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龙》 楔子 狂风大作,凄风怒雨,天上乌云蔽日,地上断梁毁柱,四面汪洋一片,尸鸿遍野,哀声四起。 阴肃暴雨连着四十九日疾骤而下,翻天覆地,天上人间无一处完整,而这飙飒寒风似乎还毫无终止的迹象。 当一阵风饕卷起,海水瞬间翻上数十丈高峰,水中激射出一条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的神物,其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正是修行逾三千年的龙王。 须臾间,雷鸣电闪,龙王的眸子炯炯有神,鳞甲喷动,裂开蓝浊水痕,飞龙上天,一个翻身天地再度变色,数百丈腾云高峰剎那崩塌,没入海中,也卷进数以万计的无辜生灵。 「龙王,你还不知错吗?」玉帝震怒的问。 「我何错之有?」龙王态度蛮横不屑。 「好个野性畜生,你将为你生下九龙子的瑶池仙女吞下腹,不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吗」 「哼,这瑶池仙女是自己要为我生下龙子的,我可没逼她,再说当初她要与我在一起时,我就言明了,她为我孕育胚胎,我要食下她肚里的紫衣增进功力,谁知那女人反悔了,在即将生下九龙子前就躲了起来,一口气顺利产下九子,这紫衣胚胎哪还能保存?这女人坏了我的事,我杀她也是应该的!」龙王不悔悟,一脸的狰狞。 「你可恶至极!枉费瑶池仙女对你一往情深,还向瑶池金母禀报,定会渡化你冷血无泪的性情,跪地恳求了金母三天三夜才让她点头同意她为你产子,而你不仅辜负了仙女的一片痴情,竟连自己孩儿的胚胎也要食下腹,所谓虎毒不食子,你无情无义到了极点,枉你龙王修行数千年!」玉帝怒不可抑。 「这世间哪里不是弱肉强食,你责怪我狠戾无情,一点道理也没有!」龙王为自己辩说,完全不认为犯下滔天大罪。 玉帝闻言更怒。「人本来就是情感的动物,你既已修炼成人,就应该有人性,怎能杀人嗜血,只求私欲?而且残杀的还是对你用情至深,拚死为你保下九子的女人,你已经完全罔顾伦常,天地不容,连瑶池金母都要求我非取下你这暴兽的龙头不可!」 龙王冷笑。「情为何物?七情六欲根本恼人精神,无用、更无益!那女人自作多情是死有余辜,怪不得我!」 「你!哼,你这畜生就算已列仙道,终究毫无人性,该夺去神力,拿下镇压了!」 但龙王哪肯就缚,一场翻天覆地的厄难就此展开。 四十九日没日没夜的疾风骤雨,摧残得天上人间一片狼籍,却无人治得住这只千年巨兽,最后玉帝亲自取来支撑北海天鼎的赤红玉柱,命千万大军围困住龙王,龙王无处闪躲,终于被北海玉柱击中龙额,剎那间,身躯如绞浪般翻腾数百里,玉帝不敢大意,再出一掌,当下震出了龙王的魂魄,龙王数千年的修行转眼烟消云散。 从此天地终于归于平静,但玉帝感叹地瞧向遗留在龙宫,甫出世的九龙子。龙王的罪孽将累及九子,而这九子也遗有龙王的野性劣根,不适合再留在天庭,他心中顿时有了决定,将九龙子幻化成人形,贬入凡间,纳入轮回。 从此九龙潜伏人间,在不同的时空、朝代与国度中,各自寻求世间真情,唯有九龙皆圆满悟出男女真谛,摆脱龙王遗自体内的劣性,才得以返归仙列,免再落入轮回之苦。 这九龙分别为—— 「虬龙」、「蛟龙」、「应龙」、「螭龙」、「蜻龙」、「鸣龙」、「蜥龙」、「蟠龙」、「火龙」。 九龙潜伏凡间,各有所长,有的威仪慑人,有的柔情似水,有的火爆易怒,有的清冷无情,有的顽邪稚气,有的嬉闹不羁……九种不同的命运在不同时代背景中即将展开。 而「九龙璧」,则刻载下九龙子的爱恨情仇,九块白璧在往后数千年都嵌在玉帝的泅龙殿中,当九块白璧皆耀出澄红灿光,转白为炽,即是九龙子回归之期…… 第一章 蟠龙,性贞也。 男人受到诱惑容易回头,女人出走十之八九回不来! 斯闻人一直小心奉行这个祖训圭臬,绝对谨守教条分际,不让娘子不满。 所以,他白天很卖力讨好,晚上很努力「迎合」,不让妻子有机会找到向外发展的借口。 这会,月明星稀,他极尽所能、挥汗如雨,使出十八般武艺「对付」身下的女人,瞧她双颊嫣红、双眸迷离,身子因极度满足而颤抖,他微微一笑。 行了,谨慎的深深埋入她,将自己的热源彻底释放。 然后,温柔的拥吻着妻子,心宽的发出一声轻叹。拥着她,欣慰自个又安然的度过一日。 秦画意,斯家少夫人,四年前嫁进斯家。 斯家在杭州是以专出才子出名的人家,祖先共出过四个状元、七个榜眼,十一个探花,其它功名则不计其数。 目前斯家当家的老爷是唯一没有任何功名的斯家人,可并非他没有文采、不求上进,而是他有经商之才,如今经商有道,俨然已成杭州首富。 斯老爷放弃功名,不代表斯家从此断了官途,斯家独子,也就是秦画意的丈夫,现正为明年的会试而准备着。 她的丈夫斯闻人,今年二十有五,大她五岁,兴许是家风使然,斯家男人都十分呵护妻子,也极为专情,尤其近五代下来,斯家男人没人纳过妾或在外头金屋藏娇过,所以杭州女人间流行着一句话——要嫁当嫁斯家男,要死当做斯家鬼。 因为斯家男人都会为死去的妻子守节,终生不会再娶。 秦画意有幸嫁入斯家为妇,成为斯家独子的媳妇,当真羡煞所有杭州女人,也让她自个对这桩婚姻很是满意。 此刻,她正抱着一岁半的儿子坐在花厅,厅里围坐着她未出嫁前的一群手帕交,这些人如今也都嫁做人妇了,可是—— 瞧,口水流了一地! 她不用转头也猜得出是自家长相出众的丈夫回来了。 「娘子,不好意思,我上书坊回来晚了,让妳有客人还得分神带小宝。来,小宝,爹抱。」 斯闻人一跨进门坎先以笑容向众人打过招呼后,就将孩子接过来逗弄,回头又对着娘子温柔一笑的问道:「留朋友下来用膳吗?我吩咐厨子加菜。」 「不需要了,她们的相公都还等着她们回去做饭呢,没空留下的。」她径自替友人拒绝。 媚眼回眸望去,这些个姊妹淘,啧啧,那垂涎的样子,只怕一上膳桌,先入口的不是厨房端上来的佳肴,而是自个的男人。 这群豺狼虎豹她哪敢留?还是让她们早些回去面对「现实」的人生,别再对着别人的相公流口水啦! 几个女人齐齐瞪向她,纷纷埋怨。真是小气的女人,多留一会儿让她们多看几眼会死啊 「真是可惜了,朋友来却不能留下来与妳多聊,妳很失望吧?」这种心疼的话由一张俊到会勾魂摄魄的嘴里说出,几乎让在场的女人妒恨得都为之咬牙切齿。 真体贴啊! 「不失望,反正她们三天两头就会来了嘛!」她瞧着她们想咬人的嘴脸,不住掩嘴偷笑着,其实她是故意作弄这些好友的,看她们嫉妒的样子,真的好好玩。 「嗯,那我带小宝去午睡,就别让他打扰妳们闲聊了。」他瞧儿子像虫一样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还扯着他的衣襟哇哇叫,他哄着儿子,朝众人笑着告退。「妳们别拘束,我先哄孩子睡去。」 环顾几个女人一眼,笑得亲切,然后,转身离开,浑然不觉自个的背已被众女渴望的目光烧破好几个洞了。 *** 「娘子,我明天又要去邻县了,这个家又要劳妳费心了。」晚上,斯闻人一脸歉意的说。 刚用完晚膳没多久,她正喝着他十天前去邻县时顺道买回的茶,这茶香馥郁,滋味绝顶,她满意的抿抿唇。「又要去找太师傅学文了吗?」太师傅是翰林院退下的讲师,也是他的师尊。太师傅退下后移居邻县,他每隔一阵子便会去拜访,与太师傅应对诗词,为日后上京会试做准备。 「这回我可能会多留几天,与太师傅多学习一些对文技巧。」他说。 「嗯,对了,邻县近来听说出现恶人,你要小心些,别惹上麻烦了。」她随即想起这事,嘱咐叮咛。 「好,我行事会低调的。明早与妳和小宝用过早膳后就会上路了。」 「好,你去吧。」 见她头点得很快,也没一丝不舍,他莫名的紧张起来。 他离家次数频繁,娘子会不会不高兴啊? 「这个……我不会去太多天,会尽快回来的。」他又改口道。 「不是才说要多留几天吗?你不用赶,就与太师傅多讨教几天学问再回来吧!」她喝着茶摆手说。 他心又慌了。让他不用急着回来,这又是什么意思? 「秦儿……我不在时,爹和小宝要麻烦妳照顾,妳别太累了才好。」 「别担心,我会注意自个身子的,你安心去做学问吧。」 她看起来就是个极为明理的好女人,但他还是放不下心。常听人说,男人若经常不在身边,女人就容易寂寞,一寂寞就难耐,一难耐就——他忽然朝自个的大腿用力拍了下。 女人寂寞难耐时除了偷人还能做什么 秦画意教他的拍腿动作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立即瞇眼相视。「没什么事,我只是突然想起上回去见太师傅时,他好像曾提到这阵子要上京一趟访友,我怕若明天贸然上路,恐会扑空,所幸现在想起,不然白跑一趟了。」不敢小觑前人警语,还是别去了,守着娘子要紧。 至于……事情应该没那么急。 「这样啊,那你过些天再去好了,下次去时可多待几天,弥补这次没做到的学问。」 「嗯……」一直希望他快快出门,晚归也无所谓,这也太明显了吧 「相公,我累了,今晚想早些上床,你若还想夜读,就到书房去吧。」她伸了伸懒腰,甩着脖子道。 赶人? 斯闻人心沉了沉。「相公我今晚也累了,不夜读了,陪妳早些睡。」他火速更衣跳上床。 一抱到妻子软若无骨的身子,双手立刻滑溜起来,连脚都派上用场,将人牢牢圈住,嘴正要嘟上去—— 「睡吧,好累!」 他的脸被推到床外头去了,要不是他腰力好,可能已经「下腰」落地。 他脸绿了绿,牙磨了磨。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 女人身着五色彩锦,锦上织着活泼秀美的花纹,胸前结带,下着紧身长裙,裙腰高系,整个人显得俏丽修长,雍容华贵。 美人,真是个美得教人目不转睛的美人胚子! 他的娘子是美女,这点无庸置疑,但她装扮得越是漂亮,风险越是高! 「娘子,妳上哪去啊?要不要我陪?」他涎着脸上前拦人。 「不用了,不过买个菜,你别浪费时间了,有空还是读书要紧。」她打了回票。虽贵为斯家少夫人,但她还是偶尔会上街逛逛、亲自挑选食材。 「可是——」买菜需要穿得这么美吗?他却不敢多问。「这菜市人挤人,我怕妳不好提东西,还是我——」 「晓娟与小江会陪我去,东西自然有人提,这点你别操心了。」话还在嘴边飘,她人已经跨出门坎,丫鬟和随从已经候在门边等着了。 他咬了咬牙,追了上去,朝小江使了个眼色。这小江平日就是他的心腹,生得一副机灵相,主子这一眼,不需多说他便能了解,朝主子偷偷点了头,脚步利落的跟上少夫人。 心知这趟出门,眼睛得睁大,细节务求详尽,不得落了半丁点,否则回头主子一问答不上话就糟了! 两个时辰后,人总算回来了。 「如何?」斯闻人见人一跨进画房,劈头就问。 「就买菜而已。」小江道。 「没别的?」 「有别的,买冬瓜时,老板频频对少夫人送秋波,还多送一只鸡。」 「买冬瓜送整只鸡?还频送秋波?」哪来的野狗! 「是,那鸡是他另外花钱向隔壁摊子买的,说是要送给小少爷补身用的。」 「一岁多的娃儿补什么身」那对招子怎么不摘下来让人补眼睛!「还有没有别的?」 「买鱼时,老板娘瞪了少夫人好几眼,像是不情愿卖她。」 「为什么?」 「我猜是跟她丈夫有关。」 「喔?」 「少夫人买的那条鱼有五斤重,那鱼贩连算了三次才算对价钱,第一次说一钱就好,他婆子捶了他的头要他重算,第二次说五钱,他婆子拿宰鱼的刀要砍他,最后他道一两银子,他婆子火气这才没那么大,但是瞪着夫人的眼神可利着呢!」 斯闻人脸绷气沉,这就是老婆太美的风险,处处有人垂涎,连妻子在场盯着都敢乱来,照他说,那鱼贩的妻子该拿刀将她的丈夫刮鳞去骨才是!「再说说其它。」 「其它……回程时,少夫人遇到一个男人。」 「什么男人?」他莫名紧张起来。 「一个卖画的男人,长得斯斯文文,秀秀气气,十足的书生相。」 「然、后、呢?」他嘴唇抿得很用力。 「少夫人向他买了画,还与那人聊了几句。」 「聊些什么?」 「少夫人问那人何时有空,什么时候方便见面?」小江一五一十的转述。 「什么」他跳了起来。出事了!「他们本来就认识吗?」 「我听晓娟说,少夫人已经向他买过几次画了,所以应该是熟识的。」就知道主子会问,来前他就先帮主子打听好,他果然不愧为主子最得力的密探。 斯闻人重重落坐,呼吸加沉,他就知道不对劲,自个如履薄冰紧盯的妻子终于出问题了! *** 这日,秦画意皱着眉的由外回来。 斯闻人连忙趋前,奉上香茗讨好的问:「怎么了,什么事不称心吗?」他小心的观察着她的神色。 她看了他一眼,叹口气没说话。 反倒是随她外出的晓娟代为答话了。「就那每天都在名人巷卖画的公子,连着几日都没出现,少夫人找不到人,正烦着。」 她又去找奸夫啊他皮肉挤笑的道:「妳找那人做什么呢?」朝着妻子问。 「算了,人都不见了,这事也就别提了。小宝呢?」秦画意抹了抹额上细汗,心情不好,不太想讲。 「小少爷在后院,奶娘正哄着他玩。」小江替主子回道。 「我瞧去。」她人又走了。 瞪着娘子姣好的背影,斯闻人有点咬牙切齿了。 「奇怪了,那李画师跑哪去了?怎么就是找不到人?」晓娟一面叨念着,一面要跟上少夫人的脚步。 「晓娟,回来。」他唤住了人。 「少爷还有事吩咐?」晓娟转了回来。 「少夫人没说,妳说说,少夫人找那男人做什么?」他沉声问。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交个朋友——」 「晓娟,妳在磨蹭什么?我买给小宝的糖放在妳那,还不快跟上来!」秦画意在前头喊着。 「喔,就来了!」晓娟匆匆朝少爷屈身福了礼后,赶紧追上去。 「少爷?」小江见主子神色阴沉恐怖,心底有点毛。 「没事!」他咬牙说。 「可是……那这事?」 「不是解决了吗还有什么事?」他口气很糟。 这算解决吗?「少爷,不是我穷担心,而是女人只要生了异心,有一就有二,有二——」 「你给我闭嘴!」他俊脸森森然。 清明时节雨纷纷。 清明这日当真是个雨天。 清明扫墓对斯家来说是件大事,马虎不得。 因为斯家的祖先各个了得,死后的排场也不能不遵规矩,将祖坟墓地彻底打扫干净后,就得依着礼部颁布的卸任官员祭祀礼,行繁复的祭拜礼节,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可废。 这事情多,偏又逢雨天,搞得众人全身湿答答,斯闻人要人赶紧先搭上遮雨棚子,将父亲与妻儿安置好,自个这才淋着雨张罗着祭拜礼。 他几次点着香,都教雨给淋熄了,火折子弄了好半天终于点上火了,可这火一燃起,整把香竟然着火了,这就是所谓的「发炉」吗? 他当下愣住了。 「少爷,不妙,这是不是祖宗显灵,提醒您一些事呢?」小江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现象,忍不住心惊的有了联想。 「提醒我什么事?」 「斯家有变。」 「什么变?」 「这个嘛……明年的大考中不中无所谓,所以——」 「所以祖先提醒的是,斯家的女人可能有变?」他不由自主的看向遮雨棚里抱着孩子的女人。 小江没答话,跟着他一起看向了少夫人。 「少夫人向您招手了,似乎要您过去。」小江道。 斯闻人整了整心绪,迅速起身,笑容满面的迎上前去。 秦画意见丈夫回到棚里,立即放下怀里的儿子,让晓娟看顾着,自个拿着手绢帮着他擦脸上的雨珠。 「你也别淋太久的雨,当心染上风寒。」她体贴的叮咛。 妻子的关爱,让他十分感动。 「是啊,闻人,我瞧时间差不多了,咱们礼数也做足了,祖先应当能感受到咱们的诚意,可以回去了,况且这墓园风大,我怕小宝会受风寒。」斯老爷也道。 「好,我让小江将祭品收拾收拾,咱们可以回去了。」斯闻人颔首。 东西收拾妥当,他们打道回府,走在前头的斯闻人蓦地手臂上多出一只嫩白小手勾住他。 「相公,人死后图清静,将来我若死了,你不用这么费心的祭拜我,况且人都死了,做足再多的祭礼,也都毫无意义,谁知道自个是否还能感受到在世的人这份心意。」秦画意悠然的说。 他接过她手上的伞,细心帮她撑着,自个身体一半落在伞外,全湿了,可他一点也不在意,担心的是雨别泼进伞里,沾湿他娘子的衣裳了。略略回头,关心的瞧见小宝在晓娟怀里睡着了。 「我死后也一样,简单就好,不祭拜也没关系。」这点想法他倒是与她一致,不想烦劳世间的亲人费心做无谓的祭拜。 「你瞧,娘死后,爹一个人多寂寞。」秦画意悄悄指着后方一个人孤单走着的斯老爷。 他皱着眉。「爹是很寂寞没错,但是没办法,他很爱娘,又忠贞,不会另娶的。」 「你劝劝他嘛,娘都过世多年了,他也该为自个找个伴,起码陪伴他后半辈子不寂寞。」 「我劝他?」斯闻人有些个吃惊,撑伞的手还震了一下。 「是啊,难不成你要看他这么孤单过下去?」 「咱们斯家的家风妻子死后是要守节的,这妳又不是不知道,竟然要我去劝爹『变节』,我怕我一开口,他不骂死我才怪,更别说我娘会气得由坟里跳起了。」他断然拒绝去干这种有辱门风的事。 「你们真是死脑筋耶,人都死了还守什么节?活着的人要怎么过日子比较重要,怎么可以如此牵制一个人,这太不人道了。」 「妳这话说得是真的?如果我死后,妳也不会守节,若有其它对象也会跑个无影无踪?」他脸不禁黑压压沉下。 「我是就事论事,单纯的心疼爹一个人孤老,你别想太多,你若死了,我还不知能不能活呢!」她忽然烦恼的说。 他一听,彷佛一阵清风吹过,心情瞬间开朗许多。「没有我,妳活不下去啊?」他笑睨她问。 秦画意将头往他手臂亲昵靠去。「你是我夫君,夜夜伴着我的人,哪天要少了你,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更加心花怒放了。「我也是,若少了娘子,我怕是要夜夜不成眠了。」 「相公前途似锦,将来若功成名就,希望你还能记住这番话,别抱着别的女子,忘了我是谁。」她娇睇着他提醒道。 斯闻人马上脸色一变,指天立誓的说:「我怎么可能会对不住娘子,娘子妳这是对我不信任吗?」她这话可是对斯家男人的污辱,他万不能忍受。 她斜睨着他。「别紧张,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对我的承诺罢了,并不是说我不信任你。」 她忍不住掩着嘴偷笑。这斯家男人只要一提到忠贞这事,就像是女人清白受到质疑一般,一不小心,就会闹出羞愤跳河或上吊自清的事来,这斯家男人真是可爱到极点,也是天下好男人的最佳典范。 「嗯。」他紧绷的脸色这才缓下。「说到信任,娘子是不是也……也……」也值得他信任?这后面的话,他「也」了半天却说不出口。 「我信任你,你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的。」以为他仍是没法释怀,她自以为是的答了。 他干笑着,「谢谢娘子的信任,我……这个……」他的嘴开开阖阖,实在想问个清楚,她对他是否专情? 「怎么了?你想问我什么吗?」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秦画意终于感到疑惑的问。 望着她明媚如花的容颜,他叹了一口气,着实很难问出口。娘子迷人,自然受到的诱惑就多,要她专情是一项挑战,且她若说自个专情,他固然高兴,但也知那是安慰话,万一她说出心还有旁骛的话,岂不教他等着呕血上吊? 唉,面对妻子,他患得患失,「贞」夫难为啊! 「没……什么。」他气馁的垂下肩膀。 她趁没人注意,忽然踮了脚尖,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相公,我这人很公平的,你爱我多深,我就爱你多深,你对我多忠贞,我就对你多死心塌地,你这生对我呵护以待,我这辈子就认定你是我最亲昵的丈夫,你不变心,我就不变心。」 斯闻人愣了一下,这是妻子的诺言,他倏地狂喜,去他的「发炉」,去他的家变!「不变心、不变心,我怎么可能变心,我若变心愿遭天打雷劈——」 「轰」的一声,一道闷雷从他们头顶劈过,他脸霎时翻黑,而她娇美的俏脸也逐渐下起阴雨。 这老天爷也太不给面子了!应该只是溱巧啦,反正他铁定不会变心,管祂要打十个八个都和他没关系! 第二章 心安,出门就不会心慌了。 有了娘子不变心的承诺,斯闻人心情愉悦的离家前往邻县找太师傅讨教学问去了。 相公不在家,秦画意带着小宝上街采买相公要的纸墨,买了宣纸,正打算绕到对街买墨。 “欸?少夫人,那不是李画师吗?他终于出现了。”晓娟在前头看见一个人影后,惊喜的叫道。 秦画意往前望去,果然看到一抹消瘦的背影,是李画师没错!“快,我抱着小宝跑不快,你先追去将人拦下。”她连忙吩咐。 “是。”晓娟赶忙冲了上去,拉住那背影,但那人回头,晓娟整个人大受惊吓,张大着嘴,呆住了。 他看见她的表情,尴尬的低下头,脚步加快的离去了。 秦画意见她竟没将人拦住很不解,来到晓娟身边见她嘴还张着,困惑的说: “怎么了?” “李画师他……”晓娟还处于惊愕当中。 “他如何?”她焦急的望向李画师快要消失的背影。 “他的脸……变……变……” “变什么了?”她心急的问,再不追上去,他人要不见了。 “他脸肿了!”晓娟猛地吞了口水后,终于找到声音。 “肿了?”秦画意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我若没看错,那是教人打肿的。”晓娟惊恐的说。 “李画师为人和气,莫非是得罪了人了?”她也极为讶异。 “如果是,那打他的人一定很凶狠,与李画师有着深仇大恨……”晓娟一脸的余悸犹存。“您都没瞧见,那李画师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大,鼻梁歪了,嘴唇是原来的两倍大,最惨的是……是……” “是什么?”她听了脸色也跟着发白。 “最惨的是,他额头上被印上‘奸夫’两个字。”虽是惊鸿一瞥,晓娟还是瞧得很清楚,这才会吓得说不出话。 这下连秦画意的嘴也阖不上了。 “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能这么做啊!咱们都打听过的,李画师为人正派,不可能去当人家的奸夫,肯定是一些无法无天的地痞流氓欺负人,难怪他这几天都没出现。走,咱们追上去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必要时要相公出面为他个讨公道!” “对,李画师是出了名的温文善良,被欺负也不敢伸张,咱们少爷人面广,要他出面跟官府说一声,将那些个行凶的恶徒全都抓起来算帐!可恶!咱们杭州什么时候出现这等嚣张的恶霸”晓娟也义愤填膺的道。 晓娟身材比较壮,抱过小少爷,秦画意在减轻了儿子的重量后,两人卯足了力在街上狂奔追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如牛后,终于在李画师拐进小巷前将人拦下。 两个女人暂时将人围困在墙边,省得他“无脸见人”又想躲了。 待喘足了气,秦画意才有余力往他脸上瞄去,这一瞄,还真吓了一大跳。真如晓娟所形容,他的脸实在够精采,在一片“万紫千红”中,她一眼就看见他额上用漆大大的印着奸夫两个字。 这漆不好洗,恐怕得等一段时间才会脱落,这么污辱人的事竟有人干得出来,她怔了怔,好半天说不出话。 李画师知道她目光的焦点,嘴抿得死紧,异常气愤! “你……这个……是谁干的?”她愕然后,结结巴巴的问出口。 问完这话,她明显感受到他的鼻孔正用力喷着热气,感觉恼极了。 “我……我摔伤的!”他咬牙说道,双眸中却尽是藏不住的愤怒。 他暗自懊恼要不是耐不住多日的饥饿出来买食,也不会丢脸的让人撞见了。 “不……不像啊,这伤分明是被殴打的。”晓娟抱着小宝还在喘气。 他嘴巴抖了抖,“不是被打的,是摔伤!”他甩过头,坚持的辩说。 秦画意细瞧了他的伤,怎么看都不像是摔伤,八成是觉得教人打了太丢脸,不好意思说实话吧。“我说李画师,咱们也都是熟人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对我说实话无妨,若需要帮忙之处,你只稍说一声,我定会帮你的!” 李画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双眼里显现的情绪说有多激动就有多激动。“不用了!”他最后还是拒绝了她的好意。 “李画师,你是不是小看我家少夫人的能耐了?就算她帮不了你,我家少爷也一定能帮你的,斯家不仅在杭州有头有脸,就连京城的高官贵族都说得上话,不管你惹上什么麻烦,只要我家少夫人一句话,少爷便会为你出头讨公道的,你别客气,有什么委屈就直说。”晓娟在一旁劝说。熱m 書& 吧p 獨@ 家* 制# 作要不是少夫人欣赏他,怎可能随便帮助人?这李画师若是够聪明,就该快快把握机会诉苦,让少夫人帮他解决问题。 “你家少爷帮我?”他脸色变了变。 “对,只要我家少爷出面,包管那些敢对你动粗的人全都完蛋。”晓娟骄傲的说。以少爷在杭州的势力,要调动府衙的官兵都不成问题。 他沉默了很久,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千变万化,瞧得秦画意不住讶然。 “李画师若不愿意讲就算了,不必勉强。”她不打算相逼了,因为一个人若坚持不让人相助,不是有苦衷,便是真做错了什么……她视线不禁又移上他的额头。 奸夫……莫非……她拉着晓娟的手,悄悄地退离他一步。 李画师见状,更显恼怒。“我得罪的人跟少夫人的相公一样,是个非常有势力的人,这人横行黑白两道,能文能武,既能出口成章又能拿刀砍人,是个双面小人,就是因为如此,我自觉惹不起,才想息事宁人,但是既然少夫人问起,就不知少夫人的相公,治不治得了这个恶人?” “啊?” “少夫人,我是个文人,家道普通,但承蒙夫人看得起,每次见面就多聊两句,这样应当构不上奸夫两个字吧?你说,我额头上的字,是不是很冤?!” “你是说……你的伤是……是……”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我什么都没说,你家相公是杭州名人、地方骄傲,就请夫人回去‘敦请’ 他出面帮忙,瞧他怎么挽救一个文人的人格!”他面色铁青的说。 晓娟下巴下滑。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转头再瞧瞧自家少夫人,只见她已惊得张嘴瞪眼了。 邻县这里近日有个名人,人称蟠爷,行事凶狠,专挑大户行抢,让人惧之。此人神出鬼没,每个月总会出现个一、两次,然后又消失,是个十足神秘的恶龙。今日他在消失一段比平常略久的时间后,又来了。 他身上穿着圆领袍衫,下配乌皮靴,宛如翩翩贵公子,可惜斯文的脸上却带着凶残的线条。 此刻他的一只脚正踩在一个人的脸上,那人趴在地上,吓得连动都不敢动。 “蟠爷,请饶命啊!”他颤声求饶。 “饶命?”蟠爷冷笑,移开了脚,朝身边的人看了一眼。 下人立即上前狠狠的朝那人脸上挥了两拳,打得他牙齿都落了,满口是血,痛得叫不出声。 “蟠爷,可以了吗?”打完后手下请示。 他点了头,神情很不屑,再次走回那趴在地上哀嚎的人面前,纡尊降贵的蹲下。“东西呢,给是不给?”他哼声问。 “不……不……不给!”即使牙齿没了,语音模糊,还是有种的坚持说不。 蟠爷倏地瞇起了眼。“我没听清楚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次!”他表情明显凶狠起来,全身散发着浓浓的煞气。这让趴在地上的人口水一吞,咕噜,竟将两颗落牙吞进肚子里去了。“说呀,再说一次呀。”蟠爷的声音变得更轻柔了,轻柔到就像一条细线勒颈,转眼可让人头颈分家。 那人声音卡在喉头,这下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了。 “蟠爷问话你没听见吗?还不答话!”蟠爷的手下不客气的又挥一拳,他当场又少了一颗牙。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走狗,够狠! “我……我给。”那人捣着血淋淋的嘴,终于呜咽的说。 “哼,早点拿出来就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嘛,你这是贱骨头!”蟠爷残忍的再在他的肚子上招呼一腿。 那人立即抱着肚子痛缩成一团。蟠爷像是没看见,伸出手,要东西。 他含泪赶紧掏出怀里的地契,交给了蟠爷。蟠爷的手下,也马上利落的将早备好的地契让渡书摊在那人面前,连带印泥、笔墨一并都有,就等着他签字落印。 那人愤恨得直喘气,虽然极为不甘,但在暴力胁迫下还是签字盖上手印。蟠爷满意的取过地契以及让渡书,笑得很愉快。 “你这恶棍,迟早会有报应的!”那人忍不住叫嚣。 蟠爷凶暴地挥拳扫向他。“你的报应不比我晚!” “你这条恶龙!”他话还没骂完,一记拳头已落在他鼻梁上,转眼两道鼻血噗地喷出。 “找死!” “相公!”一道震惊的声音由蟠爷身后传来,他打人的手顿时僵在空中,全身上下的寒毛竖起。 一旁的小江也整个五官全挤在一块,心底浮现一个糟字。 斯闻人见小江的模样,眼神一变,脸色转换得极快。“娘……娘子。”他盗汗的转身,脸上哪还有一丝凶恶之相,这会儿温驯、怕事得活像一头小绵羊。 秦画意面罩寒霜,简直不敢置信,她跟踪他两个时辰,短短的时间里,他连着揍人、勤索了三个人,而这凶残的面貌是她嫁他多年未曾见过的,着实恐怖,吓得她差点没心胆俱裂。 眼前的他真是她的男人?那个温文儒雅、知书达礼的丈夫?见妻子瓜子般的脸蛋上满是震惊,原该小巧的红唇苍白如纸,他慌得赶忙解释说:“娘……娘子,你听我说,这是个误会,大大的误会,我会动粗是因为!” “住口!眼见为凭,我还有什么误会的?”秦画意怒得跺脚。原本她对李画师的指控完全不信,这才会等不及他回来,迫不及待的亲自跑来找他,哪知竟见到自个丈夫恶形恶状的一面,她不可思议的摇着头。 “娘子,你别生气,我下次不敢了。”深知大难临头,斯闻人的汗像是瞬间被挤出,一串一串的落下,比午后雷阵雨落得还急。 一旁被打得趴地的那人见状,惊凸了眼珠子。这女人是比蟠爷还凶狠的角色吗?当下贼眼狂转,心想救星来了,手忙脚乱的由地上爬起,壮着胆子飞快的从斯闻人手中抢回地契。 斯闻人先是双眼冒火,但见娘子正怒着,没敢动作,任他把让渡书给撕了。 那人见斯闻人这会像头无爪龙,胆子更大了,竟然告起状来。“夫人,这人是无恶不作的人渣,你最好带回去好好管教,别再放他出来危害人间了。” “你闭……嘴……”斯闻人火大的想砍人,但见到娘子冷冽的表情,满脸的狠劲硬生生的全数吞回。 那人见他这怕事的样子,像有人撑腰似的,胆小的模样一变,充满了算计。 “夫人,这恶人称你娘子,你是他的妻子?”他恶笑的问。他这一问,斯闻人与小江立即神情惊骇,好像已经知道他要讲什么,两人死瞪着他,要他闭嘴。 “是,我是他的妻子没错。”秦画意点头。 他笑得很小人。“那就怪了,蟠爷在这里的妻子是如花,她长得也不比你差。” 他有种复仇的快感。 “什么?他在这里有妻子?!”她瞬间目光如刃的扫向丈夫,娇美的脸庞黑沉如炭。 “相公,你这回怎么隔这么久才回来?”如花生得美艳,在见到斯闻人后,扭着腰肢走到他身侧,眨着媚眼。 秦画意站在门外,瞧着她的举止,秀眉一拧,满脸的愠色。 “相公,我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身汗呢?”如花没见到门外还有人,瞧着他莫名冒汗,这是生病了吗?连忙由内襟抽出细白丝绢,想帮他抹汗。哪知他的身子彷佛被针扎到似的,十万火急的跳开了。如花扑空后,惊疑地望着他。 “相公?” “你别靠近我!”斯闻人瞧见秦画意已然七窍生烟的模样,哪敢让她靠近。 如花一愣,接着见到秦画意走了进来,她脸色微变。“你……你是谁?” “你想知道我是谁,不如先问问你身边的男人,他应该可以回答。”秦画意直视着斯闻人,紧抿的唇瓣说明她此刻的怒意有多盛。 她绷着脸,强忍心头剧痛。他的丈夫不仅在外乖张暴力,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竟然金屋藏娇,另外有女人? 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斯家男人有外妻?这事说出去,谁信! 被点名的斯闻人汗如雨落。“娘子,你听我说!” “你口里的娘子,是我还是她?”她怒火中烧的问。 他脸皮一颤。“娘子当然是你,你是我唯一的娘子!”他抖声重申。 “那这女人呢?”她指着一脸惊愕的如花质问。 “她……她……”他脸色发白,神情慌张,得知他另外有妻子后,她就坚持要来见如花,他拦不住,也不敢斓,只好让她来了,可这会问题怎么解决啊? “说不出来?”秦画意痛心一笑。“原来你每个月出门不是向太师傅请教学问,而是‘回家’见‘妻子’,你好啊,竟骗了我这么久!”一颗豆大的泪珠瞬间伤心的滑下。 他瞧傻了,更慌了,大有离死不远的恐惧。“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如花是我的!” “不必再解释了,一切眼见为凭,斯闻人,我要休夫!”她怒不可遏的宣布道。 这下,斯闻人整个人僵成一条木棍,直挺挺的,经过雷劈后,劈哩啪啦,裂成两半。 打击太大,秦画意回到家后,心还在抽痛。 人人口中的好丈夫、大好人,真面目竟是这般不堪? 她如梦初醒,抱着小宝,哭了一夜,而那骗子也敲了一夜的门。 “娘子,我绝不会答应休夫的!”斯闻人哭丧着脸道。 她咬了咬牙,这家伙在外头恶得跟什么似的,这会还装什么可怜,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我只是与如花夫妻相称,其它真的没什么……”他哭诉着连自个都很难被说服的话。 他现在头皮发麻,忧愁了一整晚,就怕真的被休掉。 “你住嘴!”她吼了一声。 “如果你真的不信,我、我切腹自清!”他狠绝的说。 “闻人,你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切腹啊?”家中有遽变,斯老爷由仆人告知后匆忙赶来。 “我、我在外头不小心养了一个女人!” “什么?!你好大的胆子,你忘了咱们斯家的家训吗?这比杀人放火还要无耻百倍,你、你真是丢尽了我斯家的脸,你、你该死!”斯老爷闻言气得跳脚。 “爹……”斯闻人低着头,简直无地自容。 “媳妇儿,咱们历代祖先从无子孙被妻子休离的前例,这等丢人现眼的事绝不能在我眼前发生,你开门,让这小子先把话说清楚,你若真不能原谅,就让他去死!”斯老爷瞧都不瞧儿子一眼,对着门内沉声道。连公公都出面说话了,秦画意怎还能不开门,将抱在怀里已熟睡的小宝放下,终于将门打开。 斯闻人见门开了,满脸惊喜,感激的瞧了他爹一眼,一溜烟便进了房。 见秦画意走回去坐在床沿上,他双腿立即跪地,一脸的羞愧。 “我在外头恶形恶状的打人,那是因为……因为……会试将近,压力太大,才会……才会行为粗暴了点,不过让我动粗的那些人,也都不是好东西,他们全都是地方上的恶徒……” 他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瞄着娘子的脸色,就怕她捣起耳朵、别过头,任他说破喉咙、洒尽口水也不理人。 见她秀眉深锁,但并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于是他又悄悄地往前跪一步,挨得她近些,贪恋她身上幽香的女人气息。 “我以暴力取得的财物,全数都捐出去了,买了粮给一些贫苦无依的人解饥。” 他再解释。 秦画意明显露出狐疑之色。“姑且不论你霸了这些钱做了些什么善事,我问你,你会干出伤人夺财的事,当真是因为会考压力所致?” 他苦了脸。“我知道你瞧我平时自信,赴任何考试从不曾紧张过,但其实我内心怕极失常,尤其担忧万一名落孙山,给娘子丢了脸那该怎么办?!” 她双眉拢得更紧了,神情也很讶异。“是我给了你压力,让你无处发泄情绪,这才会动手殴人取财,纡解压力?” “嗯……我所有的努力只为博得娘子一笑,娘子眼里的肯定对我来说比功名更有价值,为了娘子,不管做任何事,我都不希望失败。”他正色的说。 望着他诚挚的眼神,这话要是之前说,她绝不怀疑,但如今! “难道你另筑爱巢也是为了我?”她的声音寒冻如冰。 “如花不是我的妻室,她是友人的遗孀。”他赶紧说明。 “友人的遗孀?” “没错,我经常去邻县找太师傅,我那友人便是太师傅介绍认识的,不久前友人急病过世,如花悲伤过度,导致精神错乱,我礼貌前去慰问,她竟然错认我是她死去的丈夫,任凭我否认也不理,认定我是装死想抛弃她,之后不吃不喝差点将自个给饿死。太师傅知道这事后,请我救人,就暂时充作她的丈夫,以外出经商为名,隔一阵子回去见她一回便成。”终于有机会将事情说清楚了,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你的友人,就是蟠爷?” “是,他死后,我就以他的名义在外头……” “嚣张横行!”她冷哼。 “娘子……”他缩了缩肩。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方才的事,她听得半信半疑。 “不信你可以向太师傅求证。”他马上道。 太师傅为人刚正不阿,不会说谎,当下她便已经信了几分,但回头一想,一件事又在她心头翻腾。“你假代人家的丈夫,可有顺便代着行房慰藉?”她捏着手绢,呼吸不稳了。 她可以谅解丈夫“救人”的义举,但绝对不能容忍自个的男人被借去当人家的床伴。 斯闻人立即指天立誓,“娘子,我敢发誓,这辈子除了你之外,我没碰过其它女人。” “那如花人如其名,娇美如花,她又将你当成良人,你们真没有!” “没有,就连一丝一毫的肌肤之亲都没有!”他脸色一凛。“娘子,你该知道这些年来,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何其多,但我对她们一律不假辞色,因为我自从娶了你之后,就打定主意要从一而终,谨守纲常,绝不做出让娘子伤心的事,所以你若怀疑我,就是真要我上后院去上吊明志了。” 他说得没错,以他斯家大少的身分,又是未来状元的热门人选,上门来讲亲自愿做妾的人从没间断过,甚至仰慕他的文采仪表,期盼与他一夜风流的人也不在少数,然而他都不为所动,从没找过任何理由沾惹别的女子,这些她都清楚,所以他的清白应该值得相信吧? 不过转念又想,人是会变的,事情总有万一——“娘子!” 她的手突然被握住,斯闻人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娘子,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这辈子我就只会对你忠贞不二而已,别的女人,我连看也不会看她们一眼。” 听他说得如此信旦旦,她很难不被感动,虽然内心不知为什么仍是一直冒出质疑的声音……“如果我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是否就不会这么重视我?” 他浓眉蹙起。“娘子何以这样问,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不是吗?” “我是说,倘若我不是你的妻子,你心里就不会有我了是吗?”他爱的是“妻子”这个身分,而不是她秦画意这个人,是这样的吗? 如果是,岂不任谁都能取代她,只要这人是他的妻子? 斯闻人还是不能明白她的意思,挑了眉,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秦儿,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心里只有你,更何况你还是小宝的娘,你们两个是我最宝贝的人,若失去你们其中一个,我真会自尽,怎么也活不下去的。”他情深意重的说。 秦画意怔了怔后,脸上终于露出浅笑。 她嫁他四年了,他一直是个称职的好丈夫、好爹爹,而这就够了,她还疑惑什么呢? 心中那名为不安的大石暂时被收进了底层,不去想它,也不去自寻烦恼了,娣望着他的眼神也多了些柔软。“相公,咱们是有名望的书香人家,以后你别再以蟠爷的名义在外头逞凶斗狠了,这事若传进爹耳里,他会气晕的。”她劝说道。 “我的恶行娘子都发现了,哪敢再使坏啊!”斯闻人像是知错的孩子,保证没有以前。 “还有,我要你明白,我不在乎相公是否能功成名就、高中状元,你是我丈夫,我要的只是你能身体健康,陪伴我们母子度过平顺幸福的每一天,如此我便心满意足了,所以你别再给自个压力了。” 不舍他将情绪积压得这么紧,紧到对人使用暴力,要不是她亲眼见到,还真不敢相信。 斯闻人眼眶又热了。“嗯,好,你真是我的好娘子。” “至于如花,我会找她谈谈的,希望能教她清醒,若不能,就帮她找个大夫,也许她的心病经过诊治能有改善。”她又道。 “嗯嗯,都听娘子的安排。”他抱着她激动的说。只要娘子不再求去,他什么都好,还想焚香谢谢天地神明的保佑。 第三章 “解决了?你的说词她信了?”房里,斯老爷问着刚进房的儿子。 “解决了,她也信了,多谢爹的帮忙。”斯闻人道。要不是爹出面,他还真难解决这麻烦。 “那事情……” “我已派人接手处理,继续抄尽那附近的大户,挖空他们的金援,没了金主,瞧朝中那些人还有什么能力与朝廷作对。” “嗯,这回的任务简单,不过就是受命挖空对方银根,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会出纰漏,让秦儿发现?”斯老爷厉声质问。 “抱歉,都是因为李画师的事没处理好,才会这样的。”斯闻人歉然说道。 “李画师?!你动了那家伙?”斯老爷有些诧异。 “嗯。” “你这么沉不住气?” 这是……争风吃醋?斯闻人不语。 房里气氛变得诡谲了,良久斯老爷都没出声,就只是审视着儿子。 “爹,下回行事时我会注意,不会再给你添麻烦的。”斯闻人许下承诺后,转身要离开。 “闻人!”斯老爷叫住他。 他顿了一下才回身,盯着面色凝重的父亲。“您想说什么?” “你别陷落太深了,将来也许保不住她的……这点你别忘了。”斯老爷语重心长的提醒。 他面容微僵,嘴角慢慢扬起了嘲讽的弧度。“放心,我没忘。” “什么?你要我去向李画师致歉?”斯闻人当下脸都黑了。 “没错,你平白无故打人,当然得去赔罪,请求对方的原谅。”秦画意理所当然的要求。 “可是……”要他去向“奸夫”赔罪,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什么?莫非你真怀疑我与他有染?”她双颊一鼓,勃然发怒了。 “这个……” 她尖尖的下巴挑得老高,气坏了。“难道你也要我拿刀切腹以示清白?” 他一听,马上收起疑心,拚命摇头。“万万使不得,我可舍不得见你伤害自个分毫。” “哼,那你为什么会怀疑我与他有暧昧?”她气结的诘问。 “这个……你老找他聊天,还与他约时间要见面,我怕你真被拐跑了,所以先动手遏阻对方……” “你!”说起来真悲哀,她到这几日才算真正了解自个的丈夫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是双面人,有两个身分、两种性格,一面是温吞有礼的“斯文人”,另一面是恶霸蟠爷! “我约他是因为盈盈需要个出色的画师,她几次想要请你教她作画,但是你都以读书忙碌为由拒绝了,她不死心的烦了我许久,我见那李画师画功不俗,才想将他介绍给盈盈当画师。”她气恼的解释。盈盈是她的表妹,知道他不仅文采过人,就连作画也非常出色,老缠着他要习画,让相公去教她作画是没什么关系啦,麻烦的是盈盈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爱慕相公很久了,明知如此,自个又怎能答应盈盈让相公教她作画?况且相公也没那心思,这才想说李画师是个不错的人选,不如就让他去教盈盈,也好堵了盈盈的口,让她没有理由再缠着相公不放。 谁知,相公竟误会她找李画师是想红杏出墙? 真是荒唐,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是为了盈盈?”斯闻人自知误会大了,搔着头,有点尴尬。 那日他见了人就打,哪管那小子说什么,也许有解释吧,但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当时要不是小江阻止了他,他也许会活活将人打死。 这下子,对自个的冲动,还真懊悔极了。 “如何?去不去道歉?”秦画意手插着腰,气呼呼的问。 他嘴角抽捂了下,能不去吗?尤其她一提盈盈,他就猜出是怎么回事。她会找李画师挡人,就表示她很在乎他这个相公,不容他人染指,这让他不禁心花怒放。现在想想,大丈夫知错道歉也没什么。 “去,你何时要我去赔罪,我就何时去道歉。”他爽快的允诺。 “那好,现在就走。” “现在?!”这么急?虽说愿意去道歉,但也没必要马上就去向人家鞠躬哈腰吧?他又有点不爽了。 娘子就这么急着去安抚人啊?那人算什么东西……她斜睨他一眼,“怎么,想反悔?” “不敢。”他头一垂,乖顺得很,在家他是“斯文人”,可做不成蟠爷。这会,举步跟在娘子背后走,像龙困浅滩,只能随人摆布了。 七月天,太阳很是毒辣,斯闻人温柔体贴、呵护备至地替娘子撑着伞,一道出门!道歉。 行经大街,一名老头斓住了他。 “老先生有事?”他温文儒雅的问。他见老头一身破烂,手上拿了面旗子,上头写着“料事如神”四个字。他猜测这人八成是个落魄术士。“你脸上有煞气。” 老头指着他劈头就说。 “煞气?哪来的煞气?相公,我是要你去道歉赔礼的,你该不会不情愿,到了人家那里还想动粗吧?”一旁的秦画意立即紧张的问。 “我……”斯闻人一愕。他应该掩饰得很好,这老头不可能一眼就看穿他的本性。他认真的望向那连胡子都打结的脏老头。 “小子,我从你脸上的煞气可以瞧出,你命中克妻,妻子将来必定死于非命。” 老头铁口直断,说出惊人之语。 秦画意霎时血色尽失。她会死于非命? “你这老头休要胡言乱语!”斯闻人铁青了脸,双目更是绽出冷光。 老头见状,不惧反笑,“哈哈哈,信不信随你。不过我瞧你挺体贴妻子的,但这假象维持不了多久,小子,将来你若后悔想救妻,可以来找我,我有法子让人起死回生。可话说在前头,这法子可是很贵的,开口要我救人前你得想清楚再说。” 斯闻人慑人的黑瞳恶狠狠的瞪向老头,那隐藏的冷酷气息,活脱脱就是一条恶龙转世,但是这老头不怕,依然仰头大笑。“你若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也无妨,反正将来你自然会回头求我。”说完他准备走人。 斯闻人反手抓住老头的手腕,要他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会求你?”他沉声问。 老头轻笑。“你也可能不来求我,因为你的本性本来就属无情无义,但当我见了你的妻子后,直觉告诉我,你会来求我。” 老头看似干枯无力的手,轻轻一抖,他的手竟抓不住的松开了。 斯闻人微愣,再回神,老头已走远,满腔疑问让他想追上去问清楚,眼角瞥见了娘子惊愕的模样,才想起那老头危言耸听的话定是吓到她了,也顾不得追人,转身握住她的手,轻言哄慰,“秦儿,这老头不是疯子就是敛财的神棍,你别在意他的胡调!” “可是他刚才并没有要求咱们给钱消灾啊,而且他眼神清明,不像疯子……” 她提心吊胆的说。 他脸色倏沉,揽过她的腰。“你听信这些无稽之谈?”他心里不由得燃起闷火,恼那老头无故惹人心惊。 “我……” “你嫁我这么久了,可曾有过病痛?还是发生过横祸?” “没有。” “这就对了,全杭州的算命师都说我福寿双全,旺妻庇子的,你的家人不也是因为这样才将你嫁给我的吗?” 是这样没错,婚前他们让人合过八字,命批绝配,双方亲人这才欢天喜地的将他们送入洞房。可是,那老头说的“死于非命”,不知怎地,她听来如坐针毡、毛骨悚然,好像……这话必然会成真。 “相公,若将来我出了什么事,你会保护我对吧?”她忍不住问,又想起那老头说他无情无义的话。 斯闻人犀目透凛,“当然,你是我的妻子,若你出事就算拚了我的命,我也会保你周全!” 秦画意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夫妻四年,她清楚他不像那老头说的,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但为什么,会有一段不安笼罩了她整颗心? 瞧出她的心慌,他牵过她的手,包裹在自个的两掌间轻搓,不一会,她手心变得好热,就连刚刚有些沁凉的心也觉得暖和了些。“娘子,你若死于非命,我就下阎王殿里去讨人,阎王若不放人,我就大闹地府,抢也要将你抢回来。”他含情脉脉的承诺,那表情、那模样,就像是已决定与她生死相系。 她的头自然的点了下,“你……说得对,那人是疯子,我怎会将一个疯老头的话放在心上,我八成是傻了,相公,你说是不是?”她自我安慰的笑着。 他轻拍了拍她的脸庞,“是傻啊,不过我就爱这样的你,耳根软,很好骗,当我的娘子刚刚好。” 可她闻言却不高兴的拍开他的手,“什么很好骗,你骗了我什么吗?” “我骗你为我生了个儿子,骗你每天为我暖床,还骗你!” “还骗我什么?”她脸一红,有些没好气的问。 “骗你……与我谈情说爱。”他低下首,让人见不到他的表情,声音也略带沙哑。 秦画意顿时笑靥如花,甘愿被他的好听话哄骗。“你尽管甜言蜜语吧,但休想混过不去向李画师赔礼!”她笑嘻嘻的挽着他,拖着往前走,李画师的宅子就在不远处了。 “盈盈,李画师真的很不错,他的画功我鉴定过了,当你的画师绝对够格。” 秦画意头疼的说。 相公上门向李画师赔礼道歉,对方也很有风度的不计较,她趁机情商了半天,才说动李画师肯答应教导盈盈习画,哪知李画师才上工一日,就教盈盈给气跑了,说是盈盈根本无心习画,还不懂尊师重道,态度颐指气使的,害她对李画师很是愧疚。 “我管他够不够格当我的画师,我就是瞧他的长相不顺眼。”盈盈任性的道。 “长相?表小姐,那位李画师的长相在乡里间也是有名的美男子,你这样挑剔人家说不过去啊。”一旁的晓娟忍不住出声。 “美男子?哼,他与表姊夫比起来就差远了,我要挑就挑最好的,何必找个二流的人来教我习画。” “你这是要找画师还是要找男人啊?”秦画意也受不了的摆起了脸色。 盈盈脸这才一躁,有些尴尬,“当然是找画师。”她不情不愿的道。 秦画意忍着气,“现下我干脆也跟你说白了,相公忙着为会试做准备,不可能有时间亲自教导你的。” “我又不会占用他很多时间,难道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吗?”盈盈态度有些不服气。 盈盈生得圆润,唇红齿白的,长相很吸引人,也迷煞不少公子上门提亲,可惜她就偏偏中意人家的丈夫,撇着大房妻室不做,一心求当斯闻人的小妾。 “不行,你表姊夫不会答应的。”秦画意斩钉截铁的。 “我不信他会这么忙碌,定是你善妒小气,不愿意让我亲近表姊夫。这样好了,我亲自去问他,就不信他真会拒绝我。”盈盈为人骄蛮,才说要找人,马上就冲了出去。 “少夫人,表小姐这么乱来,可怎么办才好?”拦不住人,晓娟也急了。 秦画意很是无奈,遇到表妹硬要与人共夫的行径,她心情也不好。“走吧,跟去瞧瞧相公是怎么打发她的。” 她叹着气,自信相公不会答应她的要求,只是自个娘家人为相公平添麻烦,她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是。”晓娟也匆匆起身,跟在少夫人身后,看热闹去。 书房里——“我没空。”斯闻人摆明的拒绝。 “为什么?”盈盈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 “一,我忙着读书;二,有时间我要多陪娘子与小宝享受天伦之乐;三,再有多余的空闲,我什么事也不想做,只想与娘子对望到天荒地老——” 他见她张口又想插嘴,抬手要她住嘴,继续又说:“四,就算再能挤出一点点的时间,我也想缠着娘子再生个二宝,这样你明白我有多忙了吧?”说完他喝了口茶。 她嘴还张着,久久阖不起来,最后,深吸了一口气,道:“二宝我帮你生!” 这话一出,又喝了一口茶的斯闻人立即将口里的水狂喷出来。“你说什么?!” “不管你要二宝、三宝还是四宝我都可以帮你生,我也不抢表姊大房的位置,可以不正式进门,你只要一个月里分个几天给我,我就满足了。至于你要生几个宝,到了夜里我任凭你处置。”她口无禁忌,大胆的提议。 他吓得连连呛咳了好几声才有办法面对她,这时秦画意正巧带着晓娟进来,他立刻跑到妻子身旁,像是遭到妖魔鬼怪缠身似的,用力的抱住她求救。 “娘子,我不要其它女人生的宝,我只要你给我的宝!” 秦画意拍了拍丈夫受惊的手。盈盈刚才那大胆的求爱她都听见了。她摇着头,对盈盈道:“相公没有纳妾的打算,更没有另辟处所藏娇的意思,别再对你表姊夫存有希冀了,你回去吧,我会与舅舅商量,择日为你挑个好对象嫁人。”事情都已到了这等地步,她也忍无可忍了,决定快刀斩乱麻,让表妹彻底死心。 她这话一说完,立即惹得盈盈火冒三丈。“我就知道是你度量小,不肯让表姊夫纳妾,你怎能这么自私,强迫表姊夫只能有你一个女人,还恶毒的找个人随便要将我嫁了?你这女人实在可恶!” 盈盈气得冲上前,扯了她的头发,用力将她推倒在地。 秦画意跌地时膝盖撞到了地,痛得直皱眉。 “娘子!”见她跌地,斯闻人大惊,脸色丕变。她忍住痛,在丈夫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我没事。”不想将事情闹大,她勉强露出笑脸。 “你少装可怜了,表姊夫,外头都传你爱妻,其实是惧内,你怕她做什么? 如此恶妻,大不了休了她!“盈盈指着秦画意,气愤的说。 斯闻人眼眸里隐隐闪现危险寒芒,冷笑的睥睨着盈盈。“你晓得斯家庭训的,娶妻就不得休妻,再说这房妻子是我自个认定的,外人凭什么要我休妻?!请你以后别再来了,我是不会给娘子以外的女人好脸色看的,要我接纳你更是除非太阳打从西边出来,绝对不可能!”他把话说绝了。 盈盈小脸涨得火红,好生丢脸。“斯闻人,你说这话会后悔的!还有你,秦画意,你善妒好嫉,我诅咒你出门被雷劈,从此双腿不能行,这样看你还管不管得住男人的行动!” 秦画意听了只是一笑置之,可斯闻人转回来的脸庞上,狠戾的神情教人无从窥见,眼里一簇簇的火焰正扩大燃烧。 第四章 秦家世代在山东经营矿业,直到秦尚仪这代才将矿山卖掉,举家迁移到杭州专心经营宝石铺子。秦家的宝石价格公道,质地精良,信用极佳,远近驰名。 秦尚仪膝下无子,只有一女秦画意,四年前嫁给杭州才子斯闻人,独生爱女嫁人后,仍经常偕同夫婿回来探望。 这日,女儿一家连宝贝外孙都一起回门了。 秦尚仪早年丧妻,这女儿就是他的宝贝,一见她也顾不得生意上门,将欲买珠宝的大户丢着让伙计接待,自个开心的迎着女儿一家上了三楼内堂。 秦家大宅建在寸土寸金的闹街上,一、二楼是店家,三、四楼则是秦尚仪居住的私宅。 “怎么临时跑回来了?也不通知一声,害我什么也没准备。”秦尚仪嘴里抱怨,但眉开眼笑,可高兴这突来的惊喜呢。 “就是不让你准备什么,每次回来你都大费周章的办了一大桌子的菜,快撑死我和相公了。”秦画意笑道。 “那起码也得让我备些糖果饼干伺候我的小外孙,瞧,现在我连根糖葫芦也没有,小宝要恼我这外公小气,下回不来了怎么办?”他抱着外孙,疼得不得了。 “岳父别担心,小宝没那么贪吃,来你这他只想到你宝库去玩个够,把红宝石当成糖葫芦,不会想起跟你要真糖的。”坐在堂上的斯闻人含笑道。 秦尚仪笑呵呵地,“这小家伙就爱掏我的宝贝,可以在我的宝库里玩上半天也不出来,瞧将来他挺适合接手我的事业,闻人若不介意,这小家伙未来若不想考功名,我这宝石斋就过继给他了。”他盯着宝贝孙子,打着让孙外继承家业的如意算盘。 “爹是想累死小宝吗?他将来要继承斯家的产业还要掌管你的宝石斋,说不定连功名也不放弃,届时他可要累惨了。”小宝还没长大,她已替儿子将来得负的责任心疼了。 他不悦的板起了脸。“谁教你只生一个,多生几个孩子,不就可以分担两家的事业了吗?” 她莞尔道:“爹,生孩子又不是说生就生,哪有这么容易!” “闻人,那定是你不够努力了,否则生个孩子能难到哪去?”他转而向女婿数落。 “岳父说得是,今晚小婿就回去努力,绝对不教你再失望下去,明年铁定给你添孙!”斯闻人马上认错,一脸正色的回道,不能多子多孙也是让人嫌弃的理由,更有失男人雄风,尽管他已经很“努力”了,但显然不够“奋力”,今晚开始,他会全力以赴,一晚不达峰顶三次,绝不罢休! “很好,男人就要猛,有时看看春宫图办事也是不错的,你别老是读些古板的四书五经,在床上,那些都不管用。” “小婿明白了,日前朋友送了我一本前朝名为《断魂香》的春宫图,回去我当好好啃食,定能见效。” “多研究,这很好!” “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口!”秦画意听着两人的对话都要昏倒了,俏脸更是红透半边天。他们当她不存在啊,竟就当着她的面大刺刺地讨论起床事,幸亏小宝还太小听不懂,不然她就真要找地洞躲起来了。 “娘子。”见她发怒,斯闻人马上用手捣紧了嘴。真糟糕,他一时忘记娘子还在,这种男人间的“闲聊”不适合让她听见。当下机灵的眼珠转了转,手不着痕迹的捏了一下被岳父抱在怀里的小宝屁股。 小屁股被捏疼了,哇地一声哭出来,秦画意立即忘了要骂人,紧张的查看孩子是不是哪不舒服,秦尚仪也抱着小宝拚命哄着,可舍不得孙子多掉一滴泪。 “好了、好了,不哭了,外公带你去宝库玩石头,外公在里头可藏了宝贝,没人见过的,连你娘都没看过喔,走走走,别哭,外公带你瞧去。”秦尚仪抱着小宝就往四楼的小阁去。 那里就是存放宝石的宝库,平日是金锁重重的重地,除了他自个以外,就连女儿都很少让她进去,不过有了这孙子后,那儿如今俨然成了小宝的游戏间。 秦画意面上泛着丝丝无奈,一般人家小孩玩的是陀螺、铃鼓之类的童玩,小宝这么小就将各种价值连城的珠宝当沙包丢,唉,爹真不该这样宠孙子的!一旁的斯闻人则是深瞳跟着往上瞟,视线盯着岳父往四楼而行的背影若有所思。 女子轻声嘤咛,而这声呢喃立即让男人的下腹涌起强烈的热浪,深重的呼吸喘气声也由房里传出。她柳眉细致,鼻梁秀美,媚眼生波,当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便异常喜欢,虽然她“只是”个妻子,但是,在床第间,是绝对的吸引他,与她欢爱时,总能十分尽兴,绝无一丝必须故意讨好的勉强。 此刻望着她娇喘不休的容颜,他有着大丈夫的满足,虽说是战战兢兢的“侍奉”,却是甘之如饴,行之理所当然。 吻着她白玉般的脸庞,身下的她丽容柔弱,教人爱不释手的想保护、想占有,更想风强雨急的蹂躏她,让她因他无力娇吟,只在他身下尽情放纵。 “相公……”她娇弱的低吟。 这声吟唤,让黑亮的瞳眸闪动流光,更显热切灼亮,嘴角也不自觉的掠过笑龙氨。身子猛力一挺,将她推向了极乐的境地,而自个也同她一道奔向最深处的欢愉! 她实在万般好,既能承欢他的狂暴索取,还为他生下麟儿,若不是……他该能好好与她共度一世的,可惜……真可惜! 再猛力律动,她像是无法承受地低呼,将他抱得更紧,脸庞热切地埋进他的胸膛,深深地依附着,他唇畔噙笑,竟显得冷酷无情……“少夫人,你不用说了,我已清醒了,真是对不住,把斯少爷当成我死去的丈夫,闹了笑话,请你原谅。”在秦画意开口前,如花就先含泪说抱歉了。如花偷觎了一眼满脸深意的站在秦画意身边的男人,见他暗点了头,算是满意,这才继续掉泪。 秦画意得知丈夫没骗她后,转而同情起这位死了丈夫的寡妇。“你是因为悲伤过度才会这样,我不怪你,你也别自责,更何况你现下清醒了,认清闻人不是你的丈夫,往后如果能够振作就好。”她宽大为怀的说。 如花低头抹着泪,一副孤苦无依的模样。“我一个妇道人家,年纪轻轻就守寡,就算振作又有什么用,这辈子注定得无依无靠过一生了,呜呜……”哭得好不悲切。 “你也别这样想……”秦画意想要安慰她,可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丈夫生前带着我由北方到此定居,这才认识了太师傅,进而结识斯少爷,因而我在这是连一个亲人也没有,这将来……呜呜……我该怎么生活呀?”如花越说越悲苦,索性掩面痛哭。 “相公,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她真的好可怜喔!”秦画意同情心发作,转身向丈夫求助,见他默不作声,知道他是怕多说会惹她疑心他对如花有情,但她既已相信他,就希望他能帮帮这可怜的女人。 “给她一笔钱好了,让她回乡去。”斯闻人淡声道。 谁知他话才刚落,如花的哭声又起。“呜呜……我就坦白告诉你们好了,我是与丈夫私奔来此的,哪有脸再回去,回去也是死路一条。”秦画意傻了一下。 “这样的话……是不好再回乡了。”她苦笑,又求助的看向丈夫。 “那你就安心住在这,我请太师傅多照顾你的生活便是。”斯闻人无奈又道。 “太师傅日前上京去了,这回他说要长住京城,还留了封信要我转交给你,说是明年的会试,他与你在京城见。”如花将信交给了斯闻人。 “太师傅又去京城了,那可真没有人可以照顾你了。”秦画意伤脑筋的说。 见如花如此凄凉,她恻隐之心泛滥。“那好吧,你若不嫌弃就跟着我回家去,反正斯府空房多得是,也不差你一副碗筷。” “什么,你要接我同住?”如花一脸惊喜,连泪也止住了。 “嗯,你就跟着我们走!” “不行,这于礼不合。”斯闻人连忙出声阻止。 “我知道让友人的遗孀住进府里,难免惹人非议,道你对人家另有所图,但这是我同意的,况且你行得正,不必怕那些个好事人的流言中伤。再说,她搬来与咱们同住后,心情放松,若有什么好人家,她再嫁也不是不可能。”秦画意盘算着说。 “这个……”他还是显得迟疑。 这时如花忽然爆出哭声,“少夫人,不要勉强斯少爷了,搬去打扰你们确实不妥,我、我还是一个人老死在这吧,你们别管我了!” “你是相公友人之妻,咱们怎能不管?你别多想了,相公,我们收留她吧!” 这下秦画意的态度很坚决,让一向顺从妻子的斯闻人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同意将人带回府中安置。 旭日升起,阳光洒下,刚起床的秦画意要人将早膳端至庭院,抱着小宝,母子两人在户外悠闲用膳。 一大早阳光不强,还有清凉微风拂过,小宝跌跌撞撞地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孩童纯真的银铃笑声传遍斯府的每个角落。 她吃红枣松糕,喝着小米浆,这是她一天的开始,幸福的第一刻。 如果相公在府里,便会是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刻,但七天前相公随公公出门去了。斯家是大地主,不只杭州,在江南各地都有大片土地承租给农人耕作,每年夏末都会去收租,往年都是公公自个前往,今年公公身子骨比往年差些,相公便提议陪同,一路上好有个照应,两人这一去少说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家中无男人,她只能守着家,等男人们回来了。 “夫人,秦老爷来了。”晓娟端了碗小少爷爱吃的细粥进来,领着秦尚仪走过来。 “外公!”小宝一见他,立即丢下追了一半的花蝴蝶,连手上用来扑抓蝴蝶用的方巾套也给丢在地上不管了,改而扑向外公的怀抱。 秦尚仪抱起外孙,宠溺的亲了亲,小宝也不客气的抓着他的胡子瞎扯,扯痛了他,他还是笑着舍不得制止。 秦画意好气又好笑的拉开小宝胡闹的小手。“爹,你怎么一早就来了,是赶着来陪女儿用早膳的吗?”她故意笑问。 他瞪了她一眼,“你知道爹通常一早都没胃口进食的,会这么早来找你,是因为昨晚教你舅舅、舅妈哭得我一夜无眠。”他抿唇凝重的说。 “这是怎么回事?舅舅家出事了吗?”她吃惊的问,顺手抱过还在玩外公胡子的小宝,将他交给晓娟,要她先将孩子带开,别妨碍大人说话。“唉,出事的是盈盈。”他叹气。 “盈盈?”上个月她才来家里闹过,大家不欢而散的,那时不是还好端端的吗,这会出了什么事? “她几日前一觉醒来,竟发觉双腿使不上力,废了,你舅舅马上托人找来名医诊治,也找不出病因。已经七天了,盈盈至今还下不了床,天天痛哭,说是若从此不良于行,她也不想活了。你舅舅膝下虽有七个儿子,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见盈盈莫名其妙得了怪病,也吓慌了,在无处可诉苦的情况下,带着你舅妈到我那哭了一夜。” “怎么会这样?”她听了大惊。 “是啊,我也想问,怎么会这样?这实在太突然了,难怪你舅舅他们不能接受,我听了也难受,一夜睡不着,想到你与盈盈平素感情不错,她一天到晚就往你这跑,我这才一早就来找你,心想若由你去劝劝她,说不定她会想开些,别再闹脾气的寻死,让你舅舅他们更加心烦担忧。” 秦画意为难的低下头。她与盈盈的感情哪有好?盈盈会往她这跑,找的可不是她,而是她的丈夫,可这话她如何能对爹说,说了岂不教盈盈今后无脸见人? 再说,日前拒绝让盈盈进门当妾后,双方都快翻脸了,她若再去探人,怕是反而会惹怒盈盈,说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相劝不成,搞不好更加激怒她。 她苦笑,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女儿,你怎么像是不愿意去啊?再怎么说盈盈也是你的表妹,做人不能太不知礼数,不管如何,你还是走一趟吧!”秦尚仪见女儿迟疑,讶异之余有些生气,表妹出事竟不愿去探视,女儿何时变得这么冷淡无情了? “我……好吧,晚些我就去探她。”她只得应允。 忽然,她想起盈盈曾在气愤下诅咒她双腿不能行,怎么这诅咒的话反而应验在盈盈身上了……“嗯,这样才对,你舅舅与咱们颇亲,他也是你死去的娘唯一的大哥,咱们当年由山东移居至杭州,也多亏他帮忙打点许多事,现在他家出事咱们该多照应才对。”秦尚仪提点她。 “是,我明白的。”她点头。 “明白就好。喔,对了,闻人出门好几天了吧?这几日可有捎信回来报平安?”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起。 “有,昨天才接到信,说是有些租地闹水荒,收成有问题,他得多留几日帮着佃户解决问题,所以回来的时间会晚些。” “这样啊,我听往来江南的宝石商说近来江南出现恶徒,治安不太好,一些地方大户好像莫名其妙就被人抄了家,女婿与亲家公出门在外,万事还是小心点好,若能早些回来就早些回来吧!” “有恶徒出没?”她的眉头逐渐拧紧。不知为什么,听见这事让她心头一紧,那所谓的恶徒,不会是相公吧……他答应她不再作恶的,所以应该不是吧! “爹,你有听说那恶徒叫什么名字吗?” “好像姓蟠还是什么的——” “姓蟠!”她惊呼出声。 “怎么了吗?你认识?” “我……我不认识。”她心虚的低下头来,一颗心坪坪跳个不停。 该死的!这男人回来就死定了! 这日,斯府的气氛很阴沉。 大厅里秦画意满脸阴霾,让才刚风尘仆仆归来的斯家男人们,都有些心惊胆跳,斯老爷双眼利索,一见不对劲,马上抱着多日不见的小孙子溜回房去。 至于逃不掉的斯闻人,只得乖乖站在厅上等着了解是什么事惹怒了娘子? “娘子,你身子不舒服吗?”他试探的问。 他的小心翼翼只换来她狠狠的一眼。“走,跟我进房去!” 这凶神恶煞的神情,让他迟疑了,竟不敢就这么跟她回房去,不知房里会不会出现镰刀、棍棒之类的东西……见他还磨蹭着不动,秦画意回身扫去一眼,这下何只动,他简直是用跑的跑进房了。 进房后,他马上四下瞄瞄,还好,没有凶器,娘子应该没有弒夫的打算。 “你近来还是感到压力很大吗?”她径自坐下,好整以暇的问。 压力? “呃……经过娘子开解过后,已经舒压不少了。”他小心的回答。 “是吗?”她那双水晶般剔透的眸子闪着怒光。 “娘子……”斯闻人额上瞬间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听说近来江南治安很糟,唯独咱们杭州堪称国泰民安,这事你听说了吗?” “娘子是听说了什么吗?”他唯唯诺诺的问。 “你说,我听到了什么了呢?”她口气缓慢,声音透着火。 “娘子,那、那不是我干的!”心下明白发生什么事后,他马上矢口否认。 “那是谁干的?” “我也不知道,是冒充的!” “你这家伙敢做不敢当,还想耍我吗?”她暴跳如雷了。 “我是说真的,真的不是我!” “那我问你,你离家去江南收租,江南就发生这些事,有这么巧的吗?” “真有这么巧的,你想想,我是与爹同去,怎么可能有机会使坏?” 这话让她冷静下来,是啊,公公也去了,他不可能撇开公公干这些事的。 她乍听江南出现恶徒、又是姓蟠,马上直觉认定就是他干的,现在想想,又觉得可能冤枉他了。 “娘子,我怕你生气,又怎么可能再以蟠爷的名义干坏事,真的,请你相信我。”他准备要起誓了。 看着他真诚无欺的模样,反而教她困惑起来,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彷佛、彷佛自个正看着一团迷雾,这雾气逐渐朝她靠近,不久……即将吞噬了她……“秦儿,你怎么了?”见她突然恍神,斯闻人担心的问。 “我……我没事。”忽然间了解到自个的想法很荒唐,她甩了甩头,朝他笑了笑。 那带笑的眼睛令他的黑眸不由得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其实,我已要小江去查那恶人的底细,相信不久就会知道是谁冒充我,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小江已经去查这件事了吗?难怪方才我没见他与你们一道回来。” “嗯,这事我比你还惊讶,一定要查个清楚。” 秦画意幽幽地望着他,“是啊,那就查清楚吧。”因为她也很想知道真相。 第五章 小江在三天后回来了。带回的结果是,查无头绪。于是秦画意合理的怀疑,有问题,谁会做贼的喊捉贼啊? 贼……难道她已认定自个的相公就是那个恶人? 不……她没有认定,她该相信他的……“娘子,今天是岳父大寿,咱们别迟到了,可以出门了吗?”斯闻人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贺礼,在她身边轻声提醒。 “呃……我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她抱过晓娟怀中的小宝,回神说。 自从她嫁人后,爹每年的寿宴都是相公筹办的,这回爹的五十岁寿辰。相公将寿宴办在秦家宝石斋的店门前,席开几十桌,宴请了亲朋好友以及街坊邻居同欢。无可否认的,他真是个好男人,也是个孝顺的女婿,什么都好,面面俱到,让人无从挑剔……挽着丈夫的手,秦画意笑得很愉悦,将连日来的疑惑抛诸脑后,和丈夫带着孩子回娘家祝寿。 “岳父,今天是你的大寿,一定要多喝几杯,小婿再敬你!”餐桌上斯闻人第七度举杯敬秦尚仪。 “好好好,你这小子今天是存心要见我喝醉的模样,无妨,这酒爹跟你拚了!” 秦尚仪喝得满脸红通,还是举杯就干。 女婿费心为他办的寿宴他哪能不喝,且今日不只女婿灌他酒,连街坊邻居也都来瞎闹,一杯接一杯的敬他寿酒,今晚要能不醉就是奇迹了。 但他今天开心,醉得痛快,所以来者不拒,就连小孙子都来凑热闹,站都站不稳的小身子,双手捧着一杯洒了泰半的糖水。“外公过寿,小宝也要干杯。” 两岁不到的小娃儿口齿不是很清晰,敬酒的模样十分可爱。 他呵呵大笑,抱过孙子。“好,外公跟你喝!”又是一大杯的酒灌下肚。小宝让外公抱住后,便不肯下来,小手习惯的往他身上乱摸,他见状笑着主动将怀里的一串金钥匙掏出。“小宝找的是外公这串金钥匙吗?你又想进外公的宝库玩耍了啊?可惜外公今晚客人太多,不能带你进去玩,这串钥匙上头也镶了不少宝石,你就先凑合着玩,下回你来时外公再带你进宝库玩个够。”他对着外孙宠爱的说。 他从不离身的那串钥匙就让小孙子把玩着,一双眼也不时的注意着,这串钥匙可不能掉……回头又有人来敬酒,他的酒杯转眼又空,连着数十杯酒下肚后,他连说话也大舌头了,视线逐渐模糊不清,压根就留神不了孙子手上的钥匙是不是还在。 这夜,斯闻人的深黑双瞳凝视着妻子,眼神极为复杂难解,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相公,你看够了没?再这么瞧下去,我都要不好意思了。”从爹的寿宴回来后,他就一直紧盯着她不放,两颗眼珠闪着令人不解的光芒,让她莫名的心慌起来。 他朝她温柔的笑了笑。“不好意思什么,我娘子迷人,所以我才要多瞧几眼。” “贫嘴,都几年夫妻了,还瞧不够吗?”这话教秦画意红了脸,笑得眼波流转,好不羞赧。 他瞧着她黑得透亮的笑眼半晌后,又低沉着嗓音缓缓说道:“瞧不够,尤其今晚瞧你,彷佛回到四年前的初夜,你坐在这张床上,我掀开你的红巾时的惊艳,经过了四年,也生了娃儿,你的外貌跟身段都没变,一样的纤细美丽。”他毫不吝啬的赞美。 忽然听他说这些,一时还真教人难为情,她走近他,窝进他怀里。“我记得你今天喝的是寿酒,不是甜酒,怎么说出的话比甜酒还甜?”说得还真动听啊! 她喜孜孜地。 他双臂使了力的抱牢她。“秦儿,你瞧我是不是也没变?” “你当然没变,还是当初那个掀开我红巾时玉树临风的男子。”她伸出玉指爱恋地轻点着他的唇。 “嗯……” 不只他的外貌没变,连心也没变吧?因为不能变……心一变,就不能狠到底了。他握住了她点唇的手,“秦儿,谢谢你了。” “谢什么呢?”她娇笑地睨了他一眼。 “谢你这几年的相待。”他深情厚意的说。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待你的不及你待我的百分之一,你对我的种种呵护,我可是点滴在心头,怀着感恩的心情在度过每一天呢。”她这辈子样样顺遂,在家有爹溺宠,出嫁又有丈夫疼爱,没有吃过一天的苦头,活得娇贵,幸福愉快。 “是吗……”斯闻人半垂双眸,始终含笑,但那笑容好生诡异。 “对了,相公,你今天怎么了吗?灌了爹不少酒,爹酒量很好的,可还是教你灌得醉得差不多了。”她想起离去时爹连站都站不稳,还是由相公搀扶着才能顺利走回房间呼呼大睡。 今日的寿宴是爹喝得最尽兴的一回,而这得归功于拚命灌酒的相公,往年相公怕爹饮酒过量对身子不好,很少这么跟爹喝的,今年似乎有点反常,拉着爹卯起来的喝。 今晚相公喝的也不比当寿星的爹少,可他至今还很清醒,她不禁讶异,原来相公的酒量这么好啊,难怪她从没见他喝醉过。 “难得五十大寿当然得让爹开心,所以才会劝爹多喝了几杯。”他淡笑的解释。 秦画意偎着他,小脑袋在他身上磨赠,叹息着,轻笑道:“你这女婿比我这女儿还贴心,难怪爹这么满意你。”小手抚上他的胸膛,意外感受到他的心跳有点快。 这是酒喝多了的关系吗? “这是我该做的。”他抚着她的发说。 她的头枕向他的颈窝,心里又暖又烫。“相公,我好庆幸自个能嫁给你做妻子,我爱你,真的好爱你,如果能够,我希望与你生能相守,死能同墓,我想生生世世与你不分开。” 他的眉头深锁了,可惜沉浸在爱里的女人并没有瞧见。 他明白自个即将要做的事对她来说将有多痛,那教他亲手划下的伤口,兴许一辈子都愈合不了。 “秦儿,我答应你,下辈子还要与你做夫妻,而且,绝对不负你。”他心弦紧抽的许下来生的承诺。这辈子不能给的,下辈子他愿意完整给予,彻底补偿。 他的这番话在她听来好浪漫,这男人在预约她的下一世呢,当下仰着头,爱慕的凝视着他,弯弯的蛾眉带笑,此刻的她美得炫目。 “娘子,我……我……其实……”他喉头微涩,心口有点痛。 “其实什么?” “其实……”他张嘴,想说话,但嘴里很苦,竟发不出声音。 “你想说什么呢?”见他表情奇怪,她疑惑的问。 他眸底深处出现了一抹挥之不去的深沉。“我想说的是,爱情其实很假,不可信任,倘若能够,你别爱我太深。” 她没想到他竟如此说,“你要我别爱你?”一双水漾明眸不禁讶然睁大。 他微撇过脸,“是的,别爱了……” 她脸上因方才甜蜜的对话而染上的热气剎那尽退。“你在说什么啊?” 斯闻人双目懊恼的一闪。他居然对她说了这种话,自个是怎么了,有这么感伤吗?还是,有这么不舍吗?这是他在娶她前就作好的决定,他现在这是在做什么?伤害已经开始,他回不了头的! 他沉凝须臾后,在她惊讶的目光中重新露出笑靥来。“我是说,别太爱我,才不会万一我死得比你早的话,你承受不了,还是让我多爱你一些,所有爱情带来的苦果,由我一个人来承受就行了。” “相公!”秦画意不禁感动的勾住他的颈子,主动地献红唇。 望着她沉醉吻人的娇颜,他的黑眸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阴沉。 他扯开了她的前襟,露出白嫩的肌肤,肌肤上浮现一层娇艳诱人的红晕。他深吸一口气,握住她纤细的肩膀,目光如炬,呼吸已经浓浊。 她等待他像往昔一样热切的拥抱她,但等了很久,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相公?”她既困惑又迷惘的贴近他。 一股熟悉且灼热的体温包裹住他。这女人全身上下都对他散发着邀请…… 斯闻人深幽锐利的黑眸,闪过更复杂的火簇,紧盯着她落入欲海的脸庞,他下颚肌肉绷紧,没人知道他正在心里嘶吼,那一声声的对不起震耳欲聋,身下喘息着、翻腾着,身躯与他紧密摩擦着,如此亲近却也无法听见他内心的吶喊。 当他炽热的唇舌含住她时,蓦地,秦画意脑海中跃出一个想法——诀别,他的吻……吻得……彷佛他们没有未来? 她想起身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身子才一动,腰就被牢牢握住,接着沉重又扎实的重量压在身上,激狂的身子一挺,将她整个人推上了不可知的境地。 她脑袋不再能够思考了,随之一步步迈向癫狂之路! 极尽激狂缠绵,直至夜半才终于倦极阖眼。但片刻,倏地又睁眼,因为身旁的男人霍然跃起,丈夫那面带煞气、杀意浓浓的神色教她不由得一惊。“相公,怎么了?”她讶然坐起。 “我当他醉死,想不到这么快就发现了!”他面色铁青,没头没脑的说着。 “谁醉死了?又发现了什么?”她听得一头雾水。 “穿上你的衣服吧。”斯闻人却没再多作解释,将昨晚激情褪去衣物丢至她面前,人已飞射出了房门。 她教他的敏捷身手吓了一大跳,他有功夫?夫妻多年她竟一点都没察觉,且方才他又凶相毕露,她忍不住心惊胆跳起来。 她心惊的打了个机灵,赶紧胡乱套上衣物,这才发现有几处在激狂时被撕破了,但这会也无暇再换过,她匆匆换好后便往门外冲。 “站住!” 门才开,她竟就发现门外一层层守着不少人。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陌生人是打哪来的?而且他们各个看来凶神恶煞、身怀兵刃。她惊恐的瞧了一下喝住她那人身上的徽章,居然是大明朝最恐怖、最教人闻之色变的组织,这些人是锦衣卫! 天啊,府里怎会出现锦衣卫的人?莫非相公出事了?!她大惊失色。 “相公!”她更急着要去找人了。 “不准出声!”那人再度狰狞的大喝。 素闻锦衣卫手段凶残,杀人不眨眼,教那人一喝,她也不禁吓白了脸。 此时另一名锦衣卫见她脸色煞白,立即对他道:“不得无礼,到目前为止,她还是大人的女人,一切等大人自个定夺。” 那人听了这话才收敛了凶相,没再对她怒目以对。 可这话却让秦画意莫名其妙。他们指的大人是谁?她可不是任何大人的女人,这些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请问我……我家相公呢?我要找他,还有,我的孩子,他一定吓坏了……” 这会她也不敢要他们说清楚什么,直觉还是找到自个的丈夫与孩子比较重要,她担心他们的安危,想要出这房门,但锦衣卫的人就杵在面前,是要拘禁她的意思吗? “他现下没空见你,不过交代要你暂且安静的在房里待着,至于小孩,他还睡着,没被吵醒。”那态度比较客气的锦衣卫告知。 “那……我可以请问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吗?”锦衣卫出现的地方,绝对不会是寻常事,既然出不去,她不得不大着胆子问。 “是有些状况,但你不用过问。”那名表情凶恶的家伙回话,他那模样像是想一刀砍了她省事。 她青白了娇容。 “不是说了,要你说话客气点的吗!”另一人斥道。 “客气什么,就算她曾经是大人的女人,受过大人极宠多年,但这事过后,她也得被毁尸灭迹,这是咱们向来的规矩,她是难逃一死的。” “住口!这事大人还没有裁定,说不定他另有打算——” 说话的人倏地住嘴,因为他瞥见秦画意惊愕的神色,忍不住低咒一声,锦衣卫最忌多舌,即使这人死到临头,但若无上头的命令,还是一字不许透露的,如今他们却大剌剌的将这事情说开,着实犯了大忌。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今晚多嘴的事若教大人得知,你我都活不了!”那人这才像是记起了什么,双肩一颤,面色白了。“我知道了,从现下起我不会再多说一个字!”但话才落,冷不防一支箭射穿他的喉咙,他痛苦的抱着咽喉,眼睛凸大,挣扎了几下,倒地断气。 人眼睁睁的惨死在面前,秦画意大惊,不敢置信的摸着自个的脸庞,竟满是对方中箭时喷出的血水,她反应过来后无法克制的就要发出尖叫! “秦儿,快走!”蓦然听见秦尚仪厉声大喊,她全身一震,卡在喉咙的声音硬生生被咽下,抬首见到爹竟全身浴血的与数名锦衣卫缠斗,顿时幡然醒悟,方才那一箭是爹飞射过来的! 那平常连蚂蚁都不愿残杀的人,竟杀人了! “秦儿,还愣着做什么,快逃!”耳边再度传来秦尚仪的嘶吼声。 顾不得再深思什么,她硬撑起发软的身子,要奔向她爹,可身旁一名锦衣卫斓住了她。 “放开我女儿!”秦尚仪像疯了似的冲上前,却让数名锦衣卫斓住,身上也被砍中数刀。 “住手,不要伤害我爹!”她骇然惊呼。 “咱们并不想伤你,你最好别过去!”那锦衣卫将刀架在她脖子上警告。 “放开我,不!”她见到爹又中了一刀,脸色大变,不顾刀就架在脖子上,身子一个劲的往前冲,那锋利的刀子硬是划过她细白的颈肉,一道鲜血登时被激划抹出,那锦衣卫也吓着了,正要上前查看她的状况,一只脚已踢倒他。 “混帐,谁要你伤她!”斯闻人出现了。 “相公!”一见到他,秦书意大喜,但抬首竟见他一脸的阴寒,她不明所以的畏缩了起来。 他刀刃似的锋利目光,冷飕飕的瞥向她血污的小脸,再移向渗着鲜血的颈项,神色更显寒厉,倏地一个箭步上前,挑起她的颈项,见伤口不深,寒雪般的脸庞这才稍稍解霜。 “斯闻人,你这骗子,不要碰我女儿!”不远处的秦尚仪忽然大喊。 他浑身一僵,原本托着她下巴的手捏紧了。 “相公……”她痛得发出声音。 他回神后松手,但竟退离她一步,与她保持距离。 “相公,快去帮帮爹,他要让人砍死了!”她虽心惊于他的异样态度,然而眼见父亲身受重伤,正垂死挣扎,她惊慌的赶紧要他先去救人。可身旁的男人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文风不动。“相公?”难道相公想见死不救?她焦急得伸手想去拉他。 “秦儿,这些人就是他派来杀我的,他又怎么会救我?!你别傻了,自个快走吧!”秦尚仪悲愤的吼道。 血液骤然逆冲,她的手也停在半空中。“这些人是你派来的?”猛然想起方才那两名锦衣卫说的话,莫非他是他们口中的“大人”?若是,那么他也是锦衣卫的人? “是。”斯闻人面色一沉,心一横的点了头,认了。 “为什么?”她惊愕得几乎无法相信。 “因为你爹私藏了一样东西,我必须找出来。”他冷若冰霜的坦白。 “什么东西?我爹藏了什么,要你这样追杀?”她又怒又不解的问。 “藏什么东西你最好不要多问。”他严厉回应。 “什么?”没见过他这种面孔,她不住骇然。 “这事你别管,进房去吧!”他厉声再道。 “不,他是你岳父啊,你怎能杀他啊” “秦儿,别说了,爹到今日才知道,他根本没当我是他岳父,娶你不过是为了骗取我手上的东西,他不是人,是个阴险的畜生!”秦尚仪已被拿下了,刀子架在他胸前,只要斯闻人一声令下,那名锦衣卫就会一刀刺穿他的胸膛。 她摇着头。这是什么状况?爹的话为何她一句也听不懂? “无怪你现在胡涂,爹也是在发现东西不见后,才惊觉是怎么回事的!”秦尚仪一脸的怨恨。“这小子趁我寿辰,让小宝骗走我的金钥匙,还趁机复制了另一把,夜里潜进我的宝库将东西偷走了。这小子从一开始就猜出东西在宝库里,可几年来用尽心思都进不去,这才想到要娶你,有了这层姻亲关系,接触宝库的机会大些,有耐性的熬了这几年终于仗着我对小宝的疼爱,利用小宝拐到我的金钥匙,这家伙不是真心娶你,接近咱们根本就是一场阴谋!”他怒指道。 秦画意身子一晃,简直难以置信。“相公,你告诉我,这……这不真的,爹说的不是真的……”她连声音都残破不全。 她爱的男人,幸福的家庭,这一切怎么可能是假,怎么可能! 然而此际面前的他,表情冷峻而无情得教她绝望。“不会的……不是这样的……”她捣着唇,脚下一步步的往后退,感觉到心脏像是要炸开了,用力鼓动得让她再也受不了的软身跪地。“骗人,这不是真的,骗人,这是骗人的!”她撕心裂肺的大吼。 “秦儿……”斯闻人动容的往前一步。 “不,你不要靠近我!”她像只受了重伤的猫儿,凄怒的拿起地上的石子丢向他,那石子砸伤了他的额头,他登时血流如注。 在那颗石头落地时,她身旁已杀上来好几名锦衣卫,连连抽刀转眼要将她桶成蜂窝。 “不许动她,她若掉了一根寒毛,我唯你们是问!”斯闻人脸色阴寒,语气骇人。 “是……”众人一愕后,立即慎戒地退了开去。 “秦儿,你先回房吧,晚些等我将事情处理好,就会去见你。”他沉声道。 “你所谓的将事情处理好,就是说等杀了我爹后再来见我吗?”她怒问。他阴阴沉沉的不发一语。果然如此,她眼中涨满疼痛的泪水。“你杀完爹,接下来就轮到我了吧?锦衣卫处事不留活口,你连我也要杀吗?” 他脸色立即败死下来,灼热的啾着她,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闻人,我自知事已至此,非死不可,你杀了我也就罢了,但秦儿毕竟什么都不知道,又是小宝的亲娘,你若还念着一点秦儿这些年跟你的情分,就放过她吧!”秦尚仪在这一刻为了女儿的一条命,也不得不低声求人了。 怪只怪他冲动,得知东西被盗后,不该追来的,如今累及女儿,他悔不当初。 “别说了!”斯闻人阴风怒吼一声。 “亲家公,你别求我儿子饶她了,这不是他能决定的!”斯老爷也现身了。 此时的斯老爷神色已非众人常见的慈祥相貌,亦是满脸的阴狠。 “姓斯的,想不到你当年不是没兴趣赴考场,而是教锦衣卫吸收,我实在太小看你了!”秦尚仪颓败冷笑道。 “哼,明白就好,那就赶紧赴死吧,别再惨费唇舌说些没用的话!”斯老爷眼一使,那锦衣卫便要将刀身刺入秦尚仪的身子里。 “不!”秦画意凄厉的大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搬起脚边小宝平时坐着玩耍的石头,就往那握刀的锦衣卫砸去,那人见石头飞来,反脚踢开,石头受力反而往她的方向飞回去。 斯闻人见她呆愣着也不知闪躲,登时血脉愤张,青筋暴跳,火速的跃上前想救她,但石头却早他一步的当头砸上她,挟带那锦衣卫蕴含内力,她根本承受不住,登时头破血流不说,那纤细的颈子竟然一歪,折了。 他冲上前只来得及抱住她软倒的身子,脖子垂放不自然的角度告诉他,她再已无生息。 “不!”他怎么也没想到,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死去,会让心这么痛、这么苦、这么这么的绝望…… 第六章 斯闻人抱着秦画意的尸首,已连着两天不言不语,恍若魂魄已失。 “蟠爷……您先将少夫人的尸首放下吧,她……她已死了,您该让她入土为安才是……” 在锦衣卫里,“蟠龙踞虎”形容两大当家,老爷称之为虎爷,而少爷则称蟠爷,平日两人皆隐藏身分,但如今主子身分已公开,小江便正式呼之蟠爷。 棺木已抬到他面前,就等着他将尸首放下,小江抖声劝着,照例仍得不到任何回应,虎爷已气得不管了,盘算着只要尸首一腐斓,就算蟠爷想抱也抱不住。 可是小江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仍是心痛不忍,回想当时主子抱着少夫人,发现少夫人断气时,那脸色一片惨白,眉心甚至出现了宛如胎记般的殷红色泽,至今,这块殷红迟迟没有散去,且随着怀里尸首逐渐的冰凉,他额上的红斑转为深赭,煞是吓人。 众人生怕他会发狂,没人有胆接近他,可他小江不怕,他服侍主子多年了,清楚现在的主子不过就是一个深爱妻子,悲伤悔恨的丈夫罢了。他早知道蟠爷这些年是真的对少夫人付出感情,疼妻、爱妻也都是发自内心,所以他始终相信蟠爷最终不可能对少夫人下手,无奈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主子终究还是得铁下心肠割舍下对少夫人的情。 况且,事情都走到这步田地,蟠爷应当明白,他是回不了头,也不能回头,因为,人死不能复生啊! “蟠爷,您还是让死者安息吧……虎爷这回有交代,将少夫人慎重安葬,尽心祭拜,这应能让您稍稍弥补一下对少夫人的亏欠。”小江含泪又道,发现主子听了这话,神色似乎有些转变。 相公,人死后图清静,将来我若死了,你不用这么费心的祭拜我,况且人都死了,做足再多的祭礼,也都毫无意义,谁知道自个是否还能感受到在世的人这份心意……一滴泪由斯闻人的眼眶落下,小江见了不禁心惊。“蟠爷?”自个莫非又说错了什么话,触动了主子的痛处?斯闻人抱着尸首的双臂,更加锁紧了,悲恸的脸庞埋进毫无温度的身子里,一滴滴的热泪也温暖不了失温已久的身躯。 “蟠爷……”小江握着拳,也不禁热泪盈眶。主子对少夫人当真用情至深哪! 呜呜……真是造化弄人,若不是那颗石头,少夫人不一定会死,蟠爷拚死也会保下她的,呜呜……“小江……小江!”门外,忽然有人小声的叫唤着他,那小心的模样像是怕惊动抱着尸首的斯闻人,惹他癫狂。 小江苦笑,其实众人多虑了,现在蟠爷根本不会理会四周发生什么事,脑中想的恐怕只有与少夫人过往的点点滴滴吧。 “什么事?”他抹着泪走出门外问。 门外是一名锦衣卫,在拿回秦尚仪手上的东西后,虎爷已化暗为明,不再隐藏身分,如今斯府由四处调来的锦衣卫团团护着,俨然已成锦衣卫的临时大本营。 锦衣卫是大明朝皇帝直接管辖的密探组织,每一号人物都是狠角色,除了听命于皇帝外,再来得听从的就是锦衣卫都指挥史虎爷的命令,虎爷这些年老了不少,体力大不如从前,现在锦衣卫里几乎由副都指挥史蟠爷来掌控,可这会蟠爷丧妻,大受打击,底下众人各个胆战心惊,怕是锦衣卫里要出现大变故了。 “门外来了个老头要见蟠爷。”那名锦衣卫嗫嚅的说。 “老头?有报上姓名吗?”这里居民得知斯府的老爷少爷竟是锦衣卫的两大头头,早已吓得无人敢接近,这时谁会来求见? “没有,不过他说大人会想见他的。” “他为什么敢这么说?”小江大为讶异。 “他说自个曾算出大人命中克妻,妻子将来必定死于非命。 “啊?!”小江惊叫一声。有这么准吗?正开口要问得更明白点,房里竟弹射出一道人影,扼住那名锦衣卫的咽喉。 “说!那老头在哪?我立刻要见他!”斯闻人布满血丝的双眼激射厉光,吓得对方双腿发软,连应声也不能。 “很好,你还记得我这老头,表示你还是有些人性的。”老头一见他,欣慰的抚须笑着。 斯闻人抱着秦画意的尸首,神情激狂的跪下。这人果然是当日在街口铁口直断秦儿会死于非命的人。“你料事如神,早料准我有今日,好,只要你能让我的妻子起死回生,你要如何我都答应!”他激动的哀求。 老头见状,轻笑道:“你既然相信我能救人,也该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你若想救妻可以,但是救人的代价可是很昂贵的,在开口要求我救人前,你可要想清楚再说。”熱m 書& 吧p 獨@ 家* 制# 作他一怔,“我可以倾其所有都给你,只求换回我妻子一条命!”他可以付出他所有的财富,那些全不及秦儿的一根头发来得重要,若这人要自个一条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给! 老头勾起一抹冷绝的笑,“是吗?这所有也包括这丫头活过来后,你必须与她相识不相守?” “相识不相守?”什么意思? “没错,难道你期待事过境迁后再与她破镜重圆?你可曾想过,你欺骗了她的感情,还害她家毁人亡,伤她如此,这丫头活过来后,你有把握她还肯原谅你所做的一切?” “我……”他眼神丕变。 “这样,你还要她活过来吗?”老头遽然失笑的再问一遍。 “要,我要她活着!”他脸色倏然一敛,神情凛透,说得毫不迟疑。 “好,这可是你的选择,将来你若痛不欲生,可别怪我心狠!” 斯闻人铁下一张脸,“我绝不后悔!” “既然如此,人我救,可你得付出的代价便是——在她清醒后竭尽所能的伤害她,否则,她小命难保……” 微光中,轻烟般的身影,凌波缥缈,容貌清雅的男人对着她轻笑,笑意宠溺,眼中只有她。 梦中的男人好温柔,温柔到她都不想醒来了。 她满足的一笑。什么时辰了,该起床了吗?怎没听见小宝吵她起床的呼唤声? 闭着眼地伸了伸懒腰,伸手往旁摸去,习惯性地要把脸靠向身侧男人的胸膛上磨蹭,通常只要像小猫似的在他胸膛上磨个几下,就能帮助她清醒。她磨来磨去却发现身旁无人。他起床了吗?可是通常就算他醒了,也会抱着她继续假寐,直到小宝来“省亲问安”,再与小宝在床上玩耍一会后才会离开。熱m 書& 吧p獨@ 家* 制# 作小宝还没来,她也还没醒,一早,相公上哪去了? 她打着呵欠,眼睫轻眨,睁开还困着的眼皮。都怪那家伙昨晚太猛了,简直激烈得像是要将她给吞了,他这么失控的与她欢爱还是头一回,弄得她全身酸痛,四肢浮浮的,有些无力。 窝在被里,她闷笑着,想起昨夜的激狂,她脸儿红红,也没想过自个能这么放荡的与他这样又那样,这些招式该不会就是由他那本友人所赠,名为《断魂香》的春宫图中学来的吧? 瞧来他真的很想再有个二宝,“办事”起来可真卖力啊! 睁眼后,习惯地看向左边的窗外,天色若还蒙蒙地,她就想再赖一会床——咦?窗子怎么不见了? 窗子呢?她惊坐起来。 这一坐,才发现她睡的根本不是自个的房间,这是哪?客房!她怎么会睡在府里的客房?她惊吓地赶紧下床,看向另一头的窗子,天早已透亮,日阳灿斓刺眼得很。都近午了。 她是怎么回事,竟睡在客房里还睡到日上三竿都起不来? 晓娟呢?她没发现自个没在房里吗? 她整理一下衣着!咦,她身上的衣服是谁穿上的?她记得由爹的寿宴回来后,衣物就被相公剥光了……而现下身上穿的这套衣物……不是她的,且衣裳也不是新的,她没见过,这……熱m 書& 吧p 獨@ 家* 制# 作带着困惑,她走出客房,斯府跟往常一样,下人们正在为午膳而忙碌着,没人注意到她,当然也就没有人与她打招呼。 她独自走过长廊。相公在书房吗?小宝呢,在做什么? 她想先去抱小宝后,再一起去找相公,一家三口一起用午膳。 “夫人,你要上哪去啊?”有人唤住她了。 是她没见过的丫鬟。 “小宝呢?我要去找小宝。” “你要找小少爷吗?他让我家少夫人带出去了——” “你家少夫人?”这句话让她听来不太对劲。 “嗯,小少爷吵着要吃糖葫芦,少夫人这个做娘的明知午膳时间要到了,却还是拗不过他,只好带他上街去买了。” 秦画意一惊。做娘的?小宝的娘是她呀!带走他的女人又是谁? “你说的少夫人是谁啊?”她白着一张脸的问。 那丫鬟一脸的讶异,“你不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就是如花夫人啊。” 秦画意瞪大眼珠子,“如花?她是斯府少夫人?”这、这是什么荒唐事? “如花是斯家的少夫人,那我又是谁?” “你丈夫过世,是受少夫人邀请,暂时住在咱们这里的客人啊。” “什么?!”她整个人惊跳起来。原本暂住这里的如花成了斯少夫人,而她这个正牌夫人却成了外人? 这太离谱了吧? “你怎么了吗?脸色不太对啊!”丫鬟小心的观察着她,关心的问。 听到如此震惊的消息,她脸色能好得起来吗?!“相公呢?” “你家相公不是死了吗?” 她咬了咬牙,“你家少爷呢?”这丫头是新来的,八成还没搞明白她是谁吧! “少爷也外出了。” “他去哪了?”自从睁眼醒来到现在,每件事情都让她觉得古怪,她想赶快找到他,问清楚昨天是怎么回事? “呃……少爷他去了书坊。” 去书坊翻书,那要傍晚才会回来了。“晓娟呢,她在哪?”这丫头不知道她是谁,得要晓娟找人教她,别搞错了她的身分了。 “晓娟也陪少夫人出去了,你有什么需要吗?我可以帮你的。”丫鬟热心的说。 “她也出去了,而且还是带着小宝出去的,怎么没先来问我一声呢?”秦画意有点不高兴。“那小江人呢,也不在吗?”她又问。 “小江在,啊,他人不就在你身后吗?”丫鬟指着她后头道。 她快速转身,“小江!”这时竟很高兴看见他。“这怎么回事,她怎么不知道我是谁?她进门时,你们没对她介绍清楚府上的一切吗?” “夫人,请问她做错了什么吗?”小江客气的问。 “她说如花是斯少夫人,我是寄人篱下的客人。” 小江脸上露出疑惑。“这……这有说错吗?” 秦画意倒抽一口气,轻喘了一声,“你……怎么了?你不认得我是谁了吗?” 他表现得比她还吃惊。“我当然认得,你是画意夫人,少夫人交代过要好好伺候你,不要让你感到不适。请问夫人在这儿住得不开心吗?”他惶恐的问。 她闻言简直青天霹雳,全身的寒毛也跟着竖起。小江竟也跟她开起这种玩笑? 她脑子里一阵混乱,忽然天空传来一阵刺耳的鸟叫声,她往上望去,莫名地,鸟雀惊逃,败叶翻飞,瞬间,她的心底躁动出一股骇人的惊惶感。 她如坠云雾,府里的每个人都认得她,说她是画意夫人,死了丈夫,是个寡妇,如花夫人可怜她,便收留在府里住下。 这一切的事情好像反了,她的身分在一夜间与如花对调,这是怎么回事? 前一夜她还窝在相公怀里,与他温存拥抱,怎么一觉醒来全变了样? “夫人,少夫人带着小少爷回来了。” 她吩咐丫鬟,如花回来就立即来通知她,这点府里的人倒是照办了。秦画意咬着唇起身,她等很久了,就等如花一回来让她马上问清楚。远远的她看见如花慈爱地抱着一个手上拿着糖葫芦的孩子进到厅里,她加快脚步迎了上去,想先接下自个的孩子。 “小宝,来娘这!”她声音戛然止住。 这孩子不是小宝,是一个看来跟小宝一样岁数的男娃! “如花,你不是带小宝出去吗?小宝人呢?”她紧张的问。 如花满脸的不明所以,“你怎么了,连小宝也认不出来吗?他是我儿子小宝啊!”如花逗弄着怀里的男娃,惹得娃儿咯咯笑个不停。 秦画意沉下脸来,“如花,你别说笑了,这孩子不是小宝,而你也不是小宝的娘!”她的怒气正在翻腾。 这女人是怎么了,认不清人的病又发作了吗? “谁说我不是小宝的娘,不信你可以叫小宝唤我娘试试。小宝,我是谁?” 如花低头要怀里的小家伙叫她娘。 “娘。”小家伙舔着糖,乖巧的朝着如花唤。 秦画意脸色一变,“难道你与过世的丈夫也有生娃儿吗?这事你先前怎么没讲?不过这不重要,我的孩子呢?你将我的孩子藏哪去了?”她急于找回儿子,声音绷紧的急问。 “孩子?画意,你是不是又犯病了?你丈夫死了,他没留下一男半女给你,你哪来的孩子?”如花担忧的看着她,一副她的“旧疾”又复发的模样。 秦画意愠怒不已。“你太过分了,我好心收容你,你却藏起我的孩子,甚至想取代我成为斯少夫人,你!” “哎呀,夫人,你的病又发作了,是吗?这阵子大夫开的药你是不是又没吃了?” 说这话的竟是如花身后的晓娟,秦画意无法置信的瞪着她。她怎么也这样? 晓娟摇着头,像是极为忧心她。“夫人,我代替我家少夫人再说一次,如花夫人是如假包换的斯少夫人,而你没有小孩,小少爷是少夫人与少爷生的,不信,你可以问问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都会告诉你实话的。” 她瞬间惨白了容颜。问?她早问过了,这些人众口一致,早都跟她说,她是住客,这里的一切都属于如花的,包括她的相公以及孩子! 不,她的孩子不见了,如花手中的孩子不是小宝,她的小宝呢?被带到哪去了?她望着众人,这里有她熟识的,也有没见过的,每个人的眼神都当她是疯子般的露出同情与怜悯。 不,她没疯,她不是疯子,疯的是他们,他们莫名其妙,他们同谋着要夺走属于她的一切! “相公呢?闻人呢?我要见他,立刻!”她再也无法忍受,无法抑制的大叫。 入夜时分,屋内传来令人酥软的呻吟声。 秦画意盯着房内那拥有精实肌理的男人,正覆在一个女人身上,她瞧得眼儿发直,心跳加速。 就见斯闻人吻着那女人的唇,一脸宝贝的模样就如同以往在吻她一般,但那女人不是她,他为什么要吻如花? 当那副半裸的胸膛,贴上女人的酥胸,摩擦挑情时,窗外的她一口热气几乎喘不上来,一阵晕眩!她以为他回来后就能帮她找回身分,于是她心乱如麻的等了一天,却见不到他的人,等到她惊觉有异,直奔房间时,见到的竟就是这教她浑身冻结的景象!她粉拳紧握,紧得连指甲都穿进她的掌心肉。 欺人太甚!她颤抖着身子,推开了房门,一步步地往里走。 门被推开的剎那,床上的两个人都讶然的转过头来,表情一致吃惊,好像她这不速之客是多么的无礼。 这是她的房间、她的床,无礼的是他们!“起来!”她冷冽地对着斯闻人道。 他拧起浓眉,“你这是做什么?”彷佛她的要求离谱到了极点。 秦画意乍见他眉心的红痕,先是一愣,暂时忘了怒气。那是什么?“你的眉!” “出去!”不听她说任何话,斯闻人沉怒的赶人。 “我不走!”她收回盯着他眉心的视线,排山倒海的怒气已在爆发边缘。 “我要你起身下床!” 但他仍覆在如花身上不动。 “你难道要当着我的面与别的女人欢爱吗?” “别的女人?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什么别的女人,你才是别的女人,所以请你出去,你的闯入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夫妻了。” 秦画意身子一晃,不敢置信他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如花若是你的妻子,那我又是谁?”她忍无可忍的怒吼。 他目光谴责的看着她,“你若又如此,我就不能再收留你了,当初是娘子坚持我才让你搬来的,可是你病情加重,竟连我们的房门也敢闯入,这太夸张了。” 他起身穿上衣物,还细心的将如花用被子包裹好。“你走吧,这府里不再欢迎你了。”他下了逐客令。 “你要我离开这个家?”秦画意脸色丕变。 “没错,这里不适合你再住下了,你回秦家去吧!” “是啊,画意,你该记得自个的相公是谁,不该再胡乱抢别人丈夫的。”床上的如花也忍不住说。 “你!”她眼神发怒。 如花无奈的说:“很抱歉,我虽同情你的遭遇,但是相公我是不能让的!” 秦画意整个人真的傻了,望着明明是自个相公的人一脸的冷漠,再看向如花看着自己怜悯的模样,她喉头一紧,一串泪紧跟着落下。是她疯了吗?她真疯了吗?她身子站不住,双手撑在桌面上,急喘着,她想不通怎么会这样,想不通,想不通! 一颗头拚命地晃着,失神了,心乱了。 “对了,小宝!我的小宝,你把小宝还给我!”想起儿子,她激动的索讨。 斯闻人凝眉望着她,“你还要这样吗?你根本没孩子的。” 她一跤跌地了。他这话是说她神智错乱?她没孩子,但她昨天还抱在怀里轻哄的人是谁? 是谁?是作梦吗?莫非她早晨还没睡醒,还在梦中,还在恶梦中? 大厅上。 “爹……” “请别唤我爹,我不是你公公,你到现在还走不出丧夫之痛吗?”斯老爷神情凝重的问。 “我……”秦画意好茫然。连公公也不认她了吗? “你因为悲伤过度才会如此,念在你是相公友人之妻的份上,我不怪你,你也别自责,只要你清醒认清闻人不是你的相公就行了。”如花一副宽大为怀、不与她计较的模样。 秦画意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似的。这些话她也曾当着如花的面说过,如今,这话居然换成如花对她说? “画意夫人,斯家有祖训,斯家男儿得忠于妻子,也许你将所有对死去丈夫的思念全转移给了闻人,但是,事实终归是事实,他不是你的男人,无福消受你的厚爱,你不能再自欺欺人了,该清醒了。”斯老爷语重心长的相劝。 她眼中积满泪水,不想相信这一切,但他们众口铄金,说得言之凿凿,好像她真的发癫了,死缠着人家夫婿不放。难道,这都是真的? 和着泪颜,她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有着无助与不可置信。 她扶着桌,步履不稳的站起,摇晃着身子往斯闻人面前走去。 她汪汪泪眼直视着他清冷的双眸,“相公,你别戏弄我了,我知道这不是真的,你是我的相公,是那个凡事以我为中心,那个体贴我、对我呵护备至的男人,你也是小宝的亲爹,咱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快乐、很美满! “昨晚、昨晚你还狠抱过我的,难道这些都不是真的?请你告诉我,现在这是梦、是玩笑,你还是我丈夫,那个最爱我的男人!”她几乎是哀求的望着他,希望他带她走出迷雾,将属于她的一切还给她。 斯闻人凌厉的眸光看向她,在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前,他扬手一巴掌打下,打得她错愕不已,火辣辣的疼楚自颊边泛开,她的心随之凉了一片。 别说打她,他连对她说过一句重话都不曾,如今这一巴掌,似乎打塌了她心房的一块重地,那地方一旦塌陷,将来恐怕修补无望了。 “我受够你这女人了!我请你别再破坏我与娘子的感情,要是她真误会我与你有什么,要离开或休夫怎么办?娘子是我的一切,我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愕然,如花是他的一切,他的一切不是属于自个的吗?长久以来,他对她的爱语、对婚姻的坚贞,都是为了她,不是如花,不是的! 天啊,谁来告诉她,没有清醒的人是谁?! “你如果坚持妻子是如花,那请把小宝还给我,我只要儿子,其它我都不要了,你把小宝还给我!”她撕心裂肺狂吼。 气氛凝滞住了,许久,他淡漠的语调才划破这份激愤,“秦画意,你寡妇无子,休要再发疯!” 秦画意抬首望着面前的男人,心思逐渐、逐渐地恍惚起来,耳畔也嗡嗡作响,她真的不知道了,也许……也许她真的没有孩子吧…… 第七章 不,她没有疯,她没有错认什么!她是秦画意,是斯闻人的妻子,她没有疯,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她病了?她脑袋是清楚的,她是清楚的! 她心力交瘁地告诉自个,没关系,尽管所有人都说她神智错乱,但她只要坚持自个没疯就成了。 她得坚强,因为小宝失踪了,一个由她肚里生出的生命她怎么也不会错乱到以为他不存在。 除非找到他,否则她不能离开这里。 更深露重,她彻夜在府里疯狂找着儿子,她颤抖、她嘶吼吶喊着小宝的名字。 但完全得不到响应。尽管如此,她还是忍着内心的惊惧,一间又一间房的搜。 “在哪?你们将我的孩子藏哪去了?把孩子还给我,求求你们!”在找遍斯府各个角落,仍不见小宝身影后,秦画意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她疲累如游魂般的走着,直到身子无力软软的跪下,仰头看着天上的月光,月色明亮,不似她此刻的阴霾困顿。 “月啊月,为我照明一条路好吗?请告诉我什么是真相,什么是事实?”她呢哝般地哀求,迷惘的双眼直勾勾地望向空中那轮明月,泪眼婆娑。 过往的一切是不存在,还是已然灰飞烟灭? 她神情木然,无人能为她解答。 三天三夜过去了,她神智越来越昏沉。 这府里不仅没有小宝的踪迹,就连一件她为小宝买过的衣物、童玩都没有,有的只是那个假小宝的物品。 假小宝……谁才是假小宝?是如花怀里的,还是自个记忆里的孩子才是假的? 她好像快要分不清了,串串泪珠由眼眶坠下,这几天她不知哭了多少回,流下了几缸的泪水,但是都无助于她找到真相,更无法让她见到儿子。 “这世间也许真没有小宝吧……我痴恋人家丈夫,还愚蠢的以为与人家生下一个孩子,我竟是这样的疯妇?这样无可救药的人……”她自言自语的语气悠悠转为缥缈,迷茫的脑袋,渐渐想不起过去。 也许是太累了吧,她三天里疯狂找人,没有一刻睡得着,天不久又将亮出曙光,朝阳将灿烂如昔。 她想,在太阳真正升起之前,她先阖一下眼,或许再次醒来后,一切会恢复原状,因为她的恶梦醒了,会醒吧,会吧……长廊边上,她双目缓缓阖上,终至沉睡。 一道人影自薄雾中走出,步伐轻盈,毫无声响的走近她。 斯闻人双臂抱在胸前,静静地望着连睡梦中都惊慌落泪的人儿,这要是从前她还是他妻子的时候,他该要多心疼啊! 那时的她,只要一滴泪就可以将他淹没,但如今,他再也不能为她做任何事了,不仅如此,那个亲手毁了她幸福的人就是自己。 不管如何,她总算活过来了,她的记忆也停留在他们最后缠绵的那一夜,所有他欺骗、伤害她的事已全不在她脑海中留存了,只是她醒来后所要面对的磨难,也绝不会输给得知受他欺骗后的伤害,那老头果真残忍!墨黑的双眸同样满是伤痕,他的人、他的心,还有他的生活已阴郁得一塌糊涂! 但他没有反抗的力量,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为什么?这一切不能让他来承受就好,为什么要让她受苦?为什么要以她受苦来惩罚他?那老头说得没错,这真教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再望了一眼这“曾是”他妻子的女人,斯闻人喉口漫起酸涩的滋味,苍凉的浅笑着,掌心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流连,再流连……她能活着,这已是他强求来的了,就算心碎他也得强忍住,直到她认命,彻底遗弃他……大雨淅沥沥落下,草地上,秦画意手里捏着一只因雨水而弄得肮脏的方巾套,这是她做给小宝抓蝴蝶用的套子,上头还有她绣上去的“福”字,她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日爹来,正追着蝴蝶跑的小宝立即将套子丢下,扑进爹的怀里,套子遂掉进了草地里无人注意,才会在这时让她找到了!这足以证明有小宝,她在这个家有过去,她没有神智不清!天空正下着倾盆大雨,而她的心也随之乌云密布、朔风怒吼起来。 那个男人,她连死都想与他同墓的男人竟这般对她? 她两片红唇抿得死紧。这是为什么?他的爱、他的温柔在转眼间消逝,她要知道为什么,否则她死也不会瞑目! 她起身,往厅上走去,斯家的人全在里头。 “你精神好多了吗?”众人盯着她神情“平静”的走进来,斯老爷率先问。 她点了点头,“好多了。”尽管内心起伏剧烈,宛如在寒流里颤抖,但她面上还是保持着平淡无波。 “你!” “斯老爷不用说了,我醒了,真是对不住,把斯少爷当成我死去的相公,闹了笑话,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们原谅。”她抢先开了口。 她终于混乱了吗? 如花与斯老爷神色显得奇异难解。 “我决定离开了,这阵子承蒙你们照顾,有机会我会回报的。”她又说。 “你愿意走了?不找小宝了吗——不,我是说,你相信自个没生过孩子了吗?” 如花紧张的问。 她眸色转深。“信了,今早淋了一场雨,我忽然清醒过来,如今我只要能振作,我的人生就能够自此不同,还有机会重新开始的。” “你要走就走吧!”斯闻人冷酷的道,可藏在衣袖里的双拳已握得死白暴筋。 秦画意望向目光深沉的男人。她以前觉得他的眼很透,自个可以一眼看穿他的想法,这会,她才发觉她有多蠢,这男人是透,但能透视的地方很浅,在她透不过的地方,藏着巨大的黑影。 她从没真正认识过他,现在,是她重新透视他的时候了。 “斯少爷,迷恋会有结束的一天,我清醒了,而既然你的爱只给‘妻子’,如花是你的妻子,希望你好好待她。”她淡漠地说,语气中似无芥蒂,却也疏远至极。 她不禁哀戚的想起自个也曾怀疑过,如果她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心里是否还会有她?如今证明,他的妻子换了人,他的心自然也转移了,果然是这样,任谁都能取代她,只要这人是他的“妻”。 斯闻人心房一抽,强忍住这份痛感。多想告诉她,他爱的不是妻子这个身分,而是身为妻子的她! “我……会的。”这几个字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迸出。 “我该走了。”秦画意垂下脸庞,掩饰湿润殷红的眼眶。说出这句话,教她心好痛,四年夫妻,这男人竟无一丝挽留,往日的情爱真如春梦一醒,梦醒,涓滴不剩。 尽管心揪得几乎爆裂,但为了小宝,她会忍耐,在他们卸下对她的防备时,她就有找回小宝的机会,这就是她愿意离开的理由,让他们以为她认命了,不再防她,那么总有一天小宝会出现的! “闻人,我已照你的要求做了,她也终于愿意离开,你该振作了吧?”斯老爷语重心长的问着儿子。 当初他惊异的发现媳妇竟起死回生,他吓凸了眼,追问才得知儿子求得高人相助,替她续了命,不过那高人救活她却是要儿子再次重伤她。他虽不解那人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为何,但是他亲眼目睹儿子在媳妇死后失心的模样,才明白她在他心中分量有多重,由于害怕儿子经此打击,从此一蹶不振,为了不让儿子丧志,他同意帮着合演这场戏,此刻落幕,自是希望儿子能恢复正常了。 “嗯……”斯闻人却依然失神。 “闻人!”斯老爷忍不住上前揪住儿子的衣领。“你给我醒醒!你不能倒下,想想锦衣卫,想想咱们的未来,既然秦儿已经记不起死前发生的事,又能顺利活着离去,那事情便告一段落,皆大欢喜了,你该恢复精神,努力在咱们锦衣卫的工作上。” “我……明白的。”他僵硬的点了点头。 “明白还不够,我要你彻底放下她,她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如今你的妻子是如花,你答应那个高人,永远与秦儿相识不相守,不然,他就会取回秦儿的命。” 斯老爷狠心提醒。 他自个也是个鳏夫,斯家男人从一而终的美谈不是造假,他也不想让儿子打破,但,此际他不得不狠下心肠来,因为儿子身为锦衣卫的副都指挥使,早就丧失深情的权利!况且当初她活过来时若还有着死前的记忆,知道他们对她爹做了什么,她还是得再死一回,现在她虽不必死,却仍有着一道索命符,儿子若轻易揭了那道符,她一样必死无疑。 “我没忘。”斯闻人双目阴沉,恨恨的咬牙道。 “那你为什么不能恢复从前的斯闻人?” 他痛彻心扉的抱住头。“因为秦儿就像罂粟,即使浅尝也能让人上瘾!爹,事情不是如你想的,这么简单就结束了。那老头就是要让我痛苦,只要秦儿对我还不能忘怀,我就不会有解脱的一日,而最苦的是,若秦儿真真正正舍弃了我,只怕我……” 斯老爷瞬间失了血色。“闻人,你……你真的教我太失望了!早知如此,我情愿那老头不要救回秦儿的命。”他瘫坐下来,怔愕地望着神情凄苦的儿子。完了,这孩子真要为个女人废了一生? 甫回到家的秦画意,得知自个父亲竟在寿辰那日酒醉沉睡后,至今没醒来过,见父亲人事不知的模样,她不禁悲从中来,无助的放声痛哭。她该如何是好?小宝失踪了、丈夫要逼走她、父亲又突然的不省人事,这一切的骤变教她措手不及,无从招架! 而她不知道斯闻人是怎么做到的,竟能让全城的人都认定她死了丈夫,是个寡妇,到底那男人动用了什么力量,威胁得了这么多人陪他做戏? 她哭得悲切,哭得茫然,她的人生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夕间竟翻转得天地变色? 窗外的斯闻人用着比熔岩还热的眼神心疼着她的无助哭泣模样。 他不该来的……却克制不住的来了……死盯着那雪白双颊上沾滚的泪珠,一颗颗都像打在他心坎上,酸疼得教他不得不握紧拳头,才能阻止自个不冲进去抱住她。 不意瞥到他,她瞪着他,“你来做什么?”她已不敢奢望他是来追回她的。 这些年来她习惯他的疼惜、习惯他的保护,习惯他以她为天、以她为地,更习惯夜里让他怀抱着、爱着、吻着……如今,这些转眼成空,她的泪、她的离去都无法让他尝到心如刀割的滋味,因为是他亲口要她走的。 他不会再回头了,不会了……“如花……要我跟着来瞧瞧,怕你回来后想不开……” “若想不开又如何?不过一条命,既然死了丈夫,亲爹又已重病不醒,我无依无靠与孤女无异,死了也许是好事。” “不!我不许你这么说,活着,就算苦,也给我活着,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激动得万分唐突,让她的心再次起了波澜。 “究竟……怕我寻短的是如花,还是你?”秦画意双眸直直的望进他惊慌的眼,想瞧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暗恼,自个又失控了,但一听她想死,他又怎能忍得住?他是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让她活着的,她若想不开,那他岂不也一同寻死算了! “……当然是如花,我‘妻子’心地善良,视你为姊妹,自然关心你。”他沉着声说,还重重的强调如花是他妻子的身分。 她心寒的闭住气,忍了片刻才没有让血气冲上喉头的吐出血来。“好了,你可以回去转告你的‘妻子’,我还有爹要照顾,一时半刻不会寻死的。” 可斯闻人没走,反而踏进了房内。 她狠狠瞪着他,“你进来做什么?”要他走为何还不走? “我想探望一下秦老爷,见他可还安好?”他见着躺在床上的秦尚仪,轻叹一声。这家伙敢收藏皇室机密,本来就不能活,但他终究狠不下心来杀死这女人的至亲,只让他这么半死不活、毫无意识的躺着,这已是他竭尽所能才能保下的一条命了。 “我爹不好,这么闭眼躺着不醒,能好吗?”她再度悲痛的落起泪来。 “秦儿……”他不忍见她落泪,一股冲动让他差点抱住她,意识到自个想做什么,他急忙转身背过她,不让她瞧见他的挣扎,可一转过去,见到桌上的一样东西后,倏地,他变了脸。 秦画意瞥见他僵直望去的方向,立即倒抽一口气。 她没想到他会出现,来不及将东西收好……桌上搁着的是她在草地里找到做给小宝抓蝴蝶用的方巾套,就是这东西证明自个没疯的。想必,这会他心里也明白了,她白装了。 “我爹会这样,是你做的吗?”既然已经伪装不下去,她凝声问个清楚。 他都能这样对她了,她合理的怀疑,爹会这样,也跟他有关系。 由她清楚锐利的眼神中,斯闻人明白看出她确实没有错乱,而这教他反倒松了一口气,也悲哀自个将得继续生不如死的伤害她。“若我说不是,你信吗?” “不信!”她整个人愤怒了起来。 “那又何必问。”他苦涩的笑答。 “不!我要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你为什么混淆我、欺骗我、伤害我,为什么?!”她失控的大吼。 瞧着她一双美丽的大眼浮上层层愤恨的水气,悲切的怒吼让他的表情在沉痛与不甘中反复纠结。“你尽管恨我吧,不原谅我也可以……” 她倏然白了脸,“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我想与如花在一起。” “什么?!”她震惊痛楚的压按住狂跳的心扉。“你真的爱上了如花?” “对。” “你为了与如花在一起,才扯下这漫天大谎,目的就是要逼走我?你……爱上别人,所以舍弃糟糠妻……舍弃咱们往日的情?”原来真相是这男人移情别恋了! 她不敢相信对婚姻忠贞如他的男人,背叛她的理由竟是这个! “你最好恨我,这样你会过得畅快些。”他的声音阴冷而低沉,说这话也让他感到痛苦,但他无路可退。 秦画意怔仲了片刻。“我曾说过,你对我多忠贞,我就对你多死心塌地,你不变心,我就不变心!如今,你心已变,既然你要我恨你,好,我会恨你,恨你入骨!”她贝齿咬破唇的说。 他脸色瞬间败死。“好……好……就这么办吧。”他甚至还能挤出恐怖的笑靥。 “既然如此,那么将小宝还给我,我只剩下他了。”她沉痛的哀求。 “小宝……不能给你。”斯闻人牢牢地盯着她因愤恨而通红的双颊,终于还是困难的开口。 “你好狠的心!”她怒不可抑,沉重的一巴掌落在他脸上,像是再也无法隐忍住怒气的上前捶打他的胸膛。他任她发狠的出气,直到她打得双手无力,瘫哭在地上,他才心疼的扶住她。 “秦儿,对不起……” “倘若你真觉得对不起,就将小宝还给我!”秦画意痛哭着。心被撕碎了,一片片碎落一地,这一地的破碎情伤他是否看得见? 他看见了,却只能视而不见!“小宝是斯家骨肉,不能给下堂妻……” 下堂妻?眼泪冻在眼眶,霎时彷佛结了冰。“好,很好!” 她一脸的疯狂,不知何时她的手已经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不放。 “我很想亲眼瞧瞧你能对我无情到什么地步!” 她拉下他的衣襟,让他俯下身覆住她软馥的红唇,在他震惊中,她的舌尖噬人心魂的深入他的口中,索取她专属的唇舌。 这份悸动教斯闻人失神了,一旦压抑的情火被点燃,他再也无法克制,化被动为主动,唇舌火热的与之缠绵,这吻像是极其思念,极其渴望,极其疯狂而激切,两人都想由对方的吻中探索出最真的意图。良久后,这个彷佛会吻到海枯石斓的吻,终于在她咬破他的唇后停下,他讶然的望着她,她却笑了。这男人还是她的,表现得再狠心还是她的! 斯闻人望了一眼她被吻过分外鲜艳的唇瓣,狠狠对她一抱,最后还是咬牙松手,转身狼狈离开。 望着他仓卒离去的背影,秦画意苦笑,身子瘫软的跌地。这男人心还在又如何?他伤她是事实啊……秦画意站在斯府大门前,这扇门以前她进进出出,理所当然,但如今的门房当她是陌生人,冷冷的将她挡在门外。不再是这儿的女主人后,想进去比登天还难。 但她是不会死心的,由白天守到黑夜,她不信斯闻人能将小宝藏一辈子不让他踏出家门。 现已入冬,气候渐寒,夜幕又落,她呵着气,不停的搓着双掌取暖,双腿也轻跳着,入夜后,泥地更加冰冻,若一直站着不动,用不了多久脚底板就会冻伤,所以她呵气跳跃,模样狼狈。 “蟠爷……”屋内,晓娟来到主子跟前。 “她还没走?”他瞪着已然漆黑的窗外,僵冷着声问。 “没,我想她今夜是打算彻夜守候了。”晓娟忧戚的说。 晓娟也是他的得力部属,事实上整座府邸的人都是锦衣卫特意安排挑选过的人马。 也就因为如此,主子才得以瞒骗少夫人自个的锦衣卫身分这么久,而这回他甚至动用锦衣卫的威势,让城中所有人硬指少夫人是疯子,要她求救无门,只能悲戚的天天来守着斯家大门,就盼能见到儿子一面。 同样身为女人,又服侍了少夫人多年,这份深刻的主仆之情,让晓娟在见到她的遭遇后也忍不住为她潸然泪下,倍感不舍。 但这既是主子的决定,他们谁也不能违逆,只能眼睁睁见少夫人受苦,无法插手帮上一点忙。 “你……以自个的名义,送碗姜汤出去吧。”斯闻人瞧见天空湿冷,像似即将降雪,他沉闷了一会,终于干涩的吩咐。 “是。”听到这话,晓娟立即喜上眉梢,赶紧退下往厨房里冲了。 见着她欣喜离去的模样,斯闻人严峻的面容稍稍缓下。这几年的相处,贴心的秦儿收买了他身边所有人的心,如今府里的众人只要能帮上她一点忙的无不欢喜去做,反观于他……他真的很卑鄙,他是故意不将小宝给她的,只要小宝还在他身边,她就不可能真的放弃他! 虽然这样折磨她,实在残忍至极,可他无计可施,他也很害怕,一旦小宝给了她,她将会带着孩子消失在他跟前,让他穷其一生再也见不到他们母子一面,而这不也形同判了他死刑? 是的,他自私、他懦弱,他即使知道这是对彼此最残酷的磨难,他还是不放手,因为怕真正放手的那日就是他的死期! 他愤怒发泄似的捶打着桌面,双拳捶得斑红瘀青却犹不知疼痛,因为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他的心更痛! “啊!不好了、不好了,少夫!那女人昏倒了,昏倒了!”他远远听着晓娟慌张的边叫边跑过来。眨眼间他人已和惊慌报讯的晓娟错身而过,飞奔至大门外。 “人呢?昏倒的人呢?”他面无血色的梭巡四下,空地上只有碎石,连一只倒地的病猫也没有,他焦急的问向门房。 “回蟠爷,那女人……被一个男人抱走了。”门房迟疑的道。 他面色一黑,“是什么男人将她带走?” 门房嗫嚅的开口,“好像是……那个李画师。”当初小江领命去“教训”李画师时,他也是当日的帮手之一其实他原想阻斓那家伙将人抱走的,但是他得到指示,这女人已不再是“自己人”,对她只能视而不见。再说,他也是存着私心想救人,少夫人若让那李画师抱走,总比冻死在这儿的好,这才会袖手旁观的任那家伙将人带走。 “是他!”斯闻人双拳一握,竟发出了嘎啦的怒响声。 门房更惊,那李画师之前就曾是主子的眼中钉,此时抱走少夫人的竟是他,想必主子心头的怒火更炽,这下忍不住在大冷天里滴下了汗。 第八章 “少夫人,你醒醒,醒醒!”李画师先将热汤搁在桌上后,再小心翼翼的唤她。秦画意倦极,原本觉得全身是寒气的她,现下忽然被人裹上了暖被,登时温暖舒适得阖着眼,不想被唤醒。 “少夫人、少夫人——” 少夫人?!这三个字让她倏地惊醒了,眼一睁竟见到李画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转头瞧向四周,这里是秦府没错,但她明明是到斯府去守人的,怎么会回到家中了,而且身旁还多了个李画师? “你昏倒在斯府大门前,是我带你回来的。” “原来是你帮了我……”她神情戚然了起来,斯府来来去去不少人,最后帮她的竟不是以前与她交好的斯府众人,而是李画师这个“外人”,她一时悲从中来,双手捣紧了唇,泪水急涌而出,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尽的惨。 “少夫人,你……别哭了。”李画师不知如何安慰人,情急之下只好不住轻拍着她瘦弱的肩背。 “慢着,你唤我少夫人?”她忽然激动的反握住他的手。 见着这样的她,他叹了一口气,“是的,我是这样唤你没错。” “所以你知道我没疯?!” “唉,不只我知道,众人也明白,只是没人敢站出来帮你说话罢了。”他无奈的摇头。 “为什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怕他吗?”她惊讶不已的追问。 “因为他们怕死,怕不肯配合的话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她一愣,“那男人不过就是个平凡人,他有能力让人消失吗?”众人是否惊恐得过火了? 李画师露出冷笑,“我不知道那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不过你真的对自个的丈夫太一无所知了,话说回来,这也不能怪你,以他的身分若有意欺瞒,你又怎么会知道?” “身分?那男人还欺瞒了我什么?” 他再深深一叹,“斯少爷是锦衣卫的人。”他似乎是下定决心才告诉她的。 “什么?”秦画意吓了一大跳。 “你该知道锦衣卫是什么人,他们若决定摆弄一个人,那便是要对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你,目前正是他们下手的对象。” 她顿时呼吸困难,如坠深渊。“想不到……与我同床共枕多年的人竟是恐怖的魔头?原来……蟠爷那阴鸶模样才是他斯闻人的真实样貌……”她全身不寒而栗。 “别怕……”李画师轻轻拥住她颤栗的身子。“这是热汤,你先喝下,暖了身子再说。”他温柔的端过热汤。 可这时候,她一口东西也喝不下,那男人究竟还骗了她多少事,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那男人是锦衣卫,你敢救我不就是与锦衣卫的人作对?”她急切的说,生怕连累了他。 他暂且放下了碗,搁在床边几上。“全城的人都怕锦衣卫报复,我当然也怕,不过,我当你是朋友,见不惯他如此欺负人。” “谢谢你……还心存着正义帮我。”泪水已滚落,伴着的是丝丝的感动。 “其实我存的不是正义,而是……情意。”他忽然涨红脸孔的表明。 “李画师?”她惊讶的望向他。 他脸更红了。“是的,我对你存有着男人对女人的心思……我希望你能别介意。”他腼眺的道。 没想到李画师真对她有情,她极为意外。“我……谢谢你这时候还愿意给我温暖……”纵使不能接受他的情意,但是此时此刻,她脆弱得犹如风中残烛,有人愿意为她挡下一阵风,还是令她戚怀得泪眼婆娑。 “少夫人,不,画意……”见她并没有被他的告白吓走,他欣喜若狂,反握住她的手,甚至激动的抱住了她。 她在他怀里无声的落泪,觉得好累,真的好累,明知这副胸膛不是她能依偎的,但她想只是借靠一下下就好,让她将疲惫卸下那么一丝丝,这样,就算那男人的身分有多吓人,她也不会怕,定要将小宝找回,她是孩子的娘,他不能拆散他们门外的斯闻人见着房里相拥的男女,立即刷白了脸,整个人像是被丢入风雪之中,任寒风如尖刀一般地片片刮过,肌肉绷紧,面容狰怒。 林子里,斯闻人正忍受着剜肉刮骨般的剧烈疼痛。他跪在地上,朝天放声大喊,然而这声怒吼并不能表达他心中痛楚的千万分之澜他双拳握得青筋浮跳,似乎再一用力,便将爆破血脉! “如何,承受不住了?”老头悠哉的走进林子,负手低眉的啾着他。 “你!”一见老头,他心中更加涌起了排山倒海的愤慨,恨得想杀人! 老头无惧,一脸嗤笑,“受不了就将小宝给她啊,这么一来她就不会再缠着你,说不定也能再找个好归宿度过余生,这不是很好吗?” “住嘴,我……不会把小宝给她的。”斯闻人全身涨满怒气,像极即将要爆开的火球。他如何能见着她偎进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而无动于衷,如何能够? “这又何必呢,绑着她,你们也不会幸福,这样救活她又有什么意思?” 老头简直拿话当箭,字字句句穿射进他的身子,让他伤痛难当。他双掌紧抓着地面,掌间的泥土已教他抓出一团破碎。 “你这条恶龙终究还是自私的,既放不下,也不让人好过,没办法,这是你自找的。”老头嘻皮笑脸的摇头,转身要离去。 “别走!”他倏地拦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老头睨着他。 “我……”他闭上赤红的双眼,彷佛这样就能有勇气说话。“我……我求你将秦儿还给我……”紧闭的眼角淌下一滴男儿泪。 “不可能,你知道不可能的,又何必开口求我。” “为什么不可能?只要你同意,我与秦儿就可以破镜重圆!”他激切的说。 老头嘴角抿了下。“我说过,我用玄术为她续命,但这代价是你必须孤老终生,若执意与她破镜重圆,不出几日她必会七孔流血,再死一回!” 斯闻人脸色瞬间惨灰一片。 “哼,人不能贪心,你也别多妄想了,毕竟人是给你救回来了,你跟她之间存在的磨难是咎由自取,谁也帮不了你。”老头无奈,再度抬起腿要走人。 可他不甘心,冲到老头面前,激动的腿一屈跪地。“难道无解,无解吗?” 他悲戚的问。 老头瞥了一眼他眉心的红斑,颜色比上次见到时更为暗沉了,这显示,这小子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也不是全然无解……” 斯闻人闻言,黯淡的眸子倏地绽亮起来。“有解?!” 老头撇笑,“要那丫头回头,不是当真不可为,只要……” “只要什么?”他满脸的狂喜期待。 “只要你斯家无后,没了那个儿子,便可换回妻子回到你身边。” 老头说完,斯闻人直挺挺的身子犹如巨木般死钉在地上,四周伴着他的只剩下深沉的死寂,和一份彻底的绝望。 秦画意梳着头,打算随便绾个髻,就要再到斯府去守着,可无意间瞥见了镜中的自个,颈上竟有条细细的痕迹,她讶然的更加看个仔细。自从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后,她好久没有心思照镜了,也就没注意到有这么一道伤痕。伤痕很浅,浅到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可是怪了,她不记得自个的颈子曾经受过伤,这痕迹是怎么来的? 她不禁愣了愣放下镜子,恍然联想起之前照顾爹,为他更衣时,也发现爹身上有不少疤痕,她当时很惊讶,找来仆人问过,他们也不清楚爹的伤是怎么来的,她心中虽存疑,却是无解,这会又见到自个身上也有着莫名的伤痕,脑中突然有个想法,他们父女两人身上的伤痕,绝对不单纯! 她细细思索起,那日当她醒来后,所有的一切竟人事全非,这变化之大,完全不合理,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教她给遗落了? 否则她怎会有种记忆与现实接不上的感觉? 她怔怔地呆坐着,脑中不由得再飘出一些事,那男人竟是锦衣卫出身,这根本不是她所能想象的。 但这也才能解释他为何经常得借故外出“求学问”,以及那些她见到、听到的关于蟠爷的事,当时他应该都是在处理锦衣卫的事吧?那时她还愚蠢的请“贼” 去办案,要他查出是谁在外作恶。她不住笑得苦涩,无怪乎自个找不出真相! 她也素闻锦衣卫习惯秘密行事,专门处理朝中的肮脏事,只要有锦衣卫在的地方,必会发生不为人知的大事……那男人将身分隐藏了那么久,为何会骤然向众人公开?还有,她与他成亲多年,他何故突然这么待她?她这段难解的空白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此刻还搞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已清楚这绝不是如他所言,移情爱上如花这么简单,这其中必定有问题! 她的男人绝不可能爱上别人……先前的那个吻就已泄露出他真正的心思,她抚着带着细痕的颈子,脸庞渐渐阴霾,将所有事情兜在一块后,她在一堆疑团中逐渐找到了寻迹的方向。 要那丫头回头,不是当真不可为,只要你斯家无后,没了那个儿子,便可换回妻子回到你身边……斯闻人眼中带着血丝,阴侧恻的盯着自个沉睡的儿子,一旁的晓娟感受到主子奇异骇人的目光,心头不由得坪坪跳,极为不安。“这个……蟠爷,夜已深,小少爷也就寝了,您……您是不是也该回房歇着了?”说不出为什么,她心惊胆跳的直想将小少爷藏起来,让他离亲爹越远越好。 斯闻人没吭声,此刻的表情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混乱,黑瞳还是盯着床上的稚儿,晓娟心中忐忑,赶紧假装为小主子盖被,挡去主子恐怖的视线。 蟠爷想做什么?这模样好生吓人啊! “晓娟,你让开。”一道森冷的声音响起。 她猛然回头,赫然发现眼前的主子模样竟像头吞噬人的野兽,她瞬间震慑住了,吓得全身不能动弹。 “蟠……蟠爷……不行啊……”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直觉就是想阻止他。 “谁说不行……只要够狠就行了不是吗?”我要秦儿更胜于孩子,更胜于孩子……晓娟见他眼底尽是一片的狠戾无情,霎时害怕得心绪大乱。“蟠爷……小少爷是少夫人的骨肉,不管你想做什么,想想少夫人会如何的反应……”她赶忙颤声提醒。 斯闻人像是极力在压抑什么,冷酷的表情在浑身一震后碎裂了,他激狂的按住胸口,好似那有支箭正鲜血淋漓的穿透过他。 人不能贪心,你也别多妄想了,毕竟人是给你救回来了,你跟她之间存在的磨难是咎由自取,谁也帮不了你……他双拳一握,转身冲出了房门。 见他离开,晓娟立即瘫软在床边。方才蟠爷双眼内含凶光,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狰狞煞气,竟似想拧断亲生儿子的头!蟠爷简直、简直鬼魅上身,他、他怎么了? 晓娟赶紧起身爬上床,抱着还沉睡着不知凶险的小少爷,吓得不敢放任他一个人睡了。 斯闻人抱着一坛酒,跌跌撞撞的回到自个屋里,惶然的坐上床,盯着双掌。 这双手差点杀了亲生儿,他疯了,他得了失心疯了,幸亏晓娟的话惊醒了他,不然就要铸下大错了! 他双掌抖着,如果真错手杀了小宝,别说秦儿不会原谅他,就连自个也无法自处!他掩面痛哭,惊觉自己爱妻子胜过一切,甚至荒唐的想要杀了儿子换回她,他真成了野兽了,他是野兽!过于惊慌,他狂饮着酒,整坛的酒转眼成空。 恍惚中,感受到一双手轻柔的搭上他的肩,他望向流泄在他面前的裙襬,这身衣物……“秦儿……” 她正对着他巧笑倩兮,就跟以前一样……“你还有我呢……”女人吻上他冰冷的唇。“我会陪着你,你身边有我……有我……“她吻得缠绵,解去了他的衣襟,一双手探进他的胸膛。 “你真的回来了?”酒精让他迷茫了,搞不清这是真实还是梦境。 “嗯……是我,我是你的妻子了,请你爱我,请你让我留下来。”她细吻着他的胸膛。 他倒抽一口气后,用力抱住眼前挑逗的身子,倏地吻上她的唇。 “说你爱我,说你爱我!”她吟叫着。 “我爱你,我爱你,秦儿,只爱你!”他疯狂的拥住她。 “那就占有我,我需要你!” “好!”他激烈而渴望的要占有这思念至极的身子,但老头的话瞬间灌进他混沌的脑海——若执意与她破镜重圆,不出几日她必会七孔流血,再死一回! 他倏然惊醒,惊恐的推开身下的身子。 “相公?” 这声音让他一颤,清醒的抬首望去。 床边散落的是秦儿的衣裳,枕旁掉落是秦儿的发簪,可床上躺的却是——如花! 如花还沉醉在他的爱抚中,正迷离不解他为何在激狂时推开她,想再将他唤回来,忽见他唇畔绽出慑人的笑,下一瞬,他已扼住她的咽喉,他要杀了她! “你……放开我!”她挣扎着,奋力的扭动双脚,可惜徒劳无功,她的颈子即将被扭断,可就在她以为要断气时,他竟又松开了手。 她死里逃生,急切的吸气,只差须臾,她就命丧黄泉了。 “你为什么要装扮成秦儿的样子?你凭什么穿上她的衣服?!”他厉声质问。 她简直寒意蚀骨,嗫嚅的道:“我……我只想慰藉你……” “住口!除了秦儿,谁能慰藉得了我?!”他暴怒喝道:“你以为穿上秦儿的衣物,就能混淆我吗?我爱的是她,碰的也只会是她!” “可是你方才差点就对我!”她倏然收声,因为她见到他杀人的眼光,惊恐的缩身躲到床角。 “愚蠢的女人!就算我真的碰了你,也是认为你是她!别以为我对外宣称你是斯少夫人,你就真以为自个是我的女人了,没有人可以取代得了秦儿,没有人!” “我……我只是想爱你,希望被你疼爱,就算当她的替身我也心甘情愿,只求你!” “荒唐!我不可能接受你的!”他嗤之以鼻的打断她的话。 她红了眼眶,“就算荒唐,也是因为我想拥有你,不想让秦画意毁了你!” 她痴情哭喊。 如花当初在外头以他的妻子自居,是为掩饰他在外行事的另一个身分,这事教秦画意发现后,她便借机来到斯家,就近听命于他。 原本面对严酷的他,她一直认分的不敢对他存有妄想,直到亲眼见到他是如何的呵宠妻子,完全迥异于他对其他女人的冷酷绝情,从此她对他有了奢念,也强烈的希望能成为他的女人。 “为什么她可以拥有你的爱,我却不行,我难道不如她吗?” “不只是你不如她,而是没有人在我心目中比得上她!” 如花脸庞不禁痛苦的扭狞了起来。“你该认清事实了,就算你再爱她,她也不可能再成为你的妻子,现在她心中对你存着的恐怕只剩下恨而已。”她由爱生恨,忍不住的想伤害他。 “秦儿心中对我只剩恨而已……”他面容惨白,即便明知如此,但真的听到耳里还是教他痛不欲生。 “是的,你如此伤人,任何人受此对待,怎可能不恨?她恨你,铁定恨惨了你!啊!”她原本说得痛快,可在一抬首后惊见他眉心竟渗出血来,蜿蜓的流过他半边脸,她惊得连连倒退了数步。 “滚!”斯闻人阴狠的逼视着浑身颤栗的她。 他被激怒了! 如花虽然极为羞愤,但为了保命,也顾不得一身的衣衫不整,狼狈的爬下床,难堪的哭着奔出房门。 “少夫人。”晓娟天微亮就来敲秦府大门,一名下人立即将她领进秦画意的房外。 秦画意乍听她的声音,忍不住一愣。晓娟也是那家伙的人,她怎么来了?莫莫非小宝出事了?她马上蹦跳而起,冲去将房门开启,赫然见到真是晓娟来了,而更教她惊喜的晓娟怀里抱着的小家伙竟是她日思夜念的小宝! 她立即喜极而泣的将孩子抱进自个怀里,小宝还睡得香甜,被母亲这般激动的抱着,依然未醒。 “我的孩子!”她终于见到他了,她思念的儿呀。 抱着小宝,她哭花了脸。 “少夫人,是少爷要我将小少爷送来给您的。”晓娟也拭着泪道。 “他愿意将小宝还给我了,为什么突然愿意了……”秦画意愕了愕。 “我想少爷是……想开了。”晓娟摇着头,一脸的难受。 “想开了?” “嗯……”蟠爷该是认清唯有如此,才能让所爱的女人真正脱离苦海,寻求她自个真正的未来。 只是这话,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少夫人说,所有的苦,只能让蟠爷自个吞下。 “那男人……还说了什么吗?”秦画意抱着孩子,感觉到一般不寻常的气氛,颤声问。 “少爷只说……孩子给你,将来……将来他与如花夫人还会有自个的孩子。” 晓娟困难的说出他交代的话。 秦画意忽觉一阵昏眩,那男人还是没有停止的想伤害她。“我明白了……” 心酸难忍,泪还是滚下了。 “少夫人……” “别再这么叫我了,在你们联合着一起欺骗我时,就不当我是你们的主子了不是吗?” 晓娟汗颜的低下头。帮着蟠爷骗她,纵使是出于无奈,也确实对不住少夫人,但先别说她的身分得对主子唯命是从,就说那老头的话,全府里的人都知晓,为了保人,也只好对她狠心了。 晓娟重叹一声,“总之,我将少爷的话带到了,孩子也交给您了,这之后,请您珍重。”言下之意就是斯家与她再无瓜葛,从此形同陌路。 秦画意望着服侍自个多年的丫鬟,心头有着无限感慨,万万没想到,一朝离了斯家那扇大门,与所有人的情义竟也随之烟消云散,什么也不存。 晓娟不忍再见她伤感的模样,起身要走。 “等等。”秦画意搭上她的肩,阻止她离开。“晓娟,我想问你一些事……” “您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吗?”晓娟愕然问。 “我只是有些事不明白,想问你在我身分被你们混淆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她仔细的瞧着晓娟的反应。 晓娟倏地暗惊,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我不懂您的意思。”只能极力装傻。 秦画意轻瞇了眼,“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可记得我颈上这伤痕是怎么来的?” 她指着自个的颈子问。 晓娟屏住了气息,力持镇定。“您忘了吗?那是某天小少爷缠着您玩绣线,不小心勒伤的。”她编了个谎,暗自希望这样就能交代过去。 “是吗?我是真的不记得了……”秦画意陷入沉思,却怎么也想不起有这回事。 “兴许是这阵子发生太多事,像这样的小事,您也就忘了,没往脑中记了。” 晓娟忍住心虚的说。 “可是就算我这是小伤,但我爹身上也出现不少伤疤,这又是怎么回事?” 秦画意蹙着眉再问。 “秦老爷也受了伤?您还是问问秦府里的人吧,我不清楚。”晓娟四两拨千金的装愣。 秦画意抿着唇。她当然问过了,但没有人说得清楚,而晓娟现在的话,她也不打算采信,会开口问她,只是要观察她的反应,希望她能露出些蛛丝马迹,让她找到答案,但是很可惜,晓娟很机灵,让她瞧不出异样。 “晓娟,你也是他的手下吧?” “是。”这点晓娟没再瞒她,直接点头承认。 当蟠爷愿意将孩子交给少夫人,就表示对她不需再故意遮掩身分了,少夫人应该已经知道这座城目前被锦衣卫控制在手中了。让她知道他们的身分无妨,只要别泄露了与秦老爷的恩怨就好,那是机密,不得轻易说出,且知道对她也没好处,必会成为锦衣卫灭口的对象。 晓娟回答得这么干脆,反教秦画意一怔。“那他是否真如外传的……” “少夫人,我晓得您要问什么,锦衣卫在外给人的印象是冷酷无情的,而大部分的成员也确实是如此没错,但少爷不同,他是我见过的主子里最血性的一个,他对待府里的每一个人,从不以锦衣卫的教条约束,而是将咱们真正当成自家人在相处,若除去他是锦衣卫副都指挥使的身分,他对待妻子、家人,甚至下人,绝对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好主子!少夫人,您嫁的人,其实……是好人。”晓娟忍不住多说了一些。 秦画意低首望着怀中安睡无忧的小家伙,敛去了心思。“你不觉得你的这些话矛盾讽刺吗?一个抛弃妻儿的人,你如何说他是好人?” “这……”晓娟有苦难言,却无法再为主子多解释什么,满腔无奈。“您就当我方才没说过那些话。” 匆匆转身,这回她不敢多作停留,生怕自个会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 望着晓娟像是逃离似的背影,秦画意若有所思的开始思量一些事…… 第九章 秦画意已决定要离开这个伤心地,打算带着昏迷不醒的爹以及小宝投奔远在山东的婶娘。她卖掉爹经营多年的宝石铺子,以及宝库里大部分的宝物,这些事处理起来异常顺利,卖产的消息才放出去,立刻有人高价买下。 之后,她找了马夫,雇了辆马车,带着简单的行李便起程前往山东。 马车出城前,马夫刻意停了下来,说是要喂马儿喝些水再上路,但一个时辰前马儿才喝过水的,实在没必要再刻意停下喂一次,可她什么也没说,冷眼看着他将马车停下,让马儿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水。 “夫人,要出城了,您不下来再瞧一眼杭州城吗?您这一离去要再见这景致就不容易了。”马夫在马车外说着,极力邀她下车瞧瞧。 她抿笑道:“好啊!”抱着小宝才探出头,那马夫已殷勤的过来扶她。小宝难得远行,一下马车即兴奋得在周围跑跳,那马夫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他有所损伤。 这个马夫的服务可比一般还要周到,不只顾马,更护人。 笑了笑,秦画意没多说什么,眼光朝四周望了望,马夫停下的地方是一处小竹林,放眼望去四周并无异状也无人,但是,她就是感觉在某一处,有一道炽热的目光正集中在她身上。 她索性阖上眼,让这道光源尽情散发,要瞧就瞧个够吧! 半晌后,她听到一阵马蹄声,蓦地睁眼瞧去! “画意!” 李画师竟然骑马追来了,他是文人,马术不佳,骑马的样子也有点惊险,可他选择骑马来,可见他追得有多心急,见到她后,他拉不住马缰,还差点落了马,幸亏那匹马还算温驯,这才让他顺利下马。 “你是来送行的吗?”她见他满头大汗,呆愣的问。 “不是……我是来阻止你的,你非得离开不可吗?”他站在她面前,抹着汗,激切的问。 “嗯,我已决定了。”她淡然的点头。 “你何必走?如今大伙都已不再避你,那斯闻人也将孩子给了你,这杭州是你住惯的,离开了这里,上哪都是异乡,你不会感到舒适的。” 她轻笑回道:“我知道。” “既然知道了你还走?” 她苦笑,目光望向远方,心头有个感觉,那个人还在,她咬了咬唇,竟想做些事激怒人,转身主动握住李画师的手,此举果然让她见到那一直尽责照顾小宝的马夫脸色微变,似乎为某人着急不已。 “谢谢你来阻止我离开,但是我真的非走不可,杭州虽是我的家,却也是最教我感伤的伤心地,我不愿意留下触景伤情,情愿回到爹的故乡重新生活。” “这个……”李画师吃惊的瞪着被她紧握的手,脸庞涨红,一时没听见她说了些什么。 她手握得更紧了,眼睛也幽然的直视着他。“等我安顿下来,会写信给你,欢迎你来山东找我。”这话分明是暗示,她愿意与他异地相处。李画师大喜,猛然点头,“好,我会去找你,一定会去找你的。”喜出望外的他还激动得一把抱住她。 秦画意听着他打鼓似的心跳,感到很抱歉,但是……原谅她吧,将来她会好好为今日的事向他道歉的。 “啊!太阳不久就会下山了,夫人,咱们得赶路了。”那马夫冒着冷汗,抱着小宝急急忙忙来催促她该上路了。 她暗自冷笑,这马夫怕是也感受到某人杀人般的目光了吧?“嗯。”她轻推开了抱住她的李画师,由怀里掏出一方丝帕。“这你留着。” 接过丝帕的李画师简直乐不可支,这是定情之物吗?他立即喜孜孜的将之小心收进衣袖内。 “我走了,你保重吧!”她抱过小宝,上了马车。 “好的,你也要!” 他声音还没落尽,马夫就已将马车帘子拉上,回头还凶神恶煞的瞪了他一眼。 李画师被瞪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跟秦画意再说几句话,可那马夫已火速将马车驶离了。 “抱歉喔,本客栈客满了,没有房间!”这家客栈生意相当好,柜台的掌柜连头也没抬,直接将客人请出门。 “那糟了,这附近只有你这家客栈,你这客满了,夜里可要睡哪呀?”她登时烦恼起来。 真不妙啊,难不成要带着爹与小宝露宿野外?自个是无所谓,可是爹的身子虚弱,小宝又小,万一在野外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她不死心的再追问:“难道连一间最破的房间都挤不出来吗?” “没有,小店连马房都有人预约了。”掌柜径自低着头算帐,不耐烦的回应。 “可是!” “你这女人是怎地?烦不烦啊,都说没有了——”掌柜终于抬起头了,但突然间,他声音没了。 “没有就算了,我离开就是。”她无奈的道。 哪知那掌柜脸色一变,惊心的吞了口口水。 “别、别走,真、真是对不住了,方才教一条烂帐烦着,竟对您不客气,我这儿还空着两间上等房,就、就留给您了,请您不嫌弃一定要住下。”他说着这话时双眼对着的似乎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某一处。 “不是说连马房都没了,怎又有空房了?”她讶异的反问。 掌柜的脸皮颤了一下,“这是小店预留给贵客住的……” “贵客?我算贵客吗?”她指着自个笑问,自知身分一般,在这脸部变化万千的掌柜面前,应当构不上“贵”字吧? “算,当然算……我是说,每个客人到了咱们这里都是贵客,都得尽心招呼,方才是我待客不周,还请夫人一定要原谅。”他抹着汗,生怕她不爽方才他嚣张的态度,万一不住走人了,那他可就大大“得罪”人了!“天已黑了,夫人请务必住下吧。” 掌柜鞠躬哈腰的态度与方才不理人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还真教她开了眼界。 “那就谢谢了,那两间厢房请留给我吧。”她轻扫身后一眼,确定应该没有人……也许有人,但来去匆匆吧? “哪里的话,夫人抱着孩子又带了个老人远行,辛苦了、辛苦了!”掌柜忙不迭的说。 秦画意撇了抹笑,不动声色。爹与小宝还在马车里没下来,这人怎就知她带了这些人?若不是早有消息,就是未卜先知了。 “夫人这边请,我先带您去马车里接人出来,再送您回房去。”掌柜还没发现自个说溜了嘴,一个劲的伺候她。 安顿好爹在另一间厢房后,小宝吃饱饭也睡了,她喘了口气,在房里坐了下来。这一路上顺利得不可思议,倒像是所有事都早先一步安排好了。 这只说明一件事,那男人不是真心要放她走,至少不如他表现的那般绝情。 这趟山东行,最终将会让她探出那家伙的意思的! 走向窗边,她刻意打开窗子,倚着窗框瞧着窗外景致。 她又觉得自己有被盯上的感觉,那道热线如影随形,从没有散去过。很好,她倒要瞧瞧,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这间上等厢房位于二楼,窗台离地有点高,她故意坐了上去,就这样凌空晃着两条匀称细腿赏景。没多久,那马夫借机来敲门,说是要询问她明天什么时辰出发,他好提早拉出马儿做准备,为了回话,她不得不跳下窗台,也就自然的离开了那危险的地方。熱m 書& 吧p 獨@ 家* 制# 作马夫问完走后,她露出诡笑,拿了几条厚毯子先将床上的小宝裹密保暖,然后走回窗边故意将所有的窗子敞开,现下天寒,这般让寒风灌进屋子,怕是隔日就会受寒了。 这回换掌柜的来了,他哈着腰送进热茶,顺道帮她将窗子一一阖上。 她瞧了好笑,假装没事般送走了掌柜,可不久她又开窗了,为了一道窗,掌柜与马夫来来回回的疲于奔命,直到夜真的深了,她也怕真让小宝着凉,这才收起玩兴,放人一马。 而这之后,一行人拖拖拉拉的总算来到山东,当马车终于平安顺利的抵达婶娘家后,她给了那马夫丰厚的银两也不见他露出欣喜的表情,道完谢后打发他走,他竟也是磨蹭了好一会,直到见她在亲戚家安顿好老小,这才甘愿离去。 “你说什么,肺痨?!”斯闻人脸色大变。 “是的,在山东的探子说,甫到山东不到两个月的少夫人,日日咳嗽,一开始以为是水土不服所致,但近日居然咳出血来,探子回报说,大夫诊断应该是肺痨。”肺痨会死啊,小江焦急的将才刚得到的消息火速呈报。 斯闻人神情错愕,他才暗地里亲自送她到山东,再自个心痛如绞的回到杭州,怎知没多久就听到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他登时气血攻心,眼看也要吐血了! “蟠爷,这下该如何是好?听说少夫人这几日病情转急,恐有危——蟠爷,您要上哪去啊?”小江话说到一半,愕然的见他弹射而出,直往街上奔去。 小江吓得赶忙拔腿跟上,瞧他像疯子似的在大街小巷里穿梭,最后在一条小巷前停住,訾目欲裂的瞪向站在他面前对着他嗤笑的一个老头。 “你说过要为她续命的,她为何还会得病,为什么?!”斯闻人一脸狂风暴雨的怒问。 老头依旧悠哉的笑着,“我只是救活她,但她还是一具有血有肉的身躯,当然也会有生老病死,这并无不对。” “你!”他神情暴怒,满脸怒焰。“我救她,忍痛让她离去,不是为了让她染病再次离世的,如果早知如此,我!” “早知如此,你情愿留住她,与她再爱一回,也许短暂,也胜过让她带着对你的怨恨染病而亡,是吗?”老头似乎总能看透一切,嘻笑的问道。 斯闻人额边青筋浮现,脸上尽是难忍的悲愤。“没错,你不能让我在如此折磨她后,却让她这般悲哀的死去,你好狠的心!”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眼前不愿成全作美的死老头。 老头却神秘一笑,“你有时间来质问我,不如尽快赶往山东,兴许还能再见到她最后一面,陪她最后一程,且……我听说那李画师已经动身了!” 他的声音还在飘着,斯闻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你主子都走了,你不跟去?”老头回头睨着还呆愣杵在原地的小江,撇了撇嘴问。 小江这才回神赶忙要追上去,腿儿才抬起,后衣领就教人给拎住。 “我老头好心提醒你,这次你家蟠爷去到山东怕是要抬棺回来了,这棺木你不如要人先帮着备好,免得事到临头办不好事,明白了吗?” “啊?”小江绿了脸,气恼的甩开他的手,牙一咬,再狠狠一瞪,“我家少夫人不会有事的,你这乌鸦嘴!”他激愤的甩下老头,追着一脸狂乱的主子去了。 冬雪翩落,百花皆谢,只剩梅枝绽放。梅树下铺了块厚毯子,一道纤细的身子静静的倚坐在上头,头轻靠着树干,该是明亮秀色的双眸轻轻阖着,苍白的脸庞很是憔悴。 斯闻人心痛如绞,几近断肠,可他一步也不敢接近她,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她看起来就像个即将碎裂的瓷娃娃,脸上毫无血色,那样的没有生气,他的心因而不断抽紧、自责、懊恨,百种情绪在他心头千迥百转,磨人心肺。 一阵冷风袭来,秦画意微微拉紧了身上的披肩。“咳咳……” 他双目染红了。 “咳咳咳……”咳得厉害,她眉头蹙在一起,取出袖里的方巾捣着口,用力再咳了几下,方巾往唇上抹了抹,放下了方巾,再叹一声,彷佛舒服多了。风再次刮起,卷走她手里的方巾,她浑然未觉,依旧倚着树干,魂魄飘飘。他屏住呼吸,拾起那飞落的方巾,一道暗红血渍触目惊心的染在上头。他喉口蔓延起一股难忍的酸涩,倍觉心痛。 僵白的俊容布满阴惨之气,脚步颠踬的回身往那抹倦意浓浓的身影望去,视线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流连,肝肠寸断。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让她离去,但要的不是这样的结局,不是这样的,他要的不是这样的……他不要再经历一次与她死别的椎心之痛! 他终于举步艰难的迈向她,可双腿有如千斤重,他的女人,他发誓努力要保护的女人,怎么能够就这般死气沉沉的待在这里?不可以,不可以! 老天,请把秦儿还给我,还给我吧……“娘子……”蹲伏在她腿边,他涩声低唤。 秦画意蓦然睁眼,表情讶然。 “我来了……”他颤抖的握住她冰冷的手,哽声道。 她瞇了眼,抽回手。“你来做什么?来为我送终的吗?” 斯闻人面色一僵,“我来接你回家的……” “回家?这儿已经是我家了,我回哪去?”她冷然问。 “回杭州,咱们回杭州的家去。”他轻声说。 “回那做什么?那已不是我的家了。” “娘子……原谅我,我错了、我错了……” “你做错了什么?因为爱上如花,还是因为抛弃了糟糠妻?” 他被堵得哑然。 “你走吧!”秦画意疲惫的摆了摆手,像是再也不想见到他。 “我没爱上如花,我没有!你跟我走吧,算我求你了。” “我都已是快死之人,还跟你回去做什么?你与如花好好过活吧,至于我爹以及小宝,我已托了婶娘照顾扶养,我身后的事不会劳烦到你一丁点的。” 他瞬间面无血色。“你跟我回去吧,让我照顾你,求你,我求求你!” “为什么?”她厉声问。“为什么突然这样,你不是已决心要跟我断个干净?现在这般求我又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还是爱着你的。”他深情难解的说。原是希望离开他后,她能长命百岁,如今既然不能够,那么,他难道不能贪图她仅剩的那一点时间吗? 就算是一个月也好,一天也罢,他都想与她再相守,她是他的妻,终生的妻! 秦画意笑得很戚然。“我快死了,你对我说这话,还有意义吗?” 望着那带着笑意的泪颜,他颤声抚慰,“娘子……你不会有事的……” “我想死……真的,想死!”她双眸变得空泛。 他心一紧,说不出话了。 瞧着郁结心痛的他,她重重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还爱着我,否则你也不会买下我爹的铺子,还一路护送着我来到山东,更不会红着眼眶的跪在我面前……你终于出现了,终于肯面对我了,但可悲的是……我快死了。“突然,她的身子被用力的揽进他怀里。“对不起!”他再也克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泪滑过她的脸庞。“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告诉我原因,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对我的原因。”她激动的问。 斯闻人一愣。原因?明知她来日无多,有必要再将过去他欺骗她的事让她知道吗?若是这样,恐怕她连仅剩的时间也愤然的不会施舍给他了,所以,他怎能说出真相? “你难道不能只记得我爱你,不要问为什么吗?”他悲伤的求她。 她泪盈于睫,“到现在你还不愿说出真相?” “对,不愿意!”他咬牙,一脸的坚决。 她沉了面容,“那我问你,你先前要我走,现在又让我回去,我真能回去吗?还是因为我快死了,所以无所谓,不如让我留在你身边等死?“她字字句句几乎说中要害,他的心宛如被人狠掐住,呼吸甚至停顿了。 “别再说了……如果,你也还爱着我,让咱们与小宝一家三口,过回从前的快乐日子,这……不好吗?”他哀求的模样令人动容。 秦画意深深的望着他,这样求着她又不肯吐实的男人究竟瞒着她什么?她很好奇,真的很好奇。 迷密的深山里,越接近山顶雾越浓,但那里才是起雾的中心,唯有站在那里,当雾散去时,才能在第一时间看清隐藏在山雾里的是什么? 斯府大门深锁。大宅里隐藏着风暴,原因是斯闻人正式向朝廷请辞锦衣卫副都指挥使的职务,斯老爷得知后怒不可遏,但他心意已决,斯老爷遂怒而离家上京去面圣,为这事善后。 “这样真的可以吗?”秦画意独自在房里对着站在门外的男人问。 虽然随他回到杭州,但是肺痨会传染,她坚持不与任何人接触,就连他,她也锁着房门不让他靠近。 “没什么不可以的,我早想这么做了。”斯闻人淡淡的说。 “你早就有这想法了?”她有些意外。要知道进入锦衣卫不容易,要退出更难,得知朝廷太多肮脏事,一个弄不好,就会落得身首异处、尸骨无存的下场。 “现在的我只想陪着你,锦衣卫如何,我不想管了。”就是因为这份见不得人的差事才会让他痛失她,事到如今,他将不计代价的摆脱它。 秦画意轻叹。其实她已能明白这个家为什么没有锦衣卫冷酷的气息存在,是因为他,他是真心想守护她,所以让她所处的家,温馨得不像是个会下达杀人密令的阴冷之处,这份体会,更加让她下定决心,不会放弃这个男人,不会放弃这个家……“秦儿……让大夫为你治病吧。”斯闻人央求着,声音里透着哽咽。 “我拒绝……咳咳……” “你真放弃了?” “染这病少有活命机会的,治也是白治,拖时间罢了,咳咳……” “那你开门吧,我想见你。” “不行……”这已是他今日第二十一次求她了。 “还是不行吗……” 她等着第二十二次的开口,可是接下来却了无声响,她苦笑,今日他是死心了吧? 心知明日他还会再提,转身回到床上,夜非常的宁静,能教她头脑保持清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想着想着,眼皮也渐渐沉重,终于累得枕上床。 迷糊间,她感觉有人在亲吻着她。 “别……”她手随意的挥着。吻住她的人不为所动,继续温柔的继续,彷佛她是人间最甜美的果实,他非尝不可。 “不要闹了……小宝……去找你爹,娘要睡觉……” 一声轻笑传进她依旧混沌的耳中,原本温柔的吻也转为渴求了,让她整个身子不禁跟着燥热起来。 “嗯嗯……”她不住低吟,感觉衣襟敞开了,一双手抚进她赤裸的肌肤,唇上的力道也加重,长舌长驱直入的探进她的檀口里,这熟悉的气息,让她身心更加燠热难忍。“别要这样……相公……相公?”最后一声她意识到自个唤了什么后,倏然惊醒。 “娘子……”斯闻人依然深入的吻她。 秦画意一惊,猛然推开他。“你怎么进来的?”这家伙躺在她身边,还……褪了她的衣物,与她肌肤相亲!“你疯了,会死的!”他真的不怕她的病吗? “那就一起死吧!”他平静的说,双臂仍是紧紧圈着她,完全无所惧。 她傻了,“你……” 他倾上前,再次封住她的口,双眼仍灼灼的望着她。他想死……他竟想跟她一起死!当她领悟到他的决心时,身与心俱是一震。“你是傻瓜吗?”忍不住泪眼模糊了起来。 “不是,我只是一个想爱娘子一生一世的男人。”斯闻人坚定的说。 她阖上眼,任感动的泪水尽情滑落。 杭州谚语!要嫁当嫁斯家男,要死当做斯家鬼。 因为斯家男人会为死去的妻子守节,终生不会再娶。 这男人正打算与她同归于尽,在地底也要永结同心。 “你忘了,咱们还有小宝,我走后小宝还要靠你照顾扶养……还有我爹……他也……““我顾不了这么多了,娘子若走了,我跟你去便是,身后的事,我无力再管。” 他断然说。 “你!” “我曾错放过你,这回休想要我再放手,你是我的,就算到黄泉,我也会追去!”他说这话时,教她想起那回在街上遇见一名老头铁口直断她会死于非命,当时他便曾对她说——娘子,你若死于非命,我就下阎王殿袒去讨人,阎王若不放人,我就大闹地府,抢也要将你抢回……这时的他与那时一样,一点也没变,深情一如往昔。 她的心大大动摇了……不知道真相又如何,只要这男人是真心爱她就好……只要是真心的就好了……她身子柔软了下来,斯闻人抱着她,面色带着悲喜,再度吻上她绯色红唇,这一夜两具渴望的身子,终于在分离数月后再次找回彼此,谴蜷终夜、哀喜无尽。 第十章 “你来做什么?”斯闻人态度冷然的面对不速之客。 “我来探望表姊的,听说她病得快死了。”盈盈于半年前突然不良于行,可今日见她双腿已能走动,站在他面前,竟是一脸的恶毒。 他倏瞇了眼,“你最好注意自个的舌头,别再闯祸了。”他冷酷警告。 “否则会如何,你要再次弄残我吗?”盈盈忽然大怒挑衅道。 他冷笑一记,“瞧来你都知道了。” “对,要不是我爹找来个神医,瞧出我腿上插着两根细针,一取走后,这双腿便能再动,而取出的针上竟有着锦衣卫的徽纹,我这才知晓狠心对我下此毒手的人居然是你,若没发现这两根针,我岂不就要终生残废了?!”她极为愤怒。 斯闻人哼声朝她一瞥,“我不过给你个教训,要你别想欺负我娘子。” 盈盈鼓胀着脸,“原来你这么狠心,跟我表姊有关?!” “没错,你敢诅咒秦儿双腿不能行,我就先废了你的腿。”他漠然说。 “啊!”她想起原由了,那回她表明想进斯家大门当妾不成,便恼羞成怒的诅咒秦画意将来会残废,原来他是在替那女人出气!“你为了表姊这样伤我,好,你这般待我,就休怪我无情,我要让那女人带着愤恨进棺材,让她恨你一世!” “你想做什么?”他脸色一沉。 “我要对那蠢女人说出真相!” “什么真相?”他额上已暴出青筋。 “就是那日姑父寿宴时我所见到的事实。” 他脸色一变,“你见到了什么?” “怎么,怕了?怕她知道真相后就会恨你?”她极为得意。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他表情森冷起来,杀机隐隐。 “哼,好,我就告诉你我知道了什么!”盈盈犹不知死活的道:“那日我被爹娘逼着去向姑父拜寿,因为双腿残废,不想让人见到耻笑,便于夜深后才要人背着去秦府。哪知,来得晚不如来得巧,竟瞧见姑父由宝库里奔出,那訾目发狂的模样像是惊恐至极,不久即冲出家门。”我因为好奇,要人背着跟上,见姑父来到斯府,赫然见到门口站满了锦衣卫的人,背我的人怕惹祸上身,吓得将我丢下后自个先逃跑了,我气极便爬到暗处躲起来,等着见有什么好事发生,你说,我这一等,等到了什么?“盈盈像捏到了他的痛处,阴笑的道。 斯闻人听到这里脸色难看至极。 盈盈笑得极为张狂。“几个时辰后,我见到姑父全身是血的被人抬出,瞧那模样,我以为他断气了,原来还没死,可你让他像个活死人般躺着动不了,是你让姑父变成这个样子的,我若将这事告诉表姊那笨女人,你想她会原谅你吗?” “你住嘴!”他勃然大怒,倏地上前扼住她的咽喉,那股狠厉劲表明非要她断气不可。 盈盈没想到他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在自家大厅杀人,挣扎的要扳开他的铁掌,但她哪能抵得过他的力气,不多时她已满脸涨红,气若游丝。 “你放开她!”一道冷得像是冰锥的声音由他身后响起。 斯闻人全身一震,手倏然松开。 “秦儿……”他霎时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杀她做什么?你在心虚什么?”秦画意神情沉肃,逼视着他。 “我……”他面目惨淡。 “他当然心虚,因为我刚才的话句句属实,他无从辩解,所以想杀我灭口。” 盈盈虎口逃生后,喘着气,忿忿的说。 “我爹真是你伤的?”秦画意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她听闻盈盈来访,直觉表妹不是来探病的,还道表妹对他没死心,心想着赶来“救人”,怎知却听见了这番话,她大为震愕,难以置信这是事实。 “秦儿……”斯闻人惨白着脸孔。 “这事让我来说吧,你爹是他伤的没错,这点我可以证明。”说话的竟是如花。 如花还在这府里?她以为他送走如花了,原来还没走! 如花明白她在想什么,咬唇发出哼声,“他赶我,我没走,因为不甘心,我等着机会想告诉你,这男人对你所做的一切。” “他做了什么……”她的声音已颤抖得不象话了。 “他为了你爹手中一封关于皇室丑闻的信,不惜骗婚娶你进门,百般取巧终于得到那封信后便要杀人灭口——” “如花,你竟敢说出这事!”斯闻人眼中绽出厉色,这可是最高机密啊。 “我敢,那晚你太污辱我了,要知道女人可以爱人,也会恨人,我恨你,不惜与你玉石俱焚,也要拆散你们!”如花得不到他,心有不甘,豁出去了! “你住口!”斯闻人阴戾大喝。 “我偏不!我要让你妻子知道你是如何的从娶她进门前就开始算计她、筹谋着要杀她亲爹、毁她幸福,我要让她认清你们往日的情爱,全是虚情假意!” 秦画意跌坐在地,震惊得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 原来他始终不肯坦承的真相竟是这般不堪……“秦儿,你听我说……”斯闻人所害怕的时刻终于得面对了,他无助的蹲跪在她面前。“秦儿……岳父是我下手伤的……我是骗了你不少事没错,但唯一没有欺你的是我的情,我是真心爱着你的,这点你应当信我……” 她怔仲的望向他,泪涟涟,无法思考,也无法言语。 他寒意蚀骨,“我……我只想陪着你,你别离开我,请别带着恨离开我……” 她霎时感到一阵血气涌上头颅,七窍似有东西流了出来,她伸手往上脸上一抹,赫然见到是血! “秦儿!”见她突然七孔流血,他大惊失色。一旁的盈盈与如花见了,也教她的恐怖模样惊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秦画意七孔不断淌出鲜血来,怎么也抹不净,就连她自个也吓到了。 “秦儿,你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斯闻人惊白了脸,嘴里说着安慰的话,样子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惊骇。他慌乱的用着袖子帮她止血,但两管袖子都染红湿透了,她的血还是没法止住。 “别再擦了,没用的,这血在流干以前,不可能止得住的。”那个来历不明的老头不知何时悄悄出现了。 “怎……么会止……不住?你不要胡……说八道!”斯闻人惊惶失措,声音几乎支离破碎。 “我说过你们不许破镜重圆的,结果你碰了她,这下她必死无疑。”老头说得斩钉截铁。 斯闻人听了,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之后,反而不再惊慌的冷静下来。“原来是时间到了……那我就与娘子做一对同命鸳鸯吧,反正她的病也撑不了许久,这段时间有我陪她,够了,秦儿,你死,我死,绝不独活。”他说得凄然含笑,表情坚决不晦。 秦画意一震,她虽不懂老头的话,但是相公那坚定不移要与她同死的决心,却教她深深动容。 他对她的爱,她是信的,就算他真的伤害了爹、欺骗了她什么,此刻她也无法反驳他对她的爱,他的爱不假,她如何能否认,如何能恨他……“小子,你胡涂了,这丫头根本没病,她是骗你的,而你竟碰了她。唉,是你再一次害死自个的女人,注定这世你们是不能善终了,可惜啊可惜!”老头摇头又说。 “你说什么?秦儿没病?!”斯闻人如坠深渊,激动得冲上去紧抓住老头的手腕问。 “这你问我做什么,你该问自个的女人去!”老头抽回手,无奈的说。 他僵硬的回过身,望向满脸淌血的妻子,整个人已颤栗到不行。“你……骗了我?” 见他竟像天崩地裂一般,秦画意不由得惊心。“抱歉,我为了得知真相,为了试探你心头是否还有我,所以我……撒了谎。” 他瞬间软身跪下,不久后竟神情狂乱的仰头大笑,笑得凄厉无比。“命,这一切都是命啊!” “他的眉心——”盈盈忽然失声尖叫。 众人这才瞧见斯闻人眉心上的红斑正淌出黑血,映着他的癫狂笑容,一厅的人全吓破胆。 命,命该如此,无可怨尤。秦画意虚弱的躺在斯闻人怀里,听完他述说自个是如何与老头交换条件为她续命,她震愕得直摇头,泪水也滚滚直下,这眼泪染着她七孔流下的血,当真可谓是血泪交织了。 斯闻人低首瞧着生命正一点一滴丧失的妻子,心如刀割。“秦儿,事以至此,我打算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就连锦衣卫的机密我也不瞒你了。” “什么样的机密呢?”盈盈竟好奇的抢问。 他冷瞥了盈盈一眼,教她浑身一凉,这才闭嘴。一旁的如花则暗自心惊,盈盈不明白锦衣卫的行事,当然好奇想知道,可是她不同,深知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这与……我爹有关是吗?”秦画意哑声问。 “是的,岳父手中的信是一封关于当今皇帝与生母不伦的证据。”斯闻人道:“已薨的太后不安于室,淫乱宫廷,甚至连当年还是太子的皇帝,也受不了诱惑的与她发生了不伦,这事教一太监得知,将此事告知先皇,先皇大怒,找来她质问,逼她写下淫乱不堪的自白内容,秘密将她赐死。 “本来先皇一怒之下,连太子也要诛杀,可也许是太过怒极攻心,竟在下诏前暴毙,太子虽逃过一劫并顺利登上王位,但当年太后那份不堪的自白信后来却不翼而飞。” “我爹手中握着的就是那封自白?”听到这,秦画意已能明白了。“可是……爹不是宫中的人,如何……得到此物的?““太子登基后,便将后宫得知此事的人全数诛杀,而当初那个向先皇告密的太监心有不甘,偷偷将这份自白送了出宫,寄给自个在未进宫前的拜把兄弟,也就是岳父,岳父收到后生怕受到牵连,吓得立即卖掉山东的矿山,带着你来到杭州经营宝石生意,从此隐姓埋名”可此事关皇家丑事,断不能泄露分毫,于是锦衣卫受命定要找回此物,经过几番追查,还是找上了岳父,可是人找到了,咱们却不敢公然逼问,怕将皇上的丑事张扬出去,只能秘密暗访。““于是……你娶了我,接近了爹,发生了这之后的每件事……”秦画意幽幽摇头而叹,怎么也想不到爹会牵涉到这种事,难怪引来杀身之祸。 “原来如此,原来皇上也有见不得人的事!”盈盈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还暗自窃喜能够知道这种天大的秘密。 可如花的脸色已经变了,她只知要追查的事是皇室丑闻,并不清楚细节,这会儿乍闻此事,除了吃惊,更是惧怕,得知这种事她如何能活命,定会被灭口的……她不住心惊的瞧向表情泰然的男人,唯有一心想与妻子同去的人才敢将这事公然说出,这男人……显然已万念俱灰,只想与妻子真心相随,她当初怎会痴心妄想以为能取代秦画意成为他的女人?她真是太天真了!当下后悔不已,为自身安危忧心仲仲。 “爹当初该将信毁了的……也许毁了就不会有如今这下场了。”秦画意身上的血越流越多,双眼充血,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但仍不住为爹与自个不胜教吁。 “我想岳父虽然不图为友人平反冤屈,但这封信毕竟是友人拚死寄给他的,岳父是个重义的人,自然仍尽心保留,可惜我职责所在,不得不对他下手,秦儿,我很抱歉,请你原谅……”斯闻人歉意的怀抱着她,拭着她嘴角不断流出的鲜血,这血就像是由他身上流出的一般,那样的心酸苦涩。 秦画意澹然苦笑,颤然的伸出已然失温的手,抚上他伤心欲绝的脸庞,他的脸上沾满由他眉心留下的黑血。“我不怪你……你不是存心的,只是事情真的无可挽回了吗?爹他……” “不,我早做安排了,岳父会‘自然’死亡,再被秘密远送至朝鲜,到了异地,他可以重新生活,不会有人再因这事追杀他。” “你是说爹的身子还有救,会醒过来?”她不住惊喜。 “是的,他只是服药昏迷,再过一阵子药力退去就会醒了。他是你爹,我怎可能真的要他的命,当时找到信时,我也只是想秘密将他带走,不让岳父受到牵连。 怎知岳父却追了过来,又适逢爹召来京城的锦衣卫,正要机密的将信送回宫中,岳父此举无疑是自投罗网,我当下保不住他,只好暗地里先弄昏他,让他昏睡不醒,好回报皇上他已形同废人,与死人无异,不会泄露机密,让岳父逃过一死。“秦画意听了热泪盈眶,“难怪我恨不了你……因为我……就算想恨你,也恨不下心……” “秦儿,还有一件事我也非要让你知晓不可,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啊!我并不是完全为了图谋岳父的东西才娶你,而是真心喜爱才将你娶进门的……我记得第一回夜探秦府,寻找密信的藏匿处,无意间闯进你的闺房,当时见到睡梦中的你时,心中便起了悸动,娶你是衷心所愿,全心欢喜。” 她流下了甜甜的泪。“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她泣不成声。一见钟情,他对她一见钟情啊,一切都不枉然了! “秦画意,你怎能不恨他?无论如何,若没有他,你不会有今日的惨死,你该恨他才是!”盈盈受不了见他们到死前还爱得无怨无悔的模样,怒而挑拨离间。 秦画意温柔的望着他哀伤的眼。“我不恨你……不恨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命,命该如此,我认了……只是小宝……小宝就靠你扶养长大了,你要好好活下——” 斯闻人捣住了她的口,“小宝还有爹,你只有我,我随你去。” “别这样,我要你活着。” 他对她绽开了凄侧笑容。“你以为自个死了,我能独自活得很好吗?斯家男人不会背弃妻子的。” “那也不用同死。” “到现在你还怀疑我的决心吗?” “你……”她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喉咙却像打了死结一样,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难道……难道无解了吗?你们若欲再续前缘就非死不可吗?”如花突然幽幽的问。 “法子是有的,而且我已经告诉过他了。”始终像事不关己一般,悠闲的在旁看戏似的老头,这时倒是出声了。 “什么法子?”如花欣喜的问。亲眼见到两人的爱情如此至死不渝,她也大受感动,已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够相守。 老头瞥向斯闻人,他面容倏凛。“别说了,要拿小宝的命来换秦儿,这事连想都别想!” 秦画意倏睁了眼,也恍然领悟,他当初为何愿意将小宝交给她,他是怕,怕自个会失控的做出另一桩憾事来……这段时间她受煎熬,他何尝不是,何尝不是……她意识逐渐涣散,无限心疼的抚上他心力交瘁的脸庞,用尽力气让娇颜灿烂一笑后,抬起的手颓然落下——人也跟着无声无息了。 斯闻人震慑住了,全身动弹不得,黑瞳直勾勾地紧盯着那动也不动的小手,一滴泪在心痛中滚落。 下一刻,他脸色一敛,举掌往自个天灵盖落下! 火热的吻膜拜过女人娇躯的每一寸,男人终于得以奋进,他激烈的将她与自己推上高峰,在一阵痉孪的释放后,两人同时软下身子,互拥着喘息。 这是他们分开数月后第一次的相拥,难免比往常再激烈些。 斯闻人几个月前上京赴考,不负众望果然高中状元,殿试时皇上深深瞧了他几眼,表明要将他留京辅政,圣旨一颁后,他立刻赶回杭州亲自接妻小上京复命。 他和爹已卸下锦衣卫里的职务,这多亏爹上京去跪求皇上施恩,但他们父子得知朝廷太多秘密,皇上原是不肯放人,甚至还生了杀意,最后终念在他是个人才的份上,言明他若能在会试中取得功名,就让他化暗为明,从此正大光明的为朝廷做事,且做的是干净磊落,不用再碰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勾当,幸亏他不辱所望,还真一举就考中状元,光耀门楣,大大的给斯家祖宗添了光彩。 这会他回来得教人讶异,她明明已转告他别专程回来接人的,因为李画师也刚巧要进京,正好可以顺道护送她与小宝前往,怎知这男人一听,生怕她会让那李画师给拐跑似的,在他们即将出发前飞奔回来。 秦画意忍不住笑得既甜蜜又无奈,这家伙可是将她守得密不透风,上京赴考时,连心腹小江都没带走的留下来“照应”她。 她早知道小江是他的眼线,专门向他报告她动向的人,这阵子家里的信鸽购进了上百只,都上哪去了?当然不是吃下肚,还不全到了京师报信,而且是报她的信! 摸摸身子底下的丝被,这是上上个月她随口向友人提及京城的丝被绣工精美,没隔多久,京城就送东西来了,诸如此类的事多如牛毛,现在她满屋子都是“听来的”京城好货。 “相公,爹这回不与咱们一块上京,留他一个人在杭州,我有点不放心。” 她拉过绣工精美的丝被,盖住自个姣美的身子。 男人见“风景”换成了丝被,就算丝被绣工再美,也教他不悦的皱上眉头。 他不动声色的掀开一小片,正好露出妻子坚挺的侧峰,这样就够了,他满足的盯着多月不见的绮丽风光。 “爹不走也是有原因的,我离开了锦衣卫,他也告老还乡,若跟着咱们上京,皇上见他成天无事,难保不又私下要他去卖命,所以爹还是躲在离皇上远远的杭州的好。”他分神说。 “原来如此。”她点着头算是明白爹的无奈了。“对了,说起这事,你与爹是怎么加入锦衣卫的?”她突然想起这事,好奇的问,身子随之轻挪了一下,那风光又看不见了。 斯闻人不满的翕动鼻翼。既然没哈可看,就专心说话吧。“事实上爹当年本是要入京考取功名的,结果路上被相中,这才被逼着入了锦衣卫,之后,我自然也被盯上了,也不知该说好还是坏,我们父子俩意外得到皇上的赏识,一路在锦衣卫里加官晋爵,最后还掌握了整个锦衣卫。” “可我听说除非死,否则无人能由锦衣卫的组织中全身而退,如今你和公公能顺利脱身,当真是万幸了。”她庆幸的道。 “嗯,确实不容易,而这全都是因为你才让我因祸得福的,以为要随你去了,这才望断前程,痛下决心要脱离锦衣卫,也才有之后的这番际遇。”他轻轻抱着她,下颚顶着她的头,满怀感恩。“其实你能活着,让我这样抱着,才是让我感到最为万幸的事,能抱着你真好。”他手臂紧缩,密密地裹着她。 “是啊……好惊险,当时再差一步,咱们夫妻就真的要到黄泉路上重逢了。” 她眼角湿润起来。“这都要谢谢那老头!” “谢什么!就是那该死的老头耍咱们一把,不然咱们何须经历生离死别!” 提起那老头,斯闻人马上怒容满面,像是想将他拆了骨头吞下泄恨似的。 她抿笑道:“其实我不怪他,要不是他我还测不出你有多爱我,多想与我生死与共,而且若没经过这段波折,我恐怕难以原谅你所做的一切,所以在我眼里,他是恩人不是坏人。” “可是他让我以为你真的没救了,伤心欲绝,也差点自尽,这玩笑也开得太过火了。” “他没跟你开玩笑啊,确实告诉你解救的法子,是你没动脑筋想明白,这才会造成咱们险些做同命鸳鸯的。” “他说只要斯家无后,没了儿子,便可换回你,这话任谁听了都以为他要小宝的小命。”他咬牙切齿的说。 “可是他最后不是及时将由京城赶回来的爹拉来,宣布将小宝过继给秦家,姓了秦,这么一来你就没了后嗣,也就解了老头下的咒约了。” 想起那日真是惊险万分,她血流过多已在断气边缘,而他万念俱灰正要自绝,可爹出现了,就这么一句话救回两人的命,这……还真玄啊! “你不觉得那老头其实是仙,否则怎么觉得他预知好多事,还能让我死而复生?” 他沉下脸来。“我倒觉得他不是仙,是魔,专门折磨人的恶魔!”不管怎么说,他对那老头绝无好感,厌恶至极,这辈子如果能够,到阖目之前他都不想再见到他嘻笑的嘴脸。 秦画意莞尔一笑,慵懒地滑开了身子,被子掀开了一角,露出她白嫩修长的腿儿,他嘴脸马上不同,忿忿不见,色心大起,扑上前,却吃了她一脚。 “相公,我蓦地又想起一件事,那日你衣衫不整的与如花在床上厮磨,你与她可当真有!” “没有!”他倏地跳起,双腿跪床,翻出掌心,五指朝天,严正否认。“我若与如花有怎地,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轰——他忘了,最近正值雨季,天空不作美,完了,这下他有理也说不清了……“你给我过来!”斯闻人拽过李画师,一把将人拉到一旁的巷子里去。 “你怎么回来了?”李画师吃惊不已。他还不知人家丈夫已经亲自赶回来接人,正傻傻的要来接秦画意上京,这会见到他,当然讶异。 斯闻人恶狠狠的瞪向他。“怎么,不高兴我回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画师顿时哑口无言。 “臭小子,我警告你,我不当锦衣卫头子不表示就没势力了,你若敢再妄想我娘子,这回我不只在你脸上写上奸夫两个字这么简单,我会让你后悔活着!” 李画师一阵冷缩,吓得脸色都发青了。 “哼,拿来!” “拿……拿什么?” “丝帕!” “啊?!”李画师回神,立即明白他讨的是什么。“那是……她赠我的……” 斯闻人怒视,“赠你就敢收?!” “我……”原来那日她在出城前赠帕的事,他也见到了,这会是专程来讨回这样东西来着。李画师苦下脸来,“那丝帕我早已还给画………少夫人了,她已对我说明,这是误会……” “什么,她自己讨回去了?!”他立即大大展笑。 “嗯……”相较于他的喜色,李画师就显得落寞多了。 那日他也去了山东,可惜晚了斯闻人一步,心仪的女人又回到丈夫身边,还对他百般道歉,说是利用他做了一些事,让她很过意不去,希望将来还是朋友。 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强求,只得失落的将帕子还了,当是一场误会。 “喂!”斯闻人口气又莫名凶恶起来。 李画师皮绷紧了,“如何?” “盈盈最近得了个‘怪病’,忘了不少事,但性情明显好了很多。”盈盈知道皇室机密,经过锦衣卫的手段洗礼过后,呈现失忆现象,目前被判定“无害”,送回家中休养。 “嘎?”李画师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斯闻人脸色发臭的点明道:“她虽然娇了点,但长相不俗,配你刚好,你去娶她!” “娶她?!”李画师吓了一跳。 “教你娶就娶,不要啰唆!” “可是!” “嗯?!” 李画师在他凶暴的淫威下,猛吞着口水。“我可以问为什么要娶她吗?” “哼,你们两个都是麻烦,凑在一起刚好,省得我和娘子都心烦……” “……”李画师无言了,这算报复吗?报复他当初敢大胆向他的女人求爱吗? 他苦不堪言,不敢应声。 见他不吱声,斯闻人露出拳头,打算逼婚了。 “相公,要出发了,你在哪?”忽然,传来秦画意找人的声音。 李画师像是救兵到了,要出声求救。“少!” 可惜才张口,嘴就教人捣住。“你给我安静的待在这里别出现,别再让我娘子见到你!”斯闻人醋海生波的警告道。 受人胁迫,李画师哪敢不从,只得乖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斯闻人这才放开他,整了整衣裳,笑容满面的朝娘子走去。 “你在巷子里做什么?”秦画意好奇的要往巷子里探。 他急忙搂住她的腰。“没什么,不过在驱赶一只黄狗……不是说要出发了吗? 走吧!“他揽着要送她坐上马车。 马车旁站了小江跟抱着小宝的晓娟,小江顺利脱离锦衣卫,要跟着他们一起上京。 “再等一下吧,那李画师还不知道你亲自回来接我了,我想等他,跟他说一声抱歉,再顺道邀他与咱们同行,这样也好有个照应。”她停下脚步说。 同行、照应?斯闻人恼火的瞪向巷子,那李画师登时吓缩了膀子,更是躲着完全不敢出现了。 “娘子,不用等了,方才李画师来过,他说家中有亲人突然患了急病,说是要晚几天才要进京,我想他不能与咱们同行了。”斯闻人皮笑肉不笑的说,拉着她直接上了马车,绝不让情敌再出现碍他的眼。 “这样啊……有人生病的确是走不开身了。”秦画意也不觉有异,上了马车后像想起了什么,拉开帘子又说:“对了,如花随爹去了朝鲜,日前寄回一些朝鲜名产,不如将这些名产拿些去给李画师吧,让他给生病的亲人尝尝,生病的人吃了开心,病也会好得快。” 如花得知了不该知晓的事,为了救她,相公也将她送往朝鲜避祸,她三不五时就会寄些朝鲜的干货来让她尝鲜。 “好,我交代一声,回头要人送去。”他瞇眼横扫向巷子,那声音冷到不行。 “嗯……咱们上路吧。” 她帘子一放下,他立即冲回巷边,低声恐吓道:“听见了没?七天后再上路,还有,这几天就去提亲,盈盈是你的了,我会替你主婚的。”说完再一瞪,李画师被吓破胆,哪敢拒绝,腿一软的点头了。 他哼声的回到马车里,抱着娘子,潇洒上路。“相公,我也知道了皇上的丑事……这次上京,不会有事吗?” “当然没问题,你是我娘子,我对皇帝小子破釜沉舟的说了,要杀你我就将锦衣卫的所有丑事掀开,要难看大家一起难看……” 喝!他竟连皇上也敢威胁?!这男人“死过一回”后,当真什么都不怕了。 瞧着他看来毫无异样的眉心,秦画意心疼的抚了抚。没事了,他们已否极泰来,往后都会顺遂的…… 四十年后! 天边,一条滚动腾跃的蟠龙,向西方飞腾而去。而天庭之上,玉帝的泅龙殿中,“九龙璧”中的一块,忽地发出炫丽束光,眨眼间转白为炽!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