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妃嫁到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永业十三年,岐山镇上的一个小村子内,秋日晌午,空气里飘散着阵阵稻花香气,村口的小路上阳光照着有微尘漂浮,偶尔几只放养的家禽四散在小路上,边上榕树底下几个妇人聊天缝补,一切显得惬意安详。 忽然间村口尽头的山间路上一辆马车奔了过来,卷起一阵沙土,惊飞了悠闲散步的家禽,马车在榕树底下停了下来,一个富贵模样打扮的男子掀开帘子走了下来,和气的看着那几个妇人询问,「请问这里是否陈家村。」 男子生的器宇轩昂,声音又磁性悦耳,听的那几个妇人乍红了脸,平日里粗性子都改了,细着声,「这里是陈家村,你们找谁?」 谢仲衡扬着笑意问,「陈贵家可在这里。」 其中一个妇人点点头,红着脸羞的都不敢看他,「直走就在里头,你看他家门口立着个白杆子,上头缠了布的就是。」 「多谢。」谢仲衡拱手道谢,身后的小厮从怀里拿出了几枚铜钱笑着递给她们。 这几个妇人看着马车里去,捏着手里的铜钱一阵感慨,「什么样儿的富贵人家,生的可真是俊朗。」 「瞧瞧你刚刚那样儿,要是让你家那口子知道,啧啧。」年纪大一些的妇人朝着马车那儿使劲张望了几眼,神情里有疑惑,「我说,陈贵家还能认识这等子富贵的人?」 她这么一说还有两个妇人也奇怪了,陈贵家什么底儿村子里谁不清楚,从没听说他们有认识什么富贵人家,更别说像现在这样驾着马车来找。 「肯定是惹上不好的事,要倒大霉了。」年长的妇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低头啐了声没好气道。 正在她们说话的同时,陈家村内小河畔可十分的热闹,陈满月手里拎着敲衣服的棍子指着对面的三个男孩,把两个小不点护在身后,恶狠狠骂道,「狗蛋,你再敢打我弟弟一下试试,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三个男孩年纪都在八九岁上下,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听到陈满月这么恶狠狠的话语,哈哈的笑了起来,「我打你弟弟怎么了,有本事你打我啊。」 他不止说,还捡起小石子往陈满月身上扔去,砸到他们了,三个男孩子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让你打我弟弟。」陈满月冲上前一棍子直接打在了狗蛋的腿上,狗蛋蹦了起来痛喊,「陈满月你这个疯子。」 比他还要矮了半个头的陈满月结结实实的一棍子直接抡在了他屁股上,一手揪住他的衣服,「你再说一遍,你还敢打人。」 毕竟是年纪相仿的,男孩子的力气大过于她,更何况是三个对一个,其余两个趁机从满月手中夺过了棍子扔在地上,这下没了武器,狗蛋一下把满月给推开了。 满月后退两步摔在了石子堆上,大宝二宝跑过来想扶姐姐,可他们还半大的孩子呢,自己跟着一屁股坐在了那儿,沾了一身的水,引的狗蛋他们一阵嘲笑。 陈满月站起来之际一颗石头朝着她扔过来,啪一下直接打在了她的额头上,石头的尖角划破了皮肤,血痕乍现。 狗蛋似乎是没有料到把她打出血了,看着她额头上流下来的血眼底里有些后怕,可身旁伙伴的起哄声很快让他有了底气,他洋洋得意看着陈满月,「我不止打你弟弟,我还打你,你爹娘没用,你也没用,活该被打。」 狗蛋话音未落,陈满月朝着他飞扑了过去,双手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把他往身后扯,两个人都摔在了河畔的石子堆上,扭打在了一起。 陈贵看着院子里站着的贵客神情里显露出一抹局促不安,他搓着双手想让客人坐,可看他们富贵的打扮又不好意思让他们坐自家的板凳,这边矮桌上还孤零零的放着两碗倒出来的水。 陈贵的媳妇陈阿嫂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捏着一个蓝色小碎花旧布包裹的小包袱,谢仲衡神情一闪,看着陈阿嫂把包裹打开,里面只放着三样东西。 一个陈旧的拨浪鼓,一个锦布袋子,还有一件婴孩的衣物。 谢仲衡首先拿起了锦布袋子,袋子却是空的,他看陈贵和陈阿嫂,「里面的东西呢。」 「满月她从小就戴在身上没摘下来过。」陈阿嫂看他拿起衣物,「那是捡到满月的时候她身上穿的。」 「捡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可还有别的东西。」谢仲衡看锦布袋子背后绣着的伯字,眸子里闪过一抹念想,抬头看着夫妇二人。 陈贵摇摇头,「倒是满月,她……」 话未说完,院子外头传来了焦急的喊叫声,隔壁家的喜鹊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阿婶,满月她,满月她在河边和人打起来了。」 一行人匆匆赶到了河畔边,谢仲衡看到了陈贵口中的谢满月,撩起着袖子披散着头发,一只手还拎着摔跤掉出来的鞋,赤着脚丫子一跛一跛的朝着他们走来。 陈满月像是没看到陈贵身边的谢仲衡,甩了甩泛疼的手臂,陈阿嫂赶忙迎上前扶住她,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心疼的要命,「怎么还打架了,疼不,娘瞧瞧。」 「没事,皮外伤。」陈满月满不在乎的摇头,弄了一脸脏,抬头时这才看到谢仲衡,眼底闪过一抹诧异,「这是谁。」 「哎呀我的儿啊。」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嚎叫,陈满月皱着眉头转过身去,就是谢仲衡在榕树底下遇到过的妇人,拉着比陈满月伤的还要重的狗蛋朝着他们这儿走过来。 「我说陈阿嫂,你家满月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打人了,你看看你看看这都伤成什么样了,有这么欺负人的么,你看这里。」妇人撩起狗蛋的袖子衣服给他们看他身上的淤青,还作势要来打满月。 满月闪过后掀起刘海给她看额头的伤,「王婶,你家狗蛋先欺负人的,你怎么恶人先告状,我告诉你,我这头上的伤就是他砸的,要是今后留了疤嫁不出去,你赔得起的么你。」 「哟,就你这破皮养还想嫁人,谁家敢娶你,你不如把自己卖了去,说不定就有人喜欢你这样的。」王婶啐了声向陈阿嫂要求赔钱。 第2章 「想要银子赔啊。」满月忽然笑嘻嘻的看着他们,视线落到狗蛋身上,捡起打衣服的棍子挥了挥手,「你说是我赔给你,还是你赔给我。」 狗蛋可没忘记刚刚她发狠似打人的样子,连掐带咬,就是个疯子。 见她这么盯着自己,低头捂着耳朵后退了几步,素日里小霸王惯了的他也会有怕的时候。 「娘我们走。」陈满月仰头哼了声没有理睬,拉起两个弟弟,就这么赤着脚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王婶在背后气急败坏的骂着,要换作平时她早不依不饶的拿着个凳子到陈满月家门口哭天抢地说陈家欺负她了,可她看到那几个精贵的人也跟着,瞧模样不像是坏事,底子里欺软怕硬的本性让她犹豫了,只在背后骂骂咧咧。 「你这孩子,快把鞋穿上。」陈满月走的飞快,回到家后陈阿嫂赶紧压她坐下,从屋里拿了一双布鞋要她穿。 在她身后的谢仲衡怎么都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疯丫头会是三哥的孩子,这简直就是山野里出来的野孩子,和三哥三嫂的秉性扯不上一点关系。 谢仲衡看着她躬下身子穿鞋,眼眸徒然一缩,满月拉起的衣襟下,尾骨之上偏右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半月牙形的胎记。 这个胎记的位置,和三哥身上的一模一样。 似乎是感觉到背后那不同寻常的气氛,满月穿好鞋子转身看他,谢仲衡又瞥见露在衣服外面她所戴的木牌,声线中微不可见的颤抖,「这东西可否给我看看。」 满月下意识的伸手捏住木牌,皱起了眉,「你到底是谁。」 谢仲衡见她警惕,忙从自己身上摘下了一个小锦袋,里面倒出一块和满月手中一模一样大小的木牌,只是满月的这个更显陈旧。 陈满月直接从他手中拿过了木牌,翻到后面,上面刻了个衡字,而她脖子上所带的,刻着一个伯字。 谢仲衡见她低头一直看着这个木牌,再度端详起她的样子,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灵慧的眸子转动着,谢仲衡心中确定了七八分,这一回该是没有错了。 「你是来认亲的。」陈满月沉默了半响,抬起头把木牌还给他,不似九岁孩子的神情,稚气的脸上显露出一抹早熟。 「若是没有错,你应该叫我一声四叔。」谢仲衡微怔,继而笑着点头。 「那我是谁。」陈满月不是没看到他富贵的装扮,浑身上下光是做这件衣服的银子都够家里起好几回的房子,他的身份必然不低,而他说他是她的四叔。 「你是谢侯府三老爷唯一的孩子,是我们谢家嫡小姐。」 陈满月没有露出他预想中惊讶的神情,她低着头,喃喃着,「谢侯府,兆京。」 「你知道兆京。」谢仲衡听到她的喃喃声有些讶异。 陈满月敛去眼底的神情,抬头时脸上已是懵懵懂懂的无知,「没去过,听过。」 在见到满月之前谢仲衡已经问过陈贵夫妇当年捡到孩子的经过,乃至谢家包括他在内都不会料到三哥的孩子会流落到钦州这边,九年前三哥出事的地方在袁州,这中途还隔着一重连山,当时陈贵夫妇在路边捡到满月的时候她才几个月大,是陈阿嫂一家一家讨着奶把她养大的。 谢家人找了九年,其中无数次在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却是一场空,其实来之前谢仲衡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但是没想到这次是真的找到了。 满月洗干净换了一身衣服从屋子里出来,拉了拉略显短的袖子,谢仲衡转过身来,看到了一张干净甜美的脸。 起初脏兮兮的瞧不仔细,如今再看,这孩子和三哥真的很相像,身子骨羸弱的三哥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一双眼睛,她的眼眸和三哥的同样传神。 谢仲衡的视线落在她打了补丁的衣服上,心中涌起一股心疼,这九年来她过的是什么样得日子,听说两年前上山采蘑菇的时候还意外跌落山崖,找到的时候都快没气了,所幸命大,昏迷数日后捡回了一条命。 若说之前还只是七八分的确定,如今谢仲衡看着她,已经是十分的确定这就是三哥的孩子。 「回了谢家就好了。」谢仲衡暖暖的看着她,语气比对待他自己的孩子还要温柔。 陈满月没有吭声,双手紧握着放在身前,谢仲衡以为她是紧张害怕,「别担心,你祖父祖母都一直盼着能找到你。」 「那爹和娘呢。」为什么只有祖父祖母,她为什么会流落在外,陈满月心中有很多疑惑,不仅仅是忽然降临到她身上的尊贵身份。 谢仲衡一怔,他原以为她不会问。 弯下腰在满月的惊讶中谢仲衡一下把她抱了起来,满月浑身凛了一阵,满脸的不适,谢仲衡却觉得她太轻太瘦了,叹息着,「你爹和你娘不是有意把你抛弃。」 过去满月的爹谢仲伯出生时身子骨就不好,从小在药罐子中养大,没去过什么地方,谢家二老疼爱他,早早让他成了亲,成亲后他的身子好了许多,两老就答应夫妻俩出去游历一圈再回来。 夫妻二人出去游历了将近一年,走了许多地方,在前往南淮时妻子贺氏已经有近八个月的身孕,不料途径袁州的时候遭遇民乱,本来还有一个月才临盆的贺氏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婴。 那正是九年前,谢仲伯才刚刚派人送了平安信回兆京,袁州这边就出事了,暴民冲入城中,砸铺子烧客栈,整个城整整乱了三日,死伤无数,在出城的过程中,谢仲伯夫妇俩和孩子被人群挤散,等这场乱事结束,奶娘和孩子不见了。 生完没几天就经历了这些,贺氏的身子一下就垮了,悲伤过度,在寻找女儿的过程中病逝,而身子一向就羸弱的谢仲伯经受不住妻子去世,女儿失踪的打击,没多少日子子也跟着也去了。 消息传回兆京,本来还高高兴兴等着儿子把孙女带回来的谢家二老听到这个消息,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就直说着要替儿子找到孙女,这一找,就是九年。 第3章 找到了她,谢仲衡就要把她带回去认祖归宗,入夜,陈满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窗外的月光照射进屋,满月伸出手,瘦弱的手心里都是茧,那是多年来粗活生的,和闺中养大的女子完全是两种生活。 脑海中赫然响起一个声音,她占了满月的身体,应该要替她去谢家,过那迟来的,属于她的生活。 两年前,她叫祁玥,而不是陈满月。 年纪十五的她意外身故,然一个月后却在这个屋子里醒来,成了年仅七岁的陈满月。 迷蒙她看着那个瘦弱小身躯不舍离去的身影,听见她央求自己替她好好活下去的声音。 满月闭上眼渐渐睡去,睡梦之中,她回到了那个地方,内厢房中挂着的嫁衣,箱笼上面放置着的凤冠喜帕,还有那烫金喜帖上刻印的字迹,包括窗台上放着的一盆绿萝,一切都没有变。 她跨出屋子,画面转变成了一条集市,背后的屋子消失了,她站在大马路的中央,忽然间远处有动乱,官兵追着几个贼匪朝着这边过来,周遭尖叫声逃跑声,她也想逃,但是她的双脚被定在了那里,怎么都拔不动。 下一秒,贼匪的刀子捅进了她的腹中。 满月猛的睁开眼,满头是汗,她侧过身看窗外,天才蒙蒙亮,似是黎明刚刚到来。 她睁大着眼睛重重的喘着气再也没有睡意,过了一会儿,满月披上一件衣服,悄悄推开门走出了院子。 黎明刚至的村子里十分的安静,望去四周都是寂静无声,没有人家点着灯,都还在睡梦之中。 唯有谁家养的狗吠叫几声,鸡窝中传来响动。 远山迷蒙着瞧不仔细,天灰蒙蒙的空气清冷,满月朝着白天洗衣服的小河走去,一路上只有她的脚步声,和沙石摩擦,瑟瑟的泛着一丝寂静的恐怖。 走到小河畔,潺潺的水流声近了,满月坐在河畔树下的石子堆上,抱紧着双膝,远远的看着对面林子,林子后高高的悬崖坡。 漆黑的林子深处有咕噜声传来,满月望着那悬崖有些出神。 她来到这里两年了,不知道爹和他过的怎么样。 她曾在身子好了之后试图离开这里去找,只走到了岐山镇外就没法再出去,还险些被人抓去窑子中卖身,后来她和爹娘说自己不是满月,第二天,娘就请了个婆子过来,烧了符又让她喝了一大碗黑漆漆难闻的汤,说她中了邪。 之后几次尝试未果,她知道该再等等,一个农村的小姑娘没钱又没脚力,去镇上都难,去找谈何容易?她只有等自己身体结实了,再长几岁。 清晨天刚亮时,谢仲衡在河畔边上找到了陈满月,她蜷缩着身子睡在哪儿,身上裹着单薄的衣服。 谢仲衡把她抱起来,满月窝在他怀里,睁了睁惺忪的双眼看他,迷迷糊糊的以为看到了父亲,喃喃喊道,「爹。」 一双大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怀抱温暖而安心,满月嘴角勾着笑,重新闭上眼睡过去了。 听陈家人说起,她时常会一个人去河畔边上,一坐就是一晚上,谢仲衡心疼的看着她,等回了谢家,真的是要好好补偿这个孩子。 第三天,谢仲衡带着满月离开了陈家村,前往兆京。 钦州到兆京要大半个月的马车,十月中,满月跟着谢仲衡到了兆京。 满月掀开帘子往外看,这里显得熟悉又陌生。 谢仲衡以为她第一次出村觉得新奇,随她一同看着,还和她说起了经过的是哪些地方。 「你看,那里是齐府,齐家老夫人与你祖母还是表姐妹,你得称她一声姨奶奶。」听到齐府二字,满月的身子微不可见的绷紧了一下,她抬眼望去,偌大的齐府二字在阳光下闪亮的扎眼。 谢仲衡笑着,「说起来下月齐家还有喜事。」 喜事?满月转头过来好奇看着谢仲衡,「四叔,齐家有什么喜事啊。」 「你那门口挂着的灯笼,齐家少夫人刚刚生下孩子,弥月宴应该就在下月。」谢仲衡指着齐家大门口报喜的灯笼给她看,满月眼眸一缩,齐皓轩成亲了? 敛去神色,满月继而一脸懵懂好奇的看着齐家大门,「这么大的家门,都快赶上我家院子了,谁才能嫁进去做少夫人啊。」 谢仲衡摸了摸她的头笑了,「将来你也能嫁这么好的人家。」 见他没有提起齐少夫人的身份,满月没有继续追问,再去看窗外马车已经走远,余下的那些介绍满月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两年了,祁玥都已经过世两年,他自然会成亲生子。 可她心底里还有些撇不清的不适,隐隐作祟。 谢仲衡看她心不在焉,以为她累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放柔了许多,「很快就到家了,累的话眯一会儿,到了四叔叫你。」 满月仰头冲着他笑了笑,低下头去映入眼帘的是这大半月好吃好喝后略胖了的手,不能急,她现在叫谢满月。 很快马车到了谢侯府门口,早早等在那儿的四夫人杨氏见谢仲衡从马车上下来,带着女儿迎了过来。 「可算是来了。」杨氏看了他一眼之后视线转到马车上,一只小手拉开了帘子,没等谢仲衡转过身去抱她,满月自顾着扶了一把马车,跳了下来。 正对上她眼眸的是杨氏身旁的谢初涟,五岁大的谢初涟好奇的看着满月,满月冲着她笑了笑,抬头看谢仲衡,「四叔,我自己下来就成。」 要是别家的姑娘从马车上是这幅样子下来的,都该当成是没教养好,可这一切在满月身上都可以被谅解,杨氏牵起她的手笑的温和,「满月,我是你四婶婶,涟儿,叫姐姐。」 长的粉粉圆圆的谢初涟乖乖的叫了一声二姐,学着娘亲去牵满月的手,肉呼呼的小手拉住她的五指,亦是一股暖流传递过来。 第4章 「其他人呢。」谢仲衡见只有妻子和女儿在门口转头问杨氏,沿路送信过来,都该知道是什么时辰到家。 「母亲早早起来说要亲自过来迎,结果这一高兴,吃过早饭后人犯了晕,让大嫂她们劝了下来,这会儿都在前厅候着呢。」杨氏看了他一眼,笑着牵满月进去。 谢仲衡闻言眉头微皱,只是没再继续问什么,跟着进了谢家,朝着前厅走去。 兆京城中谢家算的上是有名望的人家,但身在兆京最不缺的就是名门望族,谢侯府的门楣赶得上是好,却也不是最好。 不过对于九年来最远只去过镇上的谢满月来说,这一切都该是奢侈的。 入了大门一块巨大的漆石立于面前,上面的山竹图案刻的清晰漂亮,谢满月要露出那么点儿没见过世面的好奇,还得把这好奇隐隐敛藏一些,漆石背后就是花坛,花坛中央立着一座装景假山,两旁小径上摆着沾染晨露的盆景,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该是她从未见过的。 前厅门口早有老妈妈候着,远远看到四老爷来了,进了厅中禀报,没过一会儿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老人出来,两个妇人搀扶着她,谢满月抬头,正对上了老人热泪的神情,微怔时,身后的杨氏轻轻推了她一把,满月朝前走几步,老人急着下台阶,比她还要快步,把她揽到了自己怀里激动道,「哎呦乖囡囡,可算是找回来了。」 「娘,咱们进去说。」一旁的妇人劝着老人,老人这才松开了谢满月,一手拉住她,一边由人搀扶着往前厅走。 直到进了前厅后站在老人身旁,谢满月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接受着周遭各种各样的眼神,她微低了低头,耳畔是谢老夫人慈和的问话声,「孩子,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瞧瞧。」 谢满月抬起头来,谢老夫人只瞧这一眼,刚刚才收回去的眼泪又盈在了眼眶里,她转头看旁边的大儿媳妇,「你瞧瞧,你瞧瞧,一模一样。」 谢家的大夫人陈氏笑着替她抚背,「像,尤其是这眼睛。」 谢老夫人细细的端详起谢满月来,看到她脖子上挂着的木牌,神情里露出一抹哀伤来,颤抖着手摸过木牌,这一回,谢老夫人不是激动孙女找回来,而是伤感自己可怜的儿子。 「这木牌是在仲伯仲衡出生时你爹找人雕的,一人一半,从来不离身。」谢老夫人搂着谢满月,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慰襁褓的的孩子,「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谢老夫人这么抱着她,前厅里人多却安静的很,直到过去了好一会儿陈氏才开口,「娘,这该让满月认识一下咱家的人才是。」 谢老夫人松了松手,还拉着她,情绪显得很高涨,指着陈氏告诉满月,「这是你大伯娘,那边坐着的,是你二伯娘,那是你四叔四婶。」 谢满月乖巧的一个一个喊过去,到了平辈的哥哥姐姐们,谢家四房人,兄弟姐妹很多,长房嫡出的有两双儿女,二房二子一女,四房一双儿女,谢满月在谢家排行第六,在姑娘中排行第二。 满月从头到尾说的话不多,众人脸上都笑意满满,看着是十分和谐的一大家子。 谢家几位老爷不在家,谢老侯爷今早出去也还没回来,眼看着到了吃午饭的时辰,前厅中一众人前往小宴厅,谢太夫人牵着满月,后边簇拥着一群老小。 也就是这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的相处时间,满月心细的发现除了四叔一家和祖母之外,谢家大房二房似乎对自己的到来并不如四叔口中所说的那般热切。 并不是所有人都期待她回来。 小宴厅中摆开了两桌,长辈们坐一桌,孩子们另外一桌。 也许是怕她在这样的场合里局促不安,谢满月被安排在了谢初涟旁边,右边坐着的是谢家的大姑娘谢初华。 谢满月抬眼看,对侧的谢家三姑娘一直在打量自己,见谢满月看见她了,谢三姑娘谢初幽端着笑靥看她,「二姐,赶了一路饿了吧,想吃什么尽管夹,你面前的金丝萝糕就不错,阿喜,给二小姐夹上。」 「不用。」谢满月抬手制止,回头看阿喜笑着摇头,「我想吃了会告诉你。」 吃饭的规矩谢满月不是不懂,谢老夫人那边都没动筷子小辈们怎么可以先动,这谢家三姑娘不过是为了看自己闹笑话。 而她这么说的时候,这一桌子的人也就看着,谁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等着谢老夫人那边动了,这边站在各个少爷小姐身后的丫鬟才有所动作,谢满月看着这个阿喜夹到自己碗里的菜,再看时不时瞥向自己,注意自己什么反应的眼神,开口让阿喜给自己盛了一碗面前的汤,低头喝了起来,在陈家村的这两年,她确实是没吃上过什么好东西,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人说话,「阿喜,你怎么连荷叶壳都不给二小姐剥开。」 谢满月身后的丫鬟显得有些窘促,谢初幽指了指谢满月碗里一点都没动过的几个菜轻斥,「你不知道二小姐从来没吃过这些么,还不教二小姐剥了才能吃。」说罢,笑眯眯的看着谢满月,「二姐姐,那外头包着的,都不能吃,你要是不会尽管问。」 乡下来的小村姑,没见过世面,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什么红梅珠香、白扒鱼唇她都不认得,面前的东西自然也不懂得怎么吃,谢满月放下勺子抬头看她,眼底是懵懵然对她说这么多话的不解,「初幽,来的路上四叔教过我,食不言,寝不语,家中规矩多,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你说这么多,不怕噎着吗?」 谢初幽一怔,很快脸上浮现一抹赧然,转头看坐在旁边的谢远城,后者直接低下头去喝汤,同桌坐着的谢远航还发出了轻笑声。 谢初幽瞪了他一眼,谢远航抿嘴点头,「三妹,满月说的没错,食不言,寝不语。」 谢初幽眼底一抹愤意,低头敛藏过去,在这之后桌子上一片安静,再无谁说话的声音,而谢满月始终没有去动碗里夹着的那几样吃起来繁杂无比的菜。 第5章 吃过午饭谢满月被带到了谢老夫人这边的梧桐院。 带进屋子内,谢老夫人身边的妈妈说要带谢满月过去换一身衣服,带到右侧里间,隔着屏风,谢满月还能听到外室中的说话声。 「二姑娘,来,李妈替你换衣服。」谢满月看着她拿来的衣服,从内到外一身全齐了,大概也明白换衣服的目的是什么,张开手让她解扣子,脱的只剩下最里面的亵衣,谢满月转身背对着她。 李妈看到了谢满月背上弯月胎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很快替她换好衣服,外室这边谢老夫人正问起儿子关于孙女的事,越听,这眉头皱的越深。 「娘,如今总是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吃什么苦。」陈氏怕谢老夫人又伤心忙出言安慰。 「你说的对,今后谁也不会委屈了她。」谢老夫人点点头,只是眼中还隐隐闪着泪,「今后这孩子就跟我们住。」 「娘,我知道您疼她,想好好弥补她,只是您想啊,满月如今回来了,是我们谢家的姑娘,她该尽快熟悉起谢家,您想着她天天也能瞧见她不是。」二儿媳妇范氏扶着她劝道,「初寒今年都得准备安排院子住出去,满月这都九岁了,可晚了些时候,您就是再疼她,这该学的,该认的,也都不能落下。」 「急什么,这阵子先让她住我这儿,等玉溪阁收拾好了再过去。」谢老夫人哪里会由着两个儿媳妇说了算,转头看儿子,「人带回来了,那边可处理好了。」 「陈家起初不肯要,后来是满月劝着收下的,还在镇上置办了一处小宅,足够他们将来衣食无忧。」 「收下了就好,要是什么都不肯收将来才麻烦,钦州离这儿远,将来也不会回去。」谢老夫人神情里露出一抹倦意,看着两个儿媳妇,「人接回来了,你们回去和孩子们也教好,尤其是底下这些人,我累了,都回去吧。」 陈氏和范氏二人出了梧桐院,见谢仲衡朝着四房那边走去,范氏拉了拉陈氏低声道,「大嫂,你看那孩子真像仲伯?」 「我嫁到谢家时小叔子他们也是这年纪,眉宇间和那孩子生的是很像,我瞧着,那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和阿怡也像。」 听陈氏都这么说,范氏神色闪了闪,却还是不太相信,「找了这么多年,这回就顺顺利利带回来了,谁知有没有假。」 人是谢仲衡带回来的,什么是,什么不是不都是他说了算,范氏深知老侯爷和老夫人有多念着这个孙女,这下小叔子占大功了,还不知老侯爷怎么夸他。 「真的假不了,假的它也真不久。」陈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去玉溪阁看看。」 范氏看着她的背影,语气里轻蔑的嘁了声,明明也不太信,可还做的深信不疑的样子,不也是做给人看的。 这边梧桐院内,谢老夫人坐下后微眯着眼,「看了?」 「看了。」李妈替她端了水过来,「和三爷身上的一样。」 谢老夫人只浅浅抿了一口,安静片刻,吁叹了一声,「等老侯爷回来就让他带着满月去祠堂里,给三儿上个香。」 谢满月翻来覆去睡不着,躺在床上盯着丹青色的帷帐,架子床勾勒着的图案时不时令她陷入沉思。 门口忽然有动静,谢满月赶紧闭上眼,能够听到那轻轻的脚步声到了床边,一双手替她盖好被子,好似在床尾那儿坐下了。 谢满月没再睁眼,从身体里传来的疲倦令她逐渐有了困意,睡过去后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一直守在床尾的一个面生妇人瞧她醒了,放下手中的绣篮子,扶着她起来,「二姑娘醒了,小的去叫李妈。」 妇人到了外头,很快李妈带着另外一个妇人进来,谢满月半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看着她们,李妈笑了,指着身侧瞧上去干净利落的妇人,「二姑娘,往后就有何妈伺候着您,过些日子再给您挑几个利索的丫鬟。」 谢满月下意识的要自己掀开被子下床,手伸了一半,有些僵硬的又缩了回去,仰头看着她们,「我要穿衣服。」 李妈一点都不介意谢满月对这些的生疏,让何妈替她穿衣服,重新梳了头发,又从外头抱过来一只锦盒,从中拿出了一块金玉的锁片给她戴上,细细嘱咐,「姑娘,老侯爷回来了,我带您过去。」 谢满月困意扫了一大半,记忆力虽是没有见过这个谢家老侯爷,关于他的事情她听爹爹提起过,就一句评价,谢家老侯爷是个性情极古怪的人,和别人不是一个套路,难捉摸的很。 看李妈的态度,又是戴锁片又是换衣服,这等慎重程度让谢满月认定了她要想在谢家过的好,谢老侯爷的认可必不可少。 寻思之下谢满月已经被带出了屋子,未见谢老夫人,李妈带着她前往梧桐院后头的书房,谢满月在回廊小径中看到了谢老侯爷,站在小花园的石桌前,正在练字。 李妈带着谢满月过去,谢老侯爷恰好写了天下二字,笔迹苍劲有力,从中透着一股霸道。 写完这两个字谢老侯爷就没有再继续,放下笔,转头看谢满月,语气低沉,「可知写的是什么。」 「不知道。」谢满月摇了摇头,抬头看他说的十分诚实,「我不认字。」 谢满月丝毫不胆怯的样子映入谢老侯爷的眼中,她倒是坦诚,也不觉得不认识字这件事有什么可丢脸的。 谢老侯爷这才开始端详起她的模样,眉宇间倒是真的与三儿相像,稚气之间还泛着高于年纪的老成,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接下来谢老侯爷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了满月许多在别人听起来不着边际的话,村子里谷子何时收,初春上山采山货得怎么找,家里养的牲口买多少钱一只,有没有去过镇上,平日里吃的是什么。 谢满月都一一回答了,两年来在陈家村的生活早就足以让她回答上这些问题,更何况她还拥有这身子早七年的记忆,苦的日子,饿的肚子,摔的伤,受的委屈。 第6章 直到谢老侯爷遒劲的写下了一纸书法,落笔,他拉了拉袖在旁边的盆子中净手,擦干后转身看满月,「跟我来。」 没有谢老夫人见到她时的激动神情,也没有在陈家村谢仲衡见到她时的模样,谢老侯爷的反应显得很平静,只是偶尔的,视线会在谢满月的脸上停驻片刻。 谢满月紧跟着他过了花园,从梧桐院的后门出去,再绕过了几条回廊到了一座僻静的院落。 院子门口迎着两个老管事,谢满月抬头发现除了四叔之外还有两个中年人在,在李妈的示意下喊了大伯二伯,门口的管事开祠堂门,由谢老侯爷领着,走入了祠堂中。 常年关着门的祠堂显得有些阴冷,管事点了香,谢老侯爷先行祭拜,再由谢家大老爷接过祭拜,那香没有递到谢满月手中而是插在了香炉中。 管事再点三炷香交给满月,让她跪拜谢家列祖列宗之后再带她到了右侧的两个牌位前,身旁的谢仲衡沉声道,「三哥,我们替你把孩子找回来了。」 无风的天祠堂里卷起了一股轻风,谢满月能清晰的感受到柱子旁帷帐飘荡,手上的烟卷浮动。 她虔诚的跪了下来,看着立着的谢仲伯夫妇二人牌位,心中默念,若是你们真的在天有灵,就请保佑我,保佑你们的孩子,好好的活下去。 原来的谢满月摔下悬崖时已经去世,而她占了这身子就该替她活下去,她需要仰仗的太多。 谢满月三拜后把香递给了管事,扶着蒲团,又给牌位磕了三个头,门外又似一阵风吹入,在祠堂里犹转了一圈。 「什么,爹这么快就把她的名字记到族谱上了?」二房这边范氏替丈夫换下外套,听他说刚从祠堂那边过来,老侯爷已经把满月的名字添在了族谱上时,眼底掩饰不住惊讶,「不该等个日子请族中的老人过来再添么,这也太仓促了。」 「你生远荣的时候也没有等日子请族中的老人过来添名字。」谢仲仁并不在意这些,那不过只是个姑娘而已,早晚是要出嫁。 「那怎么能一样,你就不想想这事情里头的真假,万一是个冒充的,谁知那孩子是不是还活着,九年前袁州那么大的事,那个奶娘带着孩子就能活下来?我是不信。」范氏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要是奶娘和孩子一并找回来了也就罢了,奶娘找不着,孩子找回来了,谁能证明她就是。 「你要是怀疑那你就去查查。」谢仲仁换了一身衣服坐下来,范氏看他这么无所谓,哼了声,「得,就我不相信么,大嫂她也不信。」 「那你就看大哥他们怎么做,咱们跟着做就是了。」谢仲仁抬手拉了她一把,「你要是真能查出个什么来,那你就是大功臣了。」 范氏嘴角一扬,查,自然是要查。 谢满月到谢侯府的第二天,一早何妈来给她量做衣服的尺寸,陪谢老夫人吃过早食,出梧桐院时,在小径上遇到了谢初幽她们。 她们身后的丫鬟手上都拿着书,见谢满月悠悠然的样子,谢初幽身后的谢初寒开口,「二姐,你怎么还不准备去女堂,让老师等久了要捱罚的。」 「四妹,这你就不知道了,二姐不用去女堂。」昨天吃饭的时候吃了闷亏,谢初幽扬着笑看向谢满月,故意拖慢了语调,一字一句的从口中蹦出来,「因为她不识字。」 「这不可能,我三岁就开始认字了。」也不知谢初寒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懵懵然不解谢满月不识字这件事。 谢满月往左侧了一小步,刚好挡住她们的去路,笑着解释,「我是不识字,所以不能跟着你们去女堂。」 「谢家连一个烧火丫鬟都认得几个字,二姐,你怎么会一个字都不认得。」用这种法子挤兑谢满月,谢初幽驾熟就轻,乡下来的村姑,不会吃,不识字,丢人。 「饭都吃不饱还需要认什么字。」谢满月淡淡的说道,「没粮的日子里只能上山挖树根子来充饥,镇上念书一年好几两的束修,穷人家给不起。」 谢满月这话一出,谢初寒的神情就更惊讶了,她伸手捂着嘴,「二姐竟然吃不饱饭要吃树根,那东西能吃么,太可怜了。」 谢初寒她们身后的丫鬟没有出声,谢满月身后谢老夫人指派的丫鬟也没出声,谢初寒的话说完,谢初幽眼底里闪着一抹不屑,「原来二姐是吃树根长大的。」 「不巧,我吃树根都能长这么大,三妹吃的这么好也只能长这般,着实有些浪费口粮了。」谢满月低叹了声。 站在那儿的谢初华眉头微皱,轻轻拉了谢初寒一下提醒,「好了,我们该过去了。」 「你懂什么,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敢说我浪费口粮。」谢初幽脸孔一摆,骄横的呵斥她,「不要以为你认祖归宗了就是谢家小姐,连个字都不认得,丢不丢人。」 「你要是觉得谢家认我丢了人,三妹你大可以去和祖父祖母说,不要总把乡下来的和不识字挂在嘴边。」谢满月扬眉看着,她还需要忍她不成。 「你!」谢初幽气急败坏,「你就是个乡下来的刁妇。」 她说罢前面的谢满月轻轻抬了抬脚,一只绿褐色的东西跳到了谢初幽的裙摆上,紧接着就是谢满月惊恐的喊叫,「啊,好大的虫子!」 谢初幽低头看去,那么大一只蟋蟀正攀着她的裙子往上跳,顿时尖叫声起,谢初幽跺着脚使劲的拍着裙子,「有虫,有虫,快帮我拿掉拿掉!」 谢满月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的惊恐渐渐转为惬意,谢初华不敢抓,谢初寒也怕,身后的丫鬟终于替谢初幽掸掉了蟋蟀时谢初幽已经吓的泪眼汪汪。 「小姐,没了,没事了。」丫鬟赶忙安慰。 谢初幽愤愤的朝着谢满月这边瞪过来,谢满月无辜的回看过去,好心提醒,「三妹,你怎么还不准备去女堂,让老师等久了要捱罚的。」 谢初幽听罢脸色一讪,已经迟了。 第7章 谢家重女儿家的德行修养,请来的女教老师也是十分严厉,谢初幽她们在小径上与谢满月这么一闹,等她们赶去前院时已经迟了。 可想而知结果,三个人都挨了罚。 谢初幽因为顶撞了女教老师一句还多罚了五记的手心板,没等她回去告状,临近晌午,尚未用饭,教课结束后三个人一齐被请到了梧桐院,除了她们之外到的还有谢远航他们,待门口候着的丫鬟请她们都进去,主屋的耳房内摆了一张桌子,已经布好了饭菜,李妈笑着请他们入座,迟了片刻,谢老夫人过来了,后头还跟着谢满月。 「都坐吧。」谢老夫人摆手,径自坐下后谢初华她们才坐下,桌子上放了三十几个菜,每个人身后都有侍奉添菜的丫鬟,门口有丫鬟端进来一个蒸屉,打开来,里面一并放着二十来个大闸蟹。 一人一只分到了盘子里,面前放着蘸酱的碟子,谢老夫人抬眸看着他们笑道,「今早刚送来的,在祖母这儿尝过,回了你们自己院儿里还有的吃。」 谢老夫人的神情里夹杂着一股审视,很快的,孩子们动了。 吃大闸蟹得自己动手才美味,谢老夫人眼下谢初华他们纷纷都低下头去剥蟹壳,唯独是谢满月那边,她看着眼前蒸的金黄的大闸蟹犯难了。 生活在山坳里,小河蟹都没吃过的谢满月怎么可能会吃大闸蟹,伸出手在蟹爪上停顿了一下,谢满月身旁的谢初涟小声道,「二姐姐,你是不是不会吃。」 谢初涟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忙着剥壳吃蟹膏的谢远航他们也停下来了,皆抬头看过来,谢满月坦然的点点头,「嗯,不会。」 「二姐姐,你若不会你大可以让丫鬟帮你,可别拿起就啃了。」谢初幽并不是自己剥的,她的手今早挨了板子到现在还红红的疼,看向她碟子里完好如初的大闸蟹,谢初幽新仇旧恨一并的都吐露了出来。 桌子上寂静无声,谢满月不反驳她了,而是安静的坐在那儿,谢初幽这才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对,只见这边谢老夫人身旁的李妈端过来已经剥好剔了肉的端到谢满月面前,谢老夫人看着这一桌子的孙儿辈,声音微沉,「这就是你们对待自己兄弟姐妹的态度。」 其中年纪最长的谢初华很快就意识到了原委,她正要抬头说什么,谢老夫人的眼神扫过她,「华儿,我原以为你是家里的长姐,凡事你心中应该最有适度,满月刚来时多有不习惯,你这个做姐姐的应当多多教她,照顾她,帮着她融入到这个家里来,你真是太让祖母失望了。」 谢初华羞愧的红了脸,她确实什么都没做,没帮她也没挤兑她,就是冷眼旁观着。 「祖母,初华知道错了。」谢初华微低着头。 谢老夫人继而看向谢初幽,后者也意识过来是什么事,有些仓惶的低下头去。 谢老夫人的声音冷了下来,「何谓家,一家兄弟姐妹扶持之下才能成家,才会成好家,想着法子拿人痛楚中伤别人,瞧不起人,这不是我们谢家该有的教养。」 谢老夫人这一呵斥,桌面上更安静了,谢初幽低垂着头,眼眶微红,眼底里闪着几抹不甘。 「今后休再让我听到那些不像话的事。」谢老夫人看着他们,最后站了起来,由李妈扶着出了耳房。 耳房内依旧安静,大家都坐着,谁也没动,半响,谢初幽抬起头来看向谢满月这边,神情倔强的很,「不要以为在祖母面前说了什么我就会对你好。」 谢满月放下勺子看她,「何须我说,你刚刚说的话,等一会儿也会传到祖母耳朵里去。」这屋子里站着这么多侍奉的人,哪里还用的着她谢满月去告状。 凳子拖拽的声音响起,谢初幽霍的起身,咬着嘴唇扯了一把一旁的哥哥谢远城,「还吃什么,走了。」 谢远城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赶紧起身,跟在她后面出了耳房,两个丫鬟匆匆追出去,这边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碟子的大闸蟹早就没了多少滋味,谢初华被谢老夫人点名说过后心里也不舒坦,抬身起来,「你们吃,我先回去了。」 见姐姐起身,谢初寒也不动了,起来跟着她一起回了大房,耳房内没留下几个人了,谢满月抬头看那边屉笼中还剩下的大闸蟹,开口道,「三哥,你不走吧。」 谢远航坐在那儿喝了一口汤,末了摇头,「还没吃完。」 「那得麻烦三哥教我怎么吃这个了,小的时候只在集市上见过一回,那时这些都还是活的呢。」谢满月咧嘴笑着,谢远航看着有趣,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好啊。」 李妈再回来时候看到的就是三爷在教二姑娘和五姑娘吃大闸蟹,素日里颇显顽劣的二爷还能有这般耐心的一面可不多见,李妈带着门口一个丫鬟回主屋那儿禀报,谢老夫人听说耳房里如今的一幕,紧绷着的神情里浮现一抹笑意,「还是三小子懂事。」 她又听叫过来的丫鬟说起她离开后耳房中那一幕,叹气道,「我听仲衡说起过,到陈家村的那天,满月为了护着陈家两个孩子正和人打架,打的一身乱,鞋子都没了一只,要不这样就得受人欺负。」 谢满月牙尖嘴里不饶人的性子谢仲衡早就和谢老夫人说过了,越是如此,谢老夫人就越是心疼她,但凡有人护着也不会是这样。 「大姑娘和三姑娘都回去了。」李妈扶着她往内屋走,谢老夫人摆摆手,「一个好面子,一个太骄纵,随她们,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敲打的也不止是这一群孩子,往上没有做好,往下哪里还能学的好。 这是满月前来谢家的第二天,入夜后和谢老夫人请安,又去见过谢老侯爷,坐在窗台前,满月忽然想念起了跟着爹爹随军出行的那些日子。 祁玥幼年丧母,五岁开始跟着祁大将军随军打仗,等到了十二岁那年才被带回兆京,那时别家的小姐会女红,会琴棋书画,她会耍爹爹教的软剑,会骑马射箭。 第8章 眼看着再过几年就要议亲了,祁大将军意识到宝贝闺女不能什么都不会,请了不少师傅回来,祁玥也只能学个五六,最钟情的还是骑马射箭,有时为了逃课还会偷跑出去,气走了好些师傅。 那几年,可真的是愁坏了祁大将军。 满月想着想着就笑了,但这笑意并没有维持太久,转而成了淡淡的苦涩,可她就这么死了。 一向平宁的兆京忽然有贼匪在街上窜逃,后头一群官兵追着,一路到了胭脂铺子这边,她也就是迈出脚把一个小姑娘拉回来,下一秒,那刀子就贯穿了自己的身子。 她死的很快,那刀子又狠又准,就连贼匪的长相都来不及记深刻她就陷入了黑暗。 在陈家村的时候她连岐山镇都走不出去,更别说远在毫安那边的军营,现如今,她至少能够想办法去一趟祁家。 满月心中暗暗的想着接下来的打算,背后的门忽然开了,转头过去,谢满月看到了一个清丽美人出现在那儿,瞧着自己的神情有些激动。 「你就是三哥的孩子。」谢青衣快步过来,上下看了满月好几眼,最后定在她的脸上,眼底渐渐蓄积了些氤氲,「四哥说的没错,是很像。」 谢家之中她还没见过面的就是谢家的姑小姐,前两日刚好陪着明巍郡主出游去了,入夜才回的谢家。 「姑姑。」谢满月低喊了声。 谢青衣显得很感慨,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四哥真的把你找回来了,他出发时候我还不信,落空多少回了,这回终于成真了。」 谢满月看着眼前瞬时落泪的谢青衣,默默拿起帕子递给她,谢青衣摆了摆手,从自己的袖口中取了帕子拭去眼泪,拉着谢满月坐下,满腹着激动正要说什么,瞥见满月的坐姿时眉头微皱了下,「满月,这坐姿的不对。」 说罢还给谢满月摆了一个何谓大家闺秀的正确坐姿,谢满月愣住了。 身侧的何妈极了解姑小姐的脾气,伸手轻轻推了谢满月一把,她顺势挪动了一下。 看着谢满月姿势对了,谢青衣这才温柔的牵着她的手说道,「昨天没能赶回来,可还住得惯,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尽管和何妈说,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去我那儿也行。」 丫鬟端着茶上来,谢青衣松开她的手端起杯子正要喝,看到对面满月的动作,眉头又是一皱,忍着没开口说,等满月放下杯子侧过身往后靠时,谢青衣终于忍不住了,柔着声问,「满月,在钦州的时候日子是不是很苦,听四哥说你还不识字。」 「习惯了。」满月靠上了软垫觉得舒服许多,眯眼间看到姑姑忧心忡忡的神情,精神一凛,仿佛是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身子跟着端坐了起来。 「三哥和三嫂可都是极柔和的人,待人也十分的好,你爹和你娘都是颇具文采之人。」谢青衣放下杯盏缓缓道,「虽然如今才把你找回来,但作为三哥三嫂的孩子,你也一定是与他们一样的人,明日开始就由我先教你读书认字,等你学的差不多了再去女堂里跟着初幽她们一起。」 还没等谢满月缓过神来,谢青衣忖思着又添了一句,「女儿家应当知书达理,之前没人教不要紧,往后这些我都会教你。」 谢青衣的行动付诸的很快,第二天一早栖凤院那边就派了人过来接谢满月,等着她吃过早食,谢满月去谢老夫人的屋子请安,刚梳好发髻的谢老夫人听闻是女儿派人带满月过去习字的,笑着拉谢满月嘱咐,「也好,在青儿那边学上一阵子,让夏堇陪你过去。」 「祖母,那会不会打扰姑姑。」谢满月想起昨天她说过的知书达理,心里头总有不安的感觉。 「她小时候启蒙学的一些还都是你爹教的,傻孩子,这怎么会打扰。」谢老夫人又让李妈娶过来一只锦盒,里面一对剔透的细玉镯,谢老夫人替谢满月戴上,满意的笑着,「去吧。」 出了梧桐院,绕过几个回廊后就到了栖凤院外的小园子,谢满月看着花坛旁可以称得上是井然有序的盆栽,一定不是她的错觉,为什么盆栽上的枝桠都要修的对齐。 越是往栖凤院走,这无形中的工整感越是强烈,栖凤院打理的很漂亮,侧着一边的小池塘,假山林立,蔓藤循着假山密密的绕在上面,叶子铺得十分整齐,像是每日有人打理平铺才有的效果,两侧放着不少盆栽,石子小路上不见一片落叶。 入秋这样的季节,一天不知道得掉多少落叶下来,谢满月还能看到院子里有两个小丫鬟在捡时不时在捡枯叶。 带路的丫鬟领着她去了主屋旁边的小阁楼中,谢满月见到了谢青衣,一身与她名字一样青衣色裹裙,手里捧着几本书,瞧见她来了,把书放在了书桌上,笑着招手,「正好找出了三哥当年教我时用的书。」 谢满月站在这儿看她,谢青衣真的很美,她的动人之处不是惊艳,而是恬淡间那一股舒适,这和谢青衣极好的教养与才识分不开。 只是如今这极好的教养和才识,成了谢满月头疼之处。 「这样握笔。」 「腰挺直,头抬高,错了,看,应当是如此才对。」 「满月,脚不能这样放。」 「手放着这儿,不能偏。」 谢青衣温柔可人的声音传到谢满月耳朵里险些成了催命符,满月侧头看谢青衣,谢青衣正在教她认字,见她望着自己,「怎么了?」 「手有些酸。」映入眼底是她满满的关切,谢满月吞下了要说的那句话,颇可怜说道。 「是我疏忽了,你才刚刚学。」谢青衣意识过来一下要她又学写字又端坐难为了她,命丫鬟进来上茶点,牵着她到窗边坐下,「饿不饿,我让剪秋做了些玫瑰酥。」 谢青衣端杯子的姿势也很美,她已经习惯了每个动作见的分寸,大家闺秀这一词在她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第9章 谢满月这才有空看阁楼里的摆设,没有极显奢华的物件但满月知道这些东西都不便宜,弄的满屋金碧辉煌,恨不得别人一进门就闪瞎眼的,那多是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一夜暴富的人。 耳畔是谢青衣轻轻的提醒声,「满月,得伸手提着些,你看你。」 谢满月吃的算是很小心了,毕竟她曾也是千金大小姐,应该有的女子教养礼仪她都会,可比起谢青衣,谢满月还是个粗浅的丫头,没一样做到位的。 「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拿两盒玉露膏,娘那边毕竟会疏忽一些女儿家的事,谢家的姑娘,不该是这么一双手。」谢青衣翻开她的手心看到那些茧时眉头皱着都快化不开了,「不行,两盒不够,让何妈半个时辰给你涂一回才行。」 「姑姑,你别总是皱眉,笑着多好看。」谢满月笑嘻嘻的冲着她咧嘴笑。 谢青衣皱着眉轻拍了她的额头,「才和你说,笑不露齿,你看你。」 说罢,她自己也跟着笑了,眉宇终于舒展开来,谢青衣无奈的看着满月,「你啊。」 「你看,姑姑笑起来更好看了。」谢满月的视线扫过那桌子上厚厚的一沓书,转眸托腮看着谢青衣装可爱,「姑姑,你和我说说爹和娘的事好不好。」 谢青衣微怔了怔,看到她托着腮帮子,张大眼睛的可爱模样,最终是没有开口纠正她这么坐不对,而是轻叹了声,「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谢青衣口中很好的谢家三老爷谢仲伯,他和谢家四老爷是双生的早产儿,当时能把两个人都养活着实是件幸运的事,谢仲伯有些先天的缺陷,内腑滞弱,身子远不如谢仲衡。 从小到大谢仲伯就没跑过,汤药不断,年幼时还曾因为心绞痛晕过去,谢老夫人宝贝一样的疼着他,除了身子不好外,谢仲伯是个极聪明的人,十五岁就过了应试,年纪轻轻做了官,文采又极好,为人处世嫌少有人说他的不是。 十六岁时谢仲伯娶了门当户对的贺家嫡长女贺云慧为妻,两个人称得上是郎才女貌,为了弥补十六年来没有离开过兆京,未曾出去游走的遗憾,沈仲伯决定外任。 好不容易得了谢老夫人的应允,成亲后谢仲伯带着新婚妻子,去往南淮上任的途中一路游玩过去,每次书信回来都是说身子越来越好,还报了贺氏有孕的喜讯,可谁想,最后竟会是这样。 「人世反复无常,孰能料。」谢青衣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谢满月松手低下头去,对这句话感触颇深,是啊,人世反复无常,孰能料。 没等谢满月沉浸多久,耳畔传来谢青衣的声音,「好了,我再接着教你写。」 临近晌午谢满月才从栖凤院离开,手上还有谢青衣布置的‘任务’,把一早她教她写的字回去练五张,明天还是这个时辰过来栖凤院。 谢满月仰头转了转脖子,就坐了半日的功夫,浑身都发酸,比做一天的活还要累。 过了回廊去梧桐院的路上,谢满月遇到了从前院回来的谢初幽,女堂结束,谢初幽也是刚得知谢满月去了姑姑那里。 「二姐姐好好学,很快就能和我们一起去女堂了。」谢初幽哪里是谢老夫人说了一回就对谢满月改观的,从心底里没有接受这个姐姐,谢初幽语气里也满是幸灾乐祸,让姑姑教书,那简直是受罪去的。 「嗯,就缺个人作伴。」谢满月晃了晃手看着她,眨了眨眼,「要不你陪我一块儿去姑姑那儿习字吧。」 谢初幽的神情一下就变了,声音跟着疙顿,「我早就认字了,要学别的,怎么能和你一起去。」说着快步从谢满月身边经过,嘴里念叨着,「我还要看书,还要学绣,才没空和你说话。」 明明就是逃似的,谢满月笑了,转头看夏堇,后者领她回梧桐院,一面解释,「三姑娘和四姑娘都是姑小姐启蒙教导认字的。」 谢满月这笑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转而哭丧,谢初幽都怕成这样,那她接下来该怎么办,想到了什么,谢满月慢走了两步,「夏堇姐姐,姑姑已经过了及笄,是否说亲了。」 夏堇摇了摇头,「姑小姐的名声极好,两年前来谢家说亲的人就已经非常多了。」 她没接着往下说,不过后头的话谢满月也能猜得到,说亲的人是多,谢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可依着姑姑的性子,大约是一个都没看上。 回到了梧桐院,谢老夫人正等着她一起吃饭,见她进来,笑着拉她到自己身旁,拍了拍她的肩,「累么?」 转头看谢老夫人一脸了然的模样,谢满月诚实的点点头。 「三丫头当初送去青儿那里启蒙时,第一天就跑到我跟前来哭了。」谢老夫人把这当成是一件乐事,当初谢初幽认字时才三岁,三岁的孩子对上当时十二岁的谢青衣,谢满月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姑姑柔声指导她正确坐姿时的情形。 「你倒是不错,之前并未接触,半日下来不见你喊累。」谢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请别的老师回来,未必又她用心。」 在这件事上,谢满月认命了,即便是再找别的女教老师额外教导,她还得去栖凤院学女儿家知书达理的规矩,两头扯不开去,不如一头扎着算了。 她想到的是其他,「祖母,除了岐山镇上,我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呢,我能不能出去走走。」 这渴求的眼神在谢老夫人看来和过去儿子求自己想出去走走时一模一样,谢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再过些日子。」 谢满月有些失望,她很想找机会回祁家看一看。 「先养好身子,下月初八齐家曾孙弥月宴,到时候你和祖母一块儿去。」谢老夫人想找个合适的时候把满月带出去,齐家弥月宴正好。 此时兆京中也传着谢家找回流落在外的孩子,若是在谢家大操大办未免正式过了头,齐家的弥月宴,关注点也不是谢家,如此带着也不显唐突,届时自然而然的认识了。 第10章 谢满月神情微怔,转而好奇的问,「祖母,那齐家的夫人是谁呢。」 「工部外郎陆大人之女,五品官家的孩子能嫁到齐家,那也算是她修来的大福气,齐家小子之前说的亲事可是祁大将军之女,眼看着要成亲,可惜了,年纪轻轻的。」谢老夫人叹了一声陷入沉思,并未注意到一旁的满月在听完这席话后瞬时僵硬的神情。 十一月初八,盛秋的兆京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 一早谢家这边就出发了,到谢家大半个月,这是谢满月第一次出门。 谢家和齐家交好多年,如今的齐老夫人又是谢老夫人的表妹,所以这次齐家的弥月宴,谢家出动了不少人前往。 谢满月与谢老夫人同坐一辆马车,小半个时辰后到了齐家,齐家大门口已经是宾客满盈,齐夫人见谢家人来了,跨出大门笑着把她们迎进去,「母亲盼着您呢,好长一段日子不见了。」 谢家几房都有人来,齐夫人把她们领到内院齐老夫人这边,屋子内坐着的人不少,大都是齐家熟识的。 齐老夫人一见谢老夫人来了,起身走了过来,拉住了谢老夫人的手乐呵呵的说道,「老姐姐,盼你来一回可不容易,来来,快进来坐,上茶。」 谢老夫人这年纪,一年到头都不会去参加几回宴会,被齐老夫人牵着到了上面坐下,谢老夫人始终拉着谢满月,这一引就把她带到了众人视线下。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犹如皓月,五官又生的剔透灵巧,穿着一身碎花小夹袄,脖子上挂着一块金镶玉的锁片,站在谢老夫人身旁,谢满月身上半点不见乡下来小村姑的气质。 「这就是满月吧。」齐老夫人和蔼看着谢满月,朝着她招了招手,待她到自己面前,更看仔细了,笑着打趣谢老夫人,「哎呦老姐姐,你家藏的这么俊俏的姑娘,今天才带出来瞧,是怕让人给抢走自己当宝了不是。」 齐老夫人这一问就是屋子里坐着的几家夫人好奇的,谢老夫人笑呵呵的拍了拍她的手,「就是我那三儿的孩子,找回来了。」 齐老夫人看了一眼旁边侍奉的丫鬟,继而重复着一句话,「找回来了好,找回来了就好。」等丫鬟把东西拿上来,齐老夫人从里头拿出了一对儿的小金镯,直接套在了谢满月的手上,「好孩子,这是姨婆送你的。」 谢满月看着这镯子眼神微闪,抬起头甜笑着看齐老夫人,「谢谢姨婆。」 「你看这丫头笑着。」齐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对谢老夫人道,「在这儿坐会,我让人去把孩子抱来给你瞧瞧。」 谢初华她们和齐老夫人请安,齐老夫人挨个儿都喜欢的很,也没冷落着谁,送出的东西也十分客气。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奶娘,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孩子,谢满月抬头,看到了一张熟人脸,陆凝雪。 「把孩子抱过来瞧瞧。」齐老夫人比谢老夫人年轻许多,身子骨好,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递给谢老夫人看,襁褓中的孩子紧眯着眼,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谢老夫人塞了个小红袋到孩子的衣襟里,这边陈氏拿了一块金锁片到面前给襁褓中的孩子挂上,一圈看下来,身上顿时戴满了东西。 兴许是屋子里太吵了,孩子醒了过来,张大眼睛看着,似是在瞧面前的人,齐老夫人对这个曾孙喜欢的紧,即便是这个孙媳妇让她不满意,抬头看陆凝雪,「不是说祁家要来人。」 陆凝雪恭敬的很,「干爹还没回来,祁家那边一早派人送了礼过来。」 正在逗孩子的谢满月倏地抬起头看她,干爹?谁是她的干爹。 陆凝雪接触到满月探究的神情,嘴角微莞,冲着她暖暖一笑,谢满月咧嘴一笑,转头看谢老夫人,「祖母,这个祁家是不是之前您说的祁大将军家啊?」 「没错。」谢老夫人点点头,谢满月心中更是一惊,祁家和陆家并不熟识,父亲怎么可能会认陆家的女儿为干亲,她在世的时从未听说过,除非是在她过世之后,可这也不可能啊。 看着陆凝雪一脸对祁家熟稔的神情,谢满月压下了心底的疑惑,等到前头齐夫人来请,一行人去往前厅,谢满月跟着谢初华她们到了孩子们呆的花园中,她问及夏堇,「夏姐姐,陆家和祁家关系是不是很好。」 夏堇摇了摇头,「不曾听说两家人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两年走得挺近。」 「那齐夫人怎么会是祁大将军的干女儿呢,在村子里,也得是两家人有些关系才会这样。」谢满月走慢了些,好奇的看着夏堇。 夏堇笑着解释,「听闻那齐夫人未出嫁时和祁家小姐是闺中好友,关系亲密的很,祁家小姐出事后齐夫人前去奔丧时还几度哭晕过去,祁大将军就这么一个女儿,兴许是为了念想,见齐夫人与祁小姐这般亲密就认了她做干女儿。」 谢满月眼底闪过一抹古怪,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过名叫陆凝雪的闺中好友,她们是认得没有错,十二岁那年她回兆京后认识了陆凝雪,参加宴会时有过数面之缘,谢满月也曾出手替她解围过几回,但两个人的关系远称不上是闺中好友,平日里更嫌少有单独的走动,她意外身亡时陆凝雪来祁家奔丧已经够奇怪的了,怎么可能还哭晕过去。 「陆家和齐家的亲事,听闻还有祁大将军在其中助了一把,否则以陆家的家世,齐老夫人未必看得上。」夏堇说完,谢满月脸上的神情已经不知怎么言喻了,陆凝雪这一招还真是高,左右祁家大小姐祁玥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能从棺材里跳出来说她是个骗子不成。 「那这齐夫人可真是福气呢。」谢满月笑了笑,夏堇点头,「是啊,齐家和陆家亲事定下后祁家还送了陆家颇丰的添嫁,兆京都在传呢,齐夫人是个有福的人,这回齐家添新,祁大将军虽不在兆京,送的礼肯定是不会少。」 谢满月硬生生停住了脚,思绪来回转着,耳畔又是夏堇的声音,「齐夫人待祁大将军也是不错,外头都说她是替祁家小姐在尽孝道。」 第11章 谢满月心里头堵着一口气,适才满腔的怒意被夏堇后来的那句话给浇熄了下去,紧捏着的拳头松了松,谢满月语气里添了一抹轻松,迈步往亭子那边走去,敛藏着神情,「那也是,齐夫人孝敬祁大将军也是应该的。」 谢满月而后在宴会时又见到了齐夫人带着孩子出来见客,远远的看到齐家少爷出现,夫妻二人站在那儿,郎才女貌,着实是般配的一对。 陆凝雪生的很美,娇小可人,柔柔弱弱的惹人疼爱,她微倚着齐皓轩,也不能倚的太明显怕齐老夫人看了心中不喜,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和齐皓轩一同笑着与今天前来的客人打招呼。 谢满月淡淡的收回了视线,两年后再看到齐皓轩时心中早已经没感觉了,唯一在意的是一些身份。 只是投注在陆凝雪身上的眼神多了几抹,爹又不傻,怎么会让她给诓骗了? 弥月宴后他们又在齐家呆了片刻,齐老夫人与谢老夫人有不少话说,把几个孩子带到花园暖阁内,谢初幽靠坐在窗边神情里显露出几抹无聊,「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祖母不容易来一趟,定是有许多话和姨婆说。」谢初华此时是个大姐姐该有的模样,端坐在那儿,见谢满月有些失神,关切了一句,「满月,你怎么了。」 「没见过世面吓着了吧。」谢初幽扭头过来刺了一句,「连哪个祁家都不知道。」 「所以往后三妹你得多带着我一块儿出去走动才行,这兆京中有什么人家得记住的,你也得告诉我,比如那祁家,陆家,否则别人说了我的不是,丢的可是整个谢家姑娘的脸。」谢满月噙着笑着慢悠悠的说着。 谢初幽脸色一峻,「陆家有什么好知道的,齐夫人就是个狐媚子。」 谢初幽脸上那小然愤懑的样子十分有趣,谢满月憋着笑,「此话怎讲。」 谢初幽一脸‘你无知’的神情,「她家世又不好,能嫁到齐家又不是得了姨婆喜欢才进的门,就是狐媚子,引的轩表哥喜欢她。」 七岁大的孩子说起这一套话来竟是头头是道,谢初幽小脸上满是认真,「她和祁家小姐那么好,怎么人家去世半年不到她就和轩表哥定亲了,我娘说了,往后千万不能和这样的女子交好,会吃大亏的。」 在谢初幽眼底,齐夫人陆凝雪就是在好友死后接收了人家未婚夫不说,连着人家的父亲都一并认了干亲,便宜占尽,还没人说她不是。 可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未免违和,不过是刚刚认全了字的年纪,脸上尽是青稚,还要老气横秋对多年后的婚嫁品头论足,谢初华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三妹,不可以这么说齐夫人的事。」 「有什么不能说的,她就是沾了祁家的光么。」谢初幽瘪了瘪嘴,撅过脸去。 「二妹,你初来兆京不知晓,外头传的一些东西未必是事实,谢家与齐家素来交好,祖母和姨婆也是如亲姐妹一般,关于齐夫人的事,三妹的话你不必在意。」谢初华转头看谢满月,温温和和的解释。 谢满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花茶,神情显得无所谓,「大姐姐放心,我只是好奇而已。」 此时齐老夫人院子这儿正说着另外一桩事,齐老夫人递了一张帖子给谢老夫人,「老姐姐,前些日子康王府托了人送的这张帖子,他家的二公子如今也有十八了,年纪轻轻出去外任,是个了得的年轻,明年回了兆京正是要议亲,我瞧着啊,和青儿正合适。」 谢老夫人合上帖子笑道,「是个年轻有为的。」论起家世,康王府的二公子,与谢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谁说不是呢,他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外几年,功绩也是不错,要不然就算是这帖子再多我也不会拿给你看。」齐老夫人又细说起康王府二公子的为人,不论是外头的评价还是从康王府里传出来的,秉性都是好的。 谢青衣的婚事一直是谢老夫人记挂发愁的事,不是说女儿没人要,而是登门说亲的人多,看上的没有。 如今齐老夫人又摆了这个,谢老夫人瞧着合适,心中也起了意,「我回去打听打听。」 「行,你啊回去再打听打听,到时候派个人来和我知会一声。」齐老夫人拍了拍帖子,两个老人家坐在一块儿又说了些其他的,离开齐府时已经是傍晚。 回到谢家后谢老夫人即刻就派了人出去打听,康王府在兆京外的回城,来去半日的功夫,三天后消息就送回了谢家。 谢老夫人和大儿媳妇说起此事,对康王府二公子的为人尚算满意。 「十五岁就过了应试,想必也是个聪明有才识的,青衣她平日里不也喜好风雅颂,与那康王府的二公子一定能相处的来。」就算是再多人踏破门槛一样的前来求娶,熬到了十六岁尚未说亲,也不是什么好事,陈氏巴不得小姑子赶紧嫁人。 「是不错。」谢老夫人点点头,「模样也是周正。」 「不是明年开春就能回来,以康王府的关系,在兆京得个差事有何难的,娘,好姻缘也得及时看准了定,康王府托了齐老夫人那儿来说,想必也是有这意向,这事儿还是早定了的好。」 陈氏这么说谢老夫人便有些不乐意了,「及时看准了定什么,难不成青儿她还会嫁不出去,等明年回来了再定这亲事也不迟。」 「娘,话不是这么说。」陈氏抚着她后背劝道,「您想啊,如今那康王府是一门心思想与我们谢家结缘,但若等到明年,咱们一没说不二没回应的,别人以为咱们故意拖着呢,谁家说亲不是图个你情我愿大家和乐,若是因此起了些芥蒂,岂不得不偿失。」 这道理谢老夫人明白,人不是嫁不出去,但好的也不会就在那儿就等你一个,「等侯爷回来再看看。」 「哎。」陈氏扶着她回内屋,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娘,连着数天好日头,玉溪阁那里已经收拾妥当了,瞧着这天儿还能好上几日,趁着时候可以让满月搬过去。」 第12章 「这么快。」谢老夫人坐下后显得有些意外,陈氏笑了,「娘,今个儿都月中。」 算起来孙女回来都已经差不多一月时间,谢老夫人原以为玉溪阁那儿还得收整上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 也是能猜想儿媳妇这么快办妥这事的缘由,谢老夫人让李妈从柜子里拿出了个匣子,打开来里面放着四锭白银,「既然收拾好了,你拿这银子去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添置新的,别拿府里旧的换。」 「那这银子也不该由娘这儿出。」陈氏眼角微抖了抖,玉溪阁那里如今添置的东西也不算是旧,只是府里有的就用着了,没去外头买新的而已。 「拿去,你掌这中馈,也不能让你为难。」谢老夫人挥了挥手,李妈把匣子递给陈氏,陈氏也只得收下,「那我这就去办。」 午睡起后谢满月得知此事,前去祖母那儿请安,谢老夫人正吩咐李妈寻丫鬟的事,瞧谢满月进来了,拉过她问,「这段日子何妈照顾你如何。」 「挺好的。」谢满月说了一遍何妈一天做的事,谢老夫人笑了,「那就让何妈跟着去,再把夏堇给你,等会儿你自己挑几个丫鬟。」 「用不着这么多人。」谢满月轻嘀咕了声。 谢老夫人不赞同地看她,「就得这么多人,往后你出去了身边定是得跟着一两个服侍,底下的人有底下人的教法,你做主子的不可与她们太亲近,得端着架子。」 「她们欺负不了我。」谢满月扬着笑得意的看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被她逗乐了,「傻丫头,你四叔可说了陈家村的事,哪有姑娘家鞋子都不要了和人打架的,往后是万万不可,你得治得住她们。」 谢满月懵懵懂懂的不太理解,谢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么聪明,往后就知道了。」 在乡下生活了九年的谢满月经历一个月填鸭式的教导,对如何制住下人这一点,她自然是不能融会贯通的运用,只是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还有谢老夫人提点着,并不太担心。 李妈很快带着十几个丫鬟到了梧桐院,谢老夫人让谢满月自己出去看,这都是从牙婆那儿买来后进府教了几个月后才往各院分配的丫鬟,七八岁的年纪,其中还有几个十来岁的。 谢满月只需要挑四个周身伺候的丫鬟,其余的府里都已经安排妥当。 「二姑娘,您看着挑,往后都是伺候您的人。」李妈笑着让她自己挑,带来前她已经都看过一遍,心中有数。 谢满月走下台阶,看这十几个人问,「你们谁识字。」 有三个丫鬟举了手,谢满月的视线落在中间那个身上,七八岁的年纪,生的圆嘟嘟的十分讨喜,「就你吧。」 之后谢满月又挑了三个,挑完之后人由夏堇带下去,谢满月回到了内屋捱到谢老夫人身旁,「祖母,我挑完了。」 「可还中意。」谢老夫人搂着她,谢满月点点头,「挑了个识字的,她可以陪着我去姑姑那儿,还找了两个力气大的,每天早起端水做活,不能太病弱了,最后我还挑了个机灵的。」 听着她童言稚气的话,谢老夫人笑着打趣,「你怎么知道她机灵。」 「看她眼睛啊,祖母,她眼睛转啊转的那么灵活,肯定机灵。」谢满月说的一脸笃定。 谢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脸,「对,我们满月啊也是个机灵的,看这双眼睛,最机灵。」 「李妈让我给她们取名字,我认字还不多。」谢满月后来想了想,春耕有农忙,家里都是照着时节来的,干脆就用节气给四个丫鬟取了名。 谢老夫人听她掰着手数着,还是挑着最好听的给她们取名,笑的合不拢嘴,抱着她连连说着聪明。 谢满月带去玉溪阁的人就这么定了下来,陈氏那边其实也安排了人,只不过经由到了谢老夫人这儿都给回了,往后是贴身照顾的,自然得是先认了主的好。 第二天一早谢满月就带着这个取名为谷雨的小丫鬟去了栖凤院,谢青衣早早就准备妥当了,阁楼里焚了淡淡的檀香,谢满月一进去,没瞧着桌子上的笔墨,却看到那儿架起来的两架古琴。 「往后隔天教你习字,这之中我教你琴棋书画,学一段日子你总能挑着一样喜欢的,届时再给你请师傅回来。」谢青衣觉得侄女很聪明,既是聪明的就不该浪费了,能培养出一些才识来最好不过。 可谢满月看着那古琴却有些发怂了,认字她本来就会,装着不会学的快一些,不日就能赶上,可这琴棋书画,过去可真是把她折腾的不轻。 抬起头看谢青衣,谢满月喊了她一声正欲拒绝,谢青衣已经过来拉起她的手走了过去,让她坐下,牵着她的手覆在了古琴上,指尖一勾,清脆悦耳声响起,谢青衣看着她一双生的漂亮的手,怀念着口吻,「你这双手和你娘的很像,我还记得当年家宴时,你娘弹着一曲西风月,你爹他吹箫伴奏,那一幕,至今难忘。」 谢青衣对谢满月充满了期望,仿佛是要她成为兼备父母德才之人,松开了谢满月的手,谢青衣坐到了旁边的墩子上,双手轻落于琴上,第一声出,继而那乐声如流水一般从她指下跃现。 一曲毕,炉子里的熏香还在冉冉升起,余音绕梁,谢满月低头看自己手下的古琴苦笑着,这回是真逃不过去了啊。 屋外一个丫鬟匆匆入内,谢青衣神情微凌,「不是吩咐过了,不许进来打搅。」 丫鬟低着头,声音很轻,谢满月还是听见了,「小姐,听闻那康王府请了人前来送帖子了,是替康王府二公子来的。」 谢青衣带着丫鬟到了阁楼外,余下的话谢满月听不见了。 再见到谢青衣进来,她已经是如常的神情,笑着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诗集交给满月,「今天先到这儿,你拿回去看看,明日还是这时辰过来。」 谢满月乖乖起来,带着谷雨离开了栖凤院,回到梧桐院时,谢满月见到了到访的客人,康王府金家二房的夫人。 第13章 分家后金家大房继承王府,二房留在兆京,齐府那帖子也是金夫人送过去的,眼看着等了好几天,金夫人干脆到谢家来拜访这一趟,饶是求娶,诚意也得足一些。 谢老夫人让谢满月和金夫人问安,之后何妈带着她回了内屋,门口和堂屋也只隔了屏风,堂屋中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进谢满月的耳朵里,她干脆拿着诗集,直接坐在了门口附近的桌子旁,要听也得听全了才是。 何妈笑着替她把点心端到了桌子上,谢满月举起诗集,眼神在书上,耳朵可紧向着堂屋呢。 康王府的诚心求娶的态度也是让谢老夫人觉得舒服,打听来的人品秉性都不错,又和谢侯爷商量过得知这其中利害,谢老夫人看着金夫人,「咱们都是盼着好的,你且先回去。」 这算是半应下了这件事,金夫人笑盈盈的又和谢老夫人聊了些其它,留下抬过来的上门礼,离开了谢府。 正是两家人都觉得这婚事能成时。 金夫人前来拜访的第四天,谢老夫人准备着派人去齐家和齐老夫人知会一声,由她出面去应这事时,一直安静什么都没说的谢青衣忽不答应了。 其实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早在一年前,谢青衣刚刚及笄时就有一桩很不错的婚事摆在谢家眼前,门当户对不说,男方秉性还十分的好,家中有祖上传下的规矩,娶亲七年无后方可纳妾,可当时谢青衣也没答应。 梧桐院的堂屋内,谢青衣坐在那儿,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十分端庄气质,可眼底的坚持也是不容置疑,她看着谢老夫人,「娘,女儿觉得这康王府并不是什么好归宿。」 「嫁的不是康王府,是康王府的二公子,将来那康王府也是由世子继承。」谢老夫人劝着她,「青儿,娘何时不为你好,这婚事错不了,年纪轻轻的有这作为,又是个肯担当秉性好的,将来也是会待你好。」 「他是个有担当的。」谢青衣不否认康王府的二公子这品德,却又摇着头,「他让卖身葬父的姑娘留在府中,虽说没碰也没说要纳妾,可是娘,清白姑娘在他府上一住就是一年多,他到底是要自己纳了做妾还是要把人家给嫁出去呢。」 短短四五日的功夫,谢青衣就把康王府二公子的为人给打听了个透彻,连着外任这两年的事儿都给打听了清楚。 谢老夫人也知道这件事,只是她和女儿的看法不同,「这不正是说他是个心善的,早时金家夫人也说了,那姑娘如今十三四的年纪,明年回来是不会带来兆京,寻个合适的人家给点嫁妆就嫁了,没想纳妾。」 「娘,若是她定是要跟着来呢,他是不是就也随了她带回兆京,若是这姑娘寻死觅活要留在府中,最后不也随了她。」谢青衣神情淡淡的,说的并不是关乎自己的事,「娘,善心是没有错,但也有分寸,一个男子独身外任,起了善心施了银两那是好事,但不该姑娘在门口求了就让她进府,不该姑娘不肯走就继续留着,那只是一个罢了,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呢。」 康王府二公子初到时见到这可怜的姑娘卖身葬父,起了善心就给了些银子,让她安葬了父亲,结果这姑娘就上门来报恩了,说是做牛做马都愿意,怎么赶都赶不走,金世靖就把她留在了府中当差,那姑娘不愿意走,他也就任由她了,这听着也不是一件大事,只是谢青衣说着说着这就变成了一件大事。 「青儿,后院大事都是主母做主,留谁不留谁都是你说了算的。」一家后院,主母要发落一个丫鬟还不是直截了当的事,谢老夫人觉得女儿看的地方太小。 谢青衣却觉得这能延伸出来的问题太多,「娘,就因为这个,往后亦是要多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在女儿看来,康王府二公子人虽好,却不是个果断的人。」 谢老夫人定定的看着谢青衣,随后叹了一声,「青儿,他们都入不了你的眼,你究竟是想嫁什么样的人。」 人无完人,鸡蛋里挑骨头的哪里还能选出中意,谢老夫人又不愿意逼着女儿出嫁,这年近四十才得来的一个宝贝闺女,夫妻俩心尖里疼着养大,到头来,为这婚事可愁了一头白发。 「娘,女儿的要求并不高。」谢青衣端着杯子,起伏的姿势优雅动人,「像三哥待三嫂那样,若是不如意的,女儿宁肯不嫁,若是家中因为我尚未出嫁影响到初华她们的婚事,我可以立女户。」 堂屋里半响都没有动静,谢老夫人恍若一下老了几岁,最终摆了摆手,谢青衣起身行礼,离开了梧桐院。 片刻后谢满月才冒着头从屏风后出来,见谢老夫人懒懒的靠在那儿,轻手轻脚到她身旁,挨着她坐下。 谢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伸手揽住她,「都听见了?」 「没听全。」谢满月诚实的点头,祖母和姑姑说话的声音并不轻,她想不听见都难。 谢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往后你啊,可不能像你姑姑,更别像了你爹,这些性子都是随了你祖父,一个比一个厉害。」 「姑姑说爹和娘都很优秀,让我好好学呢。」谢满月一说完,谢老夫人笑了,「这不假,就是你爹那性子,要不是遇上你娘,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你。」 「姑姑是不是觉得康王府的二公子不好。」姑姑有多挑剔谢满月这一月多来早就体会深刻了,就是喝的花茶之中连多半寸的杂梗她都不乐见,凡事都想要追求尽善尽美的姑姑,在选夫婿上更不可能马虎了事。 「她啊这么多年就夸过几个人好,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你爹,还有一个是云游的诗人,如今早已归隐山野去了。」 「姑姑一定是先看到了康王府二公子不好的地方,然后她就看不到他好的地方了。」谢满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以前隔壁柱子家捡来一只跛脚的猫,柱子嫌它跛脚就把它扔了,其实它可会抓老鼠了,但是柱子觉得它跛脚了就比不过别的猫,不肯要它。」 第14章 谢满月的比喻显得粗糙,但也就是这么个理儿,盯准了不好的地方就难看到别人好的一面,而缺点是可以无限放大的,到最后便不能容忍。 谢老夫人慈爱的摸着她的头,语气轻和,「就算是当今圣上都不是尽善尽美之人,待你长大了,好的坏的都得看,这边看,还得权衡着,利弊之处都放心里,好好琢磨。」 「祖母您不用担心。」谢满月起身替她捏着肩,「您说爹也是挑剔的,他就遇上了娘,姑姑也一定能遇上如意的人。」 第二天谢老夫人还是派人去齐家送了话,婉拒了和康王府的婚事,这边谢满月终于求的谢青衣带她出去,晌午出门,坐着马车谢青衣带她到了集市河畔的一间茶坊。 连着许多个好天气,趁着这时候游河的人也不少,从茶坊楼上往下望能看到许多租船游河的人。 过了一会儿,门口那儿有响动,一个装扮明丽的姑娘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两个丫鬟,看到谢青衣已经到了,笑着坐下,「刚出门时遇着些事,这才迟了。」 「我也刚到。」谢青衣替她斟了一杯茶,秦可蓉端起来看向谢满月,「你就是满月吧,青衣和我提过两回,你也别叫我姐姐,叫我姑姑得了。」 谢青衣嗔了她一眼,「就喊姐姐,叫我占了便宜。」 谢满月难得看到姑姑这么开心,眼前叫秦可蓉的女子是二长公主的女儿明巍郡主,当今圣上是她的亲舅舅,父亲又是秦公府的嫡长子,身份尊贵的很,和谢青衣十分交好。 秦可蓉看起来很好相处,和谢青衣说了几句即刻命人拿出了几个锦盒送给谢满月,里面放着偌大的两颗宝石,只打磨了边角,底下覆着可以拿出来摆放的脚,秦可蓉笑道,「拿着玩,我是俗人,没你姑姑来的雅致。」 秦可蓉身后的丫鬟又拿出两封信放到桌子上,「这是新打听来的。」 「我娘派人去了齐家,回绝了。」 「这么快,就只那一件事老夫人就顺了你的心意,亏我还派人多打听了些过来。」秦可蓉拆开信放在谢青衣面前,指了指,「还有更有趣的事。」 关于康王府二公子的事都是秦可蓉替谢青衣打听的,公主府里能使的人多,消息来得也快,康王府二公子金世靖的底被摸了个透。 秦可蓉哼笑了声,「康王府上还有个可怜的表妹呢,从小寄养在康王府,和这二公子的关系很好,与我们一般年纪,还未说亲,就盼着他外任回来,我说康王府里怎么从未见过这么个小姐,瞒的真是牢,要不是认识个内院出来的老妈子,谁能知道这事。」 谁家都有点私底的事,亲戚中家道中落,遭遇意外从而只能寄人篱下,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秦可蓉脸上那不屑的神情瞧着是反应过度了。 谢满月后来才知道,明巍郡主之所以这么痛恨这表哥表妹一套的事儿,是因为她自己被坑过一回,已经定了的亲事,大闹一场后取消了婚约,从此以后她就极看不惯这些。 坐了一会儿谢满月呆不住了,一手托腮看着谢青衣撒娇,「姑姑,我想去集市里走走。」 谢青衣抬头拨正她的姿势,见时辰还早,答应了她嘱咐,「让夏堇和碧珠跟着你去,别走远了。」 谢满月忙端坐身子,点头承诺,「好,不走远,我就去集市里看看。」 出了茶楼,车水马龙的集市,这儿离将军府很远,不过离祁家的铺子还是很近,谢满月朝着集市往北的方向走去,一路还停了几回买东西,终于走到了一间挂着双牌匾的铺子门口。 仰起头看到水月轩三个字,谢满月神情怔了怔,门口迎客的伙计笑着逢迎客人。 谢满月走进铺子,有伙计前来招呼,谢满月看着铺子里摆放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转头看伙计,「这里不是祁家的铺子么,怎么门口的牌匾都换了。」 瞧着谢满月虽然年纪小但衣着不俗,伙计也不敢怠慢,迎着笑说道,「这位姑娘有所不知,一年前多之前这间铺子就被祁大将军送给陆家小姐当做陪嫁之礼了。」 陆凝雪这名字再度越现,谢满月眉宇微蹙,不过两年的时间,认这干亲的身份,陆凝雪到底得了祁家多少东西,连爹给她备嫁用的铺子都给了她。 谢满月挑了两朵簪花,从这个伙计嘴里听到了不少关于陆凝雪的事,她过世奔丧,头七,七七,百日,周年,陆凝雪必到,到了也必是伤心,这伤心的程度就跟死了亲爹一样,活似祁家大小姐是和她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认干亲后她也做的十分到位,祁大将军在兆京时隔三差五去祁家看望,安慰失去爱女的祁大将军。 祁大将军不在兆京时,连着去年坟头扫墓都是陆凝雪代去的,这一份情,说出去让多少人动容了,没了个亲闺女,有个这么孝顺的干闺女也算是弥补。 祁玥去世半年不到,陆凝雪就和齐皓轩订了亲,而后第二年成亲,祁大将军就用这间铺子,加上一些物什送给陆凝雪陪嫁,这两年来七七八八的东西还真不少。 谢满月就是不信,自己爹还能傻到这份上,陆凝雪说什么就信了,她们好没好到那份上,外头打听不到,她身边伺候的人总清楚,红俏和茉莉两个丫头精的很,怎么可能让这事发生。 谢满月是越想越来气,没把握好手下的力道,把簪花给捏扁了。 直到手心里传来扎疼的感觉,谢满月松开手,看那伙计紧盯着自己,指了指已经坏了的簪花,「这个也要了。」 生怕谢满月反悔说不要,伙计赶紧拿过去让掌柜的算银子,夏堇付过银两后跟着谢满月出铺子,顶着好日头,谢满月的心情跟下着狂风暴雨一般,怎么都好不起来。 一路回去,谢满月没心思买东西了,夏堇和碧珠也觉得奇怪,刚刚二姑娘不是还挺高兴的。 快到茶楼时,谢满月前头出现了两个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谢满月抬起头,正对上和孙赫明探究的眼神,一下没收住,谢满月瞪了他一眼,「你看什么看!」 第15章 孙赫明一怔,这说话的语气怎么让他觉得有些耳熟,再回神去看时谢满月已经收敛起了神色,同是探究的看他。 「在下孙赫明,请问你是否谢家二姑娘。」孙赫明接触到她澄亮的双眼,总感觉被这小丫头看出了什么,轻咳了声又问,「谢家小姐是否你的姑姑?」 谢满月刚刚之所以脱口而出,那是见到孙赫明的不自觉反应,因着两家都是武家,孙家和祁家素来交好,她和孙赫明从小就熟识了。 小的时候她顽劣,不爱学针线,孙赫明又练过一些拳脚功夫,有一段日子见面了总是要比试,只是每回骑射输给自己之后总是拿她是女子,所以他好男不跟女斗来掩饰他不如自己的事实,时间久了,谢满月对他就没好气。 听他提起姑姑,再看他那书生文气的打扮样,谢满月眨了眨眼睛忽然笑嘻嘻的看着他,「你爱慕姑姑。」 眼前的小丫头鬼灵精一样点穿了他的心思,孙赫明脸颊可疑的红了,他怎么觉得这个谢家流落在外刚找回来的二姑娘并不好哄,之前是谁说乡下带回来的比较单纯好哄骗,让他可以在谢家二姑娘这儿下手的。 他忖思这半响,谢满月心中早就转了许多回了,也许就凭着这个,她能让他帮她做点事。 孙赫明正欲开口,碧珠好心的劝道,「孙少爷,若是让小姐见到您又跟着她,她非但不会有好意,还会对你生了厌的。」 孙赫明本还跃跃欲试的神情一下丧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茶楼上,对碧珠也是好脾气的很,「碧珠姑娘,前些日子我听闻康王府来谢家说亲了。」 「孙少爷,此时莫要胡说,康王府没有前来谢家说亲。」碧珠否认此事,要是外面都传康王府来谢家说亲了,别人还以为小姐要嫁去康王府。 孙赫明点点头,笑了,「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谢满月看他一副高兴的样子,嘴角微仰,「就这还值得你这么高兴。」 孙赫明目送她们前去茶楼,不免有些沮丧,他原以为谢家找回来的二姑娘是个好摆平的,孩子嘛,哄一哄总能套出些话来,可没过三回合就败下阵来了,还让她嘲笑了自己! 这边快走到茶楼门口,谢满月回过头看他,孙赫明已经带着小厮离开了,收着神色谢满月问碧珠,「碧珠姐姐,这个孙少爷是不是爱慕姑姑。」 「爱慕小姐的人也不止他一个。」碧珠想了想,「不过孙少爷是我见过为小姐想的最多的一个。」 两年前宴会一见,孙赫明对谢青衣的爱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但他没有像别的爱慕者一样赠礼授物,而是直接上谢家说亲,结果可想而知,被拒了。 「孙家前前后后说了三次亲,小姐参加的宴会孙少爷也都在,不过他从不会借故到小姐面前显摆什么,就是默默的看着,像今天这样,小姐外出,他若是知道了定会跟来,远远的瞧一眼,连着我都佩服他了。」论这么多爱慕者,碧珠对孙赫明的评价算高的了,毕竟他以小姐的声誉为重,从未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印象中的孙赫明并不是这么细致的人,家中习武,他都能算半个粗人,但是谢满月能肯定一点的是,孙赫明是个极有毅力的,他的秉性,从孙家看到他,都是好的。 谢满月脸上的笑意更甚,看刚刚那样子,孙赫明似乎是想透过自己讨好姑姑。 回到茶楼里,谢满月把簪花送给秦可蓉和谢青衣,讨好的坐到谢青衣身旁,「姑姑,我们下回什么时候出来。」 「还没回家呢你就已经想好下次了?」秦可蓉笑着逗她,谢满月认真的点点头,「是啊,刚刚我在街上看,好玩的地方可多了,下次还要来。」 谢青衣笑着摸摸她的头,「真把你闷坏了。」 话未落,这边窗外传进来了一阵琴声,谢满月抬头看去,就在窗外的河畔,那儿正缓缓驶来一艘游船,琴声正是从游船里传出,待到游船侧对着驶过这边窗口,船舱内几个人的模样从窗户这边看清晰可见。 是三个年轻的公子哥,其中一个人还在抚琴,谢满月扭头想说什么,却看到姑姑有些失神的看那游船,心中警铃一响,旁边的秦可蓉先出了声,「青衣,你可别觉得魏王世子是个好的。」 谢青衣的神情有一瞬的失落闪过,很快她摇了摇头,「你说什么呢。」 秦可蓉太了解好友什么喜好,魏王世子生的俊朗,琴棋书画的技艺又颇高,几年来风花雪月的日子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姑娘,偏生谢青衣就是好这口,不来招惹也就罢了,真要来招惹,秦可蓉还真不敢保证青衣不中招,「我说啊,前些日子那魏王世子刚刚纳了个小妾,画舫的,距离上一回他纳妾只不过隔了两个月的时间,世子妃都还没娶进门,后院已经住了一群莺莺燕燕,谁嫁谁倒霉!」 秦可蓉最后一句咬的重,额外的在提醒谢青衣。 谢青衣嫣嫣一笑,「魏王世子如此这般,真要是把心思独落在一人身上,定是另一番光景。」 「不可能!」秦可蓉直接否定了谢青衣的说法,「除非天下女子死绝了。」 秦可蓉这一句说的够狠,可也不无道理,谁都抱着他浪子回头的一天,可一个喜欢莺莺燕燕的人,要他为了一个人舍弃这些,可能性几乎为零。 也许是非遇见不可,从茶楼里出来,她们遇到了下游船上岸的魏王世子一行人。 挺拔的身高,英俊的模样,一身白色锦衣衬的魏王世子更显潇洒,他看到了秦可蓉,笑着打招呼,「表妹,可正巧,你也在此。」继而看向谢青衣,笑容里带上了一抹欣赏,「谢姑娘,闻名不如见面。」 谢青衣微微颔首,秦可蓉拉着她走到马车边上,不待多说几句就把谢青衣送上了马车,「改天我来找你。」 谢满月蹬上马车,夏堇和碧珠随后坐了上来,这边魏王世子还笑着望她们,谢满月退身到马车内,转头看姑姑,刚刚她自己上马车的她都没开口教导自己,这得失神成什么样儿啊。 第16章 谢满月掀开另外一边的帘子朝街上看上,在对面铺子那边的小巷子口看到了孙赫明和他随身的小厮,孙赫明的视线直勾勾的看着马车这边,自然也看到了掀开帘子的谢满月。 谢满月咧嘴一笑,冲着他眨了眨眼,孙赫明一怔,再看过去帘子已经拉下来,马车走了。 乍一看,他怎么觉得那神情有些眼熟呢。 回到了谢家满月就向谢老夫人打听起孙家的事,一面剥着碟子里的香果壳,攒了一小碟后献宝似的递给谢老夫人,「祖母,我今天在集市上看到孙家少爷,我看还看到了魏王世子。」 「祖母不吃。」谢老夫人不吃,谢满月就拿了一颗凑到她嘴边要喂她,这本是三四岁孩子做的事,谢满月做的不亦乐乎,谢老夫人也惯着她,张口吃下香果,一面拍拍她的额头,「今天走去哪儿了。」 谢老夫人什么都不缺,就缺个人能时常陪着自己说说话,谢满月把集市上的事儿都说了个遍,谢老夫人笑了,「那孙家啊,对,上门说亲三回了,孙夫人也是个利爽的人,虽说家世还差一些,但孙家几代忠良,也是不错的良选。」 谢满月一听,祖母这儿有戏,抬头眼巴巴看着她,「那要是姑姑嫁去孙家,祖母你觉得好么。」 「傻孩子,祖母说好也不够啊。」谢老夫人语气里几分无奈,谢满月又凑了一颗香果,心里头扒拉着算了几回,祖母觉得好,若是姑姑也喜欢,这不就成了么。 于是她恭维谢老夫人,「祖母说好那就好,村里老爷爷说了,长辈们说的话都是有经验和道理的。」 谢老夫人一怔,继而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看向守在一旁的李妈,笑的合不拢嘴,「你看这孩子,谁说她不懂事,道理一套一套,我看啊,比谁都知礼数。」 就是二姑娘回来的这一个多月,老夫人的心情好了许多,李妈也高兴,笑着附和,「姑小姐都夸二姑娘学的快,聪明。」 「好,好。」谢老夫人收了笑,脸上还带着愉悦。 门口丫鬟进来禀报,说是玉溪阁那儿都已经收拾妥当,谢老夫人示意李妈,后者去了内屋,抱了个小黑箱出来。 黑箱放在了谢满月面前,打开来,里头分了数格,零碎的放着碎银,金裸子,还有白银锭和银票。 下格一个锦盒内打开是满满一盒子的珍珠,成色有好有坏,好的看润色也能值个一二两,谢老夫人一样样拿出来教她,「打赏下人的,送着小玩样,自己住一院了得有个替你看账拿钥匙的人,但是也不能全给了,院子里所有花销进出,你这做主子的心里头得放着一本帐。」 谢老夫人为谢满月考虑的很周全,怕她还不适应,一样一样慢慢的讲给她听。 因为娘亲早逝的缘故,谢满月从小到大并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去持家,如今谢老夫人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对她而言是另一番滋味。 谢满月抬手揉了一下眼睛,鼻子酸的厉害。 第二天一早,依旧是好天气,梧桐院这边忙了半个时辰有余,来来回回数趟又搬了不少东西去玉溪阁,谢老夫人还额外让人把自己屋子里的雪花瓶也拿去了玉溪阁。 陈氏和范氏都去玉溪阁看了一趟,范氏眼瞅着进进出出搬来的东西,语气里止不住的酸味,「幽儿搬着独住时可不见老夫人这么宠过。」 「娘给的还不止这些,私下贴了几百两让我添置,估摸又自己添了些给满月。」陈氏如实的陈述,半响笑了,「大约是想把这些年的都给补上,我那儿都还没出,这边的一些都是梧桐院里送来的。」 不论是谢老夫人出还是公中出,都意味着以后府里其他人分到的要少了,范氏瞧着窗台下放上的几盆花,不止语气酸了,整个人都快透着酸劲。 那边玉溪阁院门口一个丫鬟匆匆跑过来,到了范氏身旁靠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了一串,范氏原本是蹙着眉头的,越听越是舒展,最后她看着陈氏,话中有话,「大嫂,这若不是咱们谢家的孩子,你这段日子可不就白忙乎了。」 「这话怎么说。」陈氏回头看她,「都已经认祖归宗了,不会有错。」 「那可说不定。」范氏扬长着声音呵了声,「难不成假的也继续往下认。」 陈氏笑了笑,没往下搭她这句话,而是吩咐人把假山下的清一清,范氏闪烁着神情,一转身,带着丫鬟先行离开了玉溪阁。 谢满月来的时候玉溪阁里就剩下何妈她们了,内屋外屋加起来四个丫鬟,玉溪阁里还安排着两个婆子,三个差遣做活的小丫鬟。 玉溪阁进来后主屋进去分着左右两个内间,左边是谢满月的寝屋,右边辟了做书房,主屋右侧一排两大一小的小厢房,后头还有两间小屋子,院子里半面靠墙,半年依着谢家内院的小池塘,和栖凤院一样,搭着假山,还另外建了个小亭子。 主屋内除了谢老夫人派人送来的,其余的东西都是新的,谢家养闺女讲究的很,且看谢青衣的栖凤院,就算是没她那般子打理也是十分的讲究。 谢满月把账的事交给了夏堇,让她带着霜降,内屋中谷雨和霜降两个人守着,外屋由白露冬至看着,婆子和差遣小丫鬟进不得主屋,都由何妈一并看管,又清点过谢老夫人那边送来的东西,等到谢满月全部过目,已经是傍晚。 何妈端了她爱吃的甜羹进来,谢满月这会儿才彻底清楚这谢家上下的一些规矩,除去下人们遵守的,各方各院的小姐少爷,每月银子支取,丫鬟等分,细碎之处连着冬日里的细炭就有确数。 「姑娘,大姑娘她们来看您了。」门口夏堇通禀了声,谢满月让她去端一些茶果点心来,谢初华和谢初幽他们走了进来。 「大姐姐,三妹,四妹。」谢满月起身笑着迎她们进来。 先走进来的是谢初幽,她先是在屋子里看了一通,继而落在了窗边架子上摆放的大瓷花瓶,嘴角一撅,「这不是祖母屋里的东西么。」 第17章 就是坐下后谢初幽还是在打量屋子,又看到柜子上放着的玉雕琢,语气更甚,「那也是祖母的,二姐姐,你这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祖母的东西,都听有些地方来的人眼高手低,还贪小便宜,真不是假的。」 「屋里单薄,祖母看着添置的,三妹你看,我那床头柜子上还缺两样,不如你给姐姐添几样?」谢满月笑着回她,谢初幽轻哼了声,没有往下接。 谢初华开口打圆场,「乔迁之喜,自然是要给你添置了,长辈们不与我们混着闹,祖母那儿也说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聚在一块儿吃一顿,算是给二妹庆贺这乔迁。」谢初华说完,她身旁伺候的丫鬟就拿出了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只竹雕瓷的笔筒,翠绿的筒身跟镶嵌了玉似的十分漂亮。 谢初华拿出来后谢初寒也送了个笔架,轮到谢初幽,她鼻息下又哼了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锦袋放在了桌子上,扔了重了些,发出闷响。 「三姐,这里头什么东西。」谢初寒仗着年纪小,伸手直接拿过了锦袋好奇的翻开来,里面是长方形的一块玉石,透色之下隐隐可见翠绿,润色的很。 「姑娘家谁没有印章,我三岁的时候就有了,我送你这玉石,自己拿去雕。」谢初幽哼哼着说道,「别让人知道你连个印章都没有,丢人。」 谢满月抬起头,忽然发现谢初幽气鼓鼓又死不承认她是谢家人的模样还挺可爱的,伸手把玉石拿在手中,谢满月扬着笑意,「多谢。」 谢初幽脸色微变,站了起来连茶都不喝了,气鼓鼓的跺脚,「我不吃了!」甩手离开了主屋。 「二妹,三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谢初华端着杯子垂了垂眸,也没说派个人追出去劝一劝。 谢满月转头从窗外看到谢初幽离开玉溪阁的身影,转头笑的不甚在意,「三妹走了,大姐姐说的乔迁不如改日再聚吧,总是要等人齐了,你说是不是。」 谢初华神情微顿了顿,转而脸上浮着一抹恬然,「二妹说的是,等休沐日,都休息了再聚。」 谢满月搬到玉溪阁的第二天,谢家几房人都有所表示,其中谢家四房和谢青衣表示的最多,谢满月额外求了四叔告诉她怎么写信送回陈家村,她的四个丫鬟里面,霜降的年纪最长,合适偶尔替她出府。 谢满月心里筹谋着有机会再出去一趟,最好是能找着一个消息灵通的能传话。这天一早,谢满月起来后准备去谢老夫人那儿请安,匆匆从厨房回来的何妈神情有些不大对。 「何妈。」谢满月唤了她好几声,何妈回过神来替她穿好衣服,又似是在端她的样子看,谢满月自己扣上了扣子,从坐榻上下来叫了夏堇进屋,「把纳好的鞋子带上,跟我去祖母那儿。」 「姑娘,把这戴上。」何妈取过梳妆台上的牌子,细细的替她捋顺了绳子,「今早天未亮的时候谢家大门口来了个老妇,说是以前在三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是姑娘的奶娘。」 去梧桐院的路上谢满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即便是奶娘找上门来,何妈的反应也显得有些奇怪。 快到梧桐院时,谢满月遇上了同是前来请安的谢初幽,后者瞧着谢满月时那笑意,更是得意中带着不屑,话都不说了,哼了声越过谢满月直接进了梧桐院。 谢满月顿了顿脚步,走进梧桐院,门口的守着的妈妈见她来了,领着她进主屋,这一进,屋子里坐满了人。 来了一个多月,谢满月第一回见到这么人齐的请安。 谢老夫人朝着她招了招手,谢满月走到她身旁,语气里带着疑惑,「祖母,今天是有什么事儿么。」 「二伯娘给你寻着了个人。」范氏坐在那儿满脸的笑靥,示意丫鬟去带人,过了一会儿,那边门口进来一个妇人,微佝着身子,看着年纪并不大,就是操劳的似个老人。 来之前何妈说今天一早有老妇人上门来说是她的奶娘,不用说谢满月也知道眼前的人是谁,抬头看范氏依旧是笑盈盈的样子,谢满月依旧是疑惑,「谁?」 「就是你的奶娘啊。」范氏说完看向谢老夫人,叹息着,「娘,小叔子去钦州找满月的时候仲仁他其实也在找,前些天才确信此人的的确确是三弟妹身边照顾满月的人,当初袁州大乱,她抱着孩子和三弟三弟妹他们走散,这些都确认过了。」 谢老夫人搂着谢满月看这妇人,语气冷凌,「走散了怎么不带着孩子回兆京,就算是找不着人也该去官府里呆着。」 妇人跪下来,声音沙哑低沉,「老夫人,当时抱着姑娘和夫人他们走散后已经出城了,到处都是乱民,官兵见着可疑的就不问青红皂白抓了打,举目四周根本没有人帮,后来是被官府的人赶着离城越来越远。」 按着这个叫许娘的妇人所说,当年袁州城大乱,谢仲伯带着刚生产完不久的妻子和早产的女儿在出城中被挤散了,许娘抱着孩子找不到谢仲伯和贺氏,还险些被当成乱民抓起来打,混乱中她抱着孩子越走越远,随着那些被官兵赶走的人群远离了袁州城。 一个妇人带着刚出生没几天嗷嗷待脯的婴孩,身上有没有银子,不论去哪儿都是弱势,当时他们这群人已经流落到了钦州,许娘还受了伤,孩子险些被抢走。 「老夫人,奴婢自知有罪,实在是没有法子,回不去袁州也到不了兆京,身无分文,能当的东西全都当了,因为受了伤感染了风寒,怕害了姑娘,连奶水都不敢给她喂。」许娘抬起头,明明是和何妈差不多的年纪,可看起来像是还要老上十几岁,满是皱纹的脸上横着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后来也不知道到了哪里,累的抱不动了,想去林子里找点吃的,见四下无人就把姑娘放在了草堆中,没想到回来后人却不见了。」 屋子里安静的很,尽是许娘凄凄的哭声,谢老夫人听到这些话心中起不了半点同情,「你把才几月的孩子放在草堆里,不见了又不去找。」 第18章 许娘不再解释,只是磕着头,她当时确实没想去找,穷途末路时让她把孩子丢了她做不出来,可真当孩子不见了的时候,她心中是如释重负的感觉,解脱了。 她也盼望着是个好人家把姑娘捡走,不论是什么样,都比跟着她要好,当时她那个样子自己都快要活不成了。 后来许娘在路中晕倒,被人救了回去,醒来后她怕被谢家人找上门来,不打算回兆京,也不打算回自己的老家,而是在钦州偏僻的一个村子里住了下来,嫁给了一个猎夫,这九年来和那个猎夫生养了两个子女,可实际上,许娘在袁州老家那儿还有一双儿女。 谢老夫人再问起来,许娘能准确的说出谢满月当年被捡时身上的东西,还有她背后的胎记,范氏此时凑上话来,「娘,仲仁派去的人从袁州找到了钦州,时间还比小叔子找的长了许多,我们把许娘带回袁州老家认过了,确实是三弟他们当年在袁州找的奶娘。」 若是许娘把谢满月拉扯大,最终认回谢家,那她就是莫大的功臣,可当年她等于是半抛弃了她,既没有往官府寻出路,也没想办法回袁州去,就是那一月多的日子里,身在袁州的儿子和儿媳妇相继离世。 谢老夫人沉凝的脸始终没有说话,一旁的陈氏看着许娘,「那你如今过来又是为何?」 许娘凄凄然看着谢满月,「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二姑娘,谢家找到了她,我来看看她,当初夫人早产,二姑娘生下来的时候猫一样小,跟着我奔波那几月更是没吃过一顿好的,当初过来看诊的大夫说二姑娘怕是有和老爷一样的毛病,我原以为她活不下去。」 许娘话未说完急忙忙地摇头,颤抖着手忙抹眼泪,又哭又笑,「瞧我说的,姑娘如今好好的就好,如今活的好好的才最要紧。」 屋子里的人脸上神情皆有变化,范氏的反应极快,「许娘,你说大夫看诊说满月也有和三弟一样的病?」 许娘缩了缩,「夫人早产后请大夫来看,大夫说,姑娘先天身子就羸弱,又因早产缘故,定是得细心照顾才行,否则极容易夭折。」说完了,她又似感恩老天,激动的看着谢满月,「如今看到姑娘好好活着,可真是奇迹。」 什么时候补刀适宜,此时再合适不过,陈氏侧过脸来朝着谢老夫人,语气里有一抹质疑,「娘,大夫说了满月的身子不错,可没什么先天遗留下的毛病。」 听起来是质疑许娘话的真假,实则是在质疑满月身份的真假。 范氏做了这么多,也不止就说这么两句,她站起来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最终落在谢满月身上,语气柔柔的建议,「娘,不如让许娘好好看看,这么说虽不应该,但那毕竟是三弟和三弟妹的孩子。」 屋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谢满月脸上的笑意早敛下去了,她冷冷的看着这个许娘,「按着你这么说来,我活着是奇迹,死了才是正常。」 许娘身子抖了抖,忙摇头,哭的可怜,「怎么会,二姑娘,您活着是莫大的幸运,能活下来是莫大的幸运。」 谢满月紧握着拳头她直接看向范氏,眼眶泛着红,泪水都在眼底打转了,强忍着没掉下来,「二伯娘想让她再看看我,是不是想几番求证我到底是不是爹娘的孩子,是不是谢家流落在外的嫡小姐,要看什么,看我为什么当年没有死,为什么现在还活的好好的,没病没痛都不应该,得像爹一样日日汤药不断才算是他的女儿。」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多番求证也无错,只要你是我们谢家的孩子。」范氏一副长辈的口吻教导道,「顶撞长辈就先不对,你爹和你娘那般有礼数的人,你来谢家一个多月,也该都学会了。」 「二伯娘不如直接说,我这乡下来的野丫头,根本不是什么谢家小姐,又粗鲁又不懂规矩,还顶撞长辈。」谢满月咬紧着嘴唇,眼泪继续忍着。 「满月。」谢老夫人开口。 范氏早一步接了谢满月的话,「娘您看,她这样,哪里和三弟三弟妹有半分相像,说到要让许娘看时这丫头的反应这么激烈,我看小叔子肯定是找错了。」 范氏这么说杨氏不乐意了,「二嫂,相公去陈家村的时候可是依据着三嫂他们留下的东西认的人,连娘都说东西没错,确实是三哥他们的。」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是三弟他们的,找错也不是小叔子的错。」范氏此时像是手握了巨大的真相,一会儿争锋杨氏,一会儿还能在谢老夫人面前摆道理,她可没找错人,这许娘就是当初三弟三弟妹在袁州找的奶娘,可这孩子么,谁知真假。 谢满月借作弱势,幽幽开了口,「那就是陈家人的错了,陈家人九年前捡到了个婴孩,但是那婴孩先天不足,体弱,养不活,于是他们就另外又养了一个和那婴孩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她背后弄了个胎记,把木牌给她挂上,像模像样的当成是捡到的那个婴儿。我说,这陈家人可真够聪明的,路上捡到一个不知身份的孩子,居然还能料到九年后会有人来认亲,更奇迹的是还知道她身世不简单,能从她身上得到莫大的好处,所以筹谋了九年,让人假扮,此等算计,可真不该呆在村子里。」 谢满月语气里浓浓的讽刺之意,反讽着范氏说的话,反讽着她今日的举动。 最远只去过镇上的陈贵夫妇还能有这等子算计?那他们这一家子也不会老实巴交的让村子里的人欺负,别人好心捡到了孩子,到了范氏嘴里就成了有着大阴谋的设计。 「你这孩子。」范氏一时被满月顶的没了话,还真只能从她的身子骨下手,「就你这身子,也不像三弟三弟妹他们生的。」 谢满月怔怔盯着她,半晌,先前的勇气似乎全部消失了般,像是不理解为何会遭到这般待遇,透着一丝惊慌。 她转身跪了下来,抬头看着谢老夫人,似乎是再忍不住委屈,扑簌地往下掉泪,没什么声儿就是让人看着心疼,「我明明……明明就是爹娘的孩子啊,为什么二伯娘说我不是。」 第19章 谢满月哭的十分伤心,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她扭头看许娘,哭泣中还带着一丝九岁孩童的惊慌神色,不明白为何会受到这般对待,一手抹着眼泪,似乎是想把自己缩起来,喃喃着,「又不是我要来的,呜呜呜……我要我爹娘。」 「好孩子,谁说你不是谢家的孩子,谁说你不是。」谢老夫人听着这哭声,一下被勾出了眼泪,尤其是满月哭着自己没爹没娘时,谢老夫人这眼泪也跟着止不住往下掉,孩子没了爹娘,她可是没了儿子儿媳妇。 「祖母,祖母,我要爹娘。」谢满月扑到了谢老夫人的怀里啜泣着,一会儿喊爹娘,一会儿喊祖母,小手紧紧攥着老夫人的衣裳一角,像是唯一依靠般,不敢松手。 谢老夫人拍着她的背,抱着她也跟着落泪,「我的乖囡囡,有我呢,祖母在呢。」 谢满月被老夫人心疼搂着,还仰着头,执意要个答案般,喃喃问,「我究竟……是不是爹娘的孩子,谢家……我想跟爹娘在一起。」 话音未落,谢满月身子一松,在谢老夫人怀里哭晕了过去,谢老夫人一声紧张的叫唤,屋子里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正值这当口,门口传来一道沉稳洪亮的声音。 谢侯爷回来了。 他走进内屋看到的却是乱成一团的情形,妻子坐在那儿紧张的抱着怀里晕过去的孙女,地上还跪着一个不知身份的妇人,几个儿媳妇脸上神情紧张,孩子们更是不知所措。 「吵什么!」谢侯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一下震住了屋子里的混乱。 谢老夫人看到了进来的谢侯爷,轻拍着谢满月的脸,朝着谢侯爷喊道,「老爷,满月昏过去了。」 「来人,去林家把林老请来。」谢侯爷回来,屋子里仿佛是有了主心骨,谢老夫人急急的催促李妈赶紧派人去林家,这边的陈氏和范氏她们也都不出声了。 许娘还跪在那儿,何妈进来把谢满月抱进了屏风后搬出去前她住过的里屋,李妈扶起谢老夫人也去了内屋休息。 谢侯爷坐了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许娘,「你是何人?」 「回侯爷的话,奴婢是二姑娘的奶娘。」谢侯爷凝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震慑到了她,她微微颤颤跪在那儿,低着头。 「不是说老四从钦州一个村子里找来的,贫苦人家哪里用的起奶娘,谁找来的,都不经脑子想就带回谢家,带走!」谢侯爷高声呵斥。 许娘忙抬起头,哭过一场的脸上更是憔悴,「侯爷,奴婢是九年前夫人请的奶娘,二姑娘出生的时候就是奴婢照顾的。」 「是啊父亲,这是从钦州找回来的奶娘,九年前三弟他们到袁州,临盆前请了她来照顾孩子,当初袁州民乱,她抱着孩子和三弟他们走散了。」范氏在那儿笑着解释,经历了刚刚谢满月和谢老夫人抱头痛哭继而晕过去那一幕,她心面还有些发怂。 谢侯爷眯着眼看许娘,半响,声音还是沉沉的,「既然陈家人家是在路上捡到满月,那她的奶娘应该已经死了,否则你就该带着孩子回袁州回兆京,照顾不周还敢来谢家,老二家的,这就是你们找来的人。」 谢侯爷抬头看范氏,范氏这笑意有些挂不住了,谢侯爷一句话就定死了这个奶娘是故意丢了孩子,如今再上门来,倒像是范氏故意找茬。 「父亲,当初袁州城乱成那样,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身无分文,确实是难过,她当时还生了病,没法喂养满月,再说满月早产时身子骨羸弱,她……」 「身无分文是你说的还是她说的,生了病没法喂养孩子是你说的还是她说的。」谢侯爷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不严厉却处处透着质问。 范氏惺惺的点头,「自然是许娘所说,儿媳又不亲眼见过。」 没亲眼见过,许娘说就信,当初谢仲衡把人带回来的时候却总是怀疑,说出去都觉得臊。 谢侯爷也不用范氏来告诉他刚刚屋子里发生了些什么事,谢老夫人身旁伺候的秋离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和谢侯爷说了一遍。 说完后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连着年幼的谢初涟都能感觉到祖父沉忍的怒意,她缩了缩身子往杨氏这边捱,只听谢老侯爷怒斥了一声,「胡闹!」 一只杯盏摔在了地上,砰的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静。 「作为一房主母,丈夫不好好照顾,孩子不好好教养,成天想着歪门子的东西,找来这么一个人说孩子是冒充的,你到底怀的什么心思!」谢侯爷拍着桌子,他这体魄,屋子里尽是他的斥责声。 范氏从未见过谢侯爷发火,她嫁入谢家十六年,最清楚的是自己的这个公爹脾气古怪,连着几个儿子都没见得多少亲近,平日里绷着个脸可从未像现在这样。 范氏惊的跪了下来,当着一屋子老小的面,谢侯爷压根没打算给她留面子,这许娘早就吓的说不出话来了,谢侯爷看了长媳陈氏一眼,眼底的洞悉令陈氏不由的低下头去,脸有愧色。 「我早就知道你们几个不愿意去找老三的孩子,成天在你们娘耳边说什么别以为我都不知道,现在人找回来了,还不肯歇,老二怎么娶了你这么个蠢妇。」 「父亲,就算是这事儿我事先没查清楚,您也不该,不该当着孩子们的面这么说我,我,我不活了。」听到蠢妇两个字,范氏觉得这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几个孩子还在屋里,谢家三房人都在,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范氏做出要寻死觅活的样子,谢侯爷冷言,「我说错你了,你做的也不是一件蠢事,孩子不好好教,男人官场上的事管东管西,不该你插手的非要插手,你要不想活了,周年一出我就给仲仁再娶。」 谢侯爷此话一出,范氏彻底愣住了,哭了忘了,说了忘了,寻死觅活的结果就是等她周年后谢家立马给丈夫再娶,谢侯爷这话狠的,直接把她给镇的没话。 第20章 陈氏和杨氏同样没料到公爹会这么说,作为谢家的儿媳妇,陈氏同样没见过谢侯爷盛怒,在这家中极具威严却嫌少出面做主的谢侯爷,几句话梗死了她们,也梗死了范氏接下来想要说的。 谢初幽吓哭了,她这年纪也听得明白谢侯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娘要是死了爹就立马再娶,吓的她直接扑到了范氏的怀里大哭了起来,「娘,您别死,您别死,我不要你死。」 谢远城坐在那儿很尴尬,自己娘被祖父一连说着蠢,他心里也不好受,可他不能像妹妹这样。 屋子里的气氛怪异的很,谢初幽哭的跟范氏真要去寻死,陈氏眼底的神情闪了闪,多大点事,杨氏则是轻松许多,今天的事她本来就是站在满月的这边。 谢侯爷这才让人把孩子们都带出去,把又哭又闹还在担心范氏会寻死的谢初幽也抱了出去,屋外那哭喊声惊天动地,范氏的脸色苍白中满是尴尬。 门口进来的丫鬟打破了这一平静,她小心翼翼的通禀,「侯爷,林家来人了。」 林子迁的出现及时化解了屋子里的气氛,他看到被人急急扶起来的谢家二夫人,面不改色走到谢侯爷面前,「谢老,祖父出去了,祖母让我过来。」 「子迁啊。」谢侯爷脸色缓和了些,让夏堇带林子迁到里屋去,他一进去,外屋的气氛又归到了凝结,范氏坐在那儿,膝盖疼着还不敢揉,直到谢侯爷重哼了声走去里屋,这外屋的气氛才彻底缓和下来。 里屋中何妈退开来,林子迁到床边替谢满月把脉,看着眯着眼红润脸色的谢满月,林子迁眼神微闪了下,坐下来替她诊脉。 「子迁啊,满月没事吧。」谢老夫人坐在旁边担忧道,林子迁的视线在谢满月微动的眼皮子上扫过,心下觉得好笑,回头对谢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没什么大碍,就是二姑娘原来身子底不好,先天不足,不宜这样激动。」 「你仲伯叔的身子不好你也是知道的,这孩子是早产,刚出生又连着奔波几月,被人捡走过了九年的贫苦日子,两年前还摔下悬崖过险些丢了命。」谢老夫人说起孙女的坎坷人生就又湿润了眼眶,林子迁眉宇微挑,就这样的遭遇,能活下来的真得是老天开眼,命大的很。 林子迁又给谢老夫人把了脉,年纪大的人实在是不宜过于激动,她忧心看床上的谢满月,「子迁啊,这还要多久才醒。」 「我施以针灸,过会儿就该醒了。」林子迁写下给谢老夫人的两张方子,从药箱从拿出布包,摊开来一排的银针,刚抽出其中一根,床上的谢满月醒了。 谢满月幽幽睁开眼,林子迁正拿着银针准备往手上扎,她下意识缩手,忽略掉他脸上的笑意,朝着谢老夫人虚弱着喊了声,「祖母。」 谢老夫人哎了声过来看她,林子迁收起银针,写下了调养身子的药方,没在内屋停留,而是到了外屋把诊断的话又与谢侯爷说了一遍。 范氏越听脸色越难堪。 谢满月的身子骨并不好,她先天不足,在陈家村生活的这些年里后天也没补好,所以内里很虚弱,就是这两年似是有在做一些强身健体的运动,看起来挺好的,真要根治还需调养上好几年。 半个时辰前范氏还拿谢满月的身子说事,说她不像是谢仲伯夫妇所生,如今林之迁诊断后,直接打了她的脸。 林家是什么人物,林老是几十年的宫中御医,作为他孙子的林之迁三岁就开始接触医药,十一岁开始看诊,十四岁坐诊医馆,十六岁成为御医,他的话让范氏之前的怀疑不攻自破。 林之迁回去了,谢侯爷看着这几个儿媳妇,孙女身份到底是不是真还需要她们来查,早在儿子送信回来后他就已经派人前去调查过,怎么可能会糊里糊涂就认回家,就她还自恃聪明。 「无知妇孺!」谢侯爷肃声呵斥,范氏捏紧着手里的帕子,脸色又青又白。 谢满月在梧桐院休息到了下午,在这期间,许娘已经被赶出了谢侯府,傍晚谢家几位老爷回来,都被请到了谢侯爷的书房内,入夜后听闻二房内似是有争执声,之后接连几天谢满月都没见到过二伯娘。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初,腊八将至,兆京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寒潮,连着三四天的阴雨,一直下到了腊八这天,清晨蒙蒙亮的天还飘着细雨。 谢侯府这边很早就有人前来敲门,宫中往各府邸赐粥,等到谢满月起来时她的桌上也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 早点精致,还放了八样点心,谢满月慢悠悠喝着粥,何妈拉开帘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封信,是一早四房那边派人送过来的。 兆京到钦州来回要一月半,差信约莫十来天,差信到岐山镇上还需两日,谢满月二十几天托四叔送去陈家的信如今已经送回来了。 信中满满当当的放着好几张纸,笔迹清秀,应该是他们托识字的人写的,谢满月知道他们已经搬到了镇上,以他们的性子总是报喜不报忧的,陈贵住不惯镇上,心里头总惦记着家里的几亩地,早晚还想赶牛车去陈家村耕地,可从镇上到了陈家村里就得半日功夫,别说耕地了,就剩下拔草的时间。 于是陈贵就在陈家村住下,让媳妇儿子住镇上,可没几天就受不了了,村里头眼见着陈家发达了,五福之外,过去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亲戚三天两头往陈家院儿里跑,今天他磕着脚了需要银子,明天他崴着腿了需要银子,揭不开锅了,房子要修,孩子出嫁,再不要脸一些的,直接拿‘你家有钱了,总要扶着我们一把’的话来讨银子。 陈贵怕了,这么折腾下去房子不得让人拆了,里正都拦不住这些人,于是陈贵把田托给了隔壁家的种,直接回了镇上。 写信的人把陈贵的口气和无奈都展露无遗,满月笑了,她让四叔置办了宅子和铺子后还留了一手,为了避免哪家亲戚极品到要夺宅抢铺的,宅子和铺子要变卖更主都得送信回来满月点头答应,爹和娘身上并没有多少银子,在镇上有人照应,以他们的踏实,加上每月铺子里都有租金,日子可以过得很不错了。 第21章 「收起来吧。」谢满月又喝了半碗粥,抬头看窗外,阴雨渐停的天亮了许多,谢满月望见院子里的腊梅,身后的夏堇带着谷雨撤桌,笑道,「骤冷几日,院子里的几株腊梅都开了,等会儿剪几支放着。」 谷雨微鼓着脸回忆,「以前村子里秀才家也种着几株腊梅,腊八前后开的正好,香气都能飘远好几家,就是村里的大都不懂赏花,孩子们顽皮,爬上墙摘了一团乱,能把老秀才的胡子都给气飞。」 「那你可摘了。」谢满月站起来穿上外衣,回头看谷雨,谷雨笑的腼腆,「摘了,我娘说给我做碗糕吃,香。」 谢满月被她逗乐了,吩咐夏堇,「那成,多捡一些下来,让何妈做些碗糕分给大家吃,我也尝尝。」 「姑娘宽厚。」夏堇替她系上带子,从谷雨手中接过狐氅的围脖给她戴上,吩咐白露拿伞,送她出了屋,让霜降跟着去梧桐院请安。 无风的天雨停后显得清冷,抽吸一口气能灌满腔的凉,石子路上湿漉漉的蓄积着雨水,在府内偶尔还能听到外面有鞭炮声,霜降是个伶俐的,和谢满月说起了临近过年这一月的热闹,兆京新年的氛围从腊八后就开始了。 到了梧桐院谢满月陪了谢老夫人好一会儿,这几天气温骤降,谢老夫人身显乏,隔壁的林家林老前来看过一回,替她开了几个药方,没什么大病痛,就得养着。 「祖母,等开春了天儿好,我陪您出去走走,心情好了身子自然就舒坦。」谢满月靠着给她捶肩。 谢老夫人呵呵的笑着,「好,开春是该带你出去走走,明日二公主府有赏梅,青儿一早过来说起过,你跟着她一块儿去。」 正说着那边范氏带着谢初幽过来请安了,闹剧之后范氏好几日没出屋,府里的气氛也连着微妙了好几日,不过事情总得过去,之后再见到范氏,她就跟没发生过事情一样,态度一下转了大变。 这点上谢满月觉得三妹比二伯娘有‘骨气’多了,从一进屋看到她在祖母身旁,谢初幽似有似无那一撇,总透着不友好,连叫一声二姐姐都淡淡的含着不情愿。 「娘,听说明巍郡主邀请青衣去公主府赏梅,不如把幽儿也带去,让她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范氏听闻小姑子要带谢初华和谢满月去赏梅,也动了心思想让女儿也跟着去。 「三丫头,你想不想去?」儿媳妇看不上眼,孙女还是亲的,谢满月没回来时谢老夫人身边最亲近的就是谢初幽和谢初涟,她招手让谢初幽过来笑着摸摸她的头,「你姑姑今早也说起过,怕你年纪还小,不过是郡主邀的,让她多带几个也无妨。」 谢初幽抬眼看到谢满月笑盈盈的样子,瘪嘴就想拒绝说不去,可背后范氏那灼灼殷切的目光都快烧透她了,谢初幽点点头乖巧道,「想去,我想和姐姐们一起去。」 谢老夫人满意笑着,「好,那一块儿去。」 初九这日谢青衣带着三个侄女前往二公主府赏梅,秦可蓉见她身后还带着这么三个小美人,笑呵呵的挽住谢青衣,「成,我家的花就得美人赏,今天来的客人不少,我带你们去私园,大哥在享园请客人。」 秦可蓉带着他们到了私园,公主府中的腊梅可比谢家的壮观多了,一座小山坡上栽种满了腊梅,山坡对半开着两边的花园,谢满月她们所在的私园这边看过去,那漫山的腊梅金黄和银白色夹杂,中间透着点点红紫,十分的漂亮。 「你们坐。」秦可蓉把她们带到一处暖阁,「去山坡看也行,那儿有亭子。」末了她还轻捏了捏谢满月的脸颊,笑着离开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谢满月是坐不住的性子,看了一眼私园内就想出去走走,「姑姑,我去那儿看看。」 「华儿你们可要一起。」谢青衣转头看谢初华和谢初幽,谢初华矜持着神情摇头,「我在这儿留一会儿先,二妹先去也可。」 谢初幽则是一副苦大深仇的模样,怎么都不会愿意和谢满月单独出去走走。 谢满月得以一个人出去,身后跟着霜降,她直朝着小山坡走去,等快走到坡顶时看到了孙赫明。 刚刚在私院和享园的门口那边她就看到了孙赫明假装经过的身影,要看到姑姑所在的暖阁这边,门口那儿是瞧不见的,最好的位置是小山坡上,他果然在这里。 谢满月动静不轻,孙赫明转头一看,不远处站着的谢家小丫头正一脸惬意的看着自己,孙赫明顿时有种被人抓包现场的感觉,他一只手还放在枝头上往下拉,从这角度,刚好看到暖阁内坐在窗边的谢青衣。 他原以为这时辰上来的人不多,再者女眷们并不会走这么高,都是在小山坡下赏花的,哪里会晓得才刚站下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了。 孙赫明忙松手,沾满霜水的树枝一弹,直接溅了他一脸的冰冷,孙赫明眯着眼,耳畔是谢满月轻灵的笑声,睁眼看去,呵,那丫头笑的也太放肆了! 「你这么笨,什么时候才能获取芳心,不如我教你啊。」谢满月扬声笑着,孙赫明朝着她走过来,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不要瞎说。」孙赫明否认。 谢满月嗷了声,眼底闪着笑意,「那我去和姑姑说,孙家少爷一点都不喜欢你,他还讨厌你。」 见她转身要走,孙赫明急了,脱口而出,「臭丫头你站住!」 谢满月转头眨了眨眼,孙赫明败下阵来,哪里来的混世小丫头,真是一点都可爱。 画面一转两个人坐在了山坡上的小亭子中,孙赫明瞪大眼睛看着她,谢满月不赞同的摇头,「你别总是一惊一乍的表情,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你要打听陆家做什么。」孙赫明不再是滑稽的模样,端正了神情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祁家的事。」 谢满月眨眼,「我做了个梦你信不信,我啊梦见一个叫祁玥的姐姐给我托梦,说她过的一点都不好,还说她的爹爹把她的东西都送给别人了,她说她死的不甘心,要是心愿没完成怎么都不会去投胎转世的,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啊,以为就是做梦呢,后来四叔带我回兆京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有祁家,祁家真的有个姐姐叫祁玥。」 第22章 「胡扯!」孙赫明轻斥,「不要胡说八道,什么托梦。」 「你爱信不信,这梦我都做了两年多了,那次我从山崖上掉下来醒来后就时常做这个梦。」谢满月笑嘻嘻的一脸无所谓,「反正我话带到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就希望她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怪吓人的,胸口上那么大一个口子,一直在流血,我每次都被吓醒。」 孙赫明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些骗人的痕迹,谢满月仰头看着他,却一直是笑眯眯的,说真不真,说假也假。 祁家大小姐怎么死的,两年前官府追击在逃贼匪,这几个贼匪沿街杀了好几个人,其中身份最尊贵的就是祁玥,当时祁大将军忍着悲痛监斩了这几个贼匪,这件事只要在兆京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并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孙赫明只觉得眼前的丫头是在骗他,要打听祁家和孙家的关系这也不是难事,孙赫明认真的看着谢满月,「死者为重,这件事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谢满月知道他不会信,低头看脚,一晃一晃,「她确实托梦给我了,还说你会帮她的。」 谢满月抬起头与他对视,孙赫明看她坦坦然的样子,失笑,「她为什么说我会帮她。」 「她说你输给她这么多回,算起来你还欠她三个要求。」孙赫明本是轻松的神情猛的一怔,看谢满月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还有难以置信。 他开始信了,谢满月弯着眉宇笑眯眯看着他,她现在还顶着谢家二姑娘的身份,重生到了另一个人身上的说法不会有人信,只当她是着了魔中了邪,说不准请了法师回来得给她作法驱魔。 过去她没这么信鬼神之说,可当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时她就不得不信,真要请人作法驱魔,谢满月也怕,她怕自己会真的被驱逐出去。 但是托梦就不一样了,先帝在世曾传言有太皇太后托梦说皇陵不安,第二天前去派人查看,太皇太后安葬的陵墓被鼠物惊扰,驱除修缮后先帝就没再梦起。托梦这一说法,不是没有。 孙赫明心中惊讶万分,他寻思着小丫头说过的话,他和祁玥之间输赢比试的事除了他们之外没别人知道,就算是有也是贴身的丫鬟,这丫头不可能知道。 孙赫明再度打量谢满月,难道,真是祁玥托梦给她。 但是这托梦也得找亲近的人,两年前这丫头还在村子里,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有什么理由托给她啊,「她为什么只托给你。」 「我也不知道啊。」谢满月苦恼着神情,脸上有胆怯之色,「两年前四月的时候,下了好大一场雨,雨停了我就跟着去山里捡山货,下雨过后路太滑我不小心摔倒了,直接从崖坡上摔下来晕过去了,一个月后我才醒来,之后我就常梦到她,她总是穿着一身白衣服,胸口破了这么大一个洞,血淋淋血淋淋的,好可怕。」 「四月的什么时候你摔下崖坡的。」孙赫明追问。 「四月十六,我记得是月半后的一天。」谢满月思索着日子,四月十六,也就是祁玥死的那天。 「难道是因为同一天的缘故。」孙赫明无需别人提醒,自动的想到了这个前提条件,也许是因为同一天出事,鬼神之说中多有玄乎,如此托梦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满月听到他的嘟囔声眼神一闪,不管信几分,只要是开始相信她的话就够了。 孙赫明还在想,耳畔传来了谢满月不耐烦的声音,「孙大哥,你想好了没有,你要是帮了我,我以后不做这噩梦了,我就帮你讨姑姑中意。」 孙赫明转头过去,谢满月晃悠着腿盯着他,小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你要是不相信,那我就告诉祖母,反正我也帮不了她,让祖母给我找个大法师,把她从我梦里赶走,打她个魂飞魄散,省的我总睡不好。」 自从祁玥出事后孙赫明从来没梦到过她,他倒是想她给自己托梦来着,一听谢满月说要让她魂飞魄散,孙赫明心里一紧,还是惦念着好友,看着谢满月语气也低了不少,「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了,就算是她没嫁人就去世了,是她的东西还是她的,那些给她准备的嫁妆就算是她用不着了也不准给别人,让祁将军去陆家要回来,还有,以后不要让那个陆凝雪去她坟前扫墓了,她烧的纸钱都不能用。」 「齐夫人不是阿玥的好朋友么。」孙赫明看她小小年纪非要一副大人口吻,憋着笑问。 「蠢货,祁姐姐去世不到半年她就和齐家少爷定亲了,这能叫好朋友,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夫难道就能染指?」谢满月瞪了他一眼,孙赫明一怔,这口气这眼神,怎么就这么像祁玥呢。 但是孙赫明并没有去琢磨谢满月和祁玥之间的关系,而是沉着脸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来,「你是说,齐夫人骗祁家说她是阿玥的好姐妹。」 「差不多吧。」谢满月含糊了一声,险些就说多了,「她也没说很多,就是要你去帮她,别的我也不知道了,她和齐夫人是不是好朋友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么。」 「她定亲前后那两年我不在兆京。」孙赫明低叹了声,还想知道的多一点,但是接下来的,谢满月都摇头说不知道了,最后实在是被问的不耐烦,「等她下次来托梦了我再告诉你!」 「祁伯伯在毫安还没回来,既然她说齐夫人烧给她的纸钱她都不喜欢,不能用,我回去就给她烧一些,她脾气这么倔,要是因为没钱在底下得罪鬼差可就麻烦了,你来兆京后她还没有托梦给你。」孙赫明叨念着转头看谢满月。 谢满月满不在乎的点点头,「有啊,说的都差不多,我都懒得听。」 「你怎么能懒得听,下回你认真听,听了都告诉我。」孙赫明板脸孔,一下又觉得谢满月不大靠谱,「算了,你来兆京都梦得到,她应该也在这里,我改天去请个师傅看能不能请仙,她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告诉我,总比告诉你这么个小丫头强。」 第23章 谢满月鼻头发酸,眼眶顿时湿润,她只比孙赫明小了一岁,小的时候去孙家,孙夫人总是说她是孙家的小闺女,是孙赫明的妹妹,那时候他多傻,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就喊自己妹妹,稍大一些他们总凑在一起,只是自己老爱欺负他,他就不肯承认她是他妹妹,再大一些因着男女避讳,见面的次数少了,也没有小时候那般亲近。 「嘁,你能请的到再说吧,要是谁都能梦到她怎么会托到我这里来,我不管,你把她的心愿都完成了,我就不会再做恶梦了,不然我就让祖母请大法师来。」谢满月低了低头,说的蛮不在乎。 忽然头顶一记疼,孙赫明的声音传来,「胡说什么,请什么法师,她是个好姑娘。」 「骗人呢,和你这么熟的,肯定也很蠢。」谢满月忍着声故意哼哼着。 又一记疼,孙赫明那略得意的声音响起,「你懂什么,我可是她大哥。」 泪水从她眼中滑落,啪嗒滴落在手背上,谢满月耳畔是他神神叨叨的说话声,她吸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下眼睛,仰头看他,红红着鼻尖,颐指气使,「好了,你去查,查出来了我就告诉你怎么讨姑姑欢心。」 说罢,谢满月跳下了长椅,头也不回的朝着山坡下走去。 孙赫明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神情里疑惑着,这丫头眼眶红什么,哭过了? 谢满月走到坡下,恢复了神情,远远的看到姑姑带着大姐姐和三妹朝着这边走来,转头看霜降,「刚刚的事你知道怎么办吧。」 霜降恭敬低头,「我都听姑娘的。」 谢满月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迎向谢青衣她们,「姑姑,上面看下来更好看呢。」 「不要再上去了。」谢青衣拉过她,「享院那边上来的人多,撞见了不好。」 「是啊二姐,男女授受不亲,你能在村子里和人家打架,到了这儿可不行。」谢初幽笑呵呵的说着,一改刚刚苦大深仇的模样,到了外面就是一副姐妹亲近的好相处样。 「那是大宝他们受欺负了,若是谁欺负三妹,二姐我一定会上前帮忙的。」 谢初幽一瞪,「谁要你帮忙了。」 「幽儿。」谢青衣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谢初幽闷闷的低下头去,她早就和娘说了不想来赏梅,非要她来。 「满月是你姐姐,往后不可以这样说话了。」谢青衣摸摸她的头,转而看谢满月,后者忙点头,「姑姑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待三妹的。」 谢青衣笑了,眼角似月牙弯一般的动人。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山坡上一群人的眼底,三五个人站在那儿,视线投注的就是山坡下那几个亭子。 「魏王世子,你看那谢家大小姐如何。」其中一个还手执扇柄,好一副风流样,指着亭子里的谢青衣,转头看魏王世子。 后者微眯着眼,半响才吐露出四个字,「不可方物。」 众人相视一笑,「可惜是得不到的美人,谢侯府的门楣,怕是看不上我们这样的,她可是连康王府的二公子都拒了。」 魏王世子乔钰一直在看谢青衣,一娉一笑,耳畔是他们的讨论声,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他们,眼底满是自信,「远方有佳人,绝世而倾城,翩翩入我怀,她定不会拒了我。」 「别闹了,那可是可蓉要好的朋友,招惹了她小心可蓉找你算账。」秦靖羽见他们起哄笑着提醒,再风流倜傥也别招惹自己妹妹的好友。 「谁闹了。」乔钰笑着打开扇子,转头看亭落中的谢青衣,嘴角一勾,「你怎知我不是认真的。」 私园和享园就隔了一道墙而已,赏花的山坡还是两侧各半,等到客人来齐之后享园那边魏王世子就派了人过来,说享园那儿赏梅题诗,邀女眷一同前去。 秦可蓉不答应,她请她的客人,大哥请大哥的客人,分开来就好,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也说不清,毕竟这是在公主府,她还得担着责任呢。 只是没多久,又有人过来了,这次过来的不是魏王世子身边的人,而是秦靖羽身边伺候的丫鬟,恭恭敬敬的对秦可蓉说了几句,秦可蓉神情变了变,再看亭子周围的受邀而来的女眷,不耐的摆了摆手,「说了不去,大哥怎么跟着表哥一起搀和。」 能对魏王世子这种态度的也就秦可蓉了,她身侧那些姑娘可不这么想,其中多是爱慕乔钰的,能受邀一同赏梅题诗,她们可求之不得。 这不,其中就有人见来来回回请了几趟了,出言安抚秦可蓉,「郡主,这腊梅开的好,也独是二公主府中才能见的美景,能题上一首也是乐事,不如我们过去瞧瞧。」 秦可蓉转头看,是葛侍郎家的小姐,与自己尚算熟,口气便缓了缓,「你们真想去?」 「吟诗作对我们可不输给他们。」 「是啊,这么好的景致不题上几首也是可惜。」 开口说话的都是想过去看看,其余的虽说矜持着不说,脸上的神情也能辨的一二,秦可蓉也知道其中有些只是想吸引别人注意罢了,可谁让她是邀请的主人家,也不好拂了她们的意思。 「好吧。」秦可蓉点点头,走到谢青衣身旁,似是想起什么,多提了一句,「等会儿你就跟着我一起呆着。」 女眷们拥着前往享园,那里已经摆好了题诗的桌子,亭子旁的假山侧还摆着一架古琴,此处观山坡上的腊梅正好,近中午的天阳光倾泻于山坡,更添美景。 男女还是分了桌子,中间隔了一道小溪,要过去就是架于溪上的石桥,乔钰看着一众女眷,脸上始终是如沐的笑意,偶尔视线短暂停留也是绅士的颔首,礼节上就令人称颂。 谢满月总觉得这魏王世子的眼神不像是随便扫过,装那么不经意,起码在姑姑这儿看了不下三回,抬头去找孙赫明,发现他站的并不前面,大约是文采上弱了一势的缘故。 第24章 「素来听闻谢家小姐文采过人,听从谢侯爷的教导还写的一手好字,不知今日这开场题字谢小姐能否赏脸。」乔钰踱步上前,笑着往向谢青衣,「谢侯爷的字可是连圣上都称赞过。」 「世子过奖,青衣才疏学浅,更不敢当说写的好。」谢青衣微微一颔首,笑着摇头。 「谢小姐不必自谦。」乔钰没再往下说,而是提笔直接在宣纸之上写下了咏梅二字,放下笔,他儒雅的朝着谢青衣作了个请的姿势,此时要再拒绝,未免显得太过于矫情。 「姑姑,我去写好不好,前几天你刚刚教我写了呢。」谢满月觉得魏王世子图谋不小,轻拉了拉谢青衣,想让自己代她去写。 「二姐,你别打肿脸充胖子,这时候凑什么热闹,你又不会。」谢初幽低着声音劝道,眼底一抹幸灾乐祸,「你要真去写那才丢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谢满月仰头看她,一旁秦可蓉推了她一下,赞同道,「行,你去写,有什么事我替你圆。」 秦可蓉继而看着乔钰笑道,「谢小姐前几天不小心伤了手,世子若想见一见谢侯爷的手笔,就由谢家二姑娘代替她写,你们看如何?」 不是什么正式的题字,秦可蓉开了口,女眷这边没人好说什么,那边的注意力都投注到了谢满月身上,她迈步过去,低头看了看宣纸,再看对面的乔钰,笑着拿笔,「世子这么想见祖父的真迹,回去我就和祖父说,让他写了送给你,何必再要迂回着让姑姑写呢,你欣赏的不是祖父呢。」 乔钰没想到秦可蓉还真让这么个小丫头上来写,听她这么清脆的提醒自己,乔钰多看了谢满月几眼,后者已经低下头去认真题字。 在场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个谢家二姑娘是什么来历,所以对谢满月的字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就连秦可蓉也是,她就是不想让魏王世子如意,开口就要青衣上来题字,什么心思。 满月提笔写下了叹梅二字,收笔时轻轻一抬,周围安静了片刻,待她放下了笔,站在旁边的丫鬟已经把她写的字放在了侧靠的板子上,叹梅二字写的还真有几分像谢侯爷的风格。 字算不上很好,比不过乔钰的;但也不差,比秦可蓉预想中的好很多。 乔钰对谢家有几位姑娘并不熟,看着叹梅二字,他笑着问谢满月,「谢家二姑娘学字多久了?」 谢满月脆生生道,「两个月。」 乔钰身后那一群自恃文采过人的少爷们低语了起来,谢满月笑眯眯的提醒,「你们不题诗了么。」 乔钰之前准备夸奖谢青衣的话此刻半句都拿不出来说,题字的不是她,拿来夸谢满月吧又显过了,更何况她只学了两个月,乔钰从容不迫的笑着,扇子轻轻一合,「今日好兴致,我抚琴,你们赏梅题诗。」 谢满月看着他走向古琴,抬头看姑姑,包括谢青衣在内,在场好些姑娘的视线都被魏王世子所吸引。谢满月在人群中找寻孙赫明的身影,果真呢,他脸上满是沮丧。 题诗吸引不了,琴艺他更是不会,在这儿还真没有发挥的余地,全让魏王世子抢了别人的眼球。 男子吸引人,也是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来的迷人气息吸引到女子,魏王世子乃皇族中人,家世不用提,模样俊朗,文采又高,风度翩翩不说,更重要的是他尚未娶亲,多少姑娘想去那魏王府做他的世子妃。 谢满月的耳畔都是对魏王世子的夸耀,她转头过去,其中几个待嫁年纪的世家小姐都是红着脸看魏王世子弹琴的,谢满月回头看乔钰,哪里值得她们芳心暗许,她怎么看这个魏王世子都像是涂了蜜的花粉,到处招蜂引蝶。 题诗结束后没什么理由再留着女眷,秦可蓉又看的紧,把众人带回私园。 到了亭子这边坐下,秦可蓉盯着谢青衣嘱咐,「青衣,世子表哥混的很,你可千万别像她们那样。」一路回来都在夸。 「胡说什么呢你。」谢青衣瞪了她一眼,脸颊微红,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 「算我胡说的才好。」秦可蓉认识她这么久也没见得她对那个男子有过这样的神态,心中警铃大作,不放心的又添了一句,「你可记住了啊。」 谢青衣失笑,「行了。」 只不过秦可蓉提醒的再多都及不过乔钰刻意安排的遇见,秦可蓉派去的丫鬟领着谢青衣小解回来的路上,谢青衣再度撞见了乔钰。 乔钰手里捧着一副他写的字画,一袭穿惯了的白衣,笑看着谢青衣,「谢小姐,在下等候多时。」 「魏王世子。」谢青衣微微颔首,听到他说等候多时神情里有一抹诧异,很快闪了过去。 「听闻谢小姐喜爱,闲暇时所作,谢小姐可别嫌弃我这一副陋画。」乔钰身旁的小厮把画递给了谢青衣身旁的丫鬟,乔钰笑的含蓄,神态里就是一副‘我要和你探讨文采’的神情。 「世子谦虚了,您师出有名,陆明大师的笔墨你能像其七分,怎么会是陋作。」 打着探讨的旗号,乔钰不送名贵不送珍惜,就送了自己的字画,谢青衣也不会拒绝,再之问她讨要她的借以欣赏,谢青衣也欣然同意了。 「叨唠了,谢小姐请。」并没有拖延很长时间,乔钰推开让谢青衣离开,目送着她走进私园,脸上的神情转了转,转身回了享园。 二公主府赏梅之后步入十二月中,兆京新年的气氛越渐浓烈,大街小巷都能见到送礼的马车来去,十八早上,天飘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洒落在地,一上午过去,屋檐墙头上积累起了薄薄一层。 谢府这边更是忙碌,每年到了这时候谢府的门得开着好几日,进出的人太多。 栖凤院这边,阁楼里烧着暖盆热烘烘的,谢满月写完一张纸,谢青衣纠正她的姿势,给她铺上另一张,门口丫鬟进来禀报,说是有东西送到栖凤院来。 第25章 谢青衣命人抬到阁楼,及膝的箱子,打开来东西放的满满的,粗一看多是字画和书籍,抬进来的丫鬟碧痕解释,「小姐,这些都是魏王世子派人给您送来的。」 府外送进来的东西,从大门往里抬,不论送到哪个院子都要在前院那边过目记下后再送到内院,所以魏王世子送的这么一箱东西给谢青衣,谢老夫人和大夫人那儿很快就会知道。 谢满月好奇上前看,魏王世子可真能送,姑姑喜欢什么他便送什么,连着稀缺的原本札记都送了,转头看姑姑,果真在她脸上看到了动容。 谢满月心下觉得不妙,连着这次算进,过年前这些日子魏王世子已经送了第三回了。 谢满月捱到谢青衣身旁,「姑姑,魏王世子这不是私相授受么,要是让别人知道可是要说闲话的。」 谢青衣拿起一本札记,早些年的纸翻了些旧,但保存的很好,她翻开几页看了看,笑着轻指她的额头,「私相授受是私底下交换,不让别人知晓,这些东西顺着年礼抬进谢家,又没有遮遮掩掩,有何可说。」 「可是他之前还送字画过来了啊,那些又不算年礼。」谢满月嘀咕了声。 谢青衣放下札记,似乎是在想谢满月所说,半响她摇了摇头,「这也算不上。」 这样下去只要魏王世子再殷勤一阵子,即便是私底下送什么信物,说不定姑姑也能接受。 如此一想,谢满月忙着要回玉溪阁,她得先写封信给孙赫明,如今姑姑是尚未许芳心,等她真的对谁有了意,那说什么都晚了。 谢满月写了一封信,封好让霜降借买东西之由送去了孙家的铺子,孙赫明早与掌柜的打了招呼,信留下后差人送去孙府,一来一回,等谢满月收到他的回信已经是两天之后。 三天后,二十六这天,孙赫明派人往谢家送了东西,不似魏王世子那般大张旗鼓,孙赫明的东西是顺着孙家和谢家之间送的年礼顺道捎的,谢满月还额外跑去栖凤院看他到底送了什么。 东西放在谢青衣的屋子内,是一方云鹤砚台,还有一支笔,置于木匣之中。 匣子的外面雕有竹山纹,密处精致,稀处开阔,匣子用的是墨宝之绿,显得低调又不失沉稳大气。 谢满月趴在桌子上看,谢青衣嗔了她一眼,谢满月收拢双手乖乖坐好,手已经探向那砚台和笔,眼底满是对这礼物的赞赏。 魏王世子比孙赫明要聪明的多,只可惜他要用心的地方太多,身旁莺莺燕燕多,尽管他送的东西都是姑姑喜欢的,但在她看来还及不上孙赫明全心找的这一样。 「真漂亮。」谢满月夸道,抬头献宝给谢青衣看,「姑姑您看。」 「想不到他会送这个。」谢青衣接过她递来的笔,入手就是微凉的润滑,用上好的紫檀做的笔身,笔端镶嵌着几颗平玉,简单点缀,下笔的毛好坏谢青衣一看便知,如今铺子里是嫌少做这样精细的笔,再看那砚台,也属少见。 「那他以前送姑姑什么。」 「孙少爷并不常送小姐东西,只在过年过节时有名目才送,去年孙少爷送了一柄巧玩的匕首。」谢青衣身旁的琉璃笑着细数给谢满月听这几年孙家少爷送了些什么,赏玩的匕首,赏玩的短枪,赏玩的金箭。 谢满月眼角微抽,拿着砚台的手都险些不稳,要不是自己回信中建议他在笔墨砚台中选一样,孙赫明打算送什么,送精刀吗。 「我听说孙家和祁家一样世出武学,想必这些东西是孙少爷极宝贝的才会送给姑姑呢。」谢满月笑嘻嘻的凑在谢青衣面前努力替孙赫明圆回来,「我觉得能把自己珍惜的送给别人那也是另一种重视。」 谢青衣摸了摸她的头,「你还小。」 「那姑姑可喜欢这砚台。」谢满月不懈着问,谢青衣笑着并不作答,而是催她去学琴,就此揭过这个话题。 转眼既是大年三十,这天早上下雪,到了下午时停了,傍晚谢府这边谢老夫人带着谢满月出府上马车,后头跟着陈氏领着谢初华,年三十宫中隔年有宴会,四品诰命以上的夫人都收到了邀请。 谢老夫人打定主意要把谢满月往外带,年三十这样的宫宴,受邀前去的身份都不低,待到她们都见过了孙女,认得了这个谢侯府家的二姑娘,将来长大了说亲才更方便。 出发前一天谢老夫人吩咐了谢满月不少事,宫中多规矩,不可直视皇上皇后龙凤之颜,不可乱走动,在谢老夫人身旁跟着总不会出错。 马车朝着皇宫前去,傍晚的天雪停了后额外的敞亮,谢满月掀开帘子看外面,白雪覆盖的不齐,各家的屋檐顶皑皑雪色中还露着屋角的黑,偶尔一阵风刮过,垂在树梢上的雪还会簌簌的往下掉。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宫门口,这儿经过查问后放行,到了二宫门口下马车,步行入宫。 要经过一条很长的回廊才能到入宫的第三道门,这儿的墙建的很高,仰头看墙上还站有士兵,墙面泛着深黑。谢满月知道,等到开春后,这里会冒一些生气出来,那些深黑堆积的地方等到开春后就会化为点点墨绿,一片一片薄薄的青苔覆在这些石壁上,顽强的生存着。 这一条路要走上半柱香的功夫,等到了宫门口收回送去谢家的牌子,再登记上她们到底来了多少人,有宫人领着她们往宫内走。 皇宫是个会迷路的地方,大宫门,小宫门,谢满月数了好几个才到花园,偌大的园子里一眼望过去满是彩绸扎成的花,还有温房里培育的早春耐寒花种,把冬日里本是单调的花园装点的五彩缤纷。 宫人领着她们到了暖阁,宴会就在花园旁的百花厅内,等到宴会将要开始时又会有宫人把她们带过去。 从窗户看出去,在花园里逛的并没有几个,大都留在暖阁中等宫宴开始。 「等开春外头就热闹了。」谢初华笑着讲给谢满月听,一年下来像谢侯府这样的得入宫参加多少次宴会,「晚宴过半相熟的夫人会结伴聊天,到时候我带你去花园里走走。」 第26章 「不是说不能到处走动么。」谢满月扭头看她。 谢初华指了指远处的拱门,「不能在宫内乱走动,是怕有冲撞,在花园里没事,入夜人就多了。」 谢满月点点头,谢初华又说了不少宫宴的事,那边宫人前来请她们前去百花厅。 此时天色微暗,百花厅中灯火通明,两旁的灯架上点的都是十几只蜡烛架成的花烛台,斜对侧摆放着乐架,入座后没多久门口那儿就有高喊,皇后娘娘驾到。 谢满月跟着祖母跪拜,起身后坐下,百花厅中的乐声随之也响起了,众人的视线转向皇后所坐之处,远远的听完皇后说话,两侧才有帘子来开,十来个舞女上来献艺,谢满月朝着侧对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陆凝雪。 齐皓轩刚好是四品侍读学士,陆凝雪的诰命是在齐皓轩在她生下孩子后求的,宫中安排位置都有讲究,陆凝雪坐的靠后,正与旁边的夫人说着话。 陆凝雪感觉到有人看她,抬头望过来,接触到谢满月的视线,微微一笑,很快转头和旁边的夫人继续说着,谢满月收回了视线,晚宴过半,谢老夫人把她带在身边,和相熟的几个夫人聊了起来。 谢满月跟在谢老夫人身旁走了一圈,谢初华悄悄拉住她,「皇后和几位娘娘走了,我带你去花园里走走。」 得了谢老夫人的应允,谢初华带着谢满月到了百花厅外,花园内三步一灯笼,抬头还能看到漫天的烟火,谢初华带她到高处些的亭落笑着,「好看吗?」 有两年没有见到这样漫天烟火的情景,谢满月扶着柱子仰头,远处正巧绽放了一片,映的天空昼亮。 「好看。」谢满月露出一抹甜笑。 后背传来一阵笑声,转身看去,两个姑娘结伴朝着这儿走来,看到谢初华时其中一个显得热情,跑过来挽住了谢初华,「让我好找呢,原来躲这儿。」 「这是谢二姑娘吧。」后面跟上来的先看到了谢满月,「听初华说起过好几回。」 马家姐妹,和谢家大夫人何氏有些沾亲带故,故而和谢初华的关系不错,姐姐马茹嫣活泼,反倒是妹妹马茹珊安静些,与谢满月认识之后,马茹嫣显得很高兴,转而过来挽她,微低着头建议,「我们去那儿吧,这边瞧不仔细。」 不等谢满月开口拒绝,马茹嫣拉着她就往亭子外走,她比谢满月高出大半个头呢,谢满月挣脱不开,被她拉到了花园拱门附近,马茹嫣松开了她,看着她们神秘兮兮道,「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从这儿出去过一个小宫门就到了。」 这儿离百花厅已经有些路了,人也没几个,谢满月扭头想走,谢初华拉住了她,轻嘘了声,「你说的是不是碧澜宫。」 马茹嫣咧嘴一笑,「没错,就是那里,今日是年三十,那人从福国寺回来,我带你们过去瞧瞧。」 福国寺里回来的是谁谢满月不知,但她知道宫中碧澜宫过去的主人,六年前这个地方住的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岚妃,岚妃去世后碧澜宫就再没住过别的妃子。 马茹嫣神秘兮兮的不说是谁,谢初华低下头靠在谢满月耳边给她解惑,「她说的是十皇子。」 谢满月一怔,十皇子的年纪比她都要小,谢初华又补充了一句,「十皇子回来,六皇子必定会陪同。」 谢满月转头看谢初华,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是羞的。 「不好吧,哪里可没什么人,再说。」马茹珊有些犹豫,碧澜宫很久没有人住了,「等会儿娘该找我们了。」 「哪有这么快,起码还得半个时辰,看完我们就回来了,没人才好呢。」马茹嫣似乎是等不及了,拉住谢满月出去,四个人出了花园朝着碧澜宫的方向走去,一路除了遇见两个宫人外并没有碰到其他人。 碧澜宫的门口没有守人,掩身进了碧澜宫,马茹嫣胆子十分大,低声吓唬谢满月,「你才来兆京不知道吧,六年前的年三十,岚妃在碧澜宫中被方昭仪害死,听说啊,这儿闹鬼。」 谢满月身子一抖,马茹嫣以为吓到她了,嘿嘿的笑着。 四个人从碧澜宫后殿绕过去,黑漆漆的,马茹嫣一次吓不过瘾还想再吓唬谢满月,喉咙里发出呜呜声,谢初华听着都有些毛骨悚然,转头瞪了她一眼,「别闹,等会儿引人过来就不好了。」 「怕什么,真有人过来就说前去看望太妃的时候迷路了。」马茹嫣吐了吐舌,话音刚落,对面假山侧的草丛里忽然一阵窸窣,四个人抬头看去,一道黑影朝着她们窜了过来。 马茹珊惊叫了声往后退,脸色苍白,「什……什么东西。」 那黑影又窜进了草丛中,黑暗中似乎是有一双幽光一样的眸子盯着她们,马茹嫣也怕了,她紧紧拉住谢满月。 「姐,你说会不会这宫里真的有……」马茹珊颤抖着声音,眼底一抹恐惧,这儿黑灯瞎火的,又是殿后。 「别瞎说!」马茹嫣瞪着她,眼神闪烁着,下意识朝四周看去,心里也觉得发怂。 后退中谢满月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四周不知什么东西呜呜叫了声,马茹嫣啊了声,撒开了谢满月的手先跑了开去,等谢满月回过神去看,三个人竟然把她丢在这里,自己逃回去了! 逃回去了! 碧澜宫殿后这边一面挨着墙,一面是花坛,但是因着久未居人,平日里就算是打扫也只清理主殿,根本不会在意殿后,所以花坛这一侧杂草丛生,遮掩地连花坛都看不见了。 谢满月手心里全是雪,她从地上爬起来,踩一脚就有涩涩的声音,在寂静寒冷的空气里显得额外吓人。 皇宫中有很多枉死的人命,碧澜宫中六年前岚妃被害死在这里,大年三十,毒死在碧澜宫,这件事当时在宫中引起了不小的动静,皇上宠妃被毒死,凶手还是当时份位并不低的方昭仪,皇上盛怒之下把方昭仪打入了冷宫,方家跟着遭了秧,连同当时的九皇子也一并扔进了冷宫,后来方昭仪在冷宫中上吊自尽,皇后求情之下九皇子才被放出来,至此之后九皇子彻底失宠,而岚妃所出的十皇子因为病弱的关系,被送去了福国寺休养,一年才回来一次。 第27章 谢满月对这些事都是听说,即便是现在占了别人的身子,闹鬼一事谢满月还是不太信,只是现下的环境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谢满月看向四周,草丛中幽绿的眼睛不见了,附近还有呜呜的叫唤声。 前后都是望不到边的路,她们刚刚已经走的挺远,绕了几个弯,谢满月自己都有些迷糊,凭着方向往前走,谢满月在拐角处看到了假山,还看到了火光。 心中一喜,这儿有人就好,谢满月加快几步走过去,在看清前面的火光是什么时,她犹豫了。 雪地里被人为的铺通了一块地方,上面点着几根白蜡烛,谢满月看到的火光正是这几根白蜡烛发出的,让她停住脚步的还有蜡烛旁的灰堆,还没烧干净露出了一些边角,是经文和纸钱。 白蜡烛是祭奠亡者的,纸钱和经文也是烧给去世的人,谢满月顿住脚步,面前不远处是微亮的光,背后是黑漆漆的夜。 似是有一股力量要推着她往前走,谢满月越发觉得背后森冷的可怕,她胆子再大也是个姑娘,这时没像马茹嫣她们那样尖叫起来已经不错了。 谢满月咬了咬牙,怕什么,她又不是没死过。 捏紧着拳头往假山那边走去,假山的另一边展现在她眼前,那是额外凸出的一点,遮挡了雪,刚好在假山凹进去之处空出了一片雪没能蔓及的地方,谢满月看到了人影。 继而,她在那假山凹进去的地方看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 不知是冻晕过去还是睡着的,紧眯着眼蹲在那儿靠着假山石壁,谢满月走过去,快到白蜡烛前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木枝,啪嗒一声,蹲在那儿的人醒了,谢满月正对上了一双幽深漠然的眸子。 「你是谁,干什么在这里装神弄鬼。」谢满月轻踢了一下脚下木枝,溅起来的雪不小心撒到了白烛上,火光一颤,那人的神情跟着深了几分,但他却没动。 外面的风吹的谢满月脸颊发疼,她干脆也跟着掩进了假山洞里,呆了两个人的地方顿时变得有些拥挤,谢满月站不直,只能跟着往下蹲一些,距离他不过半尺远的距离。 蜷缩起来人就热乎了,谢满月再看那几根蜡烛也就没觉得这么渗人,她不是不想回去,怕在碧澜宫里走迷路冲撞了人,还不如呆在这儿等人来找,左右是马家小姐带她过来的,她一个初次进宫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说不清。 假山洞里好安静,谢满月转头看他,看起来不过十一二的年纪,没比她大多少,整个人却显得阴沉沉的,眼眸处暗灰的都没什么神采,谢满月端详了一会儿,半坐下来从怀里拿出一个大的锦袋,里面是用油纸包裹好的一颗一颗的红枣糕。 空气里满是谢满月拆油纸的声音,还飘着淡淡的枣香,谢满月吃的津津有味,等她吃到了第六颗,一旁的少年终于有反应了。 他抬起头,谢满月转头看去,他伸了伸腿换了个姿势,视线却在外面还烧着的蜡烛上,谢满月禁不住问,「你在祭奠亲人?」 少年不说话,谢满月瘪了瘪嘴,深沉成这样,他到底是十一二岁还是几十岁。 张嘴把红枣糕塞到嘴里,数了数锦袋里的红枣糕,拿出一把,又放回去两颗,挪了挪身子到他身旁,把红枣糕塞到了他怀里,「喏,吃着暖身子。」 他没有动,油纸包裹的红枣糕滚落到了地上,谢满月轻啧了声,这么浪费,早知道不给他吃了。 谢满月手中的动作没停,继续拨着油纸,一颗接着一颗,锦袋里似乎是有吃不完的红枣糕,侧对着她坐的他终于说话了,声音有些青稚,又带着沙哑,「你带这么多做什么。」 「我怕晚宴吃不饱,会饿。」谢满月说的理所当然,事实证明她的决策没有错,百花厅里的晚宴一群女眷个个都矜持的很,动筷子吃的没几个,所以她也没怎么吃,光看着。 少年终于转过头来看她,谢满月指了指他怀里的红枣糕,「真不错,你尝尝,你在这儿呆了很久了吧,肯定和我一样没怎么吃。」 雪地里的蜡烛已经烧了一大半,这个少年起码在这儿呆了超过半个时辰,谢满月笑看着他,示意他拆开来吃,少年把油纸握在手中,抿着嘴,半响,终于伸手拆开了油纸。 看着他把红枣糕吃进嘴里,谢满月咧嘴,脸上的表情坏的很,「你就不怕我在里面下毒啊。」 少年一怔,平静的眼底乍现波澜,瞬时汹涌,又很快敛去,慢慢的嚼着红枣糕,语气和眼神一样的冷,「那你也活不了。」 谢满月轻嘁了声,又回到了原点,「你到底在这儿做什么。」 少年又不做声了,只是眼神里闪烁着的像是强压着什么,谢满月看不明白,又塞了一颗红枣糕吃下,朝着假山外看,她们逃回去该不会忘了找人来带自己回去吧。 假山中彻底安静了下来,谢满月终于吃光了锦袋里的红枣糕,她看看他纹丝不动的靠在那儿,再看看远处黑漆漆的夜色,决定自己回去。 正当她起身准备钻出假山洞,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似乎还有车轮滚过来的动静,谢满月出来朝着她们走去,远远的看到了谢初华她们过来的身影,后面似乎还有别人。 「满月,可算是找到你了。」谢初华跑过来紧张的拉住她的手,谢满月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她身后推着轮椅的华服少年,这是有多难找,她距离她们抛下她逃走的地方也才多少路,活似她在百儿八万的地方走丢的。 谢初华见谢满月不语,神情里闪过一抹尴尬,继而转身看着推轮椅的少年,「多谢六皇子帮忙,我找到妹妹了。」 「找到了就好,碧澜宫这边没什么人,走进来了确实难寻着方向。」谢初华口中的六皇子乔瑾然今年十五,恰似翩翩的年纪,他推着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和谢满月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面色苍白,神情淡漠。 瞧着衣着,再看是六皇子推着的,身份必然也不低。 第28章 「还是要谢谢六皇子您。」马茹嫣接了谢初华的话,「要不是您帮忙,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满月。」 马茹嫣和谢初华的脸上都带着羞涩,即便是天色昏暗谢满月都瞧的分明,配合着她们,谢满月脸上带着惧色,就是一个害怕的孩子。 「从这儿过去顺着路就能到门口,我们尚且有事,就不送你们了。」乔瑾然笑的谦和,推着轮椅往回走去,留下一个宫人领她们离开。 谢初华看他们离去,略有些失神。 「去了这么久,原来你们是去碧澜宫找人帮忙了啊。」谢满月转头看她们三个,适才逃走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快,她还以为是回花园求助,敢情没出去呢,拿她当理由明晃晃的直接在碧澜宫里求人帮忙。 谢满月口气满满的揶揄,谢初华被说了个脸红,马茹嫣却直白的很,「那是当然,我们千辛万苦来这里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个,刚好你走丢了,我们就顺利正常的去啦。」 马茹嫣眨了眨眼,「你看到没,推着轮椅的是六皇子,轮椅上坐着的就是十皇子,每年大年三十他都会从福国寺回来,住在碧澜宫,据说,是为了祭奠岚妃。」 刚刚吓了一跳没有吓怕她,还敢说呢,谢满月忽然神情里浮现一抹诡异,嘿嘿的笑着,抬起头看着她,幽幽喊着,「你看后面。」 马茹嫣惊了声直接往旁边跳了过去,马茹珊赶紧拉住她,「吓唬你的。」 「好哇,你骗我!」马茹嫣这才意识过来是谢满月故意吓她的,冲过来抓她,谢满月一闪躲,转身看向假山边,他不见了。 马茹嫣抓住了她的手,谢满月忙指着被他踩灭嵌在雪地里的蜡烛,「你快看,这是祭奠亡者的东西,说不定啊,刚刚有人在这里招魂。」谢满月伸手踮起脚凑近她低声。 马茹嫣身子一震,声音微颤,「那我们快走!」 说罢拉起谢满月朝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马茹珊和谢初华赶紧跟了上去,谢满月回头,假山那边还是空无一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回到了花园时晚宴已经接近了尾声,一路上马茹嫣她们几番嘱咐谢满月不可以说出去她们去了哪里,进了百花厅后,马家姐妹俩去找马夫人了,谢初华带着谢满月回到了谢老夫人身边。 「这孩子,手怎么这么凉。」谢老夫人拉住谢满月,一抹她的手眉头微皱。 一旁正与她聊天的一个夫人笑着命人去拿一副袖套过来给谢满月戴上,瞧谢满月的眼神也是温和,「估摸着是在外头呆久了的缘故。」 这个夫人年纪并不大,和四婶婶杨氏看起来差不多,谢老夫人见满月怔怔的,拉着她没松手,「这是关夫人,过去和你娘是旧识。」 原来是娘亲在世时的好朋友,谢满月冲着她腼腆一笑,关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想起了什么,「老夫人,满月回来有段日子了,可带她回过贺家。」 谢老夫人脸上的神情明显的不高兴了下,语气也跟着淡了,「前几日派了人过来说初五接满月回去,之前几月,人影都没瞧见。」 单这一句话谢满月就能分辨出外祖家到底对她回来是个什么态度,她回来都两个多月了,未曾听见贺家人前来看她。 关夫人轻叹了声,看谢满月的眼神里多了几抹疼惜,「改日来关府走走。」 谢老夫人又带着谢满月见过了几个相熟的夫人,认识过几家小姐,年纪相仿的都先打了招呼,这样往后谁家小姐有什么宴会都记得给她发个请柬邀请她一同前去。 晚宴快结束时德妃娘娘过来见了众人一回,此时差不多亥时,皇亲国戚要再留到近子时才能离开,其余的一些受邀女眷陆陆续续的出宫了。 谢满月她们走到宫门口,又是长长的宫墙过道,漆黑的夜里头顶是持续不断的烟火声,在着宫墙包裹之下还带有回音。 谢满月朝着宫墙上看去,暗处瞧不清,都是黑色一片,墙角堆着雪,一阵穿堂风刮过来,谢满月狠狠打了个冷战,继而接连三个喷嚏,湿漉着眼眶,委委屈屈的瘪着嘴,好像着凉了。 上了马车之后谢满月真有些恹恹的,谢老夫人伸手摸了摸谢满月的额头,竟有些烫。 「怎么了这是。」谢老夫人把她搂在怀里,谢满月昏昏沉沉的感觉来得很快,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中邪了,大晚上在碧澜宫内看到有人祭奠亡者,能不生病么。 「祖母,我在花园里听人说起碧澜宫,还有十皇子九皇子。」谢满月嘟囔着抬头看谢老夫人,谢老夫人捂了捂她的头: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听说那里枉死过人。」谢满月眯了眯眼,一脸不知情。 「大周朝这么多年基业,宫中的人翻了好几倍,哪里没枉死过人。」谢老夫人拍拍她的肩膀,以为她受惊了,「你说的碧澜宫,前些年确实出了事,只是这枉死不枉死的,外人哪里看得透。」 「不是说岚妃被人毒死,凶手都自尽了。」谢满月越发觉得晕乎乎的,马车窗口里灌进来一阵风,又冷的她颤栗。 谢老夫人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捂着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假若村头人家死了一只鸡,大家都说是隔壁家狗咬的,第二天那狗忽然也死了,它是不是就成了畏罪自尽。」 「那肯定是别人干的啊。」谢满月嘟囔着,「一只狗哪里懂得畏罪自尽。」 谢老夫人叹了声,「所以啊,有些事儿旁的看不清,在内的又一团糊涂,到底是真是假,不重要。」 这比喻拿来用作岚妃的死并不合适,再说,人命的事哪里不重要了,但是谢满月没再继续往下问,她觉得头越来越沉,很想睡一觉,渐渐的,她就没了意识。 谢满月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守在一旁的何妈一见她醒了,忙过来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谢满月拗起身子看窗外,天已经大亮了,「何妈你怎么没叫我起来。」大年初一得去老夫人那儿拜年,这时辰估计都拜完了。 第29章 「还起来呢。」何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不烫了,又让谷雨去把热着的粥食端上来,「从宫中回来马车上您就睡过去了,浑身发烫,到家发了一晚上烧,天亮时才褪下去,老夫人那儿吩咐了,让您好好歇着。」 难怪她觉得身子酥酥软软的没什么力气,可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自顾着嘿嘿一笑,「好的也挺快的。」 何妈无奈的看着她,「可把我们给吓坏了,赶着去请了林家的少爷回来给您看诊,说是受了惊吓,大约是头一回入宫,在花园里呆的太久,着凉了。」 夜半时迷迷糊糊的喂了药,又针灸过,来回用热布巾擦了两回身子,暖烘烘的发了汗,这才好的那么快。 说受了惊吓也不假,碧澜宫里那一幕,谢满月这时想想也有些后怕,黑漆漆的又不着人烟,看见人家在那儿点着蜡烛烧着纸钱,等到大姐姐她们来找时候那人又不见了,谢满月喝了一口粥神情一凛,她该不会真撞鬼了。 来不及多想,何妈喂她喝了粥,又让她躺下好好休息,过了一会儿谢老夫人那儿李妈来了一趟,大伯娘那儿也派了人,等到下午时何妈还不肯让她起来,四房那边杨氏带着谢初涟和谢远过来了。 出了年满三岁谢远弘好奇的看着谢满月,他走到床边拉住了满月的手,嘴里呼呼了一下,继而抬头看她,询问,「好了吗?」 生了病疼了呼呼就好,谢远弘得多简单,谢满月配合点点头,「好了。」 「你四叔派人送了些东西去钦州。」杨氏把儿子拉到身边让他乖乖坐好,说起了丈夫前几日的安排,「如今下着雪,怕是赶不及在这新年里把东西送到了。」 「还要谢谢四叔的安排,岐山镇上也花不了多少银子。」铺子里一月都有几两银子的收租,平日里他们又节俭,这些早就够用了。 「这些都是应该的。」杨氏笑着从怀里拿出锦袋,「年初拜岁,少不得红包,到了明日就没这岁意了,拿着。」 锦袋里放着些金银的小裸子,大过年图个吉祥,谢满月笑着手下,杨氏并没有留多久,嘱咐她好好歇着,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玉溪阁。 谢满月喊了何妈和夏堇进来,让她们把之前备好的小袋子拿出来,往里头添了银裸拿出去分,玉溪院上下每个人都有。 傍晚时大厨房那儿送来了不少东西,都是分派给各院的下人们,大过年的主人家给的赏赐,轮了休息,底下人的人要好的三五个聚在一块儿吃些好的,喝两口酒,从上到下,都在热热闹闹的庆贺新年。 第二天一早,林之迁又来了一趟给谢满月把脉,见她精神十足的靠在那儿,笑着把针灸的包收了回去,「多养几日。」 谢满月想到什么,抬头看他,傻里傻气的问了一句,「有没有什么药可以增加阳气。」 林之迁一愣,「你要增加阳气做什么。」 「不是说我受了惊吓,宫中夜里多森冷,别人说了,阳气旺盛就不怕牛鬼蛇神。」谢满月说的理直气壮,她怕撞鬼啊。 林之迁失笑,这丫头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问的问题都这么稀奇古怪,「等你养好了身子,内虚的症状改善了,阳气自然就足了。」 林之迁顿了顿,看她听的一脸认真,笑着建议,「要不,你多晒晒太阳。」 谢满月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当自己小孩子诓她呢。 林之迁收拾好药箱回头,谢满月正气鼓鼓的瞪着他,林之迁好脾气的嘱咐,「不可受凉,忌食冷。」 被林之迁这么一诊断,谢满月又在床上耗了两日,一转眼就是初五,贺家那边派了人过来接她。 谢满月去梧桐院和谢老夫人道别,谢老夫人看着孙女活蹦乱跳的,终于放心了下来,三十晚上从宫里出来,孩子在怀里睡着睡着就叫不醒了,浑身还发烫,当时吓了她一跳。 摸了摸谢满月的头发,谢老夫人问李妈,「贺家来了什么人。」 「来的是贺家的管事。」李妈斟酌着语句,也没敢说那管事看上去年纪的很,青嫩的很。 「找的时候没出力,九年没见着外孙女,这当舅舅的也够诚心。」谢老夫人哼了声,低头嘱咐谢满月,「要是去那儿不舒服,下午就回来,不必留过夜。」 贺家两老去世后与谢家就没什么走动了,如今唯一牵连的纽带就是谢满月,偏偏贺家对此不甚在意,谢老夫人自己当宝的怎么忍得贺家这样,要不是舅家对孩子来说也是重要的,断不得,谢老夫人还不肯让孙女去拜这个年。 谢老夫人的心思李妈知道一些,无非是舍不得二姑娘受委屈,领着谢满月到了前院,那儿等着两个贺家派来的人,一个管事一个妈妈。 年轻的管事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倒是那个妈妈热情的很,见到谢满月时一口一个表姑娘,又和李妈允了诺一定把人给照顾好了,带着谢满月出了谢家大门,送上了马车。 谢家在兆京城南,贺家在城北,顺着大街过去最快也得一个多时辰,夏堇和霜降陪着谢满月一块儿去贺家,马车上还多了个来接她的尤妈妈,左一言右一句的问着她在钦州的生活。 「早上鸡叫了前就起来烧火做饭,还要喂鸡喂鸭去河里洗衣服,没念过书,一天能吃上一顿米饭就很好了,平时吃粟米饼子。」谢满月一样一样的说,那尤妈妈的神情十分精彩,虽说她是贺府里头伺候的下人,可她是贺家的家生子,从没经历过谢满月口中这样的日子。 「表姑娘,如今回了谢家,日子可就好了,这谢家的日子怎么都比钦州那儿来的舒坦。」尤妈妈上下看着这表姑娘,如何都不能把她和乡下来的小村姑相提并论,最终也就只得出个结论来,龙生龙,凤生凤,谢三老爷和姑小姐生的孩子,就算是扔在乡下这气质也还是大家闺秀。 谢满月不乐意再说了,靠在夏堇怀里,眯着眼休憩,尤妈妈瘪了瘪嘴拉开帘子朝外头看,还得半个时辰才到。 第30章 临近中午时马车才到贺家门口,谢满月下了马车,抬头看贺家,比起谢侯府的门口,贺家还差了一截。 门口没有人迎接她,比当初到谢家时还不如,尤妈妈带着她进了贺家,一路往内院带去,到了贺家大夫人的院子,这才有人进去禀报。 出来一个新妇年纪的夫人,笑着领谢满月进屋,屋子里坐着几个人,看谢满月的眼神都是打量,似乎是在确认她的真假。 这样的眼神谢满月在谢家已经受过一回,如今在贺家更是坦然,直到那边坐着最年长的夫人说话,「满月啊,来坐。」 贺家大夫人朝着她招了招手,笑的很慈和,就是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有多少欢喜,就算满月真只有九岁十岁也能感受得到这样的氛围,她走到贺大夫人身旁,贺大夫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这孩子,还生疏上了,这儿啊是你的外祖家,你娘出嫁前可在这儿住了十六年。」 贺大夫人的语气逐渐感慨,「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还念叨着你,如今可回来了。」 五年前贺家老夫人去世,三年前老太爷也跟着走了,如今这贺家上下是同住一个府邸,各过各的,半分家状态,贺大夫人这么一说,那儿坐着的二夫人便插了句嘴,「大嫂,不如我带满月去老太爷那儿看看。」 「行啊。」贺大夫人点点头,给谢满月介绍了一下屋子里的几个人,人显慵乏,眉宇眼角都带着倦困,大舅母的身子不太好。 跟着贺二夫人出了屋,随同的还有刚刚出来迎过谢满月的新妇,那是大舅母的小儿媳妇王氏,刚刚成亲两年,丈夫外任去了,她因为有了身子没跟着前去,人瞧着爽利的人,去往祠堂的路上给谢满月说了不少贺家的事。 如今的贺家别人提起来平平淡淡,好像拣不出一个大花头,早年的贺家也是辉煌过的,否则何以与谢家称得上门当户对。 贺家辉煌的那些年,娶的两个儿媳妇,女儿嫁的人家都不俗,只是两个儿子太平庸,等贺太老爷卸任后这贺家就逐渐熄了下来,贺二夫人后来口中的那些事,都得加个‘当年’。 贺家的祠堂很大,贺太老爷那一辈子嗣颇多,贺二夫人只在门口等着,谢满月进去后管事递了香,谢满月朝着那些牌位拜了三拜。 很快的,贺二夫人又把她带到了贺氏出嫁前住过的地方。 期间王氏被叫回去了,到了贺氏的院子,这儿干干净净的倒是没人住着。 「你娘出嫁后这院子也一直留着,后来她过世,你外祖母说这儿还得留着,免得啊她往后想回贺家来看看,找不着地方。」贺二夫人慢悠悠的说着,眼眶微润,「你看啊,你娘最喜欢呆在那儿。」 和姑姑的栖凤院格局差不多,前院也建有一个小阁楼,谢满月走进去,怔了怔,这屋子是不是太干净了,书桌旁的架子上空的就剩下几本书,该有的摆件玩样儿一样都没。 谢满月的视线再看到了窗边一排,几个架子上也空空的。 人死灯灭,院子还留着,东西都拿走了这也可以理解,只是贺二夫人接下来的话,让谢满月又开了眼界。 贺二夫人命人上了茶和点心,带她到了贺氏主屋这边,谢满月打量屋子,空空的怎么都觉得奇怪。 「满月啊,你回谢家也有好几月了,他们待你可好。」贺二夫人笑的和气,拉着她坐下,关切的问起她在谢家的生活,言语之间的亲昵像是惦记了她很多年似的。 谢老夫人待她好不好,谢家几房人待她好不好,谢家这些小的会不会欺负她。 末了,贺二夫人疼爱的摸摸她的头,「若是谢家住的不好,就来贺家,你是你娘唯一的孩子,这院子给她留着,也算是给你留着的。」 「祖父祖母都很疼我,大伯他们对我也很好,二舅母放心吧。」谢满月笑着,双手放在椅子上,微侧了侧身,视线落在内屋,靠窗的卧榻上也都没铺什么垫子。 「那谢老夫人都给你添置了什么,是不是和你大伯他们的都一样。」贺二夫人显然是不想听都好,循循善诱着问她。 谢满月笑嘻嘻的回了三个字,「都一样。」 「谢家每月给你添置的月钱够不够。」贺二夫人又提早钱上,谢满月转头看她,睁大着眼睛一眨一眨不语,贺二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尴尬,自圆其说,「这些应该是够的,你一个闺中小姐哪里使的了这么多。」 谢满月低下头,她想回去了。 正此时耳畔又传来了一句贺二夫人的试探,「满月啊,二舅母问你,谢家有没有把你娘的嫁妆交给你。」 微晃的腿一顿,谢满月抬起头,贺二夫人笑的是一团和气,「你回来都这么久了,又单住了一个院子,老夫人就没和你提起你娘的嫁妆?」 谢满月看她眼底的殷切,心思一转,摇头,「祖母没和我说起来过。」 贺二夫人忽的抬高了些音量,「那可怎么好,那都是你娘的东西!」 「祖母以后会给我的啊,等我出嫁了我娘的东西都是我的。」谢满月说的懵懂,按理来说就是应该如此。 「傻孩子。」贺二夫人一脸的严肃,「等你出嫁了那儿到底还剩下多少东西你怎么知道,这些要早点拿在手中,那可都是你娘的嫁妆,谢家这做的可不地道。」 十一年前贺氏出嫁,贺家两老疼女儿,嫁妆备的十分丰厚,可贺氏嫁过去才一年多,孩子刚生下就出了事,那嫁妆根本没怎么动,这十年时间里,谢家忙着找谢满月,贺家忙着盯谢家会不会吞了贺氏的嫁妆不还,要是孩子找不回来,这些东西都是要原封不动抬回贺家的。 如今谢满月回来了,贺家还怀疑谢家是不是故意找个人回来搪塞,就想硬留下那丰厚的嫁妆,直到谢满月进了贺家,贺家两个老夫人看到了这才压下一些疑惑,谢满月生的和谢仲伯他们太像了。 第31章 这也足以说明为什么谢满月前来拜年,贺家同辈的几个表哥表姐都不在贺府,嘴巴上说的在理,初五的日子这都出去走亲戚了,实际上比谢家某些人更不愿意接受谢满月回来的事实,贺氏的嫁妆要不回来了。 谢满月嘴角扬了扬,一口咬定,「放心吧二舅母,祖母会给我的,我现在还小,才刚刚学着打理庶务,娘的东西可不能给我败光了。」 「好孩子,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也得以防万一。」贺二夫人拍着她教导,「贺家是有你娘出嫁时的嫁妆单子,等你回了谢家,问老夫人要你娘如今的单子,这上头可勾清楚了如今还剩下些什么,你把这给二伯娘送来。」 谢满月心中冷笑着,嘴上疑惑的很,「为什么要送过来。」 「我给你存着,将来等你出嫁了往这儿一清对,不就清楚了谢家是不是把你娘的东西都给你了。」贺二夫人循循善诱,说的全是为了谢满月考虑的。 「我自己存着就好了。」谢满月握着手捏了捏。 「你存着不作数,他们不认怎么办。」贺二夫人说的振振有词,「你还是个孩子,这些不懂,你娘出嫁的时候你外祖母可是给了她四间城里的好铺子,还有个庄子,这些每年都有银子进账,算不算在嫁妆里头你怎么知道,等你出嫁了那些东西再给你,这么多年这些银子的去向你也不知道,要我说,你应该现在把你娘的嫁妆拿过来,铺子不会打理不要紧,二伯娘替你去打理,谁让你是咱们贺家唯一的外孙女,二伯娘铁定帮你,可不能让人仗着你年纪小蒙了你!」 谢满月这冷笑也藏不住心底,直接显在了脸上,如今你不就是仗着我年纪小来蒙我来了么。真当她是三岁小孩,哄骗她把娘的嫁妆往外祖家拐,又让她这样去和祖母讨要,到时候和谢家生分了谁负责,贺家负责呗。带着这么多的嫁妆到贺家来,和谢家又因此生了隔阂,她一个女娃娃,最后还不得给啃的骨头都不剩。 「二舅母,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如今我是一点儿都不清楚这数目呢,也不知道铺子里赚了多少钱,很多吗,岐山镇上一间十尺长宽的店,后头加个小院一个月收租就有二两银子,够乡下用一年的。」谢满月抬头看贺二夫人,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那可不,那才十尺的店,你娘的那四间店,最小的长宽都有二十尺不止,还有二层,后头一个单立的小院儿,在兆京闹市得赶上这个数。」贺二夫人甚觉得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有什么难搞定的,看谢满月好似动了心,加紧着劝,「起码得十几二十两一个月,一年下来租金就得上百两,若是自己开铺子,生意好的还不止这数,你年纪小还不懂事,这些啊得有人替你看着,二舅母这儿不正好。」 「可是我去和祖母说,祖母不会答应,因为我什么都不懂。」谢满月听着眼底闪烁着光芒,半响湮灭了下来,嘟囔着,「我还小,祖母可不会让我现在就打理。」 「你去老夫人说,你娘留给你的东西当然得是你的,你让舅舅家帮着打理能有什么问题,谢家家大业大的,怕是顾不着。」贺二夫人见她越加动心,开始教导起她怎么能从谢老夫人手里把贺氏的嫁妆拿回来,最好是都往她这儿送着打理。 「那也不行啊。」谢满月一脸为难,忽然她抬头看着贺二夫人,「有了,二舅母,我有办法了!」 贺二夫人说的有些口干,端起茶喝着,「和二舅母说说,二舅母给你出主意。」 「祖母不是不信我能打理好铺子嘛,那二舅母您给我一间铺子让我打理,我只要把您的铺子打理好了,祖母自然就信我了,她就会把娘的铺子交给我,这样我就能让二舅母您帮我打理了。」 贺二夫人一愣,「那你得打理多久。」 谢满月歪头想了想,「短则两三年吧。」 贺二夫人一口茶梗在那儿,险些上不去下不来噎死,她放下茶杯伸手兜了一下嘴角的茶水,咳了几声,「要学什么得两三年。」两三年进出就好几百两了,她哪里能给这丫头折腾。 「二舅母,我小时候没念过书,不识字,现在都还没认全呢,我得慢慢学,特别快学起来祖母也不信,两三年过去,离我出嫁还有好几年呢,祖母看我打理铺子做的好,自然就把娘的东西给我了啊。」谢满月觉得自己的办法十分的好,继续仰头看贺二夫人,笑嘻嘻得问她: 「二舅母,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一间铺子,我好学起来了啊。」 谢满月脸上写满了真诚,她可真的想学好了,从祖母那儿拿铺子过来给二舅母打理呢,可贺二夫人听着却戳心的很,让她给她铺子,那怎么可能,一个小丫头片子字都没认全,不得弄的亏本。 贺二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满月啊,二舅母就算给你,你如今也打理不好,你听二舅母的,直接去和老夫人说,她啊一定会把你娘的东西给你。」 「我不要。」不待贺二夫人说完,谢满月转头直接回绝了她的建议。 「你不想知道那里头有多少银子了,不想自己都清清楚楚的了?」贺二夫人有种孩子不太好哄的感觉,但是理智上还是分析着这孩子好摆平,看谢满月一脸犹豫,「你可知道,这些都事关你将来嫁了人在夫家地位的高低,谢家大房有两个女儿,二房也有一个,四房也有,你爹和你娘都不在了,除了两个老的,谁能给你做主,万一早走了,你大伯他们可不会对你婚事这么上心,你的这些东西要早早的握在手中,腰板儿硬了,做什么事儿都硬气!」 「你到时候去和你祖母提了,也别说是二舅母吩咐的,这显得你多没主见,如今你要像个大人一样,事事都能自己做主了,这样你祖母才会信你。」贺二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教导道。 要不是换了个芯,谢满月指不定真让她给忽悠进了,从头听到尾都是为她考虑的,无父无母,势单力薄,唯有钱财嫁妆都在手中握紧了才不会受人欺负,任人摆布。将来出嫁了也有说话的份。 第32章 可这些铺子庄子,到了贺家手里,真的是替她攒银子的么。 「二舅母,要显得我有主见,那也得我能办事,二舅母可以替我置办一件铺子,我自己来打理,打理好了祖母就信了,您说的那些法子都不顶用,我一个孩子怎么能和长辈顶嘴呢,不能惹祖母不开心,万一不让我住了怎么办。」 「那你住到贺家来,二舅母照顾你。」贺二夫人心里头乐呵了一声,好啊,吵翻了回来自然是最好,一个孩子能花多少银子,养大就行了。 谢满月正经起神情来,看着贺二夫人一板一眼道,「二舅母,您这话说的不对,您怎么会觉得和祖母顶嘴后可以住到贺家,这不尊敬长者,村里老人说了,这是要遭雷劈的!」 贺二夫人怔了怔,一时说辞有些梗,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费了这么多口舌,还不肯松口,让她替她置办铺子,她可从没想过。 谢满月见她没说话,眯了眯眼睛,泛着困意,「二舅母,我清早出发午饭都没吃,还饿着,时辰都快过了,您不饿呢?」 拖着她忽悠了这么久,再不吃就下午了。 贺二夫人缓过神来,带着谢满月到了前厅,那儿早就备好了饭菜,贺大夫人身子不适没来,谢满月又是小辈,就由大夫人的小儿媳妇王氏陪着她。 王氏身后的奶娘怀里还抱着十个月大的儿子,正是哎哎呀呀想要说话的年纪,也不认生,看到谢满月就想凑上来。 谢满月逗了逗他,转头看王氏,「小表嫂,刚刚我去了我娘的院子,怎么院子里这么空呢。」 「我也不甚清楚。」王氏也没瞒着,「我才嫁进来两年,来的时候那院子就空了,里头的东西都已经搬出去了,前些日子知道你要来,本是要添置一些进去,后头想想那儿久未住人,你住着也不舒坦,这就另外给你安排了客房。」 谢满月点了点头,神情里不甚在意的模样,又说起贺家的习惯,什么时候走亲戚,初几家里人最多,后来问道贺二夫人这边,王氏的神情微闪了下,笑着摇头,「二婶素来比母亲亲近些,母亲的身子时常要调养,府里的事二婶也有帮忙。」 半分家状态下再一起过日子,许多东西其实都拎不清,冬日里来去炭火这得怎么算,大房二房谁用的多谁用的少,几斤几两那也都得清清楚楚,轮着算不清的,更是一团乱。 谢满月在贺家住了一夜,到晚上的时候才见到大舅舅和二舅舅,相对来说大舅舅对她还亲近一些,至于那些贺家的表哥表姐同辈,谢满月还是没有见到。 第二天一早,谢满月去大舅母二舅母那儿道别,离开了贺家。 本来起码得住个三四日,九年来头一回见着,怎么也得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可贺大夫人瞧着寡淡的很,贺二夫人又一直盯着嫁妆试图洗脑,谢满月呆不住,以她的脾气再多呆半天都不行。 马车回到谢家时已经快中午,谢老夫人得知孙女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没问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让李妈去准备孙女爱吃的,把谢满月招到自己身边,摸了摸她的头,「他们送了你些什么。」 「大舅母送了我一对金镯子,二舅母送了个金锁,小表嫂给我一对儿钗凤。」其余的,两个舅舅给的都是红包。 听谢满月细数完,谢老夫人哼了声,「贺家就是好花墙外被人摘,烂草全死在自己家里头,我给你准备的东西送去贺家的都不止这些,多少年没见了,他们可真送的出手。」 谢满月低着声音和谢老夫人说起二舅母提及的嫁妆一事,谢老夫人神情变了变,眼底里有痛恨,锤着身旁的垫子啐骂,「和你一个孩子说这些,这心可真是蒙了猪油黑了透!」 「祖母您别生气。」 一般人家谁和孩子提这事儿啊,谢老夫人拍拍谢满月的背,「祖母不气,祖母和她们置那份子气做什么,李妈给你准备好吃的了,一早就出门,赶紧过去先吃着。」 看着孙女出去了,谢老夫人神色一变,十分的难堪,「当年可真是看错了人。」 「您也没看错,贺家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是好的,三夫人也是个好的。」李妈忙劝着她,「二姑娘也是个长心眼的,不会被她蒙了去。」 「四年前亲家去世的时候他们就上门来讨过小三媳妇的嫁妆,那时亲家才刚走多久,没人拦着了,火急火燎的过来跟我们拍板,说什么六年过去了,活着早就寻着了,没找到就是死了,我们不该还克着嫁妆。」 说起来谢老夫人就来气,谢家忙着找孩子,贺家倒是好,俩老人在世的时候还会关切一下,俩老人一走就直盯着谢家要小三媳妇的嫁妆。 「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会吞了小三媳妇的嫁妆不成,要真吞了,我找孩子做什么,我看贺家这两年越发不济,越活越过去了!」谢老夫人就是受不得贺家这嘴脸。 「他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尽心尽力的在照顾二姑娘,不论是三老爷还是三老夫人,他们若是泉下有知,都感激着您,您也不必气,二姑娘一直都是向着您的。」李妈给她摸了摸背劝着。 谢老夫人笑了,提起孙女心情就好了不少,「这孩子是个机灵的,像小三儿,聪明得很。」 这儿耳房内谢满月吃了饱,回到主屋谢老夫人已经歇下了。谢满月回了玉溪阁,谷雨正等着她呢,昨天一早她走没多久就有人送东西过来,是以孙家铺子里送东西的名义送到她这里的,谢满月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对儿镶玉,盒子底下还暗着抽格,里头静躺着一封信。 孙赫明平日里行事作风虽说粗一些,但在这些事情上他却很谨慎,尤其是考虑到别人的声誉,不论是送到谢家给谢青衣的礼物还是如今给谢满月送的信,都是隐着来。 十来天前刚刚教导过他送给姑姑的礼,后来谢满月没回信,孙赫明等不住了,派人送信过来,要问问谢满月到底谢青衣是个什么反应。 第33章 信纸加起来四五张,前三张都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打听,后面两张才是关于祁家的事。 谢满月看信的神情由笑转严肃,何妈妈端了糕点进来后退了出去,只留下谷雨一个人侍奉着,屋子里安静得很。 年前祁家往陆家和祁家都送了年礼,这是第三年,头两年也如此。 祁家不缺钱,这一点谢满月很清楚,小的时候娘去世后父女俩的生活水平一下就降低了一个档次,倒不是说没钱用,而是不知道怎么用,要不是还有几个妈妈伺候着,谢满月还不定被当成男孩子糙养大,祁大将军行军打仗这么多年,朝廷奖赏的金银珠宝他花的时候少,家里人口又简单,所以攒下的家底很丰厚。 如今谢满月每看孙赫明写的一句话就肉疼一次,齐家也就别管了,陆家送些什么过去,那也叫年礼,祁家还翻倍翻倍的回,这冤大头做的也够史无前例。 孙赫明之前建议过是不是要写信去毫安,提醒祁大将军提防陆家和齐夫人,那时谢满月借着祁玥的名头反对了,她怕以爹的耿直性子,到时候打破砂锅问到底,孙赫明直接就露馅了,如今看来这信是非送不可了。 谢满月让谷雨备纸笔,她都和孙赫明说了一回托梦了,何不再用一次,就让孙赫明写信去毫安,祁玥托梦给孙赫明了,借着他来告诉爹,先上点心眼,把这冤大头的行为先给断了再慢慢算账! 谢满月写了四大张,叠好了之后交给霜降,跑一趟孙家的铺子,再去远一些的铺子里卖些蜜饯回来。 霜降刚出门,谢满月欲午睡,谢初华来了。 请她进来,谢初寒没跟着一块儿,就只有谢初华一个人,满月让谷雨把何妈刚做好的果饯子茶端来,谢初华坐了下来,手捧着杯子,神情里带着一抹矜持,求证着问她,「二妹,宫里的事你不会告诉祖母的吧。」 谢老夫人她们都不知道谢满月生病的真正原因,以为她就是受了寒,实际上她是在碧澜宫给吓的,谢初华思来想去,怕满月会告诉祖母,所以又特地来了一趟嘱咐她,「这事儿祖母要是知道,肯定会责备我们。」 谢满月眉宇微挑,要责备也是责备她,怎么会责备自己呢,「大姐姐,你就怕我说出去啊,我还以为你是来关心我身子的呢,忽然发了烧,祖母都吓坏了。」 谢初华尴尬的笑了笑,「怎么会,我自然是关心你的身子,一早就来看过你,只是你还睡着。」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大姐姐你和马家姐姐看六皇子的眼神。」傻子都感觉的出来。 「别胡说。」谢初华羞红了脸,「六皇子那样的,哪里是我们般配的上。」 「谢家家世又不差,大姐姐怎么会般配不上六皇子,刚说了亲的二皇子,皇妃的家世也没谢家好啊。」谢满月可不觉得会配不上,只可能是不愿娶。 「你说真的?」到底是少女怀芳,谢满月这么说一句谢初华又觉得有了希望,熠熠着看谢满月。 年轻时候衷情一个人,一点点的事一小句话就能牵动着情绪,谢满月看她如此,点了点头,尽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很有诚意,「真的!」 谢初华抬手摸了摸脸颊,不忘记嘱咐她,「那你可记住了,谁也别说,否则让人知晓我们乱闯别的宫,可是会被治罪的,尤其是碧澜宫,惹了圣怒就惨了。」 吓唬谁呢,会惹怒皇上你们也敢去。 谢满月瘪了瘪嘴,点头答应,「知道了,不会说的,大姐姐你也别总惦记着,那么吓人的一个地方,你总是想着,不会做噩梦么。」 不就是马茹嫣装神弄鬼才吓的她们逃走,还丢下了谢满月,又有那阴森森的蜡烛,谢初华胆子没谢满月这么大,多说一句她就觉得怕了,忙捂住谢满月的嘴,「不许说了!」 谢满月无辜的看着她,谢初华松开手坐端正后理了理衣服,恢复神情,「你准备午睡了吧,我就不多打扰,先回去了。」 谢初华离开了玉溪阁,谢满月真的困了,到头就睡,一觉醒来天色微暗,又开始下起了小雪。 这一场不大的雪一直下到了初八,终于停了,谢家出去走亲的二房初八下午才回来,到了谢老夫人这儿请安,小道消息一向灵通的范氏和谢老夫人说起了这两日在娘家听到的一件事。 「娘,年前魏王世子不是送了年礼过来,其中大都是给青衣的,我听说啊,这魏王世子有意咱们青衣呢。」范氏呵呵的笑着,说起来神采飞扬的,被魏王世子相中那也是与荣有焉啊。 「你听谁说的,这事儿可不能乱传。」谢老夫人听着没有很高兴,过了年女儿都十七了,一提起来谢老夫人就头疼。 「这事儿我哪敢乱说,您知道的,范家隔亲里有在宫中伺候的人,是那魏王世子进宫看太妃的时候亲口说起来的,太妃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呢。」范氏低了低声音,「那淑太妃可是魏王世子的亲祖母呢,魏王世子早两年就该定下亲事了,这几年魏王妃和淑太妃都急着呢,如今魏王世子亲口和淑太妃说的,那还能有假,指不定魏王妃就要派人打听我们青衣来了。」 范氏说话的口气活似她亲耳听到魏王世子这么说过,谢老夫人的眉头越皱越深,「这些话其中传言的成分多,尚且没定数的事情你也拿来说,在家说也就算了,要是出去和别人说不得让人笑话死,还以为我们谢侯府要攀着魏王府去。」 范氏神情微讪,她在婆婆这儿可不是第一次说,这两天在范家,可不得为了这事和嫂嫂们聊个透,那魏王府可真是皇亲了,魏王又受皇上器重,也就是魏王府一直没动静为世子说亲,这两年赶着扒着过去的数都数不清。 范氏回去后谢老夫人总觉得这事儿显得不靠谱,倒不说魏王府不好,而是这魏王世子不靠谱,她一个甚少出门的老人家耳边都没少听魏王世子的风流韵事,她也不求着女儿攀多高的枝,过得好才是实在事儿。 第34章 谢老夫人没把这事往心里头放,过了几日,十一这天,城里头的雪融的差不多了,魏王府真就请了人过来谢府,向着谢老夫人试探谢家的意向。 魏王府请的是和陈氏相熟的一个夫人,与谢家也有走动,并没有带官媒,主要是为了探探谢家的口风,若是两家人都中意,觉得合适,那再走请媒人的步骤,要是没什么意思又大张旗鼓的来了,魏王府脸面上首先过不去了。 谢满月是在那夫人来了有一会儿时才知道,此时她正在栖凤院里跟着姑姑练字。 丫鬟跑进来说起这件事,谢青衣落笔的手颤了一下,谢满月看着那墨汁抖落在宣纸上晕染出了一个大点,抬头看姑姑,她的神情倒是镇定的很,轻斥了丫鬟不懂规矩,她练字的时候不许打扰。 丫鬟退到了一旁,她就是紧张小姐的婚事,平时怎么都不会来打扰的。 谢青衣拿开压着的青石换了一张纸铺上,转头看谢满月,「你写完了?」 谢满月忙摇头,「姑姑,魏王府请人来,要是祖母答应了,你应不应。」 「好好写,别问些不该问的。」谢青衣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谢满月哪里肯歇,这魏王世子真的是想娶姑姑么,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要安定的样子。 谢满月放下了笔,实诚的看着谢青衣,「姑姑我现在没法静下心来练字,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姑姑会不会应。」 明明不应该呢还这么理直气壮,谢青衣气笑了,「你想知道这做什么,小小年纪总问这些。」 「我得确保这个人是不是值得姑姑托付终生啊,要是不好,那我得拦着姑姑,郡主说了,女子喜欢一个男子那都是盲目的,她们才看不清真面目呢。」谢满月说的煞有其事,拉住谢青衣,装可爱眨巴眨巴眼睛看她,「姑姑,那你会不会应。」 谢青衣无奈,「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老问这些,要是写不进去就回玉溪阁学红女去。」 「我写的进去。」谢满月不肯走,重新抓起了笔,时不时抬头看姑姑,发现她虽看着自己,眼神却有些迷离,似是走了神。 情况不太妙啊,谢满月心头转了几番,最后放下笔,谢满月回神看她,瞧见纸上歪歪扭扭鬼画符一样的字,气笑了,「你这是练字?」 「我回去学女红。」谢满月嘿嘿一笑,把写的乱七八糟的的宣纸折了几折拿在手中,「姑姑那我回去了。」 不等谢青衣说什么,谢满月忙跑了出去,离开栖凤院,往谢老夫人的梧桐院走去。 谢满月到梧桐院的时候前来说合的夫人还没走,谢满月等在耳房内,待大伯娘送那位夫人离开,这才走进主屋,看谢老夫人坐在那儿,捱到她的身旁,脆生生的喊道,「祖母,刚刚和大伯娘出去的夫人是谁呢。」 谢老夫人看她一副谄媚的样子,捏了捏她鼻子失笑,「明知故问。」 谢满月呵呵的笑着,「我只知道她是来给姑姑说亲的,祖母,魏王世子我之前见到过,在二公主府里。」 「嗯,你看着如何。」谢老夫人见她煞有其事的样子,配合着问她。 谢满月摇了摇头,小脸认真极了,「我觉得不好。」 谢老夫人让她逗笑了,「怎么不好了,说说。」 「祖母,我觉得魏王世子太浮夸了。」谢满月斟酌着语句,也不能一棍子就把人打死,「上回姑姑带我和郡主见面,在茶楼里我们也看到过魏王世子,他坐在游船上弹琴呢,大哥只比魏王世子大了一二岁,早两年就外任去了,祖母您说这个魏王世子怎么这么闲,俗话说成家立业,他也不小了,怎么没有立业呢。」 以魏王受器重程度,魏王世子要谋个差事那是极容易的,只是应试之后这几年,魏王世子一直兢兢业业于风花雪月中,半点没心思在公务上,如今挂的也只是个闲差。 这些对别人来说都不打紧,魏王世子可是皇亲国戚,就算没一官半职,他也是皇上的侄子,将来继承王府后还怕日子会不好过么。但是谢满月如今说出来了,自然是想着法儿要把魏王世子塑造成一个光败家不干正事的角。 谢满月抬头看祖母,见她听着,又说道,「这要是在村里头,谁家女儿嫁了个不干活的男人,那这辈子就算完了,比别人多几亩地也迟早会败光呢,踏实肯干的都有饭吃,饿不死!」 谢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笑道,「踏实肯干的都有饭吃,可这吃的好吃的坏,还得看家世,先成家后立业,成了家有了孩子,心自然会收。」 见这套话起效不大,谢满月忍不住嘀咕了声,「那得多糟心。」 谢老夫人和谢青衣一样,总是把谢满月看成是一个孩子,能听她说,但不会采纳她的意思,这些事也不是一个孩子该搀和的,谢满月能在这儿发表意见问上这么多,纯粹是谢老夫人疼她,纵着她。 谢老夫人拍拍她的头,「你这么关心这事。」 「那是自然,姑姑教我认字,还教我练字,她对我那么好,她的婚姻大事我也要关心关心!」 谢满月拍了拍胸脯,谢老夫人笑着,「还没答应,再想想。」 得了这么一个答案,谢满月心里松了松,乖巧的伸手替她锤着肩膀,「嗯,要好好想想,祖母也想想别人。」 过完年也就魏王府请了人过来试探谢家的意思,没有谢满月口中的别人,早前有意的都被回绝了,人家也不可能再扒着赶着上门来。 十三这天,元宵节将至,热热闹闹准备元宵灯会的各集市悄然传起了一件事,魏王府要和谢府结亲了,魏王府都已经请了人前去谢家说亲。 一开始只是巷口街市说说,半日的功夫就传了开来,下午时谢家这边也知晓了此事,谢老夫人显然是气到了,两家人过礼都还没有,何来说亲一事,也就是请人过来看对方是个什么意思而已。 第35章 当初康王府和谢家的婚事都快成了时也没见谁在外面乱传过什么,如今魏王府和谢家八字都还没一撇,外头却传的好似两家人已经说亲了,不消多时谢家小姐就会嫁去魏王府做世子妃。 谢老夫人当即让儿子出去把这事儿压一压,不论成不成,如今肯定是不能这么传。思来想去又派人去了马夫人那儿,两天前是她替魏王府来打听这事儿,还得由她出面把这事儿周旋回来。 谢满月这儿也一刻不停呢,她忙着给孙赫明出主意,一见外面都传起了魏王府要和谢府结亲的传闻,忙着催孙赫明再来谢家提亲。 和祖母相处了好几个月,谢满月深知祖母最看中的是姑姑的声誉,就算是拒了这么多的婚事明面上都还是做的漂漂亮亮,不会让人觉得谢侯府有哪里不对,如今外头这么传,没有的事都说成有了,不管中不中意,祖母心里肯定不高兴,要是有人正儿八经的过来走说亲的程序,祖母视线一转,说不定看孙家就更顺眼了。 元宵灯会这天,谢满月求得了谢老夫人的同意,跟着三哥谢远航一起去兆京最繁华的西琅街市看灯会。 此时天刚暗,出门上了马车,谢满月就忙着和谢远航先约定,「三哥,等会儿你去和你的同学见面,我自己逛就行了。」 谢远航见她眼神闪闪,不答应,「不行,你第一次出来,初华亦没来,你得跟着我。」 「好三哥,带着我你怎么和你同学一块儿走,我就在集市上逛逛,有夏堇和霜降陪着我呢,你要是不放心,再派个人跟着我。」谢满月拉住他的袖子撒起娇来,一点儿都没觉得不好意思。 谢远航被她这么一求有些心动,他确实与同学约好了,带着满月一起的确多有不便,虽说他的同学年纪都与他相仿,可满月也十岁了,多少该避讳。 谢远航想了想,「我先带你去布庄,你认好了这家,待逛够了就回布庄里等我,我让观山跟着你。」 观山是谢远航的书童,跟着外院的护卫学过几年,有些底子,让他跟着去更安全些。谢满月点点头,乖巧承诺,「好,我逛一会儿就回布庄。」 到了谢家的布庄,谢远航带着谢满月入内,二楼有安排好的房间,谢远航又嘱咐了他一番,留下观山离开了布庄。 谢满月等他走了一会儿后随之也出去了,此时的集市正热闹,抬头望去烟火照亮着天,集市中对侧的铺子上都牵了线挂着灯笼,整条西琅街市犹如白昼。 夏堇和霜降跟着,观山跟在最后面,为了表现出她是来逛集市,谢满月左挑右拣买了不少东西,一路过去,终于到了孙家的首饰铺。 谢满月走进铺子,转头看观山,「观山,你留在这儿等我吧,铺子里人太多了。」 元宵灯会这天人山人海,平日里生意好的铺子如今更是鼎沸,观山看了一眼铺子内,点点头等在了门外,谢满月又看夏堇,「夏姐姐,我想吃烤地瓜。」 差使夏堇去给自己买东西,谢满月直接走向首饰铺后院的门,吩咐霜降「你在这儿等,记着我教你的,等会儿去哪里找我知道么。」 霜降点点头,有些犹豫,「小姐,这样不好吧,您一个人。」 「嘘,我自有分寸!」谢满月眨了眨眼,猫身到了后院,孙赫明已经在那儿了。 「怎么没个人跟着你。」孙赫明见她一个人出来,皱了眉,「外头人多杂散,小心遇着贼。」 「在呢,都让我打发了,要是都跟着我还怎么办事。」谢满月瞪了他一眼,「东西呢!」 孙赫明从怀里拿出信,谢满月快速的看了一遍,对折后放入怀里,朝着后院对巷子口的小门走去,一面催他,「快,我们赶紧走。」 「去做什么。」孙赫明拉住她,「谁陪你过来的,到时候找你了怎么办。」 「喂,你磨磨蹭蹭的到底想不想娶姑姑了,让你来谢家提亲你不愿意,现在让你跟我去你又问东问西。」谢满月没好气的瞪着他,甩开他的手朝着小门走去,孙赫明摸了摸鼻子,被她呵斥的愣了愣,赶忙也跟了上去。 从首饰铺子后院出来,过了两条巷子直接能到西琅集市的街尾,这儿是最热闹的地方,那边空旷处挂着好几排的小灯笼,每个灯笼下都有灯谜,这些灯谜大都是自己写上去让人猜的,猜到了后能把这纸摘下来,最后按着猜到的数目还能去换奖励。 孙赫明跟着谢满月往末端的一家酒楼走去,孙赫明越跟越疑惑,这丫头不是才来兆京几个月,怎么对这儿这么熟悉,一转眼谢满月就进酒楼了,孙赫明跟着她进去,谢满月正和伙计说着话,伙计将他们带到了三楼一间小包间内。 关上门,谢满月左右看了看,也没管他,而是走向右边的墙,轻轻摸了摸,顺着那缝隙摸到了角落这边,谢满月贴耳过去,眉头一皱一皱的,终于在一个位置停下来,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敢情这丫头是来听墙角的。 孙赫明正要说话,门口伙计敲门,谢满月赶紧收回动作,伙计送了点心和茶果进来,转身出去,谢满月朝着他招了招手,小声道,「隔壁是魏王世子。」 「你怎么知道他在这儿。」孙赫明走到窗边,向下看正好是能看到哪儿猜灯谜的位置。 谢满月斜了他一眼,「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早前就打听了他的喜好,每年都会在这间酒楼订隔壁那包间,最好的位置,每次都会邀请相熟的好友前来,底下那些灯谜,其中还有不少是他所写。」 孙赫明从没想过要从魏王世子这边下手做点什么,看谢满月分析的头头是道,他这耿直的线条有些转不过弯来,「知道他做什么。」 「笨!」谢满月不客气的说道,「成亲意味着什么,风花雪月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你看魏王世子像是要归心的样子么?以前怎么不见魏王世子对姑姑上心,忽然要求娶,太不寻常了,一定有问题,和他总在一起的就那么几个人,我就不信他们一句都不提及!」 第36章 谢满月说罢侧着耳朵靠近刚刚选好的地方,示意他去门边守着,以免有人忽然进来。 听着听着,本来还是笑意的神情,转眼沉凝了下来。 隔壁的屋子内,三五人坐在那儿,乔钰站在窗边,侧靠着手执酒盏,视线落在楼下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这边榻上坐着两个人,也皆是握着杯盏。 「世子,你看我们做的这事儿如何。」其中一个生的和乔钰一样眉清目秀,笑着靠在那儿,懒洋洋的说道。 乔钰回过头来,嘴角微扬,「传的挺快。」 「那是,看那谢家都没回应,这不是不给魏王府面子么,找几个人在城里一传,不消半日什么样的话都有了,如今愈演愈烈,还怕那谢家不答应。」 几个人脸上得意洋洋,其中一个站起来走到窗边,也跟着看底下的街市,「要是谢家真答应了,世子你可要迎娶谢家大小姐?」 「为什么不。」乔钰低头晃了晃手中的酒盏,醇厚的酒香四溢开来,他抬手抿了一口,缓缓道,「谢家大小姐可是梦寐以求之人,所拒婚事这么多,谁能摘得她,岂不乐哉。」 谢家大小姐最终花落谁家,这可是兆京诸多未婚青年关心的事,那些曾经想娶而求娶不到的,曾经仰慕而见不着几回面的,不都盯着看着。 「若是如此,到时候就不能再时常和世子相聚了。」一直靠在那儿眯着眼休息的男子忽而睁眼沉声道,瞧着一副正经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轻佻的很,「画舫的姑娘们可都会想着世子你了。」 「那也未必。」乔钰眼底里闪过一抹自信,「谁说成了亲就不能去了。」 站在乔钰身旁的人忽然笑了,「世子好计谋,如此以来,岂不双赢,到时候看那许大少怎么说,他自己求娶不到,可不代表世子你娶不着,多少女子被你迷的神魂颠倒,这柳家大小姐看来也不会是例外。」 楼下忽然爆出一阵欢呼声,不知道是谁猜到了今晚头筹的灯谜,乔钰朝下看去,谢满月这儿因为这嘈杂的声音也听不见隔壁在说什么。 她离开墙边,一张小脸黑沉的浑身都像是染上了阴霾。 「怎么回事。」孙赫明没像她这样贴着听,看她一直沉着脸,再想过去听时窗外的嘈杂已经干扰了没法听见。 谢满月不答,转头忽然笑靥着脸看着他,「孙大哥,你替我去打听打听,这魏王世子平日里还喜欢去哪儿,他去画舫游船闲散,会请谁作陪呢。」 「你刚刚听见了什么。」孙赫明被她这忽然转变过来的脸色吓得不轻,这丫头是着了魔了呢。 「我听见他们说,前些日子开始传起来的魏王府和谢府说亲一事是他们自己找人说的,我还听到啊,这魏王世子与人打了赌呢。」谢满月又沉了脸,咬牙切齿道,「这么多人求娶姑姑都没求娶到,他和别人打赌,看他能不能娶到姑姑。」 孙赫明一怔,顿时脸上起了盛怒,瞪着那墙壁恨不得直接瞪穿过去。 「我有个办法。」谢满月眼神转了转,嘿嘿一笑看着他,「你帮不帮。」 孙赫明看她这副鬼灵精怪的样子,神情有些纠结,这丫头,从头到尾都牵着自己走,一点都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末了,孙赫明下了决定,「行,你说。」 谢满月朝着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慢慢和你说。」 一炷香的时间后谢满月从酒楼里出来,霜降等在门口,神情分外焦急。 扭头看到自家姑娘出来了,忙迎了上来,「姑娘您可吓死我了,夏堇姐姐都快找您找哭了,我急急忙忙来这里等您,您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这不是出来了,夏堇人呢。」谢满月笑嘻嘻的捏了捏她的脸。 霜降一脸愁容的看着她,「按着您的吩咐,夏堇姐姐去街头找了,我来街尾,观山回了布庄,还吩咐首饰铺的掌柜,若是看着您回去就留下您,这回肯定要让她骂了。」 谢满月状若无意的看了后头一眼,孙赫明已经绕着从酒楼的后门离开了,回头看霜降还是一脸的担忧,「好啦,那也是说我,你担心什么,下次不会了。」 霜降一脸的不信,小脸鼓鼓的看着谢满月,模样委屈极了。 谢满月失笑,「那我保证,下次再这样一定带上你们。」 「姑娘,您不该出来这么久的,西琅集市这儿人多杂乱,看着您孤身一人又身家不菲的,万一被人劫了怎么办。」霜降悬着的心还未放下,伺候了姑娘几个月,她也算是摸了些姑娘的脾气,有了这一回肯定还有下一回。 「又不走巷子,大街上谁呢,直接劫持了人,遇着小偷倒是有可能。」谢满月说了一半顿住没再往下说,神情微变了变,当初她还真是大街上就这么被人一刀捅死的。 霜降发现姑娘神情有变,以为她意会进去了,再接再厉劝道,「遇着小偷那也危险,姑娘往后不能再这么做了。」 之后一路回布庄,谢满月没有再反驳霜降,观山一见她回来即刻去街头找夏堇回来,等到夏堇急匆匆赶回布庄,谢满月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捱了好大一顿的批。 「夏堇,这件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祖母和三哥,我就是好奇,岐山镇上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小的时候我想去,可入夜没有牛车,在镇上过夜又不够银子,我就是想去看看。」谢满月可怜巴巴的看着夏堇。 「二姑娘,要是老夫人知道您这么做她会担心您的。」夏堇替她理了理衣服,苦口婆心劝道,「您想去让我们带着您去就行了。」 谢满月点点头,「下次不会了。」 夏堇微叹了一声,她还能看不出二姑娘这机灵的样儿么,讨好自己装可怜呢,如今人回来了夏堇自然不会和老夫人去说,只是多番嘱咐着告诫她,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布庄内等了一会儿,谢远航回来了,谢满月别提多乖巧了,忙送上自己刚刚出去逛时买的东西,甜甜的笑着,「三哥你回来啦,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第37章 谢远航把东西交给观山,谢满月看向观山,后者酷酷的把头瞥向了一侧,倒是没戳穿她。 谢满月微松了一口气,跟着谢远航出了布庄,上马车回谢家。 三天之后清早,兆京沿湖畔的一家花楼内,本来紧闭的大门忽然开了,出来一个小厮,紧接着,花楼隔壁的巷子里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惊叫声。 一个男子衣衫褴褛的从里面踉跄冲跑出来,头发乱糟糟的,上衣都是被撕扯成了不知道什么样,下身还只穿着裤衩,裸露着半截大腿,赤着脚冲出了巷子口,身子没站稳,一下又扑在了别人摆的早食摊子上,面饼葱汤溅了一身,又是一阵猪嚎般的嗷嗷乱叫。 从花楼内冲出来的小厮赶紧过来扶着他,男子在地上滚了一圈,起来时才发现自己身下凉飕飕的裤子都没穿,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清早几家花楼虽然是没什么生意,可人并不少,开了窗不少姑娘都探头出来看,瞧见他这一副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其中有人认出了他,挥着手中的帕子喊道,「这不是常家三少爷么,昨夜不是点了牡丹姑娘的牌,怎么还睡到巷子里了,难不成牡丹姑娘没有伺候好您呢,下回别去花绣楼了,来我们春怡楼啊。」 她这么一喊,这儿花绣楼的姑娘也不甘示弱了,开了窗挥着帕子高声道,「怎么没伺候好呢,昨夜常家三少也是喝的痛快,还唱歌跳舞要咱们助兴,从屋子里出来一路到了大堂,又唱又跳的,拦都拦不住,后来就冲出去了,对了常三少,这酒钱您可还没给呢。」 人群中被挤的无处遁形的常怀安紧紧的揪着小厮的衣服,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了他的怀里,想要挤出人群又没办法,恨不得自己死在当场算了。 昨夜常怀安究竟在花绣楼中做了什么,常怀安不记得了,那小厮也不记得,这不要紧,人群中总有人能替他回忆起昨晚的事,昨夜常怀安前来找花绣楼的清伶牡丹,喝酒聊诗赋。 平日里知道自己酒量不慎,都控制的很好,昨晚不知怎么地,喝多了,喝多了之后他就发了酒疯,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他直接冲出了牡丹的屋子下楼到了花绣楼的大堂,此时正是人多,不知客人中谁说了什么,常怀安跳上了桌子又唱又跳,还念叨诗词。 客人中有人起哄,就他这水平也值得出来丢人现眼,魏王世子那么好的文采都不会像他这样自称第一,常怀安不乐意了,他站在台上酒醉熏熏的看着众人,大言不惭的说魏王世子以后能娶到谢家小姐,那都是他的功劳,是他在外帮他找人窜着传流言。 常怀安这一透露,得意的劲儿什么都说了,喝酒醉的人有百态,他这样算是极丑陋的,底下有人起哄问话,他说的别提多高兴,到最后不晓得门口那边有人说了什么,常怀安怒了,不等人上来拦着,朝着门口就追出去,外面人多热闹,谁还顾得着他到底去了哪里,那小厮又不见踪影,等到第二天一早,常怀安就是在巷子深处的垃圾堆里醒来的,又以这副样子跑到了街上。 常怀安躲在小厮怀里,遮的了头遮不住衣衫褴褛的后背,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 把他劫持到了巷子里,劫光了他的钱财不说,还把他弄成这副样子,一想到自己在那地方就这么呆了一个晚上,常怀安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引的周遭哄堂大笑。 最后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开,上了马车逃回常家,这附近的人群才渐渐散去,可关于常家三少昨夜丰功伟绩的事情却没散,越传越烈。 除了传他昨夜是怎么在酒醉后又唱又跳的,最多的就是传昨夜他说过的话。 谢侯府和魏王府已经说亲的流言是他传出去的,魏王世子要是顺利娶了谢家大小姐,那许家大少爷输定了,到底输定什么,之前又约过些什么,又是各说风云。 一上午的功夫,大半个兆京的传言就被左侍郎家的常三少给占据了,不消多时传到了谢侯府这边,还不论谢青衣是什么反应,谢老夫人险些气背过去,一早就过来等着看结果的谢满月忙上前给她顺背,「祖母,您别气,您别气,那都是别人胡诌的,我们家可没答应魏王府。」 「李妈,去,把大小姐去请来!」谢老夫人派李妈去栖凤院请谢青衣过来,谢满月替她端了茶,继续给她顺背,一面安慰着: 「祖母,外头都说是那魏王世子与人打赌,谁娶到了姑姑才算赢。」谢满月看着祖母的反应,嘻嘻一笑,「听说一早河畔那边可热闹了,常家三少爷被人抢劫了,扔在巷子里一晚上呢!」 早前派人打听过这个魏王世子,谢老夫人自然知道常家三少和魏王世子的关系,经常混在一块儿的朋友,如今再把这些流言蜚语,把常怀安做的糟心事一块儿合对,谢满月只要简单补充几句,谢老夫人立即就把这来龙去脉给捋清了。 「常家可真是养出出息的孩子了。」谢老夫人哼了声,这边李妈带着谢青衣进来,谢老夫人的脸色还不见好,「魏王世子往谢府送了多少东西,你一并全部都退还回去,这亲事我们谢侯府高攀不起,我们谢侯府的女儿也不是被人拿做赌注来下的。」 「娘。」谢青衣倒是没有谢老夫人这般激动,她坐到榻上反过来安慰她,「这亲事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是非黑白也不是那些流言蜚语说了算,我们本就没有和魏王府定亲,女儿这就派人把东西都还回去。」 「你想的通透?」谢老夫人看着她,不免哀叹,这么好的女儿,怎么就亲事上多波折。 「这有什么想不通透的。」谢青衣摇了摇头,「魏王世子好风雅颂,女儿确实欣赏,但也及不上非嫁他不可,若是魏王府诚意求娶,女儿亦是会考虑,如今这般,自然是不行了。」 这才是谢侯府的嫡长大小姐,即便是真对魏王世子多了赏识倾心,她也不会像那些女子一样一头扎进去,非他不嫁,再渣都嫁。谢青衣傲的不是文采,她的心更是傲气。 谢老夫人却越发看的心疼,拉住她的手,没了刚刚那般斥责的口气,满满都是心疼,「好孩子,魏王府这门亲事你爹和我也都不看好,不要也罢。」 第38章 「这么多诚心上门来求娶姑姑的,祖母可以好好看看嘛,有些不都好几回上门了,这诚意多足。」谢满月倒是想直接推荐孙赫明来着,又怕太明显,于是只能这么迂回着来,拐着弯让祖母多注意注意前来求娶的,尤其是屡战屡败,越挫越勇的。 祖孙俩心有灵犀,谢老夫人一点就通了,即刻想到了孙家,没办法,孙家太执着,想不记得都难。只不过谢老夫人没有说出口,而是拍了拍谢满月的背,「你回去学刺绣,青儿你再陪娘聊会儿。」 从梧桐院出来,谢满月忙回了玉溪阁,她得赶紧给孙赫明写封信,这方法很奏效,她原本只是想借着这件事让祖母先下定主意,没想到那常家三少爷喝醉之后的酒品差到这种程度,问什么说什么,泄了个底朝天,连着姑姑都嫌弃上了魏王世子。 霜降看着小姐飞快的写下数张纸,作为同谋之一的霜降替她把写好的信纸收起来,还是有些担心,「姑娘,咱们这么做,要是常家三少爷知道了怎么办。」 「他能知道什么呀,他都喝醉成这样,他估摸着连自己怎么喝醉的都不知道,还以为是在街上被人拖到巷子里打劫了,你说他怎么能知道是我找人做的。」谢满月写下最后一张,嘿嘿的笑着,她自然不会告诉霜降她和孙赫明的事,她只说要帮姑姑,不能让她被魏王世子骗了。 元宵那天在包间里她就和孙和明商量好了,这几个人之中最容易下手的就是常家三少爷,时常落单,又爱耍风头,出来都只带一个小厮,喜爱去花楼,最重要的是他酒量不好。曾经有传出来几次常家三少爷喝醉后的丑事,他酒品极差,最喜欢最后吐真言了,常家三少爷也知道自己醉后的德行,所以喝酒上十分的小心。 谢满月决定从他下手,挑准了他去花绣楼找牡丹的日子,事先在花绣楼的后厨房里安排了人,把他喝的酒换了,换成了喝着不烈,三杯下肚就要醉的酒。 昨夜常怀安连着喝了七杯,都醉的人都认不清了,还能冲出屋子到大堂内闹腾,谢满月让孙赫明在大堂内安插几个客人,多起哄,引常怀安多说一些,把他的话题往谢家和魏王府的亲事上去,果真,常怀安滔滔不绝都说了。 差不多火候时门口的安排的客人刺激他一下,常怀安借着酒意,胆儿比平日里大了十倍百倍的,就这么连自己的小厮在哪儿也不管了,冲出去追人,被一把拖进了巷子中,扒光了钱财,扔了一夜。 孙赫明派去的人可是在暗处守了常怀安一晚上,免得真出人命,等到第二天一早,又是一出好戏。 谢满月想着想着忍不住乐了,她还说孙赫明木讷呢,他记恨那天在包厢听到的话,把常怀安给弄的衣衫褴褛,估摸着有好几个月都不会再出来见人了。 兆京传的沸沸扬扬的第二天,谢青衣把之前魏王世子送的所有字画书籍全部都退了回去,第二天下午,常侍郎家的夫人亲自上门来谢侯府赔礼道歉来了。 谢家和魏王府的婚事她管不着,不过自己儿子在那儿瞎搀和还找人到处传流言,败坏谢家大小姐的名声,这件事常夫人必须要和谢家来道歉。 常夫人为人爽利,备的礼也丰厚,把儿子做的事儿和谢老夫人说了遍,如今常家三少爷正被关在家中罚跪祠堂,昨天回去的时候就捱了常侍郎好大一顿揍,狠狠的教训过了一顿。 常夫人一连说了数句自己儿子的不是,合该好好出出丑,让他整天没个正形瞎混。谢老夫人反倒是不好说什么,常夫人送来的东西收了一半,退了一半算是把和常家的事化解过去,送了常夫人离开之后没多久,魏王府也派了人过来。 往上说都身在兆京,又是为朝廷办事,为了这件事断然不可能恶交,但尴尬肯定也是有的,谢老夫人对魏王府来的人和常夫人显然是两个态度,魏王府派人送来的东西隔天又还送了一大半回去。 到此,魏王府和谢侯府的亲事是再无可能了。 这件事过去了半月,二月初,初春乍暖,兆京还时不时有人说起当日常家三少爷的窘迫样子,另一件大喜事很快覆盖了所有的消息,太子大婚在即。 太子妃乃兆京百年世家薛家嫡长孙女,身份显赫,和太子正好相配。这一桩婚事去年年初就定下了,说起其中的另类缘分,还有云珠公主在其中牵桥搭线。 见过这个薛家嫡长孙女的人都说她贵气,不若谢家长女这般脱俗,也不若二长公主府明巍郡主那样的耀眼,就是浑身上下充斥了一股贵气,好似再说,她将来就是要做最尊贵的人。 薛妙凝幼年时找人批命就说她将来会凤凰祥瑞,言下之意是要母仪天下,如今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不正是此意。 这样的种种说法在太子大婚到来前的这些日子被传的沸沸扬扬,如今是真的实现了,所以各种各样的吉祥话都会传,恭维薛家的,恭维皇家的,还有说那批命大师如此准,到处打听他在何处,赶着上去也想为自己批上一卦的。 谢侯府这儿备了献礼送入宫庆贺太子大婚,又备了礼送去薛家,太子大婚所邀客人甚多,兆京之中但凡是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能够入宫参加这喜宴,像谢侯府这样的,除了年纪小的不合适去,几房人都要入宫。 二月十三这天,天气额外的好,一早谢侯府门口就备好了数量马车,谢老夫人带着儿媳妇和孙女出来,先前谢侯爷和谢家几位老爷已经进宫去了。 上了马车之后谢老夫人对上回的事还有些担忧,摸了摸谢满月的脸,「大白天的,这回可不会再受惊了。」 谢满月拨开窗子看,她心里也默默的想着,大白天的,阳光这么好,这回进宫可不会遇见‘鬼’了。 入了宫还是要经过那几道宫门,比起去年年三十过来,这两边的宫墙上果真是蔓延起了点点墨绿,从黑色的苔床下生长着,谢满月知道它们活不太长,很快会因为缺水太阳大而旱死,可她也知道它们很顽强,但凡是遇到了一点雨水,它们便能够抓住这一丝一毫的机会,重生点出翠绿来。 第39章 小的时候在毫安无聊,她时常喜欢蹲在屋檐下看青石板上的青苔,还会舀一瓢水浇在上面,等到傍晚时候来看,那扁平的青苔就有了变化。 爹爹告诉她,这叫视机蛰伏。 逆境中生长起来的,在最恶劣的环境之下,最险的境地中,能够抓住每一次的机会,在这之前,安静蛰伏。 谢满月回神转头看谢太夫人,老人家还紧紧的抓着她的手,生怕就在这一条前后能望到边的路上把孙女给弄丢了,谢满月轻轻握紧了几分,谢太夫人低头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的和煦。 入了第三道宫门口就热闹了,登记了名字,由宫人领着去了前殿,这是谢满月第一回过来,她以为只有在皇上大婚时才能见到的情形,太子大婚时就有这么盛大。 前殿的广场上列好了席位,太子大婚行礼要鉴天,所以要选在白天正当日的时辰,若是皇上大婚要比这个更加盛大,远远望去,谢满月看到了高高立在那儿的塔,约莫可以站五六个人,还放了一张供桌,瞧不仔细,好像放了许多东西在上面。 谢侯府家的位置安排的不算太远,谢满月坐下后转身看,依照家世官品来安排的位置,后面的她都觉得有些看不仔细了,前殿广场正宫门那儿铺着红地毯,四婶悄悄告诉她,如今的圣上,当时大婚时已经册封为太子,婚礼也是这般盛大,不过当年先祖皇帝的五子登基后的婚礼,可比今日的要盛况数倍。 谢满月翘首以盼看着,时辰未到,她们都得坐着,前面那儿错落的坐下了不少人,遥望过去大约是宫中的妃子,直到远近传来皇上皇后嫁到的声音,众人起身,这广场之上齐响了叩头行礼的声音。 没等多久正宫门那儿就有了动静,乐声伴随大门开启,那儿时候由司礼官员领着人进来,后头两个宫女扶着嫁衣盛装的女子进来。 头上凤冠和阳光对称,折射出来的光芒伴随着她的走动不断的跳闪,谢满月被闪的瞧不清她到底是长什么样,单看着进来的阵仗就是绝无仅有的华丽。 周遭不是没有叹息声,难怪有这么多人挣破头的想去入宫,想当太子妃,想做皇后的。谁出嫁是这样的呢,能满足多少女子心中的梦啊。 走到塔下的时候太子已经在了,太子和太子妃站在塔下,上面主持的是内阁大臣,先要请天,再要祭天,宫人扶着皇上上塔台,由他祭天后再交给太子上去,鉴天后三跪九拜,塔下的太子妃无需上前,由司礼的官员端东西下来让她跪拜。 这样的程序看似不多,做起来很长,每一个细节都掐着时辰而来,等这些完成,正午的太阳微微偏西,塔上的东西依旧供着,太子和太子妃先行离开,还要去祖祠祭拜,皇上皇后和各妃子离开后才轮到受邀进宫的人。 谢满月她们到了一旁的喜宴厅,厅内外都摆了桌,对许多受邀的官员家眷来说,这就是看一看,然后吃一顿的事,如今太子太子妃前去祖祠祭拜,她们吃罢了就回去了,晚宴是官员参加,女眷们并不参与。 这边写满月塞下第二个水晶饺,一旁的谢初华轻轻拉了她一下,低声道,「你吃饱了没。」 「差……」一字出口,谢满月忙改口,「差多了,我太饿了,没吃饱。」 「入宫来哪有人像你这样吃这么多的。」谢初华阻止她再去夹菜,谢满月抬头看,她们这一桌里,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都矜持的很,碗碟里盛了汤的都只吃了几口,桌子上的菜没怎么动,都在轻声细语的聊天。 谢满月舀起碗里的丸子送到口中,她就说不爱进宫了,每次都吃不饱,这么多菜不吃很浪费的,她嘟囔着不肯理她,「那得浪费多少银子,放在村子里,这一桌都够养活五口人好些年的了。」 一旁谢初幽听到她这么说,轻蔑的哼了声,「二姐姐,都入了宫你就不要说这么丢人的话了,谁家有宴会不都这样摆,难不成就让别人干坐着。」 「要是不吃,那就干坐着好啦。」谢满月毫不介意的冲着她笑,「要是光拿来看就行了,我雕几个木头放着摆盘,岂不还能多次利用,反正你又不吃。」 谢初幽气鼓鼓的看着她,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姑娘噗嗤一声笑了,谢初幽一眼瞪过去,那家小姐还在笑,似是有些遮掩不住,善意的冲着谢满月她们点点头。 谢初华警告的看着谢初幽一眼,这桌子的小姐身要低也不会比她们低到哪里去,谢满月趁着她不注意,夹了面前一块炖肘子头,才咬下第一口呢,身后就传来了马茹嫣的声音。 「还吃呢!」这几桌子周围都是小姑娘,马茹嫣拍了一下谢满月的肩膀,谢满月重咳了声,好不容易咽下去了,转头看她,马茹嫣还冲着她眨眼睛,「为了补偿你,我带你去见太妃娘娘。」 「我不去!」谢满月一口回绝,上次说去碧澜宫,三个人丢下她一个跑了,还去呢,她才不去。 「我和谢太夫人说过了,她答应呢。」马茹嫣赶紧补上一句,又拉谢满月起来,朝着谢初华使了个眼色,谢初华这边扶了一把,谢满月只能站起来。 「大姐姐我也要去。」她们走了不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谢初幽要跟着一块儿去。 马茹嫣想了想,「那你去和你娘说一声先,免得等会儿急着找人。」 由宫人领着,五个人去往马太妃的宫中,因为是先帝的妃子,安排的宫殿比较偏。一路上马茹嫣说了不少,马太妃是她的姑婆,入宫后生育过一子,很有出息,年纪轻轻的就替皇上镇守边境,但是在一次突袭中战死了,皇上念着兄弟情分,又念着马太妃丧子,将来无人养着,就把她留在了宫中,日子过的比其他无子女的老太妃要好得多。 到了马太妃的宫中宫人离开了,进去时才知道说马太妃身子有恙,睡着呢,她们一群小的也不便多打扰,谢满月的意思那就回喜宴厅去,马茹嫣不依,「好不容易带你们过来,怎么也得给太妃请个安,她才刚睡下,我们等一会儿,等她醒了再来。」 第40章 怎么等,谢初华看着她,马茹嫣眼珠子一转,指了指马太妃宫殿旁边的一座小花园,「我们去那儿瞎摸吧。」 「……」谢满月看着她们都答应了,抿嘴没支声,马茹嫣过来挽住她的手臂,笑嘻嘻的把她往一旁的小花园里拉,「满月,好满月,从我这儿先开始,来嘛。」 硬是被拖到了隔壁,这边的花园不似内宫中那些花园打理的好,只简单的修了花草,看起来并不整齐,如今又是开春时节,草丛中有些泛着绿,有些还是枯枝,三边的门上也就只守了一个宫人,大中午的还泛着春困就差倒下睡了,谢满月兴趣缺缺。 马茹嫣数了二十个数,她们四个人躲在花园里,一找一个准,等轮到谢满月的时候找的更快,几乎都不用动了,只眼睛看着喊,「大姐姐,你衣服露出来了,树丛后头,三妹,你头上的绒花太明显了,茹嫣姐姐,你撅个屁股做什么,茹珊姐姐,手,你的手,我看见了。」 「这不公平,你偷看了!」谢初幽刚刚就没找到她,凭什么她找这么快,都没有走动过,「你是不是偷看着我们藏的。」 「我还用偷看你。」谢满月哼了声,「那边的树丛那么矮,你怎么不趴在那儿算了。」 谢初幽瞪着眼,「不服,大姐姐你看着她,我要再藏一回!」 谢满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转头由谢初华监督,二十个数后,转身看花园,笑的十分自得,「三妹,我觉得你跳进水缸里藏着比较合适,那样我就看不见了,茹嫣姐姐,你这是真打算躺着了,茹珊姐姐,你的手又露出来了。」 「我也不服,我蒙上你的眼睛,我们换个地方,这儿你太熟了。」马茹嫣拿出帕子要包她眼睛,谢满月啼笑皆非的看着她,她哪里有她熟悉的。 马茹嫣不依,把她蒙上了眼,扶着她出了花园,也不知道在哪儿,马茹嫣让她停住,在她耳畔嘱咐,「数三十个数,不许偷看,数完了再摘下帕子来找我们。」 谢满月轻笑着,依她们的意思数了三十个数,迷迷蒙蒙的帕子底下还能略微看到她们的声影消失。 等数摘下帕子,谢满月愣住了,这又是哪里!!! 马茹嫣怎么把她扶到了花园外的宫墙过道上,一眼看过去,前后都是路,她怎么都分辨不清哪里是哪里。 谢满月对差不多的东西方向感不太好,宫中所有的宫墙小宫门都长的差不多,多来几次也许会熟悉,但这里她也是第一次来,转身看后面的小花园,谢满月走了进去,很小的一个园子已经废弃了,杂草丛生,谢满月没看两眼就出来了,她们再躲都不可能这么委屈自己。 出了这个小花园,谢满月有些茫然,她不知道马茹嫣把她带离开多远,这附近她还没看到过一个丫鬟宫人,问路都不行。谢满月只能自己走,走着走着,她看到了前面有座小宫殿,看外面的墙似乎也挺恢弘的,说不定里面有人可以问问这是哪儿。 谢满月走上台阶,虚掩的门,脚下的地方那台阶泛旧的掉了漆,推开去厚重的大门发出深沉的响声,映入谢满月眼帘的是一座空荡荡的宫院,十分的干净,正前方一间屋,左右各有一排屋子,谢满月四处看了看,视线落在正前方屋子侧边的一扇门上,她没看眼花吧,刚刚那门动了一下呢。 随即想到马茹嫣她们可能躲在这儿,谢满月嘴角上扬,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待走到那门口的时候她还顿了顿,感觉里面真的有人,伸手轻贴在了门上,快速的推了开去,高喊,「看你们怎么躲!」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旁的情景展现在了谢满月眼前,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这,大白天的,真是活见鬼了啊!!! 屋子内映入谢满月眼帘的是一个少年席地坐在门旁边,他的面前放了一个陶盆子,盆子边缘还有些裂痕,盆子内烧着东西,熏的盆子内周围漆黑,粗一看,正在烧的是纸钱。盆子旁边点着几根白蜡烛,这一幕谢满月忒眼熟了,就在两个月前碧澜宫中她才刚见过。 背后是午后的太阳,烧的后背都暖洋洋的,面前却透过来一股阴冷,怎么又是他,真是活见鬼了! 谢满月的视线快速的在他身侧看了一眼,啊,有影子呢,壮了壮胆子纹丝不动的站在那儿,和他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半响,还是谢满月先破了功,「祭拜呢。」 这话乍一听如此耳熟,上回也是这么问的啊,他和上次一样,也是什么都没说,回神过去继续往盆子里添纸钱,一张一张烧的透彻,是为了让泉下的人能完好的收到纸钱,谢满月见他旁边还有一沓,脚步动了动,他转头看她,神情中的淡漠很冷,和这屋子一样的冷。 不是鬼就好,那天悄无声息的离开,谢满月后面想想都有些怕,她站在门边没有进去,微蹲下身子,好奇他在祭拜谁,「今天是太子大婚,你怎么在这儿,不去参加婚宴。」 少年的手一顿,往烧得旺的火中添了几只元宝,谢满月也不介意他不回答,自说自话,「这么大的地方让我上哪儿找她们去,算了,不找了,我就不信她们不回来找我。」 少年还是不说话,谢满月靠在门框上侧身看他,见他还添呢,「你烧的太多了,够花就行,不要一次性烧太多,也不要好久不烧,底下要打点的地方多,要是烧多了,还会被抢走。」 「你怎么知道。」少年终于有了反应,手下没停,只是慢了一些,清冷的声音里参杂着微哑。 「这和人的道理是一样的,你吃饭得一顿一顿吃,睡觉也得一晚一晚的睡,一次吃的太多了容易撑,许久不吃又会饿死,睡的太久了会头疼,不睡也不行。」谢满月想了想,抬头看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床一张桌子,「这儿原本住了谁?」 「我娘。」 谢满月倏地回头看他,禁不住问,「那她人呢。」 「死了。」少年的神情依旧淡漠,仿佛是在说‘吃过了’那样简单的话。 第41章 空气里安静了下来,陷入沉默,屋外偶尔有鸟雀飞过,停在屋檐上叽叽喳喳的叫着,谢满月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问。」 不管口气多么随意,谁会不在意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这件事呢。 「她就死在这里,上吊自杀。」又是淡漠的不参杂一丝感情,谢满月下意识的抬起头,刚刚她看过的悬梁上面竟还挂着一条泛灰的白绫,下端似乎是被扯断了,只有一部分挂在那里,无风之下诡异的晃动了一下。 谢满月眨了眨眼睛浑身一凛,从脚下升起一股寒栗,仿佛都能看到一个女子挂在那白绫之上,吓的谢满月赶紧闭上眼,意识到了这是大白天,谢满月睁开眼看那个少年,他脸上的神情更淡漠了,甚至还有些黑沉。 脑海里闪过什么,马太妃住的本就偏远,这儿又是无人的院子,上次在碧澜宫看他祭奠还在猜他是祭奠谁呢,碧澜宫被毒害的岚妃,上吊自杀的方昭仪,他的娘亲,谢满月眼眸一缩,这位莫不是九皇子。 乔瑾瑜看她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显然是猜到了什么,静默的把余下的纸钱都投进了陶盆子中,火苗一下窜大了许多,迎面一股火浪飘来的热气,谢满月瞥见他手背上的疤痕,「九皇子殿下?」 她曾经问过祖母,祖母说后宫中的事里面的人尚且不清楚,更何况是外面的人,她看不出他眼底到底有多悲伤,可见他这样偷偷祭奠过两次,足以见得方昭仪在他心中的位置。 谢满月想离开了,她觉得自己不该进来,也不该打搅。 「你不是喜欢藏东西。」乔瑾瑜忽然开口,谢满月怔了怔,半响才意会过来他的意思,他是在问她要吃的么,他记得她! 谢满月在怀里摸了摸,上次的锦袋不小心丢了,何妈又给她缝了一个,比较小,今天入宫来她是想婚宴应该不会少吃的,所以只带了几颗酥糖,解馋用的。 谢满月拿出锦袋里的酥糖,伸手递给他,「喏,先填填肚子,等你,祭拜好了可以去吃喜宴,那里的菜才好。」 乔瑾瑜看着不是很细嫩的手心中放着的五颗酥糖,微抬了抬头,谢满月努力的笑着,竭尽全力露出一抹友善的笑意来,她刚刚不是因为得知他是九皇子而嫌弃,她只是纯粹的怕梁子上的白绫。 乔瑾瑜神情微闪了下,他伸手拿了两颗酥糖,拨开油纸,慢慢的放到了嘴巴里,满口的甜,却不腻,充斥着核桃的香味,咀嚼到了磨小的核桃肉,还泛着一丝丝香咸,很好吃。 「这是特别做的酥糖,里头添了青柠,是不是没这么腻?」谢满月好吃,何妈这种小手艺又好,时常给她做小吃,她的锦袋里永远都装着一些零嘴的吃食。 乔瑾瑜拿起第二颗的时候,那边的大门忽然开了。 谢满月转头看去,五六个人匆匆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华服宫装的女子,谢满月眼眸一缩,长公主。 谢满月晚了一步起身行礼,云珠公主没有理会她,而是直直走进屋子,看着乔瑾瑜身旁摆着的盆子和蜡烛,神色凌厉,呵斥道,「太子大婚你躲在这儿,还弄这些,你是不是要给大哥添晦气!」 乔瑾瑜缓缓起身,低头沉声,「我来看看母妃。」 「你 哪来的母妃,你别忘了罪妃方昭仪畏罪自尽之后你已经被养到了恭太妃的名下,更何况方昭仪根本不是今日过世,太子大婚你不在场,一个人躲在这里不是寻忌讳是 什么,你还点蜡烛烧纸钱,你昏头了吧你!」云珠公主啪一下踢翻了蜡烛,乔瑾瑜神色一黯,一旁的宫人匆匆忙忙把陶盆子和蜡烛都收拾了下去,云珠瞪着他教训, 「九弟,凡事都该适合而止,你该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别一天到晚让太子哥哥担心,他再关心你你也是罪妃生的,认清楚自己什么身份,就做你该做的事。」 这话听的谢满月都觉得伤人,云珠公主咄咄逼人的样子以及这训斥的口吻哪里像是姐弟,完全是上看下的高人一等,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而他只不过是一个罪妃所生的孩子罢了,被皇上所嫌弃了,那在这宫中也就没什么人会看重他。 「长姐又说我没有母妃,又是罪妃之子,想来是气急了才说出这种糊涂。」乔瑾瑜抬起头看着她,眼底并没有畏惧,但是对她的冷漠几乎是要超过对谢满月的,「我母妃的祭日是什么时候,无需你来提醒。」 云珠公主气笑了,伸手直接指了他的脑袋,涂了凤仙花汁的指蔻漂亮的很,纤细的指尖在乔瑾瑜的额头上毫不留情的戳了好几下,「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九皇子,哼,父皇都不想认你的九皇子,别以为母后和太子哥哥待你宽厚你就可以肆意妄为。」 云珠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笑的十分开心,「太子大婚当日你在冷宫祭拜方昭仪,要是让父皇知道,不知道又会怎么罚你。」 十六七岁的大姑娘欺负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这还真是下的去手。谢满月站在那儿,她清楚的看到他紧握的双手,他在生气。 云珠公主是什么样的人谢满月还算知道些,说起来,两个人似乎还有那么点过节,她还是祁玥的时候十二岁回到兆京,时常出入各种宴会,入宫也有几回,因为皇上对爹爹的器重,连带着她都沾光,又因着她的性子,许多家小姐乐意和她结交。 和云珠公主的过节还要从好几年前说起,说起来都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她也不是喜欢阿谀奉承的人,看不惯的就看不惯了,没兆京闺中小姐那么多的矜持和忍让,事情过去后她都不在意,有些人小气记着罢了,明里暗里使绊过两回。 祁玥的性子爽利,又不爱拘泥小的东西,后来但凡是有云珠公主在的宴会,她就不乐意去了,既然合不来相处不到一会儿去,那就不碰面呗。 只是谢满月没想到的事,尊贵的公主殿下,待自己的弟弟都这么刻薄,她若记得没有错,这方昭仪毒死的是十皇子的生母,云珠长公主是因为皇后丧女后抱养过来的孩子,两者并没有很大的关系,皇后和太子对九皇子都这么宽厚,她从小在皇后身边长大的,竟然待九皇子是这样。 第42章 「劳烦长姐来看,不送。」乔瑾瑜对她的话丝毫不在意,后退半步离开她的手指,额头上清晰了几个微红的指甲印。 云珠冷笑,「本公主才懒得来看你,要不是大哥去祖祠祭祀的时候还念着你,我怎么会替他来找你。」 听到说是太子让她来找,乔瑾瑜的眼神闪了闪,最终归于静寂,「现在看到了,请回吧。」 「很好,我会把你这样子如实告知父皇,太子哥哥大婚当日你祭拜罪妃,你就等着罚去福国寺吧。」云珠漂亮的脸上闪着一抹狠意,她的视线在乔瑾瑜身上扫过,落在了谢满月身上,「你又是谁,不知道这里是冷宫境地不能乱闯,哪家的小姐这么不懂规矩!」 把气儿撒在她身上算什么理儿,谢满月微福了福身,没有下跪,低头如实道,「我迷路了,看到这里有人就进来问路,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这儿邪气太重,阴冷的很要烧些纸钱驱驱邪,以免这些邪气冲撞太子大婚,我在这儿等他烧完带我出去。」 「笑话,你能迷路到这里,鬼话连篇,哪家的小姐胆敢说这样的胡话。」云珠看着比自己小这么多的谢满月也没有客气到哪里去。 谢满月抬起头,很无辜的看她,「长公主,我没有骗您,不信您看。」 谢满月指了指屋子内梁上的白绫,声音故意压低了许多,「刚刚我进来,屋子里明明没有风,蜡烛都没动,可是那白绫却在晃动,好邪乎,而且您有没有感觉到,这屋子里特别的冷。」 谢满月微抖了下身子,神情里一抹惧怕,云珠她们转头看去,悬挂于悬梁上的白绫,真的动了。 屋外天气晴朗,并没有什么风,而悬梁的位置很高,这边又只开了一扇门而已,云珠她们这么一看,那白绫十分配合谢满月所说,真的晃动了几下。 久无人居的屋子里本就阴寒,窗户又都紧闭,从屋外进来,无端的感觉到了一股阴冷。 谢满月的表情做的十分到位,胆怯的闪到了乔瑾瑜的身后,双手抓着他的手臂,惧怕的喊,「它它它它它动了,它动了。」 谢满月声音颤抖,神情恐惧,冒着身子躲在乔瑾瑜身后,眼神还时不时撇来撇去的,不止是云珠,连着她身边的几个宫人都有些瘆的慌。 这 偏僻的惠明宫中自从好几十年前死过一个妃子后就成了冷宫,那都是几代值钱了,之后宫中被贬的妃子,受罪的宫女都被关在此处,她们疯的疯,死的死,十四年前 皇上登基,这儿清理一空,七年前方昭仪被关到此处,她在这屋子里畏罪自杀,之后这儿就再没有人住,成了一座废宫。 每到夜里,经过这儿的宫人时常会听到惠明宫中传来的呜呜声,似是哭诉,似是欢笑,十分的可怕,久而久之这边便传出了闹鬼的传闻,这宫中老死的,自杀的人有许多,在这深宫之中,谁知有没有几缕是冤魂呢。 「妖言惑众!」云珠公主忽然重重呵斥了一声,「你到底是谁,可知闯冷宫是要罪责。」 「它它它它又动了。」谢满月怎么会管她这种义正言辞的教训,她才不怕呢,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她还能把她抓去不成,看她不吓死她们。 谢满月的声音越发胆战,她紧紧的揪着乔瑾瑜的衣服,泫然欲泣的看着云珠公主,「我想回去找祖母,我迷路了,我不想呆在这里。」 「你!」云珠只瞥了一眼,那白绫还真动又晃动了一下,六年前在那个位置方昭仪上吊自尽,尸体还是在三日后才被发现的,整个人都青紫了,舌头整个吐在嘴外,死相无比可怕,云珠虽然没见过,但看着那白绫晃动,她心底里也浮起了一股悚然,好似那边真有盯着自己。 「你不是说烧了之前能把屋子里的邪气都驱散么,你说的不作数啊。」谢满月扯了扯乔瑾瑜的手可怜巴巴的问。 乔瑾瑜低头看她,谢满月轻轻眨了眨眼继续装惧怕。 像是有什么打动了他,乔瑾瑜看她卖力的‘瞎说’,抬头看云珠公主,神情中不染一丝质疑,「本来是能驱散的,但是被长姐踢翻了,诸太傅说,万物有灵,它们也看得到。」 「住口!」话音未落云珠厉声呵斥住了他,「胡扯什么鬼魅之说,这些也能信!」 唯有她自己知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线里那轻微的颤抖,云珠没再管谢满月,只瞪着乔瑾瑜,「九弟,你在这人妖言惑众,不怕父皇怪罪于你么。」 「大哥成婚,我于此为他驱邪保平安,也不算是有罪,父皇要怪罪,我也无话可说。」乔瑾瑜低垂着眉宇,面不改色的说着刚刚谢满月说过的话。 「胡扯,你不是说来看方昭仪。」云珠直瞪着他,漂亮的眸子下游离着一抹厌恶,是对乔瑾瑜身份鄙夷。 「只是来看看而已。」乔瑾瑜淡淡回说。 「希望你在父皇面前也能这般自如才好。」云珠哼了声走出屋子,离开的脚步很快,半刻都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 待云珠消失在宫门口,谢满月松开了手,她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悬梁,「那个……」 「年久失修,漏风。」乔瑾瑜看了她一眼,谢满月呵呵一笑,原来是屋顶破了,风从瓦缝里往里窜的。 乔瑾瑜弯下腰轻轻用手扫了扫宫人没有清理干净的灰烬,起身走出屋子,谢满月赶紧跟上,她其实也不愿意在这屋子里多留。 「走吧。」乔瑾瑜没有回头,淡漠的说了一句。 谢满月这才回过神来,他是想要送自己出去。 跟上他出了惠明宫,谢满月回头,这才看到大门上的石匾上刻着的惠明宫三个字,时间久远,无人修理,字已经模糊了一半,就如里面的屋子一样,无人问津。 冷宫边缘才不会有很多人守着,乔瑾瑜回头看她怔怔的眼神,好奇问了一句,「你刚刚,为什么要那么说。」 「看不惯她呗。」谢满月转头冲着他咧嘴一笑,「谁规定我一定要喜欢她?」她和云珠公主气场不和,以前那样,现在还是看不惯。 第4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乔瑾瑜愣了愣,谢满月经过他身旁朝着那头走去,回头提醒,「你不是要送我么,我是真的迷路了,不认得。」 午后的阳关倾斜在她身上,她正冲着自己甜甜笑着,那双漂亮的眸子一闪一闪,像是会说话,透着些顽皮,透着些精怪,神情却是无辜的看着他,恍若在印证她的话,是真的迷路了。 那笑意像是一根轻羽,轻轻的划过了他的心。 乔瑾瑜把她送到了马太妃所住的地方不远处,再过去一些就到了,确定她不会再走错,乔瑾瑜不再继续陪她过去。 谢满月把手里的锦袋子塞给他,笑道,「看你喜欢,都送给你吃了。」 说罢不等他拒绝,转身朝着马太妃的宫中走去。 常年绷着的神情伴随着情绪的变化微动了一下,乔瑾瑜捏紧手中的锦袋,远远见到她似乎是找到了人,折身进了一旁的拱门,顺着小路离开了这里。 谢满月刚进马太妃的宫中就遇到了匆匆赶出来谢初华,见到她回来,谢初华焦急的神情一变,直接哭了。 上回把谢满月弄丢,这回又弄丢了,这一惊一乍的,谢初华都快吓晕过去,上次碧华宫里还好找,这回呢,远近不晓得多少宫殿,她真怕一个不小心满月就冲撞了别人,她也怕祖母知道了会责备她,所以一见到谢满月回来,没控制住,哭了。 马茹嫣她们是从花园里回来的,看到她回来了,拉着她左看右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你去哪儿了啊这是,变成了我们找你,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吓死我了。」 「没去哪儿,这不是迷路了,你们把我带的太远了,摘了帕子我就不认得路,乱走的,也不知道哪儿是哪儿。」谢满月看她们喜极而泣的样子,叹了一声,不管是不是故意,事不过三,下次再也不在宫中跟她们瞎晃了。 「你不是找人挺厉害的呢,没想到还会迷路,我这才走了多少路。」马茹嫣是觉得她找人太厉害,这才想着把她拉到路上,她们再躲,这样她就找不到了,哪里会知道她方向感这么差,半天没找到她们却把自己给弄丢了。 「你还说呢,蒙着眼睛我怎么知道走了多少路,一看哪儿都是门,糊涂了。」谢满月无辜的看着她。 马茹嫣拍拍她肩膀安慰,「回来就好,太妃醒了,我带你进去看看她。」 几个人进了主屋,门口守着一个宫嬷嬷,屋子里安静的很,熏炉里烧着檀香,萦绕着云云白烟。 那儿榻上侧卧着一个年级并不算大的宫妃,看到她们进来了,笑的很和蔼,「都坐,这儿没这么多规矩,来人啊,去把今早刚赏赐过来的果子拿来。」 谢满月给马太妃行了礼,马太妃笑着点点头,「茹嫣是个急性的孩子,也是个没记性的,皇宫这么大,你第二回入宫怎么会认得地儿呢,没惊着呢?」 「多谢太妃娘娘关系,我没事。」谢满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是怎么回来的呢,是不是遇着人给你指路,这儿附近守着的人并不多。」马太妃喝了一口养生茶,笑盈盈看着谢满月。 本想说自己走回来的,但看马太妃那洞悉的眼神,谢满月遂改了口,「找了好一会儿,遇到个人把我送回来的。」 马太妃点点头,没有追问,那边宫女端了几盘洗干净剔了核的果子进来,放到了她们旁边,谢初华和谢满月她们都坐的端正,唯独是马茹嫣,对这儿太熟了,乐的吃果子,一面还和马太妃聊了几句。 直到那边宴客厅马家夫人请人来叫她们回去,马太妃又送了她们见面礼,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还是由宫人带着她们回去,一路上马茹嫣没心没肺的问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自己走回来的,原来是有人送回来,你遇见谁了?」 「不知道,我在惠明宫门口遇到的,他从惠明宫出来。」谢满月摇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马茹嫣神情一变,下意识的抬头看天上的太阳,末了,心有余悸的问谢满月,「那他,有影子么?」 谢满月没忍住笑出了声,上回的事她也还记得呢,马茹嫣瞪了她一眼,谢满月认真点头,「有的,我看的很清楚。」 身后的谢初幽跟在谢初华身旁,见前面聊的开心,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随即又隐了去,抬头和谢初华说起话来,开开心心的回了宴客的大殿。 回去之后谁都没有提起谢满月迷路的事,马家姐妹怕马夫人训斥,谢初华更担心祖母会责备,唯有谢初幽,她本想用这事讽刺谢满月的,被谢初华拦了下来,劝说带警告,这才停歇下来。 傍晚时受邀的客人陆陆续续出宫,谢满月她们也跟着出宫回家了。 太子大婚后兆京又热闹了好几日,二月底,兆京春色渐浓,谢青衣带着谢满月她们出去踏春。 兆京城外不到十里路有一座小湖泊,以前是归属于旁边的山庄的,后来主人家生意失败,山庄被官府收走,拆了围墙和屋舍,就剩下些亭台楼阁和这湖泊,倒是成了春秋出游的好地方。 马车出城后又跑了一会儿才到,还未至中午,阳光暖人,夏堇和霜降她们从马车上拎了不少篮子下来,到空处的亭子中,简单清扫,把垫子铺好,又在石桌上铺上软席,端出清晨刚做的糕点,一旁的炉子里已经点火煮水,稍等就能泡茶。 隔着她们亭子不远处来得早的,已经有人坐下聊天喝茶,从这儿往前看是湖泊,周遭栽的是一片小树林,郁郁葱葱的,湖面平静,偶尔一阵风吹过,涟漪微荡,清澈碧绿的映衬着头顶的蓝天白云。 后头往上看,山坡下至上蜿蜿蜒蜒的建着一条小路,山庄里屋舍都拆了,这些踏春赏景的都留了下来,从那小路往上,还落错着几座亭子,远眺风景亦是美不胜收。 微风袭来,夹杂着青草香气,又有湖泊的湿润味道,十分的沁人,谢满月坐不住,想沿湖去看看,谢青衣也想去那儿走走,谢初幽不乐意去,拉着谢初华留下,夏堇让霜降陪着一会儿,一行人往湖畔的矮林走去。 第4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拒了魏王府的婚事后这还是谢青衣第一回出门,前几日明巍郡主派人来请过她,谢青衣没有出去。 知道郡主是好意,谢青衣就不大乐意听到关于魏王世子的事,她本就傲着矜持,也是魏王世子几次三番示好让她有了好感,回头发现拿她赌输赢,谢青衣对他就彻底的厌恶了起来。 只不过有时候老天就是爱这么作弄人,讨厌什么就来什么,她们才刚刚逛了小半,迎面就看到了魏王世子和常家三少爷他们朝着这儿走来,好似还有几张生面孔,谢满月并不认得。 他们也是高高兴兴在聊天,一看前面是谢家大小姐,常家三少爷神情略精彩,魏王世子乔钰只眼神闪了闪,唯有一旁气质和魏王世子不相上下的一个年轻公子手执扇子笑着打趣,「世子,可真是巧遇了。」 说话的正是许家大少爷,之前和魏王世子打赌的那位,谢满月不认得谢青衣可认得,两年前向谢侯府提亲过的,被她拒了,后来娶了门当户对人家的小姐,婚后依然是风流不减,能和魏王世子处得来的,必定也是喜欢流连花丛,不务正业的。 乔钰的脸色微有些绷不住,被谢侯府拒亲事,又被谢青衣把他送的东西都原封不动退回来了,脸面自然挂不住,只有他乔钰不想娶的,还没有他娶不到的,这回在谢家面前狠狠栽了个跟头,乔钰心里也不痛快。 不过不痛快归不痛快,他很快是笑着看谢青衣,「谢姑娘,可真巧啊,今日湖光春色,是个踏春的好时候。」 乔钰端的是平日里对付别家姑娘的手法,这一笑,一挥扇子,再说几句动听的话,怎么地对方也得先羞红了脸,但是今天不奏效了。 谢青衣淡淡的回了一句,「魏王世子。」 继而,带着谢满月直接要越过去,懒得搭理他们。 许家大少爷把这些看在眼里,笑的幸灾乐祸,拍了拍乔钰的肩膀,「世子,这接连吃了几回闭门羹,我看你是吃上瘾了。」 乔钰的脸色有些难看,一旁的常怀安作为千年好跟班,决定为魏王世子说几句,太不给面儿了。 「谢家大小姐,别急着走啊,既然遇到了何不在这儿坐下共赏湖景。」常怀安没有魏王世子的气质,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几分猥琐,像是在调戏人。 谢青衣没理她,谢满月转过头来看他,笑嘻嘻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呢?这不是常家三哥哥么,常伯伯把你放出来啦,你还没被罚够么,整个兆京都在说呢,你在花绣楼门口被人打劫,下回出门可得小心了,被再让人丢巷子里。」 「小丫头你说什么你!」谢满月一脚踩在了他的痛楚,常怀安脸色一虎瞪着谢满月,谢满月哼了声: 「我哪里说错了,你们还有脸来和姑姑说话,外头都在传呢,你们打赌谁能娶到姑姑,还让人到处传不是毁姑姑清誉,还好意思再来搭讪,真是厚脸皮。」谢满月最后一句嘀咕着说,也不轻,得让他们都听见才是。 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批评,他们这几个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谢满月拉起姑姑扭头往前走,乔钰看着她们的背影,脸色微沉。常怀安更是气,什么时候轮到这么一个小丫头说他的不是了,还取笑他。 许家大少爷倒是不生气,他是打赌了,但是输的又不是他,他有什么可生气的,打开扇子晃悠了几下,扬着声调往前走去,「输了就输了,谢家大小姐这样的女子,咱们是指望不到喽。」 他这么一说,乔钰的脸色更沉了。 谢满月她们走了大半圈,再也看不到魏王世子他们了,谢青衣带她休息了一会儿,看她伸手捶腿,笑着拉过她,让她坐好,轻指了指她额头,「和他们说这么多做什么。」 「他们不知错呢,明明做的不对还这副样子,我看魏王世子小气的很,自己先不对,受挫了还不高兴。」真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得被他所吸引。 谢青衣早放下了,拍拍她的额头,柔声道,「那你往后待人可得宽厚一些。」 坐了片刻之后回了亭子,前来踏春的人渐渐多了,在湖边赏景的人也多了,谢满月喝着花茶,一旁坐着的谢初幽情绪一直都不甚高涨,谢满月转头看她,对上目光,谢初幽哼了一声,扭头过去。 谢满月知道她计较什么,前几天去祖母那儿请安,祖母送了她和大姐姐一人一块翡翠玉碟,质地很不错,是别人送来给祖父的,就是只有这么两块,就只送了大姐姐和她,其余的几个祖母另外备了宝石,其实成色也不差,论价值没差多少,可谢初幽就是不乐意了。 没有谢满月,那她还是谢侯府的二小姐,祖母有两样东西,一份给了大姐姐,还有一份肯定是她的,如今谢满月回来,夺了太多祖母的注意力,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都给了她。 谢初幽计较的就是这个,本该属于她的却给了谢满月。 「出来游玩,别绷着个脸。」谢初华提醒她。 谢初幽重重的把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里头的茶水都溅了出来,她冲着谢初华撒气,「大姐姐有祖母送的东西自然是不在意,既然大姐姐这么好心,不如把你手上的翡翠玉碟给我好了,我把祖母送的宝石给大姐姐。」 「你闹什么,你不是有祖母送你的宝石,都是一样的你何必计较。」谢初华劝了一句,谢初幽却不领情: 「好啊,你觉得一样的,那你的和我换,你是大姐姐,总要让着妹妹一些,师傅不是说了要兄友弟恭姐妹情深,你既然觉得都一样,你也别计较,和我换啊。」谢初幽一张利嘴,要是换做以前才七八岁的祁玥,肯定是说不过她。 谢初华也说不过她,她微沉着脸看她,「你还胡闹,既然祖母送了自然有她的道理,难不成祖母每次给的东西不一样你都要眼馋一番。」 「你不愿意换就不愿意换,劝我做什么,你心里也不肯的。」谢初幽一句顶了回去,谢初华气的没了话,她还真不愿意把祖母送的玉碟拿出来换她的宝石,那可是祖父带回来仅有的两块。 第4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谢满月微低下头,嘴角扬起一抹笑,三妹说的话粗理不粗。 谢青衣离开亭子就这么一会儿,等她回来,亭子里的气氛就变了个样子,谢满月坐在那儿自顾着看风景吃东西,谢初幽依旧是沉着脸,活似和盘子里的糕点有仇,吃的特别凶狠;而谢初华则是一脸委屈,好像哭过了,眼眶红红的,瘪着嘴忍在那儿。 自己看着长大的几个侄女,什么脾气谢青衣也了解,肯定是又拌嘴了,看呆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谢青衣让夏堇她们收拾东西,轻拍了拍谢初华的肩膀,「好了,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为了免她们再吵架,谢青衣和谢初幽坐了一辆,后头谢初华和谢满月一辆,她们来的早,回去的也早,沿途马车不多,走的也顺畅。 过了官道距离城门口还有两三里路时,马车忽然慢了下来,紧接着停了,谢青衣拉开帘子一看,前面停着两辆马车,拦了大半条的道,车夫喊了好几声才有人出来,出来的还不是别人,正是常家三少爷。 同从马车上下来的还有好几个身体强壮的护卫,谢满月从后面马车探头看,这几个人竟团团的围住了姑姑的马车。 谢青衣呵斥,「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请谢姑娘下马车一叙,之前在湖畔怎么邀请谢姑娘都不答应,常某就只好来这儿等了。」常家三少爷装正经不行,耍流氓倒是有一手,让人围着马车,一手搭在马身上,笑的得意,「要是谢姑娘不答应,常某只好上来请你了。」 拦路的是两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内始终没什么动静,谢满月跳下了马车冲了过来,她还是孩子,和男子之间忌讳没有姑姑这么大,这要是让别人看到常怀安与姑姑拉拉扯扯,真就说不清了。 谢满月拦在常怀安面前,仰头看他,「光天化日这么拦人,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常怀安笑着,「就是光天化日才要拦人,我等仰慕谢姑娘已久,不过是请去一叙罢了,小丫头,你也想一块儿去?」 常怀安拉了谢满月一下,没用多少力气就把她拉到了自己身旁,毕竟是力量悬殊,谢青衣沉着脸看他,「常家三少爷,把满月放了,我可以不计较这件事,你若再执意如此,休怪我不客气!」 「不必你亲自下来,我们替你驾马车就行了,至于这个小丫头,先与我同坐一辆。」常怀安自然不会强行去拉谢青衣,一旁的侍卫听了他的吩咐直接把车夫从马车上拉了下来,自己换上,常怀安则是要抱着谢满月上马车。 「放开我。」谢满月挣扎不开便使劲闹腾,常怀安抱不稳,直接把她架起来背在了肩膀上,谢满月肚子压在了他肩头,胃里一阵挤压,难受的想吐,抬起头看向远处正要喊救命,那儿道上滚滚烟尘袭来,两辆马车快速的朝着这边奔来,为首的那一辆,驾车的正是孙赫明。 谢满月脸上一喜,来的可太是时候了,垂在常怀安背后的手努力朝着那边跑来的马车挥了挥手,生怕他看不见,张口喊道,「孙鹤明,我在这儿!」 一想不对,谢满月很快改口,「孙大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常怀安扭头看到那滚滚袭来的浓烟,马车来势汹汹,这头关着门的马车内一个声音沉稳传来,「赶紧上马车!」 常怀安利索的把谢满月把马车内一塞,谢满月没坐稳,几乎是滚了一圈滚进马车的,脑袋砸在车框上,疼的她眼冒金星。 这头那个护卫听令之下马上驾车要先绕过去,可刚刚开跑的哪里比的过那头飞快奔过来的马车,四辆马车才没跑多久就被赶上了,孙鹤明的那一辆急转之后直接拦在了他们前面,常怀安他们的马车不得不叫停。 谢满月又是一撞,这回是撞在了常怀安的身上,她双手扒住他,恶狠狠凶道,「放我下去,否则我就告诉你爹,让他打你打的你娘都不认识!」 十岁的小姑娘凶狠着神情说出这样的话来能有多少威慑力,常怀安把她架在了胳膊底下,打开门,孙赫明已经下了马车,他身后还有一辆跟着,马车外坐着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车夫。 看到孙赫明,谢满月手舞足蹈的冲着他嚷,「还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把他揍下来,姑姑还在马车上呢。」 要不是场面的气氛很怪,孙赫明看到她这样绝对是要笑的,他瞥了一眼那一直没有开门的马车,再看坐马车门前的常怀安,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自己放人,还是我打的你放人。」 此话且听霸气的很,又显得自己多能打似的,有装的成分,可在场的唯有谢满月清楚的知道他不是装的,常怀安他们只知道孙家和祁家一样出身武学,却不知道他跟着孙大人出去打仗时,十四岁就敢提刀上阵,是杀过人见过血的。 常怀安自然不信,这几年接触这个孙家少爷哪有这么厉害,顶多会一些拳脚功夫罢了,他人多啊,常怀安一手压着些满月避免她乱动,右手一挥,「来人,陪孙家大少爷练练手。」 魏王府的护卫再经乔装,看不出是哪家出来的,但功夫一定不差,常怀安信心十足,他这还有个‘筹码’在手,他们只不过要邀请谢姑娘去小坐而已,一没伤人二没轻薄,打赢了就带走,话都是随他们说的。 孙赫明拍了拍裤子,一路来烟尘滚滚,都积了层灰了,抬手敲了敲马车,在常怀安的诧异之下,两辆马车上走下四个人,一看身板,皆是习武之人。 这年头,谁说逞英雄得孤身一人,谢满月安静下来看着,五对十二,也不是没有胜算。 谢青衣拉开帘子看到这副情形,神情里闪过一抹担忧,这,不会受伤吧。 她的视线定在了孙赫明身上,只见他撩起了袍子的一端系在腰间,只朝着她的马车走来,这几个护卫要去拦,孙赫明身后的四个人一齐涌上来,堪堪挡住这几个人后,孙赫明十分顺利的到了马车旁边,三招把驾马车的护卫给扯了下来,踹了开去。 第4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谢初幽胆子不小,见这个护卫都已经被打下去了,直接打开门开,马车内的情形自然露在了孙赫明面前。 这么近见到谢青衣,孙赫明紧张了。 谢青衣清晰的看到他忽然泛起的脸红,瞥见后面冲上来的护卫,见他失神似的没反应,脱口而出,「小心啊!」 那边的棍子砸过来,孙赫明头一歪躲过,抓住棍子把那护卫往他这儿带,抬脚一踹,那人当即四叉趴在了地上,激起一股烟尘。 谢初幽后怕的往谢青衣怀里缩,孙赫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伸手替她们把门关上,声音不如刚刚和常怀安喊话时候那么的酷,反倒是透着颤,「外头风大,把门关起来。」 谢初幽年纪小都感觉到这孙家大哥哥的不正常,更何况是谢青衣呢,她抱着谢初幽拉开窗户帘子看,外头已经混打成了一团,五个人打十二个护卫还是有些吃力。 常怀安看着也着急啊,一群蠢货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五个人,抓着谢满月的手一紧,谢满月嗷了一声,抬手就往他脸上赏了个小巴掌,还留下三道红痕,常怀安吃痛要揍她,谢满月气鼓鼓着神情瞪他,「快放了我,弄疼了我,祖父和祖母都饶不了你!」 「嘿我说这小丫头片子,你这是在我手上,还反威胁起我来了,信不信我弄死……」常怀安作势要掐她吓唬,谢满月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忽然,双眼一眯,张开嘴巴大哭了起来。 「你要弄死我,你要弄死我,孙大哥,你快来救我,这人要弄死我。」谢满月挣扎了起来,双手一点都没闲着,又是掐又是闹,常怀安又不能真掐死她,他就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好歹露出点害怕的样子啊,可这也太两极化了,刚刚虎着脸威胁他,现在哭的跟杀猪一样算是怎么回事! 「别吵!」常怀安气死了,在她头上拍了一下。 谢满月一愣,转而挣扎的更厉害了,冲着孙赫明喊道,「他打我,他还打我,他要打死我,呜呜,他打我。」 孙赫明朝着这边看了一眼,退开几步,十二个护卫伤了六个,还有六个护着马车,继续往下打,肯定是能赢,但是谢满月还在常怀安手上,谁知他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 「还打不打。」孙赫明看着常怀安,「把人放了。」 常怀安也看出来了,再打下去自己也得挨揍了啊,下意识的看向后头的马车,那儿终于有动静了,微低沉的声音传来,「孙兄,我们不过是想请柳家几位小姐去河畔小楼一聚,并没有恶意。」 「还 没见过这样请人的,打了车夫强行带走马车的我也是头回见着,欺负几个弱质女子,亏你也能说没有恶意。」这里距离小湖畔不过十来里的路,再者又有一大半的路 是官道,接近兆京的,哪个胆儿肥的劫匪敢在这儿劫人,所以这条道上许多年来都没出过什么事,常怀安这么一拦,就是要争当第一人了。 「若是柳家小姐不肯,我们也不会勉强。」马车内又沉沉的传来声音,这边孙赫明还没说什么,柳青衣打开门,朝着那边的马车冷声问责: 「魏王世子,既然已经来了,何必藏着掖着,故作玄虚,我早已经言明何意,你执意要带我们走,有何居心你自己心里明白,魏王和我父亲也是交好,你若是想因此事让魏王府和谢侯府恶交,你尽管把我们带走。」 谢青衣这番喊话,那边马车内忽然就没了动静,谢青衣看了一眼常怀安,「现在把满月放了,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不会与我父亲提及,但若还有下次,必是要闹的满城皆知。」 谢青衣说完,谢满月还不服呢,半响,那边马车内闷闷的传了一声,「放人。」 常怀安不太情愿,谢满月扭头瞪着他,「还不快放了我!」 常怀安气不过,伸手想去捏她的脸,谢满月一个回击,常怀安的脖子上又见几道红痕迹,孙赫明赶紧走了过来,谢满月拳打脚踢的挣扎要他放人,常怀安实在是架不住她了,只得松手。 孙赫明顺势接住了从马车上翻滚下来的谢满月,谢满月委委屈屈的抱着他的脖子,贴着他耳朵轻声来了一句,「英雄救美啊,心里可乐呵了吧。」 孙赫明神情微囧,把她抱到谢青衣身边放下,那头常怀安惺惺的笑着,苍白无力的解释,「谢姑娘,我们是真的想要请你去小坐,并不想对你做什么,也没有要伤人,你可千万别误会。」别告状到孙家去,他爹揍起人来真的不手软。 在 小湖泊遇见后,乔钰吃了这么一回冷门,又被许家大少爷嘲笑了一番,自然心情不好,常怀安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于是就想出了这招,要兆京的那些传言不攻自 破,就是把谢青衣她们请到城中闹市区的茶楼,一起下马车,魏王世子在前,谢青衣在后,一起上楼,进同一间包厢,呆些许时候,再送她离开。 如此一来都不用他们去说,看到的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寓意,都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这样约出来私下相见,在众人眼中和不就是两个人看对眼,到时候再找人吹鼓一下,啧啧,就算是这婚事成不了,魏王世子的面子总该拉回来了。 常怀安考虑的还十分深远,比如说万一谢家姑娘不愿意去,于是还带了十几个护卫,就是用来防止她们中途逃走,再制服车夫,自己驾她们的马车去,他还把谢满月带在自己身边能让谢家小姐心甘情愿乖乖跟着。 多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就是中途冒出了个陈咬金,孙赫明这个例外。更例外的是,他的身手怎么能好成这样! 常怀安不甘的喊了一声走,护卫们相互搀扶,驾车朝着城门口跑去,孙赫明见他们走远了,刚刚的气势忽然削减了大半,因为谢青衣问了一句,「孙公子,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你也去踏青了?」 他没去踏青啊,他就是习惯性的在她远远的地方望着,她出来时候他就远远看着,谁想这回还真的出事了。 第4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看孙赫明一下尴尬下来的神情,谢满月往谢青衣身边挤了挤,「姑姑,幸亏孙大哥及时出现,否则的话我们就真的被强行带走了,那魏王世子可真够小心眼的,我们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的,就应该传出去让别人好好看看。」 「你 也说了他小心眼,要是真闹出去,难保他下回不会在小心眼的起什么心思做什么事情出来,孙公子打伤了他的护卫,外头传开来,他面子上抹不去,暗地里若是做些 什么岂不是要受伤。」谢青衣也想好好治一治他们,但是治了之后呢,小心眼的人他存着报复心,永远都惦记着要把脸面找回来。 「没事,他们打不过我。」孙赫明呵呵一笑。 谢青衣摇头,「孙公子,话虽如此,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再好的身手能抵过十人,还能抵过百人,能抵过刀剑?你时常外出,总不能一直带着这么多人,别人若是有心要害你,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能盯着,而你并不能长时间都提防。」 孙赫明顿时羞愧。 「他们有错在先,我们给了台阶下,回去之后他会觉得丢脸,但无人知晓的,他就不会再起心思来报复,再者,传言这东西都是越传越甚,到时与事实不符,惹的他恼羞成怒,也是不必。」谢青衣细细说来,谢满月也觉得羞愧的,和姑姑比起来,显得她有勇无谋了。 谢青衣说罢,看着孙赫明,还是没忘记刚刚的问题,「孙公子,今日你也出来踏春了?没在湖畔看到你呢。」 孙赫明一个情急之下就想说实话,看过来时谢满月使劲的朝着他眨眼警告,孙赫明顿了顿,改口,「我刚好和几个朋友外出,远远看到你们的马车本来想打招呼,瞧着有些不对劲,这才赶过来看看。」 谢青衣低头看还在挤眉弄眼的谢满月,谢满月赶紧低头。 「原来如此,今天的事多谢孙公子出手相助,你没受伤吧?」谢青衣笑了,没再继续追问,而是关切他有没有受伤。 「没……没事,我好着呢。」孙赫明想甩两下胳膊表示自己一点儿事都没有,和刚一甩手神情就不对了,刚刚不小心被他们打到过一拳,动作大了就疼。 谢青衣把这些看在眼里,「孙公子,时候不早,我们……」 「我送你们进城。」孙赫明赶紧接上,走到自己马车上,在前面带路,后头是她们的马车,缓缓朝着城门口跑去。 马车内安静的很,谢青衣让谢初幽去了后面和谢初华一起,这边只有她和谢满月,她伸手替满月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低头看她,谢满月却把头垂的更低了。 「抬起头来。」谢满月不肯,谢青衣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脑勺,谢满月哎呀了声,疼的顿时眼底冒泪,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怎么了?」本来还要问她话的,看她这样顿时担心了起来,伸手在她后脑勺摸了摸,好大一个包。 「刚刚被常家三少爷扔进马车的,撞到了。」谢满月撅着嘴,「疼!」 谢青衣失笑,「你也知道疼,那你还鲁莽的下马车来,以后不可以这样。」 「他要威胁姑姑啊,那我怎么肯,不能让他碰了你,否则传出去可不好听。」谢满月年纪小,被他抱一下也就算了,姑姑待嫁年纪,和什么人走近一些都是忌讳,惹了闲话总是女儿家的名声受损。 「好好说说,你什么直呼孙家少爷的名字,还和他这般熟稔。」谢青衣没打算放过她,谢满月装可怜也没有用,于是叹了一声,小大人似的说道: 「那还不是他太惹眼了,这么多人对姑姑示好,他是最笨的那个,也是最坚持的,上次街上遇见他还想讨好我呢。」谢满月含糊其辞,「想不记住都难。」 小 心翼翼看姑姑的反应,其实她有想过告诉姑姑,其实孙赫明出现并不是偶然,这几年她每回出来,他都会远远的看看她,保护她。但这事儿宜晚不宜早,她是清楚孙 赫明的为人,听到了会觉得他好,但是有些人听见了,也会把这行为当成是一种变态,她可不想冒险毁了孙赫明在姑姑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 「你觉得他好?」 「挺好的啊,又能保护人,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闻,比起魏王世子他们那是好上千百倍了,姑姑你说呢。」 看她笑嘻嘻的冲着自己,谢青衣拍了一下她的额头无奈,「你啊。」 说完,微微有些走神。 回到谢府后过了五天,谢满月收到了孙赫明的来信,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到孙赫明的高兴劲儿,原来是姑姑派人送了谢礼去孙家,还额外给他送了伤药,用来涂抹筋骨痛的。 谢满月都能想到他拿着伤药不舍得用的模样,继续往下看信,神情微沉了几分,毫安那边爹爹有消息了。 上 回让孙赫明送信去,借由托梦一事,提醒祁大将军陆雪凝并非她闺中好友一事,这次祁大将军回信给孙赫明中对这件事的态度是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有点用处,信中 提到陆雪凝想让祁大将军帮忙把陆家小公子安排到军中去跟着他,方便能很快升迁,到时候再回兆京有了推荐就能谋一个好差事,祁大将军考虑再三后把这件事推托 了并没有答应。 如今孙赫明问她祁玥还有没有托梦说什么,可以转达给祁大将军的。 谢满月放下信,这大概是几年来爹爹第一次拒绝陆雪凝吧,她肯定会再接再厉送信去毫安求爹爹,她必须让爹爹更信服一些她是居心不良。 末了,谢满月忽然想到了什么,下笔很快,写下了两张纸,她应该先弄清楚陆雪凝到底跟祁家跟爹爹说过些什么,一字不差弄的清清楚楚她才好知道陆雪凝究竟把这个谎话撒到什么地步。 信很快送去了孙家的铺子,谢满月等了三两日都没消息,静下心来不再去想,而是时常陪着姑姑,偶尔说说孙赫明的好话,再看看姑姑是什么反应。 出去踏春回来路上发生的事谢青衣有和谢太夫人私底下提过,谢太夫人气归气,和谢青衣也是一个意思,孙家比起魏王府还是有悬殊,不能因为她们让孙赫明和魏王世子树敌,到时候麻烦事儿一堆,也防不住。 除此之外,谢太夫人对孙赫明的好感倒是增加了不少,孙家夫人提亲那几回来的诚恳又勤快,本来就挺有好感的,谢太夫人瞧着女儿的反应,也是笑而不语,暗暗的看着。 又过了几天,临近三月末,齐家那儿齐老夫人来帖邀请谢太夫人过去,说是有事商量,谢太夫人把谢满月也带着一块儿前去齐家。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萌妃嫁到》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萌妃嫁到》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萌妃嫁到》卷三 作者:木子苏 04、《萌妃嫁到》卷四 作者:木子苏 05、《萌妃嫁到》卷五 作者:木子苏 06、《萌妃嫁到》卷六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