」二字,蹙了眉,直觉的抬起头。 一头蓬松的长发,丑陋的镜框,那女医生一点也称不上漂亮。 她没见过这名医生,可直觉告诉她不大对劲。 「严先生,我先替夫人做个简单的检查吧!」女医生怯怯地小声说。他坐在那里她很难工作。 严寒心不在焉的起身,强迫自己将目光自月影未来身上移开,回头想向女医生交代几句。 然而,他还来不及开口,女医生忽然欺向前,右手直直朝他胸口按去,速度之快,令严寒措手不及。 他急急退口,还了一掌,对方冷笑一声,不痛不痒的接下他的攻击,纤纤素手已经搭在他胸口。 「还想还手?真是不要命了。」他出手的那掌软弱无力,一点也不对她造成威胁。 月影未来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糊涂了,但更错愕的是,那名女医生不过是稍稍使了点劲,严寒竟毫无招架之力的往後倒下,依他脸上痛苦的神情看来,一时三刻只怕不会有行动能力的。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严寒受伤了?而且伤势还不轻?昏沉的脑袋开始运作,却是在担心那个她试图想遗忘的男人。 女医生拢了拢长发,睇着严寒,「我还在想,怎麽可能有人在中了我的银针後,还能活蹦乱跳的到处计画着害人的勾当。」原来只是虚张声势! 红艳的唇扬起一丝弧度,那长平凡而苍白的脸顿时活了起来。 「你……是云夕绫?」喘着气,严寒怎麽也无法将眼前貌不惊人的女医生和当日同他交手的红衣女郎联想在一起。 居然还能说话?这下连云夕绫夜有些意外了,他的意志力还真顽强! 那次交手,他受伤是真,但他要在第一时间逮住月影未来,她很清楚他并没有机会动手术取出那两根银针,而在那之後,严寒又不知道在忙什麽,竟然一点都不急着就医。 换句话说,那两根银针在他体内十多天了,他还能若无其事的到处走动可真是奇迹。 不过也是算准了他受伤之余,身手不若平时,她才敢如此嚣张的闯入。 「海野夫人……」月影未来慢慢的爬下床,声音微弱却坚定,「请你带我离开这里。」 「这本来就是我的目的。」顺便来看严寒死透了没,照这情况看来,虽然还没但也快了。 她顺手扶住了虚弱的月影未来。 「小……香……」他痛得冷汗直冒,仅凭着意志力在撑。 「他……不会怎麽样吧?」他好像真的很痛的样子,月影未来忍不住问。 「如果马上就医大概可以保住性命。」云夕绫冷冷的道,反正那不管她的事,「还是你希望我现在杀了他?」 嫁给海野浩一之前,她原本是名杀手,现在也不介意多杀个坏人为民除害。 「不了。」月影未来扬起淡然的笑容。「爱人和恨人都太累了。」 她再也不想爱他和恨他了,她要学会放手。 「那我们走吧。」怎麽,月影未来似乎有些不舍? 「等我一下。」放开云夕绫那双冰凉的手,月影未来蹲下身,平视着严寒,「寒,很抱歉过去造成你那麽多困扰。」 她释然的道歉令他惊慌,知道自己就要失去她了,他喘着气,拼了命的想抓住什麽,却无能为力。 「我终於懂了,不够爱我,不是你的错。」她苦笑。不是他的错,是她的问题。 不!他在心中反驳着。是他太愚蠢、太固执,不肯承认他是爱她的,他怎麽会不够爱她?他甚至愿意用他的生命交换她留在他身边的机会! 当时明知中了云夕绫的银针非尽快处理不可,他却迟迟不敢动手术,生怕在手术复原期间再次失去她。 他明明早就不能没有她了,却又欺骗自己这麽多年,说服自己对她只是喜爱而非爱情,是他的错! 小香,别离开我! 「我以後不会再和你或鹰帮作对了,反正野野宫鹰也死了几年,我最初的报仇早就没有意义了,我希望……你过的幸福。」虽然很困难,但她会学着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也许哪天,会有个女人能真正让你了解什麽是爱。」 他不喜欢她的无所谓,不喜欢她要他去爱上别的女人,他宁愿她嚷着讨厌他,宁愿她充满恨意的拿刀刺进他胸膛…… 可他说不出话,隐忍多时的痛楚在云夕绫那一按下爆发,麻痹他的四肢和感官,连要维持意识记住她的容貌,对他来说都很困难。 当事人尚不明白的情感,冷眼旁观的云夕绫倒是看懂了七八成。 呵,她就偏不让他如愿,既然敢掳走火野爱,受点苦也是应该的。 「月影小姐,该走了,我一个人闯进来,等等被发现了可不容易离开。」 「海野先生没跟你一起来?」月影未来一怔,她以为那对夫妻一向都一起行动的。 「没。」云夕绫有些心虚。自从那日知道她怀了身孕後,浩一说什麽也不让她亲自动手,可这种事她又不想交给他人来办,怕要是搞砸了反而增加严寒的戒心。 提了几次,他就是不为所动,她只好一个人来啦!而且为了避免浩一阻挠她的计画,她出门前还特地……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点。」此时,一抹高大的身影大方的出现,从容的模样显然已摆平了外面的保镖。 「海野先生?」是她的错觉吗?云夕绫的神情似乎有些古怪。 他怎麽来的?粗框眼镜後的美眸闪过一丝讶异,她明明盯着他喝下掺了两颗安眠药的饮料…… 「又见面了,月影小姐。」海野浩一温声道。「让我们先带你离开鹰帮吧!」 至於某人对他下药,又背着他计画这种危险行动的账,他回去後会好好跟她算的。 是啊!距上次到现在也有八年了。 八年前他在鹰帮救了她,八年後还是他…… 向海野浩一点点头,月影未来不禁佩服这一对全然不将鹰帮保全系统放在眼里的夫妻。 「别杀他……」任由云夕绫扶起自己,她逼自己不再看向严寒,却仍不忘提醒。 过去是她的错,她不要严寒为她而死。 「放心吧!他不会有问题的。」海野浩一同情的瞧了脸色苍白,犹想挣扎的严寒一眼,哎,没办法,惹恼了他的绫总得付出代价的。 顶多,他看在月影未来的份上,替他叫救护车就是了。 从来没人在得罪三龙帮後还能全身而退的,从来没有。 当然,严寒也不会成为例外。 第九章 离开严寒後,月影未来在已更名为龙氏集团的三龙帮待了下来,这些日子她总是昏睡的时间多,醒着的时间烧,即使是醒着,也往往在发呆。 她没有食欲,就算勉强吃了东西,没多久又通通吐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曾以为离开了严寒,她就能恢复原来的自己,就能像从前那般坚强。 可是她错了。 离开他并不能使她好过,她很想他,想念他的拥抱、他的霸道。她才明白,过去对他一次又一次的「报复」行动,原来是她眷恋他的方式。 走出了他的世界,她发现自己什麽都不是。 没有了他,她的生命变得毫无意义。 她想他,想得心都疼了,想到几乎想放弃一切,只求回到他身边,甚至不在乎他到底怎麽看她,他是不是爱她,好像也不再重要。 她是个怎麽的女人,为了他,她曾舍弃太多责任,甚至亲情,她彻底利用她的身份,只为了全心全意追逐他的脚步。 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在他身边委曲求全,对他的眷恋却化作复仇使者,迫使他牢记她一辈子。 她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怎麽也没想到竟会为一个男人消沉至此,可是她却改变不了,是她当初把自己设限得太死,生命里只剩他的存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告诉自己,再这样下去,又有人要为她操心了。 下了床,月影未来浑浑噩噩的走进浴室。 她苍白瘦弱得像鬼一样!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自嘲的想着。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顿时让她清醒不少,随手取了毛巾擦干脸,再度抬头,她却在镜子里看到另一个自己。 缩小版的。 原以为自己眼花了,美眸眨了几下,却发现那个幻觉竟还存在,且正以怯怯的眼神瞧着她。 忽然,她知道那是谁了!这阵子几乎死寂的心,开始乱了节奏的狂跳起来。 她迟疑的回头,一个和她同样有着娃娃脸的女孩就站在她身後。 在三龙帮住了几天,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女孩。 仔细一瞧,其实她们也不是那麽相像,但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型却是血缘的最好证明。 「你……是小爱?」她率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微颤。 小女孩点点头。「你跟我长得的确很像。」 「是啊……」月影未来扯出一抹笑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她没想到她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本人。」 「你不舒服吗?爹地要我拿点心来给你。」小爱晃了晃手上的小纸盒,可爱的笑着说。 原来是哥哥叫她来的。 月影未来很想告诉小爱自己没有胃口,也吃不下东西,可是望着那张扬着笑的小脸,她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坐啊!」她朝她微微一笑。 小爱回以笑容,兴匆匆的将纸盒放在桌上,找了开来,「这是我最喜欢吃的抹茶起士蛋糕。」她解释,「爹地说,你应该也会喜欢。」 蛋糕?其实她很少吃那种东西。 可是她还是坐了下来,和小爱一起拿出那个八寸大的蛋糕。 「要不要配点花茶?」她还听到自己这麽问。 「好呀。」哎,她这个姑姑果然是同好。 月影未来笑了笑,唤来佣人替她们准备餐具和花茶,八寸蛋糕被切成整整齐齐的八小块,两人分别拿了一点。 月影未来用叉子叉起一小块放入嘴中,蛋糕入口即入,浓郁的起士味在嘴里散开,伴随着抹茶的香气,这还是近日来,她头一次吃了东西後没立即反胃的将它吐出来,「好吃吗?」小爱期待的问着。这可是她最喜欢的蛋糕店呢! 「还不错。」她说的是事实,并拿起薄荷茶啜了一口。 嗯,很清爽。 「那真是太好了。」小爱笑开,随即有些埋怨道:「爹地最讨厌吃这种东西了。」 她没有妈咪,虽然晴子阿姨对她也不错,但感觉不一样,况且晴子阿姨也不喜欢蛋糕,只爱牛奶糖。 每次请人买了甜食回来都找不到人和她一起分享,一个人吃总是有些寂寞。 瞧着那张有些失落的小脸,月影未来忍不住道:「以後你可以常来找我呀!」 「你也喜欢吃点心吗?」小爱睁大眼。 「嗯。」面对那张可爱的小脸,她只能点头。 「那就这麽说定了?我以後买了甜点就来找你?」 「当然没问题。」她微笑着,心口有种陌生但温暖的情绪在流动,这种感觉很奇妙,甚至让她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 「太棒了!」小爱兴奋的欢呼。 瞧着那甜美的笑颜,若是先前她还有任何迟疑,此时也已经消失无踪了。 「来吧,我们把它解决了。」 那天,两个一大一小的女生合力吃掉了一块八寸大的抹茶蛋糕,以及一大壶的薄荷茶,同时也建立起她们的感情。 小爱越来越常往她这里跑。 月影未来不知道那是火野裕的意思,还是她自己想来的。 小爱每次总带着食物来瞧她,这阵子,因为小爱的关系,她终於吃进了一些东西,体重不再掉,脸色也开始渐渐红润。 说来,她还得感谢火野裕的安排。 小爱很喜欢跟她聊天,毕竟是个小女生,虽然火野裕疼她,宠她,但有些小女孩心底的事却还是不便跟父亲说。 於是,小爱很自然的找上这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姑姑谈心事。 她渐渐发现,七岁的小爱,比她原先想像的要成熟聪明得多,两人虽然相差近二十岁,却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 她们像母女,更像姐妹,小爱的出现,给了她重生的力量,让她走出严寒以外的世界。 是小爱使她明白,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去做、许多人等着她去关心,她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如往常一样,这天小爱再度来到她的住处,只是这回她似乎带着某些心事。 月影未来知道小爱有话要和她说,因此她等着。 「昨天晚上,爹地和我说了一件事……」两张神似的脸互瞧了一会儿,小爱迟疑的开口。 月影未来心跳逐渐加速,却没说话。 「他说……」像犹豫该怎麽说,毕竟那事实让人震惊。最後,她还是决定直截了当的说出口,「他说其实你才是我真正的妈咪。」 直接而简单的一句话,让月影未来红了眼眶,所以……火野裕打算将小爱还给她? 「妈咪……」小爱小声的唤着,从小,她便期待有个疼爱她的母亲,然而她却从来不敢问父亲关於母亲的事,现在才发现,原来她是有母亲的!而且还是她最喜爱的姑姑。 再也忍不住,月影未来奔上前拥住了她的至亲骨肉,那是她怀胎九月生下的孩子啊…… 「对不起,」泪眼一夺眶,就再也止不住,「小爱,对不起。」 她是个不及格的母亲,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不让孩子影响到她在月影家的权威,影响她的复仇计画,竟将女儿丢在三龙帮,七年来不闻不问。 现在想想,她当时怎麽可以如此残忍?这麽做和严寒将她交给野野宫鹰又有什麽分别的? 七年了,她强迫自己忘了小爱,说服自己三龙帮的人会好好照顾她。 直到小爱出现在她眼前……她才明白,原来很多事是不可以忘得了的。亲情,也不是说能舍弃便舍弃,只是见到火野裕是如此的将小爱当成自己的女儿疼宠,她又怎麽敢介入?何况当初是她无情的抛弃了小爱…… 原先,她仅盼能常常见到小爱便已足够,火野裕却为了让她振作,将她最宠爱的女儿交给了她。为了她这个顽固的妹妹,他付出了多少心血?而她竟只忙着躲在自己的小角落里,舔舐着她自以为是的情伤? 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疼她的程度并不亚於她死去多年的大哥,可瞧瞧她现在成什麽样子?他又担心她多久了? 小爱并没有被哭成泪人儿的母亲这样搂着的经验,小脸有些不自在,说话也变得结巴,「那个……爹地说,你之前没有能力照顾我,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所以……所以只好不舍的把我托给你最信任的哥哥……」 是吗?月影未来一怔。火野裕是这样跟小爱说的?小爱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却为了让小爱接受她这个母亲,不惜对小爱说谎? 「爹地还说,其实你很爱我,只是看我现在过得很好,怕破坏我的生活……」 小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妈咪哭得好惨,应该听不进她说的话了。 妈咪真的很爱她吧?才会哭成这样。 害她都不知道该怎麽办了,「放心,不会了。」月影未来哽咽地保证,「妈咪永远都不会再丢下你了。」 寒: 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不知你过得可好?其实,你的事我若去问哥他一定知道,後来想想还是作罢。既然决心要放手,就不该再过问。 上上封信好像有向你提过,我决定在这里住下了,当然有很大部分是为了小爱,另一方面则是最近前思後想,发现我实在不适合当月影家的族长,所以决定让位,月影家的事,我都丢给秀一了。你该知道他吧?他是我远房表哥,他现在可红了,就算哪天当上了首相我大概也不会太讶异。 一开始我宣布这事时他气疯了,毕竟那限制了他的自由,为此他还气得溜到西雅图让我找不到人,不过显然跟在我身边这麽多年他还没学会教训,我只是稍稍对他的秘书威胁利诱,便立刻掌握了他的行踪,派人从西雅图将他逮了回来。现在,他只能乖乖当他的族长了。 小爱又长高许多,我不晓得原来孩子的成长速度这麽惊人,她的身高大概是像你多一些,也许再过两三年就会比我高。她是个聪明贴心的孩子,我很感激哥对她的照顾,并且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将她还给了我,好让我重新振作,错过她的童年,大概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曾经以为离开了你,我的生命也将随之停止,有好一阵子,我甚至想抛弃自尊,回到你身边当你的小女人,就算你不爱我,只当我是你收藏的娃娃也好……我很讨厌那样窝囊的自己,却又无法停止对你的思念。但小爱让我明白,原来我的生命中不是只有你,走出你的世界,我还有亲人,还有朋友,她让我的日子重新变得有意义。 因为她,我成长了许多,对你我会忘记,或许还不够,但我会努力。如今我了解爱一个人,是要他幸福,而不是执意要得到他的关注。 不知道,你是否学会爱人了? 虽然每次想到你会喜欢上别的女人,我就感到嫉妒,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我将学会笑着祝福你。 天冷了,你要多保重,每次生了什麽病,你都还是闷不吭声的硬撑着,总在教人担心。 你的未来。 再次检查了内容确定无误後,她仔细的将信纸折叠好,放入信封袋内封了口。 弯身打开放置书桌旁的木箱,她把信封放了进去。除了她手上那封,里面还有满满她写给他的信,却从没有一封寄出。 对现在的她来说,这样就足够了!这几个月她日子过得很平静自在,这是从未有过的,她很满足这样的生活。 隐约听到外头的声响,微微一笑,大概是小爱吧。 最近小爱总爱黏着她这个妈咪,连哥都有些吃味了。 正好,她替她准备了一套衣服,等等让小爱试试。 「小爱,我替你准备了一套衣服,快来瞧瞧!」她没回头,一面唤她,一面准备关上木箱。 一只大掌却毫无预警的从她背後伸出,制止了她的动作。 熟悉的男性气息环绕着她,月影未来倒抽一口气,却不敢回头。 他怎麽会出现在这儿?不可能啊! 要是在月影家还说得过去,这里是炎龙堂耶!他怎麽进来的? 「明明是写给我的信,为什麽我一封都没收到?」无视她的震惊,他倒是自动的抽出一封信,并撕开了信封…… 「那是我的,还给我。」想起自己是用什麽心情写下那些信,月影未来又羞又急。 「可是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展开了信,他开始阅读。 「严寒!」她气恼的回过身,却撞进他怀中,「痛……」 她怎麽老是撞到他? 不过至少这暂缓了他看信的兴致,低头瞧向她,「撞着哪了?疼吗?」 她还真是瓷娃娃,一不小心就碰疼了。 「当然疼!」她没好气的抬头瞪着罪魁祸首,却意外发现他变了许多,「你怎麽瘦这麽多?」 小手在他身上焦急的摸了摸,两道弯弯的眉蹙了起来,「绫没跟我说她的银针会有後遗症啊?」而且他看起来好疲惫,怎麽会这样?这男人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我以为你撞疼了。」严寒扬起微笑,一向怕疼的她居然还有心思注意到他变胖变瘦? 「你……」惊觉自己居然正在对他上下其手,月影未来惊吓的退了两步,却又被身後的木箱绊住,所幸他及时拉住了她。 「你总是冒冒失失的,这样不行。」他轻笑。 「那是在你面前才会这样!」月影未来喃喃自语着,他总是让她心慌意乱。 「你说什麽?」他没听清楚。 「没事!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打昏了守卫。」贪婪的将她的美好困在怀中,他漫不经心的道。 天知道他有多想她!能再见到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打昏?」她笑不出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哪啊?」擅闯炎龙堂,他不想活了吗? 「有你的地方。」高大的身躯挂在她身上,差点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里是炎龙堂耶!你就这样走进来,被发现了就该糟了!」没记错的话,云夕绫对他可没什麽好感。 「未来,」他忍住笑,「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瞪大眼,她不敢相信这个男人还有闲情逸致跟她开玩笑。「你不要命了吗?你再快点离开,等等被我哥看到你就……」 「我骗你的。」他插口。 「什麽?」骗她?他又骗她什麽?小脸露出防备的神情。 「我说我打昏守卫是骗你的。」 啊?她没听懂。怪怪,在他面前她好像就会变笨。 叹了口气,「是火野裕让我进来的。」 「我哥?」她的哥哥什麽时候和严寒结盟了? 「他把你卖给我了。」重新得到她的感觉真好,头埋在她颈间,他爱死她那头柔顺的长发。 她居然被兄长给出卖了?月影未来一阵晕眩。 「你用什麽和他换的?」咬牙,她要去找那个卖妹求荣的哥哥算帐。 「鹰帮。」用什麽换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终於能够光明正大的拥有她了。 「鹰帮的什麽?」她没意会过来。 「就是鹰帮啊。」很难理解吗? 「整个鹰帮?」她再度确认。 「嗯。」他忙碌的在她的颈间留下一串串的吻痕。 她一向不喜欢被他烙印,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你把整个鹰帮给我了哥?」由於太过於震惊,她没发现自个儿的衣服被悄悄褪了一角。 「差不多就是那样。」趁着她呆愣之际,他不客气的大占便宜。 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鹰帮……不是他此生的心血吗?他竟然……竟然为了她,将鹰帮拱手让给了哥? 他到底在想什麽?胸口好烫好烫,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哽咽,「那你呢?」 没有了鹰帮,他要怎麽办?这麽多年来,她知道他也结了不少仇家,少了鹰帮的羽翼,他如何保护自己? 「有了你,我还要鹰帮做什麽?」他不情不愿的承认过去的错误。 孤独的日子他受够了,能换回怀中的小女人,鹰帮算什麽? 眼睁睁的瞧她离开自己的生命,比什麽都痛,他不要再历经失去她的痛苦了,两次就够了。 咦!她怎麽忽然不说话了?停下安份的手,他疑惑的抬头。 澄澈的眸中充满泪水,让不曾见过她流泪的严寒怔了怔。 「你这个傻瓜。」干麽要跟哥交换条件啊?还不如直接掳她了事,省得、省得她现在在这里为他心疼。 他挑眉,「写了满满一箱的信却没有勇气寄出的人,有资格这麽说我吗?」 他们两个根本是半斤八两吧? 「你很过分耶!」她在替他担心,他居然还取笑她! 「未来……」他伸手拭去她的泪,却发现泪越来越多,怎麽也擦不干,「别哭了。」 在他面前,她一向好强,却没想到这个消息让她哭成泪人儿。 「我讨厌你。」他真的好讨厌的!好不容易不断催眠自己忘了关於他的一切,他却偏挑在这时出现在她面前,还带了这麽大的意外给她。 「你说过很多次了。」听她这麽说,他不但不生气,反而放心了。 他的娃娃终於回来了!不再心如稿木的说着要离开的话语,反而充满朝气的骂他。 就算他原本对放弃鹰帮有一丝的不舍,能够见到这样的她,也值得了。 「你爱的又不是我,还回头找我做什麽?」不甘心自个儿就这麽轻易被他打动,她赌气的别过头。 「不爱你?」聪明如她,这会儿怎麽迷糊起来?「我以为,你明白我能够为你放弃一切。」 「不,你才不是爱我!你爱的是自己,是权势,而你喜欢的则是小香,那个对你百依百顺,不会为难你、威胁你、逼你在鹰帮和她之间择一的女人。」 谁说她不懂嫉妒?这会儿她不就在跟自己争风吃醋,计较他比较爱谁了? 「对我百依百顺的人还嫌少吗?」执起她的手,他叹了口气,心知不把话说清楚,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故事?什麽故事? 「十一年前,有个娃娃般的女孩闯入我的生命,她成功的让所有人以为她就像表面上那般纯真,唯有我,发现了那双大眼偶尔流露出的慧点。我知道她那可爱的外貌是假像,也知道她混入鹰帮的目的是为了毁灭它,可我却没有揭穿她,私心的只想将她留在身边。」 「我隔了很久才明白,当初不让她见野野宫鹰,并不是怕她伤了他,而是怕他会对她不利。我想办法让野野宫鹰收她为干女儿,好让野野宫鹰再不能动手,并将女孩纳入我的羽翼下,不想让她像其他女孩一样受到伤害。」 月影未来愣愣的听着,那是她从来不曾了解的他。 「我在她十八岁那年迫不及待的娶了她,却不确定她心里究竟怎麽想的。我从不曾忘记她当初是抱着什麽样的决心来到鹰帮,但鹰帮是我相中已久的猎物,筹备了多年的计画不想因她而功亏一篑。我加快脚步,想尽快将野野宫鹰斗下台,好让她不再有藉口破坏鹰帮。也就在这时,我惊觉到她在我心中的份量已远远超出想像,那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在我心中占有如此大的地位。」 「爱一个人为什麽要害怕?」从他的神情,她看得出当时他有多挣扎。 「我害怕被人制约。」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用了最愚蠢的方式伤害了我所在乎的女孩,企图证明自己可以不受任何人影响,可这麽做的结果,只是让我发现自己早已离不开她,并且彻底的失去了她。」 她应该骂他的,他竟为了可笑的自尊而让她涉险,然而他眼中的悔意却让她骂不出口。 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竟也知道後悔? 「多年来,我一直欺骗自己,即使没有她我也能过得很好,直到某一天,我在路上见到一个和她长得极为相似的小女孩?」 「你是说……小爱?」 他点点头,「她不单单让我想到被我伤害的那个女孩,还让我感到一阵寒意,我不禁猜想那个小女孩会是她的什麽人。」她不会了解当时的他有多惊骇,那小女孩是她的女儿吗?孩子的父亲又是谁? 一念及有任何人曾碰过她,他就嫉妒得想将那人碎屍万段。 但……若孩子是他的呢? 他不敢想。 不敢去想在她怀着他的骨血时,他是怎麽待她的,不敢去想当他的孩子在她体内成长时,他让孩子的母亲受到怎麽样的伤害,不敢去想,她是如何在那个不欢迎她的月影家中,孤独的生下孩子,她的私生女身份已使她在族里尝尽苦头,他不敢想像她只身带着孩子又会受到怎样的冷嘲热讽。 他真的不敢。 他宁愿相信那小女孩不是他的孩子,宁愿相信她爱上了别的男人,也不希望发现自己铸下了难以弥补的错误。 小爱的身份并不难查,她的出生证明及各种身份证明文件都无懈可击,他说服自己相信小爱的确是火野裕的女儿,毕竟侄女和姑姑长得极为相似也并非不可能。 「辗转难眠了几夜,我决定将她找回来,就算牺牲多年经营的鹰帮,也要让她回到我身边。」 「你确实是成功了。」他想要的一向都能到手。 「不,我没有。虽然得到了她的人,却因为我不肯面对自己的情感,反而让我失去了她的心,直到那一刻,我才承认自己早已爱上了那个聪明绝顶、敢爱敢恨的女人。只有她能够无所畏惧的瞧着我、当面与我作对、也唯有聪慧如她,才能在第一时间内明白我的思考方式。」 「可你之前总是唤我小香。」月影未来指控。 她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她所伪装的野野宫香,没想到他早看穿了那张柔弱的面具底下爱恨分明的性格。 「对我来说,小香和未来都是一样的,你所扮演的温柔小女人,从不存在过。」抵着她的额,严寒淡淡的解释。 「你真的很过分,」他突来的表白令她不知所措,「我好不容易,就快忘记你了……」 「对不起。」他诚心认错。 「为什麽不早些来接我?」让她难过了这麽久。 「抱歉。」他没告诉她,光是在医院休养便花了他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之後又忙於交接鹰帮中的事务,再加上火野裕的百般刁难,他已经尽力了。 他现在一点也不怀疑未来和火野裕的血缘关系,这对兄妹整起人来一样狠。 「你以为几句抱歉就能够弥补我吗?」月影未来仍死守最後一道关卡。 她为他吃尽了苦头,受尽多少疼痛,他几句简单的道歉就想弥补?哪有这麽容易的事? 「未来。」他轻唤,不介意她的气话。 「怎麽?」他干麽用这麽深情的眼神瞧着她?她会受不了。 「嫁给我。」 嫁给他?这家伙是傻了吗?她本来就是他妻子啊! 望进那双深邃的黑眸,她却说不出心里所想。 仔细观察,他的神情看似冷漠,然而那略显不确定的眼神却偷偷泄露了他的不安。忽然间,她明白了。 呵,这个可恶的男人啊!明明没有自信,却还要故作冷漠。 爱上这个男人她认了。 「我以为,我一直都是你的妻子。」将头埋在他胸膛,她轻声道,「还是,你不想认?」 这麽说,她原谅他了?冷硬的表情渐渐放柔,「我怕是你不想认。」他终於说出心中的恐惧。 她爱他,他一直都知道,可他更明白,光只有爱并不能让她留在他身边,她要的是绝对专一。如果不能给她全部,她宁愿不要。 於是他找上了火野裕,而当火野裕提出以鹰帮为交换条件时,他立刻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来不及了,十多年前你就已经上了贼船了。」他都展现出那麽大的诚意,她怎麽会无动於衷?那比直接说爱她更令她动容。 软嫩的唇主动印上他的,她想,她该给他些回报。 严寒的反应则是回以更炽热的吻。 「你知道吗……」许久,他放开了她,低声在她耳边道,「桔梗的花语,不只顺从、诚实。」 她当然知道了,不过,从不将心思放在这些琐事上的他,又怎麽会知道? 「虽然上回你气得将那些花给剪了,但是很遗憾,未来的日子里你恐怕还是得常常见到它。」 她瞠大了眼。 严寒将一枚桔梗书签放进她手心,「送你永远不变的爱。」 永远不变的爱? 是啊,那是桔梗的花语。 握着那枚压花书签,月影未来不意外自己再度落泪。 天气越来越冷了,可她的心很暖很暖…… 尾声 尽管十多年前他们就已经结过婚,严寒却坚持再娶她一次。 「我的妻子是月影未来,不是野野宫香。」简单一句话,让她弃械投降,乖乖的再当一次他的新娘。 他们的婚礼原来是想办得低调,却意外的因媒体和警方的介入变得混乱而热闹。 喔不,那不是意外,而是月影秀一迟来的报复! 婚礼会场上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其中大半是警方眼中的头痛人物,而在偏远的一角,几个月影家中极有分量的大佬们一脸阴沉的坐在那儿,看得出他们完全不想和其他人打交道。 员警们紧张兮兮的在会场内四处走动,不得其而入的媒体则在会场外,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对着进出的来宾一阵猛拍。 「各位观众好,记者现在身後便是鹰帮帮主严寒的婚礼会场,传闻中,那位姓月影的神秘新娘其实就是月影家的族长,各位可以从画面中看到,不少月影家的重要人物都到场了,甚至包括前任首相月影明。这几位大佬平时很少在公开场合聚会,今天却通通出现在此,看来传闻可信度极高……」 「月影家的人为什麽会来?」严寒看起来有些不悦。 月影家长期同鹰帮结下的梁子很大,他纵容的对象并不包括未来以外的人。 虽然他们只是无辜的奉命令行事而已…… 「那是秀一找来的。」她又不是吃饱太闲,怎麽可能会邀那些脑袋硬得像石头的老家伙们来破坏她的婚礼? 瞧他们巴不得快点离去的模样,肯定是被秀一威胁而来的。 「记者跟员警也是他找来的?」 「当然。」难不成是她? 严寒冷笑一声,「既然他这麽想玩,我们就陪他玩一玩吧——」 耶?要出手了吗?精神一振,原本百般无聊的小脸亮了起来,她等这一刻好久了! 「来吧!」瞧她兴致勃勃,像只小狐狸似的。新郎微笑挽起新娘的手,两人从从容容穿过会场,朝着犹自喋喋不休的记者走去。 「当然,其中最劲爆的,是传闻新娘是龙氏集团总裁的妹妹,各位也知道龙氏集团……」 「你们消息还真是灵通啊!」冷冷的嗓音响起。 「那是当然的啦!」一切都要归功於某不明人士的爆料。 呃……刚说话的是谁?记者回头,赫然发现看似凶狠的新郎和娇小可爱的新娘居然站在身後。 虽然新郎长得很帅,但那深沉的模样……实在令人害怕,反观那娃娃般得新娘,看起来是那麽的纯真无邪。 「严先生?」原先因为害怕那些维持会场秩序的保镖而不敢过分靠近,难得主角来自投罗网……不,是来接受采访,他怎麽能不多加利用机会? 「你有问题要问?」严寒淡淡提醒。 啊!看他兴奋得都忘了要问问题。「请问两位是怎麽认识的?」 古老自律的月影家族长,和军火走私的黑道帮主,很难想像他们是怎麽认识的。 「那都得感谢月影家族长的安排。」他没说谎,只是忘了告诉记者那位族长卸任了。 新郎在镜头前深情的望向新娘,後者却硬挤出一抹苍白的笑容。 一向最懂得看人脸色的记者立刻发觉了两人奇异的互动。 「传闻月影家族长不就是严夫人吗?」懒得拐弯抹角套话,记者直截了当的问道。 「你瞧我的样子像吗?」那张楚楚可怜的娃娃脸虚弱的笑了笑。 嗯,不像。这麽纤细娇弱的女人,怎麽可能会是族长嘛?哎,那个鬼传闻到底是哪里来的,真是。 「那你知道族长是谁吗?」 「这回我是不能说的。」新娘秀秀气气的,让记者也不好意思多加追问。 「可是……总可以给我们一点提示吧?」 「现任族长是位年轻有为的政治家。」新娘细声细语的道。 年轻有为?政治家。 那不就是在说月影秀一了? 「原来是月影秀一议员安排两位认识的。」记者立刻发挥他超强的组织能力,「那麽两位算是政策联姻了?」 不对啊,月影家要跟鹰帮政策联姻做什麽? 一个是政治、医学世家,一个是军火走私黑帮耶! 该不会……一个恐怖的念头跃进记者脑中,他瞠大了眼,意识到自己似乎挖掘到一个很大的新闻。 「当然不是了。」新郎笑拥着新娘,「我和未来是真心相爱的,对吧?」 「是……啊!」新娘强颜欢笑,身子却不断颤抖着。 原来如此!记者恍然大悟。想不到月影秀一是这种卑鄙的小人,为了和鹰帮合作,竟不惜牺牲这个柔弱美丽的小女人! 「好了,未来,我们也该回去了,宾客还在等我们。」新郎强势的揽了新娘的腰便走。 新娘回眸,一双大眼无声的乞求着,好像是希望有人能够带她逃离这场政策联姻…… 实在太可怜了!记者对她寄予万分同情,却没胆子冲上前自那个可怕的男人手中英雄救美。 不过放心吧!这种丑陋的事,他一定会好好利用评论抨击月影家的,特别是月影秀一那个罪魁祸首!记者在心中暗暗发了誓,他要用媒体的力量替那个可怜的小女人讨回公道。 「你确定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严寒问着,却不是很有诚意。 她居然玩的比他还疯。 管他的。方才被逼婚的委屈新娘,这会儿正忙着用美食喂饱自己。这几天为了婚事……嗯,还有那个不知节制的该死男人,她可累惨了,得要好好补充热量才行。 严寒笑了,确信自己此生注定要栽在这个聪明绝顶又邪恶的瓷娃娃手中。 她在玩什麽把戏他心底明白的很。这麽做,遭殃的可不只是月影秀一,还有「逼婚」的他。 不过……算了,她高兴就好。 「未来,严寒。」这时,火野浴】着花童打扮的小爱朝两人走来。 「哥。」冷冷淡淡的唤了一声,月影未来还在记恨他吞了严寒的心血。 「妈咪今天好漂亮唷。」小爱眨了眨眼,羡慕的道。 「小爱今天也很美啊!」月影未来笑了笑,拨开女儿垂在额前的发丝。她还没跟小爱说她的亲生父亲是谁,或许等他们相处久了,时机成熟了,她再跟女儿说吧。 火野裕感到一阵好笑,这丫头,有了丈夫就忘了兄长。 「严寒,这是给你的。」他将一份资料递给了准妹婿。 「这是……」严寒打开一看後微怔,没料到火野裕竟会这麽做。 「那什麽?」一旁的月影未来好奇的将头凑了过来,在瞧见那份资料的内容後,也是一呆。 「为了避免被未来记仇一辈子,这就当作是你们的结婚礼物吧!」火野裕笑着说。 当初要严寒拿鹰帮来换妹子不过是存心想刁难他,哪知严寒竟一口答应,半点也不留恋,害他一度怀疑自己被拐了。 既然确定了严寒的心意,那他也没有留下鹰帮的必要。 「哥!」娃娃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你说的好像我很爱记仇似的。」难道不是吗?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却很有默契的不说破。 「不过别高兴得太早,我可是有条件的。」火野裕清清喉咙道。 条件? 「鹰帮必须停止各种不法的勾当,转型为正派经营的企业,并加入龙氏集团。至於你要做什麽,我倒是不太在意。严寒,你该知道我这麽做也是为了未来。」 「我明白。」很合理,且对他有益无害,严寒点头答应。他们都不希望未来因他而受到伤害。 「那麽,欢迎加入龙氏集团。」 火野裕太过灿烂的笑容,使严寒不得不怀疑他是否早有预谋。 不过……预谋就预谋吧! 能换得这聪明美丽的娃娃,他被设计得心甘情愿。 反正未来日子长的很,他们多的是机会平反。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