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命小官女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入了夏,天渐渐热起来,有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许是初夏,知了并不算多。偶尔听起来,还别有一番趣味。 雅趣阁里的几个小厮早早的起来,将院里的知了粘了个干净,今日都是贵客,丝毫怠慢不得。 雅趣阁是洛城最大的戏院,光是常驻戏班,就有数十个。凡有达官显贵宴饮请戏班子,多是从雅趣阁来请。 前阵子,八皇子满月,皇上为嘉许惠妃娘娘,还特意宣他们去内宫唱戏呢。这样的地方,自不是寻常人家能去的,哪怕有钱,也未必进得来。 陈茵茵低着头,跟在六姐陈媛媛后面,进了正门,穿过长长的走廊,一路走到楼梯的入口。 今日来的都是熟面孔,王公侯伯家的女眷并小公子们,基本上来得差不多,然后便是如陈家这般的世家。即便茵茵没大部分都没见过,也能从穿着装扮来推测一二。 贵人们都讲究,行路之时并不交谈,哪怕是相熟,也只点头示意。只这样多的人,行走间竟无一丝声响,也是叫人叹为观止。 尤其是那些贵女,绫罗绸缎,钗环玉翠,不论是颔首还是扬手,都能叫饰物互不碰,实在厉害。 茵茵低头瞧了瞧自己,腕上只戴一只翠玉镯,裙边也只有一枚用来压裙角的玉珏——不是她不喜富丽堂皇,而是压根达不到其他人的程度,若她如她们那样装饰,走起路绝对变成铃儿响叮当。 雅间是早就已经分配好的,按照门楣高低,分了个三六九等,又尽量将中间的差距拉小,以免惹了哪位贵人的不快,追究起来,麻烦的总是他们这些生意人。 陈家虽是洛城四家之首,但日渐颓势,今日的雅间位置是不错,对着戏台,只旁边便是楼道,上下间难免有些扰人。 待坐定了,便能隐约听到旁的声音,是谈论今日这出戏。 「这《生死之恋》真叫人痛断心肠,哪里会有这样的际遇,当真是可怜啊!」 「你说会否出现一位名医,将那小姐治好?二人便能双宿双飞。」 「依着庚戌先生前面几本的情况,怕是不会呢!庚戌先生是想叫咱们都伤心伤肝才对。」 她们论得热火朝天,便有个声音插进来。 「莫不是你们还不曾看过话本的结局?我来说与你听听吧。」 只还没说出来,便另有声音打断,说是不愿听,要自个看。 茵茵勾了勾唇,得亏不是在现代,不然那想要剧透者,恐怕得被人诅咒死全家了。 这出《生死之恋》造势造足了,戏曲话本子结局都藏着不出,光是今日这场结局戏码,就宣扬了一旬有余。 陈媛媛推了推她,附耳小声:「好似忠勇伯府的女眷……」 忠勇伯章家,原是低门小户,不过宫中出了个宠妃,自是水涨船高。去年惠妃娘娘有孕,皇上将章家封了伯爵。 这于钟鸣鼎食的勋贵人家,自是万分不屑的。 郑家,就是这样的勋贵。 不论是论资排辈,还是抵论功名,四家一个都没封得上伯爵,竟叫个靠裙带关系的章家后来居上,如何不叫人气恼。 茵茵微微一笑,前次八皇子满月,请了雅趣阁的戏班子去宫内唱戏,唱的便是今日这出《生死之恋》的结局。 章家是惠妃娘娘母家,女眷们亦是有幸提前看过,是以那说话之人,并非真的想要剧透,不过是炫耀自家得宠罢了。 陈媛媛面上露出不屑与微恼,茵茵只假做懵懂的点头,并不拆穿。 戏开了锣,这班艺伎模样都不错,男俊女美,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有格外的风情。戏里演绎的凄美爱情,更是叫一众贵妇贵女们心疼得泪水涟涟。 不用看,光是听那抽泣的声音,就晓得她们是多么的为这一对有情人痛彻心扉。 茵茵没与她们一道啜泣,只盯着台上那对男女发呆。此刻女主角正躺在男主角怀中,摸着他的脸,要他发誓不许殉情。 这男主选角有些失败,太过阴柔,她笔下的男主,该是阳刚帅气的才对。茵茵兜自想着。 陈媛媛又推推她:「七妹,你不觉得感动吗?」 茵茵睨了她一眼,这个白莲花庶姐,她当然不是头一回见识过厉害。沉浸在剧情的悲伤之中,竟然还能发现她没伤心哭泣? 她仿若才回过神,再抬头,眼中已蓄满泪:「六姐姐你说啥?」 坐在陈媛媛旁边的五姐陈颖婷噗嗤笑出了声:「六妹妹真是的,七妹妹她一向含蓄,不过六妹妹看戏也能注意着七妹妹的动静,可真是非同一般呐。」 陈媛媛牙关紧咬,到底忍了下来,只柔柔弱弱的笑了笑:「五姐姐说笑了。」 茵茵清楚,五姐当然不是来帮她的,纯粹是要六姐难堪罢了。 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若相较,六姐陈媛媛好面子,待她还算温和良善些。 戏台上男女主双双归西而去,台下更是一片啜泣。茵茵又略略抬眼,五姐尚好,六姐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惹人怜呐。 不愧是原书女主,盛世白莲花一朵,举手投足之间,连她这个女人都不禁心动。 戏结束,人都还没走。平日在家,若想串门子,还得下帖子邀约,这会儿倒可直接相聚。不得常见的旧交密友,出嫁了的女儿外孙,这会儿都可以瞧个够。 陈家二房,三个女儿都还待字闺中,没有婆家娘家要往来的,二夫人何氏便带着嫡女陈颖婷,去往她娘家何家席间去了。何家亦是四家之一,就在相邻的雅间。 陈媛媛与茵茵都是庶女,只枯坐着等。 这会儿人声不绝于耳,多是谈论刚结束的这出戏,意犹未尽。 「恐过阵子,《生死之恋》最后一册就会有了,我定要差丫鬟早早守着采买。」 「已经瞧过伤心过,留着话本子还有什么意思?我倒是想着,不晓得庚戌先生下一回,再出什么本子。」 第2章 「还别说,这回的《生死之恋》太过伤感,我还是喜欢上次的《花仙子》,好歹是个欢欢喜喜的结尾。」 「那有什么好的,你果真还是小女孩呐。」 她们叽叽喳喳讨论,陈媛媛按捺不住,又与茵茵咬耳朵:「七妹妹,那庚戌先生,可真是了不得,听闻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压根没人见过他真人呐。」 茵茵心中高兴,面上只蹙眉:「尽是些男女纠葛,有什么好看的。」 陈媛媛满意的笑了笑,软声说道:「六妹妹真是的,我们又不是那等不开化的人家。现下洛城,上到八十岁老者,下到五六岁稚童,谁人不谈论庚戌先生?他本就是写那些情爱纠葛话本的,别说父亲母亲了,就是皇上,都大加赞誉呢。」 茵茵呆滞片刻,这话她没法接,只好岔开话题:「姐姐你说,那庚戌先生,连皇命都敢违背,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陈媛媛撑着脑袋想了半晌:「有才之人才敢如此,庚戌先生不是说了么,他面目可憎不得见人,恐惊扰圣视。又说他久居乡间,不喜见人……不过,洛城是人人都想瞧一瞧这庚戌先生,究竟是什么样儿的。」 她目中含水,柔情四溢。其实不止她,洛城妇人女子,哪一个看过那庚戌先生的话本子,里头叫人窒息的情仇爱恨,不是如此模样?恨不得自个儿变成女主角,有那样一个情比金坚的男人来爱抚? 情比金坚不是要紧的,重要的是那男人身高位重,模样俊朗,还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嫁给他,便登上了人生巅峰,自然人人都喜欢。 茵茵假做不知,只埋头吃着桌上的菜肴。今日雅趣阁,特意请了醉霄楼的厨子,细致入微,连每一户平日所喜的菜系,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不过人人都沉浸在戏曲里头,无人如茵茵这般,只顾着吃喝——茵茵贪吃,那是因为平日没得吃,而且醉霄楼的菜肴,可不是她这种庶女能经常吃到的呢。 陈颖婷走进来,便见着自家两个妹妹,一个撑着脸蛋思春,一个没见过世面一般埋头苦吃。 她冷哼一声,说道:「也不嫌丢人。」 陈媛媛回过神,低下头,眼中蕴出一丝泪花,活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陈颖婷心中一阵气闷,她清楚得很,自己从来都是陈媛媛的手下败将,便只能冲着陈茵茵出气。 「陈茵茵,出门在外,你也不注意些,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茵茵抬头看了她一眼,下意识的又嚼了几下。许是贵女们平日闲得无聊,这会有了纷争,左右相邻的几家女眷便都探头探脑。 陈颖婷立刻端出一副长姐教育幼妹的姿态:「茵茵,在家中如何,你年纪小,我们便也都让着些。可是出门在外,你还这副样子,岂不是丢了咱们陈家的脸。」 茵茵抬眼,正瞧见楼道处玄色衣角,隐隐似有蟒纹图案。她抿唇轻笑,好歹来这鬼地方两年了,装柔弱这种事,本就是水到渠成的。 只是怎么装,也不如真柔弱的好,身边那位绿茶指数五颗星的白莲花,最是温柔,这种情况下,定会体恤她这个可怜的妹妹。 茵茵只站起来,却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果不其然,她还不曾开口认错,陈媛媛便起了身,将她挡在身后,柔声说道:「五姐姐莫要生气了,这里本就是自家的雅间,七妹妹只是多吃了几口,又没做出不雅的姿态。她年幼,正长身体,多吃些原是应该。」 陈颖婷气得七窍生烟,年幼不过是说着好听,她们姐妹三个相差都不到一岁,难不成就陈茵茵一个人长身体? 陈媛媛说完,回头握住茵茵的手:「你若喜欢吃,回头姐姐买与你到院里吃,便无人会说你的不是了。」 貌似与茵茵说悄悄话,却能叫附近的人全都听到,活生生将陈颖婷衬托出个不喜幼妹的跋扈形象。 茵茵比之陈媛媛还有高小半头,为了将自己隐藏个干净,还得半屈着膝。面上却是一派天真,感激的点头:「六姐姐待茵茵最好啦。」 陈颖婷气愤不过,才想要出口斥责,便听何氏的声音响起来。 「殿下万安!」 何氏语气中带着些许焦灼,眼瞧着亲生女儿又被家中庶女陷害,偏又无可奈何,只能怪女儿沉不住气,可算丢了脸了。 古代人变脸的速度快得很,陈颖婷早就换成一副端庄持重的模样,回头与大家一起行礼问安。 茵茵躲在陈媛媛后面,心中算盘着,今日来参宴能被称为殿下的,估摸着是三皇子了。 这位三皇子齐宸泽名气极大,已经年满十八,却还只是皇子。并非皇上忘了给他封王建府,而是太喜欢他,索性就留他在宫里,还特意为他修建了一座玉明宫,与东宫比邻。 朝中如今也是沸沸扬扬,太子庸碌,成年的皇子里头,也就是这位三皇子殿下最得皇上之心,隐隐有废太子而立他的话语传出。 齐宸泽身量高,眉目温和,低沉的嗓音磁性好听之中,带着些许上位者的威严:「不必多礼,我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你们继续,不必管我。」 茵茵微微抬眉,瞧了瞧书中的男主,果真是貌若潘安,放到现代,比那一众流量明星都要好看。明明温润如水,器宇轩昂,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她又瞧了瞧两位便宜姐姐,并旁边站着的一众洛城贵女,哪一个不是目光柔情似水,恨不能立时就拜倒在殿下的石榴裙——不对,裤——也不对,还是裙子下面。 原书到后来的皇位,毫无例外是眼前这位帅气太子得到了,至于后位,第一世是端庄的五姐陈颖婷,第二世则是良善的六姐陈媛媛。 当然,端庄与良善,都是表面。反正都与她这个七妹无关,两世炮灰,着实凄凉。 茵茵是不受宠的庶女,头一次见到三皇子,只偷偷端详着,心中琢磨,若是想要翻身,抱紧这位的大腿最是方便,何况他如此之帅气,貌似不亏。 第3章 只细细又想了一番,不可不可,虽则她容貌不错,可到底只是个庶女,陈媛媛那一套,她学不来。更加上一想到书中,这位殿下不算其他侧妃侍妾,光是与两位姐姐亲密接触过,她就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还是算了,她老老实实当个米虫,努力在祖父跟前表现表现,混个门当户对的好前程吧。 只听陈颖婷端庄大气的声音响起:「是臣女在教育妹妹,倒叫殿下见笑了。」 陈媛媛立时也笑道:「姐姐教训得是,是妹妹不好,回头还请姐姐多教教。」 二人一来一去,一副姐妹情深的好样子,却将陈茵茵从中间给抹了去。这也不奇怪,若单论容貌,见过陈茵茵的,都要称赞一句九天仙女。这会儿两位姐姐,当真是一条心思,绝不愿茵茵的容貌展露在殿下面前。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原本这种内宅姐妹纷争,齐宸泽一向是不放在心上,也不晓得今日抽了什么疯,竟开口说道:「一个教养幼妹,一个爱护幼妹,这幼妹倒是不错,且站出来叫我瞧瞧。」 姐妹三人脸色全都白了白,只殿下发话,她们也不敢不从。 陈茵茵心道坏了坏了,若三皇子对她又半丝兴趣,回到家总,两个姐姐只怕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尤其是陈颖婷,平日就看她不爽,若非她机灵,在陈媛媛面前装怂装弱,让这朵圣母白莲花展现自己的温柔,护她一二,还不晓得要吃陈颖婷多少亏。 她眼珠子一转,动作间竟将一盘子蒜蓉虾球挥落到裙子上,咕噜噜滚了一地。 茵茵痛心疾首,轻呼:「啊,我的新裙子……」 陈媛媛反应最快,将茵茵拉了一把,二人双双低头跪下。 「殿下恕罪,臣女妹妹年幼无知,冲撞殿下,实不是故意之为。」 何氏见状,也带着陈颖婷跪下来求情。 齐宸泽蹙了蹙眉,真是个不知所谓的小丫头,他瞬间失了兴趣,挥挥袖子,带着内侍侍卫,转身走了。 何氏微松了口气,回头狠狠瞪了陈媛媛与陈茵茵一眼,这才起身理了理衣裳,带着陈颖婷走了。 旁人还没散去,陈媛媛伸手扶起茵茵:「七妹妹别担心,有我在呢。」 陈茵茵瘪了瘪嘴巴:「这衣裳是才做的……」 陈媛媛笑道:「不就是一件衣裳,回头我与爹爹说,不会短了你的。」 这句话倒是简单,只洛城贵人心中都是弯弯绕绕,谁都明白里头的意思。何氏作为当家夫人苛责庶女,陈媛媛虽也是庶女,在陈二老爷面前有分量得很,连原该何氏处理的内务,譬如这衣裳的采买分配,她都能说上话。 她仿若未知,又轻声问道:「七妹妹可还要吃些再走?」 茵茵真想好好给她鼓个掌,前面刚说了嫡母嫡姐霸道,又来暗示自己这个庶妹贪吃无知。 但美食不可辜负。茵茵只惋惜的盯着地上的虾球,又看了看桌上的吃食:「那我还吃点,姐姐要吃么?」 陈媛媛掩住眼神里的不屑,说道:「我吃饱了,你吃吧,我去外面瞧瞧,一会儿马车里等你。」 茵茵点点头,装作兴奋的模样,立刻便坐下来,举起筷子大快朵颐。 等人都散去,她才放了筷子,摸摸肚皮,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又伸手取了颗芙蓉球,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这餐点很是不错,可惜时间久了,放冷了,没那么美味。 她刚满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容易饿。这鬼地方,女孩子讲究身形,且进食需得端庄,恨不能一粒米吃三分钟。各个行销立骨得很。 茵茵嘴里嘟囔,哪怕穿越,给穿越到以胖为美的唐朝也好,非得穿越到这个劳什子重生的书里头,还是个炮灰。 她眯着眼,两年时间,她不仅抱上陈家最粗的大腿,祖父。而且在两个便宜姐姐斗法,她已经找到平衡,不会轻易受到波及了。 不过,遇到一个难办的事儿。这古时候女儿家的亲事,全都是爹娘说了算,她不像陈颖婷是嫡女,又不像陈媛媛有个得宠的生母。 爹不靠谱,能指望的原本只有祖父,但她没记错的话,祖父的大限将至,明年开了春就过世了。可那时候,她还没满十六,不到论亲的时候啊。 想也无用,先过好现在吧。 茵茵站起来,走到雅间一侧的铜棱镜面前,细细端详了会。虽然双环髻显得稚嫩,但她这吃不胖的脸蛋,长得也太招人了些。 她伸手扯了扯鬓发,让发髻稍显凌乱,又将衣襟扯歪,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可怜的她,明明是如花一般的年纪,这原主长得又花容月貌,偏生得好好藏起来,太难了。 茵茵一路往外走,一路琢磨着,新书写什么呢?《花仙子》和《甜蜜的吻》反响都不错,但是这本《生死之恋》似乎最是吸引人。所以这儿的人,也喜欢虐恋情深,求而不得? 她出了门,压根没看到拐角处,站着两个男人,正好奇的打量她。 个子高一点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俊美无双,肤色稍深,浓眉大眼斜飞入鬓,鼻梁挺直,下方是一双薄唇,此刻正勾向一边,似笑非笑,又似洞悉一切。 旁边男子眉目温和,一看就是个翩翩贵公子。他笑容亦是如沐春风:「殿下在看什么?」 被称殿下的勾勾唇:「那个丫头,挺有意思的。」 温和男人眯了眯眼:「这是陈家的雅间。陈家这样大的姑娘有四个,其中有两个我都见过了,这个,很显然不是我见过的。」 那位殿下笑起来:「长风对陈家了解得很多嘛。」 长风摇摇手中的扇子:「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我们贺家可是香饽饽,洛城哪一个世家,不想拉拢我们的?」 他见殿下兴致盎然,又道:「若我没猜错,这小娘子是陈家二房最小的庶女,叫陈茵茵。之前不显山露水,去年初才听到有她的消息,据说她陈老太爷很是看重她。」 第4章 那位殿下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不过一个庶女……内宅之中谋得生存,倒是不甚容易。」 长风点点头:「其实推一推敲,这个庶女与殿下您的状态,倒有些相似。她生母因模样好看,被陈二老爷瞧中纳入府,可惜早早过世了,陈二老爷不是个长情的,这便将她忘在后头……」 那位殿下眉眼狭长,似笑非笑看着他:「你敢谈论当今圣上,可真是不要命。」 长风「切」了一声,继续道:「好像是前年不小心落了水,再后来就入了陈老太爷的眼,这才慢慢在洛城贵女中有了一席之地——不过一个庶女,除了容貌出众些,也没旁的。所以想来,她这一番心思,也是白费。」 那位殿下挑了挑眉:「你又知她心思了?也许只是寻一方庇佑,未必就想登得高位。」 长风点点头:「殿下说得不错,我听闻,前阵子陈老太爷身上好些,竟也出门走动。你可知是去的哪家?」 他瞧了瞧殿下睥睨的目光,没敢再卖关子:「是去祁家。」 那位殿下摩挲片刻下巴:「莫非是前几年中了解元的那位少年才子?」 长风忙点头:「殿下心系万民,这些末微小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祁小郎君虽说家世寒微,但是个有骨气的,邹家有意拉拢,他凛然大义,拒绝了……」 说是凛然大义,意思分明是说他蠢。如今的洛城一片乌烟瘴气,寒门学子想要出头?除了找靠山,绝无他法。这不,那少年才子去年的会试,立刻就名落孙山——据传考卷都不知道在哪里。 长风继续道:「陈老太爷不是个贪心的,估摸着是知道自己身子不行了,给小孙女铺路,祁家小郎君家世普通,低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若不然,只要他一命呜呼,这小娘子只怕立时就能被亲爹给卖了。」 那位殿下靠着柱子勾着唇,仿佛从重重叠叠的帷帐,能看到那早已消失不见的小娘子。 「有时候,容貌太甚,也不是什么好事。」 陈媛媛远远的看着陈茵茵走过来,娉娉婷婷,即便是孩子模样打扮的双环髻,也掩不住那绝色容颜,身姿窈窕高挑,哪怕穿着宽松衣裙,行走间也能看出风流姿态。 她自诩柔美好看,与这七妹妹站在一处,也不免落了下风,显得寡淡了许多。这两年,陈茵茵渐渐展现人前,已经有些许风声,说这洛城第一美人,原该陈茵茵才是。 陈媛媛掩在裙摆下的手握紧了,若能毁了这等容貌,整个洛城,便无人能与她相较了。即便不能毁了,也要想法子,不让她再显露人前。 茵茵一副委屈的模样,走到陈媛媛身边:「六姐姐,回头嬷嬷怕是要骂我,这裙子……」 陈媛媛温柔的握住她的手:「可惜你身量太高,我的衣裳你也穿不上,不然送你几件,嬷嬷定不会说你什么。」 茵茵耳朵抽了抽,只点点头:「嬷嬷说,我一个女儿家长这么高大粗壮,太不好看了……」 其实她并不算高大,粗壮更是不沾边。不过这样说,陈媛媛果真开心了不少,洛城女儿家多半瘦弱矮小,陈茵茵可不就是鹤立鸡群,不怎么好看呢? 她绝口不提要替陈茵茵做裙子的事情,茵茵也只当忘记了,拉着她絮絮叨叨,都是说那醉霄楼的菜多么好吃,可惜她们桌上菜式太少云云。 陈媛媛面上温暖,仿佛真的很感兴趣,很疼爱她一般。其实心中无比不屑,不就是一点饭食吗?平日里爹爹经常带回来,也没有特别味美。真是眼皮子浅小家子气。 待回到家中,二人都是偷偷松了口气,今日的戏算是演完了,可以卸下面皮,回房去好生歇歇。 然而二人才走进正厅,只见何氏坐在上首,一脸不耐烦:「你俩跑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茵茵做害怕状:「是女儿不好,女儿贪吃,六姐姐等我,就晚了些……」 陈颖婷讥讽出声:「呵呵,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不给你吃,不给你喝,日日苛待你呢!」 茵茵心中翻了个大白眼,她刚来的时候,可不就是受了苛待,日日吃不饱穿不暖。若非是想法子被祖父注意到,这会子活没活着还不知道呢。 何氏却不想与她们多说,只招呼来两个婆子:「将她二人捆到柴房关起来,晚膳不许她们进,哼,我倒要看看,这个家到底谁做主!」 虽她说捆,嬷嬷到底不敢真的捆,只板着脸往二人身边一站。陈媛媛是一语不发,跟着嬷嬷就走。茵茵心下好奇,依着陈媛媛的性子,即便吃亏,也得明着吃亏,总要问个清楚明白才对。 怎么这会儿,她什么都没问? 不止茵茵奇怪,连何氏也奇怪得很,难道陈媛媛变得听话了? 等她们都出去了,陈颖婷按捺不住,拉住何氏的手便问:「娘,是不是真的?三皇子殿下真的要采选正妃了?」 何氏瞥了她一眼,不悦道:「你看看你,遇到事情这样不沉着,难怪总是着了陈媛媛那个贱人的道!」 陈颖婷不高兴的撇撇嘴,娘不也是,若不是生了二哥,只怕这辈子都被汤氏压得死死的。 何氏心中诧异,自言自语:「不过今日也是奇怪,陈媛媛竟然一句话也没反驳。」 陈颖婷忙道:「娘,如今弟弟出生了,爹爹哪里还管那边?陈媛媛再不乖些,往后日子不就跟陈茵茵一般无二了吗?」 何氏满意的摸摸肚皮,仿佛幼子还没出来,还在肚子里一般:「婷儿,你要听娘的话,男人的宠爱如同过眼云烟,算不得什么。孩子才是要紧的,你看,我若没有你哥哥与弟弟,早就被汤氏给生吞活剥了。」 陈颖婷点点头:「娘,您说了这么多回,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何氏叹道:「你呀你,你看看大房,没个嫡出儿子,还不是没出息……」 第5章 陈颖婷急不可耐,只打断她的话,又问道:「娘,宫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且快说说!」 何氏瞪她一眼:「这些时日,你要万分当心,学学你六妹妹的心机。男人最喜欢女人温柔似水了,你处处要强,焉知将来……」 陈颖婷不耐烦:「娘,我是问您三皇子选妃的事情呢!」 何氏嗔她一眼:「着什么急啊,你姑母已经说了,咱们家尚未婚配的嫡女,就剩下你一个,这三皇子选妃,你的名字,肯定在当选之内啊。」 陈颖婷回想三皇子俊美的容颜,脸色绯红,仿佛马上就可以入宫做皇子妃了。 何氏及时的打断了她的梦想:「婷儿,你要记住了,你是嫡女,身份与陈媛媛她们不同,不要整日与陈媛媛相比,她哪能比得过你?你现在的威胁,是外面那些贵女,洛城公侯伯爵府家中的女儿那样多,哪一个,都是你的对手啊!」 陈颖婷自信满满:「娘,你且放心,除了陈媛媛有个洛城第一美人的名号,整个洛城,还有谁能与我相较?琴棋书画,女工女德,我哪一样不是出挑的?就说容貌,只是不如陈媛媛柔弱罢了。」 何氏听她说到容貌,不自觉又想到陈茵茵,那才是万里挑一的好容貌呢!但只是个胆小的庶女,什么都不会,空有一副好皮囊,又有什么用? 她又细心叮嘱:「不可掉以轻心,你姑母从宫里传来一些消息,都是三皇子殿下平日喜欢的词曲一类,你多练练。过阵子长公主的荷花宴,你一定要大放异彩,听到了吗?」 …… 茵茵坐在柴房里,兜自想着自己新书的情节。关柴房这事儿,丢脸了些,但这原主估摸着从小到大,没有少被关,早就习惯了。 又是初夏,冻不着闷不坏,除了肚皮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只是陈媛媛一向是金尊玉贵着长大,此刻竟然这样淡定? 陈媛媛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呢喃道:「天黑了。」 茵茵心道,难不成你是指望便宜爹来救咱们?她忙说道:「可是六姐姐,早晨的时候,我听到爹爹与祖父说,他今晚不回来了……」 陈媛媛略略诧异的看了看茵茵,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母亲要这个时候关咱们,原来她早就知道爹爹不在,我们怎么样,都得明早才能出去了。」 茵茵做出害怕模样:「六姐姐,我们要在这里过夜呀?」 陈媛媛好笑的拍拍她的头:「不要紧,姐姐会保护你的。」 茵茵见她这副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靠在一旁:「姐姐你说,晚上冷,咱们没有被子,会不会冻坏啊。」 她原是没话找话,陈媛媛却似乎当了真,竟四处搜寻出一张破旧的毯子,也不知道之前是盖什么的,很有些脏乱。她只皱着眉抖了抖,便往身上盖着。 等盖好了,才想起陈茵茵再一旁,忙问道:「茵茵,我也是怕冻病了,要不然咱们一起?」 茵茵心道这白莲花真厉害,怕是从小就没寒碜到这般地步,竟然能坦然将这破毯子给盖上?果真是死过一回的人,啥都不怕呢。 她装出嫌弃模样:「才不要,那么脏,我宁愿生病……」 陈媛媛神秘的笑了笑,又安抚道:「有祖父在,即便生病了,也有大夫和良药。」 她不再言语,闷头睡过去了。 茵茵迷迷糊糊之间,是被外头纷纷扰扰的声音吵醒的。她觉得眼皮子甚是沉重,鼻子不通气,脑袋闷闷作痛,想是生病了。 她努力睁开眼,见陈媛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毯子扔开,也不拍身上的灰尘,只瑟缩成一团,仿佛极其辛苦一般。 这时柴房门打开来,汤姨娘哭天喊地,冲进来喊道:「媛媛,媛媛你怎么样了?冻了一晚上吧,冻坏了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茵茵都觉得浑身发冷,抖抖索索,难受的更厉害了。 茵茵见着父亲走进来,下意识想站起来,只还没站起来,就一头往陈媛媛身上栽去。 陈媛媛眼神一闪,轻呼一声,却完全没有避开,任由茵茵摔在她身上,方有些艰难道:「茵茵,茵茵你怎么样了?」 茵茵头晕脑胀,努力掀开眼皮:「我……没事……」 说罢,用力吸了吸鼻涕。 陈媛媛立刻泪流满面,爬到父亲跟前:「爹,您看看茵茵,本就身子弱,昨晚冻了一晚上,肯定会冻坏的……」 汤姨娘心疼得不行:「你只记得茵茵,自个儿也是冻了一晚上啊。」 陈媛媛颤抖了会,又道:「我向来身子强健,茵茵可不同,而且祖父身子不好,若知道茵茵冻病了,肯定担心坏了……」 陈二老爷陈劲松本不怎么在意茵茵,听了这话,也是着急起来,是啊,父亲最疼茵茵的,若是知道她无辜被冻病,准得气坏的。 他当下上前搂住茵茵问道:「茵茵,你要不要紧?」 何氏气不过,怒道:「老爷,您一早回来就被汤氏撺掇着不依不饶,可确是她们两个不懂事,我也没打板子也没罚跪的,不过关了一晚上罢了。这样的天气,怎可能冻病,她分明是装的!」 陈媛媛泪流满面,握紧茵茵的手,抬头问道:「母亲,原是您要罚,女儿们绝无二话。不过罚也要有个理由,女儿想了一晚上,着实想不明白,女儿与妹妹,到底错在哪里?」 何氏指着她「你」了半天,怒道:「你们丢人现眼,大庭广众之下起纷争,传出去都是我陈家管教不严!」 陈媛媛继续问:「母亲说我们起纷争,那且说说是如何起的纷争?茵茵自幼孤苦,除了祖父,也就我护着她一二,我如何会与她起纷争?」 何氏气急败坏,她分明是故意的,昨日不分辩分毫,今日当着父亲的面,却是咄咄逼人,非得她说明白。 第6章 何氏刚想开口,陈颖婷却没想那么多,张口就来:「哼,昨日在雅趣阁,我教训陈茵茵,你偏要与我对抗。我娘什么时候说你俩起纷争?明明是说我们俩!」 何氏拉扯不及,心道坏了坏了,这个蠢女儿,又中了那陈媛媛的圈套,没想到陈媛媛冻了一晚上,竟还这般心机,脑子转得这样快! 陈媛媛凄然一笑,轻拍茵茵道:「茵茵别怕,爹爹会给咱们请大夫的,不会有事的。」 陈二老爷气急败坏,起身对着陈颖婷就是一巴掌:「你还有脸说了你!」 陈颖婷捂着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何氏心疼得不行,看着陈颖婷红肿的脸,回头劈头盖脸骂道:「你发什么神经啊,女儿家的面皮是多么重要,马上就……」 她本想说,马上三皇子要选妃了,长公主的荷花宴要到了。只她及时刹住嘴,若说漏了,老爷便知道她是故意的,就是想要陈媛媛生病出不去。 陈二老爷冷笑连连:「女儿家脸蛋重要,身体就不重要了?你看看她俩,柴房里关一夜,你也想得出来?旁人家里柴房,都是用来关犯错的丫鬟,你竟然关自家女儿?」 何氏一时昏了头,嚷道:「她俩若是不犯错,好好待在家里,我怎会处罚她们?」 陈二老爷一把将陈茵茵抱起来,说道:「你嫉妒成性,不堪为妇难道只有婷儿是我女儿,媛媛和茵茵就不是吗?庶女在你眼里,就不是女儿吗?何况春儿她是良妾,媛媛与婷儿没什么区别!」 何氏气得直抽抽,恨不能一棒子打在老爷头上去。 陈劲松继续道:「既然是婷儿与媛媛起争执,缘何只处罚媛媛?你到底是如何教养女儿的,若是不会,便交给大嫂教养去。婷儿教训茵茵?也好意思说出口?媛媛都知道爱护幼妹,便是茵茵有错,回来处罚便是,非要在外人面前丢丑?」 陈颖婷见状不妙,也不敢哭了,与丫鬟们一道,死劝活拉,总算将何氏拉走了。 茵茵飘飘忽忽,被爹爹一路抱到汤氏的院里——不是他心疼茵茵,而是他不记得茵茵院子在哪里。 有丫鬟服侍着茵茵喝了水,她慢慢清醒了些,只听到外间,汤氏与父亲正在说话。 陈二老爷怒道:「我不过一天不在家,她竟敢如此……」 汤氏低眉:「老爷宠妾与媛媛,主母气不过罚妾便罢了,媛媛好歹也是千金小姐……」 陈二老爷走来走去,又道:「我看她是仗着又生了儿子,以为我不敢罚她!真是不知所谓!」 汤氏劝道:「只要老爷心中有咱们,妾与媛媛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就是茵茵如今病着,怕是老太爷那儿,不好交代啊。」 陈二老爷咬牙切齿:「这个何淼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汤氏给躺椅上的陈媛媛换了个帕子,又柔声道:「好在媛媛没事,半个月后的荷花宴是能参加的,媛媛毕竟在洛城贵女中排得上号,不去总不像话。只茵茵怕是不成了……」 陈二老爷摆手:「她只是个庶女,在家好生休养便是了。这回荷花宴与往年不同,其实是为了三皇子选妃,茵茵是个庶女,去不去都一样。」 汤氏眼神一闪:「原来是为了三皇子选妃呀?那我们媛媛,也不便出风头了。」 陈二老爷嗯了声,走到陈媛媛身边:「媛媛,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家族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的。你姐姐确实不对,可咱们家就剩她一个嫡女不成婚配,这三皇子妃,我与薛家通过气了,只要三皇子能看上你姐姐,便势在必得!」 陈媛媛微微点头:「爹爹放心,女儿晓得轻重,到时候一定会想法子,让姐姐被三皇子看中的。」 茵茵恍然大悟,书里有这么一段。第一世傻白甜陈媛媛,听了父亲的话,将心爱的三皇子拱手让给陈颖婷,却被那陈颖婷陷害,许配给让人害怕的反派boss四皇子,因害投缳了。第二世陈媛媛绝地反击,在荷花宴上大放异彩,不愧她洛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成功得到三皇子的心。 根据她穿越过来的总总看来,这是第二世,陈媛媛要绝地反击了。嘿嘿,不关她的事儿,她只消努力保命,等俩便宜姐姐俩分出胜负,她也该嫁人了。 祖父啊祖父,你可要早些盘算,让我嫁个平凡普通的人就好了啊!只要嫁得普通,不论哪个姐姐做了皇后,都不会觉得她碍事了,还多半碍着是自家姐妹,会照拂一二。 嗯,想想这样的日子,就高兴得很。 茵茵这一病,就是半个月,等病好了,六月初的荷花宴也要开始了。何氏说她身子虚,不去也罢。 索性她也不想去,只窝在祖父书房里,在小书桌上临摹新得的帖子。 陈老太爷端坐在书桌前画画,祖孙俩一画一写,便是一晌午。待得随从进来,问是否要传膳,二人方回过神。 常伯见二人都是昂起头,伸展手臂的模样,不由得嘿嘿笑起来:「老太爷,您瞧瞧,七小姐真是与您一模一样,连这伸懒腰的姿势都一样呢。」 茵茵含笑也上前挽住祖父的胳膊,撒娇卖痴,搏他一笑。 老太爷摸摸茵茵的脑袋,说道:「咱们陈家上下,不论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也就茵茵一个丫头,性情与我最像,可惜可惜……」 茵茵心知他的意思,是可惜自己不是个男儿。其实她也不大懂,祖父明明是个睿智之人,怎的能生出父辈这三个奇葩出来?更别提她这一辈的两个哥哥了。 茵茵上前去扶祖父,她心中很有些好奇,虽说是腿疾不良于行,但至多不过是阴雨天会酸痛,如今年岁大了,才蹒跚不好行走的,何至于那样早便致仕归家? 陈老太爷微眯着眼,叹气道:「年纪大了,见着这样的阳光,还有些不适应。」 茵茵指着走廊边:「可以让人挂上纱幔,既不会暗沉,也不会刺眼了。」 第7章 陈老太爷一笑:「算了,待死后长眠,哪有这样的阳光可以瞧看?」 茵茵与常伯皆是斥他不该胡说,然他也不甚在意,与茵茵一道,往小厅去了。 刚到小厅,赵管家走过来说道:「老太爷,祁家大少爷求见。」 陈老太爷眼神微闪:「这个时辰求见?」 赵管家有些难堪,语气有些唯诺:「今晨便来了,可……可二房出了点事,都闹在门房上,倒将祁家公子给……给……耽搁了……」 他汗珠子往下滚,说是耽搁了,分明就是忙乱,将那祁家郎君给忘了。茵茵暗揣,这祁家想来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一则没听过,二则门房上的人敢这般怠慢,啧啧啧……倒不知是来寻祖父是做什么。 陈老太爷脸色微怒,抬眼看了看一脸不知的茵茵,压着心中怒气:「门房竟是这般做事的?回头喊老二过来,我倒要看看,祁家与我陈家乃世交,是谁人敢怠慢的!」 自老管家年长不能理事之后,管家便是主持中馈的何氏寻的人。老太爷深居简出,从前并不在意,这回当真是惹他发怒了。 赵管家叫苦不迭,只告罪求饶。 老太爷又问:「外头发生何事,叫你们一个二个昏了头?」 赵管家支吾道:「无……无甚大事,奴已安顿妥帖……无需老太爷操心。」 老太爷心道不敢让他知晓的,估摸着又是哪个儿子喝了糊酒,调戏良家妇,或是被人做笼子输了银钱。 管家不想说,他还不想听呢! 老太爷身子不强健,生了气便气不顺,不住的咳嗽。茵茵急忙给他端水顺气,心中却如祖父一般想,十有八九,不是爹爹,就是二哥惹事了。 她这一思索,忘了退去,祁小郎君走进来的时候,又来不及回避,只一抬头,二人相对,都吓了一大跳。 茵茵穿越过来有两年了,寻常总是被教导着不可见外男,不能与男子对视——更何况除了祖父,和一年到头能见个几回的父亲二哥,也没有旁的男人叫她瞧见啊。 哪怕是极少出门的时候,见了外男,也都是低头,哪敢大喇喇直视对方的? 陈老太爷缓过来,摆摆手说道:「你来了,倒是我管家不严,出了这等岔子,让你看笑话了。」 祁小郎君只当老太爷是说外面的事,旁人家的私事,哪怕不耻,也不好明说,便拱手行礼:「陈老太爷严重了,小生无事,多待片刻也是应当。」 茵茵乖巧的行了礼,又对祖父说道:「祖父,孙女先行告退。」 陈老太爷摆摆手:「罢了,都这个点了,你大病刚愈,且坐着用膳吧。来人,给祁家公子传膳。」 茵茵心中忐忑,这里别说与外男,除了年节,便是与父兄同桌而食,也只那小门小户之行。陈家这样的家世,是决计不允的。她与祁公子认都不认识,祖父这是怎的? 她不由得微微抬眼,悄悄打量祁家公子,细眉弯眼,唇红齿白,比寻常女孩子都要好看几分,好一个玉面小郎君。 她心中突突狂跳,这种小奶狗虽不是她的菜,但瞧他年岁,估摸着祖父是给自己瞧中的丈夫,只不晓得家世人品如何。 果不其然,待他们坐定,陈老太爷才介绍:「茵茵啊,祁家老太爷原是我旧友,不过比我早走了些年。这位是祁家长孙,祁晋贤。晋贤,这位是我第七个孙女,茵茵。」 二人忙又站起身,互相见礼。 那祁晋贤亦是用余光打量茵茵,见她貌美如花,一举一动又有一股憨态,不由得心花怒放,这简直是天上仙女下凡尘。 又想到将来,将会是他的夫人,更是面色潮红,一时间竟晕头转向,不是将筷子往茶杯里伸,就是将漱口水一口喝了。 陈老太爷见状,心下稍安,年轻不谙世事倒也正常,这祁晋贤显然是瞧中了茵茵的。他没明着说,只与那祁小郎君谈诗论赋,间或说些官场沉浮之事。 祁小郎君颇有些痛心疾首:「先帝创下如此太平盛世,可惜贪官横行,拉帮结派,却是置江山社稷与不顾。小生不才,略能论一论今古,奈何上位者似并不看重学识才华,一味想收人做几用,若有半句不顺耳,恨不能一网打尽……」 陈老太爷应道:「若你看,当如何?」 祁小郎君道:「自不能只听一家之言,否则指鹿为马的过往,岂不是成了如今?」 茵茵听来听去,倒觉得这祁小郎君入面皮表现得不太一样,分明是个愤青嘛!不过年轻人,多少都有些愤世嫉俗,长大了就好了。而且愤青多忠义,爱国爱家,是大好儿郎,正合她意。 她倒有些急不可耐,很想听听这祁家家世家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毕竟穿越古代,得守古代的规矩,嫁过去是他家人,总得跟公婆小姑子小叔子的相处。 可这祁小郎君说起来没完没了,膳食用完,又上茶案。茵茵耐下性子给二人烹茶,只听祖父仿佛回到壮年,心怀大志,恨不得立时与祁小郎君击掌为盟,好生干一番大事业。 也不知说了几许,才听祁小郎君小心翼翼想要告辞,又忍不住规劝两句:「老太爷,小生在廊厅相候之时,隐隐听了贵府之事,原是小生不该驻足。但这事沸沸扬扬,怕是与贵府名誉有碍呀……」 他虽告辞,明明想偷眼再瞧瞧茵茵,又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茵茵亦是做害羞状,愣生生又耽搁些许。 待随从将祁小郎君送走,陈老太爷才挑了挑眉唤来常伯:「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常伯踌躇片刻:「老太爷,是二老爷的外室子,寻进门来了。」 茵茵脸皮子抽抽,还以为是多了个弟弟,没曾想,竟是多了哥哥。 堂中跪着的这个哥哥,与何氏所出的二哥年岁相当,不过脸颊瘦削,眼神阴鸷,看着便知吃了不少的苦。此刻他脸上还带着新伤,显然是上午被人打的。 第8章 茵茵斜眼看了看赵管家。 赵管家平日不会去在意七姑娘的目光,但今日做贼心虚,只觉得七姑娘这一眼,是替那双眼紧闭,谁也不看的老太爷瞧的。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欲盖弥彰解释:「奴只命人将他……将这位冒充少爷的人给驱走,并不曾让人动手……」 茵茵蹙眉继续看这人,原书中好似没有这么号人啊。不过原书中,她早早的死了,祖父自也没有为了这个没了娘的庶女,亲自奔波婚事一事,故而也没祖父遇着父亲外室子这档子事。 既然敢来认亲,想必也是经得起考验。不过这人看样子,并不像那等想要攀高枝的,而且他娘又去了哪里? 常伯见老太爷手指头动了动,咳嗽一声,开口问:「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那男子抿了抿唇,腰背挺得更直,语气却是铿锵:「我叫陈希,今年十九岁,我娘姓林,单名一个秀字,原是西山荷香县林家镇林秀才之女。我外祖父只我娘一个女儿,二十年前,陈劲松以行商之名,娶我娘为妻,生下了我。」 陈老太爷抬眼看了看他,他不似陈家上下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反而带着些粗狂。只是眉眼,与劲松年轻时,倒颇有几分相似。 陈希从怀中掏出一卷绢书,恭敬的举起来。 赵管家上前欲取,陈希忙往后一缩,是不肯给他的意思。常伯便上前行礼:「奴乃老太爷贴身侍从。」 陈希便又恭敬的将那绢书递上去。赵管家无声的磨磨牙,这个刺头,果真不怎么好惹。 老太爷拆开一瞧,是一卷婚书。这婚书边角已被磨得很旧了,想是被人日日端详细看。现下被重新装裱过,上面有陈劲松与林秀的亲笔签字,还有二十年前官府的压印纹样,做不得假。 老太爷摩挲着上头二儿子的字,长叹一口气,不说旁的,就说这二十年前陈劲松三个字,确是二儿子无误啊。 他眯了眯眼:「你继续说。」 陈希又道:「陈劲松说,等他安顿好,就接我们母子二人回洛城。但这一走,便是十七年,十七年,杳无音讯。」 茵茵恨不得将一双眼瞪穿了,她写那些个话本子,剧情都是从现代的电视剧里抄的。可眼前这一幕真真的,就是紫薇上京寻父呀。 老太爷问:「既然他走了十七年,为何之前,你们母子二人不曾来寻,现下才来?」 陈希眼中闪现一丝憎恶,仿佛压着怒气,缓缓道:「我娘自有她的傲气,陈家瞧不上她身份低微,她又何须自找没趣……我十三那年,外祖父过世后,娘亲整日失魂落魄,形销骨立,确是也来寻过……」 他有些说不下去,深吸几口气,方继续道:「我娘设想过无数回,给他找了无数借口,以为是家世太高,不得迎她回府。又早做好准备,他那样的人家,没有我娘,怕是也会再行娶妻生子……只万万没想到,来了洛城方打听到,他不止是娶妻生子,在我娘之前,他已然有了妻室……」 茵茵心中暗叹,这就是古代的不好之处,两地之间不互通,男人这里成个亲,换个地方再成亲,也没人知晓。也难怪古代讲究知根知底,讲究门当户对,不然如着林秀一般,岂不是吃了哑巴亏? 而且她那便宜老爹放到现代去,还得背上个重婚罪,可惜在古代,男人都是没错的。 陈希平复了心绪,继续道:「那以后,我娘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是为了我,苦撑了六年。我知她这一世心心念念的,便是陈劲松,便想在她过世前,圆一圆她那残梦……」 老太爷问道:「你娘何在?」 陈希沉默许久:「昨日,我娘过世了。」 茵茵猝不及防,没想到还是没赶上?她眼中露出悲悯,更是哀叹女人的不公,忍不住小声说道:「三哥节哀。」 陈希诧异的抬眼看了看茵茵,复又低头不曾做声。 老太爷亦唏嘘:「来晚了一步。」 陈希却摇摇头:「并不曾晚,我前日便来到洛城,与我娘来到陈府。可惜我们整整等了一天,等来的只是驱赶……我娘长途跋涉已是不易,只以为陈劲松不认她了,这便绝望之余,咳血而亡。」 他说得简单,可若当真如此,今日便也不会在府前长跪,闹得沸沸扬扬了。 老太爷抬眼看了看赵管家,赵管家立马冷汗直冒,跪在地上,抖抖索索不敢说话。 常伯见着老太爷的怒容,忙问:「这事,二老爷可知?」 赵管家支吾半天:「不知……」 常伯冷笑一声:「谁给你的狗胆?」 赵管家支撑不住,磕头不迭:「老太爷饶命,饶命啊,奴以为只是个打秋风的……以为只是,只是来骗人的……」 茵茵心中微叹,这赵管家,是嫡母何氏的远房表亲。自从前的老管家年迈,祖父让他回老家养老之后,主理中馈的何氏,便将这出了不晓得多少服的表亲,给弄过来做管家了。 既然是何氏的人,当然听何氏的话咯。陈希母子出现这事,对何氏与二哥不利,他当然是想法子解决掉。估摸着内里还有何氏的手笔,他还算识相,若这回攀咬出何氏,那可真是不好收场。 茵茵适时问道:「三哥身上,仿似受伤不轻啊?」 陈希应道:「多谢这位妹妹关怀,本来路途疲累,加之这两日东躲西藏,仗着年轻,跟着镇上镖师学了两招,算是逃过一劫。」 老太爷眼神微眯,且不说面前这人是不是陈家子,便是普通人,这样着人暗杀,倒是厉害。 他情绪波动,又是一连串的咳嗽,惊得茵茵与常伯又给他抚背顺气。 常伯劝道:「老太爷如今身子不如从前,便是不顾及自己,也要替七姑娘想一想啊。不如奴将少爷安顿好,一切等二老爷回来再论?」 第9章 话音刚落,便见陈劲松急急忙忙走进来。他瞧见赵管家跪在地上,也没什么表示,只行礼说道:「父亲,儿子听闻……有些不利的流言,这便立时赶回来了……」 老太爷见了他,满腔的怒气方有了发泄之处,也不顾茵茵在场,只让常伯扶着,快步走到陈劲松跟前,一脚往他心窝踹去! 陈劲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生生受了这一脚,一下子栽倒在地上,也不敢犹豫,立时便跪下,上前抱住父亲的腿哭道:「父亲,父亲,儿子有错,您打儿罚儿便是了,千万莫要动怒啊……」 老太爷将那绢书往他身上一扔:「说,这是什么回事?」 陈劲松将绢书打开一瞧,脸色立刻大变,却只垂头丧气,不敢作声。 茵茵见状,不由得更鄙视些许,敢做不敢当也就算了,儿子都到跟前来,他都不敢看一眼。 老太爷指着陈希道:「既然是你儿,你且去瞧瞧他把。」 陈劲松抬眼看了看陈希,点头说道:「父亲,确是我儿没错。当年……当年我在外……便是他娘服侍我多年,就是那时候,诞下希儿的……」 老太爷冷笑连连:「劲松啊劲松,当年你是为了什么事儿,才被发配去西山的?原以为经过四五年的磨砺,让你沉稳许多。没想到你竟然是去风流快活!养外室,陈劲松,你竟敢养外室,我们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茵茵心中琢磨,说是发配,估摸着是流放吧,算算年岁,正是祖父致仕那些年。看样子,祖父的致仕,跟爹爹逃不脱关系咯。 陈劲松唯唯诺诺,半晌才说道:「父亲,爹,您要帮帮儿子啊,希儿是儿子的血脉,但是何淼淼她……何淼淼她绝不会同意希儿入府的,父亲!」 老太爷靠在椅上半晌,侧头问茵茵:「茵茵,这事,你说怎么办?」 茵茵一愣,反应过来,祖父是想让她站在何氏的角度,处理好这一桩丑事。毕竟将来,她也是出嫁为人妇的,可是这样的事情,她怎么会处理?若她是何氏,平白来了这么个外室子,她也是绝不愿意的啊。 她踌躇片刻,说道:「我瞧见三哥此次前来,并非是想要认祖归宗这样简单的,祖父,父亲,不如听听三哥所求,再行论断?」 陈劲松一愣,皱眉说道:「不是为了认祖归宗,他怎么会来?更何况他本就是我陈家子,当然要认祖归宗了。」 陈希磕头说道:「老太爷,老爷,希无意认祖归宗,此次是为我娘而来。我娘乃老爷明媒正娶的妻室,陈希知道老爷已有正妻,只望老爷能以平妻之位,将我娘……」 茵茵斜眼看了看他,倒是乖觉,便宜爹没来的时候,他喊的是陈劲松,这会儿倒知道喊老爷。 陈劲松勃然大怒,将绢书往地上一掷:「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你娘不过是个乡野村妇,怎配我堂堂陈家嫡子的身份?是她让你来的?你们分明是觊觎我家门楣高深,荣华富贵吧?」 陈希抿唇愠怒,只说道:「既看不上我娘乡野村妇,何必明媒正娶拜堂成亲?这婚书白纸黑字,可半分做不得假。当初说的是无父母宗族,这便将我外祖与母亲骗了去,如今却是翻脸不认了?」 陈劲松更是怒道:「竖子无状!」 陈希只冷淡一笑,又对老太爷磕头道:「希自幼与娘相依为命,如今所为,只为完成娘亲的遗愿罢了。此绢书,希是看都不愿看一眼,若非娘亲,希宁愿将绢书损毁!」 陈劲松气结半晌,回过神问道:「什么?遗愿?你是说秀娘她……她……」 陈希也不理会,只将地上的绢书捡起,细细卷好收入怀中:「老太爷,我娘之灵位若不得入府,我自当不能为陈家子。林希这便告辞,从此别过!」 他语气决然,并没有丝毫以退为进之意,让人一瞧便分明,这人根本不喜欢陈家,若非为了他娘,怕是陈府,他都不愿踏入一步。 只茵茵却如遭雷劈,林希?林希林希,原书中却有这么一号人,年岁轻轻,就当上了征西将军。但这位征西将军,却是个实打实的反派,为大魔王四皇子的左膀右臂啊! 陈劲松没想到陈希竟会如此,当下又羞又恼。反倒是老太爷,抬起眼皮再看了看陈希,方觉他还颇有几分骨气。 林希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去,陈劲松忙拦住他说道:「不行,你是我儿子,怎能说走就走?」 陈希讥讽的笑了笑:「你若认我娘,我自也认你做老子,不然我就当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石头缝?西游记?茵茵赶紧摆摆头,让自己的思绪不要跑那么远。同时心中暗腹,这林希是大将军,将来是要随大魔王造反的。 虽然最后造反没有成功,三皇子成功登上皇位,但也是九死一生。更何况,她再不喜陈家这一大家子奇葩,也得仰仗他们而活,不仅现在,等出了嫁,她的名号还得是祁陈氏。不管哪个姐姐登上后位,能保陈家无虞,却不能保那有姻亲关系的祁家。 茵茵抬眼看林希,此刻的他丝毫看不出大将军的威严,只能瞧见无比憔悴与困顿。 她不免心中一软,这样至孝的好男儿,即便书里头是个反派,想也是被这一屋子奇葩给逼成那样的。 她忙上前见礼,小声问道:「三哥……长辈的事情,原不容我插嘴,但三哥这一去,可要如何?」 陈希原见这位妹妹是祖父跟前的,想必也是得宠,并不想理她。又觉得她是如今,唯一一个肯光明正大承认自己身份的人,便也回应。 「这位妹妹且放心,如今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天大地大,哪里都有家。只可惜我娘亲不能入宗室祠堂,是我不孝……」 茵茵到底是现代人,总觉得这身后香火的事情,哪有那样重要?比起入她们陈家祠堂,那林秀想必更希望自个儿儿子安枕无忧,一世无虞才对。 第10章 只这么想,并不能这样说。 茵茵折回老太爷跟前,小心问道:「祖父,当真要三哥走吗?」 老太爷心中当然不愿,只咳嗽数声,摆摆手说道:「劲松,你且想想,陈家到了他们这一代,子嗣缺缺,阴盛阳衰。不说你那几个堂兄弟,便是你兄弟三个,也就余三个儿子。」 陈劲松听了这话,也是略有思索,只犹豫道:「可是父亲,淼淼的性子,您也知道……希儿入府,她都未必愿意,更何况是秀娘名分的事情……」 便有随从进来行礼:「老太爷,二老爷,二夫人求见。」 陈劲松一个瑟缩,脸上露出一丝惧色。 茵茵心中不耻,惧内无事,但你既然畏惧何氏娘家势强,就不该闹这样一档子事情出来呗。真是的,到头来还要祖父给你擦屁股。 何淼淼急匆匆走进来,睨了众人一眼,规矩的给老太爷行礼:「公爹,是媳妇管家不严,让这事情闹到您面前来了,媳妇回头便好生责罚……」 许是老太爷太久没有理事,最多只管管三个儿子斗鸡遛狗,何氏早忘了他从前的威风。也或许,她今日气不顺,才会出言不逊。 茵茵自然知道,按照何氏的计划,今日陈颖婷一鸣惊人,被三皇子瞧中。偏偏陈媛媛使了手段,一鸣惊人的,变成了她,三皇子心仪的,自然也是柔情似水,又容貌妍丽的陈媛媛了。 陈老太爷咳嗽一阵子,摆手说道:「放心,你公爹虽然年纪大了糊涂了,但心还没有老成那样。」 何氏心道不好,忙跪下行礼:「是儿媳的错,儿媳大意了。」 陈劲松见状,忙将陈希的事情说出来,又道:「淼淼,即便秀娘是平妻,希儿也不能记做嫡子,与宏儿不能相较……」 何氏心中本就气闷,碍于老太爷在场,只努力压着怒气:「二老爷且想想,她娘家只是个秀才,你就想抬她做平妻?」 陈劲松解释:「左右人已经不在了,也就是多块牌匾的事儿……」 何氏语气尖利起来:「人已经不在了?当初是你惹出来的事情。陈劲松你可别得寸进尺,若我爹娘知道,你竟然这样对我,他们也绝不肯依的。」 陈何两家,几辈子的世交,原本陈家乃四家之首,两家皆有女儿入宫为妃嫔,陈家女乃四贵妃之一淑妃,而何家女只是昭媛,品级差了两等。 只可惜淑妃娘娘不得圣宠,且无嗣,可用忝居高位来形容。而昭媛娘娘虽然只得一女,却因圣宠不衰,荣宠不断。这盛宠,从前不逊于薛贵妃,如今亦不逊于惠妃,故而何家也水涨船高起来。这陈何两家的天平,倒是掉了个个。 何氏继续说道:「她一个秀才之女都能成为平妻,回头,你岂不是要抬汤氏也做平妻?汤氏的父亲,好歹还是个县衙主簿呢!陈劲松,你做梦!」 陈劲松骂道:「你真是个悍妇,你瞧瞧大哥三弟,身边那么些人。可我呢?只有汤氏一个妾。我为什么没有庶子?你我心知肚明,还有茵茵她娘当初……」 老太爷重重的咳嗽一声,陈劲松的话头戛然而止,才想到茵茵还在这里了。 茵茵心道,原来原主的娘也是何氏给弄死的,她努力做出哀伤模样,只是这两年习惯了内宅争斗,原主的娘只是个舞女,除了容貌一无是处,宅斗失败,当然只有死路一条,她……就当她是薄情好了,确实没想过复仇之类的啊。 只片刻静谧,陈劲松与何氏又闹腾起来。 陈希眼神灰暗,知道想要达到娘亲生前遗愿,是决计不可能的。左右他也没真的指望过,便默默的转身走了。 茵茵有些焦急,趁没人注意,赶紧追了上去,一路追出老远,快到门口,才追上他。 「三哥请留步。」 陈希回头看了看她:「其实你不用喊我三哥,我……不是你三哥。」 茵茵摇摇头:「血脉不可变,你本就是我三哥。不过今日三哥也看到了,家中这个样子……」 陈希勉强笑了笑,说道:「是啊,所以我娘以为,我能认祖归宗,便高人一等么?」 茵茵沉默片刻,将头上的钗子,手中的镯子与压裙角的玉珏都取下来,递给陈希。 陈希并不肯接:「我不需要你怜悯。」 茵茵想了想,说道:「我不是怜悯你,只是出门在外,没有银钱傍身,确是难办。你是男儿,想做什么便去做好了,这些东西,不过是叫你解燃眉之急而用。不管怎样,当是我替祖父,给你的一片心意吧。」 她语气有些无奈,陈希不免动容,他是男儿,遇到不公,尚能自寻一番天地。可面前这位,除了小心谨慎,绝不行差踏错半步之外,没有丝毫别的法子。 刚刚从陈家夫妇言语中,他大致也明白了,面前这位茵茵小姐,也并不是他想的那般轻松自如。 他接过首饰,问道:「你是茵茵?」 茵茵点了点头:「我是陈茵茵。」 陈希拱手说道:「希多谢妹妹襄助,若将来有能力,定报今日之恩。」 茵茵摇头说道:「我见你器宇不凡,将来一定会有大成就的。但我助你,只因你是我三哥,并不是要你回报。只愿将来,你我都好。」 等茵茵回去,常伯已将老太爷扶回自己的院子。 茵茵去祖父跟前,将自己所为说了一遍。 老太爷长叹一口气:「我想那孩子认祖归宗,其实还有一丝私心。陈家百年基业,怕是要全毁在你父辈兄弟们手上了,若那孩子回来,或能保一保……」 茵茵没说话,书中确是如此,陈媛媛登上后位之后,不仅陈颖婷过得凄惨,二哥与弟弟,都是何氏所出,自然也被陈媛媛报复得很。 若不是陈媛媛需要母家支持,只怕大伯父与大哥,也要被她消灭干净。只陈家百年基业,却是荡然无存。怪不得陈媛媛,怪只怪陈家子孙仗着祖宗靠山,不肯上进,只懂得挥霍。 第11章 老太爷摸着茵茵的头:「若他能回来,说不准,将来也能是你的靠山。」 茵茵想不到,祖父竟有如此想法,登时眼泪流个不停,她原本对祖父,更多的是利用,想在这古代后宅站住半边脚跟。可时日久了,感情却越发深沉起来。 「祖父,别人都不是茵茵的靠山,茵茵的靠山,是祖父您。祖父,您要看着茵茵出嫁,要看着茵茵生儿育女,安稳一辈子。」 老太爷戳戳她的脑门:「不害臊。」 茵茵兜自流泪不止,老太爷又叹了口气:「别哭了,茵茵,你要记住,将来的路,总要自己走。」 说罢,他将茵茵拉起来,又将祁家的事情,大致将给她听。 「祁家那孩子,你也见过的,今年十八岁,前年中了会元,若生在好时候,将来也是不愁的,倒是可惜了。他是个有骨气的,现如今在户部当值,只是个文书先生。」 茵茵红着脸,到底关系着终身大事,便厚着脸皮问道:「祖父……那祁家……人口如何?」 老太爷瞧她神色,便知她并不介意家世,只笑道:「俊州祁家,也算是大户,不过这两代也无甚出众之人。晋贤早年丧父,他娘是个柔弱的,得亏他一人撑起整个家。还有一个弟弟与两个妹妹,尚未长成。」 茵茵心中暗腹,原来是个凤凰男啊,将来少不得要替他料理一大家子。索性生在古代,两个小姑子嫁出去就成,只一个小叔子需要料理,也还算简单。 老太爷懂她的心思:「晋贤知礼守礼,是个好孩子,不过为人古板了些,想要寻一个能持家的好夫人。你这些年久居内宅,也无人教你这些事,从明日起,便每日上午来我这里,跟着你常伯学学。」 操持的事情,向来是女人做的,原不该常伯来教。但此刻也没有旁人会教她,而且祖父的意思,是有些体己,打算交到她手中,往后出嫁了,也能硬气些。 茵茵在祖父那儿用了晚膳,才回的西苑。今日父亲与嫡母,定是闹得不可开交,她琢磨着,若是不去问安,回头恐又要寻她的不痛快,便往正厅走去。 正厅外,站满了嬷嬷丫鬟,瞧见茵茵过来,都只掀掀眼皮,装作没看见。 倒是陈媛媛身边的秋雨有些反应。她虽是红着眼睛,一副难过的模样,眼里的喜悦却是藏也藏不住:「七姑娘来了?快进去吧,主子们都在呢。」 便听到一旁的采青鼻子里哼了声:「蛇鼠一窝。」 茵茵只当没听到,采青是陈颖婷的大丫鬟,此刻气闷不悦也是正常的——但这与她有什么干系?可惜在这西苑,是个人都能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索性现在有祖父护着,那些人只敢嘴皮子碰碰罢了。 茵茵进了屋,屋里主子站了一屋,下人也跪了一屋。 堵在门口撒泼的,是陈颖婷的奶娘时嬷嬷。说是奶娘,陈颖婷也没吃过她的奶,她年岁很大,原本是服侍老夫人的。陈颖婷幼时体弱,何氏生产亏了身子,老夫人便将身边的妇人阿时送过来照料陈颖婷。 因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过,与西苑寻常的嬷嬷自不一样,便是在陈劲松跟前,也有几分薄面。 此刻她满地儿滚:「可怜五小姐,自幼身虚体弱,也就老夫人心疼,将奴婢拨过来伺候。可怜她是嫡女啊,就被人这样磋磨……」 陈劲松脸涨得通红,今日在父亲那儿闹了一出,如今回院子又是一出。何淼淼的眼神跟要吃了他一般,可这事儿也不是他做的啊。 他不由得将目光转向始作俑者陈媛媛,却见陈媛媛跪在汤氏身边,却是默默垂泪,好不可怜。 媛媛一向乖巧听话,也一向敬重她姐姐,出众被三皇子瞧上了,也不是她的过错。陈劲松抚了抚额头,即便不是她的过错,到底是她太过耀眼,不得不罚。 茵茵趁大家不注意,寻了个角落站好,谁知正好被汤氏瞧见了。 汤氏哑着声音:「早知道,就如茵茵一样,不去就好,也不会惹出这样一大摊子事……可是老爷,六姑娘平日什么样儿,您不是不清楚啊老爷。」 陈颖婷尖叫一声:「她不要脸,她根本就是故意的,让我在殿下面前丢了脸,正好展现出她来。以为长了个好容貌,就能得到一切吗?我现在就毁了你。」 说罢,她伸手拔下一根金钗,叫嚣着便往陈媛媛身上扑过去。 陈媛媛边哭边往后躲,嘴里却说:「姐姐若是不平,取了我这容貌也便罢了,左右我并不是故意的。」 汤氏忙挡在她前面:「五姑娘,女儿家面皮重要得紧,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伤脸啊。」 陈劲松心浮气躁,吼道:「够了,你看你现在的模样,跟个泼妇一般,若我是三皇子殿下,也决计瞧不上你。」 陈颖婷何曾受过这般侮辱,还是亲爹这样说她,当下扔了钗子,转头扑进何氏怀中哇哇大哭起来。 那钗子一蹦一蹦,正蹦到茵茵脚下,她踌躇片刻,还是将那钗子捡了起来。 时嬷嬷继续哭喊:「老夫人,您在天上开开眼啊,您如珍似宝,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五姑娘,如今竟连个庶出的都不如啊。」 她提起老夫人,不过是让陈劲松发怵。但今日陈劲松被何氏连着骂了两回,心中本就气闷,当下指着时嬷嬷说道:「都是你这老虔婆,我女儿原本乖巧懂事,良善得很,都是你,倚老卖老,来人,给我把她拉出去。」 何氏慌了神挡在时嬷嬷面前,说道:「好你个陈劲松,如今是连你娘的脸面都不给了?时嬷嬷是你娘身边的,岂是你说打发了便打发的?」 时嬷嬷连连点头,却是连个屁也不敢再放一个了。 陈劲松焦头烂额:「怎么,你的意思是,只有请父亲出面,才能治得了她?」 何氏气闷,说到公爹,眼神便往茵茵身上转,冷笑一声说道:「拿你父亲来压我?你倒是去请啊?今日你父亲护着那贱种,现在又要护着面前这对贱母女?干脆休了我得了!」 第12章 陈劲松握紧拳头,何氏一向牙尖嘴利,论嘴皮子功夫,他是站不了上风的。 何氏见茵茵低着头,盯着手中婷儿的珠钗瞧,又骂道:「那是婷儿的钗子,你看什么看?不愧是庶女,全都是贱种,见了婷儿有什么好的,就巴巴想要抢去,也不看看自个儿配不配。」 茵茵吓了一跳,赶紧将那钗子往地上扔。偏生运气不好,珠钗碰到地上,竟裂成两半。 何氏可算找着出口了,陈媛媛有人护着,茵茵可没有。她上前就要扇茵茵的耳光,怒道:「你个贱种,竟毁了婷儿的东西,一个个都欺负上来是不是?我今日要让你们瞧瞧,谁才是当家做主的。」 茵茵只是装胆小,又不是真傻让她打,当下一跳,何氏扑了个空,摔到几上,磕着肚子半晌爬不起来。 茵茵急忙躲到陈劲松身后,哭嚷着:「爹爹,不是女儿啊,女儿不过多看了钗子两眼,打算等五姐姐安静下来就还给她的……」 陈劲松不耐烦,甩了两下,没甩开她。 茵茵心中不屑,这个父亲,一点父亲的样儿都没有,我呸!可是再不屑,这会儿也就父亲能救她,不然她可不就要白白给何氏出气去? 陈媛媛适时说道:「母亲,母亲您别气了,七妹妹没什么好东西,也没见过五姐姐这样的珠钗,多看两眼也是正常啊。」 陈劲松这才注意到,茵茵头上身上,是一件首饰都没有。对比陈颖婷今日珠光宝气的模样,简直寒碜得不像个大家小姐。 他将茵茵往身后一藏,怒道:「整个陈家的中馈,都是你来主理,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孩儿们?媛媛尚有我补贴一二,茵茵呢?你看你将她苛责成什么样儿?简直丢人,丢死人了!陈家有你这样的主母,实在是大大的不幸!」 他这话却是冤枉何氏,何氏确实不怎么样,但是面子总要顾着。茵茵的首饰不多,却也有几件能戴出去,撑场面的。尤其是她入了祖父的眼,何氏时不时也带她出门,难免给她多置办些,省得叫人说她苛责庶女。 偏生茵茵嫌麻烦,除了出门也不大爱戴,而今日戴的那几个,刚刚在正院已经都给陈希了。 何氏气个倒昂,陈劲松将媛媛拉起来,说道:「媛媛放心,有爹爹在一日,便不会叫她们这般欺负你们!」 陈媛媛泪流满面,摇摇头说道:「爹爹,女儿不在意。爹爹,家和万事兴,今日却是女儿做错了,女儿当罚。」 陈劲松摸摸她的头发,叹道:「好孩子,还是你最贴心。」 何氏再也忍不住:「陈劲松,你只管立刻便休了我,你若是不休了我,你就不是人。」 汤氏心中清楚,若是这会儿陈家闹出休妻的事情来,只怕是三皇子的那门亲事也泡汤了。 她忙上前跪地磕头:「是妾不好,老爷夫人不要生气了。老爷,夫人如今在气头上,说的话自然不作数。求老爷看在夫人平日,生儿育女,教养孩子,持家有道的份上,便不与她计较了……」 何氏打不着茵茵,便对着汤氏出气,伸手一巴掌,险些将汤氏扇到地上。 汤氏紧咬牙关,头也不抬,磕头道:「夫人若是想出气,只管打妾,都是妾不好!」 何氏要陈劲松休她,也只是气话,这一巴掌出了气,倒是稍稍冷静些。 陈媛媛见状,忙也跪下:「都是媛媛不好,母亲不要生气了,媛媛愿意受罚。」 何氏看到她们都在认错,明明好像是她赢了,却又似输得一败涂地。尤其是夫君眼中的憎恨,叫她难忘又难过。 陈劲松不想多纠缠,只说道:「行了,这事儿虽不是媛媛的错,却因她而起,媛媛回去将女则抄五遍。够了吧?何淼淼我跟你说,若你再闹,别以为我不敢休妻!」 到底他还是发怵,甩了甩袖子说罢便起身出去。而何氏一口气不上不下,又怕陈劲松真的闹了休妻,陈何两家都没了脸面。 待陈媛媛将汤氏送回房,才发现她那半张脸都肿得不能看了。 陈媛媛着急:「娘,她下手这样狠,你怎的不让爹爹知晓?」 汤氏看了她一眼:「若他们当真和离,你这到手的王妃之位,怕是要跑了。我何须这时候出面?去,让人给我弄点冰来敷一敷,早些消消肿。」 陈媛媛不满的说道:「消肿做什么?让爹爹看了正好心疼你。」 汤氏勾勾唇:「你从前是个温和软弱的姑娘,我本以为两年前一场病,叫你清醒过来,现下看来还是蠢的。你记住的,抓住男人的心,要让他心疼,却不能叫他恶心。我这副样子他看了,只会更加讨厌,倒不如沉住气……更何况,娘是年老色衰,除了温柔,一无是处啊。」 陈媛媛泪流满面,伸手抱住汤氏:「娘,您等着,等我成为三皇子妃,一定要叫那对贱人好看。」 茵茵回到自己院里,长叹一声,这一天天的,日子也太过煎熬了吧。只希望时间再快一点,早点嫁出去,省得她一天到晚装怂,太烦躁了。 流云小心翼翼将一盅汤端上来:「姑娘,这是奴婢特意去厨房煨着的,您快喝了它,好好补一补。」 茵茵侧头看向流云,原主落水后,独独这么一个丫鬟忠心耿耿,其他的寻了各种理由,都跑了。后面祖父与嫡母倒是拨了几个过来,但值得她信任的,也就这么一个。 她捧了汤,知道这是流云好不容易换来的,自然不舍得浪费,一气全给喝了。 流云欢喜道:「姑娘长身体,多吃些也是应当。姑娘,您今晚早些歇息,便不写字了吧?」 茵茵微微一笑:「流云啊,我告诉你,断更可是要遭雷劈的。」 茵茵趴在书桌前写得欢快,正好写到这雪国最出名的戏子,在屋里尖着嗓音鬼哭狼嚎唱歌。比邻而居的男主因有特殊的能力,听得一清二楚,不免头痛异常。 第13章 嘿嘿,半个月前庚戌先生的新书《异域精灵》第一话,果真又是一炮而红——庚戌先生的书,哪里又会卖的不好? 写着写着,她入了迷,也入了戏。若这莫名其妙的地方,也有一个都教授那样的男人,该有多好啊? 「姑娘,姑娘……」 耳边传来流云焦灼的声音,茵茵抬头一看,才瞧见是陈媛媛进来了,正盯着她手中的书稿。 茵茵慌乱中,将书稿往下一拉,手中的笔落在纸上,整个墨迹将书稿毁了大半。 她顾不得心痛,只嗫嚅:「我……我闲来无事,瞎写着玩……」 陈媛媛只当她是看了新书心里头痒,反倒替她解说:「何止是你,就是我看过了庚戌先生的话本子,也想要自己动笔写一写。但是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岂是我们能写得出来的。」 茵茵略略松了口气,将书稿损毁,说道:「是……也就是幻想一下罢了。」 陈媛媛不动声色打量她,又道:「书里的情情爱爱,也就是幻想一下罢了,现实中,哪里有那样的人呐。」 茵茵点头表示赞同,请她坐了,又亲自上茶问道:「六姐姐怎的这样晚还过来?」 陈媛媛这才敛眉笑起来:「我与爹爹说了,你这院子不好,朝向太差,阴冷潮湿,夏日又闷又热。我院子旁的浮曲院冬暖夏凉,最是合适的,爹爹已经准允了。」 浮曲院自然是好的,在陈颖婷与陈媛媛的院子中间,比她二人的院子更好些。 但茵茵绝不相信,这么多年,陈颖婷与陈媛媛都没有搬到这个院子,凭什么如今就轻而易举的给她? 茵茵做出犹豫状:「这……恐怕不好吧?」 陈媛媛笑了笑:「有什么不好的?爹爹都答应了,你就放心住着。你自幼孤苦没有生母,我姨娘可是拿你当亲生的呢。」 茵茵低着头,仿佛害羞着说道:「其实住哪儿都一样,就是……我想跟六姐姐您住在一起。」 陈媛媛伸手抚她的手:「傻丫头,我是你姐姐啊,我们自当一处。」 待陈媛媛心满意足的走了,流云方露出担忧的模样:「姑娘,奴婢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茵茵点点头唔了声:「浮曲院比我们这个破地方,可要好了不少,你不乐意搬过去?」 流云摇摇头,想了一圈,又想不出所以然:「姑娘,我心中总有些担心,按理说,姑娘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便是老太爷喜欢姑娘,也没说给姑娘换个地儿。如今六姑娘作何这般多此一举?」 茵茵抬起头:「你也觉得是多此一举?」 流云眼睛一亮:「姑娘也如此觉得,那姑娘作何要答应?」 茵茵将烛芯挑了挑,展开刚刚被毁的文稿,展开细细看了看,有些惋惜,就当是修文吧。 「你瞧见她是来征求我意见的?」 流云想了想:「倒不似,六姑娘仿佛,是来通知一声的。」 茵茵笑道:「对,她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只需搬进去而已。恐怕明日,汤姨娘还会往我的新院子,搬不少的东西呢。」 流云不理解:「这是为何?」 茵茵笑道:「一则,五姐姐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性子,今日荷花宴,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想也能想到,六姐姐得了好,五姐姐又岂会憋到家里才发难?她们姐妹不睦定是闹到人前了。」 流云抚掌:「姑娘说得不错,所以六姑娘示好,是想让旁人知道,她并非那种争强好胜,与姐妹相争之人?」 茵茵颔首:「她一惯的路数。不过更要紧的,五姐姐不会善罢甘休,六姐姐需得拉一个同盟,至少,是多在五姐姐跟前竖一个靶子。我便是那个天然的靶子。」 流云不由得叹了口气,就自家姑娘这个模样,走到哪里都是天然的靶子。生得明艳不可方物,哪怕是新来的小丫鬟,见了她都得痴上半天。五姑娘嫉妒姑娘的容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忍不住急道:「那姑娘,您就这样跑去当靶子?五姑娘那么个性子,这些年您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一步,难道这会儿,就不藏拙了?」 茵茵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笑起来:「你说话的功夫,倒是见长了。」 流云脸一红,嗔了一眼:「奴婢日日跟在姑娘身边,庚戌先生的话本子,从来都是头一个看的,自然……姑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 茵茵说道:「我无可奈何啊,整个家里,除了祖父,谁又能庇护得了我?」 流云狐疑的看着茵茵:「姑娘,这可不像您的性子,这样容易就妥协?坐以待毙?」 茵茵勾了勾唇,安抚的笑起来:「你放心吧,五姐姐再蠢,也不会这时候动我,平白给了个把柄到六姐姐手上。我们换个好住处,也不过是坐山观虎斗罢了。」 流云似笑非笑,茵茵却兴致盎然,鹬蚌相争,她并不想当渔翁,但有人非要将火往她身上引,她也想看看,究竟引不引得过来。 茵茵撑着脑袋,前世书中,陈媛媛嫁入玉明宫,荷花宴不过是第一步,陈颖婷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只可惜与何氏皆是头脑简单,被陈媛媛压得死死不能翻身。 譬如不久后的七夕,陈颖婷设计让陈媛媛险些失身,可惜最后失败,还将她外祖何家的庶表妹给折腾一个进去了。 第二日搬了地方,陈媛媛与汤氏,特意给茵茵办了个简单的乔迁宴,还送了不少好东西。叫陈颖婷气个倒昂,跑到何氏院里哭了一大场。 「娘,您看看她们做的什么事儿,浮曲院那样的好院子,竟便宜了陈茵茵那个贱人。」 何氏亦没想到,指甲都嵌进肉里。当初三个丫头长大了,到了分院子的时候,她是计划着将浮曲院给婷儿的,婷儿是嫡女,当得最好的。 第14章 偏生汤氏在夫君面前吹了耳旁风,说什么陈媛媛乃洛城第一美人,身份高贵不逊于婷儿。夫君竟也听了她的话,说浮曲院更适合才貌双全的陈媛媛。 最后争执不下,是她假借梦魇,思念早逝的长女,算是勾起了夫君一丝怜悯,这浮曲院就空置着,说是只当长女还活着。而陈颖婷与陈媛媛则退儿次之,两个院子分在两旁,不相上下。 只可惜,用了一次,若再用,夫君定然要说,空着也是空着。而且他们夫妻二人的情分也不如当年,便是她去讨要说法,怕也不行了。 陈颖婷不依不饶:「娘,您去跟爹爹说,我要那院子,叫陈茵茵搬到我院子里!」 何氏叹了口气:「万万不可。」 陈颖婷尖叫:「为什么?娘,陈茵茵的生母是个贱妾,她凭什么住那么好的院子?」 何氏说道:「你糊涂,她住在那儿,就是陈媛媛故意的,给你竖个靶子,只要你针对她,陈媛媛便会到处宣扬,说你苛待幼妹,这样的亏你吃得少了吗?」 陈颖婷倔强的瘪着嘴。 何氏又道:「而且,若我说你是嫡女,该住最好的院子,她们也有话说,陈媛媛可是被三皇子殿下看中的,将来身份不一般。她住浮曲院事小,你却要与那陈茵茵平起平坐了。」 陈颖婷气闷一想,院子让给陈茵茵,是爱护幼妹,但若不让,回头陈媛媛住了好院子,她可不真的要与陈茵茵平起平坐了?而且还都被陈媛媛压一头,她是宁死也不愿的。 何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不就是个院子嘛,左右过不了两年,都要出嫁了,你就当让让你妹妹住了。」 陈颖婷点点头,这才压下心中的不平:「娘,您放心,我不仅不跟陈茵茵争了,往后,我还要加倍对她好,让她明白,不光陈媛媛是个好姐姐。」 她面上咬牙切齿,却是打定主意了,往后便忍着茵茵些,左右她是个没用的,寻常还算听话。倒是不久后的选妃大典,得想些法子,不能真让陈媛媛得逞! 何氏知道女儿的不甘心,说道:「婷儿,你是我的掌上明珠,你有兄有弟,比陈媛媛不知道高贵了多少。不要再跟她一般见识,往后你的路,还长着呢。」 陈颖婷带着些许委屈:「可是,她就要嫁给三皇子殿下了,将来她是王妃,还很有可能登上……娘,爹爹不是说,他费尽了心思,这三皇子妃的位置,非女儿莫属吗?」 何氏无可奈何:「你是嫡女,原该是你的。可是没想到陈媛媛如此心机,一个庶女罢了……至于你爹爹,真的是指望不上,对他来说,只要皇子妃是咱们家的就行,你与陈媛媛,没什么分别。哪怕是陈茵茵被三皇子瞧中,你爹爹都不会反对。」 陈颖婷眼中一闪,陈茵茵?陈媛媛,以色侍人,若有人的容色,比你更出众呢? 何氏则摩挲着手指,冷笑道:「汤家那样低的门楣,汤氏生的女儿,也敢跟我比?你放心,过几日我便回何家,寻你外祖母去,定不能让那贱人得逞了。」 她们怎么想,茵茵是一点都没考虑到。她现在忙得很,白日里要去祖父跟前,学习理家算账,下午还要学习琴棋书画,还要应酬两位不安好心的姐姐,到了晚上,更是要赶紧书写新的稿子,早日成为话本子,她的荷包才能更好的鼓起来。 不过,也是跟着常伯算账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祖父手上的产业,竟然那样多。只不晓得为何,书中的祖父死了没几年,家产竟然全都没了。 现下有她在,不说完全保住,总能留下些许,不叫祖父百年之后还不得安心。 至于流云原本担心的,五姑娘会针对自家姑娘,却也完全没有发生。陈颖婷不知怎的,仿佛认命了一般,不是来寻她玩,就是陪何氏去何家做客,与平日跋扈的模样,大相径庭。 没多久,便是一年一度的七巧节,这一日,洛城女儿家,不论身份,皆可以自由出行,甚至可以与心仪的男子见面。 最要紧的,便是洛城觅河边上去放荷花灯,灯里写上愿望,随着水流飘远,承载的,是万千少女懵懂的心。 茵茵心中也有些雀跃,那祁家小郎君,注定是她的夫君,她当然也愿意多与他接触接触。 祁晋贤早早的递了信,说明了相见的地点,是离陈家比较近的觅河东岸。 茵茵则抽了张红色信笺,在上面写一句简简单单祈福的话:一世平安顺遂。 七巧节当天,陈家二房,是由二哥儿陈禹宏带着姐妹三人一道出去。不过今日,女儿家只要带着丫鬟护院,也是可以自由行走的。陈媛媛与陈颖婷本就不睦,自不愿与她一道。 恰好才到觅河,三人下了马车,便见着何家的马车上,下来两个与她们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 陈颖婷欢喜的喊着:「表姐表妹。」 茵茵心中明白,书中写了,何家没有嫡出姑娘,这两位看样子,当是庶出。陈颖婷一向不与庶出贵女往来,今日对这两个庶出的表姐妹如此热情,自是有她的原因。 她不愿与这两个姐姐一道,陈媛媛面上对她好,若有危难之时,立时会将她推出去挡灾。今日陈颖婷发难,万一她遭受池鱼之怏可就不好了。 陈媛媛是巴不得早点打发陈颖婷走,拉着茵茵去了另一头,心中思索着,如何将茵茵也打发了——茵茵这般出挑的模样,可不能被三皇子殿下瞧见,虽则她觉得三皇子不是那般肤浅的人,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此刻觅河两岸的路上,摊贩店铺早早的便将各式荷花灯,女儿家的玩意摆得满满当当,夜色与灯光照耀着,甚至能瞧得见觅河的波光粼粼。 长长的垂柳,一直垂到河里去,已有迫不及待的小姑娘放了花灯下水,微风袭来,自有一股清香。古代驱蚊用的香包,也是格外好闻些。 第15章 茵茵深吸一口气,长久没有出府,接触这样的自然风光,这会儿真想在岸边扎个吊床,好生的躺一躺。 只听前头一个温和的男声:「陈七妹妹。」 陈媛媛与茵茵一同抬头,见着祁家小郎君站在那里,身边还跟着七八岁的小姑娘。 茵茵红了红脸,余光见陈媛媛正看着她,忙做出娇羞模样,挽着陈媛媛走到祁晋贤跟前。 一同见了礼,茵茵小声说道:「祁家哥哥久等了。」 祁晋贤忙道:「没有,我们也是才来。这位是我小妹,小名换做柔儿。」 茵茵从荷包里摸出几颗糖,柔儿立刻笑眯了眼。 茵茵也介绍起来:「这是我家六姐姐,在洛城也是有些名声的,想必祁家哥哥听过。六姐姐,这是祁家长孙,祁家老太爷与祖父原是旧交。」 三言两语,陈媛媛心中了然,原来祖父已经给茵茵看好了人家。她上下打量祁晋贤,白面红唇,模样是不错的,只是有些阴柔,而且祁家在洛城排不号,想必这位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她心下不屑,面上却只温柔的喊了声:「祁家哥哥。」 祁晋贤忙重新与之见礼,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只晓得看着茵茵傻笑。 陈媛媛微微一笑,一对傻子,倒正是相配。只这样,倒是当真放心下来,她这个庶妹傻兮兮的,没什么大的追求。而她将来总需要娘家人往来,若茵茵听话,她自然愿意提携一二。 她便主动说道:「茵茵,你们玩,我约了姐妹,便先走一步。」 茵茵心中清楚,她约的恐怕不是姐妹,而是月前才看对眼的三皇子殿下,只也不拆穿,红着脸嗔她几句,方道别。 陈媛媛又玩笑的对祁晋贤说:「我这妹妹向来害羞,你可得保护好她,不然我家爹爹可要叫你好看的。」 祁晋贤恨不能指天誓日,说了一筐好话,方又道:「六妹妹放心,贤定当将七妹妹安稳的送回府上。」 陈媛媛调笑两句,便当真与二人别过,带着丫鬟走了。 祁晋贤摩挲着口袋,拿出钱来,转身递给身后的婆子:「陪四小姐买东西,可要小心些。」 他家中人口简单,这次只带了一对中年夫妇,二人得了话,一起牵着柔儿玩去了。 茵茵低头想了想,回头与流云道:「你们就在这里吧,我与祁家哥哥说会儿话。」 祁晋贤心中高兴,只守着礼,与茵茵一道往商贩那边走去。 「今年新出了好几款荷花灯,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们一起去挑一挑。」 茵茵颔首,古代的能工巧匠不少,那荷花灯做得美轮美奂,比之现代精准机器造出来的,丝毫不差,甚至更精美些许。 她一家一家看过去,挑花了眼,祁晋贤也不觉得无聊,只跟着她一路挑过去。 二人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一家店铺门口筑了高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祁晋贤见茵茵眼中好奇,便笑道:「七妹妹想不想去看看?」 茵茵点点头,与他一道往高台处走去。 走到里面,便见着上首站着个掌柜模样的人,高声喊着:「今日的彩头,乃是这金佛寺开了光的流光荷花灯。」 茵茵抬眼看着,那荷花灯流光溢彩,确实貌美得很,光是看这盏灯,便有多人趋之若鹜。更何况金佛寺,是洛城百姓最信仰的地方,连皇上也时不时去金佛寺住上一阵子呢。 掌柜继续道:「只要谁得了这盏灯,今日的愿望,必当灵验。」 人群里便有欢喜的呼喊声,仿佛他们立时就能得了这彩头。 茵茵心中好笑,这店铺主人也是厉害,噱头耍得十足。只瞧这高台旁边挂着的各式灯样,与小摊贩摊子上的,就不可相提并论。 她心中好奇,不由得往那堆着的灯样走去。灯样后头,站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面上带着云淡风轻,却是看着茵茵笑。 茵茵颔首回了一笑,这人看着倒不像普通商人,更像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公子哥。 果不其然,听到有人喊了声:「唉,这不是贺家郎君吗?你怎的在这里?」 贺家郎君笑了笑,往后面指了指,那人便行了礼,转身走了。 茵茵亦往他身后看了看,阴影里头,似乎坐了个人,但是灯光昏暗,他又避着光而坐,实在是看不清。 贺家郎君招呼茵茵:「你想要买灯?」 茵茵踌躇片刻,乐平伯贺家的公子哥出来卖灯?还真是奇怪,他不会是,想要高价吧? 茵茵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我就看看……」 贺家郎君仿佛看出她的意图,只笑道:「这是我家的铺子,今日人多,我也来凑个热闹。」 茵茵知他是说给她听的,当下嫣然一笑,点点头:「原是如此,这店铺与其他家都不一样,倒是别出心裁。」 贺家郎君指着台上那灯说道:「那盏灯,真的金佛寺开过光的,小姐不想要吗?」 茵茵抬头看了看灯:「自然,每个人都希望愿望能灵验。」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摸袖子里的荷包,荷包里放着她早就写好的愿望条,只等选好了灯,便可以点燃蜡烛放进河中。 这时,祁晋贤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激动:「七妹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茵茵答道:「我在看这边的灯,祁家哥哥你瞧,他们家的灯,都很是好看,我很喜欢。」 祁晋贤似有些心不在焉:「唔,你喜欢,就挑一盏。」 茵茵听出他语气的敷衍,顺着他的眼神看,见他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台上的流光灯。 「祁家哥哥,你想要那盏灯?」 祁晋贤回过神,点点头说道:「听说那灯,真的是万分灵验啊。」 第16章 茵茵问道:「若祁家哥哥得了那灯,想要许什么愿望?」 祁晋贤抿唇微微一笑:「七妹妹当是知道我的情况,我若是中了,当然是希望我祁家蒸蒸日上……」 茵茵笑起来,心底有些微微的失望,却又觉得自己好笑,难不成一个近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不求上进,还跟你儿女情长?这样神乎其神的灯得到了,竟许个与你双宿双飞的愿望? 「祁家哥哥,那比试,是比试什么呢?」 祁晋贤胸有成竹:「是写诗。」 茵茵莞尔:「那是祁家哥哥的强项,茵茵相信,祁家哥哥定能马到成功。」 祁晋贤脸色微红,突然有些扭捏,复又打起精神,似想要说什么,看着面前才十五岁的少女,到底什么也不曾说,只点点头,转身去前面报名去了。 茵茵看了会荷花灯,觉得人声鼎沸,太过热闹,心中似有些不悦,便转身往觅河走去。 凉风习习,让茵茵的脑袋清醒了些许。她不由失笑,许是写那些情爱的话本子,叫她沉迷进去,当真以为会有那么一个一心一意之人。要知道,这里可是古代,男人能三妻四妾的古代啊。 她生在陈家,即便是个庶女,嫁入祁家也属下嫁。陈媛媛再有心机,只要那心机不动到她头上,她便能安然无虞。祁晋贤这辈子也翻不出什么波浪——将来,她可是皇后的亲妹妹呢。 她微叹一口气,祁晋贤肯上进,总是个好事情。 她眯着眼看着高台处,这会儿擂台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还能看到祁晋贤月白色的发带,随风飘了飘,年轻当真是意气风发啊。 只听身后嗤笑一声,茵茵心中一惊,回头一瞧。 是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因夜色深沉,他们相隔不算太近,倒看不清容貌,灯光月光交错照在他身上,正好露出嘴和下巴。 薄唇微勾,似有些讥讽的笑意。 「他为了那盏荷花灯,可算是用尽全力。」 茵茵回头又看向祁晋贤,其实这样远,压根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她无端端就觉得,他面上似乎很迫切,有些急功近利之感。 「那是自然,人为了自己的梦想,自当拼尽全力。」 阴暗中的男人又笑了一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的梦想之中,可是分毫不曾想到你。」 茵茵心中暗惊,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今日她与祁晋贤相会,熟悉些的人,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并没什么要紧的。可为何这个男人,要如此关注他们? 「你怎知他的梦想中无我?他为家族祈愿,我若与他一道,便也是其中的一个。」 男人冷笑:「话是不错,作为他的夫人,自然是他祈愿之内的人。只他祈愿的,是他的夫人,而非是你。」 茵茵懂他所言,祁晋贤并不是非她不可:「那又如何,谁不是这样吗?我若祈愿,自也会祝愿我的将来,而不是他的。」 「呵,」他发出一丝奇怪的笑容,「一对自私的男女。」 茵茵不知怎的,想起了倾城之恋,竟觉得下一个话本子的主题,已经想好了。 男人发现她的走神,又道:「不过,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了那荷花灯吗?」 男子见茵茵疑惑,口出嘲讽:「那家店,是乐平伯贺家的,今日得了花灯者,可与太傅一叙。」 茵茵了然,贺家是洛城清流一派,虽则贺家有女入宫为妃,生有五皇子,但贺家似与五皇子来往并不密切,且——五皇子胎里有疾,不能有嗣,自与大统无望。 而又与陈家这种自诩清流不同,陈家只不过在观望,贺家却是实打实的不想掺和任何党派之争。 当朝太傅,便出自贺家。这样的人家,自是各方权利拉拢的对象,祁晋贤虽然拒了薛章两派拉拢,若想往上爬,总得想旁的法子,这贺家,是当好好把握。 茵茵额间出了些许汗,他想要娶她,会否也是看中陈家的家世? 她片刻回神,斜睨了那阴影一眼:「祁家哥哥知人论世,奈何如今世道不甚好,不得入贵人之眼。在高位者,不能广开门户,选可造之材,却要叫莘莘学子自己求门告路……我听你言语不俗,作何还嫌向上之人不该钻营?」 那人颇有些诧异,只楞在当地,久久不语。 茵茵不想与之多费口舌,只草草行了礼,转身又回到高台处,正好见着祁晋贤捧着铜灯,在万众瞩目之中欢喜的下来。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只讷讷:「七妹妹,倒叫我得了这头等的好处。」 茵茵笑得温和:「那,我与祁家哥哥一道,去将这灯放入水中可好。」 祁晋贤立刻开怀展颜,又好奇的看了看她手中空空如也:「七妹妹没选到合意的花灯吗?」 茵茵往里走了两步,指着铺面里最上面挂着的灯:「我瞧中了那盏。」 祁晋贤伸手取了,笑道:「果真精美,七妹妹,我送与你。」 茵茵点点头,捧了那荷花灯,等他付了钱,一道往河边去。二人将怀中早就写好的字条,小心的放入灯里,点燃正中烛火,又一同欢欢喜喜的将荷花灯放到河中。 茵茵看着两盏等并肩漂远,轻轻一笑:「若日日都如今日一般,那该多好。」 祁晋贤眼神深邃些许,夜色朦胧,茵茵清丽绝伦的侧脸正对着他,他心中略略荡漾,只暗暗发誓,要一生一世,努力向上,待面前这少女永不变。 「你放心,会的。」 因祁晋贤要与太傅谈古论今,只好抱歉的要喊陈府的侍从,让他们送茵茵回府。 茵茵也不在意,笑道:「无事,你且去忙,我想先在这里逛逛。」 祁晋贤尤不放心,茵茵又道:「我长久呆在家里,也难得出来一趟,你且放心好了,流云陪着我,婆子侍卫都在近处,不打紧的。」 第17章 他点点头,这一日家家户户都会出游,朝中为了贵人们的安危,也是使足了劲,到处都是官衙巡视,却是安全无误。 茵茵同他别过,带着流云继续逛铺子。今夜的铺子,大部分都是卖灯,也有少部分知道晚上少年少女玩累了,需得用些茶点解乏。 许是心情不甚好,她对茶点没兴趣,由着流云采买了点消渴的酸梅汤饮了,又坐在觅河边的长亭歇息片刻。 流云忐忑道:「姑娘,不然早些回去吧?我瞅着这边人少了许多。」 茵茵打量片刻,许是灯放得差不多,少年少女想要说会子私房话,便都往幽暗处钻。这康庄大道上,果真人少了许多。 她站起身,兴致缺缺:「时辰尚早,我若独自先回去也不好,而且祖父知道了恐会担心,再转转吧。」 情绪不佳,她连路都没看,带着流云却是越走越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前面已经没有店铺了。 茵茵心中一慌,侧头瞧见不远处站着四五个青年,一瞧便知是些纨绔子弟。 她毫不犹豫转身折返,与流云二人快步前行。本来她与祁晋贤一道,便是偏僻些,也不会有人如何。可这会儿独自一人,倒像是贪玩的小娘子,偏她容貌出众,难免有纨绔见色起意,左不过回头挨罚,总有家中长辈兜住的。 茵茵心道实在太大意了,只以为今日避开陈颖婷与陈媛媛便好,没想到这世上饿狼如此之多。 她听那几个少年脚步声渐进,急得额上直冒汗,一旁的流云亦是心急如焚,不住的怪自己,姑娘大意,她竟然也大意了。 却见前方走过来一个男子,对茵茵笑了笑。茵茵不由松了口气,是刚刚贺家店铺后面,坐着的那位郎君。 贺家郎君上前见礼,指着不远处的茶室:「你兄长在那边……」 他一开口,那几个少年忙做了鸟兽散。 茵茵将心放回肚里去,还礼道:「多谢贺家哥哥相助,敢问是哪一位哥哥,回头定让家人登门致谢。」 贺家郎君轻轻摇头:「你知我贺家,不喜与旁的人家有所牵连。更何况今日……不过是受人所托。」 茵茵心下好奇,受人所托,莫非有人关注她。她不自觉就想到,那阴影里薄唇勾起的男人。 还没等她开口,又听不远处几个男子呼喊的声音:「长风……」 贺家郎君应了,与茵茵道别,方转身向着唤他的方向走去。 茵茵默念两声「贺长风」,没听过,估摸着是书中一笔带过的人物吧。只他气质如此之好,连个配角也不是吗?又想到自身的原主,乃是个绝色美人,不也是炮灰嘛! 许是这本书的作者,就喜欢虐那等容貌绝佳之人吧。 茵茵胡思乱想一通,走到茶室面前,果然见二哥与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坐在一处喝酒说大话。 茵茵唤了声:「二哥哥。」 陈禹宏从不在意这个小妹,只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能弃之不顾,便回头应了:「你怎的在这里?」 茵茵答道:「我逛街迷了路……遇着几个恶人……」 陈禹宏探头往那少年方向看去,冷笑一声:「莫怕,都是低门小户之辈,也是不要命了。」 他不过随口一言,却见自己那些知交好友,见了茵茵,恨不得口水流了三尺长。他瞬间觉得格外开怀,仿佛在友人中更挺拔了些,忙又关切。 「他们没伤到你吧?」 茵茵抿唇:「遇见一个好人,是贺家的。」 陈禹宏一听贺家人,眼前一亮,莫不是有贺家人看中小妹了? 「贺家的?是谁?」 茵茵摇摇头:「我不认得,问他他不想说……说是举手之劳。」 陈禹宏眼神暗了暗,贺家人怕麻烦,是谁也不沾的。既这样说了,定是寻不到接触的机会。 茵茵想了想:「二哥哥,我听旁人似乎喊他长风。但贺家儿郎都是单字,许他并非贺家嫡支。」 陈禹宏看了眼这个傻妹妹,只觉得就算机会落到她跟前,她也决计不会把握的。便草草解释:「长风是他的字,名字是源,乃贺家长房嫡子。」 茵茵套出她想知道的事情,假做懵懂的点头,心中却是大惊,贺长风她并不知,贺源她确是知道的。若说征西将军林希是大魔王四皇子的左膀,这贺源便是他的右臂了。二人一文一武,可谓是坚不可破牢不可摧。 更要紧的是,最后四皇子大败,那贺家竟全身而退,且三皇子登上皇位,想要收贺家为己用之时,贺源作为新任家主,竟带着整个贺家归乡,再不曾出仕。 茵茵觉得心惊肉跳,为什么她接触到的,林希也好,贺源也罢,都跟四皇子有关系? 这个四皇子,比三皇子还要小一岁,却早早的封王建府,封号单字煜,且是郡王而非亲王,足可见皇上对他的不喜。 若说他做了什么坏事,从前倒也没有,盖因出生不够好。论起来倒是与她有些相似,生母空有一副皮囊,被男人宠幸过便弃之如履,什么时候死的都闹不太清楚。只可怜了她们的孩儿,从出生起,就被人鄙视。 茵茵努力镇定下来,这会儿大魔王还是只是个残暴的纨绔,还没黑化到要夺位登皇,只在外头的名声已经是非常糟糕了。嚣张跋扈,仗着皇室出生,什么都敢干,听闻他堪堪十五岁时,朝中大臣批他不学无术,责他生母低贱,他竟当街将人砍杀。因这事,皇上险些削他为庶人。 而又闻王府之中,简直可称作鲜血为铺,只要他看中的女人,就没有弄不到手的,手段阴毒狠辣,也没有哪个女人熬的过一晚。 这些传闻,光是听一听,便叫人不寒而栗呐。 思虑间,陈禹宏的那些个狐朋狗友便上来搭话,到底碍着陈禹宏在,没有做出逾矩之行。 第18章 茵茵心道,这真是出了龙潭又入虎穴,正想着如何脱身,采青跑了过来。 「七姑娘原与二少爷在一处啊,叫咱们姑娘好找呢!」 茵茵问道:「五姐姐找我何事?」 采青答道:「姑娘买了些小玩意,说是最适合七姑娘了,七姑娘快去吧,可别让姑娘久等呀。」 茵茵了然,若陈颖婷肯送东西给她,除非是要在旁的贵女面前展现她端庄大方,疼爱她这个幼妹。 只这手段是陈媛媛常用的,陈颖婷今日,是抽了哪门子疯? 茵茵想了想,眼下若继续跟着二哥,指不定还会遇到什么龌龊事儿,倒不如去陈颖婷那儿,左右一会儿也要一起归家的——只得小心些,看样子这会儿陷害陈媛媛一事,还没开始呢。 茵茵跟着采青,很快便到了陈颖婷坐着的雅间。陈颖婷见她来了,忙不迭掏出一堆钗环玉饰。 「这都是我今日择选的,七妹妹容貌妍丽,实在是好看,你瞧,这颗夜明珠制的耳坠,与你最配呢。」 茵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耐着性子与她寒暄。陈颖婷发挥了全身的本事,一会儿便将茵茵打扮得仙姿玉色。 何家两个庶出女儿更是张大嘴巴:「原来七表妹这般貌美,平日只觉得是个好看的小孩子,这样打扮起来,当真是天仙也不为过啊。」 陈颖婷满意的挑挑眉,又打量打量茵茵的衣裳,微微皱眉,旋即笑起来:「七妹妹穿得素净了些,不过也好,气质天成,更显出你花容月貌来。」 茵茵心道,莫非你是在玩装扮y,这不像平日的你啊。 陈颖婷饮了口果酒:「来,七妹妹,这桃子酒酿得不错,你试试。」 茵茵心中警铃大作,忙摇头道:「刚刚吃多了酸梅汤,这会儿不想用了……五姐姐,我想去方便一下。」 陈颖婷唔了声,也不介意,只放下酒杯:「我与你同去。」 茵茵心中不安,今日陈颖婷打扮得倒是端庄,却并不甚出彩,何家两个姐姐也都是普普通通。而她本来就模样好看,这般打扮下来,生生将她们三人衬成了烧火丫鬟,可她们面上,竟无一丝一毫不满。 不对,实在是太古怪了,难不成陈颖婷改变策略,不打算用那什么远亲陆家子作恶了?不行不行,还是不要跟这群心里阴暗的宅斗高手们斗了。 不如,尿遁得了? 四人将雅间门打开往外走,没走一会儿,便见隔壁雅间的门打开来,走出一个内侍模样的人,紧接着有两个丫鬟领路,后面便出来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 那女子正是陈媛媛,她瞧了眼茵茵,只脸色大变。她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陈茵茵,更想不到,茵茵这副模样,粉妆玉琢,国色天姿,将身边所有人都衬托得一无是处。 陈颖婷偷偷一笑,忙低头行礼:「三殿下万安。」 三皇子一眨不眨的看着茵茵,果真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茵茵这会儿是全明白了,只强作镇定,跟着陈颖婷行礼。 三皇子轻轻一笑:「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我今日倒是见识到了。你……是陈家七小姐?」 茵茵颔首,心思转得飞快,立时便抬头做天真状:「原来殿下与六姐姐在这里呀。六姐姐,你可曾看到祁家哥哥?他说与太傅谈完,便去找我,可我一时贪玩,走错了路……」 陈媛媛脸色一松,打量陈颖婷与陈茵茵二人,便知陈茵茵也是着了陈颖婷的道。 她心念一动,反应也是极快的,只做打趣状:「你的祁家哥哥丢了,问我作甚?」 茵茵取了帕子掩住嘴唇,假装害羞的回头瞧了眼陈颖婷,小声问道:「五姐姐,我这样当真好看?祁家哥哥当真会喜欢?」 三皇子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原来这小娘子,已然定下人家,今日是与什么祁家郎君相会来的。 他脸上带着些许失望,却也没有再说。 等她们分开,茵茵却是再也忍不住,回头冷冷的看着陈颖婷:「你自己不行,便使这种阴私手段?」 陈颖婷倒没想过茵茵会反抗,当即要怒,只何家表姐妹在后面使劲拉住她。 何家表姐笑道:「七表妹,五表妹也是为了你好。什么祁家哥哥,听都没听过。三皇子可是最得宠的皇子,将来指不定就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难道你不心动?」 茵茵甩了甩袖子:「心动?你们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趋炎附势。自己趋炎附势就罢了,凭什么决定别人的人生?我只希望今生安安稳稳就够了,什么劳什子三皇子几皇子,在我心中,不如祁家哥哥半分!」 她将头上身上的珠钗玉翠全都扯下来,往陈颖婷三人身上掷去。 陈颖婷心下恼怒,怒道:「陈茵茵,给你脸你还不要了?你不过一个庶出,有什么用?安安稳稳?我看你是做梦。」 话音未落,茵茵上前,就是一耳光甩过去。 陈颖婷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你,你竟敢打我?你给我等着,回去看爹爹怎么惩罚你!」 陈茵茵冷笑一声:「行啊,你去告诉爹爹,你去啊!就说你为了坏六姐姐的好事,将我打扮得珠光宝气,往三殿下跟前送!看爹爹惩罚的究竟是谁!」 陈颖婷尖叫一声:「陈茵茵,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 茵茵心中怒极,虽然三皇子殿下为了名声,应当不会做出与臣子夺妻这样的丑事来。但说到底,她与祁晋贤也不过是见了两次面,亲都没定,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她疾步快走,走到外面,狠狠的瞪了眼采青。真的好憋屈,即便给了陈颖婷一巴掌,也难解心头之恨。偏她无可奈何,闹到父亲跟前去又怎么样?吃亏的只是她,万恶的封建社会。 第19章 茵茵一路往前走,不知道流云上哪儿去了,估摸着又是看中什么吃食,采买去了吧。 不行,还是得早点回去。 正想着,流云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喘着粗气说道:「姑娘,你不是与五姑娘在一处吗?」 她举起手中的酒肉:「那边卖桃花酒,好多人买,我想着你一定爱喝,就给你买了些。这是卤猪脸,好香呢,还是热乎的。」 茵茵不止爱醉霄楼的东西,街边小食,她也极是喜欢,当下将不快抛到九霄云外,与流云一道去河边寻了个干净地儿坐了,一起将酒与肉分着吃。 流云边吃便含含糊糊:「姑娘没在五姑娘那儿吃吗?姑娘,你这坠子没见过,倒是与你很相配呢。」 茵茵将耳上的坠子取下来,刚刚只扔了头上的钗环,倒把坠子给忘了。她想扔,又觉得这是个好东西,扔了也划不来,便扔给流云。 「你留着玩吧。」 流云见她神色不虞,只不做声。 茵茵这才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流云气得满脸通红:「五姑娘太过分了吧!三皇子殿下没瞧中她,她竟然拿你作伐子,明摆着是不拿你当一回事儿。」 复又担心的看着她:「姑娘,您对五姑娘动手,难道就不怕老爷夫人责罚?」 茵茵微微一笑:「你家姑娘再糊涂,也不会不计后果,叫自己吃亏。这次是陈颖婷理亏,父亲那儿,到不用担心。至于母亲那里,便是没有这事,她也对我不满,左右我是不愿再吃暗亏的。论起来,反倒是陈媛媛那儿不好办,她可不是面上那般大度的人,回头指不定要怎么排揎我呢。」 流云问道:「那可怎么办啊?」 茵茵将剩余的酒饮尽,拍拍手:「不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是不想管她俩,只巴望着快些定下亲事来,便没这么多破事了。」 流云点头应道:「不错不错,等你与祁家大公子定了亲,六姑娘便不会针对你了。」 茵茵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谁让她只是个庶女,生母还是个贱籍。 流云一拍脑袋:「啊呀,姑娘,奴婢把正事儿给忘了。奴婢刚刚去买酒,遇到祁家小厮,说是祁家大公子约您在觅河南岸杉树林碰面呢。」 茵茵瞪她一眼:「怎么不早说。」 流云慌忙站起来:「奴婢忘了……姑娘咱们快些去,祁家公子估摸着已经等好久了呢。」 茵茵赶紧拎着裙子,一路往杉树林走去。恍惚之中她想了想,祁家的小厮,貌似今夜只看到祁晋贤带了一对夫妇,没带小厮啊。 许是记错了,或是后面来的吧。 茵茵喝了些果酒,刚刚不觉什么,这会儿倒有些头脑发胀,脸颊也热热的。她心下好奇,酒量不至于这样低吧,果酒而已呢。 待二人来到杉树林,流云一屁股坐在地上,摆手说道:「姑娘,奴婢不行了,没想到这酒后劲儿大……」 一瓶酒,二人分食,流云怕茵茵喝多了伤胃,自己便多喝了些,此刻已然有些醉了。 杉树林随处可见往来的小情侣,茵茵仿佛回到大学时代,每日下了晚自习,校园的林子里便是一对对相拥而坐的情人。 她有些失笑,当然,这古代的小情侣,即便在一处也守着礼,相距恨不能有一两米远,与现代是大不相同。 流云歇着便歇着吧,她与祁晋贤说话,带着流云,也不甚方便。 茵茵独自走进杉树林,四下看了看,轻轻喊了声:「祁家哥哥。」 但是并没有听到回应,她犹豫片刻,往里稍稍走了几步,莫不是祁晋贤久等不到,先走了。 一阵凉风袭来,茵茵饮了酒,身上出了些薄汗,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是彻底清醒过来。 有诈。 她快步走出杉树林,刚刚还三三两两的小情侣,这会儿全不见了踪影。她心一沉,拔腿就要往流云的方向跑去。 这时一双大手捂住她口鼻,一瞬间便将她带离地面,她想喊,也没法子喊出声来。 茵茵毫不犹豫,张嘴便咬住那人的手,那人吃痛,却不曾放开,只跃到一棵树上,方压低声音:「你属狗的啊!」 一瞬间,茵茵松了口气,是当时在阴暗中,嘲讽祁晋贤钻营之人。虽然不晓得是谁,但她直觉,这人并没有恶意。 刚刚出了一声冷汗,又兜自镇定着,这会儿放松下来,茵茵只觉得头更晕了,竟一下子软倒在那人怀中。 那人急忙轻「嘘」了声,将她扶好,借着月光,瞧见她面色潮红,忙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皱眉道:「你喝酒了?发烧了?」 茵茵软软的,半晌才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糯糯的声音,仿佛往他心中拨了拨。 只见树下,是三皇子的身影,他面带红光,似乎在搜寻什么东西。茵茵昏昏沉沉,尚还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听三皇子轻唤了一声:「茵茵……」 茵茵酒醒了大半,难怪先前陈颖婷说等着,当时她以为不过是气话,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她,是要将她害得身败名裂。 她一时失控,险些喊出了声,身边男子又将她的嘴捂住。她的头抵着他的胸膛,听他砰砰的心跳声,强壮而有力。 只这一刻,她分不清听到的,到底是他的心跳,还是她自己的。他身上的味道,极是好闻,这样靠着他,仿佛二人相拥一般,她竟全然放松下来。 可明明,她根本就不认识他啊。 三皇子似有愠怒,转了一圈没找这人,便转身离去了。 茵茵看着三皇子出了树林,这才回过神,压低声音问道:「他要害我?」 那人瞥了她一眼,许是两人相距太近,有些不适应,只应了声。 第20章 茵茵心中百味陈杂,她一个小小的庶女,没想到三皇子竟会使出如此手段来害她。当然,三皇子或许不屑于这样做,陈颖婷就不一样了。 她身份低微,若是今夜事成,便半分回旋余地都没有。倒是她小看了陈颖婷,今夜不单单为了恶心陈媛媛,分明是想恶心她一辈子。 只凭什么拿她作伐?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身边这男人的气息,窜入她鼻腔之中。她不识香,只觉得好闻得紧。 「没想到我这样的身份,也值得三皇子殿下如此……」 那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齐宸泽这人心思缜密,即便因你姿色而向往之,也决计不会做出这样有辱斯文之事。毕竟哪怕你情我愿,论起来,总会对他声誉有影响。」 茵茵沉吟片刻,点头应道:「不错,可是,我不过是个庶女,除了得祖父一些照应之外,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三皇子此举是为什么呢?」 那人摇摇头:「我也不曾想通。」 茵茵沉默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这男人的臂弯里,难怪他身形僵硬,一动不动。 茵茵忙分开些许,说道:「多谢壮士相救。」 「……」 那人无语半晌,说道:「我自问是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怎的从你嘴里说出来,倒像是一身彪子肉的绿林好汉?」 茵茵险些被他逗笑,只轻声说道:「是真的谢谢你,敢问你尊姓大名,日后若有机会,定当重谢。」 那人一手扶着她,一手摸了摸下巴,轻呵一声:「既然要谢,不然……以身相许?」 茵茵诧异的看了看他,树荫遮住,时不时摇曳一番,有月光透下来,着实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是个模样不错的。 若是登徒子,这会儿扶着她的手,便不会紧握成拳了。 那人说完,仿佛自己不好意思,伸手掩住嘴唇咳了咳方笑道:「毕竟,庚戌先生的话本子里,可都这样谢的呢。」 茵茵再次大惊失色,这人知道她是庚戌先生。这人是知道,还是试探? 那人伸手一拉,将她带回地面,看了看天色,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且快些回去吧。」 茵茵「诶」了声,问道:「还没问您……尊姓大名呢。」 那人沉吟片刻,说道:「少桓。」 茵茵见他执意不肯说姓,只略略思索,便行了礼道别,转身欲走。 少桓又喊了一声:「七姑娘,祁晋贤此人,非你良配。」 茵茵尚未回答,那人便消失无踪。 她转身走出树林,小心翼翼寻到先前与流云分开的地方,见她被人换了个地方,在两块大石当中,睡得正香。 茵茵抚了抚额头,看样子陈颖婷当真是有备而来,一点一滴,都是设计好的。 她摇了摇流云,流云迷迷糊糊醒过来,重重的打了个喷嚏,这才清醒些许,问道:「姑娘,你与祁家公子说完了?」 茵茵无语的看了看她,算了,今日自己都大意了,何况是她呢。 回家路上,她心情就不能平静,她晓得这原主生得美,难免会被人据为己有。但是那三皇子,作为原书男主,最是温文尔雅善解人意,且算得上是与陈媛媛情深义重,即便有侧妃侍妾,也最是敬重疼爱她。 怎么今生这样容易就被自己的皮囊吸引?不合常理的事情,都需得细想,一定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回了家,陈颖婷只神经兮兮的看了看她,眼中带着一丝诧异,却丝毫没有提今夜之事。 茵茵心中堵着一口气,即便没被侵害,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宣之于口,不然翻出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即便是清白的,也是百口莫辩。 而陈媛媛面无表情的抬了抬眼皮,就当没看到茵茵。 若平日,茵茵还会主动在她们面前装一装傻,今日,是什么都不愿装了。 陈劲松端出慈父的架势:「今日玩得都还开心吗?」 陈颖婷笑道:「爹爹,我与何家两个表姐妹一道逛了灯会,很好玩呢,若是爹娘能去便好了。」 陈颖婷如何,陈劲松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被三皇子殿下瞧中的陈媛媛:「媛媛呢?」 陈媛媛只面带难堪,应了声:「挺好。」 陈劲松心中疑惑,只看着女儿那副模样,心下一软,将快要问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打算等会儿私下再问。 问了两个,最后一个也不好不关心,陈劲松耐着性子:「茵茵,你呢?」 茵茵哪里肯坐以待毙,她被设计险些着了三皇子的道之事不能说,之前的事总能说吧。陈颖婷以为等私下与爹爹说过之后,再假装将一切推到她头上?做梦。 她直接了当说道:「爹爹,祖父给女儿看了人家。」 陈劲松一愣,心中琢磨一番,莫不是茵茵今夜自己跑出去,瞧中了哪家的小儿郎,回头说是父亲给她瞧中的? 茵茵继续说道:「咱们陈家不是低门小户,等闲也做不出二女同嫁之事来。爹爹,女儿无知,没有两位姐姐那样大的能耐,只求不给父亲家族丢脸就成了。祖父给女儿看中的亲事,自当是千挑万选深思熟虑过的,女儿身份如何,也是有自知之明,万不肯做出嫌贫爱富之举。」 陈颖婷瞪大了眼,是万万想不到,从前都胆小懦弱的茵茵,竟敢将今夜之事桶到父亲跟前。这会儿茵茵都表明了自个儿态度,回头吃挂落的还是她了。 茵茵跪下说道:「祁家大公子,家世虽一般,但人品贵重。女儿只是庶出,又无甚本事,只求——只求在父亲的庇佑下,安稳一生。」 却说这陈劲松,一辈子都没什么本事,偏生心气高,总觉得不管他怎么样,做儿女的都应崇拜他,仰慕他。 第21章 陈茵茵这一番话,大大激起他爱护的心思,便只点头道:「茵茵,你是我亲生女儿,我当然会庇佑你一辈子。祁家,我知道了,祁家老太爷,原本与你们祖父相熟,家世不高也不要紧,那孩子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你祖父是不会看错的。」 茵茵的心,放了半颗下去。只要父亲同意这门亲事便好办了,陈颖婷再想使坏,也得斟酌一二。 陈媛媛亦是松了口气,她可不愿意还没嫁过去,便有个比容貌比她还好的庶妹跟着做妾。 登时她眼中含了热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父亲,点头说道:「爹爹,茵茵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爹爹,姐妹二嫁之事说出去,咱们陈家面色也无光。女儿承蒙三殿下不弃,原本若是他亦喜爱妹妹,女儿也不好拒绝。但总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将来,不顾妹妹的幸福吧。」 陈劲松这下是彻底听懂了,两个小女儿一条心,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姐妹家族,总归是好的。倒是婷儿,估摸着还是不满荷花宴上,媛媛出风头之事,这便推了茵茵去作伐。 他冷冷的目光看得陈颖婷一缩,陈颖婷急忙看向另一侧的娘亲。 何氏听到这里,自然知晓今日事败,便咳嗽一声说道:「行了,她们都累了,都去歇着吧。」 她想息事宁人,就这么和稀泥过去,茵茵却不愿。从前总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反正大腿已经抱上了,别的就不掺和,省得越掺和越乱。 可是今日才发现,不是她想不掺和就能不掺和的,陈颖婷这个原书反派女一,什么恶心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别说对她这个平日就看不上眼的庶妹,就是与她关系好的几家贵女,也全都能被她拿做踏脚石。 左右经此一事,她是彻底与陈颖婷撕破脸了,还留那点子颜面做什么? 茵茵跪在地上,抬头泪眼莹莹,说道:「可是爹爹,难道今日无缘无故的事情,就这样算了么?难道女儿在五姐姐眼中,就是一个物件?她可以随意处置吗?」 陈劲松被茵茵这么一怼,很有些不高兴,有什么事,私下跟他说说不就行了?现在这是什么意思,让他骑虎难下,不能不去罚婷儿? 陈颖婷本就知道,今晚一定是要吃挂落了,没想到这会儿茵茵竟然还不放过她。她平日嚣张惯了,又认为茵茵绝不会将她与三皇子合谋之事说出来,便脱口骂道。 「哼,你自个儿要出去现眼,被三殿下瞧中,现在什么都要怪到我头上!而且你区区一个庶女,竟敢动手打我,还想怎么样?」 何氏眉毛一竖,问道:「她打你?」 陈颖婷立刻泪水涟涟,点头应道:「是,爹,娘,这个贱婢所出的,竟敢动手打我!」 茵茵抬头看了看陈劲松,见他只蹙眉看着陈颖婷,心道,若是这事不闹大,肯定又如从前一般,不了了之了。 她爬起来上前,冲着陈颖婷就是一耳光,陈颖婷猝不及防,生受了这一掌,只捂着脸一声尖叫。 何氏一下子从座椅上弹起来:「反了天了这是,来人啊,给我把这贱婢女拿下!」 茵茵揪着陈颖婷的头发,又狠狠地给她两耳光:「行啊,您喊,只管喊,喊得所有人都听见了最好,让大家看看清楚,今日咱们陈家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这一说,何氏觑了觑陈劲松的脸色,也不敢真的喊人进来,只上手去抓茵茵:「你松手,松手啊,你把你姐姐弄疼了!」 茵茵冷笑一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陈颖婷,我拿你当姐姐,你拿我当什么了?我既不想争权,也不想夺位,什么劳什子三皇子,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可你呢?这件事往小了说,是你嫉妒六姐姐,往大了说,若三皇子没看上我,若他恼恨我们陈家出尔反尔,不肯娶六姐姐了,你要怎么办?」 她将陈颖婷往后一推,怒视着何氏,说道:「刚刚不是说我是贱婢女吗?现下怎的又说她是我姐姐?是,我娘出生低微,也没人瞧得上她,但祖父说了,我是陈家女,姓陈家姓,留着爹爹的血,自然也是爹爹血脉。你口口声声这样辱骂我,根本就是看不起爹爹!」 陈劲松心中起伏,是的,何淼淼根本看不起他,说不准,心中还觉得当年做皇妃的,不该是她姐姐,而应该是她。 何氏没想到,一向温软的陈茵茵,竟然也有这样发飙的时刻,当下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指着她「你」了半天,想要说她忤逆不孝,竟然不敬嫡母。 陈媛媛见状,立刻膝行上前,跪在陈劲松面前,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爹爹,今日是茵茵莽撞忤逆不错,但是她也没说错啊,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爹爹,您也知道,茵茵一向单纯没有心机的,她与祁家哥哥早就是情根深种,又怎愿另觅他人?今日且不说茵茵的意愿,就说三殿下,他何尝看不出五姐姐的意图呢?他当时就让女儿回来,指不定是什么意思,这万一是恼了咱们家,可怎么是好呢。」 茵茵略略松了口气,她赌一把也算是赌对了,有陈媛媛帮忙,至少今日的责罚,决计能轻不少,而且陈颖婷一定是要被重罚了。 果不其然,陈劲松冷冷的看着陈颖婷,一步一步走上前,握住她的下巴,怒道:「你是我唯一的嫡女,从来什么都是最好的。陈颖婷,我一向教导你们,家族荣耀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陈颖婷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何氏见他真的生气,哪里还有半分倔强,忙上前说道:「老爷,老爷,婷儿年幼不懂事,她知道错了,老爷……」 陈劲松一把甩开她:「都是你教养的好女儿!从今日起,禁足,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何氏与陈颖婷一声也不敢吭,只看着陈劲松往外走。茵茵则略略有些失望,闹成这样,竟然还只是禁足? 陈劲松走到门口,忽而回头又道:「对了,前次秦家给我透了口风,我觉得倒是可以考虑下……」 第22章 陈颖婷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问道:「爹,您说什么?秦家?」 秦家虽然也是四家之一,但因是与惠妃娘娘章家是一路的。陈劲松如今看准了三皇子殿下,又怎会考虑另结他人?若只是为了应付,也压根用不着嫡女,家中适龄的庶女,除了茵茵,还有大房的八妹妹呢。 何氏也不敢多说,只稍稍辩解:「之前老爷您说,秦家与章家是一路的,说是不考虑的呀?而且婷儿可是嫡女啊。」 她见老爷没动,心中没底,平日她叫嚣得厉害,那是因为仗着身后有何家撑腰,又知道陈劲松只那么大点本事。可是今日这事,被陈茵茵与陈媛媛闹起来,等闲是转圜不了。 她慌忙说道:「可是,替王爷皇子选妃的吉日,就要到了,这个时候给婷儿定下,岂不是……」 陈劲松不耐烦的说道:「那又如何?太子已有一正一侧妃,且我们是万万不能沾染太子一党。三皇子瞧中了媛媛,你是打算让婷儿嫁给残暴的四皇子,还是身子不行的五皇子?」 何氏哑口无言,只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陈劲松长吁一口气,眼神微动,到底是松了口:「罢了,名帖早就递上去,这会儿改也来不及。等选妃大典结束,我立刻让秦家过来下聘,没得耽误茵茵的亲事。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到那日,不许让婷儿出来,听见了吗?」 他顿了顿,又想了想说道:「你回头给宏儿好生挑挑,都二十了,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何家那两个,你想都别想!」 何淼淼一张脸,白得不像话。他说的,是她那两个庶出的侄女,其实对于两个侄女,她当然也不满意,都是庶出,哪里配得上宏儿。可是宏儿房里那个肚子大了,再等等,就藏不住了啊。 茵茵本就发烧,闹腾了这么会,此刻头脑发蒙,站起来踉跄半天才站稳。 陈媛媛也爬起来,讥讽的看了看陈颖婷,又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伸手挽住茵茵:「你怎的了?脸怎的这样红?」 茵茵不想理她,什么劳什子未来的皇后,她虱子多不怕了,只推开她,自己跌跌撞撞往院子走。 陈媛媛也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就是那样软弱,明明样样都是拔尖的,偏偏要被陈颖婷那个嫡女压一头。 她有些好奇看着茵茵的背影,前世茵茵在十五岁前夕就死了。只是或许因她的重生,茵茵一直活到现在,有时候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生了她这么个才貌双绝的洛城第一美人,又要在家中隐藏个容貌绝顶的妹妹? 既生瑜何生亮?她深吸一口气,追了上去。 陈颖婷被禁足了,陈媛媛要忙着参加诸位皇子的选妃大典。茵茵倒是轻松了不少,每日忙着学习管家理事,抽空收一收祁晋贤的书信,幻想一下将来平淡如水的日子,再就是忙着写她的新稿。 偶尔,也会想想那夜救她的少桓。 以身相许?她抿唇微笑,少桓天生吸引人,但她不愿冒险,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只愿平安顺遂一生。 七月底,天气已经不那样炎热,陈颖婷也终于被放出来了,因何家老祖宗的寿诞到了。 何家老夫人是陈颖婷的外祖母,陈媛媛与茵茵自也当喊一声外祖母。这样的大寿,她们也不得不随着长辈们一道出门去何家。 马车之中,茵茵抬眼看了看陈媛媛,见她面色沉静,丝毫不见慌张,心下不免好奇。虽说上回陈颖婷害她,但主要的目的,还是在陈媛媛,怎的陈媛媛丝毫不担心? 陈媛媛睁开眼,见到茵茵在打量她,温和一笑:「茵茵,你别担心,今日与我一道,不会有事的。」 茵茵心事被抓包,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她自幼不受重视,好不容易去年得了祖父的喜欢,却数次因病也没来何家。至于见那何家老夫人,还是原主小时候的事情,她是不曾得此机会见过的。 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事情感到恐慌,尤其是两年来,只要陈媛媛跟着去了何家,回去必定脸色苍白,连在父亲跟前扮委屈的劲儿都没有,便可知这何家老夫人不是什么善茬了。 从前便罢了,左右她是个胆小懦弱不惹人注目的庶女,可这不久前才与陈颖婷闹腾一场,这回…… 这回她原想称病,但何氏似乎早有准备,对陈媛媛与茵茵两个,可谓是关怀备至,大夫随时准备着,连装病的法子也没用。 茵茵敛眉不做声,何家是有所准备,但她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今晨祖父让父亲与嫡母去祖父院里听了一阵训,今日怎么说,看在祖父的面上,不会动她。 何况,细细想来,陈颖婷的对手,从来都是陈媛媛罢了。今日她索性就继续装乖装怂,这里的妇人,都喜欢女孩儿又乖又怂呢。 等进了何府,有嬷嬷早就侯在垂花门边,见了何淼淼就欢喜的迎上来:「姑娘可算是来了,老夫人一早就念叨着,给您和表小姐留了好些东西。」 何氏笑道:「怎好劳动曹妈妈等着?」 曹嬷嬷又说了一串吉祥话,往她身后看了看,见除了陈颖婷与陈媛媛,还有个低眉顺眼的丫头,心里头明白了几分,快步将大家带进了内院。 到了何老夫人面前,众人以此见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因是头一次来何家,何老夫人多问了两句,她也乖巧的答了,收了个成色普通的白玉珏,便无事了。 她微微抬了抬头,只见这何淼淼的母亲,果真长得极像,一看便知年轻时是个美人。若说美人迟暮,也不尽然,她周身凛冽的气质,叫人不容小觑,看着便不好亲近。 许是感受到茵茵的目光,何老夫人抬眼瞥了茵茵一眼。茵茵被她一看,忙做出惊慌失措的模样。 何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角不屑的撇撇嘴,又看了看何淼淼,心道就这样一个庶女,婷儿也会被她扇几巴掌?还好意思拿回娘家求助,简直是一点用都没有。 第23章 她慢条斯理说道:「你这个女儿,倒是乖觉。」 这话她不是说给茵茵听的,无非是为了敲打另外那个不乖觉的。但陈媛媛仿若没听到,依旧含笑站在陈颖婷身边,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何老夫人见这一幕,无声的叹了口气,婷儿与陈媛媛,光是站在一处,就分了个高下,反倒是陈媛媛像嫡出,而婷儿像庶出。 原本见了礼,就会让女儿家去花厅玩。偏偏今日老夫人就是不开口,两个舅母,则只拉着何淼淼与陈颖婷两个说个没完。 大舅母掩掩唇:「你们家马上有个三皇子妃,姑爷这前途不可估量啊。」 何淼淼垮了脸,瓮声瓮气的嗯了声,叫个庶女蹬鼻子上脸,她哪里能有好脸子? 只大舅母心直嘴快,拉着陈媛媛上看下看:「媛媛不愧是洛城第一美人,听闻才貌双绝,样样都是洛城第一呢。」 她又抬头看了看茵茵,称赞道:「你们陈家女儿都好看,茵茵也成了大姑娘,水灵得很,倒不晓得会便宜哪家的小子。」 何老夫人咳嗽一声,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孩子们都大了,这样没羞没臊的话,哪里能大喇喇说出口? 大舅母仿若未觉,又拉着茵茵瞧了又瞧,问了又问。 茵茵心中只想翻白眼,若是现代,被个长辈这样瞧看着,还能寻了借口躲开,在古代只能生生受着。 大舅母一手拉着陈媛媛,一手拉着茵茵,侧头对陈老夫人说道:「母亲,您也是知道,三儿那孩子不咋听我的话,给他寻了多少个名门闺秀,他是这也不愿,那也不肯,若不然……」 何家的三公子,是个庶出,生母是良妾,若论身份,配茵茵是绰绰有余。偏生他不是个安分的,与洛城那些纨绔一般无二,镇日不干正经事儿,洛城等闲的人家,自然是不肯将女儿嫁过来。门楣低些,模样次些的,三公子自个儿又不愿意,这便蹉跎到二十有三,还没寻着合适的。 茵茵心内大惊,这劳什子大舅母,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定是何淼淼的主意,就是要恶心她来的。她此刻若是反击,就会被扣个自个儿不知羞耻的名号,可若不反击,岂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茵茵眼珠子一转,也不接招,只微微笑道:「大舅母,您手中这个镯子,还真好看,茵茵从不曾见过呢。」 大舅母手一缩,有些微恼,今日是老夫人寿辰,她当然得打扮体面,全身上下皆不是俗品。只这陈家小庶女也太不知好歹了,该给的见面礼,刚刚已经给了,哪有这样大喇喇要的? 这镯子要是送给婷儿,咬咬牙也罢了,可是送给茵茵,她怎会愿意?偏生这小庶女直勾勾,就盯着她的镯子不放。 陈颖婷早就不耐烦了,当下呵斥出声:「你要不要脸?见了旁人的东西好,就想要了去?不要脸。」 茵茵气定神闲,仿佛被骂的不是她。可大舅母有些坐不住了,她知道婷儿骂的是茵茵,偏偏听起来仿佛是骂她,虽她是帮着小姑子,想要敲打敲打小姑子这个庶女,但也存着心思的。可不就是见了茵茵出身低,又柔弱,想要配给自个儿那不懂事的庶子,好拿捏些。 陈媛媛掩唇微笑,轻言细语:「五姐姐真是的,七妹妹孩子心性,原本就不受拘束,祖父喜欢的正是她这一点。又不是真心想要大舅母的东西,你何须这般呵斥于她?」 何老夫人只看了眼陈茵茵,这个丫头,不是当真天真,便是聪明伶俐懂得藏拙了。不过,一个贱妾生的女儿,即便伶俐也翻不出波浪。 说到底,还是自己那个女儿与外孙女不晓得轻重,实在是无用。 何淼淼看了看母亲的脸色,忙笑着说道:「我家几个女儿一般大,平日在家里胡闹惯了。今日,到叫母亲嫂嫂们看笑话了。媛媛,茵茵,快过来。」 她喊得温柔,陈媛媛与茵茵应得也温柔,立时便松了大舅母的手,相携回到何淼淼身后站好。 正在这时,门帘闪动,便有小丫鬟过来行礼:「老夫人,陆家夫人带着少爷小姐过来请安了。」 茵茵一听陆家,立刻竖起耳朵来,又见何家女眷并何淼淼皆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便明白了。 书中陈颖婷是在七夕当夜设计陷害陈媛媛,只最后没有成功。可今年七夕,陈颖婷设计的,并非是陈媛媛,而是她。那么这一回,却是实打实冲着陈媛媛而来。 陆家夫人带着陆家一儿一女上前见礼。茵茵偷眼打量,那陆家嫡子看起来不过是矮些胖些,似也没有格外丑陋不堪,难道仅仅是为了高攀陈家,这才一起陷害陈媛媛的? 茵茵敛下眼眸,假做不知道。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去提醒陈媛媛,只不过想了想,还是自私一点好,反而,她很有可能被陈媛媛利用陷害,她才不愿意呢。 一屋子人互相见过礼,何老夫人方道:「行了,让芸儿双儿带着姑娘们去花厅玩吧。淼淼,你也难得回来,就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陈颖婷眼咕噜一转,一脸欣喜便要出门,何淼淼忙喊住她。 「婷儿,在家的时候便说你想念外祖母,过来,好生与你外祖母说说话。」 陈颖婷略有些失望,只这样多的人,她当然得拿出大家闺秀的模样,便躬身行礼,又折返回来。 何家两个舅母,也明白母亲想要单独说话,便起身告辞,先去后面招待客人去了。 等人一走,何老夫人仿佛才喘过气,靠着曹嬷嬷咳嗽半天,才开口斥道:「你看看你,好好的日子,被你过成什么样子了?婷儿与你那个庶女站在一处,只怕还叫人以为婷儿才是庶出。」 何淼淼眼眶一红,索性也不装了,低着头啜泣片刻:「娘,娘,您帮帮女儿啊,您可不晓得,陈劲松那厮太可恶,一味宠着汤氏母女,我们婷儿……婷儿明明是嫡出,处处不如人,实在是叫人气闷啊。」 第24章 陈颖婷立刻抢白道:「是啊,外祖母,你可不晓得,现在连陈茵茵那个贱种都蹬鼻子上脸,当着我爹的面给我好几个巴掌,我爹连说都没说她一句。她算个什么东西啊,仗着祖父疼爱就作威作福,今日我一定……」 何老夫人将手中的拐杖重重的杵了杵:「你若是要来解决姐妹纷争的,就趁早滚回陈家去,从今往后,莫要踏进我何府大门一步!」 陈颖婷被外祖母这样疾言厉色斥一通,当下又羞又急,哇的一声哭开了。 何淼淼见母亲面色苍白,曹妈妈一直给她揉胸顺气,又听女儿哭声刺耳,吵闹不堪,着实头疼,只大吼一声。 「别哭了!」 她这一吼,陈颖婷当真不敢哭,只抽泣着坐在椅上,委屈的瘪着嘴巴。 何氏上前跪在娘跟前替她顺气,柔声说道:「娘,我知您气我们不懂事,可是如今都这样了。娘,您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那个贱妾压一头,又看着婷儿一辈子被陈媛媛压着吧。娘,您见过陈媛媛的,一直都是知道她的,若她当真当上三皇子妃,我和婷儿,哪里还有好日子过啊?」 何老夫人瞥了一眼女儿,长叹一口气:「是我将你惯坏了,是我……」 曹妈妈见姑娘与表小姐都是发蒙的模样,忙劝道:「老夫人,如今再说从前的事情也无用,最要紧的是现下,姑娘说得不错,若真让陈媛媛当上高位,将来不止姑娘与表小姐,何家恐也会受牵连。」 何老夫人这才坐直身子,正色道:「淼淼,你知不知道,这么些年,只要陈媛媛过来,我都会狠狠地敲打一番,是为什么?她名声在外,已经压了婷儿一头,这已经全无办法。可她究竟是个庶女,纵使生母是良妾,那也是妾,她没同母兄弟,将来不也要仰仗二哥儿三哥儿的?你怕她做什么?」 「可你总是不听话,劲松那人耳根子软,你便将面子做足了,待陈媛媛好一些,叫她们姐妹好一些,她那样一个好名声,给陈家赚来的好处,可是大大的。偏生婷儿处处不如人,又处处要拿捏人,现在好了?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也落入她手中,还得防着将来,她登上高位,对你们不利。」 她抬眼看了看还在气闷哭泣的陈颖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有那个陈茵茵,你们没事,做什么要去惹她?」 陈颖婷还想抢白,何淼淼怕她说话又惹恼母亲,忙说道:「娘,不怪婷儿,那陈茵茵着实可恶,确实当着劲松的面扇了婷儿好几耳光……」 何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你且说说,陈茵茵为何要扇婷儿?」 何淼淼哑然不敢做声,陈颖婷忙说道:「外祖母,我是想恶心恶心陈媛媛……」 何老夫人斥道:「你娘就是太惯着你了,哪有一丝大家闺秀的模样?对待庶女应当恩威并施,何况是个不起眼的,她除了容貌还有什么?恶心陈媛媛?我是说你蠢,还是说你太蠢?现如今到真是,一个得你父亲宠爱,一个得你祖父宠爱,二人合起伙来,都与你作对。」 陈颖婷鼓着气,还想要点头,何氏用力瞪她一眼,才叫她闭上嘴巴。 何老夫人只当没看见,继续说道:「你没有嫡亲的同母姐妹,原本她俩是你的姐妹,将来互相扶持也是好的,可你偏偏处处针对,现下……」 何氏抬起头:「娘,那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何老夫人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七夕之前,我就说过了,陆家也肯听话,那次你们若是对付陈媛媛,说不准早已得手了,偏偏要拿陈茵茵作伐。不过现下不晚,今日我一切都设计好了,等陈媛媛出事,选妃大典上,自然是婷儿脱颖而出了。」 陈颖婷听得心潮起伏,一瞬间又羞红脸,只顾着低头害羞。 何老夫人看她这样,深觉眼皮子太浅,却又无可奈何,说道:「至于那个陈茵茵,你别管她了,我瞧过了,不管心机如何,总不是个心大的……无非是皮相好些,淼淼啊,娘跟你说过好回,便是她那个貌美如花的娘,也只是有个皮囊,你何必……」 何氏怏怏的坐着,自己也有些迷糊:「我当时也不过是气不过,娘……我真没想怎么着的。还有陈茵茵,我也是没想对付她,要不是这两年她太过出挑,我……」 何老夫人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们且先出去吧,我要更衣。」 等她俩出去,何老夫人歇了半晌,由着曹嬷嬷扶起来往里屋走,边走边说道:「她从小就掐尖要强,又蠢笨得很,还总是埋怨我送她姐姐入宫不送她……唉,从前不过是倔强些,这些年仿佛更……」 曹嬷嬷说着好话:「也是姑爷的不是,这些年惹出那么多事。光是前阵子外室子闹上门那档子事,就够糟心的,姑娘是心疼您,才没跟您说的。」 何老夫人扯扯嘴角:「心疼我?哼,自个儿女儿自个儿了解,她是嫌丢人,是不肯听我的。这回若不是闹成这样,她还要一意孤行的。她说我从来铁腕,没错,可我对庶子庶女是什么样的?你说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蠢货来?」 曹嬷嬷心知老夫人是个嘴硬心软的,嘴里骂得凶,心里却最疼这个幼女,便又好生劝着,进了里屋。 茵茵站在溪边,洛城世家的宅院,格局都差不多,此刻虽则还是炎热,但站在树荫下,时不时一阵凉风,倒也舒服得很。 贵女们嫌弃日头大,不怎么愿意在外头,都聚在廊下或是亭子里头,茵茵反而落得清净。 陈媛媛在花厅门口,与其他相熟要好的贵女投壶玩——论起人气,陈媛媛可比陈颖婷要好得多,哪怕是在何家,愿意与陈媛媛相交的贵女也着实不少。 美人本就让人向往,更何况陈媛媛是一朵温柔的莲花,任何人与她一处,都能如沐春风一般。 茵茵知道陈媛媛不喜欢与她站在一处,平白分走秋色,正好她还怕惹了麻烦,索性坐在廊下发呆。 第25章 最近似乎太过风平浪静,她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似乎风雨欲来。 这时,便听有贵女小声议论:「那是谁家姑娘,长得这样好看,怎的从前不曾见过?」 「是陈家,陈媛媛的庶妹……」 茵茵只做没听到,心中有些好笑,若陈颖婷听到了,又会气闷吧。毕竟明明她是嫡女嫡姐,人家说起陈家小姐,记得的永远都是陈媛媛。 那贵女不屑道:「是个庶出……还是个贱妾所出……」 许是声音大了些,便有不少女儿家执起帕子轻笑。 陈媛媛听得动静,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扬声喊道:「七妹妹。」 茵茵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原本从不介意别人说什么,偏偏陈媛媛想要展现姐妹情深,她是不去,也不行了。 等茵茵走过去,她立刻迎上来,将茵茵拉到身边,向小姐妹门介绍道:「这是我妹妹,你们好多人已经见过的吧?她从小身体不好,不常出来。」 众人的眼光,便都往茵茵身上看去,都有些佩服陈媛媛,深觉她这样,才算是大家闺秀,当得起洛城第一美人。 陈媛媛温柔的将茵茵带到厅内,说道:「我这位妹妹,可比我好看多了。若不是身子不好,这洛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还轮不到我呢。茵茵,你说是不是?」 茵茵敛下眼眉,做出害羞状,直往她身后躲。贵女们看她这样,心中纷纷不屑起来,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生得再美又如何? 而陈媛媛则满意的拍拍茵茵的手:「茵茵,不要怕,我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你就在我旁边好了。」 茵茵立刻皱起眉头,再抬头,发现何家陆家的女孩都到了花厅这边。所以,陈媛媛也感受到危机?所以她是打算推自己出去咯? 只这一瞬,茵茵伸手捂住肚子:「六姐姐,我肚子不舒服……」 陈媛媛脸上一阵尴尬,问道:「你如何了?要不要我与你一道……」 茵茵忙摆手说道:「不用了,六姐姐,这里都是你的好友,你难得与她们见面。而且我……我不习惯待在这里……」 陈媛媛颇有些失望,又见她面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显然是忍不住了,只好无奈的喊来丫鬟,让丫鬟给她带路。 茵茵跟着丫鬟,疾步走了,走到拐角处,回头一瞧,见陈媛媛正眯着眼打量何家那两个庶女。她心中什么都明白了。 书中陈颖婷是在七夕陷害陈媛媛,想将她推入水中,被陆家少爷所救,后来陈媛媛顺势将何家女儿推下水,自己反倒全身而退。 现下虽然早过了七夕,但陈颖婷定是要用这法子陷害陈媛媛了。茵茵咬咬牙,刚刚,陈媛媛分明是打算让她来挡这一道。 她刚穿越过来那次,尚可说陈媛媛是无可奈何,偷梁换柱,只能用她来换。 可这一次,陈媛媛那样聪明,怎会逃不脱?她不是逃不脱,她压根没想逃,能借着陈颖婷的手,解决掉她讨厌的人,她是求之不得。她与陈颖婷又有什么区别。 茵茵快步跟着丫鬟离去,从前陈媛媛觉得她没威胁,当然是姐妹情深。可如今,三皇子分明对她有意思,若寻得机会,陈媛媛不弄她才怪。除非她立时嫁出去,或者马上毁了容貌,否则这样的事情,只会层出不穷。 等茵茵如厕完出来,丫鬟已经不见踪影了。她也不意外,没人会在意她。 左右也不想去园中瞧那群心面不一的人,茵茵自己在林子里转了转,寻了个石头坐着,不晓得这会儿,园子里是个什么景象。 正想着,眼前现一道人影。她抬眼一看,贺家长孙贺源。 茵茵大吃一惊,这里不是内院的园子吗?怎么贺源会在这里? 她忙站起来,理了理衣裳,问道:「你……可是走错了地方?」 贺源眼神清明,却带着一丝疑惑,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才说道:「不,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茵茵半张嘴巴:「找我?」 贺源点点头,走近一步小声说道:「三殿下不会罢休的,至于你疑惑的事情,需得从你祖父着手……与二十年前那桩事情有关。」 茵茵摸不着头脑,偏贺源说完,转身便要走。茵茵忙喊住他:「贺家郎君留步……」 贺源迅速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受人所托。」 茵茵脑子转得飞快,抿了抿唇,问道:「是受少桓所托?」 贺源愕然,又上下打量她一阵,说道:「他连这个名字,都告诉你了?」 茵茵心道,原来少桓并非那人本名,想来,是个很特别的字之类。她点点头:「可是,你所说的,我全都不知道,即便想去查,也查不出来。甚至,即便我查出来了,也没有任何别的方法,三殿下天潢贵胄,我……我……」 贺源笑容温和,只摇摇头:「可是你跟我说这些也无用,贺家子不会插手任何事情。至于少桓,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茵茵蹙紧眉头,所以少桓拖这人过来告诉她,也压根没有帮她的意思? 贺源面上依旧温和,只语气却似有些不屑:「我刚刚还觉得你挺聪明的,还知道免得受了波及,特意躲得远远的……」 天啊,她就是个娇柔的庶女,啥都没有,她最多能在两个姐姐当中找到一点生存之道,哪里能跟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抗衡? 等茵茵翻了个白眼,气鼓鼓的回过神,贺源早就不见了。 她心下琢磨,之前三皇子觊觎她的事情,应当只有陈颖婷与少桓知道,而贺源是与少桓相熟,才会给她带信。 按照贺源的说法,三皇子果真并非肤浅的看中她的美色。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若找出来,她是不是就能躲过这一劫? 不对,为什么少桓会让贺源带这么一句话?会不会,他是有什么目的?祖父哪里的秘密,三皇子想得到,那么少桓呢? 第26章 茵茵四下看看,这个少桓与贺源,竟然还知道今天会发生的一切?她是因为看过原书,他们呢? 他们绝不是一般人,说不定,时时刻刻监控着她呢!茵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停留,麻溜的往园子跑去。 才走到亭子旁边,便有个不认识的贵女上前一把拉住她:「你可算来了,你姐姐差点落水,吓坏了呢。」 说罢,便拉着她往屋里跑。茵茵做出惊慌样子,问道:「我六姐姐怎么啦?」 她声量不小,何淼淼站在门口,不悦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没问是哪个姐姐,她脱口而出便是陈媛媛,岂不是明摆着,与陈媛媛的感情,远远好过陈颖婷? 那贵女安抚道:「你们姐妹感情真好。放心,媛媛无事,倒是你家表姐脚滑……」 茵茵坐在马车上,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前柔弱苍白的陈媛媛——今日,她可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茵茵早就从旁人的七嘴八舌之中听到了事情的经过,与书中没什么两样。大抵是各府小郎君们在水榭赛诗,而贵女们则在对岸的池边玩耍。何陆两家的女儿家靠近陈媛媛,想要将她推入水中,谁知被陈媛媛反杀,于是那落入水中的,变成了何家三姑娘。 这不是最要紧的,关键是陈媛媛受了惊吓,多说了几句,让所有人都知道,竟然是有人要陷害她。 这还得了?虽则选妃大典尚未开始,但洛城贵人中,谁不知道陈媛媛被三皇子看上了,三皇子妃的位置,十之有八就是她。现下出了这样的事情,何家不能不给一个交代。 陈媛媛眼眸微闪,被嬷嬷抱在怀中,显得极其害怕,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她昂起小脸,凄然的看着茵茵说道:「七妹妹……还好你不在,若不然说不准咱们姐妹恐都……」 茵茵当然明白,她只是想拉个同盟,一会儿好在爹爹面前,将脏水引到陈颖婷身上。虽然那事情就是陈颖婷做的,但茵茵分毫都不想出头——陈媛媛想要故技重施,让她做替罪羊的事儿,她还记着呢! 她面上依旧木讷,只有一丝惊恐与后怕:「还好六姐姐无事。」 陈媛媛的眼神有片刻不耐烦,终究是掩盖下来,只继续做受惊的模样。 等她们回了家,何淼淼脸黑得如碳一般,让人自觉就与她分开老远,深怕受到波及。而陈颖婷也没好到哪里去,只低着头往里走。 何家办事迅速,一堆的礼送进来,说是给六姑娘压惊。至于今日的事情,也给了说法,是陆家少爷对爱慕陈媛媛,便与妹妹商量了这样一幕,想要陷害陈媛媛,来个英雄救美。从水里将美人捞出来,二人肌肤相亲,便只能配做一对了。 如今陆家以替祖母守孝的名义,将长女送往庵堂去,算是给陈媛媛的交代。至于落水的何三姑娘,自然是与陆家公子定下了亲事。 茵茵听了这话,不由得感叹起来。这世道果真可怕,就算他们的说法是真的,受罚的却是陆家姑娘,而陆家公子只不过被禁足三个月,照样能攀上何家门楣,娶何家姑娘做妻。 这样的说法,只是堵住外人的嘴,至于陈媛媛,则在陈劲松跟前哭诉了几回。之后陈劲松与何淼淼大吵一架,便不许她带陈媛媛出门,顺道又将陈颖婷继续禁足了。 这回,不仅陈媛媛,连茵茵都松了口气。还有十来天,便是选妃大典,总不会这个时候再出幺蛾子吧? 茵茵想到贺源的话,心中有一丝不安稳,想要去问祖父,又着实不好开口问。思来想去,只是偷偷与流云咬耳朵。 「有件事情一直好奇得很。上回那个外室出的哥哥寻上门,我听祖父的口气,似乎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流云点点头:「是……听说咱家老太爷,就是二十年前致仕归家的。算算年岁,那时候才不到五十……姑娘,奴婢去寻人打听打听吧。」 茵茵按住她:「不行,不能在家里打听,家里人多口杂。等下次送稿子的时候,去锦云书行想办法打听打听……不止咱们家里的事情,洛城那几年的大事……尤其是皇室的大事,我都要知道。」 流云从善如流,两年多以来,姑娘为了卖稿子,可算是废了不少心思,也收买了不少自己人。 「不过姑娘,你怎么突然要打听这个?」 茵茵拍拍她的脑袋:「我就想问问罢了,你管那么多干嘛?」 流云噘着嘴,又问:「姑娘,昨日锦云书行传来的消息,说是这一期的书刊,虽然卖得很好,但是好多人说,写得没有之前好看呢。」 茵茵靠在椅上发了会儿呆,心中的事情越多,越烦乱,就越写不好。这一期的稿子,她写了好几个晚上,写了改改了写,总是不尽如人意。 她努力回想《来自星星的你》里面的情节,里面的都教授是什么样的,可是发现,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反而少桓的影子,总是进入她的脑海之中。 她不自觉想起少桓说的话,祁晋贤不适合她。 祁晋贤温和坚强,自强自立,放在现代是典型的凤凰男,也是经济适用男。虽然凤凰男不讨喜,但她又不是真的孔雀女,自然不介意。 茵茵心中还是有略微的失落,她知道祁晋贤愿意娶她,一部分是因为陈家位高,即便没落,也不是小小祁家能相比的,另一部分则是祖父与祁家的交情。不管哪一点,都跟感情无关,与她无关。 她摆摆头,这是古代,流行盲婚哑嫁,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流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娘,姑娘,发什么呆呢?」 茵茵回过神,瞪了她一眼:「等着,下期一定卖座。」 流云习惯了姑娘的胡言乱语,点头说道:「姑娘是最棒的,一期书稿,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那我明天就去打探消息了。」 茵茵想了一圈,到底是怕流云不知事,说漏了嘴,便叹了口气道:「这阵子,我总看见祖父闷闷不乐,听他与常伯言说,似乎是与当年致仕一事有关吧。」 第27章 流云瞪大眼睛:「原来如此,姑娘,奴婢猜,老太爷肯定是在为当年的事情后悔吧,若是他没有受伤,没有腿疾,当年不那么早致仕,咱们陈家一定今非昔比。」 「啧啧啧,」茵茵白了她一眼,「可把你能耐得,祖父想什么,你都清楚了?」 流云撇撇嘴,转身出去了。 茵茵得了几天清净日子,便被何氏叫过去,说是收拾准备一下,第二日带陈颖婷与她一起去金佛寺上香。 八月初一,洛城大户人家女眷都喜欢去金佛寺,等闲的人家,还不一定去得了。陈家从来都在列,只不过从前都只陈颖婷与陈媛媛去,这次爹爹不允许何氏靠近陈媛媛,没想到何氏竟又带上她。 准没好事。茵茵心中想着,出了门便给流云使了个眼色。 茵茵要跟着何氏出门的消息,便传到陈媛媛耳朵里。她当然不愿意了,万一何氏陈颖婷使计,又将茵茵送到三皇子跟前了怎么办? 到了晚上,茵茵便收到消息,明日她不用去了。 陈媛媛倒是领着小食前来,颇有些讨好的说道:「这是醉霄楼的五香狮子头,我听你从前说爱吃,今日出门采买的时候,特意去给你买了一份。还是热的,你快尝尝。」 茵茵笑眯了眼,去过餐食便用起来,一壁吃一壁说:「真的好好吃,六姐姐,你可不晓得,我整日吃得素,若多吃点荤食,嬷嬷就要劝阻,实在是没意思极了。」 陈媛媛微微一笑:「是,虽说女儿家要注意容貌身形,但偶尔吃一吃也不要紧。你若是喜欢,往后姐姐常买给你吃。」 茵茵含着肉丸子摆手:「不,不,这个挺贵的,六姐姐不要常买,太破费了。姐姐你也吃啊。」 陈媛媛掩住口鼻,敛下眉眼,不让茵茵看出她的嫌弃,笑道:「我在外面吃过了,你多吃些。」 茵茵假装什么也没看出来,欢喜又羞涩:「那多不好意思……谢谢六姐姐。」 陈媛媛犹豫片刻,柔声问道:「这几日,你可曾收到祁家哥哥的信?」 茵茵面上一红,做害羞状,点点头,又小心翼翼的往门口看了看,附到陈媛媛耳边,小声说道:「祁家哥哥每日都给我写信……还亲手给我做了一个瓷娃娃。」 陈媛媛做出讶异状,问道:「什么样的娃娃?」 茵茵摇摇头,又惋惜的说道:「他说下次见面,会送给我。本来明日我出去,估摸着能见他一面,信都写好递出去了……可母亲刚刚叫人来与我说,明日不带我出去了。」 洛城男女,没有长辈在场的情况下,是不能私下见面的。但是若一方长辈在场,也能说上几句话。故而茵茵的意思,是明天趁着何氏带她出门,可以与祁家哥哥见上一面。 陈媛媛忙堆起笑容说道:「不要紧,你与祁家哥哥心心相印,早些晚些收到,都是一样的。茵茵,今日是我说服爹爹,不要你明日与母亲一起出门的。」 茵茵想不到她这样坦白,脸上吃惊的表情是半分不惨假。 陈媛媛柔声道:「茵茵,你别怪姐姐多心,我也实在是害怕了。你也知道,最近出了这样多的事情,五姐姐心有不满,一心觉得是我抢了她的位置。我是担心,万一你明日出去,遇见三皇子了可怎么好……茵茵,你早说了不想去玉明宫,又与祁家哥哥情投意合,我才……」 茵茵只愣怔片刻,立刻白了一张脸,握住陈媛媛的手说道:「六姐姐,我都没想过这个,还好,还好六姐姐你帮了我……」 她脸上惊惧害怕,叫陈媛媛分不清真假。 陈媛媛吸了口气,安抚的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如今这家里,也就我们姐妹俩,是真心实意……」 茵茵天真的点头,心中算盘飞快,比起处处想要害她的陈颖婷,当然是这个没有利害关系的陈媛媛要好一些。 八月初十,是宫中为成年皇子举行的选妃大典,待选的贵女早早的登记在册。此次采选,因只选正侧妃,应选的全都是高门显贵嫡女,以及出众的庶女,虽不如皇上采选后宫流程长,却也是无比隆重的。 陈颖婷与陈媛媛都在册子上,这一日倒是相携入宫。 连日来的天气都不算好,小雨连绵,让人觉得哪里都黏黏腻腻的不清爽。茵茵今日没去祖父院里,只呆在自己书房中作画。 流云探过头:「姑娘,您这画可真有意思,奴婢从没见过。这只猫怎么还长了张人脸啊?」 茵茵虎了脸:「这是老虎,哪里像猫了?」 流云歪着脑袋端详半晌,摇头道:「分明就是猫嘛,这样可爱,让人望之便想亲近。」 茵茵哽了半晌,停了笔,将画扔到一旁。 流云便慌了神:「姑娘,奴婢说着玩的,姑娘您接着画。」 茵茵摇摇头,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雨天真叫人头疼。」 流云应了:「都快中秋节了,好多人都赶着回去团聚,下雨路难行,很是麻烦。」 茵茵听了这话,却是抬起头,怏怏的说了句:「不知他到了哪里。」 说的是祁晋贤。月初祁晋贤祖母病重,原本祁家人不少,也不至于就要祁晋贤回去,偏生他大伯父不依,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便是祁晋贤请了一个月的休沐,回俊州侍疾。索性大齐以孝治国,对于孝道之上,是如何都不为过,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隐藏的影响却不小,毕竟他只是个文书,一去个把月,定是要安排其他人接替他,等他回来,又哪知是何光景? 流云叹了口气:「这样想想,祁家一大家子极品,将来应付起来,颇有些麻烦。」 茵茵赞许的看了她一眼,不错,跟着她久了,「极品」两个字都会用了。 流云见状,轻推她一下说道:「姑娘,您倒是说说话啊。」 第28章 茵茵头也不抬:「有什么好说的?不论去哪一家,都有一大堆的事儿要应酬。祁家只出了祁晋贤这么个金疙瘩,他没父亲,母亲无法当家做主,那便只能万事他自个儿来了。」 流云愤愤不平,半晌又道:「祁家难得出这么个金疙瘩,真是不懂,为啥那些人要拖后腿呢?常言道……那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祁公子好了,他们也能得到好处不是吗?」 茵茵白了她一眼,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这么用的吗? 只也耐心解释:「我们旁人如此看,但有些人并非如此想。便是我们,眼看着哪一天,明明是从前不如自己的人,忽而比自己地位高,比自己优秀,难道不会眼红吗?」 流云恍然大悟,点点头:「是,一定是。听闻祁公子自幼父亲身子不好,他们都是叔伯有一搭没一搭的接济才活下来。那样的情况,肯定地位低下,只没想着一朝中举,竟做了官老爷,于是那些叔伯就不乐意了,只想着将他拉扯下去。哎呀呀,这个人心呐,当真是……」 茵茵瞧她说书一般,拍拍她的脑袋轻笑了声:「他能安稳长成,还能考上举子,若没有本家族人相助,那样贫寒的境况,是决计不能读出来的。只是,长久呆在一个地方,眼界变窄也是正常。」 流云点点头,又问:「但是,除了商人,哪还有人成天天南地北到处走呢?」 茵茵道:「不能出门开阔眼界,便需多看书,书中大千世界,是最好的旅途。」 这时一阵狂风吹来,窗棱子咔咔作响,流云忙过来将窗户关上,嘟囔道:「起风了,要变天了。」 说罢,又去一扇一扇的关窗。 茵茵站起来,从流云还未关上的窗户缝里往外看,院子里树被吹得哗哗作响,窗缝里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极了孩子的哭泣。雨下大了,霹雳啪嗒,如同鞭炮声,惹人心烦。 不知怎的,她心中没来由的发慌。 流云见她发呆,关切的问道:「姑娘可是不舒坦?是否刚刚在窗前吹了风?」 茵茵摇摇头,怅然道:「这样大的风,宫里应选的贵女,一定很难捱吧。」 流云想了想:「贵女们早就习惯了,为了好看,冷一点也不算什么。姑娘是担心六姑娘吗?」 茵茵眼皮子狠狠跳了几下,按照书中的情节,今日三皇子会点选陈媛媛为正妃,而陈颖婷落选,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她只用等,等祁晋贤回来,等祖父与父亲,将她的亲事安顿好。 至于陈颖婷,不论书中还是如今的发展看来,都逃不过秦家那位嫡次子。即便只是次子,也比祁晋贤位高那样多,按道理,她嫁给祁晋贤的路中,已经没有任何荆棘了。 只是为何如此不安? 她没来由又想起少桓来,这个少桓到底是何人?这些天她也仔细想过,书中好似没有这么一号人,至少,不会是她有印象的人。他是谁,又会不会对她做什么事情? 茵茵摆了摆头,她不过是个庶出,若少桓乃高门显贵,自是看不上她。若低门浅户,与祁晋贤差不多,那她又计较什么?反正嫁谁都是嫁。 只这么想,她的心砰砰狂跳起来,那夜的一个拥抱,难不成她还喜欢上他了不成。怎么会?她连他什么模样,都不曾看清楚过。 茵茵冷静下来,算是有些明白。她从来都不是个按部就班的好孩子,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并非她心中所喜。更何况,现代长到二十二岁,她还没谈过恋爱,总是希望能遇到一个知心爱人,疯狂一辈子,甜蜜一辈子。 她不爱祁晋贤,只觉得他合适。不错,只是合适。可那晚的少桓,让她感受到穿越过来从没有的刺激,他保护她,她没来由的信任,都让她激动不已。 她站起身,疾步走到外面,风兜脸灌过来,叫她猝不及防,喘了几口粗气。 流云急急走出来,手中拿着大氅,给她披上:「姑娘,仔细着凉……」 茵茵挣脱开,跑到廊前,看着雨点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早就打算好了,只要安稳一生便够了,她不要什么刺激波折,她要平平安安回到现代去。 外头有丫鬟匆忙跑进来,连伞也没撑,脸上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跑得快又急。 是陈媛媛院里的冬霜。 流云忙问:「冬霜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雨又急又大,冬霜抹了把脸上的水:「二位姑娘回来了——」 她声音低沉,声调却拉得高,如同哑着嗓子的鹅,在嘎嘎叫着,难听又刺耳。 尾音仿佛还在绕,她又说起来:「七姑娘快去瞧瞧我家姑娘吧。」 流云回头撑了伞,护着茵茵往陈媛媛院里走。 冬霜的声音被大雨淹没了一半,忽近忽远,若隐若现。「都晓得我家姑娘入了三殿下的眼……五姑娘……煜王……」 大雨滂沱,茵茵没听清,或者压根听不清。只煜王两个字,叫她一个激灵醒过神。 她站住脚步,停下来盯着冬霜:「你说什么,煜王?」 因暴雨下降,整个天阴沉沉的,冬霜站在雨中打了个寒颤。一阵闪电划过,罩在茵茵的脸上,映得她的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冬霜上下牙直打颤,勉强点头:「是,我家姑娘,被配了煜王。」 大齐皇室,成年的皇子有四位,太子为嫡长,三皇子位尊,五皇子体弱。独独封王建府的,则是四皇子煜王。不得宠,名声差,是所有人对他的印象。 即便这次采选皇子妃,虽则煜王也在列,但并没有人考虑过他——即便想卖女求荣的人家,也断不会卖给他。听闻煜王府自建府以来,多少美貌少女香消玉殒,哪个正常贵族肯把女儿嫁给一个无权无势还残暴的王爷? 这次采选全都是身高位重的贵女,都是冲着三皇子正侧妃去的,最不济的,也能混个五皇子妃。至于四皇子煜王,本也没人会在意。 第29章 茵茵不敢相信,继续问道:「那三皇子殿下呢?」 冬霜哭丧着脸,有些咬牙切齿:「三皇子妃定的是薛家旁支嫡姑娘,五姑娘被选作侧妃……」 茵茵眼皮子狠狠跳了下,她确定穿越过来的时候,是陈媛媛重生之后,怎么一切又变了?可那第一世,陈颖婷被选中的是三皇子妃,陈媛媛却是被选中为煜王妃没错。 哪里出了问题? 雨势并未减小,冬霜见七姑娘兜自发呆,只催促道:「姑娘快去吧,汤姨娘劝都无用,我家姑娘是不肯活了!」 茵茵压着心头的疑惑,往陈媛媛院里走,因大雨,外面没有丫鬟婆子把手,只到了里面,陈媛媛的哭声,险些要盖过雨声,一屋子的下人正跪下相劝。 未等茵茵走到门口,汤氏一下子打开门,怒气冲冲的走出来,见到茵茵却是一愣,立刻换了副哀伤可怜的模样。 「茵茵来了?快去陪陪你姐姐……」 茵茵木然的看了她一眼,晓得她是要去寻何氏的不痛快,只道:「这会儿尘埃落定,姨娘去了,又有何用?」 汤氏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恨恨然道:「那对贱人,一定是用了什么计谋,便是将三殿下抢去也便罢了,作何要如此陷害我儿——」 茵茵抿唇没再说,走进去看着披头散发跪坐在地上的陈媛媛,忽而似不认识这个共同生活两年的姐姐。 书中的陈媛媛乃洛城第一美人,端的是妍丽秀美,容颜绝色,又才情无与伦比。且名声大噪,即便是庶女,也比寻常嫡女要金贵许多。 她微微叹了口气,示意丫鬟婆子退下。秋雨尚有些疑惑,到底是咬咬牙,将地上的碎瓷片简单清理了,便也退了出去。 茵茵也没扶陈媛媛,只问道:「你可知出了什么岔子?」 陈媛媛抬头看了眼茵茵,摇了摇头。 茵茵说道:「这不像你,你一向洞若观火,便是输了,也要晓得输在哪里。」 她捡起一片秋雨没及时清出去的瓷片,放在手上把玩着,这样的瓷片,放在陈媛媛那几近透明的脖颈上,只消轻轻一划,不多时,便没了生息。 她本说过不想多管闲事,可看着相处两年的姐姐,看着书中的白莲花原主就在眼前,她心中浮起一丝心疼,总是忍不下心:「否则就这样了结,你甘心?」 你甘心?陈媛媛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的看向那瓷片,哑声道:「我不甘心!我都死过的人了,岂会甘心。」 茵茵不去管她言语里的漏洞,只点点头:「你若是就这么死了,她可要高兴坏了,毕竟被你压了一辈子,这会儿倒是转了运,嫁得如意郎君,最大的对头,也死了。」 陈媛媛泪眼流不尽,只死死的咬着牙,她怎么都闹不明白,难道重活一世,还是重蹈覆辙吗?若如此,为何要她重生?可一切与前世又那么相像,她竟还是要嫁给那残暴的煜王! 不,不一样,至少这一世,还有薛家那位旁支姑娘,压了陈颖婷一头,陈颖婷也绝不如前世那般得意。 她死死捏住裙摆,一定要找到原因,哪怕是输,她也要知道,为什么输! 茵茵见她绝了要死的心,也不愿多待,只出门与汤氏打了招呼,又撑着伞往自己院里走。 汤氏原该与她道谢,可见她气定神闲,与平日畏畏缩缩的模样大相径庭,竟一时间没说出口。 仿佛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丫鬟们服侍茵茵洗去身上的寒气,换了早就翻出来晒过的厚衣裳,又将暖和的汤端上来给她驱寒。 茵茵抬眼看了看,问道:「流云呢?」 小丫鬟乖觉的应道:「说是流云姐姐的哥哥有事,她出去了……」 茵茵侧耳听着外头雨声:「这样大的雨……」 等了没一会,流云就匆忙赶回来,拍了身上的水,也顾不得旁的,将伞扔给小丫鬟,便进了屋。 她靠近茵茵,压低声音道:「姑娘,上次您让奴婢打听的事儿,打听出来了。」 茵茵挑挑眉,问道:「什么情况?」 「二十一年前,正是显宗病重的一年,当时中宫未有嫡子也未有养子,又久不立太子。显宗子嗣不多,只岐山王与清俊王最适合储君之位,据说当时朝中如同现如今一样,分成两派……」 茵茵沉吟,若这样说,其实与如今并不相同。如今朝中废嫡长而立三皇子之言,已然甚嚣尘土,连太子殿下自己,都似乎放弃了,整日不学无术,只等着三弟上位之后,将他封王赶到偏远的地方去。 流云继续道:「最要紧的是,当年显宗之所以选定清俊王——也就是咱们圣上,却是因为太子殿下聪颖伶俐。据传显宗曾说,他儿子们全乃无能之辈,只长孙实乃天神降世……」 茵茵惊愕不已,二十一年前的太子殿下,堪堪三岁,先帝说他天神降世,这是极大的褒奖,且他乃嫡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叫他无缘大宝? 流云有些惋惜的摊摊手:「但是,奴婢打听了又打听,只听说咱们老太爷是意外伤了腿,不得不提早致仕归家。好似,是显宗出游,老太爷随侍左右,遇着什么事情,替显宗而受伤的吧。」 茵茵沉吟,却并不相信。说是那一年显宗病重,又怎会可以出游?即便是先出游,再病重,也似乎太过突然了啊。 她想了想,又问:「那,我爹那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流云答道:「听说,是二老爷三老爷调戏良家妇人,出了事……」 茵茵撇撇嘴,这样的话,谁会相信?若是在现代还有可能,穿越过来两年多,她早就知道了,这就是个权力至上的世界。别说那时候陈家还处于鼎盛,便说如今的陈家,出了人命,也绝对有办法解决。 流云撑着脑袋,也有太多的不清楚,只撑着脸说道:「而且,当今圣上登上皇位之后,从前的那些事情,竟然全都抹了去,严令禁止任何人讨论。老一辈的或许还知道,少爷小姐们,基本上都不知道那些事了。姑娘,奴婢觉得,当今圣上登位之事,绝没有那样简单,说不准,他与岐山王之间根本有一场博弈。」 第30章 茵茵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成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去换衣裳喝点热汤,小心着凉。」 流云应了,并没有立刻出去,只问道:「姑娘,六姑娘还好吗?」 茵茵点点头:「她比你好多了,你放心,还没到最后一步,她不会有事的。」 至于正厅里的陈劲松,早已是暴跳如雷,指着何淼淼狠骂了一通,到底没敢动手。而且事已至此,他无可奈何啊,四皇子那边,他根本不敢得罪,除了损失个最疼爱的女儿,别无他法。 何氏如今是越发淡定,由着他骂,也不吭声,也不还嘴。只心中冷笑,待婷儿登上高位,他这个从来都偏心,恨不得宠妾灭妻的父亲,又将要如何自处? 汤氏倒是在他跟前软的硬的都来一遍,只他惜命得很,自不会为了陈媛媛得罪四皇子。 陈媛媛不似亲娘那般冲动,只沉下心,将这些年来积累的人脉用了个遍,过了中秋,算是有消息了。 汤氏勾着身,焦急的看着媛媛手里的信,问道:「怎么说的?到底是为何,明明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会变成旁人?」 陈媛媛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陈颖婷好大的谋划……」 汤氏心急不已:「她当然好谋划,不然怎么会叫你到手的皇子妃位都没了?」 陈媛媛目光慢慢悲怆起来:「娘,我总以为,殿下与我也算是有半分情意,却没想过,原来他与我也不过是虚与委蛇,看中的只是我这副皮囊,以及陈家的支持……」 陈家即便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祖父在大齐各地交友广泛,譬如陈茵茵的亲事,随意便能找到个合适的祁家儿郎来。 三皇子如今势力虽大,但朝中到底有些老臣,总还是坚持嫡长之言,三皇子只有想尽方法,集合各方势力,才能安稳无虞的登上皇位。 陈媛媛悲怆,汤氏却冷静:「男人的宠爱都是虚无,姨娘早就与你说过的,唯有不动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也是这么些年,我能斗赢何淼淼的原因……只斗赢又有何用?身份才是最要紧的!妾就是妾,侧妃也是妾,媛媛,哪怕你有法子,我也不愿意你抢回三皇子,毕竟陈颖婷得的,只是侧妃之位啊!」 陈媛媛苦笑一声:「抢不回来了,娘。你可知陈颖婷用了什么法子?她不止答允甘为侧妃,还答应想法子让茵茵做滕。」 汤氏大惊:「陈茵茵做滕?你祖父决计不会同意的啊,便是你爹爹,也做不出这等丑事啊!」 陈媛媛点点头:「是,所以她谁都没说,神不知鬼不觉,等到时候三皇子来要人,祖父爹爹是不给,也得给了!」 汤氏忙道:「那你快去告诉茵茵,趁着还早,让你祖父和你爹爹想法子。哼,茵茵若是入不了玉明宫,我看陈颖婷会不会得偿所愿!」 陈媛媛点头站起来往外走,只听汤氏还在自言自语。 「你祖父定会让祁家小郎君赶回来,我听你父亲说过,祁家郎君也算是个不错的孩子,言之有信,也决计不会看着茵茵受苦。」 陈媛媛缓下脚步,慢慢的回过头,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汤氏抬头却是大吃一惊,女儿此刻哪里还有半分镇定自若,洛城第一美人的模样?她眼里全是阴鸷,邪恶和狡猾。 「媛媛,你怎么了?」 陈媛媛回到桌前,紧紧握住空着的茶杯,直握得手生疼:「你说,我若害人,会不会遭天谴?」 汤氏眼皮子一条,睨了眼一旁伺候的秋雨,秋雨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陈媛媛不自觉发起抖来:「当初陈颖婷害我,被我识破转嫁给茵茵,那是我不认命……何况我掉入水中是落下了病根,而她落入水中却只病了些时日便完好无损……」 汤氏听她说得没头没尾,下意识喊道:「媛媛……」 陈媛媛凄凉一笑:「那时我想着她反正是要死的,便替我挡一劫……从来也不是真的要她死。可是这回……这回……这回……」 她闭上眼,全身抖得更厉害了。 秋雨咬一咬牙,跪下膝行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姑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存心害人的不是姑娘,而是那边那位,若姑娘不想法子,难道真的坐以待毙不成?」 陈媛媛一把推开她,却是喘着粗气,半晌不能言。许久,才讷讷:「是……我怎会坐以待毙?」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理了理鬓发:「娘,你与表哥说,让他亲自前往浚州一趟……务必要见到祁晋贤本人,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他……」 汤氏有些慌张:「你要做什么?」 陈媛媛回首一笑,又是那种妩媚天成,美艳不可方物的洛城第一美人了。她目光坚定:「自然是为了茵茵,让他早些回来。到希望他不负众望,不畏强权,肯为茵茵搏一搏……」 浮曲院中,茵茵握着手,愣怔的看着地上碎成几片的茶壶。 流云轻呼一声,取了药膏与纱布,碰住她的手止血:「姑娘也太不小心了,放着奴婢来就成……」 茵茵有些恍惚:「我怎么总觉得似乎心神不宁?」 流云没抬头:「姑娘是思虑太多。姑娘,奴婢知道您心软,心疼五姑娘,可是这些也不是您能解决的。」 茵茵抿唇没做声,心道并不是这样。她是穿越过来的,这里的人都是那本重生书里的角色。二次元变成三次元,很多东西都不是表面看的那样。而且因为她的到来,变动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原本重生的陈媛媛,还是回归重生前的宿命。陈颖婷还是嫁入玉明宫,可是由正变侧,那还有什么东西会改变? 陈媛媛没死,便不会等着去煜王府,她一定会反击。可是她会如何反击? 茵茵心中怦怦直跳,对于两个姐姐的斗争,她从来都是冷眼旁观,最多不过是受到些许波及。可是最近,她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又怎么都想不明白。 第31章 外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是陈媛媛到了。 茵茵站起来,陈媛媛已经面色慌张的闯了进来,一把握住茵茵的肩,却半天没说出话来。 茵茵心中又是咯噔一下,眼神也带了些许慌乱:「六姐姐怎么了?」 陈媛媛侧头对流云喊了声:「你出去。」 她一向温柔,甚少这般严肃命令,流云一时间愣了神,不知该如何。茵茵使了个眼色,流云方应了。 陈媛媛将茵茵拉到桌前坐了,又握紧茵茵的手。茵茵才包扎好的伤口,被她握得生疼,挣脱也没挣脱开,而她仿佛毫无知觉一般。 「茵茵,你冷静些,镇定些,听姐姐说……」 茵茵心下好奇,不冷静镇定的分明是陈媛媛,不过她甚少失态,今日怎么的跑到自己院里这番模样? 茵茵挣脱开手,准备替陈媛媛倒水,才发现茶壶被自己打翻了,犹豫片刻,便反握住陈媛媛的手:「六姐姐到底怎么了?」 陈媛媛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五姐姐为何替了我?」 茵茵心道,陈媛媛果真厉害,这么快就找到原因了。只面上懵懂,摇了摇头。 「因为你!」 茵茵大吃一惊:「因为我,因为我什么?」 陈媛媛说道:「是,我调查这件事,发现她说服了三皇子,她答应拿你做滕……」 茵茵瞬间懂了,她变成了陈颖婷嫁给三皇子诱饵。滕妾,就是姐妹同嫁,一人为正侧妃,另一人则只能是妾。 前朝且有,但多是拿旁支位低的庶女,甚少有带本家亲姐妹做滕的。大齐开国之后,皇帝之中再无娥皇女英之话,反倒为了避免世家势大,一家别说嫡支,便是算上旁支,也没有二女同嫁一人的。 当年薛家想再送一女入宫,也只敢从姻亲邹家选了合适的女儿入宫伴驾。现如今,废太子之言甚嚣尘土,可毕竟太子还在,三皇子竟敢如此…… 她慌张的抬头看陈媛媛,不知怎的,竟觉得她脸上似乎带着笑容,似有似无,再一看,已经没了。 陈媛媛说道:「茵茵,我表哥正好要回浚州,我这便让我姨娘去与他说,叫他带话给祁公子。还有,你快些起告诉祖父,祖父最疼你,绝对不会不管你的。我也去与爹爹说说,若是能赶在三皇子来接你之前,将你与祁公子的亲事定下,事情一定还有转圜余地……」 她凝神细想,发觉没有遗漏,拍拍茵茵的肩:「你愣着干啥?」 茵茵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半晌才点点头:「那……那我怎么办?」 陈媛媛急道:「赶紧去找祖父呀……」 茵茵「哦」了声,撞撞跌跌往外跑,又觉得不对,回过头来看陈媛媛。 只见陈媛媛眼中带着泪花:「总不能……我俩都陷进去吧……」 茵茵心中一软,她知道这个庶姐心机重,是个典型的绿茶婊,只是也是圣母白莲花一枚。喜欢怜悯弱者,来抬高自己的道德。 至少,她肯怜悯自己,帮自己一把。 茵茵走到祖父的院子,半天也没有踏进去。若是从前,她毫不犹豫就去告诉祖父了。可是相处时间越久,她越不情愿让祖父伤神,人与人果真是会处出感情来的。 祖父身体不好,若是急匆匆告诉他,岂不是让他盛怒之余更加为难? 正犹豫着,常伯从外头进来,诧异的问道:「七姑娘来了?怎不进去?」 茵茵勉强笑起来:「想起昨日的画作忘了带,正犹豫是回去拿,还是算了……」 常伯笑弯了的眉眼:「姑娘过来,老太爷就开心了。若是实在想拿,奴差人去拿。」 茵茵摆摆手,往院里去,只见祖父坐在椅上,想要站起来捡东西,努力了半晌,也没能站起来。 她眼眶一红,祖父虽然生来富贵,却并没有旁人那种奢靡的习性。连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喜欢多,这么多年,也就一个常伯是时时陪伴的。 她与常伯一道将祖父扶起来,扶到桌前,才说道:「祖父,天气变冷了,您若有什么,吩咐下人做就好了。」 老太爷轻轻笑了笑:「人呐,不服老不行咯!可惜我的茵茵,还没有长大,我放心不下啊!」 常伯笑起来:「所以老太爷更要保重身体,不然七姑娘可要依靠谁?」 老太爷故意虎下脸:「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咱们茵茵啊,需得靠自己……」 茵茵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撒着娇挽住老太爷的胳膊:「茵茵没本事,只能靠祖父,这辈子都要靠着祖父。」 二人玩笑一会儿,老太爷咳嗽几声,对常伯说道:「阿常,我记得东厢有柄骨扇,适合年轻人,去寻来给茵茵吧。」 茵茵疑惑:「骨扇?祖父,如今天凉了,不需要扇子了,您不如留着……」 老太爷摆摆手:「去吧。」 待常伯出去,他方冷下脸,打量茵茵片刻,问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茵茵眼皮子一跳,只做不知状:「祖父说什么呐?最近没什么事,无非是五姐姐六姐姐闹腾……」 老太爷打断她的话:「你到我院里,也有一年半多,你是什么样子,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茵茵低下头,嗫嚅半晌,走到祖父跟前,跪下将头靠在他膝上,眼泪止不住,却努力不流出来:「祖父,左右事情能解决,我原也不想让您知晓担心的……是五姐姐,她是拿女儿做滕,这才叫三皇子换了人选。」 老太爷一滞,看着茵茵的后脑,心中明了,她说得这般轻松,可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心里指不定有多难受呢。 他长叹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茵茵,你可知,我为什么愿意将你留在身边?」 第32章 茵茵一滞,她当时费尽心思,得了祖父的关注,平日又小心翼翼,处处随着祖父的喜好来,让他看中自己,喜欢自己,这样才能不被嫡母随意磋磨。 老太爷仿佛在回忆:「前年的冬天,天冷路滑,阿常陪我在院子里散步,就看到一个小小的丫头,挥着比她还高的铁锹……那时候你矮得很,且瘦,脸儿就那么一点点大。我那是时候还问阿常,这是哪个还没教出来的丫鬟,跑到我院里来了?」 茵茵闭着眼睛浅笑,安逸的拱了拱脑袋。 老太爷又道:「我心中清楚,你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讨我喜欢,可我不忍心拒绝,那么个小人儿,没了娘,爹也不疼。若我不管你,依着你嫡母的跋扈,你父亲的糊涂,只怕你早就……」 茵茵沉吟片刻,抬起头看着他:「若没有祖父,便没有茵茵了。」 老太爷咳嗽两声,显然是有些难受,茵茵急忙起身要给他顺气,老太爷摆摆手:「茵茵,从前我不过是可怜你,我那样多的孙女,又怎会见你一眼就喜欢?可是日子久了,也就越来越上心了。茵茵啊,这陈家,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年轻时不懂事,只想着往上爬,只想着高官厚禄……你看看这陈家上下,哪里不是颓废之气?」 茵茵心中难过,她对陈家没感情,但对这个祖父的感情,却是一日比一日深。祖父说的,她何尝不懂?祖父年轻时独断专行,年老了,反倒温和起来。 她替祖父倒了茶,斟酌片刻,还是说道:「祖父,或许是孙女自私,但是孙女觉得,人生在世且要努力向上,尽人事听天命。若咱们陈家当真有什么,那也是天命所归。自古都是如此,荣华富贵,若在乱世,顷刻便消失云散。我们尚在盛世,至少祖宗根基强大。更何况,祖父怎知,茵茵的侄子们,便也都不成器呢?」 老太爷哈哈大笑一阵,喝了口茶道:「你伯父爹爹与哥哥们尚且这副模样,我还能指望你的侄子们?不过你说得不错,我如今也年迈体弱,心有余而力不足。茵茵啊,人生就是一场修行,尤其是人到暮年,感悟是一天比一天多啊。」 茵茵点点头,重复一遍:「人生就是一场修行。」 那么她呢?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是不是也是一场修行? 老太爷眯了眯眼,问道:「茵茵刚刚说这事儿能解决,是如何解决的?」 茵茵笑道:「祖父放心,六姐姐已经帮我去信给祁家哥哥了,等祁家出面定下亲事,想必三皇子殿下在这个节骨眼上,至少明面上不会做出抢夺臣妻之事。」 老太爷又问:「若祁家不肯为你而得罪三皇子呢?」 茵茵思索一番,眼睛是越来越亮:「祖父,祁家哥哥是个正直不畏强权之人,若非此,祖父也不会这般看中他。更何况本朝还没有姐妹同嫁之事,三皇子为了名声,也不敢直接将我纳入宫,势必得等他大婚后,再让五姐姐想法子诱我入宫。只需在这之前……」 老太爷点点头:「你说得不错,祁晋贤那孩子有些清高,为了家族自然也是想钻营的,但是的确是个正直不畏强权之人。只是,三皇子可以等你五姐姐入宫之后再设法将你弄入宫,也可以在之前就弄你进宫。毕竟夜长梦多的事情,谁也想尽快解决。」 茵茵沉吟片刻:「那我便小心行事……在大婚之前,都装病不出门。」 老太爷长叹一口气:「恐怕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啊!」 茵茵抬眼看他,却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老太爷心中了然,看样子他这个孙女,早知道事情有异,也早知道,三皇子绝非单纯看中容貌之人。 他拍拍茵茵的肩,示意她扶自己起来,许是天凉了,腿疾更甚从前,已然不能成行,只能一手拄拐,一手靠着茵茵,方蹒跚行到窗前。 「有时候我回想年轻时的事情,会想一想,是不是我自己太过倔强,不肯看着家族没落,不能忍一口气……焜黄华叶衰,世上哪里会有永远的好呢。」 茵茵扶着祖父,心潮起伏,旁观者总是如此想,可当事人哪里能看得那样清楚呢?尤其是深陷囫囵之时,想的只能是当下。 老太爷眼神浑浊,咳嗽好几声,才继续道:「我从小入宫伴随圣上,他曾说我比他那些亲兄弟还要像亲兄弟。那时候我也劝他勿要太过勤勉,他不肯听,野心勃勃,想要大干一场……」 他不再说话,看着窗户发呆。茵茵想了想,祖父说得圣上,应该是先帝显宗吧,当今圣上可不像个勤勉的人,整日只知玩闹与修仙,妄想长生不老。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太爷才压低声音:「茵茵,他们可真聪明啊。我最疼你,可没想到我的疼爱,反而叫你陷入危险之中。」 茵茵摇摇头:「我不危险,祖父,因为有您,我才觉得这世上还有温暖。不过祖父,茵茵想知道,三皇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太爷怅然,继续讲从前的事情:「当年三岁的皇长孙抱着一只受伤的大雁哭,圣上见了夸他善心。因为这件事情,朝中老臣们才上奏请立清俊王为太子。那是姜囿的法子,可惜姜囿是作茧自缚,清俊王自私自利,不顾民生,又哪里当得大统?」 姜囿,是当今皇后之生父。但皇上与皇后感情并不和睦,封储君之后,便立刻迎宁远侯薛家女为侧妃,盛宠之下诞下如今的三皇子。薛家乃旧武将,如今大齐三分之一的兵权都在薛家手上。至于当初鼎盛的姜家,早已没落,只剩个空头公爵了。 后来薛家功高震主,叫皇上产生的危机,这便扶持了远山将军章家,封了忠勇伯——但外头总嘲笑章家,觉得是靠着惠妃娘娘的裙带关系才上位的。 茵茵理了理当中的关系,心道这样算下来,皇上并非一味的昏庸,到底还是有计划筹谋的。只可惜也确实没什么脑子,当初就不该让薛家一家独大的嘛。 她问道:「那……这些与我们陈家,与祖父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33章 老太爷咳嗽几声:「当年清俊王管工部,岐山王管的是兵部。不止如此,岐山王自幼跟着镇南大将军,兵法阵法万分熟悉,镇南大将军麾下那样的将士,全都衷心岐山王。圣上定下清俊王的那一年,镇南大将军战死沙场。」 茵茵心跳漏了一拍,书中没有这些细节,她更不晓得这镇南大将军到底是何人。连岐山王,她也只是隐隐听过一二,现下整个洛城,不,整个大齐,哪里还有岐山王半分消息? 「清俊王即位后,岐山王以判臣处,家眷流放充没,连根都不剩。镇南将军一家,也都销声匿迹。不过,几十口一家人尚能销声匿迹,跟随镇南将军的五十万大军,又岂会这样容易,便消失呢?」 茵茵心跳漏了一拍:「五十万大军?全都消失了?」 老太爷轻笑一声:「镇南军当然还在,否则南边岐山延绵百里,为何会变成孤山?这么多年,包括清俊王,都以为兵符在太子手中。」 茵茵听不懂这个逻辑关系,岐山王的兵符,怎会跑到太子手中?而且皇上为什么这样不喜欢太子? 不过,祖父这样说,莫非那兵符,在祖父手中? 「您……祖父?」 老太爷哈哈一笑,伸手摸茵茵的头:「他以为得到你,就能得到兵符?可惜脸老夫我,也并不知道兵符再哪里啊!」 茵茵沉吟片刻,说道:「祖父,我猜三皇子也把握不准,他只是推测兵符在您的手中。如若他能确定兵符在您这里,便不会用计让我为媵,反而会力排众议,将我明媒正娶——哪怕正妃够不上,侧妃之位,想必他也是愿意的。」 老太爷点点头:「是,齐宸泽这人与他父亲一样,心思恨毒,又能沉下心。若他当真以为兵符在我手中,势必不愿与我撕破脸,当然不会让你做媵了。不过,他冒着风险娶纳我陈家二女,就不怕我不高兴,执意不将兵符留下吗?」 茵茵心思转了又转,抬起头却是愕然。 老太爷亦是同样表情:「朝中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叫他心中急迫,他这是想用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势力,恐怕,有人知道兵符的下落了。」 「病急乱投医。」 茵茵撇撇嘴,可是心中没来由的一慌,书中的煜王是多年后才反叛,与三皇子打擂台的。但细细推敲,一个无权无势的煜王,怎么会突然发起进攻?定然是早早的做了准备,说不准这一回,便是煜王出击。 不知为什么,茵茵心中浮起一种奇异的痛快感,似乎在渴望这位残暴的煜王殿下,将三皇子打得落花流水,按在地上摩擦。 老太爷摩挲着手指,半晌说道:「你们祖父年纪大了,从明日起,喊你伯父爹爹们来侍疾吧。」 茵茵反应过来,祖父是想借口他病重,未免耽误孙儿孙女们的婚嫁,便要称病,将她们几个适龄的女儿家都嫁出去。 她眼眶一红,软软的握住祖父的手:「祖父……」 老太爷笑了笑:「我这把老骨头,本来就快要不行了。我只愿我的茵茵,能平平顺顺的出嫁。」 茵茵回了院子,呆坐半晌,心中突突不能平缓。虽然表面上,事情解决了,可是当真是这样吗?等她定亲一事传出去,三皇子会如何?陈颖婷又会如何? 他们恐怕是早就想好了对策吧,可是她呆在内宅深闺,毫无办法。若去给三皇子做妾,她还不如死了的好。偏偏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试了好多回,自己压根死不了,白白受痛。 苍天啊,难道你真的要一个生在现代,一夫一妻制已经根深蒂固在思想里的女性,在这封建社会,去给一个未来的君王做妾? 第二日,陈家老太爷病重,陈家三个老爷都是人仰马翻。大齐以孝治国,他们身为儿子,自得日夜轮流守在床前。 陈三老爷倒也算了,他官职低微,因是庶出,胆子小,不像两个哥哥那样,年岁一大把了还镇日混玩,倒也能在父亲跟前好生守着。 可陈大老爷与二老爷,则天天心猿意马,怨父亲病得不是时候——且大夫说了,陈老太爷是顽疾,天冷受了凉才病到的,估摸着得开春才能好。 得了,陈大老爷烦躁得头都大了,父亲若是病重,早些走了也便轻松了,偏生死还死不了。倒是二老爷松了口气,若是父亲这时候走了,婷儿的侧妃位置,还不晓得保不保得住呢。 他当然也气婷儿,竟把媛媛的正妃位置给换了,若她有本事弄个正妃,他也不气了,偏生只是个侧妃。可事已至此,天家如何择选,也不是他能置喙的。 反倒是媛媛,如今成了一步废棋,他是看都没去看一眼。 陈媛媛仿佛认命了一般,整日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便是被陈颖婷挑衅了,也绝不吭声。 陈颖婷如今是只骄傲的公主,嘲弄的看着她:「前阵子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怎的,如今怏了?好歹是正妃呐,不过是换了个皇子罢了,有什么要紧的……就是不晓得,煜王殿下知你心仪的是三皇子,往后会怎么对你,哈哈哈哈。」 陈媛媛低眉顺眼,若不是手中握着的绣花绷子变了形,倒让人真以为她认命了。 陈颖婷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道:「陈媛媛,你就是个低贱的庶女,压了我十几年,这回,我要让你绝无翻身可能,一辈子被我压一头!」 一早茵茵尚还未曾起床,陈媛媛便过来了,颇有些激动的拉着茵茵说道:「快些起来,你的祁家哥哥回来了。」 茵茵一骨碌坐起来,问道:「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的啊?」 陈媛媛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表哥是那里人,就是他带信给祁家,祁晋贤才能这么早就回来。我今日要出去,就不陪你了,记得哦,大概正午在南门。」 茵茵点点头,道了谢,念叨一声:「正午,南门。」 第34章 时辰太早,茵茵原还可以睡一觉,只也睡不着,索性起了身,又坐在桌前发呆。现在别说要改稿了,她心烦意乱,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中间人已经找流云打探了多次,洛城里的流言也越来越多,大抵是说庚戌先生病故,或是说庚戌先生江郎才尽。 茵茵管不了,她一壁祈祷祁晋贤快些回来,一壁又疑惑,即便祁晋贤回来了,她就能安稳了么?三皇子表面温润,实际却并非如此啊。 她上了马车,一路往南门口去。快到南门口时,瞧着时日尚早,便停了车,吩咐小厮去南门口守着,她则带着流云往一旁的绸缎铺子去了。 陈家女眷的衣裳,自然有府里的绣娘与专门合作的裁缝铺子,她只用等两位姐姐选完了,随意点几匹剩余的料子——哪怕是剩余,也是极好的。 只她一向穿得素净,心中到底也向往鲜艳些的颜色。这家绸缎店与旁的店铺不同,不仅店面极大,竟还分了上下两层。 流云新奇的上看下看,小声说道:「姑娘,奴婢也甚少出门,倒不知原来这小小的绸缎铺子,还有这个讲究。」 伙计见茵茵虽穿得低调简单,但身上任何一个物件,一瞅便知绝非凡品,立刻躬身将二人请到上面,又唤了个少女过来,说道:「二丫,服侍二位小姐。」 这叫二丫的姑娘,显然也是见惯场面的,忙应了,将二人带上楼,一边说着好听的话,一边介绍说楼上是专门招待贵客的。 言语之中,茵茵当然明白,她就是这贵客之一。 茶点都是上等的,茵茵倒也不吝啬,叫流云早早的给了小费。伙计与二丫见着银钱,立刻两眼放光,服侍得更殷勤了。 布匹一匹匹的送过来,其实茵茵不缺,也不是真的想买,心烦意乱之中,随意点了两匹。 二丫嘴里抹了蜜,说道:「小姐眼光实在是好,这两匹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市面上有这种料子的,没这个花色,有这个花色的,配得也没我家的好看……」 茵茵嗯了声,示意流云告诉告诉他们送的地址,又百无聊奈看着一旁其他的料子。 二丫见流云与伙计下了楼,神神秘秘的走到茵茵跟前,小声道:「小姐,我们小店,还有一匹价值千金的布匹,可有兴趣瞧瞧?」 茵茵「哦」了一声,也来了兴致,虽然不买,但这样的布料,欣赏欣赏也是好的,便问道:「是什么样的,拿过来瞧瞧。」 二丫道:「不瞒小姐,那布匹太过贵重,撑在架子上,我们只是小伙计,不能擅自动它。小姐若是愿意,还请麻烦您轻移贵腿,就在前面那间屋子里。」 茵茵点点头,她帮着祖父管理店铺,也是知道现在的店铺,为了能将产品卖高价,全都是想尽法子。估摸着那珍贵的布匹,与现代一样,披在模特身上,确实不好移动。 她站起来,走到那扇门面前,二丫已经先行打开,屋里装饰得富丽堂皇,显然只有贵人,才有资格被请到里头来看。 二丫站在门口,点头哈腰做请的姿势。茵茵不疑有他,先行进了屋。 只刚进屋,便被一双大手给拉进去,房门旋即关上,那手撑在门上,将她禁锢在他与门中间。 茵茵吓了一跳,熟悉的龙涎香直窜入鼻腔,是少桓。 这香味错不了,不过还是头一次看清他的面容,高眉深目,倒是极帅,光看这么一眼,就叫她的心砰砰乱跳。 茵茵掩饰的撇开脸,觉得靠得太近了,便伸手挡在二人中间,将他胸膛微微推开些:「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吓人?我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好不好!」 少桓瞟了她一眼,松了手,走到桌前坐好,自顾自到了杯茶。 茵茵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看都觉得少桓似乎在生气。想了想,她还是走上前,说道:「上回,你让贺家郎君告诉我的事情,我已经收到了……谢谢你……」 少桓眉眼都不抬:「查的怎么样了?」 茵茵瘪瘪嘴,努力让自己不翻白眼,说不准,少桓是故意套话的,便只沉默着不做声。 少桓等了回,没等到答案,似乎并不在意,挑眉又问:「等你的小情郎?」 茵茵有些心虚,复又觉得自己心虚得好莫名其妙,她与祁晋贤虽然没有定亲,但也算是板上钉钉的,横插一脚的是三皇子,怎么看都与眼前的少桓无关。 她直起腰板,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说道:「是,你有什么事情,就快些说,我还要去等……咳咳,等祁家哥哥呢。」 少桓嘲讽的看了看她:「你真以为祁晋贤会护着你?」 茵茵心里本就没底,被他这样一说,心中更不痛快,争辩道:「那是自然,不然他怎么得了消息,立刻便赶回来了。」 她见少桓又不说话,心中有些毛毛的,忽而又想到,少桓都没说话,她怎么就这样沉不住气?她被三皇子瞧中,要做妾的事情,说不准少桓不知道呢。 她抬眼小心的看了看少桓,心中却是肯定,这人一定知道。这人神不知鬼不觉,上回就知道三皇子要害她,这回又晓得她要出门,特意堵在这里——他莫不是有读心术吧,否则她进店到这里,没多久,他就能将一切都安排好? 这时流云与二丫的声音传了进来,茵茵又是一阵心慌,仿佛偷情被抓了一般。 她忙高声说道:「我在换衣服,流云你等等。」 流云应道:「姑娘,需要奴婢进来帮您吗?」 茵茵忙道:「不用不用,我自个儿能行……那个,我想吃豆包,你去给我买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流云迟疑片刻,说道:「那奴婢去了,您若有什么事情,喊一声,柱子哥就在楼下。」 茵茵应了,回头一瞧,却见少桓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由得面色一红,瘪瘪嘴走到桌子前坐好,端着茶杯往嘴里倒。 第35章 等她喝完,少桓才说道:「那杯茶是我喝过的。」 茵茵恨不得一口水喷死他,恼羞成怒之余,怒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少桓眼中显出一丝诧异,很快便平复下来,勾唇笑了笑,说道:「我能帮你。」 「什么?」 少桓说道:「我娶你,齐宸泽绝不敢动你。」 茵茵憋着气半晌,才结结巴巴说道:「你……你说什么?你疯了吗?」 她见少桓又是那副模样,靠在椅子上抱着胸,一语不发。不由得泄了气,得了,这人神出鬼没,压根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少桓沉吟许久,又道:「祁晋贤护不住你。」 茵茵「嗯」了声,上下打量少桓,讥讽的笑了笑,说道:「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她站起来,边来回踱步,边分析:「首先,我没听过你这号人,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大齐,除了皇上,就那个小布丁七皇子,还有不满周岁的八皇子能与三皇子相较吧?」 七皇子八皇子,都是惠妃娘娘所出,是皇上如今最宠爱的妃子,只不过七皇子才七岁,不成气候,惠妃娘娘再得宠,也越不过生有三皇子的薛贵妃了。 「若你乃高门显贵,却与三皇子作对,那八成是章家儿郎。可是章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敢背地里偷偷使些绊子,可不敢明着与薛家作对。若你身份不高,那嫁给你与嫁给祁晋贤又有什么区别。」 少桓眉眼带着笑:「原来,你还真的认真考虑过。」 茵茵又气结,赌气似的坐在椅子上,懒得与他讲话。 少桓想了想,说道:「我说能护住你,就能护住你,你愿不愿意?」 茵茵果断的翻了个白眼:「不愿意。」 少桓点点头,叹道:「好吧。」 茵茵瞪大眼睛:「就这样?你你你,所以你根本不是喜欢我,对我一见钟情?你你你……你跟齐宸泽一样,是为了……」 茵茵及时住了嘴。 少桓眼中笑意更浓:「哦……所以齐宸泽要的东西,当真在你手中?」 「怎么可能?」茵茵翻了个白眼,不耐烦说道,「时辰到了,我要去接祁晋贤了。」 少桓站起来,跟在她身后,走到门边又将她拉一把,抵在门上。 茵茵抿着唇,这男人好奇怪哦,特别喜欢壁咚? 「我说过,祁晋贤不适合你,你分明不喜欢他……算了,你要玩,便去玩玩吧。」 说完,他打开门,将茵茵推了出来。 茵茵愣怔半晌,很想回头跟他争辩,什么叫去玩玩?她是真的想要嫁给祁晋贤的好吗?这话说得,好像是男朋友包容有心出轨的女孩子一样。 好生气啊! 这么一耽搁,时辰已经不早了,茵茵忙下楼上了车,又去接流云,这才往南城门行去。 只候了许久,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少,但并不见祁晋贤的影子。 茵茵心中突突直跳,不是说今日回来吗?怎的这样久还不见踪影?会不会有事?三皇子动了手? 胡思乱想一番,更觉得心思烦乱。又因刚刚少桓的话,让她存着一口气,总想着要证明一下,祁晋贤绝对是值得托付之人。 她一抬眼,就看到流云靠在车壁,面色苍白,似乎很难受的模样。 「流云,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流云打起精神摇摇头:「不是,姑娘,奴婢那个……来了……」 茵茵恍然大悟,原来是来月事,难怪今早喊她出来的时候,她欲言又止,月事第一天,都是比较难受的,早知道就不带她出来的。 流云像是想到什么,打量茵茵一番,犹豫道:「对了姑娘,您的葵水,怎的还不曾来啊?」 茵茵苦笑一声,她在现代的时候,十三岁就来初潮,可到了这里,原主都年满十五了,还没有丝毫要来的动静。 偏偏也不知道是遗传如此,还是身体不好所致。她没亲娘,嫡母不亲,嬷嬷惯会躲懒。这样的事情,又不能跟祖父说,便也不能随意喊妇科大夫瞧,也是为难。 在古代,未来葵水,便算不得成人,哪怕已经及笄。茵茵也无可奈何,只能希望月事早点来。 流云瞧了瞧天色,午时都要过了,还等不到祁家公子,心中不太安稳,下了车找人询问。 「请问大哥,您从城外来,可曾看见祁家的车驾?」 那人摆摆手:「我们一道过来的,没听说有姓祁的。」 流云想一想又问:「就是浚州的祁家。」 那人颇有些好奇的打量流云,道:「小姑娘是跑错了吗?若从浚州过来,当是去西门等候,这里是南门,浚州来的人,怎么会走南门?」 流云傻眼了,车上的茵茵也傻眼了。难道早晨陈媛媛跟她说的是西门,她听错了,听成南门? 流云上了车,问道:「姑娘,六姑娘说的是西门?」 这一瞬间,茵茵也不大记得了,只说道:「那……我们先回府吧,若是我听错了,这个时辰,他肯定已经归家了。」 柱子忙又赶车回陈家。陈家在城东,离城南并不算近,来的时候时间充裕,倒是不急。现下茵茵有事,心中便格外急切些,仿佛这路程也格外长些。 到了家,门房见她回来,忙说道:「七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老太爷在正厅。」 祖父自从托口身子不好之后,是连房门都没出过,这会儿竟在正厅等她? 「家里有什么事儿吗?」 门房道:「祁家公子过来了……是六姑娘去接的。」 茵茵眼皮子一跳,陈媛媛去接祁晋贤?今早她不是说要出去,不能一道去接吗? 第36章 到了正厅,果真见祁晋贤立在下首,像是刚过来不太久的样子。祖父与父亲,都坐在上首,皆是端着一本正经的姿态。 茵茵行了礼,又与祁晋贤见礼。只抬眼的时候,发现祁晋贤低着头,面色极不自然,还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茵茵按捺住心中的好奇,明明七夕那日,他们单独相处半个时辰之久,早就不似初见时那样生疏,怎么今日…… 老太爷咳嗽一声,招呼茵茵到他跟前去,方道:「叫你放下所有的事情赶回来,原是我陈家的不是。」 祁晋贤忙道:「老太爷严重了,贤听闻此事,心中也是急不可耐,当得早日回洛城,将事情尘埃落定,方能解忧。」 陈劲松听半天都没听懂,不由得小声问父亲:「父亲,您急着将他喊回来做什么?」 老太爷瞥了他一眼,说道:「茵茵的婚姻大事,你不管,你媳妇也不管,只得我这个老人家出面了。趁着还能熬一熬,早些定下来,也能早些安心。」 婚姻大事,原本应是两家长辈做主,偏生祁晋贤母亲不顶事,需得他亲自操持。而老太爷铁了心,非要茵茵待在一边听着。 陈劲松不敢违逆父亲,只讪笑道:「父亲身子……也不差,何须这般火急火燎。再说了,婷儿媛媛虽然定了,宫里的消息还没来,不用……」 老太爷冷哼一声:「等宫里下定?我的茵茵早就被当做滕抬入宫中去了。」 被当着晚辈的面直斥,而且还是祁家晚辈,实在是没脸极了。陈劲松面皮黑了黑,到底不敢反驳,心中琢磨着父亲的意思。 老太爷也不理会,只继续对祁晋贤说道:「你一路风尘仆仆,今日又将我孙女送回,着实辛苦,原本也不该这样急切,但老夫年迈,总担心夜长梦多,你……可有想个章法?」 茵茵一愣,送孙女回府?哪个孙女?陈媛媛吗? 那祁晋贤不晓得是不是舟车劳顿太过,竟只晓得站在底下发呆,常伯见状不对,忙咳嗽两声,他方回过神。 他抬眼迅速看了看茵茵,眼里带着愧疚与心疼,即刻低下头,沉吟片刻方道:「陈老太爷,贤一路已经想好了,自是越快越好,贤之祖母身子不好,也等不得了,贤不得不厚着脸皮上门,求老太爷与二老爷,将茵茵许配给贤……」 老太爷听他主动寻出借口,便也松了口气。虽说他也是这么想的,但的若主动开口,让人家说自家祖母快不行了,也显得不近人情。 祁晋贤继续说道:「但陈家毕竟是簪缨世家,即便匆忙,也万不可从简,贤回去便让我母亲安排。老太爷,贤来洛城时日不算久,认得的人也多,先前与户部侍郎严大人提过……」 清平伯严家,原本与姜家交好,姜家势弱后,便也沉寂下来。但到底算是高门显贵,严家女眷做媒人,也算极为得脸。 老太爷不由得点点头,祁晋贤这孩子办事,果真叫人放心。今日似乎有些恍惚,想是一路风尘,疲累所致。 陈劲松后知后觉,腾的站起来,不可思议的问道:「父亲您是说,三皇子无故将媛媛换成婷儿,是因婷儿答允带上茵茵做妾!」 老太爷压根不想理会这个儿子,只呷了口茶,对常伯说道:「你送送祁家公子出去……顺道将茵茵送回院子。」 常伯自然不可能真的去内院送茵茵,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想给两个孩子一些独处的机会。 茵茵红着脸,跟着常伯往外走。 陈劲松依旧愤怒不已:「千防万防,没想到家里出了这样的纰漏,若传出去,我们陈家的脸,岂不是丢尽了?」 茵茵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只勾了勾唇,若陈颖婷有本事将事情盖得严严实实的,倒也行,怕只怕这事压根盖不下去。 盖不下去也得盖,她陈茵茵的名声没人在意,三皇子的名声可开不得玩笑。若当真流出去,陈颖婷那侧妃也不消做了,陈家也就等着当眼中钉吧。 走到园子里,常伯说道:「哎呦,姑娘,祁少爷,奴这不争气的身子,肚子有些不舒服,还请姑娘与少爷在这里稍后片刻,奴去去就来。」 冠冕堂皇的走开,当然是为了给祁晋贤与茵茵方便。 茵茵低着头,许久也没等到祁晋贤开口,只咬咬牙,主动开口说道:「祁家哥哥一路可好?」 祁晋贤「嗯」了声,嗫嚅道:「七妹妹……是我不好……我……」 书信里,他已经道过好多回歉,说他不该这个时候离开,不能更快的保护她。 「不怪祁家哥哥,本来……也没有这样早的。」 祁晋贤小声说道:「只是要委屈妹妹了……」 茵茵冲他一笑:「茵茵并不委屈。」 二人又沉默下来,都不知道说什么。就在茵茵想主动问他,那个瓷娃娃,什么时候送给她的时候,他倒是开口了。 祁晋贤拿出一只银手镯,成色只是普通,但上头交叉盘着一只兔子,娇憨可爱,倒是格外新奇。 他犹豫着将镯子递给她,说道:「这是我在浚州看见的……上回见你选的荷花灯上画着一只兔子,我想,你肯定喜欢这……」 茵茵满心欢喜的接过去,捧在手中看了又看,只是,那兔子肚皮旁边,不晓得是处理得不大好,还是怎么样,并不是鼓鼓的圆弧样,而是一条直线,仿佛被切掉一块的样子。 她看过,也没在意,只高兴着说:「谢谢祁家哥哥……我很喜欢。」 又等了许久,她抬眼一看,见祁晋贤满眼焦灼,一直看着常伯离去的方向,仿佛很不想与她多待一般。 茵茵心中总是不安,想了又想,还是解释:「祁家哥哥,其实今日我本想出门接你。但……许是一早太迷糊,竟然听错了,跑到南城门等了一上午,这才错过。」 第37章 本以为解释后,祁晋贤要么释怀,要么并不在意,没想到他竟面色苍白,眼中又是惊慌又是难受,也顾不得等常伯,只拱手行礼。 「起妹妹,贤许是途中没休息好,身子实在有些不适……贤先行告辞,还望七妹妹谅解。」 话一说完,他便魂不守舍往门外奔去。倒是茵茵莫名其妙了半晌,难道真的是太累了? 回到浮曲院,陈媛媛候在院子里,见了茵茵立刻皱眉上前,一把拉住她问道:「我不是一早与你说了,祁家哥哥今日回洛城,让你去西城门等吗?」 茵茵有些晕晕的,原本还有一丝疑惑,这会儿也没了。果真是她自己听错了。 「我……听成南城门了。」 只陈媛媛「哦」了声,并没继续说下去。 茵茵犹豫着问道:「今日你与祁家哥哥一道回来的?」 陈媛媛忙分辩:「你可不要误会,我有个小姐妹姓陶,搬到城西,她有事寻我,我今日便是去看她的。回来的时候想着时辰尚早,便去西城门找你,才晓得你根本就没去。」 茵茵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还等了那样久……」 陈媛媛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啊你,估摸着那时候还在梦里呢,早知道就与流云说,她肯定比你清醒。」 她亲亲热热的挽着茵茵一道进去,又道:「而且今日倒是多亏了你的祁家哥哥,路上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小子,将我车驾撞到,险些出事呢。」 茵茵大吃一惊,忙关切的问道:「你无事吧?」 陈媛媛笑道:「没事,我不过受了惊,还好祁家哥哥扶了一把。」 茵茵心中有些奇怪,这个原女主不是善茬。只她坦荡荡,还将事情摊开来说,却也不像是有异。 二人说了会子话,陈媛媛打趣的捅了捅她:「怎么样?今日祖父与父亲,是如何说的?」 茵茵将父亲的反应说了一通。 她冷笑一声:「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话,听到陈颖婷得不到好,我就高兴。你等着吧,今晚正房肯定要闹腾一场,哼,爹爹性子也不是个温和的,明日咱们那位母亲,可要见不得人了呢!」 茵茵抬眼看她,心道莫非遇到一场祸事,让着原女主想通了,连心机都不耍,变得坦荡起来? 陈媛媛又暧昧笑一笑:「那……有没有说你与祁家哥哥的亲事?」 茵茵心中咯噔一下,这次算是陈媛媛帮了她的忙,不然祁晋贤这会儿定还回不来呢。她迟疑片刻,到底没说实话,只红了脸嗔她一眼:「这样的事情,怎会当着我的面说,姐姐真是的。」 陈媛媛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很快便掩饰过去,又拉着茵茵东扯西扯一大堆。 等她走了,茵茵方觉松了口气,回忆今日总总,总觉得哪里都有些不对。 这时流云悄摸摸走进来,小声说道:「姑娘,糟糕了,锦云书行这一回,选了别人的书稿。新来了个什么垂文先生,写的戏文了得,据说这一期,卖得甚好呢。而且好多人纷纷纭纭,说垂文先生比庚戌先生厉害多了。」 茵茵「唔」了声,点点头没在意。 「今天陈媛媛与平日比似乎不一样啊。」 「奴婢今天都没见着六姑娘呢!」流云摆摆头,「姑娘,奴婢在与您说书行的事情,您若是再不写,那垂文先生肯定是要将您替代了……」 茵茵耸耸肩:「可是我没心情,写不下去。写戏文这东西,要看心情和手感的,我心静不下来,当然写不出来了。」 「可是……」流云撒眼许久,小声问道:「您不是说断更死全家吗?这您不写,咱们家会不会……」 茵茵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又道:「怎么尽瞎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流云委委屈屈,心道这话可是您以前说的。她不敢直说,便又劝:「奴婢是怕,等您又心情写得时候,洛城书坛,就没有您的一席之地了啊!」 茵茵摆摆手:「你放心,这种事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常言道花无百日红,没了就没了呗。反正,祖父给我存的嫁妆,够我将来去祁家生活了。」 流云鼓着嘴往外走,边走边嘟囔:「奴婢觉得,您就是懒,以前生怕自个儿没几个嫁妆,现在有嫁妆了,就万事不操心了。哼,果真是没压力就没动力……」 二等丫鬟银心走上来,好奇的问道:「流云姐姐在说什么呐?」 流云摆手道:「无事,你找姑娘?」 银心轻抿嘴唇,探过头小声道:「听说咱们老爷将五姑娘禁足了……」 流云撇撇嘴,这算什么好消息。 银心又道:「而且,老爷对外放了风声,说是五姑娘病重……」 流云眉头蹙了蹙,这个节骨眼穿出病重?要知道过些时日,宫里就会下定,二老爷是什么意思? 第二日,果真如陈媛媛所说,何氏托口说是病了,免了晨昏定省,可偏偏因陈颖婷的病,邹家三夫人上门递了拜帖。 要说这邹家,也是四家之一,一样有女入宫,不如何家女得宠,却攀上了薛贵妃,邹家俨然成了薛家传声筒。如今邹家女眷与洛城各家来往都密切,懂事的只消看看她们的动作,便晓得三皇子与薛家的意思了。 邹家这回,面上是来看望即将成为三皇子侧妃的陈颖婷,实际自然是来打探消息的。三皇子侧妃可是家家都想要的,空出她一个,也不愁寻不到合适的。 只是陈家不愿意嫁,难道是想要投靠别家?除了太子,便是章家了。 何氏不能让人误会,不得不打起精神,脸上擦了厚厚的粉,也盖不住肿着的眼睛和脸,倒叫邹三夫人吓了一跳。 茵茵跟着见了几位邹家姐妹,带她们去花厅玩。不过一问三不知,那几个小姐自觉无趣,便也没旁敲侧击打听了。 第38章 不知何氏用了什么功夫,邹三夫人满面喜色走了,还破天荒的给茵茵一个笑脸,将茵茵吓得不轻。 后头便是平淡无奇的日子,又过了几日,严家夫人喜气洋洋上了门,说是要做主一桩好亲事,将那祁晋贤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又将陈家七姑娘好一通夸赞,直说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过陈劲松发过火,这次压根不让何淼淼出面,只说她为了照顾女儿,自己也病倒了,茵茵的事情,全权交给大嫂处理了。 大伯母余氏是个闷不吭声的性子,人家说她就听,依着言语没多久便应了。严夫人便欢欢喜喜道了谢,约定好九月初六祁家上门换庚帖,才高高兴兴的离去。 亲事有了着落,茵茵心中也松快下来,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少桓那日的言语,总时不时要浮上心间绕一绕,叫她忐忑不安,叫她心虚心慌。 若他当真想娶她,总不会这样无动于衷吧—— 茵茵这么想着,心跳得更快了,她不想亲事出任何变故。可似乎总有一丝另外的期望,连她自己都不大能觉察出来的期望。 不能出门,可他那样神通广大,想要找她或者带话,总会有法子的。 茵茵坐在廊下,对着一地落叶发呆。 流云捧了水晶虾仁包过来,喊小丫鬟:「瞧不见落叶集了这么多吗?还不快扫了!」 小丫鬟手脚不麻利,唯唯诺诺的拿着比她还高的大扫把去扫。 银心端着一盅汤过来,皱眉看着流云说道:「流云姐姐,姑娘都在说亲了,你还见天儿买吃食,回头吃胖了不好看!」 流云也不在意,打开食盒:「姑娘快,趁热吃……」 茵茵伸手取了一个,也不大吃得下,只问道:「银心,你那是什么汤?」 银心答道:「奴婢见姑娘这阵子心神不宁,就去大厨房想弄碗宁神汤。正好遇见六姑娘院里的冬霜姐姐,说是中午便定了牛乳和汤,但这会儿只取了牛乳,汤没取。冬霜姐姐说六姑娘不肯吃,转手送给奴婢了。这是乳鸽汤,甚补,奴婢……」 话音未落,流云火急火燎将包子放下,劈手躲过汤,怒道:「你这丫头咋回事,我总与你说,姑娘要啥自己弄就成,干啥巴巴的要人家东西?」 银心傻眼了,也不敢做声,只有些气鼓鼓的。 茵茵见她二人扯皮,不由得笑起来,安抚道:「无事,六姐姐寻常爱给我送这些。冬霜说六姐姐不吃东西?」 流云舀了口汤喝了喝,没觉出不对,只心下还是不放心,转身挥手让扫落叶的丫鬟过来,将汤送给她。那小丫鬟千恩万谢,领着汤走了。 银心见茵茵无奈的摇摇头,也不去管流云。便道:「奴婢与冬霜一道回来的,她一路跟奴婢抱怨,说六姑娘不肯出门,也不想吃东西,总是丫鬟们劝着,汤姨娘闹着,才肯进一进……还不知宫里何日下定,但总归快了,六姑娘也……着实可怜呐。」 茵茵沉吟:「好似……确实好多天不曾见六姐姐出院子了……」 她疑惑不解,之前分明是想开了的模样,怎么突然又想不开了?再者,那四皇子未必就是外人说的那样残暴啊。 流云回头听她们说话,忙坐在茵茵旁边说道:「姑娘,您可得小心些,今日初五了,明日就是祁家上门定亲的日子,旁的事情,您一概别管。」 茵茵点点头:「我知道,就是总觉得不简单。算了,我回房休息会,若有人来,便说我今日不舒坦……」 话音刚落,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走过来说道:「七姑娘……二老爷让您过去知念阁一趟,六姑娘上吊了……」 知念阁此刻已是乱成一团,人仰马翻。陈媛媛躺在床上,面色白的几近透明,仿佛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旁边丫鬟婆子跪了一地,也哭了一地。 汤姨娘见茵茵进来,急忙扑上去喊道:「七姑娘,七姑娘,上回六姑娘寻死,便是你救的她……你快去……快去劝劝她吧,如今……也只有你能救她了。」 茵茵往里走了两步,秋雨许是想让出位置,往后退了退,撞在案子上。案上放着的一对搪瓷娃娃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搪瓷娃娃看着并非名家所筑,不过看着精巧无比,连二人的面上羞涩的表情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其中的女娃貌美绝伦,茵茵无端端便觉得,那似乎更像她一些。 这时床上的陈媛媛「嘤咛」一声,茵茵忙上前,关切的问道:「六姐姐,你如何了?」 陈媛媛半睁眼,未语泪先流,伸手握住茵茵的手:「茵茵……我不想活了,你们何必还……」 她这一动作,衣裳褪到手肘,前臂大片的雪白露出来,上头一枚银镯子晃啊晃,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茵茵却愣住了,那银镯子上,正有一只可爱的小兔子,且小兔肚子边缘平整,与祁家哥哥送她的一模一样。若没弄错,两只镯子放在一处,可以拼完整,是一对小兔缱绻缠绵的模样。 她赫然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陈媛媛本半勾着头,被她这样一推,又跌回床上。 汤姨娘惊呼一声,喊道:「媛媛,媛媛,你怎么样了?」 陈劲松亦是不满的看向茵茵:「你做什么?你姐姐都这样了,你不安慰她,怎还推她?」 汤姨娘回过头,对着茵茵磕头不止:「七姑娘,如今只有您能救媛媛了,你们自幼一起长大,媛媛她待您……她……」 茵茵听懂她的话,她不是说自己能劝陈媛媛,而是说祁晋贤与陈媛媛早就有情,是要她主动退出。 那手镯,那瓷娃娃,无不在宣告,祁晋贤爱上陈媛媛了,将这原本是送给她的东西,送给了陈媛媛。 茵茵勾唇笑起来,好你个陈媛媛,还真以为你转了性子,还以为你的沉默,是在想法子对付陈颖婷。原来,根本是为了对付我,难道我就该让你随意欺负的吗? 第39章 茵茵走到桌前坐了,对陈劲松说道:「爹爹,您坐啊。」 陈劲松心内一股火起,这阵子,家中也太不太平了吧。可若陈媛媛真的自尽,四皇子那样的人,哪里会管律法人伦,只怕哪天全家小命就保不住了。 他遏止心中怒气,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茵茵撇撇嘴:「放心,六姐姐若是想死,只会半夜三更偷偷寻死,绝不会劳师动众,叫所有人都晓得她要死。」 「你……」 陈劲松拍案而起:「你简直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这家里,你姐姐可算是对你最好的,你竟然这样对她。」 茵茵讥讽笑了笑:「原来爹爹也知道,六姐姐对我,可比爹爹对我好多了。」 陈媛媛见状,忙开口说道:「爹爹……茵茵还小,不懂事……是女儿,女儿叫你们操心了……」 陈劲松心中一软,忙说道:「媛媛,爹爹知道你心慌难受,可是……可是你毕竟是陈家女儿,爹爹养你这样大,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咱们全家……」 茵茵看着陈媛媛眼中的绝望,不由得嘴角上扬,是压也压不下去,简直想要拍掌给爹爹叫好了。要说陈媛媛刚刚可能只是闹腾,被陈劲松这么一劝,恐怕真是起了想死的心了。 这个自私的爹,她是早看透了,只不明白,陈媛媛死过一次,还看不透? 今日分明是冲着她来的,难不成,就是给她看看那对瓷娃娃以及手镯?不合常理啊,就算她肯,陈媛媛被四皇子看中,也不能说换就换的啊。 茵茵眼珠子转了转,陈媛媛不是个心软的,她绝不可能为了陈家着想。说不准,她是想要孤注一掷——但孤注一掷,需要有男人配合,即便祁晋贤与她看对眼,也应当不会拿整个祁家做赌注的啊。 汤姨娘跪下说道:「老爷,媛媛她并非是因为要嫁四皇子……实在是为了七姑娘才……」 茵茵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呵呵,果真是冲着她来的。只不晓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劲松不敢置信的看了看陈媛媛,又看了看茵茵,回头在桌前坐了。茵茵端起茶壶倒了水,递给陈劲松,陈劲松沉默片刻,伸手接了过来。 只这一幕落在陈媛媛眼里,却不甚高兴。她为了这一出戏这样狼狈,可茵茵,好似气定神闲,好似全然不受影响一般。 秋雨跪下说道:「老爷,是今晨婆子们外出,听到外头流言纷纷,回来嚼舌根,不小心被奴婢听到……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回来学舌,说与姑娘听的,奴婢实在没想到,姑娘为了七姑娘,会做这样的傻事……」 秋雨抬眼觑了觑茵茵,见她毫无动静,仿佛自己所说的七姑娘,压根不是她一样。 茵茵只觉好笑,这么说来,好似陈媛媛对她多么好一般——若是不知她与祁晋贤的关系,何必做这一出。若是认定她与祁晋贤早已两情缱绻,又怎会弄这么一出? 陈劲松问道:「什么流言?」 秋雨支支吾吾,咬牙说道:「是……是上回祁家公子回洛城那次,当天遇着乱民,扰了姑娘车驾,姑娘跌下来的时候,是祁家公子救的她……二人……二人……」 「当日姑娘不许奴婢们乱说,说祁家公子是七姑娘心仪之人,姑娘也是被皇家定下的……可没想到,这几日不知是哪里传出的风声,将那日的事情绘声绘色,传得大街小巷都是,老爷……」 茵茵恍然大悟,那日她就觉得,祁晋贤表现得太过奇怪,还以为是疲累所致,原是有这么一段。虽说后来陈媛媛主动说起,却是坦荡如砥,只字不提具体发生的事情,倒叫她并不曾过多怀疑。 不过这手镯与瓷娃娃在陈媛媛手中,依着祁晋贤那性子,想来不是为了感情主动相送,却不知是如何被陈媛媛骗的。 陈劲松却是大惊失色,站起来踉跄两步,一叠声问道:「如今是什么情况?这流言蜚语,还有没有?若煜王府得知此事,岂不是……岂不是……」 茵茵心中不屑,这还是亲爹呢,两个闺女之间的矛盾,他毫不在意,只顾着担心煜王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波及到陈家。 她站起来,走到床边,将手中的银镯子取下来,递给陈媛媛说道:「喏,给你。」 陈媛媛一滞,没有伸手接过,只说道:「茵茵,姐姐知道……姐姐知道是姐姐不好,原本他不过是为了救我,我们……茵茵,你别这样,生气就直说,我当真不愿意破坏你们的感情,我宁愿去死,也不愿看你过得不好的。」 茵茵冷哼一声:「若是如此,祁晋贤送你镯子且不论,你偏要戴在手上让我瞧见,是为什么?」 陈媛媛忙道:「茵茵,你别误会,我真的不知道,原来这镯子是一对的,也不晓得,原来祁哥哥他会将这镯子送给我们一人一只……我戴着,我戴着不过是……」 茵茵不耐烦听她说,转身预备走,忽儿一笑道:「对了六姐姐,你案上那对瓷娃娃,真是玉雪可爱呢!」 陈媛媛牙关紧咬,茵茵一向胆小害怕,她以为茵茵看到了也只会难受,只会独自回院子伤心。万不曾想今日茵茵受了刺激,竟然转了性子,这般咄咄逼人。 只希望祁晋贤是个有担当的, 她眼珠子一转,说道:「茵茵,那瓷娃娃不是我的,是……是祁家哥哥送给你的,我还不曾拿过去给你。」 茵茵「哦」了一声,「原是如此,倒没想到六姐姐与祁晋贤走得这样近……」 陈媛媛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 秋雨乖觉,跪地磕头道:「七姑娘不要怪我们姑娘了,不关我们姑娘的事情,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奴婢见不得我们姑娘日日自苦,还要在老爷姨娘,还有七姑娘面前装作若无其事,这才主动去寻祁少爷的……」 茵茵冷冷的看着秋雨,说道:「那确实是你的错,全家都知道祁家与我们陈家要结亲,严家夫人上门做的媒,这个脸子丢起来,倒不晓得要丢几家人的。」 第40章 陈劲松听到这里,方觉出不对,陈媛媛是故意的!他勃然大怒:「陈媛媛,没想到你也是这般……这般!我跟你说,你在宫里是定下的,四皇子早知道你这么号人,给我收起那些小心思,否则我怎么对你姐姐的,一样可以这么对你!」 陈媛媛眼泪哗哗往下流,虽然平素爹爹总叫她让着陈颖婷,但从来都是好言好语,哪里像今日这样疾言厉色。 再者爹爹生了陈颖婷的气,不仅仅是禁足,将她身边的丫鬟嬷嬷全都给换了,还要她抄经祈福。若非三皇子,恐早将她送到庄子上去了。 陈劲松甩甩袖子,顾不上哭诉的妾室以及陈媛媛,心想着要赶紧将外面的留言压下去。便急匆匆出去了。 只他才走到院子,随从正往院里赶,因奔得太快,二人一下子撞到一处。 陈劲松回头看了眼屋里,也瞧不见里头的人,只重重的叹了口气,挥挥手带着随从走了。 茵茵抬眸,正瞧见陈媛媛看着外面,想必已经听到动静了,脸上都带着欣喜与欢喜。 是欢喜祁家哥哥,变成她的了吧。 茵茵心中有些堵,原以为祁晋贤那样的男人责任心重,绝不会轻易变心。到头来,一壁高估了祁晋贤,一壁低估了陈媛媛。 只是她不懂,陈媛媛真的甘心嫁给祁晋贤,一辈子被陈颖婷压一头? 那四皇子煜王当真那么可怕,叫她第一世自尽身亡,现下又宁可嫁给她从前绝对瞧不上的低门小户? 茵茵伸手将那对瓷娃娃取过,不等秋雨阻拦便道:「既然是祁家哥哥送我的,我带走了。」 她转身出了门,秋雨气得直叫:「姑娘您看,七姑娘太过分了。」 陈媛媛躺在床上,摇摇头:「就让她拿去吧,也算一点念想,好歹是我妹妹,总不能……什么都不留给她。」 汤姨娘示意冬霜将其他人带出去,这才走到陈媛媛身边问道:「媛媛,老太爷最疼宠陈茵茵了,她当真肯为了你,主动去煜王府退亲?」 陈媛媛轻轻一笑,即便心中有计较,这笑容也是不可方物的温柔。 「娘大可放心,陈茵茵在祖父心中的分量再重,重不过整个陈家。如今我是赔上了名声,他不去退亲,四皇子若是不管不顾,可是连皇上都没法子的。」 汤姨娘轻轻叹了口气:「洛城第一美人的名声虽好,却也给你带了无尽的烦恼啊。」 秋雨犹豫片刻,问道:「姑娘,万一……万一祁家郎君不是来替您说话的呢?」 汤姨娘不甚满意的瞪了她一眼:「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他还是冲着茵茵而来的?」 陈媛媛不在意的摆摆手:「茵茵长得好看,性子又软,祁晋贤不舍她也是正常。」 汤姨娘一把握住她的手:「媛媛,就茵茵那么个胆小如鼠,上不得台面的模样,怎可能跟你相比?」 陈媛媛面上有一丝恨毒,很快便恢复原样,只说道:「胆小如鼠?你看她今日,可有丝毫胆小如鼠的模样?」 汤姨娘一愣:「你是说,她从前都是装的?」 陈媛媛取过还扔在床上的,茵茵扔过来的另一只银手镯,将它戴在手上,咔嚓一声,与她原本戴着的那只合为一只。 「不管她是装的,还是兔子急了要咬人,都不要紧。我反倒很开心,她越是这样,代表越在意。凭什么她那样低贱的身份,可以得到一个喜欢的人,安稳一生。而我却要嫁入那吃人的王府,连命都不晓得有没有……」 她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气:「你们放心吧,不管祁晋贤是怎么想的,陈茵茵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今日我所做这一出,为的就是叫她认清现实。她与祁晋贤,再无可能了。」 秋雨疑惑道:「姑娘怎知如此?可七姑娘一向软弱,若老太爷执意让祁家郎君娶她,想来她也……」 「她不会的,」陈媛媛撑着手,眼里竟然流出一丝艳羡,「若是从前的我,也不会。可我……我知道活着有多不容易。」 她没头没脑的话,叫汤姨娘慌了神,忙扶她躺好,继续说道:「傻媛媛,活着当然不容易了,可是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不过媛媛,那祁家实在是低门浅户,比之三皇子可要差远了,你……」 「宫里点了我做煜王妃,三皇子那人最是爱惜羽毛,即便陈颖婷没了,他也绝不会闹出与兄弟争女人的事情来。」 汤姨娘惋惜道:「到叫陈颖婷那贱人得了好,往后我的媛媛,要一辈子被她压着了……」 陈媛媛挑挑眉:「谁知道将来的事?」 她侧过身朝里睡觉,心中却有些雀跃,本来她也是怄的。可她前阵子做了个梦,梦到前世的后来。齐宸泽当了皇上,却只拿陈颖婷做踏脚石罢了,不过年余,陈颖婷就香消玉殒,而后位最终人选,正是如今的三皇子正妃,那位薛家旁支女儿。 既然三皇子早已心有所属,她还不早早断了念想,免得费尽心思登上高位,却做了旁人的踏脚石? 却说茵茵回了浮曲院,兜自盯着那对瓷娃娃发呆。看到的时候,她开始是惊讶,再是难受,最后才冷静下来。 祁晋贤那人绝非见色忘义之人,他身上背负的责任太多,偏偏这样一个人,会在定亲之前背叛她。 是背叛吗?算背叛吗? 茵茵的眼泪不争气的漫出来。穿越过来两年多,她数次流泪,不过是为了多得一点怜惜。今日身旁无人,却是当真心灰意冷,无比绝望。 那一眼望得到头的安稳日子,就这样烟消云散。怨陈媛媛吗?好似也不怎么怨。 头一回生出的孤寂感,叫她着实难捱。 流云敲敲门,也不管她应没应,跑进来喊道:「姑娘……」 待看她一脸泪痕,立刻慌了神:「姑娘,您……」 第41章 茵茵抹了把泪,也不解释,只问道:「什么事?」 流云说道:「老爷与……与祁公子在……在老太爷院门口跪着……」 茵茵一下子站起来,怒道:「在祖父那儿做什么?他们不晓得祖父身子不好吗?」 流云支支吾吾半晌,才道:「他们请老太爷出面……去煜王府……退亲……」 严格说不算是退亲,因为宫里只是点了陈媛媛,尚未下定。可是既然宫里定下来了,自不能再行私自定亲,陈媛媛这是赔上自己的名声,也不肯嫁给煜王了。 茵茵有瞬间走神,对这个煜王四皇子非常好奇,旋即又回过神来。回头将两个瓷娃娃包起来,揣在怀中,往祖父的院子赶去。 陈劲松与祁晋贤并排跪在院子里,因不是院外,没那样多的下人,陈劲松这脸子,丢得不算大。 茵茵目不斜视,匆匆从他们身边绕过,走到正门,许是祖父生了气,正门关闭,门口的两个老仆,都是与祖父一般年岁,头发花白的老人。此刻闭着眼,万事都不与他们相关的模样。 茵茵顿了顿,示意流云别跟着,这才上前与那两位老仆说话。没一会儿,门开了,茵茵闪身进去。 陈劲松半抬着头,瞧着女儿轻巧的模样,心中没来由的堵住了。他原是行二,比之兄长三弟并没有出挑之处,父亲自幼忙碌,并不曾得空教养他们,故而也没有偏爱之说。 而论官职,长兄乃从五品,可他不过七品,在世家之中,实乃算极低的。可惜父亲不愿在朝中走动,他学识不够,只能堪堪这么掉着。 若说行二的他,为何是陈家最打眼的,概因长兄无嫡子,仅仅一个庶子,而他却有两嫡一庶。 这是外人看着的,在父亲面前却根本不算什么,直到两年前茵茵无意中入了父亲的眼。也是那时起,陈家二房是真的成了家中之主。 他从前不承认茵茵有用,毕竟是他最看不上的女儿,可今日,却不得不认。父亲竟宁愿看着陈家出事,也要维护他喜爱的茵茵。 陈劲松抬眼看了看一旁身板挺直的祁晋贤,颇有些恼怒,都是这厮,好端端的亲事,怎的……若是他不闹腾,即便那日与媛媛肌肤相亲之事闹大了,他也有法子——大不了,将媛媛送进家庙,只要能消了煜王府的火气就成。 可这祁晋贤,非要负什么劳什子责任,要毁诺转娶陈媛媛,还说要去煜王府门口负荆请罪。 茵茵没空想外面二人的想法,只进了屋,见屋内暗沉无光,心中不由得一慌。祖父为了他的事,借口病重不出,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借口,而是当真有恙。 常伯走过来躬身道:「七姑娘,老太爷被气狠了,已经靠在躺椅上许久,奴着实担心……」 话音刚落,老太爷咳嗽一声:「茵茵来了?」 茵茵鼻子一酸,急忙跑到祖父跟前,喊了声:「祖父——」 她跪下,趴在祖父膝上。 老太爷爱怜抚了抚她的长发,说道:「茵茵长大了,祖父原想着入土之前,能看着你安稳出嫁,没曾想竟是不行……」 茵茵蹭了蹭,说道:「祖父若再胡说,茵茵便谁也不嫁,剃了发做姑子去。」 老太爷知她并非真心,只轻呵一声:「我可舍不得叫明珠暗投。茵茵啊,那小子无诺,竟要弃你,我怎能如他所愿,咳咳……」 一激动,又是咳嗽不已,茵茵忙与他抚背顺气,端茶倒水,总算是止了咳嗽声。 茵茵正色道:「祖父,爹爹所求,祖父当真不应?」 老太爷浑浊的眼神看了看她,轻笑一声:「自是不可不应,煜王品性不端是一回事,媛媛点做王妃既成事实,只有皇家毁诺,断没有我们讨价还价的余地。如今媛媛失了名声,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得不去求一求……可是茵茵,祁晋贤这厮竟如此小觑我陈家,朝秦暮楚,伤我茵茵,我如何能忍?」 茵茵眼圈一红,摇头说道:「祖父莫要再说,祖父,原本我们也不曾定下,他不算是毁诺。既然她与姐姐两情相悦,与人方便也无妨。」 她再次跪下,昂头看着祖父,一字一句道:「茵茵此生哪怕是不嫁,也不愿祖父为此伤神分毫。」 老太爷看着她,良久方点点头,无声的叹了口气,对常伯道:「叫那不孝子与祁家宵小进来。」 常伯见他面色不虞,也不敢多言,只将门打开来,让二老爷与祁家郎君进来。 陈劲松略略松了口气,茵茵再不好,也还算听话,晓得主动说服父亲。只是才到里间,就听父亲一声怒斥:「跪下。」 陈劲松与祁晋贤同时一惊,立刻跪倒在地,不敢言语。 这样子倒很有些滑稽,做父亲的跪在地上,做女儿的却在上首祖父身边陪着。常伯原本也在,可他及时的躲开去,留下茵茵扶着祖父,是想走也不好走。 茵茵索性坦荡的站着,只侧过身表示自己并非故意。 老太爷没理会他们的心思,对祁晋贤说道:「祁家公子此来时辰太久,也该回府了,阿常,你送一送……」 常伯拉长了脸儿走到祁晋贤跟前,语气不见半分恭敬:「公子,请吧。」 祁晋贤身子一颤,却不肯走,只求助的看着一旁的陈劲松。但陈劲松哪里敢理他,他不甘心,又鼓起勇气看向茵茵。 茵茵余光感受到他的目光,心中有些莫名其妙,你来为了你的新情人请命,看老娘干嘛?老娘算来算去,顶多算你的前女友。合着你自己劈腿了,还想着前女友帮你说好话? 祁晋贤见茵茵不看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今日的冲动,又想着今日秋雨托人带的信,媛媛那样温柔良善之人,竟为了他与茵茵而不想活,他又岂能那般没有担当? 犹豫片刻,他鼓起勇气开口说道:「陈老太爷,此事是贤之过,贤……」 第42章 老太爷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了,这次你也非故意,原本只是好心救了媛媛,剩下的我陈家自会处理。」 他语气淡漠疏离,叫祁晋贤心中更没底。 老太爷像是想起什么,又道:「不过明日,也不用喊你母亲过来下定了,出了这样的事情,自不好再行结亲。」 祁晋贤仿佛受了打击,忙俯身说道:「老太爷,此事是贤之过,当时情急之下出手相救,不曾想,竟将事情弄成这样……只是如今……如今……」 老太爷听他支支吾吾,心中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但陈家为洛城世家,陈家女儿人品贵重,又岂是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 当下,老太爷只轻轻一笑:「如若是这样,倒也能理解,茵茵,他也非故意,你可能谅解?」 茵茵错愕,祖父这是啥情况,还指望把她嫁给祁晋贤? 祁晋贤大惊失色,忙用力磕头说道:「陈老太爷,非是贤贪心不足,实乃……实乃贤与七妹妹到底并未曾下定,但媛媛她名声已毁,贤……」 茵茵黑了脸,一个七妹妹,一个媛媛,这祁晋贤果真是好啊,移情别恋也就罢了,才多少日子,就跟陈媛媛关系好成这样?又不免唏嘘,这个祁晋贤,原本看来只是心气高那么一点,原来竟是个蠢的,被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老太爷冷哼一声:「陈家与祁家的亲事,只要稍有讲究的人家都知道了,媛媛被名声所累,茵茵就不是如此吗?」 祁晋贤一愣,抬眼看着茵茵,有些仿徨,不知如何是好。 老太爷说道:「若茵茵答允,两家亲事便照旧。至于四皇子那边,到底是我们陈家理亏。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一动,尽早去煜王府上请罪。劲松,这事你与我一道去,事情了解了,就将媛媛送回老家家庙吧。」 陈劲松见父亲松了口,大喜过望,忙应道:「儿子明白,儿子等会儿便准备准备。」 祁晋贤焦急道:「不可啊老太爷,这样的话,六妹妹岂不是一生都毁了?老太爷,她本就艰难,已然不能活了,这不是要将她逼上绝路吗?」 老太爷冷笑一声:「那么你以为当如何?莫非你觉得应当将与你家的亲事,换成媛媛的?」 祁晋贤咬牙道:「若老太爷不嫌弃,祁家在俊山有一姻亲赵家,也算得上大户人家,家境殷实,贤那表弟亦是……」 这是要替茵茵做媒的意思。 「行了!」老太爷闭上眼,「你原也是大好男儿,怎做起媒人的活计?」 祁晋贤红了脸,不敢再作声。 老太爷摆摆手:「送客。」 祁晋贤还要说,陈劲松已经麻溜的爬起来拉他一把:「好了,你且先回去吧,现下还不知煜王府是什么态度呢。」 祁晋贤恍恍惚惚,还记得行礼,这才浑浑噩噩往外走,整个人仿佛脱了一层皮一样。 茵茵眉眼微动,对祖父说道:「祖父,我……我去送送他?」 老太爷看她怀中抱着的物件,心中了然,叹了口气点点头。 茵茵追出去,见陈劲松正低声安慰着祁晋贤,还拍拍他的肩。 等陈劲松走后,茵茵方喊了声:「祁公子。」 祁晋贤一愣,回头见是茵茵,忙见了礼退到一旁。 茵茵回想从前见他,总是意气风发,不卑不亢,哪怕前次因他风尘仆仆有些萎靡,也未见今日这般颓势。堪堪过了十日,竟叫他如此精神不足,这陈媛媛也不知在其中做了多少功夫,搅得他如此。 虽觉他是自作自受,到底还有些许唏嘘。茵茵将怀中包裹的那一对瓷娃娃递给他,说道:「今日六姐姐出了事,我才知你托她将瓷娃娃送我……现下不需要了,你拿回去吧。」 祁晋贤一愣,下意识问道:「她今日才给你?」 茵茵点点头。 祁晋贤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等稳住心神,方道:「七妹妹,她本就软弱,接二连三出了这样的变故,才会想不开。七妹妹,你与她感情好,若得空,还请你多开解开解……」 茵茵无语的打量祁晋贤,冷哼一声,反问道:「她软弱,我就不软弱了?她接二连三的变故,我就一向安稳无虞吗?」 祁晋贤显然没想到,一向温软的茵茵会这般讥讽,只他心内以为,她不过是一时气闷,便道:「七妹妹,我知此事是贤对不住你,但她名声有碍,我若不顾惜,岂非无种之人?她是女人,素来隐忍不说,我乃男儿,又怎能这点担当都没有?」 茵茵怔怔的看着他,半晌突然笑起来,为什么从前竟然觉得嫁给祁晋贤也很好,会认为他是个有责任心的小伙子? 这一瞬,茵茵竟想要感谢陈媛媛,若非是她,说不准自己真的就稀里糊涂嫁给他了。 只是,总不能让她就这样如愿,叫自己吃闷亏吧! 茵茵再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说道:「你记得该对她负责,那我呢?难道从前你写与我的那些信,全都是假的不成?」 她紧咬下唇,苍白的脸上泛着一丝红晕,眼泪盈盈于睫,叫人的心也跟着颤了两颤。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跑了。 只祁晋贤半张着嘴,久久回不过神。他是喜欢她的,她好看温柔,从前不得见,他只以书信寄相思。但她守着礼,甚少回信,与媛媛信中的热情,全然不一样。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 茵茵疲累的躺在贵妃椅上,琢磨今日突然发生的事情。陈媛媛的本事,她也是知道的,但是祁晋贤变心变得太快,总叫人觉得诧异。 不自觉,她就想起那日少桓的话来。 「他护不住你。」 她闭上眼,少桓冷笑的眼神,还有勾起的嘴角,都在叫嚣着她的天真。是不是他? 第43章 会不会,不是三皇子阻挠,而是他? 茵茵一下子坐起来,喊道:「流云!」 流云急忙跑进来,茵茵的声音有些大,流云便也颇有些慌张:「姑娘,您怎么了?」 茵茵走到桌前,取了小笺,提笔写上几句话,又取出一枚精巧的钗子,将那钗头拔下,竟是个空心的。茵茵将小笺细细卷好,塞进钗子里,又将钗头复原,这才交给流云。 「你去锦云那儿,说你要见贺家郎君贺源。这钗子,只能亲手交给贺源。」 流云唬了一跳,问道:「可是……姑娘,咱们的人,寻些普通伙计尚可,要找贺家郎君,怕是不行啊。」 茵茵想了想,又道:「那就打探消息,你亲自去,务必要见到他。」 流云沉吟片刻,点点头,转身欲走。 茵茵又道:「一定要避人耳目,不可让人知晓你的身份。」 流云苦笑着看了看她,帮着姑娘隐藏庚戌先生的事情,她也算是有些本事,打探贺源的消息倒是不难。但是也要这个贺源肯见她啊,总不能因为七夕的时候,他帮过她们,就肯见她了吧。 难不成,姑娘与他暗度陈仓?怎的她之前不知道呢? 流云回来的时候,已然入了夜,原本该是银心值夜,她也找了借口与银心换过,熏了床关了窗,拨了拨外间小炉的火,让茶水保持温热。 全都做完了,她也没见铺上自己的地铺,只围着茵茵的床转悠。 茵茵故意曲解:「你可别走来走去了,你家姑娘我没那么脆弱,不过是一场亲事,且还没过定呢。」 流云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心中更是着急。完了完了,旁人家的小姐,若是亲事没了,定会难过异常,说不准还得一根白绫了断自身呢。偏偏自家小家跟没事人一样,甚至还主动邀约旁的郎君—— 旁的郎君?那贺家郎君风度翩翩,光那一副皮囊都能叫洛城贵女趋之若鹜。再者乐平伯贺家乃洛城世家,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比拟的,郎君还是长子嫡孙,未来的家主。 我滴个乖乖! 流云慌忙伸手探了探自家姑娘的脑袋,见也不烫手,又将姑娘拽起来,细细打量她的精神头,瞧着还正常。那为啥会想着去勾搭贺家郎君——若是从前就暗度陈仓,也不会等到今日。 她慌了神,说道:「姑娘,姑娘,那贺家郎君接了您的钗子,但是姑娘,您的身份原是配不上贺家长子,您可千万不能昏了头啊!」 茵茵倒是来了精神,反问道:「你家姑娘看着像是那样不靠谱的人?」 流云犹豫片刻,干脆也不讲礼,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姑娘,奴婢是担心您被那贺家郎君的皮相吸引了,姑娘您想想,依您的身份,若那贺家郎君当真喜欢您,过府也不过是个妾,最多是个贵妾。可是姑娘,您一向告诉奴婢,宁为寒门妻不为富家妾的啊。」 茵茵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索性披了衣起床,走到衣箱面前:「过几日重阳节,阖家都要去登高赏菊,你既然无事可干,便过来替我挑一挑那日要穿戴的衣裳头面。而且重阳节后面,就是皇上万寿,入宫更是得穿得体面些。」 流云心急如焚,重阳节要出门没错,但并不需要额外打扮,姑娘这样儿,倒像是出门会情郎的。 茵茵见她如此,好笑的拍拍她的头:「放心,我与那贺家郎君完全不熟,这次不过是叫他带个信。」 流云心中存疑,带信给谁?只自家姑娘闭着嘴,是不肯说的模样,她到底不敢再论了。 第二日,陈劲松扶着老太爷去了一趟煜王府,一去便是一整天,回来又是人仰马翻,老太爷的病更重了。 茵茵急着去服侍,才出门,便发现陈媛媛身边的冬霜鬼鬼祟祟,见了茵茵慌忙低头。 切,昨日那般作态,不就是为了这会儿?偏生不敢光明正大的打探消息。 等祖父安歇好,茵茵方得了今日的消息,原来煜王压根不在府上,甚至不在洛城。偏生王府的管家是个刁钻的,也不实话实说,叫祖父与爹爹在小厅等了一天。 据说连茶点都不曾上,只晾在那儿,连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等到半下午,祖父身子实在受不住,再次相问,那管家才放他们出来。 倒是父亲多了个心眼,使了不少银钱,才套出话,煜王的生母正是这几天过世的,因位低,没有葬入皇陵,是葬在洛城西郊普通的陵墓。往年要到重阳节之前才去,今年是提前就过去了。 若他回王府,恐得圣上万寿之前去了。 等服侍祖父安睡,茵茵才收拾收拾,带着流云往回走。 刚进后院,流云才愤愤不平道:「那煜王简直是无法无天,咱们老太爷好歹在洛城有名有号的,竟被他们这般磋磨。区区一个王府管家,竟如此……」 茵茵瞟了她一眼:「谨言慎行,我发现我平日太放纵你了。」 流云吐了吐舌头:「奴婢实在是气不过……」 话音才落,便见着陈媛媛从正院过来,两方一对,都是愣了愣。茵茵只做没看到,连路都没让,带着流云走了。 秋雨回头看看她二人的背影,咬牙切齿小声道:「她自己没用,甩脸子给姑娘您看,这算什么事儿啊?」 陈媛媛面色凝重,哪里在意这些细节,只摇摇欲坠,细细琢磨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转眼到了重阳节,茵茵照例与陈媛媛一辆马车,只她心中很是好奇,陈媛媛一直是病病歪歪的模样,今日竟然没有托口称病不出门? 陈媛媛小心翼翼,轻声与茵茵道歉,又泪眼朦胧言说不是故意,请求她的原谅。 这时候茵茵方觉,还是陈颖婷那样的性子爽快,做了就做了,你知道就知道了,撕破脸我也没有再怕的。偏生这陈媛媛,都撬了墙角,还要立个牌坊,叫人家觉得她乃盛世白莲花,所有人都有错,只她是委屈可怜的。 第44章 茵茵低着头,之前是真的情绪不好,可是想了这么久,早就想通了,又不是爱他爱得不能自拔,只刚好合适罢了。可即便想通,也并不想给陈媛媛好脸子看——反正陈媛媛一向不是希望如此,好衬托她的出尘么? 这副模样落在陈媛媛眼里,就还是她忘不了祁家哥哥,果真是个长情的小丫头呢。 下了车,茵茵快走两步,与大房八妹妹走到一处。八妹妹木讷没有任何反应,倒是陈颖婷冷哼了一声,讥讽的看了看她二人。 山林上人多,茵茵也不语旁人交流,理由都是现成的,她受了刺激心情不好,出门是为了散心。 于是她带着流云越走越偏,只钻进山林,走到一处没人的石桌前坐了。 流云则心惊肉跳,若从前便罢了,遇着什么不好的事情机灵点,大声嚷一嚷,这儿离着外头不远,自是不用担心。但如今姑娘就是三皇子殿下眼中的肉,一不小心就有狼来叼,怎的姑娘还这般大大咧咧,端坐在这里等着? 茵茵等了会子,心道少桓收到信,当是早早做好准备才是。今日她想了很多法子,特意多次带着流云走到偏僻处,可还是没见着人。 莫非那封信,没有到他手上? 正想着,流云轻呼一声,茵茵一抬头,却见贺源从林子另一边走过来。 流云心慌不已,天啊,自家姑娘这是干什么,真的来个野外私会?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若是没被人发现,将来可又怎么办? 茵茵蹙眉,往贺源身后看了看,犹豫片刻,对流云说道:「我与贺家郎君说说话,你且去那边守着。」 流云目光如剑,恨恨的盯着贺源看了许久,遂放弃劝说,退到一边去了。这贺家郎君果真一表人才,简直就是自家姑娘笔下的男主角,天生就是浪漫多情的模样,不怪自家姑娘心动。 等她磨磨蹭蹭走了,贺源方道:「少桓不在,我琢磨着若是差人过来与你说,恐你不信,索性我今日也要上山,便寻着机会亲自与你说。」 茵茵颇有些失望,只点点头,道了谢准备走。 贺源又道:「他走之前,托我照拂你。不过我觉得你日日呆在家中,也没什么好照拂的,现下你主动寻来,可是有什么事情颇为难办,是否需要帮助?」 茵茵心中恼恨,什么托付?她与那少桓什么都没有。当着贺源的面,她倒是什么都没说,摇摇头只道:「并无。」 贺源斟酌片刻:「可是因祁家郎君与你家六姐一事烦扰?」 茵茵自然知道,像贺家这样的人家,虽则面上不与任何一派往来,但各家动静总是会掌握得清楚明白。更何况如今陈祁两家的亲事,几乎是摆在明面上了。 她咬牙思索片刻,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再见少桓,可心中那口气,不发出来,总有些不爽快,便索性挑明了:「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少桓所为?」 贺源有片刻诧异,问道:「你觉得是少桓?」 茵茵冷笑一声:「你既然与他关系好,当然是替他说话的。若当真是他,且请郎君帮我与他说一声,勿要以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人。祁家哥哥是否良配,原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贺源沉吟片刻,厘清关系之后方点头,却不正面答应,只问道:「听陈七小姐的意思,却是与那祁家郎君余情未了,是想要按下此事不提,继续与之谈婚论嫁?」 茵茵一愣,深觉这人似听不懂话,只她一腔怒气是对着少桓的,总不能叫贺源平白受气。便努力遏制心中之火,说道:「我与谁谈婚论嫁,本也只是陈家的事情。只希望我将来的婚事,不要有无关之人打搅,较之高攀,我更希望细水长流,平安顺遂一生。」 说完,她行了礼,转身带着流云走了。 流云偷偷回头,却见那贺家郎君还站在原地,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家姑娘。她心中狂跳,一时间也实在拿不准注意,不晓得究竟该如何打散这一对压根不可能的鸳鸯——毕竟这种事情,女儿家可是要吃大亏的呀。 茵茵没遇着正主,心内不满的火气没出发,只觉得委屈异常,这少桓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主,不然凭什么闹出这样一摊子事情,自个儿却跑没了影? 又想着,若他当真想要护着她,怎会让她落到如斯地步?现下洛城贵女谁人看到她不是悄悄指点,都嘲弄她哪怕长得美,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加之陈媛媛名声一向好,那些个贵女各个替她打抱不平,一壁说陈颖婷可恶,一壁说那祁家郎君不是个东西,当日那肌肤之亲,一定是故意的,不然旁人遇到这种事情,总要守着礼,哪怕隔着衣袖扶一扶也不甚要紧,怎的他这一扶,就扶到双唇相碰了呢? 茵茵越想越气,便也不看路,胡乱窜了窜,一抬头,却瞧见一对相拥的野鸳鸯。她是慌了神,对方二人更是慌了神,急忙分开来。 这样六目相对,身后的流云更是叹息,我滴个乖乖,不是冤家不聚头呀,面前这对不知廉耻的男女,可不就是伤了自家姑娘心的祁家郎君以及六姑娘? 陈媛媛这下子可打了脸了,前头车上还在与茵茵道歉,言说她不是故意的,与祁家哥哥并没有格外的情份,奈何造化弄人,将他二人强拉在一处。 如今茵茵瞧着他二人嘴唇微肿,上面莹亮,显然是吸吮舔抵过的模样,哪有一丝强拉在一处的模样? 茵茵心道,没想到陈媛媛远没有书中写的那般端庄,也难怪她今日不顾病体硬是要出门,原来是偷偷会情郎来着。 流云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心中无比感叹,刚刚还在发愁自家姑娘,现下觉得,姑娘可太好了,虽则与那贺家郎君有情,到底还是发乎情止乎礼,没做出这等子伤风败俗之事来。 待茵茵反应过来,心头那股子邪火,也觉得有地方发了,当下怒瞪圆眼,只冲着陈媛媛道:「六姐姐,我一向对信任你了,便是有什么贴心话,全都是告诉你的,可是你……」 第45章 她眼圈一红,半是埋怨,半是伤心的看着祁晋贤,眼珠子直往下落,瞧得祁晋贤心惊肉跳,原来七妹妹对他轻易并不假啊。 茵茵转身就跑,流云慌忙冲着二人行礼,也转身跑了。 祁晋贤慌了神,佳人落泪他已是自责不已,茵茵那副样子,显然是伤心欲绝,他快走两步,想要去追:「七妹妹……」 陈媛媛适时跌倒在地:「哎哟——」 祁晋贤回过神,·忙又伸手扶起地上的陈媛媛。 陈媛媛却只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伸手推他:「你且快去追茵茵,无需管我,本就是我的过错,若没有我,你们此刻早该……」 她是装作大病初愈,只捂着脑袋,气若游丝。祁晋贤瞧她这副样子,也是心疼不已,只不晓得为什么,心内竟浮起一丝激动,这样的两位美人,为了他闹到如此地步,到底还是因为他乃顶天立地真君子之故。 许是出了口气,茵茵心情竟有些愉悦。至于得罪了陈媛媛,她从来都不怕,陈媛媛爱面子,她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不成?若要来阴的,尽管来便是。 回去的路上,陈媛媛倒没拉着茵茵呱噪,只各坐一边想着心事。 …… 重阳节后没几天便是万寿,洛城排得上名号的官员官眷都会入宫拜寿。陈家虽然没落,到底也是根正苗红的世家,且有老太爷与先帝的关系在,座次都是靠前的。 茵茵是头一回入宫,很不习惯,不过与大房的八妹妹坐在一处,是陈家最末的位置,不显于人前,倒不必如两个姐姐一般时刻端着。 今年的万寿,皇上并不高兴的模样。茵茵听了八卦,说是他寻求长生不老术再次失败,前些日子斩首了不少法师,又久寻不来新的。 各家备的寿礼虽层出不穷,但也没什么新意——万寿年年有,新意哪有那么多? 皇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往座次上看了看,问道:「老四呢?」 殿上鸦雀无声,四皇子煜王的生母是重阳节过世,陵墓在西郊,原也不远,但因煜王年年重阳节都不在宫中,要去祭奠生母。这便让心眼小的皇上,觉得他不懂事,万寿难道不比一个普通妃子的祭日重要吗?次次都是万寿之前赶回来,一点诚意都没有。 最后是五皇子站起来行礼:「父皇,四皇兄前阵子身子不适,这几日天气也不甚好,许是途中耽搁了。」 皇上冷哼一声:「罢了,不成器的东西,不管他了。」 丝竹歌舞便又起了,皇上微眯着眼,手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上位者不走,下面的人都噤若寒蝉,放不开。 这时便见一位男子大步流星走进大殿,只他步履沉着,却穿着不合时宜的白衫,那白衫破损,沾了污渍,倒显不出纯白的模样。他发丝颇有些凌乱,却并不掩饰俊美容颜——不过脸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很是突兀。 茵茵这么一抬眼,整个人都呆住了,那是少桓——不,那是煜王。 煜王走过来,扬扬手,丝竹声都听了,跳舞的舞伎也都止了步履。皇上瞧见他,更不悦的沉下眉毛,便要发怒。 他上前跪下,高举怀中物件,说道:「儿臣参见父皇,恭祝父皇万寿无疆。」 皇上忍下一口气,只问:「你弟弟说你病了,可没说你胡闹成这副模样。」 煜王不介意的微微一笑:「儿臣误了时辰,来不及回府收拾,便先行进宫,想先将寿礼奉上。」 皇上见他这副模样,方有些明白过来,这个儿子是为了给他寻寿礼。当下心中的怒气稍稍缓了缓,虽然不着调不成器,到底还是记得自己这个做老子的。 煜王又道:「儿臣此次外出,听闻苍山山头有一株神药,名唤莲步水心,听闻女人食之能容颜不老,男子用之则延绵益寿。虽并不知实际如何,但儿臣深觉此物既只得一颗,自当天下之主才能用。」 皇上一听容颜不老与延绵益寿,立马来了精神,忙不迭招招手:「来,来,呈上来,让朕瞧瞧。」 煜王起身上前,将包裹着的草药奉上,只见那药通体赤红,根部尚沾有泥土。 皇上忙让人唤他信得过的法师以及太医,验看这株神奇的莲步水心。 最老的法师摸摸胡子,眼睛一亮,说道:「圣上,老夫也只从古书奇书上瞧过那么一回,模样倒似相当,瞧不出真假。但老夫记得,此物号称上古神物,传承亿万年,煜王殿下能寻到这么一颗,确是难得啊。」 旁边的法师便也纷纷点头。 老法师又道:「煜王殿下孝心可鉴。不过这神物相传有神兽相守,非仙家不可得,不知殿下是如何得到此物?」 这话,却充满的质疑。 煜王不惊只说道:「父皇,儿臣在西郊守陵,遇一白发老者被压在山洞之中,出手援救,竟怎么也救不脱,那老者写了一道符,让我放在坡上,他便自己出来了。他说为答谢我救命之恩,就将这神秘之物所在之处告知于我了。」 他说得神乎其神,茵茵却瞪大了眼睛,这可不就是西游记里,唐僧救压在五指山下孙悟空的桥段?只将那取掉符,换成了将符放上而已。 那老法师不相信,又问:「既然知晓此等宝物,那老者不管是天人还是常人,怎不自己动手?偏要告知与你?」 煜王也不恼,继续道:「我原也有此一问,但他说此等宝物,需得天选之子方能用之。父皇,儿臣一想,整个大齐的天选之子,可不就是父皇您一人?而且,儿臣去了苍山方知,狼虎遍布,别说儿臣一人,便是一整支军队,恐也无力靠近分毫。可是偏偏,儿臣就能顺着那老者说的方向,安稳无虞……虽并非安稳无虞,也算颇废了一番功夫,但到底也是得了这神物。」 皇上听到这里,忙点头说道:「不错,上苍知晓朕需得这神物,特意让朕的儿子得了机遇。」 第46章 皇上开了口,那老法师便也立时转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如煜王殿下所言,这神物却是假不了,皇上之大业,指日可待了!」 煜王勾了勾唇,又摇头道:「可是父皇,儿臣与那老者周旋多时,未能探得此物当如何用之……若是随意食之,恐失了效果。」 皇上听到这里,也是沉吟点头:「不错,若失了药效,岂不是白费了此等神物。法师可有详解?」 老法师一愣,忙眯眼做出思虑模样,又道:「圣上,此等神物非常人能得,便是老夫,也得搜寻古籍,好生思虑思虑。」 皇上哈哈大笑:「赏,今日得此佳物,你们都有赏。宸璧,你想要什么,只管与朕说。」 煜王道:「儿臣幼时荒唐,叫父皇操心不少,如今虽得长成,但身无长物,与兄弟不能比拟,惟有一愿,便是与父皇与天地齐寿。」 皇上平日听这样的阿谀听了不少,可是此时由他这个最不孝无用的儿子说出来,却犹未真诚,当下感动涟涟,说道:「吾儿长大矣,传朕旨,煜王封亲王,赐苍山。另赐绢帛白匹,金五百,银两千……」 诸位王爷皇子竖起耳朵听了听,听到赐苍山,都松了口气,苍山那地方,别看这离洛城不远,但着实不算是好地方,最多只能养养牛羊——还得防着被山上的狼群给叼去吃了。至于封亲王,本就是迟早的事情,关键不过是看得宠不得宠罢了。 皇上眯了眯眼,看了看立在后头的数个舞伎,想到自己这混账儿子最喜欢的就是女色了。不过是些地位低下的舞伎,玩了也就玩了,只要小心着不叫那些混账事传出去便好。 于是又开口:「今日这舞跳得不错,赏给煜王了。」 那六个舞伎瞪圆了眼,辛勤练舞十数载,于一众舞女中脱颖而出,为的是今日能叫皇上龙心大悦,得几个好赏,可转眼,就被赏给面前这样样貌惊人,传闻更是「惊人」的王爷。 大殿之上也不敢嚎哭,只抖抖索索缩成一团。还是掌事嬷嬷赶紧上前谢了恩,着人将她们带下去。 茵茵不明所以,看着那几个已然不能自己走的舞伎发愣。 八妹妹探头过来,轻声说道:「啧……谁人不知那煜王府,女人的鲜血几可填满前后所有庭院……」 茵茵双唇微张,还是不能反映。 陈颖婷不悦的回头看了她二人一眼,八妹妹倒是噤了声。 但止不住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是说那煜王殿下是怎样的可怖,又将话头往将来的四皇子妃——即煜王妃身上扯。这煜王妃,原本可不就是陈家的六女陈媛媛么。 陈家面子上挂不住,可也不可能当面斥她们胡说,更何况,也压根不是胡说。 皇上自觉封赏妥当,便挥挥手:「宸璧辛苦,入席吧。」 却是压根不提让他休息换身衣裳的事,对他身上的伤也视若无物,只盯着法师手中那株赤红的神物瞧。 煜王也不在意,往原该他坐的位置走去,只一侧身,却是一愣。这皇家位次都是安排妥当的,虽则他是唯一一个封王的,但次序还是按照大小年纪一顺排下来。 譬如太子殿下照例是左一,而三皇子则是右一。煜王原该坐在太子旁边的左二位置,与五皇子相对,这会儿却被七皇子给占住了,且即便他转过身来,七皇子也没有要让的意思。 煜王抬头看了看上面,皇上显然是看见了,却没有什么表情,反倒是与惠妃正调笑着。 还是五皇子站起来:「皇兄若是不嫌弃,可与弟弟一道。」 煜王笑着点头:「多谢。」 茵茵心中打鼓,这个煜王不知道是搞什么鬼,既然要娶她姐姐,作何又如此行事?难道这回当真不是陈媛媛的过错,而是被这莫名其妙的煜王给送作堆的? 不可能,陈媛媛是什么样子,茵茵最清楚了,而且目前看来,她与煜王不曾勾搭上。想来想去,还是估计陈媛媛设计,煜王趁机将祁晋贤按头叫他落入陷阱。 小人,全都是小人。 煜王如今的位置,正好可以遥遥看向斜对面的陈家,只百无聊奈从空隙中偷看那鼓着嘴的小丫头。 偏生这目光落在旁人眼里,却是看他那尚未下定的未婚妻子。莫不是这煜王殿下,当真臣服于洛城第一美人的石榴裙?还是他不在洛城,不晓得那美人闹出的事端? 惠妃娘娘才二十多岁,保养甚好,哪怕生过两个皇子,模样体态也自带一股娇憨,此刻正捉了一颗葡萄往皇上嘴里送,嘴里也不闲着,只挑眉冲下首瞧了瞧。 「最近听说洛城流言纷纷,都是说陈家女儿的事端。如今陈家水涨船高呐,二位小姐都是要入王府的,这个节骨眼,却生出事端来?」 老太爷已经老态龙钟,听了这话,不得不坚持着身子,带着家眷上前跪地请罪。 皇上听完这些,只淡淡瞥了眼煜王。 煜王蹙着眉靠在椅上,面色阴晴不定,冷冷的瞧着陈家一众人。只陈媛媛感觉是在看她,不自在的往里挪了挪,但陈颖婷哪里肯让她如意,当下将她往外推了推。 陈媛媛没办法,抬头楚楚可怜的看了煜王一眼,旋即又低下去,心中更是忐忑,那煜王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只没来由一股阴郁之气,尤其是脸上那道新伤,更添恐怖之色。 到底是三皇子面上不忍,开口说道:「原本陈家也非故意,不过既然失了名声,自然也入不得王府。四弟,不然就……」 煜王扫了扫三皇子,勾唇笑了笑:「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对了,她好似是你未来侧妃的妹妹?既然皇兄替小姨子开口,弟弟哪有不应之理。何况从前点选的时候,也不曾问过我,罢了。」 话音刚落,便听薛贵妃开口说道:「嗯,当初点选,你惠母妃也是好心,原想着陈家六女,人品贵重,且是洛城第一美人,想来你也是喜欢的。」 第47章 茵茵低头琢磨,便明白过来,三皇子纳了陈家女,惠妃与薛贵妃不睦,便想着恶心一把,索性将陈媛媛配给煜王,洛城谁人不知煜王的名声臭? 煜王叹气道:「什么美人不美人的,今日父皇赐了六位能歌善舞的美人,儿臣是心满意足了。」 陈媛媛气个倒昂,她堂堂洛城第一美人,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却被煜王拿来与舞伎相较。 惠妃可不想让他们这般快活,忙道:「哎呀,皇上,是臣妾这事儿没办好,哪晓得那陈家女会瞧不上煜王呢?」 陈家哪里敢应,只磕头言说绝非如此,实乃阴差阳错,自家女儿不成器失了名声。 惠妃又道:「可这样算下来,总是陈家理亏……」 煜王仿佛真的听进去了,抬眼瞧了瞧跪在地上的一家子,「唔」了声:「瞧你们家适龄的女儿也不少,本王不是挑剔之人,陪本王一个王妃吧。」 茵茵险些给气笑了,好你个少桓,这不明显的冲我来的吗?千辛万苦设这么多计谋是干什么的? 而她身边跪着的八妹妹,则瑟缩一下。家中适龄未嫁的女儿,只有七姐与她,但七姐有祖父的宠爱,自不会愿意要七姐嫁进那狼虎之地,剩下的,便只有她了。 同时,三皇子眼神微闪,下意识的审视老四一番,见他只侧头与老五谈笑,仿佛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方略略松了口气。 正巧一名宫女上前给三皇子斟酒,三皇子抬头瞟了她一眼,端起酒杯敲敲酒杯壁,宫女急忙低下头,又往煜王桌上去了。 煜王盯着宫女看了半晌,嘿嘿一笑,问三皇子:「三皇兄,你认得那宫女?」 三皇子一慌,但他从来便是有事也不喜形于色,只眼神带着些许凌厉,看了他一眼。 却听他又道:「我觉得她那脸蛋甚是水润,可惜只是个宫女……」 三皇子无奈的撇撇嘴,这个四弟从小如此,见了美人千方百计也要弄到手。到底怕他坏事,说了句:「今日乃父皇生辰,可莫要惹了父皇不快。」 煜王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见那宫女往朝臣处走去,遂弹弹衣裳,与五皇子低声道:「我去你宫里换身衣裳。」 五皇子点点头,招来宫女,迟疑片刻又道:「让小路子带煜王去我宫里。」 煜王干笑两声:「你这个宫女长得不美,尽可放心。」 这边浅谈轻笑,隔了一桌的三皇子听了动静,也没什么反应,只走到对面,与太子说起话来。 至于茵茵,原本还能跟八妹妹说两句闲话,偏生刚刚被煜王这么一闹,八妹妹自觉如今的对手就是茵茵了,心中忐忑,再不肯多言一句。 而陈媛媛听得煜王松了口,心中无比愉悦,只感恩的盯着替她说话的三皇子瞧,倒叫陈颖婷气个倒昂。 更不顺的是,宫女前来斟酒,陈颖婷正恼怒的站起来,不小心将那宫女手中的酒打翻,那酒尽数泼洒下来,全都泼到茵茵的衣裳上面。 这一动静可不小,那宫女吓得花容失色,跪地求饶。 陈颖婷倒是大方:「算了,今日是皇上万寿,七妹妹便不要多事,去换过吧。」 茵茵心平气和,静静的看了看陈颖婷,又看了看那宫女,站起来跟着宫女走了。 其实早有准备,三皇子想动手,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只消将她骗入房中,毁了她的清白,甚至连皇上都不用惊扰,等转些日子,再命人去陈府将她接走便是。 若不是祖父尚还活着,茵茵非要弄个鱼死网破,偏生投鼠忌器,哪怕真的闹腾起来,惊扰圣驾且不论,怎么样吃亏的也还是她。 她悄无声息,将头上那根金钗放入袖中藏好,不能两全,就不两全好了。只是再怎么样,她也要保全名声,不能要祖父蒙羞。更要紧的是,绝不能让陷害她的恶人继续逍遥。 转了弯,就快到贵人休息的外殿,茵茵紧张得手心全都是汗。那宫女脚步是越来越快,茵茵显然有些跟不上。 长廊过了便是小道,才刚踏进小道,一道黑影闪过,那宫女应声倒地,茵茵也在这一瞬被拉近最近的屋内。 她毫不犹豫,举起金钗用力刺下去。 「嗤……你还真是野蛮。」 茵茵心头一松,恶狠狠的看着来人,不是煜王是谁? 「总比你好,突然袭击,我怎知你是好是怀?」 少桓伸手取过她手中的金钗,说道:「你这是在防备谁?时刻捏着跟金钗,是知晓有人要害你?」 茵茵也不答话,只抿着唇往外张望。 少桓又笑:「你放心吧,我都安顿好了,我那位好皇兄可要扑个空。」 茵茵抬头:「你知道?」 「你的事,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茵茵咬咬唇,又想起祁晋贤与陈媛媛的事情,颇有些恼怒,瞪圆了眼说道:「所以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我看上的男人与陈媛媛混在一起,你故意害得祁晋贤他……」 少桓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唇,触感软软的,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竟不能好生与她说话。 二人沉默片刻,少桓说道:「我可没动手,你那六姐姐得知要嫁给我,早就下了袢子,在那祁晋贤面前挂了号……要说祁晋贤那小子,原也是个朝秦暮楚的,嘴里说着感谢,身体可实诚着呢!」 如今说什么都无用,茵茵耷拉着脑袋,并不想说话。 少桓问道:「听长风说,你找我有事?」 茵茵不想理他,只走到门口,准备开门出去。 少桓也不留,只道:「你现下出去,估摸着立时就能撞见老三的人,到时候又要用那钗子去戳他?」 茵茵权衡片刻,觉得还是少桓这里安全,方折返回来,也不看他,只走到桌前坐好,倒了杯茶预备喝。少桓又不知何时从躺椅上下来,伸手夺过她的杯子。 第48章 「这茶冷了。」 茵茵忍了忍,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开口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去换衣裳?」 少桓打量她片刻:「若你不介意,就在这里换吧。」 茵茵怒瞪他一眼,撇过脸去,干脆不理他。 少桓笑道:「反正你们家欠我一个王妃,往后你可不就是我的王妃了?」 茵茵翻了个白眼:「我祖父不会让我去的,这是陈媛媛惹出来的,与我何干?」 少桓「唔」了声,镇定的点点头,摸了摸下巴:「看样子,还是得想法子才行。」 茵茵磨着后槽牙,咬牙切齿:「承蒙王爷瞧得起,但小女子身无长物,担不起王妃的指责。更何况王府内莺莺燕燕太多,我也料理不来,且我还怕鬼得很,若是入了王府,只怕是魂儿都要吓掉了。」 少桓认真的想了想:「你吃醋了?」 茵茵恨不得破口大骂,醋你个大鬼头。到底想着面前这位是王爷,且是个残暴的王爷,虽然她认为流言并不真实,但也还是小心为妙。 这时,外面似乎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少桓往窗外看了看,说道:「我先走了,一会儿会有宫女带衣服来给你换,你换了别逗留,早些回大殿去。」 茵茵趴在窗口往外看,见他行色匆匆,一转眼,便不见人影了。 等茵茵再回大殿,皇上和高位妃嫔都不见踪影,朝臣们似乎也不大高兴,全都面色凝重。没一会儿便有内侍过来,安排大家早早的退场。 茵茵头一回入宫,什么也不懂,只听到旁边有不懂事的小公子,问怎么今年这样快,不用留下逛园子吗?然后便是大人的呵斥声。 陈颖婷一回头,正瞧见茵茵,颇有些诧异问道:「你怎的在这里?」 茵茵眼神一闪,抬头已是无辜:「我……我就去换了身衣裳,要不了多久啊,这还因为宫女不见了耽搁了时辰呢。」 陈颖婷心中一慌,往三皇子座次看去,没见着人,更是焦急不安,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茵茵低着头,跟在陈媛媛后头往外走。相比入宫前,这会儿陈媛媛的步履,显然是要轻松得多。 前有狼后有虎,着实艰难。 这样一想,茵茵倒是认真思考起来嫁给煜王的可能性。外面都传煜王何等可怖,但是他容貌非凡,比三皇子都好一些。不对不对,陈媛媛早就见过煜王的,可得知自个儿被点选为煜王妃,她可是毫不犹豫悬了梁。 直到这时,茵茵的背上才出了一身冷汗。从前她不认得煜王,只以为少桓是普通贵公子,又觉他虽然脾气不似很好的样子,对她却是极好,不曾将少桓与煜王联系上。 便是刚刚,已然知晓那是煜王,却因从前两次见面的关系,她压根没觉得害怕。可传说中的煜王,是个性情不定之人,若遇着他心情好,尚能有条活路,若心情不好,便是死了,也无人敢说半句。 细细想来,她总有些恃宠而骄,自认为煜王对她不错,便不当一回事。说不准这会儿新鲜,回头想起来觉得是冒犯,她岂不是小命不保? 总算是到了宫外,茵茵照例与陈媛媛同乘一辆马车。许是她脸色太难看了,陈媛媛倒不曾乱说话,只浅浅说了句。 「你可要小心些,陈颖婷不是那般轻易就放弃的人。」 茵茵不屑的看她一眼,冷笑道:「不过是三皇子的媵妾与煜王妃的区别,依六姐姐看,哪个更好?」 陈媛媛侧过头,只当没听到,也并未觉得茵茵言语难听——她都这样艰难了,只能用言语来发泄发泄。 不过这样的难题,谁都无法择选。玉明宫的媵妾,上头有正经的主母,还有两位侧妃——其中一位是感情极差的亲姐姐,将来入了宫也是受磋磨的。至于煜王府,除了个王妃的称号,便没一丝一毫的好处,听闻那煜王在床笫之间极其可怖,因自幼厮混于妓馆一类的地方,手段自不能与寻常郎君相较。 陈媛媛只觉得光是想一想,脖子就有些发凉。一个丝毫不在乎人情往来之人,还指望嫁进去当真能恭敬一生?不说旁的,就说前年薛贵妃送了两个女儿家与他做妾,堪堪半月,那两个便都横躺着被抬出了府。 贵人们也只敢私下讨论,据说两个女孩子全身就没一块好皮,私密的地方更是惨不忍睹。 陈媛媛抬眼看了看茵茵,说道:「祖父心疼你,说不准,是八妹妹……」 茵茵恰好一抬头,正见到她脸上一丝快意的微笑,见茵茵望向她,陈媛媛一愣,忙低下头掩饰住面上的表情。 茵茵若有所思,若是没有陈媛媛,或者在祖父强烈相护之下,大伯父会让八妹妹嫁去煜王府。但陈媛媛此人,面慈心冷,她从前与祁晋贤有一段过往,一定会成为陈媛媛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是想尽法子,都会叫她入了那煜王府的。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装怂装乖,却得不到一刻太平。可她投鼠忌器,有祖父在,到底是不能当真将陈颖婷与陈媛媛怎么样,真是吃亏呀。 回了府,茵茵没有立刻回浮曲院,只一路往祖父的院子走去——祖父今日撑着病体入宫,想必到现在,已然是支撑不住了。 果不其然,等茵茵到的时候,三房的男眷基本上都到齐了,女眷马车靠后,自然是来得慢一些。 小厮见茵茵过来,急忙行礼说道:「姑娘,老太爷晕过去了。」 茵茵唬了一跳:「怎么回事?大夫呢?」 小厮道:「大夫已经去诊视了,常伯让奴在这里等姑娘,老太爷晕过去之前,一直喊着姑娘的名字。」 茵茵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也顾不得其他,只急忙随着小厮一道往里屋去。倒是叫后头来的陈颖婷气红了眼。 里屋药气熏人,老大夫拿着针正在刺祖父手上的穴位。 第49章 常伯走到茵茵身边,小声说道:「姑娘,刚刚老太爷醒了,将三位老爷都轰出去了。」 茵茵努力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 外间,大老爷冷哼一声:「我家闺女都乖巧听话得很,没一个惹事的。这样的篓子,是你家闯出来的,要送就送你闺女去。」 陈劲松鼓着劲儿说道:「从前总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会儿倒分了你我了。父亲还未过世呢,你倒是好,急吼吼的是要分家不成?」 大老爷更是气闷,嚷道:「分家?这些年是你们掌家的,我们可没捞半丝好处,分家就分家,我可不怕。」 何氏踏进来,听了这话只嚷嚷:「大伯这话好没道理,难不成弟媳我掌家这些年捞了好处不曾?也不曾想家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开销有多大,纵使金山银山,也是不够的呀,而且……」 大老爷不耐烦说道:「反正我不管,这事是你家媛媛闹出来的,谁家闺女不是亲生的?娇娇本就身子弱胆子小,我是绝不会让娇娇去做那劳什子王妃的。」 何氏瞪着眼睛分辩:「娇娇身子弱胆子小,难道我们茵茵就不是吗?同样都是闺女,也都是庶出,怎的,只能我家茵茵嫁过去,你家娇娇就不成?」 大老爷怒道:「平日到不曾见你怜惜茵茵半丝,这会儿装什么慈母?」 陈劲松冷笑连连:「只要父亲还在,这个家就轮不到你做主。而且如今父亲病着,你是真的想要气死父亲不成?」 大老爷说道:「你还在乎父亲?父亲不许你站队攀枝,你又是怎么做的?说来说去,你们夫妻不就是怕父亲出了事,婷儿入不了玉明宫。陈劲松,我话放在这里,你家婷儿那个性子,便是入了玉明宫,做了侧妃,也没多大本事……」 常伯听外头纷争不断,眉头皱了又皱,直拿眼睛看向七姑娘,七姑娘却是全神贯注,跪在地上扶着老太爷的手,眉间未见半丝不悦。 许是外头声音太大了,茵茵招手示意常伯替她,这才走出去,冷声说道:「你们吵够了没有?祖父还病着,你们若是要吵,且出了院子再吵。」 何氏气急败坏:「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我们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你。」 茵茵冷笑一声:「为了我?你们自己且摸着良心问问,到底是为了谁。出去出去!」 大伯父撇撇嘴,说道:「我不管,明儿我就将娇娇送走,谁也不许打她的主意。」 说罢,率先出去了。 陈劲松迟疑片刻,到底是上前说道:「茵茵啊,你且好生照料你祖父,剩下的交给爹爹,爹爹一定会保护你的。」 茵茵冷然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 何氏想要斥她不孝,陈劲松忙拉住她,说道:「走吧走吧,别闹腾了,叫父亲好生歇着吧。」 何氏瞪他一眼:「都是你,纵着陈媛媛,现下可好了吧?」 陈劲松被父亲大哥斥一通,连女儿都敢不敬他,这会儿正一肚子火,索性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何氏傻了眼,急忙跟上去,一起走了。 三老爷这才抬头看了看四周,对自家夫人说道:「走吧。」 三夫人咂舌道:「得亏孩儿们不曾长大,不然老爷您是庶出,咱们的女儿,还不是任她们揉搓了。」 茵茵听着外头静下来,抬起头,让快要出来的眼泪回转去,这才走到常伯身边,继续跪下扶着祖父的手。 常伯迟疑片刻,安抚道:「姑娘,老太爷一定会护着姑娘的……」 茵茵许久没做声,半晌抬起头:「祖父若是护着我,岂不是要八妹妹去送死?那倒还不如我去。」 常伯心中一疼,老太爷之所以最疼七姑娘,自然也是七姑娘太过懂事。倒是可惜,二老爷与二夫人都太过自私。 茵茵想了想又道:「其实我很羡慕娇娇,大伯父再怎么不好,但对堂兄与堂姐妹们,都是极好的。」 她也明白过来,为何书中的陈媛媛登上高位,连自己亲爹都不管不顾,却肯留下大伯父与大哥。概因大伯父再不成器,对待子女却是一心一意,而她们的爹爹,一味只晓得为了自己。 同样是宠爱庶女,爹爹对陈媛媛好,更多的是因为陈媛媛名声好,给他挣了面子。 老太爷这时转醒过来,看着茵茵:「他们不疼你,我却是疼的,茵茵,我们回老家吧。」 陈家老家是在湛州,不过陈家近百年扎根洛城,虽有旁支留在老家,却几乎与本家不怎么走动了。 哪怕是暮年思乡,祖父也不可能还想回湛州去,想来,还是因她。 茵茵将脸埋在祖父手中,轻声说道:「祖父,若女儿家不用嫁人该有多好,我倒想要一辈子陪在祖父身边。」 大夫见老太爷转醒,便起身与常伯开方子,再说注意保养的事情。 老太爷则支撑着要起来,茵茵急忙扶着他,将褥子抱在他身后,让他能好生靠在床上。 老太爷说道:「茵茵,我管不了他们,可你也受你父亲所累,现下,我也毫无法子……就说娇娇到底也是我的孙女,即便偏疼你,我也不能真的昧着良心,要她去填你姐姐那个坑。」 茵茵点点头。 老太爷又道:「我思来想去,打算明日亲自去煜王府请罪,一应的罪罚,我自己承担便是,决计不要你嫁过去。」 茵茵流着眼泪拼命摇头:「不,祖父不可,那煜王……大不了,孙女嫁过去便是,煜王模样好看,虽是性情差了些,孙女忍让着,想来也能安稳无虞。」 老太爷摇摇头:「傻丫头,若当真这般好,便也轻松了。可那煜王就是地狱里的魔鬼,你莫要被他那副皮囊迷惑,以为不过是他从前荒唐。他并不是几年前才传出残暴的,早在他七岁之时,在内宫之中,就杀过皇上的妃嫔,若非德妃娘娘护着,只怕皇上早就容不下他了。」 第5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茵茵不再争辩,若不是真有其事,祖父也不会这般固执。这样听下来,恐怕煜王就是个偏执神经病,还是个暴力狂,若如此,嫁进去恐真的凶多吉少。 老太爷叹了口气:「你父亲愚蠢至极,如今薛将军功高盖主,皇上未必容得下他,太子尚未被废,三皇子无论如何,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可你父亲还真以为攀上三皇子,便能安稳无虞……」 茵茵蹙眉,薛将军是三皇子的外祖,驻扎悦城十数年。据传北漠对他是闻风丧胆,这些年压根不敢有任何动作。但何至于说他功高震主? 老太爷睁开眼:「西边不太平,章家轻敌,今日求援的战报直接送上大殿了。听闻章家,死了个儿子。」 茵茵眼皮子一跳,难怪今日换了衣裳回大殿,每个人的脸色都不甚好的模样。若不是事态紧急,也不至于圣上万寿之时奉上这样的战报。 章家,是惠妃娘娘的母家,惠妃娘娘死了个侄子,想来很是不甘心的。书中写的是,皇上疑心极重,觉得薛家位高权重,这才封赏新武将章家。 她眯着眼想书中的情节,实在是想不出来,那章家到底是个什么将军,西面又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她想了想,问道:「可是,这章家战败,与薛家何干?」 老太爷忧心忡忡:「听闻皇上有意让薛家前往援助,但薛家以北漠有动作为由,拒绝了。」 茵茵略略沉吟,这薛家果真是拥兵自重,半丝都不管其他。其实换个角度想想,章家是皇上提拔用来制衡薛家的,薛家怎可能心甘情愿去帮章家。情虽如此,理却不对,为国为家,怎能以个人得失而论。 茵茵抬头看着祖父蹙起的眉头,心头微微一跳。她是女儿家,这些事与她无关。但祖父不在朝多年,这样的事情,本也与他无关。 果真祖父还是心系朝廷天下,并不能全然放下。 茵茵劝道:「祖父,如今您身子不好,便不要操心这些。这些事离我们好遥远,现下您最要紧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 老太爷却只看着她,半晌才道:「茵茵,你可知我担心的是什么?」 茵茵不解。 老太爷说道:「你那外面的三哥哥,从了军,去的正是西山。」 茵茵瞪大了眼,原来祖父与林希一直是有联系的。 老太爷叹了口气:「我怕那孩子走了歪路,便找人一路跟着他,知晓他不愿接受家人的照拂,索性便让人接近他,得了他的好感,又让那人假借家中有些关系,带着他一道从了军。前阵子得了消息,你那哥哥,已经当上了百夫长。」 茵茵点点头,明白祖父的担忧,若是战事突起,只怕死伤严重,首当其冲的,便是像林希那样的新兵。 只她并不是很担心,书中的林希,可算是了不起的人物呢,若非跟错了人,跟着大魔王煜王,绝不会落得身死的结局。 跟着煜王? 茵茵不由得愣住了,既然煜王是大魔王,那就绝非是人们口中说的残暴易怒,只知享乐,拿女人不当人的魔鬼了。更何况,贺源与林希,都非不分清白之人,他们肯依附煜王,或多或少,也能肯定煜王的品性。 她心中噗通直跳,这样算下来,煜王所有的一切,全都是障眼法,那她即便嫁过去,也当是无碍才对。 可若是真的如此,煜王何必选她做正妃,总不能真的是一见钟情,心仪于她吧?虽则这古代的身体长得却是不错,但从来祸国殃民红颜薄命的女人,只会被昏庸之人瞧上,她绝不会做这样的绮梦。 老太爷见茵茵发呆,只以为她是担心太过,便摇头道:「罢了,我也是尽了力了,那孩子将来如何,全看他的造化。时辰不早了,茵茵,你早些回去吧。」 因着老太爷的病,决定送哪个女儿送煜王府之事,倒是耽搁下来。索性无人来催,陈家上下提着脑袋,只假装这事儿并不存在。 茵茵呆坐在书桌前,流云则急得团团转,直道流年不利,原来不止是茵茵的亲事困难,那锦云书行传了话,庚戌先生若再不继续写,往后便不必合作了。 流云略略打听一番,才知垂文先生得了名气便傲起来,价钱直往上升,锦云书行的老板气不过,又不敢得罪如今的财神爷。三翻四次想见从前的财神爷庚戌先生吧,偏偏庚戌先生又不出面,又不出稿,这可叫锦云书行急坏了,便索性下了最后的通牒。 流云愁云满面,茵茵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写稿子也要看心情的,如今她成天心绪不宁,哪里写得出来?写得不好,岂不是砸自己的招牌? 流云上前摇了摇发呆的姑娘,说道:「姑娘,您不是说不管怎么样,稿子都是要写的吗?哪怕是没日子了,钱也必须挣,因为不论何时,银钱比什么都重要的吗?」 茵茵呆滞的面庞,这才有了一丝表情,只那表情甚是复杂,看了流云许久,问道:「你不担心我到煜王府,被他给折腾死?若是真的死了,还要钱干嘛?」 流云想了想:「可是,奴婢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啊,何况如今还没定下来呢。唉姑娘,您不是与贺家郎君关系好么?不如您再去与他说说,哪怕贺家长孙的妾室,也比嫁入煜王府要好的吧?」 茵茵无语的说道:「敢情你想你家姑娘上赶着做妾?」 流云坐在桌前,认真思考一番:「姑娘,奴婢觉得,贺家郎君风度翩翩,听闻未来的主母,是他的表妹,门楣并不高。依着咱们陈家的门楣,您嫁过去便是贵妾,等闲也无人能拿捏。姑娘,虽然只是贺家妾室,但可比当煜王妃要好得多啊姑娘。」 茵茵翻了个白眼,取了纸笔说道:「快给我磨墨。」 流云忙不迭走过来,欢喜的说道:「姑娘要写信给贺家郎君?」 茵茵伸手拍拍她的头:「写你个大头鬼,你刚刚不是说了嘛,锦云书行要稿子,我这不得赶紧写出来嘛。」 第5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流云一愣,小心翼翼问道:「那……您真的不考虑贺家郎君?您不是与他……」 茵茵说道:「得了吧,贺家郎君贺家郎君,你也要人家看得上你家姑娘啊。」 流云心一沉,姑娘这意思,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姑娘模样可算是天地无双,哪儿还能打着灯笼去找这样的妾室啊。 茵茵执笔想了片刻又道:「我自个儿来磨墨吧,你去通个信,问锦云那边,先前的不写,写新的,是否可以。」 流云满不在乎:「嘿,只要姑娘您写,他们当然会收,还管新的旧的?您肯写就谢天谢地了好不。」 只瞧着姑娘斜眼的模样,她还是弱弱的说道:「奴婢这就去,毕竟……也要尊重人家不是?」 锦云书行得知庚戌先生肯继续写,哪里还在意是写新书还是旧书,当然点头,且价格给得比从前还要高,甚至连噱头都想得十足。庚戌先生重出江湖,誓要夺回第一,且看垂文先生将如何应战。 茵茵得了这话,只无奈的摇摇头,罢了,她只管写稿子,旁的事便由得锦云去折腾吧。 她下意识的将笔头放在嘴里啃咬,按照少桓从前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在写文,所以他一直在看她的文?那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也不知怎的,茵茵竟对将来嫁入煜王府,有了一丝期待。 第二日一早,陈家三老太爷上门了。三老太爷原是庶出,仰仗老太爷,在洛城过得挺好,听闻是老太爷致仕后,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兄弟二人吵嚷一场,自此往来便少了。 算算如今也有二十年,到不知这三老太爷今日上门所谓何事。 流云偷偷打探了消息回来,脸上有一丝喜色,更多的则是凝重。她偷偷与茵茵说道:「姑娘,三老太爷这次来,是劝说老太爷的。本家旁支一位堂小姐,原本是定了亲事的,奈何夫家病弱,一拖再拖,拖到如今只剩下一口气,就是不肯做亲。据说那未婚夫婿,大抵是活不过开年了,可怜堂小姐,这么一蹉跎,已经年满十八,不好再做亲事了。」 茵茵虽不甚高兴,到底也没说什么,只默默想着,原本十八正是好年华,在这古代,竟然变成老姑娘,真是无语得很。古代女人短寿,大抵也因如此吧,十五岁做亲十六岁成亲,成亲后还要三年抱俩,也是彻底亏了身子。 她穿越过来,深觉这样不好,又恐爹爹早早将她许人,写书之时特意将女主角全都写成十八二十的好姑娘,韶年风华正茂。洛城人或多或少受了些许影响,如今十五六定亲,成亲总要等到十七八,倒也算替女人家做了一桩好事。 流云继续说道:「前日万寿,宫中的事情传了出去,三老太爷是特意来解忧的,与老太爷说了那堂亲小姐。听闻那堂亲小姐模样甚美,也因此,未婚夫婿才舍不得退亲叫她另嫁他人。如今咱们家犹豫不决,大老爷与咱们老爷吵闹不休,在您与八姑娘中间取舍不得。三老太爷说,不如就将那位堂亲小姐接过来,反正煜王殿下的意思,是陈家姑娘就行。」 茵茵眉头直皱,煜王府算是人人避之不及的,难道她们洛城嫡支的姑娘去不得,旁支姑娘就去得? 流云最是了解自家姑娘,忙道:「虽说奴婢也觉得这样不公平,但是三老太爷有句话说得也对,从来世家都是如此,旁支仰仗嫡支而活,嫡支有事,旁支自然得首当其冲,迎难而上。」 三老太爷还有一句话,流云不爱听,便没说出来。那便是:左不过只是一个丫头罢了,又不是要金山银山。 流云想了想,说道:「只是奴婢有件事情想不明白,煜王那般可怕,若咱们家随意塞个女儿过去,就不怕煜王生气吗?毕竟从前定下的煜王妃可是洛城第一美人啊。」 茵茵冷笑一声:「他们有什么怕的?你前日没入宫,自是不晓得。煜王殿下岂是那般好说话之人,若非三皇子开口,我们全家都逃不脱。」 流云皱皱眉头,疑惑道:「前日那样多的人,冲着五姑娘,三皇子也不能不帮。但是这回,若是随意塞个女儿过去,三皇子又凭什么要帮?咱们陈家,或是五姑娘,真的有这样大的面子?」 她沉吟片刻,却是大惊失色,抓住姑娘的手臂说道:「难不成三皇子对您还是不死心?知道陈家很有可能让您嫁入煜王府,所以才会……」 茵茵心中冷笑,父亲为什么一心逼着八妹妹嫁去煜王府?根本不是为了祖父的身子,是因三皇子心不死,三皇子还一心认为那几十万大军的军符军令,都在祖父手中。 她心中思索片刻,书中说林希成了征西将军,那么,那些销声匿迹的军队,是否真的在祖父手中?祖父是打算将那些交给林希?毕竟她陈家的兄弟全都靠不住,倒不如靠林希——怎么说,林希也是陈家的血脉。 这也能更好的说通,为什么当日,祖父对林希离去那般淡定了。 她不由得灰心失意,若如此,少桓呢?少桓是真的想要保护她,还是为了那所谓的军队?若是现实中的煜王,不过是个凶狠跋扈,一无是处的浪荡王爷。可书中的混账王爷,乃是一代枭雄啊。 书中的少桓得了林希这个左膀,但现下看来,他应该还不曾见过林希,更不知道那莫须有的军队在哪里。所以,少桓也是以为这样重要的东西,祖父会将它交给一个啥都不会的庶女? 流云越想越急:「就是这样,姑娘您想想,三老太爷平日里,可不就是跟咱们老爷关系不错的吗?可是没道理啊,您做媵妾这事,老爷也是反对的啊!」 茵茵淡淡说道:「反对?你可曾见他对陈颖婷重罚过?不过是禁足,不过是做给祖父看看罢了。等他发现,若我不去做媵,三皇子丝毫不会看重陈颖婷之后,他会巴不得亲手将我送入宫的。」 流云撅着嘴,想了许久,说道:「若我是姑娘,还不如干脆去那煜王府算了……」 第5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茵茵眼睛一亮:「你也这么以为?」 流云吓了一跳,慌忙说道:「姑娘,奴婢是瞎说的,那煜王府怎么能去呢?煜王可不会管您是不是陈家女儿,是不是世家贵女的呢,说不准……今日是站着出去,明日就是躺着出来的啊!」 茵茵噗嗤笑起来:「瞧你说的,哪里有这样可怕的呢?」 流云听姑娘的语气,都要急哭了,赶紧跪下来:「姑娘,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胡说八道。可那煜王府当真可怕得很呐,姑娘您想想,六姑娘得知要嫁入煜王府,可差点就自尽了,还千方百计抢了您的夫婿八姑娘昨日还放了话,要剃头去做姑子……姑娘,您怎能上赶着去煜王府呢? 姑娘,奴婢知道这样想不对,但奴婢是姑娘的奴婢,别的小姐也轮不到奴婢来心疼。老太爷若是答应三老太爷送那位堂亲小姐,也是她的命。姑娘,老太爷心疼您,您就算不替自个儿想,也要替老太爷想一想啊!」 茵茵当真仔仔细细想了想,对流云说道:「你且去寻贺源,告诉他我要见他。」 流云一愣:「您要见贺家郎君?您真的打算嫁入贺家?言言」 茵茵说道:「我要你原封不动,把我的话亲口告诉他。告诉他我要见他。」 流云下意识的重复一句:「您要见他。」 茵茵想了想:「明日,我想去南城门那家布行,上次的布匹我很喜欢。」 流云有些不明白:「这个时候,姑娘怎么还想着布匹呀?」 茵茵站起来,换了外裳说道:「你且去吧,让银心进来,想来祖父那里差不多要有决断了,我且去瞧瞧。」 流云兜自不放心,出门拉着银心细细叮咛,要她好生劝劝姑娘,千万莫要再生出嫁入煜王府的心来。 老太爷的院里,倒是没有前日昨日吵闹不休的景象。老太爷端坐在上方,抿着唇一语不发。 三老太爷坐在下首,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砸吧砸吧嘴,说道:「大哥,两位侄子都同意我的说法,我这也是为了你们着想,总不能真的将七丫头和八丫头送过去吧?」 老太爷眯着眼,并不做声。 大老爷着急了,说道:「父亲,儿子知道您心疼茵茵,但我家娇娇,自幼也是我捧在手心长大的,如今我几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就剩娇娇一个,乖巧懂事听话……父亲,娇娇整整哭了两日,若是真的要送她去……那还不如儿子给她一根白绫,好歹死得安稳……」 二老爷忙不迭也说道:「父亲,茵茵那孩子最是招人疼,父亲一向最疼她,儿子……儿子也是啊父亲……」 老太爷这才抬眼看了二老爷一眼,二老爷一禀,不敢再做声。 老太爷冷笑一声:「茵茵娇娇是女儿,难不成鸯儿便不是女儿?劲柏,你心疼娇娇,且想没想过鸯儿爹娘心疼不心疼?」 大老爷一溜跪下来,痛哭道:「爹,爹,儿子也知道,您就是打死骂死儿子,儿子也认了。鸯儿不是我的闺女,疼不到儿子心上,但娇娇是儿亲生的啊……」 老太爷又闭上眼,无声的叹了口气。二老爷只立在后面,不住的朝三老太爷使眼色。 茵茵走进来喊了声:「祖父。」 二老爷眼睛一亮,忙招呼茵茵过来,说道:「茵茵,来,这是你三祖父,你向来身子弱,不常出来见人,想是不记得了。」 茵茵微微一笑,行了礼,走到大伯父跟前,将他扶起来,说道:「大伯父莫要担心,祖父连鸯儿堂姐都舍不得,自然更舍不得娇娇了。」 大伯父一滞,不大好意思的抹了把眼泪,支支吾吾说道:「茵茵啊,大伯父……咳咳,大伯父昨日……」 昨日这里闹腾得更厉害,她都知道。她摇摇头:「大伯父无需自责,您是一位好父亲。」 这话说得二老爷甚是没脸,只当着父亲的面,他也不敢出口斥责这个吃里扒外的女儿。 茵茵又走到老太爷跟前跪下,说道:「祖父,孙女愿意出嫁。」 二老爷大吃一惊,忙上前拉扯她:「茵茵,你可别胡说,那煜王府,可是龙潭虎穴啊!」 茵茵并不看他,只继续说道:「祖父,孙女知道,不管是哪一房的女儿出嫁,祖父都不会愿意。但是这件事,既然是我二房惹出来的,自然得由我们二房来解决。爹爹只得我们三个女儿,最合适的,自然是我了。」 二老爷急得脸都红了,往三老太爷处看了又看。 三老太爷忙开口说道:「唉,茵茵啊,你从不曾见你那鸯儿堂姐,她被那劳什子未婚夫婿拖累到如今,左右也是拖累许不到好人家了。再者你也不知她是否不愿意,对不对?」 茵茵看了他一眼,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蹙眉说道:「我祖父一生,不曾做过亏心事,如今年岁大了,行动不便,但眼和心都不盲,自家女儿舍不得,便拿了别人家的女儿作伐,这样的事情,我祖父是断然做不出来,我更不愿他有一丝为难。至于三祖父说鸯儿姐姐或许愿意,我记得三祖父家中也有一位未嫁的堂姐,莫不是年岁大了,她也愿意出嫁?」 三老太爷面如猪肝,斥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缦儿是因夫家长辈过世,尚在守孝……」 茵茵冷笑一声:「既然三祖父自家女儿没法子代替,又做什么要拿别人家女儿出来?难道三祖父心中不会有愧吗?」 三老太爷被茵茵连着怼了两回,面色更不好看,只是亲哥端坐如常,仿佛没听到他孙女出言不逊一般。 他一甩袖子,嚷道:「不领情就算了,哼!等明儿嫁过去了,可别回头哭!」 说罢,转身便走,二老爷急忙喊着三叔,想去将他拉扯回来。 刚出院子,便见陈媛媛与陈娇娇站在院门处,二人都是一脸焦急,探着头。 第5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陈媛媛见三祖父与父亲一道出来,忙迎上去问道:「三祖父为何走啊?」 三老太爷瞪她一眼,理都不理。 待二人走远,陈媛媛拉着陈娇娇说道:「你可是瞧见了,三祖父这法子不成。依着祖父对茵茵的疼爱,十有八九,便是你了。哪怕你闹腾着要出家,恐怕祖父也会让人捆了你上花轿的。」 陈娇娇白着一张脸,手中捧着一叠纸,红肿的双眼里满是泪珠。 银心听得动静,往门口看了看。 陈媛媛又道:「你看,这样的时候,茵茵早早的就来求情,可你呢?真的指望你爹爹吗?他可拗不过祖父呐。」 陈娇娇身子一抖,再不顾其他,冲进屋内大喊一声:「祖父,孙女有东西……」 大老爷一愣,问道:「娇娇,你来做甚?」 陈娇娇埋头跪在地上直发抖,手中的纸张也跟着她的抖动,发出瑟瑟声。 常伯上前将纸张取了,却是蹙着眉看了看茵茵,无声的叹了口气。 茵茵兜自瞪大眼看着那一叠纸,心中默喊:糟了糟了,马甲掉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老太爷拿过来一看,孙女的字,他自然是认得的,虽然努力了两年多,到底也没很大的进展。他翻了翻,总算是明白过来,这是茵茵写的话本子。 那文字之间,简直不堪入目,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竟然写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有辱门楣啊。 二老爷咬着牙,急急忙忙又跑回来,却见整个厅内,似乎不大一样。大房的娇娇被大哥搂在怀中,似乎还没回过神,而茵茵则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至于上面的父亲,则仿佛没了力气一般,半眯着眼。 过了许久,老太爷长叹一口气:「行了,明日与煜王府通个气,则了好日子,将茵茵的庚帖送过去吧。」 二老爷大惊失色,问道:「父亲,父亲,不成啊,茵茵她……」 老太爷扬扬手不待他再说,将那叠纸塞到常伯手中,拄着拐棍慢慢往里走。 二老爷回头凶狠的看着陈娇娇,问道:「你是干了什么?」 娇娇一缩,不敢作声。大老爷不满道:「你自个儿闺女干的好事,关娇娇啥事。」 二老爷又看向茵茵。然而茵茵只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看了看二老爷说道:「爹爹,且去安排女儿的庚帖吧。」 当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陈娇娇突然爬起来冲到她跟前抓住她的袖子,抖抖索索说道:「七姐姐,对不起……」 茵茵一笑,伸手将她的手掰开,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必说对不起。更何况,你做都做了,总不能做了事,还指望我们与从前一般吧?」 陈娇娇看着她的背影发呆,大老爷走过来说道:「娇娇,别想那么多了,走吧。」 银心见自家姑娘出来,急忙迎上去,小声说道:「姑娘,刚刚……六姑娘陪着八姑娘在门口……」 茵茵点点头,想也是陈媛媛,只有陈媛媛知道她在写话本子,倒是辛苦她要偷偷将画稿收罗出来。 她略略松了口气,这字稿当然不是祖父下决心送她去的主要原因,不过是给了个台阶,叫他能说服自己——若不送茵茵去,老大为了娇娇,只怕能将她写这些东西的事情给捅出去。 茵茵不介意旁人的异样,可祖父的脊梁骨要被人戳穿。 流云回到浮曲院,就见自家姑娘竟然气定神闲,还在执笔写稿子。 她急不可耐上前说道:「姑娘,您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奴婢就出去了一场,嫁入煜王府的小姐就定下姑娘您了?奴婢不是跟您说过了,万不可这时候跳出来当圣母吗?」 茵茵抬眼一笑:「辛苦你了,今日厨房上特意让人来问我想吃什么,我点的都是你爱吃的。今日,你可要有口福了。」 流云白眼翻上了天,说道:「姑娘怎的不明白,厨上为何过来?是晓得姑娘过不了两天好日子,这才处处依着姑娘,可是姑娘……」 茵茵头也不抬:「他们知道我在写话本子。」 流云刚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瞪圆了眼想了一圈:「不对啊,姑娘,怎么会有人知道您在写这些东西?奴婢平日都很小心的,您写废的稿子,奴婢都藏得很深,与其他杂物一道销毁的。绝不可能有人瞧见……不对,六姑娘见着过。」 茵茵点点头:「放心,是那本《异域精灵》的废稿,他们以为我写着玩,并没将那些与庚戌先生联系起来。」 流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若知道她是庚戌先生,说不准还不会这样处置呢!她想了许久,小心翼翼问道:「可是不该啊,姑娘,六姑娘这是做什么?祁家郎君她都抢走了,为何还要与你过不去,非要你到哪人间地狱里头去?」 茵茵咬了咬笔头,说道:「我也琢磨了许久,毕竟我从前与祁晋贤议过亲,那祁晋贤又是为了对她负责才转而要娶她。论起来,我就是祁晋贤心中的白月光,还是个有所亏欠的白月光。她当然不想我好好活着,势必要叫我生不如死才好。」 流云气鼓鼓的说道:「姑娘,我从前只认为五姑娘整日欺负你太可恶,六姑娘就算不安好心,但总还是温柔的。如今瞧来,这六姑娘真是……」 茵茵不在意的笑了笑:「其实我若安安稳稳一辈子,祁晋贤见我过得不错,那亏欠之心定会大大减少,与她感情也不会有影响。但她非要置我于死地,祁晋贤若是知道,嫁入煜王府的变成了我,你说他会不会难受愧疚?」 流云哼了声:「那祁家郎君朝秦暮楚,也不是什么好的。不顾,奴婢倒是希望看着祁家郎君心疼姑娘您,让六姑娘活生生气死才好。」 茵茵无奈的摇摇头,复又笑道:「你说得不错,我从前就是太软弱了,往后,绝不能如此。」 第5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流云嘟囔着:「往后?哪里还有往后,您都要……对了,姑娘,今日奴婢去寻贺家郎君,被旁人看到了,回头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啊?」 茵茵耸耸肩,表示不知。 流云又道:「贺家郎君应了。姑娘,您说贺家郎君会为了您,不惜与煜王府作对吗?但是奴婢听闻,贺家家风甚严,男子年过四十无嗣方可纳妾。姑娘,奴婢担心贺家郎君不敢违逆家人。」 茵茵一愣:「贺家还有这么一条吗?」 流云点点头:「是,不止如此,贺家郎君祖父那一代,出了个反骨,偏要娶纳一位农女,被家族扫地出门。」 茵茵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流云不好意思笑道:「奴婢知道姑娘与贺家郎君有……有情的时候,就将这事情都打探清楚啦!」 茵茵自然知道,流云这两年跟着她,结识了不少那种什么隐私都能打探出来的能人。这回贺家的事,索性只要有人问,就能知道个大概,也不是什么私密,若将来旁的事情,她也这般不管不顾去打探,恐会留下祸根。 茵茵说道:「往后没有我的允许,绝不可胡乱打探。」 她甚少疾言厉色,流云吓了一跳,缓过神才说道:「奴婢是担心姑娘您……」 茵茵看了她一眼,强调道:「尤其是不允许打着为我好的旗帜,去做这种事情。你要知道,好奇害死猫,万一打探到什么不该打探的消息,你以为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流云低着头不出声。 茵茵蹙着眉,因着流云衷心,她平日待流云很是容忍,渐渐的流云便也大意起来。可她真的嫁入煜王府,不管少桓是什么样的人,腥风血雨绝不会少,流云这样的性子,又怎能叫她放心? 她开口说道:「今日你且去廊下站两个时辰再回房,让银心过来伺候。明日银心跟我出去,你且不用出去了。」 流云瞪大了眼,眼泪直往外冒。 茵茵心有不舍,直咬咬牙,硬着心肠说道:「你需得好生思考思考,往后若在敢这样自作主张,便不用到我跟前来伺候了。」 流云吓得一骨碌跪在地上,呜呜咽咽说道:「姑娘要打要罚,奴婢认了,但是姑娘用惯了奴婢,若是带银心,恐怕……」 茵茵打断她的话:「刚刚说的话,你这便忘了吗?出去!」 流云哭得一抽一抽,到底不敢再辩,只默默爬起来站到廊下去了。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贵命小官女》卷一 作者:向云烟 02、《贵命小官女》卷二 作者:向云烟 03、《贵命小官女》卷三 作者:向云烟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