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命小官女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流云是浮曲院大丫鬟,又是姑娘跟前的头一个,平日院里的小丫鬟待她如同半个主子,如今见她站在廊下,都是大气也不敢出。 银心低着头,不敢去看流云,只轻轻走进去服侍。 到了晚间用膳,银心看了一桌子都是流云爱吃的,不由心中更是一颤一颤,不晓得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待茵茵吃完,银心小声问道:「姑娘,奴婢留一点给流云姐姐……」 茵茵只道:「不必留了,咱们浮曲院难得有这样丰盛的吃食,你且分一分,让小丫鬟们也都吃点。」 外头流云眼圈红红,死死咬着嘴唇。 等入了夜,流云才得以回到自己屋子。没一会儿,银心端着食盒进来。 流云撇过脸:「你这是做什么,回头姑娘知道了,咱俩都要挨罚。」 银心说道:「你以为我的动作,姑娘瞧不见?我的好姐姐,饿了这么久,快吃吧。」 流云忍着眼泪,就是不肯吃。 银心又道:「流云姐姐,姑娘最是看重你了,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她还不急死?再说,我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姑娘何曾这样罚过你?定是你做得实在不对啊。」 流云撅嘴:「我是为了姑娘好。」 银心一向聪明,只字片语就明白大概的情况,便道:「我还记得一年前家宴上,我自作主张,将夫人赐的玉坠给姑娘戴上,让姑娘生了好大的气,你当时是怎么与我说的?」 流云眼神一闪。 银心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觉得姑娘待你,总与待我们不一样,且你是真心实意为了姑娘。但是流云姐姐,旁人觉得咱们姑娘软弱无知,我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姑娘的性子?她可是那种需要旁人替她拿主意的人?」 流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银心见她转过弯来,又道:「流云姐姐,你待姑娘真心绝非作假,但是姑娘需要的,是能协助她,听她的话之人,不是由着自己性子来的人。比如这次,姑娘既然已经应了要嫁入煜王府,自然有她自己的想法。」 流云不会将老太爷等人知道姑娘写话本子的事情告诉她,便也没做声,吃了几口平日爱吃的菜,到底还是担心,又细细叮嘱银心,晚间照顾好姑娘,明日更要寸步不离。 银心见她想通,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茵茵便起来用早膳,想了想,抬眼看到银心在屋里,迟疑片刻才问道:「流云呢?」 银心面露难色,还是老老实实的说:「流云姐姐在院子里教训小丫鬟。」 茵茵一愣,起身走到廊下,果然见流云正端着箩筐,虽是教训小丫鬟,脸却只对着外头,那小丫鬟压抑着哭嚷,面上却无一丝被训斥的难过羞愧。 银心解释道:「今早小丫鬟说,六姑娘院里的丫鬟在咱们院门口探头探脑,流云姐姐气不过,立马爬起来……」 茵茵心下好笑,扬声喊了:「流云。」 流云立刻闭了嘴回来,许是昨日受了罚,这会儿见着姑娘,倒不敢像从前那样随意,只小心翼翼行礼站在一旁。 茵茵从书桌前收拾了一匣子的信,递给流云。 流云好奇得瞧了瞧,全都是从前祁家郎君写给姑娘的,她不明所以:「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茵茵勾了勾唇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前我胆小忍让,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迫害,若不回敬一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既然想要我的命,我若是不讨回一点利息,岂不是太叫人失望了。」 流云眼前一亮,上前一步跪在姑娘跟前问道:「姑娘,那奴婢是要怎么做?」 茵茵见她聪明,满意的拍拍她的头:「你去祁家寻他,将这一匣子书信还给他,什么都不要主动说,若他追问,你……」 流云眼睛一闪一闪,点头应道:「若祁家郎君执意要问,奴婢便说,姑娘就要嫁入煜王府了,恐再无见面的机会。顺道,再说说,姑娘您不论在哪里,都会祝福他一生一世幸福安康。」 茵茵拍拍她的脑袋:「你这脑袋转得倒是快。」 流云咧嘴一笑:「从前姑娘……从前奴婢就知道,姑娘最讨厌的,便是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白莲花。六姑娘最喜做出尘仙子,咱们姑娘,便也学一学好了。」 银心见她二人说这些,不再避着自己,便知晓姑娘这是想要重用她,便也鼓起勇气问道:「可是姑娘,六姑娘关注着咱们院里,若是知道了,保准不会让流云姐姐去得成。」 茵茵笑了笑:「这好办,你俩先去正院放一放风声。五姐姐怎会看着六姐姐这样为难于我?」 银心欢喜的点头,这便出去安排去了。 只流云细细想着,又道:「姑娘,六姑娘可恶,五姑娘也不遑多让,姑娘,难道咱们就坐以待毙,将来五姑娘登上高位,可没什么好日子过呢。」 说完她又难过起来,如今姑娘要嫁入煜王府了,哪里还有将来的事情?退一万步,就算姑娘能去贺家做妾,人家三皇子将来成了皇储,这贺家妾室,又怎能与皇储侧妃相较? 茵茵看着窗外:「前途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既然他处心积虑想要得到我,我想来也能谈一谈条件的吧。」 流云不大明白,问了句:「什么?」 但茵茵不再说话,只坐着发呆。可惜原书只是个网络小说,后面的政事她也不大爱看,更没有仔细去研究,大魔王有林希与贺源做左膀右臂,是怎样败在三皇子手中的呢? 她既然被陈颖婷与陈媛媛逼上绝路,倒不如想了法子襄助少桓,左右都是一生,与其继续委屈憋屈,干脆想法子看是否能绝地逢生,哪怕跟着少桓,最终失败,也好过现在畏畏缩缩什么都不做的好。 主仆三人出了府,等甩开跟踪的人,便兵分两路,流云独自去往祁家,茵茵则带着银心,往南城门去了。 还是之前那家布行,里头的伙计丫头见了茵茵,忙上前行礼。 第2章 二丫上前笑道:「小姐您可算来了,咱们店里上了最新的布匹和成衣,我们掌柜还想着,要不要送到贵府去,让小姐您亲自挑选呢。」 茵茵点点头:「上回的布匹我很满意,所以这次是过来瞧看别的样式。」 说话间,便去了二楼,茵茵回头对银心说道:「你就在楼下守着,我想试试她们家的成衣。」 姑娘从来更衣都只要流云跟着,银心也没觉得奇怪,只行了礼守在楼下。 二丫领着茵茵上来,将二楼的门关上,站在门口也不再跟着了。茵茵心知少桓就在里面的那扇门里,不知怎的,竟有些忐忑不敢上前。 只是想到今日来,是与他好生谈谈,便鼓起勇气,推门进去了。 少桓果真在里面,他坐在椅上微眯着眼,并没有对着门,而是对着窗外,但窗帘拉上,屋里并不亮堂,有些暗暗的看不大清楚。 他语气有些冰凉:「既然是你相约,怎的这么晚才来?」 茵茵看了看他,额上的头发散在脸上,有些凌乱,但并不显得油腻,反而有种忧郁沧桑感。昏暗之中,脸上那道伤疤看着似乎更可怖了些。 她不自觉又想,少桓的身世与她当真有些相似。哪怕努力寻了那宝贝,得了他父亲一声夸赞,可对他为寻宝所受的伤,他父亲可不曾有半分心疼问过呢。 她好歹还有祖父疼着,他却一向都是孤单一个人。 茵茵走到桌前坐了,茶是热的,她索性自己倒来喝。 少桓久等,没见她说话,不由得好奇得侧过头去看她,见她之沉静的自顾自喝茶,便又问:「你寻我,所为何事?」 茵茵冷笑一声:「本来寻你,是想叫你放我一马,但现下想想,不是龙潭便是虎穴,又觉得没什么好放的。」 少桓不动声色打量她,又靠在椅上眯着眼,许久才道:「你又怎知我煜王府便是龙潭虎穴?」 茵茵摇摇头:「所有人都这么说,我不过是好奇,一个贱妾所出的庶女,何德何能竟被煜王殿下千辛万苦,算计成煜王妃。」 少桓听出她的讥讽,也不在意,淡淡说了句:「你知道就好。」 茵茵腹中火气直冲头顶,险些就要一拍桌子与他争吵起来。只穿越过来这样久,她早就能迅速整理自己的情绪。 似乎对着少桓,她总是少了那么一丝冷静。因为在意他的态度? 茵茵忙摆摆头,挥开心中的杂念,眼神左右瞟了瞟,探身朝前,小声说道:「殿下,我知道你的心思,绝不愿屈居人下……」 少桓猛地回头盯住她,仿佛盯着一个死物。只是一瞬,她瞪大的眼里,即便强自做出镇定自持的模样,却也能一眼就瞧出里头的天真与单薄。 少桓懒洋洋躺回去,心中斟酌片刻,只说道:「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 茵茵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刚刚的眼神中,分明充满了杀意,他想杀她?是呢,他可是书中的大魔王,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温柔的少桓。 她想了想,岔开话题问道:「你……你晚上没睡觉啊?眼里全是红血丝,脸也红得不正常。」 少桓微不可见的皱皱眉,说道:「你运气好,我昨夜刚回来,等明天又要出去。若再晚一天,你就寻不到我了。这阵子不在洛城,你也不要乱跑,我那个三哥,可没打算放弃你。」 茵茵咬着牙,小声问道:「你……你不怕与他作对?」 话一说完,就觉得自己愚蠢极了,书中的他,可是最大的boss,又怎么会害怕与三皇子作对? 少桓勾勾唇:「不用谢。」 茵茵一脸的问号,我有谢谢你吗?她无语的看了看少桓,想到之前他那个杀人的眼神,到底是将心中的话给咽了下去。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来之前想得那样好,她要好好质问他,是不是为了所谓祖父手中的军队。但刚刚被他那个眼神一吓,她哪里还敢说? 可是若这样走,她也不甘心,便小心翼翼问道:「你从前说,三皇子是为了什么特定的东西,才盯上我的。我查了一通,倒是有些结果了……」 少桓「嗯」了声,又没了声响。 若不是他这声「嗯」,茵茵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算了,还是正事要紧。茵茵继续说道:「我查出来,他可能是以为,从前那消失的五十万镇南军的兵符,在我祖父手中。若我为媵,等嫁过去之后,他再好生……好生待我,让我去把祖父那个兵符给讨来……」 茵茵细细打量少桓,却见他脸上浮起一丝笑,不由得心虚,忙又说道:「额,但我祖父说,那兵符并不在他手中啊。」 少桓这才睁开眼看她,脸上的讥讽更浓:「所以你刚刚说我不愿屈居人下,你以为我娶你,是为了那兵符?」 「啊?」茵茵半张着嘴,想了想,虽然并不是因为这个,但总不能说是因为她看过的书中,他是大魔王吧。倒不如让他误会好了,便又点点头。 少桓恢复刚刚的姿势,开口说道:「你祖父有没有告诉你,为何皇上不喜欢太子?」 茵茵愣了愣,摇摇头。 少桓又问:「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老三选妃,为什么选来选去,都要从你陈家女儿中来选?」 茵茵又摇摇头。 少桓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聪明,没想到跟你那两个姐姐一样,愚蠢至极!」 茵茵腾的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怒道:「是,我是蠢,既然我这么蠢,便不值得你费尽心机弄到手,还请煜王殿下高抬贵手,另选个人磋磨吧!」 她怒气冲冲,转身要走,只是少桓伸手将他一拉,她没站稳,一下子跌到在他怀中。 妈呀,茵茵一个激灵要爬起来,却被少桓用力按在怀中,还没反应过来,唇便被他堵住。 第3章 茵茵瞪圆了眼,她活了两世,看过那样多的偶像剧和网络小说,初吻总是缠绵悱恻的。可她的初吻,就这么交代了? 她用力往他肩上一按,许是力气太大,他闷哼一声,松了手。 茵茵忙爬起来,怒视着他,用力擦了擦自己的嘴巴,吼道:「你……」 少桓似笑非笑说道:「我怎么样?」 茵茵翻了个白眼,想出去,又怕他动手动脚,便只回到桌前坐了,一边继续用衣袖擦嘴巴,一边在心中,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骂着骂着,茵茵心中觉得不大对劲。对哦,书里的煜王,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什么祖宗十八代,他连他自己的爹和哥哥们都不在乎呢。 当然,那样的爹与兄弟们,也不值得在乎。 齐家人不值得骂,那就骂他当做兄弟的人吧。比如林希……额,不对,林希是陈家人,这不就把自己骂进去了吗? 还是骂贺源比较好。 茵茵在这边胡思乱想,却见少桓起身,一瘸一拐走到桌前坐了。 茵茵蹙眉,分了神问道:「你腿怎么了?」 少桓挑了挑眉:「等你回去,就会知道了。」 茵茵翻了个白眼,低着头懒得再理他,可少桓却一本正经起来。 「老三选你陈家的女儿,包括想要得到你,不是为了什么兵符,或者说,主要不是为了兵符。看样子,你调查事情,调查得太不仔细了,你祖父,压根就没打算将实情告诉你。」 「当年的事情,谁也说不出对错来。姜家与镇南府乃世交,姜皇后与镇南将军是自幼一起长大——除了姜皇后,还有姜皇后的亲妹妹。姜家与镇南府从来都是姻亲,镇南将军尚未出生,便定了姜家女,不过等他们长大,姜囿却有了别样的心思。」 茵茵听得云里雾里,这会儿反应过来:「他想要站队,支持清俊王?可是若姜家与镇南将军的关系更好,不是更因支持岐山王吗?」 少桓道:「正因镇南将军与岐山王关系好,姜囿才不打算将女儿嫁给岐山王。毕竟他只有两个女儿,长女嫁给清俊王,次女则嫁给镇南将军。」 茵茵恍然大悟:「我懂了,这叫做,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少桓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这个比喻不错。」 茵茵不好意思干笑两声:「殿下,您继续时候,我听着了。」 「可是等到姜皇后的妹妹长大之时,姜囿的计划,却被你爹给打乱了。」 茵茵一愣:「我爹?陈劲松?」 少桓点点头:「不错,你爹与你三叔那时候年轻气盛出门游玩的时候,遇见一位小娘子曼妙妍丽,又见她只单身一人,便起了心思……偏那小娘子天真单纯,见你爹穿着不俗,便托口说自己是镇南府的女眷,请你爹送她回家……」 茵茵听得不耐烦,不由得说道:「殿下能不能直白一点?不要拐弯抹角?这镇南府的女眷,怎的我爹会欺负她?就不怕镇南将军恼怒吗?」 少桓勾唇一笑:「庚戌先生的话本子便是如此,总是拐弯抹角,让人猜不透其中的关键,非要吊足人的胃口,才将真相和盘托出。」 茵茵心道,那是写话本子,与你讲事情有什么联系? 只到底不敢这么说,便讪笑一番:「殿下说得是,殿下您继续。」 少桓睨了她一眼,没再卖关子:「那不是镇南府的女眷,那是姜皇后的亲妹妹,只那位姜家小娘子因体弱,自幼长在老宅,初初回洛城,与家仆走散了,一时玩心大起,借口是镇南府的女眷,想要看多年未曾见面的镇南将军认不认得她。」 「偏偏,那镇南府与你陈家不一样,他们是阳盛阴衰,且那镇南将军的远房表妹恰巧回洛城,你爹就以为,是哪位镇南府的远房表小姐。因是远房,且孤苦,门楣不高,你爹便起了心思……」 茵茵心中哀叹,这阴差阳错,来得也太不应该。可最不应该的就是原主这个爹爹,见着人家姑娘好看,就起了淫心,实在是该死。 少桓见她听得入迷,不由讲得更仔细:「本来,你爹是打算得手之后,便去镇南府提亲——当然了,他已经结亲,且你嫡母当时身怀有孕,你爹是打算抬那小娘子作为贵妾。偏生她并非真的镇南府远房表小姐,而是姜家嫡出的二小姐,当下一时羞愤,自尽身亡。」 茵茵长大了嘴巴,我滴个乖乖,陈劲松啊陈劲松,想不到你年少风流,竟然惹出这样多的祸事来了。想来祖父当时致仕,恐怕,与这件事情有关吧? 少桓又道:「这件事自然不能善了,不仅你爹爹三叔有性命之忧,你陈家即将倾没。这时,薛家出面,平息了此事,最后只判你爹与三叔流放三年。不过你祖父因愧疚,自此致仕,不再过问朝中之事。」 茵茵疑惑:「薛家?其实在我爹爹想要陈颖婷与陈媛媛嫁入玉明宫之前,我压根不知道薛家与我们陈家有什么关系。祖父这些年,虽然在朝中还有联系,但到底不深,更何况是常年驻守悦城的薛家。」 少桓点头说道:「不错,不过当年薛家肯救你父亲,确是你祖父拿东西与之交换的。这又是另外一件事,薛贵妃从前,是不肯入宫为妃的,她与岐山王郎情妾意,非他不可,但薛将军坚决不允许,一定要她入宫为妃……你父亲手中,是岐山王与她从往之书信。」 茵茵好奇说道:「这我就不懂了,即便薛贵妃与岐山王未能成双成对,那也是过去式啊,有书信算什么把柄不曾?」 少桓斜睨她一眼,掩唇咳嗽一声:「寻常男人怎能接受自己的妻妾成亲前,与别的男人有私?你还以为人人都与我一般大度?不介意你与那祁晋贤书信往来?」 茵茵一双眼瞪得更大,及不服气,咬牙切齿道:「原来煜王殿下这般委屈,那不如……」 第4章 少桓忙打断她的话:「你且放心,我与他们不同,你这过往我不会追究,只要往后再不做便成。」 茵茵气鼓鼓的瞥了他一眼。 少桓又回到正题:「当然不止是大婚前与人有私一事,概因里头都是他二人商议私奔一事。当时清俊王已立为皇储,且已然有孕,若这件事情闹出来,恐怕薛家不能容于皇储。至于那信是如何机缘巧合到你祖父手中,薛将军又是如何得知,我便也不晓得了。」 茵茵点头沉吟,又问:「依你的说法,岐山王与清俊王都差不多,先帝又不是当今圣上口眼皆盲,怎么薛将军宁愿将女儿嫁给清俊王做侧妃,也不愿将她嫁给岐山王做正妃?莫非那岐山王与你一般,是个不大靠谱的?」 她一抬头,却见少桓一脸冷漠看着她:「原来你宁愿给旁人做侧妃,也不肯嫁我做正妃?」 茵茵吓了一跳,自知失言,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知你并非传言那般,又怎会如此?」 她见少桓脸色并未好转,忙继续拍马屁:「殿下您不知道,我见您的第一眼,就发现您绝非凡人,乃天神降临,救我于水火之中,当时我便心如潮涌,后来再见,又见您龙凤天人之姿,世上男儿何曾有你这般俊美无双的?」 只是这马屁好像拍得不大对,少桓的脸色反倒越来越难看,茵茵不敢接着说,只假装口渴,端着茶杯喝茶掩饰。 少桓伸手将茶杯取过,说道:「冷茶喝了不好。」 他见茵茵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我自幼不受重视,幼时冲动犯了不少事,等长大了方明白为何,我娘亲便是因容貌太甚,性子太软。后来我便发誓,决不能如我娘亲那般,任人欺凌……」 茵茵明白了几分,因他母亲的事情,少桓非常讨厌旁人夸他长得好看。她这马屁,果真是拍到了马腿上。 茵茵迟疑片刻,赶紧微笑又道:「但是殿下您想啊,我虽然只是个庶女,却也是个喜好容貌的,一般的凡夫俗子,才没办法入我的眼,对不对?」 少桓瞥了她一眼,脸色不那么沉重了,只继续说道:「当年清俊王娶姜家女,乃先皇钦定,只是他登位之后,总记着姜家女与镇南将军的情谊。你以为先皇称赞齐宸逸的是什么好话?他说齐宸逸敏锐,与他的爱臣镇南将军一般无二。这话落在清俊王耳朵里,却是大大的罪过。邹贵妃正是因此寻了机会,在他面前进了谗言,让他觉得齐宸逸是镇南将军的孽种。」 茵茵不由咂舌,这皇上怀疑自己的儿子非亲生,偏偏他的皇位,是靠这个儿子才得到的,于是左右为难。太子到现在,也还挂着太子的名号,虽说废弃是迟早的,但终究不是一日之功。 她问道:「那……这些与三皇子非要娶陈家女,还想要纳我做妾,有什么关系?」 少桓说道:「薛贵妃想到用这个法子陷害皇后只因她自己便是如此,老三根本不是皇帝的儿子,而是岐山王的儿子。」 茵茵嘴巴长得更大,显然是想不到,那三皇子竟然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岐山王亲手写的书信,正在你祖父手中。」 茵茵心中狂跳,摇头说道:「可是,这东西可是掉脑袋的,祖父为何会留着它?索性还给薛家不就行了?」 少桓鄙夷的看着她:「亏你还是写话本子的,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只要那东西在他手中,薛家就不敢动陈家分毫。若那东西回到薛家,你们陈家只怕顷刻便消失无踪了。」 茵茵若有所思:「对哦,原来是这样,可是……祖父岂不是捧着个炸弹?」 少桓见她站起身,围着小小的屋里走来走去,嘴里还说着奇怪的话,心下有些好笑。又想着,这屋里只有他们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复又想到,这小丫头不是个爱拘泥小节的,说不准,早就与那什么祁家哥哥,也这般随意相处过。 他当下沉了脸,冷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茵茵有些莫名其妙,这男人忽冷忽热,阴晴不定,有毛病吧? 爱谁谁,以为我真的想跟你在一起啊!茵茵翻了个白眼,转身便出去了。 只等她一走,少桓立刻捂着胸口,躺倒在之前的靠椅上,喘着粗气,半晌才回过神。不一会儿,贺源从暗室走过来,蹙眉看了看他,坐在一旁给他扶脉。 等细心诊视完毕,贺源方道:「你真是疯了,高烧两天,偏要急急的赶回来。你是有多放心不下她?有我在,还能看着齐宸泽动她不曾?」 少桓淡淡一笑:「倒是多亏齐宸泽贪心,又想要她,又怕旁人说她身份太低,不然恐怕更难办。」 茵茵坐上马车,这才稍稍回过神,突然觉得不对,今天她去找少桓,明明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她身后所谓的秘密——好似也不需要问了。 才回家,便遇着陈媛媛坐在亭子里弹琴。茵茵瞧见她衣衫单薄,裙摆在秋风中翻飞的模样,不由得将外裳裹紧了些。这女人不怕冷的吗? 等茵茵走近,陈媛媛停了曲,微微一笑:「七妹妹回来了?」 茵茵略点了点头,客气又疏离:「我去城南一家布行买了布匹,还买了件成衣,姐姐要看吗?」 陈媛媛轻笑一声:「衣裳什么时候看都成,七妹妹过来与我一道弹琴吧?」 茵茵心知,她以为自己今日是去祁家,这是要打探消息的。不过平日对这两个姐姐多有忍让,今时却不愿再忍了。 便只摆手:「出去这一阵,我累了,便不陪姐姐了,姐姐自便,我先回院子了。」 陈媛媛面色不虞,刚想开口,却听陈颖婷噗嗤的笑声传来。 陈颖婷倒是欢快,上前说道:「难得七妹妹有兴致买衣裳,六妹妹不想看,姐姐我却极想呢,七妹妹,我与你一道回去看吧?」 第5章 茵茵瞥了她一眼,冷然说道:「不必了,五姐姐什么衣裳没瞧过,我这衣裳怕是入不得五姐姐的眼。银心,你去针线房寻个娘子过来,替我改一改衣裳。」 陈颖婷一滞,到底没说什么,待她走后,才对陈媛媛说道:「咱们这个妹妹脾气见长啊。」 陈媛媛勾唇一笑,说道:「可怜她命途多舛,咱们做姐姐的,总是要让一让不是?」 陈颖婷撇撇嘴,说道:「她是我妹妹,我自然全心全意为她着想了,总好过某些人,表面姐妹情深,暗地里却只晓得拿旁人作伐,啧啧啧……」 陈媛媛也不生气,仰头认真的说道:「五姐姐所言甚是,毕竟姐姐是嫡出,想要翻云覆雨也不是不能,不似我们,只能叹一声命苦。」 陈颖婷面色大变,被丫鬟扯了又扯,这才压住心头的不快,一甩袖子,径自走了。 针线房的娘子今日来得极快,堆满了笑容给茵茵比划衣裳,小心翼翼的说道:「七姑娘身形真好,这腰儿细细,胳膊纤长,但该有肉的地方,却是一点儿都不小。这衣裳也衬姑娘,瞧着领口露出来的雪肤,真真的叫人移不开眼。」 茵茵淡定的听她说着恭维的话,心知她不是讨好,而是怜悯。昨日的消息传出来,如今谁人不知这浮曲院的七姑娘,将要嫁入煜王府,那可就如同祭祀河伯的少女一般,有去无回呐。 针线娘子见七姑娘面无表情,心中的怜悯更甚,可怜七小姐,恐已心如死灰,不然向来低调的她,怎么突然买来这样鲜艳的衣裙?是觉得从前没好生打扮,往后也没得机会打扮的吧。 她又道:「七姑娘,这胸上需得放一放,不然束得太紧不舒坦,腰上且需收一收,更能显出姑娘的好身材。」 茵茵点点头:「成,你看着办。」 针线娘子忙道:「但是姑娘个儿高,裙子便显得有些短,奴回去针线房再寻一寻有没有类似的料子……」 茵茵抬眼往银心那边一瞧,说道:「不必,我就是担心料子不足,自个儿买回来了。你且先改着,若有多余的,便帮我那丫鬟流云也做身好看的比甲。」 针线娘子忙应了,心中暗道,七姑娘果然是受了刺激,旁的小姐怎么能忍受丫鬟与自己穿一样的?何况还是贴身的大丫鬟。 流云刚巧踏进来,问道:「姑娘要给奴婢做比甲?奴婢秋冬的衣裳都有多,上回姑娘才给奴婢做了两身,倒是银心没新的,不如给银心做吧?」 茵茵应道:「成,那就给银心做吧。」 银心眼珠子一转,心知肚明,忙笑语晏晏:「那敢情好,娘子且随我来。」 说罢将衣裳布匹都拿走了。 流云忙上前行礼,对茵茵说道:「姑娘,奴婢见了祁家郎君,祁家郎君得知姑娘与六姑娘易嫁,果真大受打击,一直拉着奴婢道歉呐。奴婢倒也不含糊,将他臭骂了一顿。」 说罢,便学起当时的场景。将骂祁晋贤的话又重新骂了一遍,说什么虽然咱家姑娘心软不说,但她心中的苦,也就自己这个丫鬟心疼。又说她怎样夜夜不能安睡,甚至整日整日哭泣,却不敢显露在人前。 甚至杜撰出,姑娘得知要嫁入煜王府之后,自语这样也好,也省得瞧见六姐姐出嫁,而终生难受无法自持。 茵茵勾唇一笑,说道:「看样子,你去那雅趣阁看戏,倒是去得合适,演技是越来越好了。」 流云不由有些嘚瑟,说道:「姑娘可没瞧见祁家郎君那难受的模样,恨不能当下便过来寻您。但奴婢说了,他与您已经恩断义绝,既然终生不能在一处,又凭什么再来招惹您。后来奴婢偷偷躲着,瞧见他失魂落魄,捧着那匣子书信大哭呢。」 她见茵茵反应平淡,倒也没再继续说,只换了话头:「对了姑娘,奴婢回来的路上,听到流言纷纷。煜王殿下昨日在外面,与旁人争花魁,从三楼摔下,摔断了腿……」 茵茵傻眼了,腿摔断了?她还以为少桓是上次给皇上摘那什么神物受伤的,现下算是明白了,难怪上午见到他,他是一瘸一拐,且一直靠在椅上不怎么能动。 为了抢花魁?茵茵不自觉磨磨后糟牙。 流云觑了觑姑娘的脸色,心下难受极了,可不得不继续说道:「不止如此,奴婢还听闻……圣上不是赐给煜王六个舞伎吗?就在万寿的第二天,从煜王府抬出一个美人,奄奄一息,是那舞伎中最好看的那个。」 茵茵面色更加难看,好你个齐宸璧,还以为你与我有一丝真心,没想到勾搭我的时候,还不忘别的女人。什么香的臭的,倒是全然不拒绝啊! 流云噗通一声跪下说道:「姑娘,奴婢知道姑娘不喜奴婢多言,但奴婢还是要说,若当真您与贺家郎君……怎么着都比煜王府要强吧。您可不知,外头是怎样议论的啊。」 茵茵算是明白,难怪今日回府,就遇着陈颖婷与陈媛媛,她还道她们是为了打探今日她出府的消息,原来是就是为了看她的笑话,是要好生鄙视她一通。 她冷冷的看了流云一眼,斥道:「你这像什么样子,起来!」 流云以为姑娘心情不好,只听话的站起来立在一旁。 茵茵又道:「早就知道那煜王府不是什么好地方,又何必做出这副样子?真以为你姑娘我还有退路不成?你可记住了,你是我的贴身大丫鬟,大丫鬟就要有大丫鬟的样子,不管去哪里,都要挺直腰板,不用在意旁人怎么说,听到没?」 流云肃然,忙点头应了,只心道,估摸着那贺家郎君得了消息,也将姑娘给抛弃了,唉,男人真是靠不住啊。 许是宫里担心再拖下去,王妃皇子妃等又要出变故,便早早的下了定。又或许是为了安抚陈家,大批的赏赐过来,点名是要赐给府里的七小姐陈茵茵。 虽然知道陈茵茵是要嫁去煜王府,那样的赏赐下来,也足以让人眼红心热。 第6章 陈颖婷头一个气得牙痒痒,要知道即便出嫁,目前她只是皇子侧妃,而陈茵茵却是亲王王妃,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采青捧着将要落地的花瓶,心疼不已,只硬着头皮说道:「姑娘何须这般?宫里明摆着是安抚七姑娘才赐的。」 陈颖婷气愤不已:「你没听爹爹的意思,那东西既然是赐给陈家的,凭什么全让陈茵茵那个低贱的庶女得了?那些个好东西,她也配?而且这些日子,她陈茵茵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整日里穿红着绿,生怕别人瞧不见她的模样一般。」 采青说道:「姑娘啊,快快莫要再说了,若是老爷知道,保准要生气训斥姑娘您的。老太爷早说了,这些个赏赐都要留作七姑娘的嫁妆。姑娘,七姑娘也不容易,若是没这些个嫁妆,估摸着七姑娘就如同前些日子那舞伎一般,活不了几日呢。」 陈颖婷冷笑一声:「以为有这些东西傍身,她就能得了好么?且等着吧,就算她能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若她丑一点,也许还能被放在家里,大不了守活寡,偏生她那副妖精模样,天生与她娘一样放荡,哼哼,就不晓得她那小身板,能被煜王折腾几日。」 与陈颖婷不同,陈媛媛倒是在抄写佛经,一壁念了句佛语,对秋雨道:「可怜我那七妹妹,纵然有大把的彩礼嫁妆,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我多抄写佛经替她祈福,惟愿她将来,能过得好些。」 秋雨叹道:「姑娘真是心善。」 陈媛媛勾了勾唇,又问:「祁家郎君那边,可有消息?」 秋雨嘴角垂了垂:「姑娘,说到这个,奴婢就生气。祁家郎君与姑娘您本来好好的,偏偏七姑娘要去插一脚,如今祁家郎君许是觉得自己对不住七姑娘,这阵子都没写信过来了,提亲的事情也不再提了。姑娘,这可怎么办啊?要不然,姑娘再写一封信过去?」 陈媛媛掩住眼神里的焦躁,想了片刻摇摇头:「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这阵子七妹妹的事情闹得大,祁家哥哥心中难受也是正常,我们不要操之过急。至于写信的事情,更是提也不要提,此刻我若主动写信,他只会更觉得若非是我,七妹妹也不会那么惨,且先等等吧。」 秋雨眼神一闪,只撇撇嘴没说话。 陈媛媛又道:「你放心,等风声小了,我自有办法。」 此刻的陈茵茵正站在老太爷身后,常伯带着管家在院子里清点宫里的赏赐,礼单着实是长,只是想到这礼单后头的隐情,常伯就实在是笑不出来。 至于三位老爷,虽然都眼红这都快抵得上整个陈家的礼单,但想想茵茵的将来,便也都忍下来,只努力想别的事情,尽量不要让自己被这些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珍异宝所吸引。 老大老三尚好,老大觉得怎么说算是为了女儿卖了侄女,老三觉得左右自己是个庶出,好东西与自己无缘。 偏生老二陈劲松,脑袋里头一直浮出何氏的话,将来茵茵是指望不上了,整个陈家能指望的还是婷儿,若嫁去玉明宫的嫁妆太少,岂不是被旁人比下去了。 他鼓起勇气,开口说道:「父亲,咱们家如今这个情况,与那薛家没得比,若嫁妆太少,婷儿嫁过去岂不是注定被人家压一头?不如将这赏赐分一分,左右这样多的赏赐,茵茵一个人也不需要……」 老太爷眼皮子都没抬,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我的茵茵无人疼无人爱,却是用不着这样多。不如且将她二人亲事换一换,茵茵啊,这些个赏赐你也都甭要了,全都给你五姐姐带去煜王府吧。」 陈劲松一慌,急忙跪下说道:「父亲,是儿子不好……」 老太爷理都不理他,只对常伯说道:「且理清楚放好了,这些个东西,一样都不许少,将来全都是留给茵茵的。」 想了想,他又说道:「我年纪大了,也不晓得还有几天好活。老大,你过来。」 陈劲柏本想说几句好听的话,只听父亲喊自己,不由敛了眉,正了正脸色,上前一步:「父亲,儿子在。」 老太爷叹道:「你虽不成器,但我这三个儿子中间,也就你稍稍懂事些。你且跪下对天起誓,拿你儿子女儿起誓,不论我在不在,这些东西,你绝不会动,还会守好它!」 陈劲柏心儿一颤,只是父亲在上,他不能不从,而且他虽眼红,到底也没打算动过做些东西,便举起手指天誓日,发誓一定会好生替侄女守护这些东西,将来作为嫁妆,一并交给侄女带走。 陈劲松银牙紧咬,早知道父亲不打算自己守着,他便不主动提,到时候换一些出来也是好的啊。 老太爷说道:「韶光易逝,这么多年,我一向爱清静,可如今府内的事情一样接一样,叫我应接不暇。且我想着,待我身去,恐家事难理,不如趁着我还在,将这家给分了吧。」 三个儿子都是一愣,忙跪成一排,说自己不孝,又说父亲必将长命。 老太爷也不慌,等他们三人说得自己都脸红,不晓得该如何的时候,老太爷才开口:「我寻常不甚理会,但不代表我耳聋眼盲,你们自己做过些什么,自个儿心里有数。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左右往后我眼一闭腿一伸,这陈家你们要怎么折腾,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三个儿子跪在地上不敢作声。 老太爷咳嗽一阵子说道:「老二明日让何氏将这些年的账册拿来,老大老三,叫你们媳妇也过来,一起将账册盘点核对一番。阿常,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常伯应了:「是。」 老太爷又道:「至于分家,这宅子原该留给长子,但咱们家这个情况,老大你也清楚,便我来做主,留给老二吧。」 陈劲柏自是不服气,抬头憋了一肚子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他没有嫡子,女儿也不如二房的侄女们嫁得好,若出来相争,只是自讨没趣。 老太爷看了看三个儿子的表情,无声的叹了口气又道:「城南的宅子,留给老三。老大暂且就住这里,等她们出嫁了,你且致仕回老家吧。」 第7章 老大大吃一惊,问道:「父亲,这……这是不是不妥当?儿目前还有官职在身,怎么说也是个六品,若回乡……」 老太爷说道:「你且想想吧,若不想回去,便随你。」 陈劲松犹豫片刻,没有一力应承,只唯唯诺诺表示知道了。 老太爷接着说道:「还有一事,因着她们的亲事,茵茵与两个姐姐也不大合得来,我这里究竟是外院,她也不便常来。老大,今日,你便叫余氏收整收整,不拘院儿大小,叫茵茵住进去吧。」 茵茵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向祖父,鼻头又是一酸。因着这宫中的赏赐,嫡母那个性子,明着不能如何,暗着总能磋磨磋磨她。祖父连这一层也想好了,大伯母是个性子软绵,万事都听大伯父的,不说对她多好,总不会磋磨她。 而陈劲松则脸僵得不能看,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父亲如今对他,已是失望透顶。不过这有什么,等婷儿入了玉明宫,等三皇子成了储君,多少荣耀得不到的?到时候便是大哥,也要仰仗他这一房而活。 余氏得了要分家的话,倒是彻底出了口气,虽说往后还是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到底各自为政,不用上交银钱到公中,更不用多用一点子,就要被二房指桑骂槐。 至于茵茵,左不过马上要嫁出去的,既然公爹喜欢,就供着呗,安安稳稳的将她嫁出去,就万事大吉了。 于是还不到傍晚,西苑便得了消息,茵茵的院子都安顿好了,是大姐儿出嫁之前的院子。 浮曲院上上下下忙着搬家,茵茵却不着急,只撑着头胡思乱想。按照少桓的意思,三皇子是担心祖父手中的证据,所以书中陈家的落败,可能并不是陈媛媛的报复。 陈媛媛当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但陈家落败,对她在后宫稳定后位并没有好处。所以对付陈家的,不是陈媛媛,而是三皇子了。那他为什么留下大伯父与大哥? 只要三皇子登上高位,没有证据,空口白话毫无用处。所以祖父最终还是将那证据交给陈劲松了? 也不对,依着祖父的性子,心知陈劲松好钻营,又怎会将这颗炸弹交给他?想来,是陈劲松机缘之下,得了这东西,偏生起了歪心思,所以才被三皇子灭口的。 陈家二房已然灭口,便看在陈媛媛的面上,放过大房——那么,恐怕灭陈家二房的时候,陈媛媛使了不少力啊! 陈媛媛看着柔弱,其实与陈劲松一般无二,是个自私自利之人。既有利益在前,又怎会去管亲爹亲娘的死活。 流云忙得脚不沾地,进来瞧见自家姑娘发呆,便问道:「姑娘,您这还不准备着?马上就要搬走了呀。」 茵茵抬头说道:「你们不是都准备好了么?我要准备什么?」 流云想了想,也对,便开始整理床铺:「这料子是前年过年,何家送给老太爷的,老太爷心疼姑娘您,便赐给您了。不过已经旧了,姑娘,还要不要?」 茵茵瞥了一眼,点头说道:「留着吧,新的不舒坦,还是旧的睡着称心意。」 流云低头,怀疑姑娘说的是男人,那祁晋贤再不好,若是当真结亲了,总能举案齐眉一生一世。可是煜王就不一般了,即便活着,恐也生不如死。 流云皱皱眉,说道:「姑娘,这回可不是奴婢特意去打听的,现在院里都传遍了,说祁家郎君上门来求娶六姑娘,老太爷不仅不许,还要老爷……二老爷将六姑娘送回老家呢!」 茵茵没出声,原本这等子事情,不会闹得人人皆知,但有个不愿意陈媛媛落到好处的陈颖婷在,自然是要将事情传扬得越大越好。 倒是有些奇怪,等了这么些时日,也没见着三皇子再有动作,难道是认命了?还是觉得煜王不是他的威胁,那东西到了煜王手里也不要紧? 流云觑着姑娘脸色如常,又叹道:「可是,奴婢来来往往,瞅见六姑娘很是气定神闲,仿佛一点都不担心啊。」 茵茵微微一笑:「她总能想到法子的,有她姨娘那三寸不烂之舌,还怕爹爹不答允吗?」 流云生气的鼓鼓嘴,说道:「她是偷了姑娘的前程,我好不甘心啊!」 茵茵笑道:「你不甘心又能如何?」 流云泄了气一般:「虽不能如何,但若能将她踩到泥土之中,哪怕是付出代价,我也是愿意的。」 茵茵又笑:「付出代价?你愿意我都不愿意,咱们将来还有好日子过呢,为了她,不值得。」 流云瞪圆了眼,说道:「姑娘,咱们还能有啥好日子过啊,您入了那煜王府……额,奴婢肯定是要守着您的呀。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奴婢用命来换六姑娘过得不好。哼,她若过得不好,奴婢在地底下也会为您高兴的呢。」 茵茵更是失笑不已,觉得流云果真孩子气。 流云还在唠叨:「凭什么她安稳无虞,姑娘您就要这般憋屈?」 茵茵心中咯噔一下,是啊,自从她觉得,嫁去煜王府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之后,心中对陈媛媛的恨意便减轻了不少。如今听流云这样抱怨,她倒是想起来,是啊,憋屈了两年多了,且一直到她出嫁,恐还是要憋屈的听到旁人的怜惜与嘲弄。 但是凭什么? 还没容她细想,只听外头起了纷争,是银心与嬷嬷的吵嚷声。 流云蹙眉说道:「这个银心,平日看着温吞,怎么这时候与嬷嬷闹起来?」 那嬷嬷是茵茵的奶嬷嬷,是个倚老卖老的,被茵茵冷了几回,倒是乖觉许多。平日茵茵也不爱搭理她,她索性躲懒,也不怎么出现。 可奶嬷嬷可算是半个娘,便是流云那样急躁的性子,见了她也会忍让些许。 流云将收拾好的被褥往床上一搁,虎了脸出去说道:「银心,你是怎么回事?让你干活儿不干,只晓得在这里吵嚷,打扰姑娘休息。」 第8章 银心气鼓鼓的侧眼看嬷嬷,咬着牙不说话。 流云睨了嬷嬷一眼,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嬷嬷年纪大了,怎的不好生歇着?是银心做事不当心吗?嬷嬷放心,有我在呢,翻不出天儿的。」 那嬷嬷却嚷嚷:「哎呀流云啊,这个银心,需得好生调.教调.教,瞧瞧她这是干的啥事儿啊……老奴是想要见见姑娘,求个恩典呐!」 后面一句声音极大,自然是嚷给茵茵听的。 银心白了脸说道:「嬷嬷你好大的本事,咱们做下人的,自当服侍好主子便是,难不成,还能自己择了去留不成?嬷嬷平日说得好听,姑娘是吃您的奶长大的,现如今,怎的?姑娘要出嫁了,您就不跟着去了?」 流云听了这话,气得瞪圆了眼,她平日嘴皮子就利索,这会儿哪里还管面前这位是姑娘的奶嬷嬷,只冷笑一声说道:「哟,还以为自个儿有天大的恩情呐?奶嬷嬷又怎么样?论起来还不是个奴?怎么,仗着姑娘吃您两口奶,就以为飞上枝头做了主子不成?」 嬷嬷被她俩一来二去的挤兑,涨得满面通红,支吾半晌,突然掏出帕子说道:「哎呀流云姑娘啊,银心那蹄子不晓得,流云您还不晓得吗?老奴我年岁大了,前些年跟着姑娘吃了苦,冬日里洗涮衣裳,这手啊腰呀腿呀,没一处好地儿……现下天渐冷,老奴我这身子骨也不行了,这才想要……」 流云冷嗤一声:「哎呦喂,不知道的还以为嬷嬷七老八十的呢,堪堪三十来岁,也好意思称自个儿老?再说当年,当年咋啦?当年您可是姑娘院里头一个的嬷嬷,谁敢叫您干粗活?咱们院里的婆子小丫鬟都没叫苦,嬷嬷倒是头一个跑出来叫苦的?」 茵茵拉开房门:「流云。」 流云忙噤了声走到茵茵跟前,脸上带着万分的不满,压低声音说道:「姑娘,她们……」 茵茵摆摆手,看了嬷嬷一眼:「嬷嬷想走?」 嬷嬷原看着茵茵出来,是打算打滚撒泼的,虽然这两年姑娘不好惹,但常言道本性难移,何况姑娘从来都是个软和的,她胡搅蛮缠一通,姑娘想必就会放她走。 可见着姑娘的一瞬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什么时候,姑娘竟这样大了,气度不凡,仿佛天上的仙女,让人只敢偷眼瞧一瞧,连话语都不敢大一些。 她支支吾吾应了:「姑……姑娘,奴婢实在是……」 茵茵扬扬手:「可以,左右我今日就要搬去东苑了,你便不必跟着去了。」 嬷嬷一愣,没想到姑娘这样快就放她走。 茵茵又道:「当初我病重之时,你说家里头有事,我便让你走了。后来又托了我嫡母,说是家事解决完了,又回到我身边。」 嬷嬷讪笑道:「却……却是如此。」 茵茵说道:「不过今日,你既然想走,我不会留。将来我是好是坏,都与你无关,你是好是坏,也与我无关。从今往后,我们的主仆情分,就此了结了。」 嬷嬷一愣,想要分辩两句,转念一想,她去跟着夫人,总比跟着这将要去那阎罗殿的七姑娘要强。将来七姑娘即便能活下来,也就是个名号好听些,日子又哪里会过得好?那煜王即便看在她是陈府出来的,给些许颜面,对她身边的下人,又怎会好? 这么一想,她忙不迭点头道:「姑娘说得在理,只奴婢不能服侍姑娘,心中愧疚,回去定会日日替姑娘祈福,惟愿姑娘将来顺风顺水。」 茵茵冷笑一声,说道:「不必了,我到惟愿你回去之后,将我忘得干干净净。」 嬷嬷又讪笑一声,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当然也没留下来的必要,便行了礼,转身走了。 茵茵沉吟片刻,看了流云一眼,说道:「你去喊所有人过来,今日若是想走的,便都放走。」 流云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点点头,立刻便召集所有下人过来,说道:「今日咱们便要去东苑了,若是不愿意跟着去的,现下走,姑娘绝不会处罚。若过了今日再想走,哼哼,自己看着办!」 没一会儿,流云便嘟嘟囔囔走进来:「都是一群没良心的东西!平日里姑娘待你们可不薄。」 银心正好烹了茶奉给茵茵,茵茵接过,只笑道:「我待她们不薄,却也不厚啊。」 流云鼓着嘴说道:「可是姑娘,留下的丫鬟都太小了,将来能跟着您去的大丫鬟,只奴婢和银心。更气人的是,除了粗使婆子,其他的全都走了,将来姑娘连个掌事的嬷嬷都没。」 茵茵抬起头蹙眉说道:「你可说错了,你不是家生子,又没家人,除了我没地方去,我自然是要将你带走。但银心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庄子上,我可没打算带她去。」 银心一愣,扑腾跪下说道:「姑娘,奴婢是姑娘您的丫鬟,自然是您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啊。何况……何况姑娘对奴婢有大恩,此生除了姑娘身边,奴婢哪儿也不会去的。」 这是说当时银心娘亲犯了错,一家子要被赶去庄子上,是茵茵见了银心可怜,才将她留在身边做二等丫鬟的。 茵茵笑道:「如今你爹娘在庄子上做得好,还有个哥哥很是能干。我是想着,明儿将你送到庄子上去,你们一家子也能团聚。」 银心摇摇头:「姑娘,流云姐姐说得对,您身边就没什么贴心人,又是去那种地方,奴婢一定要跟着姑娘的。」 茵茵打趣道:「你不害怕?」 银心说道:「奴婢不怕,奴婢能跟着姑娘,就什么都不怕。」 茵茵没有再说,只伸手握住她的手:「好,你放心,只要我在,就护得住你们两个。」 第二日是分家的日子,三房的主母早早的都去了外院,与常伯一起查对账册。何氏是一个头两个大,事情太匆忙,好多帐,她压根没来得及核对检查,里头是个什么样儿,她心中门儿清,可也来不及重做了。 第9章 茵茵早早的醒过来,伸了伸懒腰,新的地方,新的生活。大伯母余氏平日不显山露水,这时候才发现她并非一般温吞的人,即便今日忙碌,也知道嘱咐长媳朱氏,要将茵茵院里的人都配齐了。 流云服侍她洗漱之后,说道:「说是今日分家,估摸着一时半会还不成呢。正厅那帐,一时半会可是理不清啊。」 茵茵「唔」了声,说道:「那正好,我昨夜写了个东西,你出门帮我办个事儿。」 流云诧异道:「姑娘,稿子不必这么早就交的,您晚上熬了夜?而且奴婢今日要理院子呐,刚搬过来,事情也不少呢。」 茵茵说道:「如今有银心了,你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来,多多放着叫她做,她也该学着了。」 流云走到书桌前,细细看着姑娘写的东西,眼睛却是越来越亮,忙走到她身边,小声说道:「姑娘这是要出手了?」 茵茵颔首:「是,不过这件事情要快,越快越好,毕竟宣传也需得些时日。记得先找人将稿子誊抄,原稿务必要销毁,万万不可叫人寻到源头了。」 流云答应了,欢喜的将那字稿叠好放入怀中,忙不迭去交代今日要安顿的事情,一应由银心处理,还义正言辞,说是要考验她的水准。 银心听说流云要走,急得满头大汗,却不得不在新来的嬷嬷丫鬟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昨日姑娘已经报了大夫人,说是提她做一等丫鬟呐。 等大嫂来请,茵茵才出门,流云不在,银心要忙,她身边连个丫鬟都不曾带上。 只出门的时候,便遇着八妹妹。大房的嫡女都已经出嫁了,只剩下八妹妹这么个闺女在家,她自幼在嫡母跟前长大的,如同嫡女一般。只因上回的事情,总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讨好似的看着茵茵笑了笑。 茵茵也不理会,兜自低头跟着她们走。 大嫂朱氏倒是笑语晏晏,两个妹妹都不得罪,只充分展示自己圆滑的本事,将二人带到正厅。 老太爷已经到了,茵茵囫囵行了礼,便走到祖父跟前,只细细关心他饮食与睡眠可好。 大房众人没什么表情,茵茵在老太爷跟前得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二房的脸一个赛一个黑。何氏忙着应对两个妯娌接二连三的盘问,陈劲松虽说心中不愉快,想着这个女儿马上就要嫁去煜王府受苦了,便也不计较。 可陈颖婷与陈媛媛,却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一个跟死人差不多的人,祖父依旧待她如从前一般好,这便算了。自从她答应嫁去煜王府之后,整个人都高傲起来,见了姐妹也只是草草行礼,平素里的乖巧是全然不见了。且瞧她如今穿衣打扮,真是日日不重样,回回都能让人眼前一亮,恨不能叫所有人都晓得她长得有多好。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哼! 老太爷与茵茵谈笑两句,便开口说道:「如今人都到齐了,便开始分家吧。现银一分为二,大房一份二房一份。三房孩子尚小,花销不大,在田庄铺子以及暂且不方便折现的物件里头抵。」 三房都应了,常伯方道:「老太爷,只是这账面上的现银,与实际上的不相符,隔了约莫有两千俩。」 何氏死咬嘴唇,不敢吭声,两个妯娌平日看着不显山露水,今天上午倒是发挥出万般本事,火眼金睛,便是账目上微小的不对,也能瞅出来。 老太爷「嗯」了声:「账目上欠的,从二房分得的家产上来补便是了。」 常伯应了,又道:「老太爷,但因咱们家在洛城的两处房产,只二房与三房有,大房却是没有的,这该如何?」 老太爷说道:「看老大的意思,他若要采买,便自己寻了合适的地方采买便是。」 却绝口不提要补贴采买房产的银钱,老大愣愣看了看父亲,心知父亲的意思,是要他回老宅。 昨夜他与儿子细细合算过了,如今朝中不太平,太子迟早是要废了,按说侄女攀上高枝,三皇子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但他心中总是不太平,那章家虎视眈眈,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 富贵险中求,但陈家原也不需要什么富贵了,守着老本也够了。 他忙说道:「父亲,儿子细细思量,左右儿子这个官做得不大顺利,想着不如过完年,便请了外放回本家。」 老太爷这才睁眼,赞许的看着他说道:「你肯这么想就好。不过年后尚且不行,家中事情多,总要帮衬着,等你两个侄女出嫁了才好。」 陈媛媛一震,两个侄女,那就是陈颖婷与陈茵茵,祖父当真这么狠心,要她一辈子不嫁么? 常伯又道:「其他的也好分,只是老太爷,老家那边已经没有属于咱们本家的庄子铺子了,日后若大老爷要回去,这山高水远,恐也不便。」 老太爷不介意的摆手:「到时候典卖便是。」 常伯应了:「那三位夫人都已经核算妥当,这些田庄地契去官府过一过,也就行了。」 二老爷这才瞪大眼,问道:「父亲,您这意思,是什么东西都三分?」 老太爷说道:「我有三个儿子,自然是三分了。」 二老爷忙道:「可是父亲,儿是嫡出啊……」 老太爷点点头:「阿常,你去将他们母亲的嫁妆拿出来,给老大老二分一分。」 二老爷一滞,又道:「可是儿子有三个儿子,大哥他才……」 老太爷冷哼一声:「若你非要计较,也不是不可。便按着旁人家来细分,这宅子留给老大,城南的宅子留给你,老三你得老宅。其他的都分六份,老大两份,老二三份,老三一份。」 二老爷犹犹豫豫,面上他是占了便宜,但这皇城附近的大宅院,可算是所有家产中最好的,且是身份的象征。 他还没犹豫好如何对父亲说,便听老太爷话锋一转:「至于我的私产,阿常,分作三份,老大两份,老三一份。」 第10章 二老爷大吃一惊,支吾道:「父亲,儿也是您的儿子啊,您怎能如此偏心?」 老太爷说道:「老大,老三,你们可有异议?」 老大心中一琢磨,怎么分,他都不算太吃亏。老三则想着,虽然是吃了亏,但他是庶出,本就低一等,吃亏就吃亏吧,往后仰仗着二哥,总会有好日子的。 老太爷又冷哼一声:「公中的我也懒得理会,只我的私产,难道还不能自己做主?」 二老爷这汗便滴了下来。 陈禹宏见状,眼珠子一转,上前笑道:「祖父,父亲不过是随口一提,这不论是公中的,还是祖父您的私产,当然是祖父您来做主呢。」 老太爷也不抬头:「我还未死,这个家,我还当得了!」 于是这家,还是按照第一种法子来份,分完了公中产业,又分了太夫人留下的嫁妆,最后才是老太爷的产业。 老太爷说道:「一应的东西,一份四份。三房一房一份,剩下的,留给茵茵。」 二老爷险些跌倒,迟疑半晌,到底是不敢再出声。 何氏却不甘心了,说道:「父亲,这……茵茵只是个庶女啊!」 老太爷勾唇一笑:「原本她若能安稳的嫁去祁家,便也如她姐姐们一样,给了嫁妆便是。但如今她要嫁的是王府,将来是王妃,是皇家人,我又怎能短缺了她的?」 何氏赶紧说道:「父亲,可是婷儿,也是要嫁入皇家的啊。」 老太爷冷嗤一声:「皇子侧妃与王妃怎能相较?」 「可将来她……」 老太爷拍拍茵茵的肩说道:「我的茵茵,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不要紧,茵茵,祖父疼你。」 茵茵眼圈一红,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二老爷心中烦躁,不肯让步,索性直接说道:「父亲,儿不同意。父亲,宫里的赏赐已经够多了,您还这样抬举她?她不过是个庶女,即便嫁入王府当上王妃,也不晓得是何光景,将来若是……若是……那嫁妆岂不是打了水漂?」 老太爷冷冷看了他一眼,亏他是茵茵的生父,茵茵还不曾出嫁,他便想着茵茵死了。 他淡淡说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茵茵将来是要嫁入王府的,总被人拿庶出说话,也是不妥当。老大,你选个日子,将茵茵记在你名下,是为嫡出。」 大老爷一愣,虽很是不愿,却也不敢说什么,忙不迭应了。 老太爷又道:「老大媳妇,我给茵茵准备的嫁妆……」 余氏乖觉,瞧着如今的架势,茵茵势必要成为她的女儿。罢了,反正自家老爷庶子都没打算往上攀枝。等茵茵出嫁了,他们也要回老家了,将来是个什么情况,也都不用管了。 便忙点头应了:「父亲放心,既然茵茵是媳妇的女儿,媳妇一定尽心竭力,安顿好她的嫁妆。」 陈劲松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分个家而已,竟然少了个女儿,还有那样多原本他以为,会是他们二房能得的,如今竟全都没了。 若是三弟,他也不介意,三弟没什么头脑,只知道依附于他。但是老大可不一样,胆小懦弱,从来都不晓得为了家里钻营,仗着父亲在户部有些关系,混了个户部员外郎,整日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想法子上进或者提携提携他这个弟弟。 偏生他听父亲的话。 陈劲松咬咬牙,三个侄女和一个侄子,全都听了父亲的话,配得家世普通,一点都帮不了家里,有什么用?将来整个陈家,还不是要靠他的女儿? 这么想着,陈劲松便往儿子的院子走去,儿子年岁大了,何淼淼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见天儿将何家那个庶出女往家里带,做梦。他的长子,他的嫡子,未来的岳家怎么样也得是高门大户才行。 他走到院子里,只见守门的婆子慌神的看着他,也不晓得行礼,直往院里跑。 陈劲松一喝:「站住!」 那婆子抖如筛糠,跪下支支吾吾喊道:「老爷……」 陈劲松心知不对,院里没什么下人,他往卧房走去,堪堪走到门口,就见一旁的小厮躲躲闪闪探头探脑,转头往书房奔去。 他怒不可遏,三步两步跑进书房,只见儿子慌里慌张站起来,衣衫不整,身旁的丫鬟更是衣裳半褪,还来不及拉扯起来。 陈劲松大怒,抬脚便往那丫鬟身上一踹…… …… 茵茵坐在院里,夜幕降临,心中思索着,也不知流云的事情,办得妥不妥当。估摸着陈媛媛今晚就会想法子说服陈劲松——毕竟家里有个失了名声做姑子的女儿,也不是很好听,倒不如早早的嫁出去。 银心忙累了一天,因知道姑娘不喜欢旁人进她的卧房,平日都是流云伺候的。只这个时辰,流云还没回来,她犹犹豫豫走进来,见姑娘没反对,便开始给姑娘铺床。 从前没做过,到底有些战战兢兢,做起来格外慢一些。 茵茵见她慢吞吞的样子,只以为她是累着了,便问道:「今日如何?」 银心笑道:「挺好的,不过没想到原来管个院子事儿这么多,从前还不觉得,原来流云姐姐这般能干呢。」 茵茵笑了笑:「流云也是没办法,我身旁就她一个贴心的,还有那么多吃里扒外的东西,她若不能干些,吃苦的便是我了。好在往后,多了一个你。」 银心一愣,眼圈不自觉就红了,忙又调整了姿态,应道:「是,姑娘从今往后,多了奴婢,便不用那般辛苦了。」 茵茵抬头看看天色,蹙眉说道:「便是要忙,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你且去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银心只以为流云是去她表哥那儿,便应道:「许是她那个表哥出了什么事儿吧,姑娘别担心,奴婢这便去问。」 第11章 没等一会儿,流云与银心一起回来了。晨起出门时气温尚可,流云穿得单薄,这会儿已然是瑟瑟发抖,但她眼里全都是激动与兴奋。 银心去了衣裳替她换上,正准备转身出去的时候,茵茵喊住她:「你别出去了,既然要学,什么是都要跟着流云学。」 银心点点头,立在一旁。 流云却是欢喜道:「姑娘可知,奴婢去了哪里?」 茵茵斜睨了她一眼:「你知道今日事多,还不早些回来?」 流云讪笑片刻,方道:「奴婢就是想着今日事多,恐银心一人处置不来,傍晚时分便回来了。只是奴婢刚好想到,姑娘还有一箱书册没拿,便绕去西苑,想着免得回头差人去拿……谁知,竟叫我发现一件惊天大事了。」 她神神秘秘,茵茵习惯了她这奇特的爱好,并不在意,只银心心中痒痒的,催道:「什么事儿?你倒是快说啊。」 流云平日与姑娘讲这些个八卦新闻,姑娘总是爱搭不理。今日难得有个银心好奇,她恨不得立时奉为知己,便又娓娓道来:「奴婢才进西苑,便见着二夫人急匆匆往二哥儿院里跑。奴婢一时好奇,就偷摸摸跟着去了,谁知竟叫奴婢看到……看到……」 她眼珠子转了转,方才说道:「看到二老爷怒气冲冲,二哥儿身上都是血……那不是二哥儿的血,是二哥儿房里的棉桃。据说棉桃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平日里藏的好。今日二老爷突发奇想去看二哥儿,却见二哥儿正与棉桃在书房缠缠绵绵……二老爷一时气盛,一脚就踹向棉桃,然后……」 银心瞪圆了眼:「那孩子……」 「没了。」 银心念了句「阿弥陀佛」,说道:「真是造孽啊,四个来月呢,若是生下来,是二哥儿的长子呢。」 流云「呸」了一口:「叫我说,那孩子落得好。棉桃那小蹄子,从前就仗着二哥儿宠爱,是耀武扬威的。人家正经的高门大户,怎么能容忍主母未过门,庶出的孩儿就出生的理?我呸!」 茵茵心中一滞,到底是一条生命啊,棉桃固然有错,最有错的还是陈禹宏。一个渣男只顾着自己快活,一个贱女以为宠爱便能登高攀枝。在这个社会,等级如此深严,她真以为自己能脱颖而出不成? 流云一双嘴如同炮仗一般,继续噼里啪啦说道:「姑娘,奴婢偷偷从房间后头的窗户往里瞧,瞧见棉桃那个样了,竟然还哭哭啼啼朝二哥儿抛媚眼,叫二哥儿怜惜她呢!只可惜咱们二老爷是什么人?当下便叫人将棉桃拉去乱葬岗。」 银心倒吸一口凉气:「这才落胎啊……」 流云点头说道:「是啊,二哥儿哭得死去活来,跑去求二夫人。但二夫人从前估摸着还顾念她腹中胎儿,这会儿胎儿没了,她自然是什么都不顾念,不仅让人快些处置,还叫人将棉桃一家子,全都找了人牙子,发卖得远远的。」 茵茵后知后觉「哦」了一声:「难怪我每次瞧见母亲看着何家那庶女,眼中带花的模样,还很好奇,那庶女也没啥特别的,怎的她就那般喜欢,还常邀人家过来,让人家见二哥哥。我还奇怪,依着母亲那嫌贫爱富的性子,怎么会甘心让儿子娶何家的庶女。」 流云点头说道:「可不是嘛,姑娘且等着,过了今晚,下回何家庶女想要上门,只怕要被二夫人打出去呢。」 银心忙皱眉说道:「流云姐姐,如今这院子咱们初来乍到,下人都是新来的,莫要再胡说了。」 流云忙吐了吐舌头,应道:「哎呀,都怪我一时忘了形。」 茵茵瞥她一眼,知道她除了喜欢到处打听消息之外,别的问题都不大,平时也谨慎得很,便也没有斥责,只继续问道:「所以你这么晚回来,是跟着他们去看,如何处置那棉桃了不曾?」 流云缩缩脖子,说道:「姑娘,您说得太可怖了,纵使奴婢平日胆子大,到底也只是个女人嘛,处置棉桃那样的事情,奴婢可不敢看。」 银心笑道:「原来这世上,还有叫流云姐姐害怕的事儿呢!」 流云嗔她一眼,继续说道:「奴婢是偷偷跑回来的途中,遇着另一件事。」 她又神神秘秘的讲道:「奴婢从二哥儿院里出来,往内院去的时候,不期竟遇上六姑娘了。奴婢自然不敢叫她看见,便躲在一旁的花坛后头,想着等六姑娘过去了,再出来。谁知,她竟然不走了,衣裳单薄,与秋雨一道拎着一柄纸皮灯笼,那模样,就跟戏台子上的女鬼一般,冷不丁能吓死人的呢。」 茵茵心中一想,可不是么,陈媛媛这朵盛世白莲花,平日穿戴都是素色,更衬其飘飘欲仙的风姿。但也因此,晚上打着灯笼来瞧,可不就是如同女鬼一般。 她还记得大学时,有天晚上熄灯后,她爬起来上厕所,正好遇到好友丽丽拿着手机从厕所出来,那手机的光打在脸上,吓得她尖叫连连…… 只可惜再回不去了。 「奴婢当时蹲在那儿,腿都蹲麻了,心想这冷风呼呼吹,怎的六姑娘穿那么少,也不冷的吗?又不是会情郎,这么晚呆在外头不回院子,是做什么。结果,竟等来了二老爷。」 「六姑娘见了二老爷,立马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盈盈落泪。可是二老爷低着头,许是刚亲自处理了棉桃,正低着头心里发怵,冷不丁一个悠然的女声,抖抖索索的跪地请罪,可把他吓的连连告饶呢……」 茵茵想不出陈劲松告饶的样子,只示意她继续。 「后来二老爷发现是六姑娘,生了大气,一脚准备踹她,却突然收回了腿——奴婢也不知道,为啥二老爷收回了腿,反正看样子不是心疼自己闺女。二老爷收回了腿,却更是暴怒,嘴里辱骂六姑娘不守妇道,夺人夫婿,不知廉耻……额,还有好些个难听的词儿,反正说得六姑娘简直要羞愧自尽了,他才甩了甩袖子,走了。」 第12章 银心咂舌半晌,说道:「若是如此,估摸着六姑娘没选好时机,本想着趁老太爷还没将她送走之前,叫二老爷给她定下。没曾想,二老爷受了二哥儿院里的刺激,只觉得各个儿女都不要脸得很……」 茵茵轻笑了一声,说道:「自乱阵脚。等过几日,外头的传言传出来,再看陈媛媛要如何立足了。」 原本依着茵茵的推测,她书写的那些半真半假的东西,要到四五日,才会传遍洛城。本还想着,若是这四五日内,陈媛媛若是说服了陈劲松,让祁晋贤前来求亲了,那只能是给他们添一添堵。 只没想着到了第二日,洛城新的短文童谣,传遍了大街小巷。 原来,这短文童谣,说的是一国太子,与名门贵女之间的故事。那太子与白家女白莲相恋多时,但却被红家女芍药嫉妒,横刀夺爱。芍药并不是真爱太子,只不过是看中了太子的权势,便设计陷害,将原本未定太子妃从白莲,换成了自己。 而那太子虽知心爱之人被换,却因红家权势更甚,他选择了妥协。 这便罢了,虽然太子妃成了芍药,太子却对白莲心心念念,不能忘怀,偏偏白莲是个有骨气的,绝不肯入东宫做妾。芍药心中恨急,便设计将白莲许给一个乡野村夫。 白莲乃绝色容颜,如今却要嫁给一个乡野村夫了,这是何等的可怜。正好这白莲身边有一个书生,虽是寒门学子,但上进好学,又一心爱慕白莲,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当他得知这件事,毫不介意白莲已然定亲的消息,向白家求娶了。 白莲心中记挂太子,又不愿拖累爱慕者,便只能独自在家自苦。 这是个没有结局的故事,故事里白莲的凄惨,芍药的恨毒,太子的懦弱以及爱慕者的坚持,全都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若是寻常百姓听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高门大户里头那点子事情,谁人不清楚?这分明说的,就是三皇子,陈家两个女儿,还有祁家郎君啊。 陈颖婷气得牙痒痒,在房里连着摔了三四个瓷瓶,怒不可遏说道:「陈媛媛这个贱人,竟想出这等子阴暗的法子。叫世人以为我就是那阴毒的芍药,她却是苦命的白莲。」 采青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姑娘可别再扔了,这几个花瓶价值不菲呢……」 倒不是她真的心疼这几个花瓶,实在是夫人脾气不好,五姑娘摔了东西,夫人就会怪她们下人不当心,没劝着些。罚月例银子还不是很要紧,关键是动不动就泡冷水,罚站等等,实在是叫人苦不堪言。 上回老爷发脾气,将其他人都发卖了,好在她老子娘保下她,可也收受重罚,现下还没完全恢复呢。若再要受罚,她可真是扛不住啊。 正求着,便见夫人气冲冲走进来:「你发什么神经?外头都传你嚣张跋扈,你还不知收敛,回头你爹爹若是再罚你,我可不管了。」 陈颖婷啼哭不止,说道:「娘,您难道没听说今日的消息?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那狠毒的芍药就是我,又说是我破坏了三皇子与陈媛媛的好事。」 何氏脸色凝重起来,坐在一边沉着脸想事情。 陈颖婷见母亲不理她,更是伤心,上前摇着她的手说道:「娘,您快说说怎么办啊,那些什么劳什子话本,分明是陈媛媛那个贱人干的,我呸,还说自个儿是白莲,我看她就是臭不要脸!娘,我都成了整个洛城的笑柄了。」 何氏不耐烦的扫了扫乱糟糟的地面,冲采青吼道:「还不快将这儿收拾收拾,姑娘身边就是有你们这起子不中用的,才会被人这样算计,滚!」 采青身子一抖,什么也不敢作声,急忙收拾碎片,因太匆忙,手上被划拉一个大口子,她不敢吱声,只收拾了赶紧出去。 何氏心烦意乱,伸手拍拍陈颖婷说道:「婷儿啊,那陈媛媛果真是个妖精,连这等法子都想得出。她分明是不顾惜自己,也要将整个陈家拖下水啊。」 陈颖婷尚不能明白母亲说的意思。 何氏解释:「如今谁人都知,这故事里什么劳什子红家势盛,白家势微,分明是说你是嫡女有外祖何家撑腰,所以三皇子才会选择你而弃了她。婷儿你想,这些若是落入三皇子耳中,会如何想?」 陈颖婷显然是想不过来:「这又不是我传扬出去的,这分明是那小贱人……」 何氏叹道:「可是三皇子也被卷入这旋涡中,他如今不理会这流言的话,只怕流言愈演愈烈,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怎能出岔子?若理会这流言,不纳你做侧妃,又等于是坐实流言,摆明他自己是个不负责任之人……」 陈颖婷一慌:「不会吧,娘,三皇子不会反口不娶我了吧。」 何氏烦躁的说道:「现如今是他还娶不娶你的问题吗?如今是咱们陈家的缘故,惹他陷入这流言之中,还是尽快得想想法子,怎么尽快平息这场流言吧。」 何氏说罢,急忙出了门,正看见采青在廊下低着头摆弄着双手。 她皱皱眉喊道:「采青,你怎么老是偷懒,还不快去喊车夫,我要去一趟何家。」 采青慌张的应了,伤口的血还没止住,回头不知会不会化脓红肿。她忍了眼泪,不自觉想到,那流言所言非虚,六姑娘温柔良善,瞧她身边的秋雨冬霜就可见一二了。 却说陈颖婷看着娘亲出了门,只咬牙切齿。陈媛媛,原本我想着,你既然自甘堕落,寻了法子与那祁晋贤勾搭在一处,我便放你一马。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待我,还将你要嫁入煜王府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你给我等着,我绝不会叫你这般轻易就安稳出嫁的! 而陈媛媛则是瞪大了眼,激动的握住秋雨的手腕,问道:「你说什么,外头……外头怎会有这样的传闻?」 冬霜昂起头,不明所以:「姑娘您着急什么?这事儿不是该那边院儿着急吗?」 第13章 陈媛媛慌神的说道:「蠢货,我怎能不急?若单单只指陈颖婷,我当然不怕!偏偏那故事涉及到三皇子殿下,惹急了三皇子,我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秋雨眼神一闪,问道:「姑娘,会不会是大房的七姑娘?」 陈媛媛沉吟片刻,摇头说道:「不会,陈茵茵对祁晋贤喜欢得紧,若是她所为,即便不书写她自己,也不会将祁晋贤写得对我那般痴情。」 只她心里隐隐不安,觉得哪里不对。 秋雨想了想,说道:「姑娘,奴婢担心,五姑娘会对您不利。」 陈媛媛缓缓靠在椅上,闭了眼久久不曾说话,许久之后才抬头:「你偷偷去打探打探,尽量能打探到她身边的人,事到如今,我除了多些防备,也无其他的法子……」 秋雨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陈媛媛算是明白过来,昨夜是哪里觉得不安。 因着爹爹不帮她出头,她不得不自寻法子,写了书信送与祁晋贤,邀其夜晚相见——实在不是她不爱惜自己,非要与男子夜间相会,但是如今爹爹看管得严,陈颖婷又虎视眈眈,她压根无法出门,只能到了晚上,假装成小丫鬟,偷摸摸的出门。 而她写给祁晋贤那样多缱绻的书信,久不得回音,终于在这日得到回信,是说今夜得空,约在觅河东岸。 陈媛媛有些迟疑,那觅河东,正是七夕时分,祁晋贤与陈茵茵相会之处。没想到只隔数月,这相会之人便易了主。 机会难得,她没多少时辰去迟疑,入了夜便与冬霜换了装束,偷偷跑出府去见现如今唯一能救她的祁晋贤。 只是那祁晋贤站在觅河东,再不如从前见她时的热情激动,眼神晦暗不明,瞧着她许久不说话。 陈媛媛身着丫鬟的衣衫,疑神疑鬼,觉得他是嫌弃她,身为名门贵女的尊严,叫她臊红了脸,可祁家不上门求娶,她心内着急,只耐着性子,将祖父要把她送回老宅,送进庙宇这事和盘托出。 原以为祁晋贤定然慌神,会答允回家想法子,怎奈他依旧沉着脸,站了许久。 毕竟不是七夕天正暖的时候,十月底的秋风萧瑟,一阵风过来,陈媛媛的身板便抖了三抖。 她不自觉嘤咛出声:「贤哥哥,我冷……」 祁晋贤一阵恍惚,似乎七妹妹从不这样称呼他,七妹妹胆儿小,也守着礼,不像她这样大胆外放。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六妹妹,你心中……是不是一直有三皇子殿下?」 陈媛媛大吃一惊,方后知后觉,那戏文里的白莲最后,虽然更倾向于那爱慕者,但那是无奈之举,迫不得已而为之。 她急急摇头说道:「贤哥哥,你莫要听那传言胡说啊,我……」 她往前一步,祁晋贤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是呢,七妹妹从来都不会离他这样近。而陈媛媛每次在他面前都失了端庄,若有若无的抬眼看他,若有若无的咬着下唇,叫他以为,她是爱他不能自拔。 可如今才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个笑话。她是高高在上的洛城第一美人,他不过是小门小户祁家子弟,仰仗着她的祖父才能落下脚跟。 连与七妹妹一起也是他高攀,何况名声在外的她呢? 她那不是爱慕的眼光,她那根本是没了退路,所以才故意勾引他! 陈媛媛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只这么一瞬,眼中便蕴满了泪水,昂头说道:「贤哥哥……不,祁家郎君既然如此说,媛媛也无力反驳。原本我也接受了祖父的意思,今夜……今夜只是想在走之前……看看你好不好……」 她哽咽着,偏又轻轻一笑,月色下格外动人:「祝郎君万福。」 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那祁晋贤面上犹豫动容,虽说戏文的童谣如同一根刺,但陈媛媛本就在他无法企及的高度,是难得一亲芳泽…… 她那样动人,他为何还要疑她? 陈媛媛虽然心惊,但她怎会就这样放弃?第二日,秋雨便跑到祁晋贤跟前,不留情面的将他狠斥一通。 这样的斥责,当然也是有技巧的,不能随意斥责,万一将祁晋贤吓跑了反而不美。 所以秋雨的斥责之中,带着三分哀求,三分伤感,三分绝望,最后那一分才是斥责。话里话外,都是说自己主子如何哭泣绝望,却不肯为自己辩解半分。而她作为主子最贴心贴身的丫鬟,又怎能看着主子自苦? 然后又冷哼说,依着主子洛城第一美人的招牌,什么样的学子找不到,如何会守着他不能自拔。更说主子与七姑娘姐妹情深,若非是他,她又怎会放着亲妹妹不顾,也要与他在一处。 最后再说他狼心狗肺,既然不喜欢,为何从前要撩拨?左右主子要去庙里做姑子了,请他永生永世,不要再搅了主子的亲近清净。 祁晋贤被她珠炮一般吼一通,心中却是无比震惊,是啊,她乃端庄大方的洛城第一美人,为了他已然变得如今这般田地。听说七妹妹已经不理她了,那五小姐又跋扈异常,她的处境这般艰难,他竟然还…… 秋雨自不会管祁晋贤的捶足顿胸,说完之后,便急急假做要走的模样。 祁晋贤拉扯着不许她走,连连又道:「好姑娘,贤昨日真的是昏了头了,才会那般言说。其实贤心中亦是真心实意喜欢你家主子的,可……可你家老太爷无论如何都不肯接我的拜帖啊。」 秋雨打听到消息,原来并非祁晋贤不主动,而是老太爷从中作梗,当下便松了口气,只责怪他为何不主动说,白白害自家主子伤心。 祁晋贤扭扭捏捏,倒是说了实话。因着七妹妹被点选做煜王妃,他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觉得是自己失诺之过,这便病倒在家中,休养了些时日,才没有回信给六妹妹。 第14章 秋雨心中愠怒,到底什么也没说,只行了礼,表示会好生劝说安抚自家主子,就离开了。 那祁晋贤浑浑噩噩,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而西苑的陈颖婷,已经数次对陈媛媛出手,只不晓得为何,陈媛媛总是能堪堪躲避开来,仿佛事先便能知晓她的计谋一般——可她的计谋,除了母亲和贴心的采青,是无人知晓的啊。 还没等这边纷争搞明白,陈家便收到朝阳乡君的请帖,是邀他们上门赴宴。 这么个时节,天寒地冻的,除非是大节庆,哪一家的女眷愿意分神搞宴饮?树叶差不多都掉光了,看无可看,冻手冻脚,更是无法写诗弹唱。既然不能比试,难不成真的全都坐在堂中烤火饮茶? 不过,这个朝阳乡君,却并非一般的乡君,她生母乃是大齐的长公主,皇帝的长姐。偏生长公主与岐山王乃一母同胞,皇上登位之后,岐山王一脉尽数被灭,索性长公主与驸马只得一女便是朝阳,倒是逃过一劫,只驸马从此再与仕途无缘了。 朝阳原是郡主命,奈何生不逢时,从小就机敏懂得瞧人眼色。也是她生得玉雪可爱,是半分不像生母与岐山王,皇上便渐渐的,就不怎么关注长公主府了。 直到后来,朝阳给自己寻了个商户做夫婿,此事在洛城,可算引起轩然大波,但她铁了心要如此行事,还去皇上跟前痛哭,言说这世间鸟蝶皆双飞,人间有情人却不能得眷属。 皇上感念他们感情至深,便挥挥大手,允了。不止允了,还封了朝阳做乡君,又让她心爱之人做了皇商。 人人都道朝阳任性妄为,不顾皇族体面,竟然如此作践自己。只茵茵却是晓得,书中多年之后,却是叫人唏嘘不已。她也才明白,朝阳乡君不过是为了自保,高门大户压根不敢选,生怕触了当今圣上那根敏感的神经,才嫁给一个貌合神离的商户子。 不过朝阳即便出嫁了,也不改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本事。又因她夫家仗着她的势成了黄商,家中银钱甚多,便如这广阔的厅堂,全都装置地龙,燃起炭盆,容纳百人也能行走自如。 只是今日这宴请,恐不是朝阳自己的意愿,而是受人所托吧。 茵茵这回,是跟着大伯母余氏一道去的——如今可改口喊她母亲,而何氏则变成了二婶母。 若是从前,何氏还要生气,觉得茵茵太不晓事,家里如何,在外头都当遮掩一二,哪有人像茵茵这般,见了二房的人,如同见了瘟神一般,有多远躲多远。 可她如今为了两个女儿的纷争闹得焦头烂额,被夫君训斥好几通,又晓得今日是赴鸿门之宴,自然没精力去管茵茵了。 如今茵茵是大房嫡女,余氏知晓她不喜热闹,也不喜陈娇娇,索性给她安排了独自一辆马车。茵茵深感满意,对着这位新的母亲,便格外温顺乖巧些。 上了马车,流云偷偷与她咬耳朵:「姑娘,这次摆明了是三皇子设的宴席,他怕是因为那话文童谣的事儿,想要狠狠的给陈家一个教训……但是奴婢担心,那三皇子一直觊觎姑娘您,会不会不死心,这回也设下暗桩,叫咱们防不胜防呢?」 她担心也是正常,像这样规模的宴请,客人都不可带奴婢,全都由主家的下人伺候。流云不能跟着茵茵,自是更加担心了。 茵茵轻笑摇头:「不必慌张,冲着这流言,三皇子也不会怎么样。今日他就是为了平息流言而来,势必要好生待陈颖婷,与她举案齐眉一番,又要待陈媛媛温柔,彰显他疼爱小姨不逊于亲妹妹的体贴。」 流云愣了愣,便也反应过来。那流言纷纷,端的是说他们之间的恶语纷争,若是坦荡置于人前,反倒叫人无法再行诟病。 茵茵又道:「至于我,你更要放心了。那戏文之中,可半丝半毫都没影射到我自己,如今那三皇子自顾不暇,你说若是洛城又传出他与他弟弟未婚之妻的流言,会是如何?」 流云秒懂,点点头轻笑:「三皇子殿下自然不敢,本就流言纷纷,再闹出一事,他可要头大不止一倍了。」 到了席间,果然见温润如玉的三皇子殿下带着随从大步流星走进来,面色如这殿上一般温暖如春,仿佛丝毫不被外物影响——今日,薛家没人来,当然是想要陈家五小姐一展风华。 不然那薛家女儿到来,若表现好了,抢了陈五小姐的风头,三皇子自然不好在将来的正妻面前,与侧妃来一出琴瑟和弦。而若薛家女儿表现得不好,将来又如何有嫡妻正妃的派头? 陈媛媛自从做过梦,便晓得那薛家小姐方是三皇子殿下心中最爱之人。当下只掩唇轻笑,与陈颖婷笑道:「五姐姐,薛家姐姐不曾前来呢,不然你们姐妹提前相聚,倒也是美事一桩。」 若依着陈颖婷平日的性子,被陈媛媛这样挑衅,当下便要拍掌而起,痛打这笑面白莲花一顿才好。但偏偏上有三皇子,前有爹爹娘亲虎视眈眈,她怎么样,也只能忍着气,笑语嫣然。 「六妹妹说得是,不妨事,有六妹妹作陪,姐姐便高兴。」 二人娇耳软语,落到不知情的贵人面前,便要叹一句流言不属实啊,这陈家小姐分明的姐妹情深,一个端庄一个温柔,哪有丝毫剑拔弩张之感。 而机敏些的,则感叹这姐妹二人,竟如雅趣阁的戏子一般,背地里撕破的脸皮,人前也能缝补得完完整整。 其实今日陈颖婷晓得要与陈媛媛充好姐妹,自也不介意陈媛媛的挑衅。真正让她介意的,却是刚刚从车中出来,跟着她们一道入朝阳乡君府邸的陈茵茵。 原本上车时,陈茵茵罩着一件烟灰色皮毛大氅,虽是价值不菲叫人侧目,但到底还算是低调。如今入了大殿,将那兜头的大氅脱去,却让人移不开眼光。 头上并无许多钗环玉饰,但乌木绸缎一般的长发,就能波动人的心弦,更加之正红色长裙曳地,行走间的风流体态着实让人难忘。她本就高挑,这会子举手投足,数不尽的女人味儿。 第15章 更叫人气恼的则是,从前的茵茵,不论什么场合都不肯妆饰,如今对镜花黄,可不知贴了有没有半宿,整个明艳不可方物,着实叫人惊叹,原来陈家七女长大成人,退尽稚嫩之后,会是这般模样。 连陈媛媛都晓得今日是她陈颖婷的主场,陈茵茵这低贱之出生,竟敢如此招摇,实在是叫她忍无可忍。 何家狗腿的庶女便寻了时机,上前斥之:「七妹妹怎的如今越发不懂事儿了,堪堪一个贱妾生的,竟也配穿红着绿?」 茵茵打眼看她一眼,抿唇并未言语。 只陈家出嫁的二姐,却看不下去了。她是余氏嫡次女,原本听了父亲的话,只嫁了个普通员外郎邵家的次子,但那邵二郎是个上进的,如今也官至从七品——这般年轻儿郎,着实不错。 陈二姐知晓娘家恩怨,又觉得茵茵既然记在娘的名下,被人这般践踏,实在是看不下眼。当下便冷哼:「何家妹妹自个儿是庶出,便看着旁人都如你一般上不得台面。茵茵妹妹如今可是正经的嫡女,别说穿红着绿,便是日日新衫,陈家还能短了她的不成?」 何家二小姐面儿一红,想要寻求嫡母表姐们的支持,可如今是为了平息流言,谁也不愿起纷争。陈颖婷的眼中,甚至还显出不耐烦,是觉得她多事的模样。 偏生陈家二姐嫁入邵家,是三年抱俩,儿女双全,她婆母夫君正疼她疼得紧呐。有家人撑腰,她当然是没有怕的。 只她如母鸡般护着茵茵的模样,落入陈娇娇眼中,却是落寞万分——那原是她的亲姐姐。 只能拘在屋内的宴会,果真没意思得很,虽则厅大,但太敞亮,便是想与知交聚头闲说八卦也是不成,还得忍着不能在人前露出打嗝放屁挖鼻孔一类的粗鄙事情来。 朝阳乡君到底是发挥她长袖善舞的本事,很快便叫人备了纸团子来抓阄,抓中的,便要表演一个才艺。这样一个一个上场,既不占场地,又能打发时辰。 玩乐了一上午,又上了各式吃食,等食完午膳,又继续上午的才艺表演。茵茵没什么才艺,上午就抓阄了,胡乱弹了曲胡琴,叫在坐的贵人觉得,这陈七姑娘美则美矣,毫无灵魂,竟然曲个胡琴都能磕磕巴巴不像样。 其实朝阳的长袖善舞,早就将贵女贵公子的所长打听得清楚明白,谁人家的儿郎最会吹箫,谁人家的女郎嗓音最是动人,这抓阄的时候,当然也是有讲究的。 偏生这陈七小姐从小便不展露人前,压根不晓得她会什么,只好听天由命,叫她随意抓一抓,偏生没想到这陈七小姐胡琴弹得如此之糟。 到底是怕这场宴会闹得不愉快,朝阳抬眼觑了觑陈七小姐的脸色,见她平淡如常,只拱手言自己所学不精,叫大家见笑了,便回了自个儿位置。 这倒让部分贵人心有唏嘘,觉得这陈七小姐不卑不亢,只可惜造化弄人,就要去煜王府了。便也开始权衡,是寻个不拘小节的好友,还是罢了,省得交好之后,又要看着她身首异处,甚至那睚眦必报的煜王殿下,说不准磋磨了这小娘子,还会思虑一下平日与小娘子关系好的。 那些个唏嘘的,便缩缩脖子作罢。 但也有不怕死的,便是贺家独女贺凌雪。这贺凌雪也算是名门嫡女,只贺家淡泊,从不依附旁人,便是上回选妃之时,她也只借口生病,给拒了。 这贺凌雪见茵茵与姐妹们都不往来,便主动相邀去她座次相谈。而她之所以这般厚待茵茵,却是因她从小醉心医术,压根不喜一应贵女该修习之物,今日除了茵茵,便是她傻眼告饶,说自己啥也不会。 茵茵因贺源的关系,对他这个妹妹印象不错,你来我往,一时间在这百无聊奈的古代,也算是有了个闺中密友了。 到了下午,便有那不怕冷的披了大氅出去透气。茵茵实在不想看三皇子与陈家其他人虚伪的嘴脸,便借口想看看乡君府邸的景色出去了。 这个时节,菊花尽谢,梅花未开,偶有两颗常青树看着有些许生机之外,确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茵茵顺着长廊一路走过去,却惊奇的发现,原来这乡君府上,还有暖房,暖房里头竟有各式花卉,甚是好看。 这暖房在长廊尽头,用透明的琉璃搭建而成,从外头往里看,能看得一清二楚。其中有一个妙龄少女,穿一身白衣,像是守孝,正摆弄着鲜花。 茵茵心道,乡君这人还挺良善的,竟不介意下人身穿孝服在府内行走。 那少女抬眼,正瞧见茵茵望向她,她眉头一蹙,勉强行了礼转身,仿佛很不甘愿一般。 茵茵心下好奇,这奴仆模样的女子,竟然气性不小。但她又没惹她,是看她哪里不爽吗? 正在这时,之间暖房侧边闪过一个男人的身影,将那少女抱在怀中,耳鬓厮磨起来。 茵茵大惊,这是偷情,她此刻独自一人,若是那奸夫淫妇将她弄死在这里,恐也无人察觉。可是那少女已然知道她在这里了,眼看着就要挣脱那男人往这里瞧。 她毫不犹豫,就钻进一旁的厢房。 那对野鸳鸯探头过来瞧,已经瞧不见人影,只觉得刚刚那贵女,想必是看着无趣便走了。又想若是情郎瞧见那贵女天仙般的容貌,怕是立时就将自己忘却,忙引了他走到另一边。 只茵茵到了厢房,却更是大惊失色。那厢房狭小,中间一张床榻上横卧着一个男子,男子衣衫半褪,并未有丝毫违和感——因他肩背全都是伤痕累累,新旧交织,看着只叫人心惊肉跳。 茵茵沉吟片刻,附身行礼,道了声「打扰了」,便转身要走。心中暗叹,她今日怎么这么倒霉,以为三皇子不敢对她怎么样,便大意了。没想到这乡君府,处处都是玄机啊。 她还没退去,便听到那男子慵懒的声音:「见了你夫君,也不知过来服侍,反倒是转身就走?」 第16章 茵茵这才回头,那人已然回过头来,可不就是煜王殿下?她略略松了口气,不自觉摸了摸脖颈,还好还好,既然是少桓,这脖子暂时就没问题了。 煜王将衣衫松松垮垮的穿上,这模样瞧着倒比刚刚更萎靡些。 茵茵不敢乱想,只解释说道:「我刚刚在暖房……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东西。」 煜王「哦」了声,起身走到她面前。 茵茵连连后退,却退无可退,不自觉又想起上回他忽冷忽热的模样,甚至还强吻了他,便轻咬贝齿,努力想说些别的缓和一下气氛。 「呃……王爷,您难道就不想知道,那暖房发生了什么事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那暖房中一男一女在偷情,这厢房中他们孤男寡女在一处,若她将暖房的事情说出来,岂不是平添了几分暧昧? 虽然她觉得少桓不是旁人口里那天神共愤之人,但谁也说不准,这怪癖王爷会不会将她捉去床上凌迟一通。毕竟上回,还强迫夺了她的初吻呐。 煜王与她靠得近,闻着她今日似乎格外香甜,瞧着今日似抹了粉擦了口脂,更是如同鲜花一般娇艳,似等着郎君去采摘的模样,更有些心猿意马。上次抱过亲过,她的味道似乎还存在指尖嘴角,叫人意犹未尽,想要继续一亲芳泽。 不过这女人蠢笨了些,来赴宴竟然独自跑到这般偏僻的地方来,虽说是他想法子让人引过来的,但她这般不设防,也实在是蠢。不然若是旁人,岂不是立时要将她解决了?还瞧见暖房见不得人的隐私,也不怕被人灭了口。 罢了,若不是蠢笨的,七夕那夜,也不会被老三骗着去了树林,险些失了身。往后还是多看顾些,不叫她成日被那些个有心思的所坑害。 只是这女人吞吞吐吐,半晌都说不出个理所当然,着实叫人恼火。 茵茵犹豫半晌,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煜王挑了挑眉:「你看不出来么?我在治伤。」 茵茵舌头打结,更不晓得如何应对。前阵子听闻,煜王领了个差事去旁的城池视察——说是视察,谁人都知道他是寻了借口出城玩。 结果她在这里看到他伤痕累累的模样,还蠢到问他为何在这里,唉。 煜王不耐烦:「你说那暖房,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叫你这般魂不守舍?」 茵茵见他生气,自然也不敢再瞒,老老实实说道:「我……是撞见一对野鸳鸯行好事了……」 野鸳鸯行好事? 煜王反应了一会,才明白那野鸳鸯是行的什么好事,不由得失笑起来。瞧见茵茵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多日来的阴郁竟是一扫而空。 茵茵原担惊受怕,她这身子还不到十六岁,毛都还没长齐,月事都没来呢,怕是经不住煜王那粗壮之人的磋磨。 只煜王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她害怕的一抖,心道若是一会儿被拉到塌上,要不要用力抠他背上的伤痕,叫他吃痛不能继续?但他恼怒起来,会否照着她脖颈一拎,她就这么嗝屁了? 这样胡思乱想一通,却听煜王说道:「若想看那野鸳鸯行好事,这里才是最方便的……」 他是凑在她耳旁说的,呼出的气吹得她耳朵痒痒,这话语又着实不堪。她好奇的抬头一瞧,果不其然,只见窗外,那对野鸳鸯正颠鸾倒凤,只有些许花草遮挡,白花花的肌肤暴露了大半。 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怕被人瞧见。 茵茵面色通红,只煜王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此刻很有些后悔,也深恨这两个不要脸的竟这般大胆,便是他,也只敢对小娇妻握一握手腕子,亲一亲嘴唇便罢。 他本就心猿意马,如今突然看到这活春宫,差点有些把持不住。他调匀了气息,却见自己那小娇妻瞪圆了眼睛,好奇的瞧着那对野鸳鸯,仿佛在认真学习一般。 「你在看什么?」 茵茵一愣,忙不迭收回眼神,讪笑道:「我就是觉得,他俩怎么那般不要脸,也不晓得寻个屋子遮挡。」 只话一出口,她便伸手打了自己一嘴巴,胡说什么,他们孤男寡女,可不就是在一个有遮挡的屋子里。 煜王挑挑眉,似乎故意的,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把玩,只将茵茵吓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方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那男人,是郡马。」 茵茵反应了一会儿,方明白,这郡马说的是乡君的相公。她又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书中有这么一段。 郡马与种花女郎情妾意,但奈何被乡君瞧中,不得不娶乡君做妻,而这乡君却是个善妒的,不仅不让郡马纳妾,还尽数赶走她的通房,甚至在种花女怀有身孕之时将她推下楼梯,至其小产。 这梅花烙的情节,当然是深深印入茵茵的脑海。只结局不似梅花烙那般悲壮,等三皇子登位,乡君则因残害多人,被处以极刑。而郡马占着乡君给他带来所有的好处,与他的心爱之人结为夫妻。 茵茵急切的转身,伸手握住他的手,说道:「那你赶紧去告诉乡君啊。」 煜王轻笑:「你平日冷淡得很,怎么对朝阳这样在乎?」 茵茵不是对朝阳乡君在乎,只是觉得她太可怜,那劳什子郡马,分明是借她上位,她所有的用处被榨干之后,落得极刑的下场,实在是可怜。若能早早点醒她,是不是就不会有那样的悲剧发生? 她微叹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还握住煜王的手,便急忙松开来,想要离开些许。 只送上门的美味,不品尝一二,岂不是太没趣了? 煜王轻轻一览,二人便跌到塌上。 茵茵还来不及反应,唇又被他给堵住。上回是她在上,尚有反抗余地,这回他却翻身上来,将她压个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第17章 不过,他似乎不擅长接吻,与上次一样,来来去去只在她唇上磨蹭,他肌肤粗粝,磨得她嘴巴疼,倒没什么特别的快感——上次他嘴唇至少还是热的,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失血太多之故,唇也是一片冰凉。 煜王磨蹭了片刻,倒觉得血气上涌,这辈子他还不曾与哪个女子这般接近。他身边藏着那样多的凶险,无论什么女人靠近,都让他心神绷紧,只怕一个不小心,会被奸人暗害。 可如今他的小娇妻,柔软多汁,只蹭这么一蹭,就叫他把持不住,叫他明白,原来女人这香甜的东西,亲起来是这般舒服,若做些从前在青楼之中瞧过的事情,怕是更飘飘欲仙吧。 他不敢多想,只迅速起来,低声说道:「这事你不要插手,我自会告诉朝阳。」 茵茵惊魂未定,不曾想他这般轻易就放过自己,还惶惶不安,点点头爬起来整了整被他压皱的衣衫,生怕他意犹未尽要继续,忙不迭行礼要走。 只煜王又道:「年前我都不会回来了。」 茵茵忙又点点头,他回不回来关她什么事儿?依着大齐皇室的磨蹭速度,就算大婚,估摸着也到明年秋天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迟疑着回过头,避开他的眼神问道:「那个……我刚刚进来,看到殿下背上都是伤痕,呃……可要紧?」 煜王轻轻一笑,竟又将衣衫脱去。进来的时候看的是背面,这会儿看的却是正面,他背上伤痕累累,胸腹也没好到哪里去。 茵茵瞧得心惊肉跳,心中生出一丝不忍,外人传他残暴异常,谁又知他所受的苦和累? 她鬼使神差,竟伸手去抚他腹部的伤痕,冰凉的指尖触到他的伤痕,让他忍不住一颤。 他急急捉住她的小手,这小女人恐怕还不晓得她自己是在做什么,罢了,等成亲了,再慢慢教她便是。只想到成亲,他脑中又浮现不可描述的事情。 他极力控制,让自己止住那龌龊的思想,便换了话题:「你……屋里这样暖,你手怎的这样凉?」 茵茵忙缩回自己的手,站得稍稍远些:「自小便是如此,早就习惯了。」 煜王腹诽,他幼时常居冷宫,若非德妃照拂一二,恐早不复存在,后来嬷嬷说他是吃了太多苦,身体太寒凉,给他调理了很久,如今才有所成效。茵茵想必也是如此,看样子,也得安排人给她调理调理。 茵茵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赶紧行礼说道:「殿下,我要回去了……」 煜王本想点头,又想到什么似的,上前圈住她,低声问道:「你说本王是乡野村夫一事,可打算怎么了结?」 茵茵迟钝的反应过来,吃惊的问道:「殿下知道?」 煜王勾唇一笑:「本王有什么不知的?」 他松了手,躺倒在床上,勾勾手指说道:「将本王比喻成乡野村夫……你过来给本王上药,这次本王就放过你。」 茵茵诚惶诚恐,上前取了药膏,在他背上一寸一寸给他上药。心中却是琢磨着,难怪那童谣传播得那样快,原是煜王所为。 如今已经越来越肯定,煜王与传言说的全然不同。他既然对她如此信任,她当然得投桃报李了,往后他们就是夫妻了,自然是要同甘共苦的。 这样想着,茵茵下手更温柔了,只瞅着煜王身上的伤,想是极疼的,不然怎么她这样轻柔了,他还是时不时疼得颤栗? 等上得差不多了,茵茵忽然又不服气起来,鼓着嘴巴说道:「你活该……你不是与旁人争什么花魁么?还弄瘸了腿,简直就是活该。」 煜王好笑的看着这气鼓鼓的小家伙,撑起身子,伸手把玩她的头发,发丝香香滑滑的,真叫人舍不得放手。 茵茵索性扔了药盒,双手抱胸,气哼哼说道:「整日沾花惹草,既然如此,何必要招惹我?我跟你说,我可……」 「好吵。」 煜王伸手揽住她的脖子,又将唇蹭了上去。 …… 回去的路上,茵茵沿着廊下往回走,远远的,瞧见三皇子与陈颖婷。三皇子低着头,陈颖婷面若桃花,正仰头看他,二人自是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可茵茵看得真切,三皇子面上带着不耐烦,似说了什么,陈颖婷身子一抖,面上的羞涩一瞬间全都消失,摇摇欲坠,险些跌倒,幸而三皇子及时扶住她,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因这地方人不甚多,旁人都只能看到他二人的背影,只以为三皇子与他未婚的侧妃正卿卿我我呢。 三皇子一抬头,正瞧见茵茵看着他们,他一滞,刚想张嘴说什么,一名小厮便急急走过来,在他二人身边说了什么。三皇子也不去管茵茵,立刻带着陈颖婷走了。 茵茵心下好奇,迎面一名丫鬟急匆匆跑过来,行礼说道:「七姑娘叫奴婢好找,您这是去了哪里啊?」 茵茵见她语气急促,便也不在意她话里的不恭敬,应道:「我刚去暖房那边赏花了……」 只见那丫鬟面色大惊,茵茵话锋一转:「后来赏累了,就去那边亭子坐了会,虽是有帷幔,但里头没有炭盆,越坐越冷,我便回来了。」 丫鬟这才微微松口气,犹不自然的问道:「那……姑娘可曾遇见什么人?」 茵茵心知她是说那对野鸳鸯,便假做凝神想了想:「好似不曾……哦,对了,我之前见着一个孝服女在侍弄花草,长得甚美,便多看了两眼。怎么啦?」 那丫鬟的心提到嗓子眼,讪笑一声说道:「无……无事……就是陶家小姐来过,奴婢还以为你们遇见了……」 陶家是秦家姻亲,都是惠妃以及章家那一派的,莫不是那陶家姑娘倒霉,正撞见野鸳鸯苟且?呵呵,这就好玩了。 她面上沉吟:「陶家小姐……我不曾遇见,我平日出门少,便是见了,想来也不认得,她怎么呢?」 第18章 那丫鬟却不再言语,只说道:「主子怕你们走丢了,命奴婢们出来寻。」 便转身带路,没一会儿,二人便到了正厅外头,那些贵人竟然都不在厅内,而全都挤在外头,甚至好多贵人不曾穿大氅,迎着风,鼻涕都要被吹出来了。 陈娇娇站在余氏身边,见茵茵回来,讨好的笑起来喊道:「七姐姐,这边。」 茵茵踱步上前,仿佛不曾看见陈娇娇的示好。她当然知道陈娇娇是不得已,但每个人都自己的坚持,这个八妹妹便与原主一般是个没成算的,她又不是圣母,自个儿方自顾不暇,哪有空去管旁人——况且陈娇娇还有亲爹的疼爱呢。 不过,待她看清门口跪着的人,方倒吸一口凉气。若刚刚只是猜测,如今就是确定了,那陶家小姐果真撞见那对野鸳鸯了。 不过,她瞧见就瞧见了,偷摸摸装瞎走开就是,怎么闹出这样大的阵势? 这一瞬,茵茵反应过来,那野鸳鸯是故意的。今天这样的场合,郡马原该陪在乡君身边,发挥自己的本事,将那些达官显贵给伺候好了,但他却跑去偷情。所以他根本是打算今日将这事情闹出来,端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贵女长针眼了。 所以她很有可能是故意被人引过去的,难怪少桓那样大喇喇躺在屋里,连门都不拴上,是故意要她进去的,若当时她没自己闯进去,恐怕也会被少桓拉进去。 是谁在设计呢?郡马? 茵茵抬头环视前面那些人,却见郡马一抬头,眼神在碰到三皇子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 是三皇子,他与郡马早就说好了。这事情,不仅是帮了郡马,让他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更要紧的是,关于三皇子的流言,很快就能被乡君府上这等子香艳的事情给替代。 只苦了乡君,她一手举办的宴会,却要闹出她家的丑事,而且,既然三皇子与郡马是有备而来,当然不会只这么一个种花女,想必是要拉扯出乡君从前害死多少丫鬟等等。 不过这会儿,朝阳乡君却久久不见出来。 陈娇娇秉着讨好的态度,低声与茵茵解释刚刚的来龙去脉,语气中带着些许愤怒与不屑:「听闻朝阳乡君残忍得很,从前就发卖打死了好多个姿色不俗的丫鬟,还有……」 茵茵冷冷的打断她的话:「话不能这么说,若非是郡马自己不知检点,整日勾勾搭搭,见了姿色不俗的就扑上去,也不会闹得那样难看不是?」 她这话,却不似陈娇娇那般压着声音,旁边不少贵人便都听到她这样的言语,旁的不说,那些个家中夫君不检点的正妻,就不自觉的点起头来。 对面一个刚成婚的年轻男人便冷笑一声:「依着这位陈家小姐所言,男人都不可纳妾了不成?」 陈茵茵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位郎君好生奇怪,我不过与我妹妹理论两句,怎么就入了君耳,叫君不高兴来着?」 她又扫了扫那男人身边的夫人:「莫不是,你夫人也不许你纳妾,你才这般义愤填膺?」 那男人她不认识,不过身边的夫人她是知道的,乃章家庶女,有个长姐在宫里做宠妃,哪怕是庶女也水涨船高,这男人当然是不敢光明正大的纳妾。 章家庶女伸手拉了一把自家夫君,又觉得丢脸,便对茵茵说道:「陈小姐尚未婚配,想来家中母亲还不曾教导,这刚成婚也便罢了,等不方便的时候,总要给夫君提纳妾室,也好开枝散叶。」 她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确是有一条,那朝阳乡君成婚已然八九载,只出一女年三岁,并未生男嗣。 茵茵点头笑道:「话是如此,不过我孤陋,倒不曾听说,大齐历代有皇室女出嫁,驸马郡马敢不经公主们的允许,私自纳娶妾室的。」 大齐确实如此,即便朝阳乡君原该是县主,可被皇上不喜,只封乡君,身上也流有一半皇室血脉,她的丈夫,又怎能私自纳妾?乡君不愿,便不许,便是告到官府,那些女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这律法对女子不公,却也是为了保护皇室血脉的安稳。 章家与三皇子向来不对付,虽然章家庶女很想斥责陈茵茵,但碍着这陈茵茵也是给三皇子添堵,便只不做声,忍了这口气。 倒是陈劲松极不耐烦,瞪着陈茵茵说道:「平日怎的不见你这般多话?」 茵茵展眉一笑,行礼说道:「二叔教训得是,是侄女多话了。」 陈劲松气个倒昂,这才过继出去没几天,女儿竟然不认他了。关键是,落在旁人眼里,确是实打实的,这庶女被自家父母与姐姐欺压得厉害。 不然怎么过继出去,就胆子大多了?这会儿倒是没人会想到,茵茵是不是因为被许了煜王,而破罐子破摔了。 正在这时,厅门打开来,朝阳乡君若无其事的走出来,端着笑意说道:「叫大家见笑了,刚刚身子不适……」 她面色苍白,穿得极厚,虽然是笑着,却也有种病弱的感觉,与平日如沐春风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相熟的贵妇从她身边走出来,看着她都是面带不忍。 她上前,与自己夫君见礼,说道:「既然她怀孕了,且去官府办了文书,正式纳入府吧。」 那种花女眼神一闪,满是欣喜与狡黠。而林郡马则愣怔半晌,下意识的去瞧三皇子。 三皇子显然没想到,自己这位表姐会这般轻松就将种花女纳做妾,也是颇有些诧异。他心中可是无比清楚,因为身份有别,朝阳对郡马并不亲厚,从前的恩爱,也不过是做给父皇看的而已。 便有贵妇出口反对:「乡君,她只是个低贱的种花女,怎么……怎么……」 朝阳乡君摇摇头,眼神暗了暗,只柔弱说道:「她身份不配……但到底怀有夫君的孩儿,那孩儿……总是无辜的。」 说罢,便托了身旁的越郡王妃:「表嫂,朝阳身子受不住,便先去歇着了,这里,还请表嫂代为打理。」 第19章 越郡王妃是皇室旁支女眷,到底也沾着皇室名号,当下只心疼的看着朝阳,点头道:「你快去歇着,身子要紧。」 先前反对的贵妇又道:「可是……我瞧着那女人身着孝服呐。」 便有人倒吸一口:「啧……」 种花女忙不迭解释:「不是……奴已出了孝期。」 出了孝期还着孝服,更叫人侧目。 那种花女又解释:「只是……刚出孝期,还来不及脱去……」 有个丈夫死了多年的寡妇,自认为最是贞洁,便冷笑道:「刚出孝期,肚里便有了三个月身孕,可真是……」 郡马想不到,私下脾气不好的乡君这次会这样轻描淡写,竟然肯让阿白做妾。只是这样,三皇子的计划就完不成了啊! 他低头思索片刻,突然抱着阿白尖叫一声:「阿白,你怎么了?怎么了啊!」 阿白莫名其妙,被他抱在怀中,却感受到他死死顶着自己的肚子,她慌了神,肚里还有孩子,还没坐稳胎啊。 林郡马早就有所准备,他准备只要乡君发难,对阿白动一下手,他就用手中的钝器在大氅中击打阿白的肚子,为了防止阿白露馅或是舍不得孩子,他连阿白都没告诉。 毕竟乡君不得皇上喜欢,但三皇子却是未来的储君,为了林家前途,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更何况他早就厌烦朝阳这个脾气暴躁之人,旁的女人,她可是一个也不许他碰的。 阿白只感觉腹中剧痛,只瞪圆了眼尖叫一声:「我的孩子……」 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越郡王妃念了句佛语方道:「还不快去请大夫,看能不能挽救一二……刚刚替乡君瞧的大夫还没走远,便请他回来。」 大齐的大夫,也根据主家的等级不同,有所区别。譬如这给乡君瞧病的大夫,种花女可没资格要他瞧看。但越郡王妃开了口,那大夫便是不愿,也得看了。 又有贵妇跟着念了佛语,对大家伙说道:「今日且就算了吧,这乡君府一日失了两个孩儿……」 林郡马不可思议的抬头,只周围纷争声太嘈杂,他未曾听清楚,又手中仿佛有什么液体流过,黏黏腻腻好不舒服,他从阿白身子下面抽出手一看,全都是血。 他心中浮出一丝恐慌,更多的则是恶心。 三皇子见目的达到,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带着自己的人走了。其他人也纷纷离去。 余氏踌躇片刻,对陈劲柏说道:「夫君……我,我想去看看乡君……」 却说余氏娘家与朝阳的生父是远亲,算下来,朝阳乡君是余氏的远房表侄女。虽说这些年没了往来,但从前余氏刚嫁入陈家的时候,还曾去长公主府抱过年幼的朝阳乡君。 陈劲松冷着脸看了看大哥大嫂,甩甩袖子说道:「你们可别忘了如今家里的身份,莫要走错了路。」 陈劲柏犹犹豫豫,余氏便不敢再张嘴。 只茵茵开口说道:「什么路是对,什么路是错,谁都不知道。母亲,女儿倒觉得,人生在世不称意的太多太多,不如听从自己的内心,求个问心无愧吧。」 余氏抬起头,陈劲柏也睨了这新女儿一眼,沉吟片刻说道:「乡君也是皇室之人,便是去了,也无人能说什么,你且带着儿媳和茵茵娇娇,去看看她吧。」 一起去看望乡朝阳乡君的,并不算少,大部分都是稀里糊涂搞不清状况。今日朝阳乡君是为了三皇子举办宴请,冲着三皇子,多多少少要给些面子。 余氏几个排得很后面,等了许久,才轮到她们进去。朝阳乡君躺在贵妃椅上,头上戴着抹额,脸上则是厌倦应付,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的表情。 余氏在这么一瞬,有些后悔来打扰,可是若今日不来看看,后面更寻不到机会主动上门。 她咬咬牙,上前行了礼。 朝阳乡君看了她,显然是不怎么认得,不过身边的嬷嬷很是机灵,在乡君耳边说了两句话。 朝阳便笑起来,说道:「原来是表姑母,嬷嬷说朝阳幼时,您还曾抱过朝阳呢。不过朝阳健忘,还请姑母莫要笑话。」 余氏很是不好意思,从长公主没落开始,她再不曾认这门亲,没想到朝阳乡君一丝冷淡的意思也没有,便忙上前握住她的手,瞧着她惨白的脸,眼圈一瞬间便红了。 余氏本就是个温良的性子,偏生不甚会说话,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安慰的话语。好在儿媳朱氏是个讨喜的,赶紧上前说些好生保养之类的话。 陈娇娇从来都害羞,温吞的站在后面。倒是茵茵,上下打量着朝阳乡君——听少桓那语气,他当与朝阳乡君关系不错。 朝阳感受到茵茵的目光,抬眼看了看,这个孩子她认识,模样这般标志,便是想叫人忽略都难。 她伸手招了招,示意茵茵上前,便莞尔一笑:「果真是个美人,我那表弟有福了。」 茵茵做害羞状。 朝阳又叹:「我那表弟是个混玩的,往后过门,你也不必太担待,该责骂便责骂,该管着便管着,他那孩儿,就是欠责骂。」 只在场众人都暗自咋舌,朝阳乡君最长袖善舞,怎会这般形容煜王?煜王不是混玩,简直就是吃人的虎豹,尤其是对女人,从不手软——可当真是有人见过,他当街打女人呐。 茵茵被她握着手,便也回礼表示知道,又劝她都保养身体。 朝阳点头说道:「放心,我无事,我若有事,岂不是有损我乡君的身份。听闻今日在厅前,你替我说话了?」 茵茵忙说道:「乡君,我不是替您说话,只是觉得那道理不通,辩白几句罢了。」 朝阳笑起来,说道:「是啊,道理不通,但人人都非要将那不通的道理拿出来压迫人……可是世事本就如此,位高又如何,权重才是最要紧的。」 第20章 越郡王妃忙咳嗽一声,示意她不可瞎说。 朝阳摆摆手:「时辰不早了,姑母且早些回去吧。」 余氏心中沉甸甸的,虽说分了家,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如今这个样儿,侄女嫁给三皇子了,她再心疼乡君,往后怕是也不能与之往来。 茵茵出了乡君府,流云守在车前,正捧了小笼包在吃,见姑娘出来,忙上前行礼,问道:「姑娘怎么晚些,奴婢瞧着老爷……二老爷一家都已经回去了,咱们老爷带着大少爷,也先走了。」 说罢,便把吃剩的小笼包往茵茵嘴里递。茵茵并不介意旁人的眼光,就着她的手吃了,方笑道:「嗯,还是热的。」 陈娇娇愣愣的看着,这与丫鬟同食的拉低身份的事儿,七姐姐做起来,怎么这般自然? 茵茵上了车,车上早就被流云用火盆熏暖,流云也跟着钻进来,小声与她讲今日的八卦。 「姑娘,奴婢刚刚往旁人家婆子丫鬟身边凑,到是听说了里头的事情,听闻乡君落胎了?」 茵茵一愣,本想说落胎的不是乡君,可又反应过来,原来那贵妇说乡君府一日失了两个孩儿,是这个意思。 又想到乡君瞧那种花女肚子的时候,没有丝毫嫉妒,只有悲伤绝望的表情。她原以为乡君是难受郡马的背叛,如今想来,才知她是心疼自己腹中落下的那个孩儿。 流云又道:「听她们说,那乡君一直不敢怀孕,生怕腹中生了男胎,惹了皇上不喜。从前那个是得亏是女儿,若是男胎,只怕乡君也不敢留。可这些据说是从前就与郡马说好的,如今郡马却拿这个来斥责乡君……唉,女人真是可怜。」 茵茵微微点头,是啊,女人真是可怜。想必是郡马不高兴,乡君才斗胆再怀孕的,可惜了…… 不论乡君府的事情到底是怎样的,至少关于三皇子与陈家的流言,到底是压了下来。余氏再不曾去拜访过朝阳乡君,茵茵自然也没得机会再去探一探实情。 不过正逢东苑采买仆妇,朱氏特意绕道来茵茵的院子,笑道:「七妹妹上回短缺了人手,这次采买,正好也让七妹妹亲自去挑,挑些合意的才好。」 茵茵也不推拒,将来去了煜王府,总不能就流云与银心两个吧?东苑虽说给她安排了其他人,但她用着也不放心,不如自己采买,自己调.教好了,带过去用着也顺手些。 到了院里,人牙笑得谄媚,说道:「大奶奶,七姑娘,这一波下人,全都是鼎鼎好的,因为是年底,都是留着的。等到开了年,这等子中用的可就难得啦。」 大嫂也不与她多说,只让她叫人上来。 先上来的是三个嬷嬷,人牙介绍着,有两个都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年纪大了才被放出宫。这样的嬷嬷,多半在宫里只是个低等婆子,选了稍微勤快合适些的,才会往世家里送。虽说是低等婆子,宫里的规矩严苛得很,等闲也是了不得的,自然也有人愿意要。 剩下的那一个,据说是西南方城主的奶嬷嬷。如今各地情况动荡,驻地将军的权利可比城主大多了,估摸着那城主易了主,从前的下人便都被打发了。 不过那样的事情,她们这种内宅妇人与小姐,自是不清楚具体经过的。 大嫂满意的看着这三个人,示意茵茵先挑。 茵茵则从左到右,一个一个看过去。每到一个,那嬷嬷就会乖觉,说几句好听的话,又说几样自己从前做过的事。 倒像是现代的面试。 等她走到最后一个嬷嬷,却见那嬷嬷抬手理了理鬓发,举止很是不俗,不卑不亢说道:「小姐,奴从前跟着主子,从最低贱的倒夜香,一直做到管家理事嬷嬷,便没有奴不曾做过的。」 前两个嬷嬷,是将自己会做的里头,寻两样最出众最合适的来说。这个嬷嬷倒直接,上来便说她连夜香都倒过。 茵茵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正好看到她抬起的手腕,衣袖上有一个浅浅的「火」字型,是甲骨文的火的样式。她见过,少桓衣服上便有。 她深深的看了看那嬷嬷,勾唇笑了笑,问道:「嬷嬷可会梳头?」 梳头的事情,一般是贴身的丫鬟或者妇人子来梳,茵茵脱口便问嬷嬷,倒是有些让人诧异。 只那嬷嬷眉眼未动,答道:「禀小姐,奴会,洛城时兴的倭堕髻,西南时兴的朝云髻,还有小姐们梳的元宝髻,双平髻等等,奴都能梳。」 大嫂不由得也看了看这嬷嬷,西南的朝云髻,是新近才传到洛城这里,便也有人爱梳,但是会的人不太多。可见着嬷嬷果真是从西南过来的。 茵茵「唔」了声,便只看向大嫂。 大嫂忙笑起来:「这个嬷嬷不错,就留下吧。」 人牙忙笑道:「少奶奶与姑娘好眼光,这位夏嬷嬷虽然是西南过来的,但因主家与洛城有往来,她也是个常常跟着走动的,本事能力都是一等一的。」 夏嬷嬷依旧宠辱不惊,走到茵茵面前行了礼,又站在她身后。 等剩下两个嬷嬷退去,又上来一众丫鬟,大的不过十五,小的堪堪十岁。照例是让茵茵先挑。 茵茵沉吟片刻,对夏嬷嬷说道:「夏嬷嬷初来,总得让我瞧瞧本事。且先去选两个丫鬟吧。」 不多时,那嬷嬷便从里头选了两个,都是十二三的年岁,乖巧伶俐,眼睛也绝不乱看。茵茵满意的点点头,又选了个看着不满十岁的,这便点头说够了。 朱氏也选了几个,方问道:「茵茵不再选选?你院里人太少了。」 茵茵笑道:「左不过就我一个人,用不着那么多。倒是大嫂费心了。」 朱氏眼神一闪,只笑了笑。她们这样的人家,嫡女一般都是二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论起来七妹妹才两个大的,两个二等的,现下采买的年岁太小,也充不了二等丫鬟。不过她看样子是想自个儿培养,便也随她吧。 第21章 等回了院子,茵茵对流云银心说道:「你们且将三个丫鬟带去住所,等会儿带她们熟悉熟悉院子。我今天累了,夏嬷嬷服侍我睡会儿吧。」 进了屋,夏嬷嬷关上门,便乖觉的跪在茵茵面前。 茵茵冷冷的看着她,问道:「你是煜王什么人?」 夏嬷嬷答道:「奴是美人的奶嬷嬷,美人去后,奴一直陪着王爷。这些年奴都在西南,今年才回洛城,在王爷的庄子上。是前阵子,王爷命奴来姑娘身边伺候。」 茵茵见她和盘托出,心中的愠怒才微微平息了些,又有些好奇,这个夏嬷嬷既然少桓的贴身嬷嬷,怎么会放道西南?又怎么会回来只呆在庄子上?茵茵扫了扫她,说道:「虽然我马上要成为煜王妃,但可不代表,我现在就应该受他管制。」 夏嬷嬷勾头跪在地上,既不辩白,也不告饶。 茵茵不由得勾起唇,倒是个聪明的,一奴不忠二主,哪怕这两个主子将来会是夫妻。这夏嬷嬷知道她再怎么表忠心,自己都不会相信,倒不如承认忠于煜王,是奉命来服侍她的。 「他让你来做什么?」 夏嬷嬷应道:「王爷说,姑娘身子弱,身边没有懂事的人调理者,就差奴婢来服侍。姑娘,奴婢旁的本事没有,给人调养身子最是能干。从前在宫里,王爷吃不饱穿不暖,都是奴婢一手调养的,总算是没让王爷底子太虚。」 茵茵颇有些诧异:「他怎么知道我身子虚?」 夏嬷嬷老脸一红,跪在地上没做声。 茵茵瞧她这副非礼勿言的表情,想了好大一圈,才想到,莫非是上次他觉得她的手很凉,就认为她身体虚?但是眼前这老奴,很显然不觉得事情这样简单。 偏偏,她也不能在夏嬷嬷面前分辩,说她与他什么都没有啊。 百口莫辩的感觉,真的是不舒服。 茵茵想了一圈,想着这原身从小身子的确是弱,又一向体寒,月事到现在都还没来。有个经事的老嬷嬷来照料,也是好的,便点点头,不再多言。 却说这个夏嬷嬷,确实有几分本事,不仅将整个院子打理得清清楚楚,还悉心调.教流云银心二人。不过相较而言,她更喜欢银心一些,总觉得流云的性子太过跳脱。 也因此流云对着夏嬷嬷,也很是喜欢不起来。 茵茵从不调解,一方面,这夏嬷嬷总归不会一直陪着她,另一方面,流云的性子,确实该稍稍磨一磨了。 年关将至,再无什么大事发生,日子倒是平顺得很。 倒是听说章家节节败退,城池险些要失守之时,却有一名新晋的千夫长脱颖而出,带领千余骑兵另辟蹊径,将贼将耍得团团转。章家得以喘息之时,自是拼死围攻,那千夫长又独自一人突出重围,将贼人将领只头颅斩下,登时大齐军士士气高涨,捷报连连。 消息传回来,洛城人心振奋。但皇上的表彰之上,却只有忠勇伯章家,并不曾见那千夫长的名号。 流云有些不理解,问道:「姑娘,您说若是章家不准备给那千夫长请功,为什么战报上会有千夫长挥斩敌军将领的事情?」 茵茵喝了口茶,想起书中的情节,说征西将军林希,最厉害的便是能千里单骑取敌将首级——那千夫长,会否就是林希? 书中并不如实际里这般错综复杂,若她没有猜错,是三皇子一派从中作梗,才叫那章家不能将功劳全给吞了。但是很显然,皇上如今是格外忌讳薛家,如此那战功,到底还是依着章家的意,给了章家。 这样一来,章家算是真正的与薛家能分庭抗礼了。就是不晓得三皇子后面,该如何行事。 七皇子尚未长成,但皇上春秋正盛,似也不曾有退位的意思。更何况前面还有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当着——书中皇上是被已经废除的太子逼宫受伤,现今对于太子被废,约莫还有两年余的时辰。 书中的男主角三皇子殿下,一路披荆斩棘,先是废太子,再是日渐强盛的章家,最后才是大boss煜王。不过目前看来,这章家分明是蠢蠢欲动,即便废黜太子,也未必是三皇子当得储君了。 茵茵嗅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又思索着少桓的话,年前他都不在洛城——他去了哪里?他身上为什么那样多的伤?会否他也不愿蛰伏,干脆是将洛城这滩水搅得更浑浊? 腊月二十,宫里来了消息,是薛贵妃请各家女眷入宫。按道理说,等除夕那日宫内会有宴请,命妇自会入宫,这还差好些天到除夕,命妇们各有各的忙碌操持,怎么突然就要入宫呢? 茵茵下了马车,侧眼看了看各家的车马,心中微有些讶异,最前面的,是姜国公家的女眷。姜皇后不理庶务之后,姜囿也致仕归家,姜世子尚在朝为太子少傅,并未兼任任何官职,也就是说,他没有任何实权。 这姜家避世多年,怎么会这个时候入宫呢?跟在姜家后面的,是从来都与姜家一处的清平伯严家。这严家虽还在洛城行走,但也早早的失了势力,不过是左右逢源,支撑着诺大家业罢了。 还有许多,之前在宴饮上不曾见过,或者太过低调的人家,茵茵也并不认得,估摸着都是与姜家相熟的。 茵茵跟着余氏往宫里走,眼角打量着那些人的脸色,发现她们脸上,亦是一片茫然。尤其是清平伯严家,严夫人脸色极其难看,行走有些踉跄,而她身边跟着的,分明是宫中内侍——不像是被召入宫,更像是被押解入宫的。 茵茵眼皮子狠狠一跳,心中更是不安稳,又小心看了看,薛家等几家走得近的,并不在受邀之列。薛家一派,除了邹家,似乎只有他们陈家在入宫的队伍里头。 便是连何氏都有些诧异,开口与邹家攀谈起来。 只是邹家夫人三缄其口,复又换了话头笑道:「听闻薛贵妃娘娘身体不适,我们这些亲近的,早就该递了牌子进宫的。陈夫人您说是不是呐?」 第22章 原本余氏才称得上陈夫人,何氏只能被称作陈二夫人,但邹夫人很显然并不想顾及余氏的情面。 何氏尚在沉吟,陈颖婷便出口问道:「贵妃娘娘身子不适么?我们不曾听说呢……」 何氏狠狠的瞪她一眼,她方不敢继续问。而邹家女眷的脸上,都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及不屑。 茵茵心知有异,但到底她是陈家人,薛贵妃想要做什么,应当也不会对她动手。只是若是想要那岐山王的书信……不会的,若当真如此,不会这样的大动干戈,将这样多的女眷都邀请进宫。 她抬眼往前看,正瞧见乐平伯贺家小姐贺凌雪回过头,二人目光相触,贺凌雪立刻冲她吐了个舌头,似心情很好的模样,茵茵不自觉也笑起来。 后头传来一阵喧嚣,邹夫人便撇了撇嘴,拉着何氏说话:「章家是小户出来的,这与章家关系好的,也全都是那些个乡野村妇,一点子教养都没。」 茵茵侧耳听了听,应是与章家亲近的那些女眷,都不甚服气,吵吵嚷嚷的闹腾着,有宫人细语安慰,许久,这喧嚣才被压下去。 入了宫,命妇们先依次去薛贵妃宫里见过,才各自去了各自要拜访的娘娘宫中。陈家,自然是去了陈淑妃宫里。 刚到宫门,只见一位年长的姑姑早就立在门口,见了他们就迎上来行礼:「夫人小姐们可算来了,娘娘盼了许久了。」 淑妃,是陈家独女,比陈劲柏还要年长两岁。她入宫的时候,余氏堪堪嫁给陈劲柏,还不曾生下子嗣,而何氏还不曾嫁入陈家呢。 因陈淑妃不得宠,宫苑显得格外冷清一些,见了娘家人,便多了些热情。面前这位姑姑自幼在陈家长大,见了陈家人,自是更高兴些。 上回皇上万寿,陈淑妃这位姑母来去匆匆,茵茵都不曾仔细看过她,这会儿一瞧,果真见她容貌不俗,有陈家一脉的好颜色,虽年岁大了,许是保养得当,又不曾生养,竟比余氏何氏看着年轻许多。 只目光中带着些许顾影自怜。 茵茵坐在余氏下首的一个绣花墩上,对面则是何氏带着陈颖婷与陈媛媛。 淑妃娘娘抬眼看了余氏,在闺中时,她与这大嫂感情不错,便也露了些许笑颜。说了几句,又看向茵茵:「本宫记得大嫂膝下只剩一个娇娇尚未出嫁,她是……」 她与陈家如今,不过是年节时能看到个把女眷,父亲弟弟们,是一概瞧不见。初初因貌美,还曾想过法子固宠,后来父亲不理,大弟弟不上进,她便也冷了心,只安生过日子。 前些时候陈家分家的事,也并无人告知她一声——也是正常,如今陈家有什么事,她都是从何昭媛处得知呢。 余氏忙略作解释,又叫茵茵上前见礼。 陈淑妃看着美艳的茵茵,仿佛又想起自己年少时的场景,那时候也是人间娇花一朵,洛城儿郎谁人不知她陈家女?可惜韶华易逝,入了宫墙,那些五颜六色,便再不复存在。 她招招手,颇有些欢喜的看着茵茵:「恭喜大弟妹又得一女。」 又抚了抚茵茵的长发,叹道:「美人如斯……」 她伸手,从自己发间抽出一根金簪,插入茵茵发髻之中,端详道:「嗯,美人若是稍稍装饰,就更添姿容。」 只余氏眼中微急,忙上前推却,她不甚会言语,脸涨红了也说不出合适的话来。 朱氏见状忙上前一步笑道:「娘娘,茵茵如今的赏赐太多,这钗环带不过来,恐浪费娘娘的一片心意呐。」 茵茵心下好奇,但母亲与大嫂都这么说,她自是不能接,忙跪下说道:「娘娘乃国色天香,这金簪精巧华丽,更衬娘娘姿容。臣女蒲柳之姿,确实浪费此宝簪。」 陈颖婷便有些看不惯,觉得茵茵惯会讨好,忍不住冷嗤了一声。 陈淑妃仿佛没听见,只仔细端详茵茵,叹了声:「这枚金簪,是本宫入宫承宠时,波斯国进贡之物,上面的猫眼石如今已不多见了……罢了,松脂,去将本宫的羊脂玉圈拿过来。」 那羊脂玉圈成色颇为普通,茵茵瞧着余氏脸色未变,这才道谢收了。只不过陈颖婷、陈媛媛与陈娇娇所得的,便差了一等,而三房的小丫头们,则更差了。 陈媛媛与陈娇娇倒还好,陈颖婷的脸上,简直可以说是有明晃晃的三个字:看不上。 陈淑妃也懒得应付,只摆手说道:「二弟妹想必是要去昭媛那里,本宫便不多留了,松脂,你且送陈家二夫人。」 何氏却也不曾推却,只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带着陈颖婷与陈媛媛准备出去。 陈媛媛磨磨蹭蹭,她如今处处被陈颖婷掣肘,着实艰难,在陈淑妃宫中,总算是自己的亲姑母,何氏尚且不敢如何。若去了何昭媛宫中,那是何氏的亲姐姐,自也是一样看不惯她,不晓得要受多少挂落。 她期期艾艾,陈淑妃到底是不忍心,开口想要挽留。 只何氏怎会这般轻而易举的放过陈媛媛?当下言说这庶女也是女儿,哪有庶女入宫,只拜见自家姑母,不去表姑母那里拜会的? 又言语挤兑,说若她有本事,便如旁人一般,被认作嫡女,倒也可以为所欲为。 茵茵听了这挤兑的话,连眼皮子都不曾掀起一点。陈媛媛此刻才后悔得要命,她作何要妥协嫁给那劳什子祁晋贤?虽然祖父快要松口了,但这辈子,她只要回娘家,就要被何氏这个嫡母压得死死的。 可如今,除了祁晋贤,她又哪里再去找个靠山呢? 何氏一走,陈淑妃眼泪就要落下来。余氏忙上前跪在她膝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娘娘莫要伤感了。」 陈淑妃死死握住她的手:「弟妹,大姐心中……苦啊!」 朱氏急忙拿出本事来,说道:「娘娘,咱们一家子团聚的好日子,娘娘这样子,岂不是叫咱们晚辈不好自处?小丫头们还在呐。」 第23章 陈淑妃忙擦了擦泪,笑道:「松脂,你带小姐们去花厅玩,宫里有些吃食,想必孩子们也是爱吃的。」 在场的姑娘数茵茵最大,便带着娇娇和三房的三个堂妹,跟着那位松脂姑姑往花厅走去。 只还未到门口,陈淑妃又道:「茵茵快要出嫁了,便不去与妹妹们贪吃了,来,到姑母跟前来,叫姑母好生瞧瞧。」 茵茵迅速看了眼陈娇娇,她脸上有片刻不悦,很快又恢复原状。陈娇娇不是个会藏心事的,想来陈淑妃对大房的姐姐们都是这样。从前她不在大房之列,如今也是在了,陈娇娇习以为常,但并不乐意陈淑妃待她好。 茵茵回到绣花墩上坐好,只听余氏、三婶和大嫂与陈淑妃说些家里的趣事。 三婶也是个会看事的,见余氏总抬头瞧她,便起身不好意思说道:「娘娘恕罪,臣妇晨起多了些茶饮,这会儿……」 陈淑妃了然,便喊了个小丫鬟带她下去。 她一走,余氏忙从袖子里取出个小匣子,往陈淑妃怀里递,而陈淑妃则一直往外推。 余氏说道:「娘娘且放心,如今分了家,老爷晓得轻重,虽说进项不丰,但慢慢经营,总是好的。阿杰蠢笨了些,却也知事孝顺,阿杰媳妇您也是知道,聪明伶俐得很——娘娘,老爷说,您自幼最疼他,如今也不指望旁的,只望娘娘能安稳无虞,我们在宫外也就安心了。」 陈淑妃又是痛哭了一场,方打开那匣子,里头全是细碎银子,最下面还有两锭金子。宫里银票是不方便的,尤其是陈淑妃这种手头没有得用之人,不能去宫外换的,当然是现银更合适。 茵茵愣怔半晌,原来这些年,大伯父在接济姑母。那么,大伯父就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窝囊混玩——不过不得不承认,大伯父一直是看重亲人的,比她那个亲爹爹不晓得要好多少。 也难怪姑母要送那枚金簪时,余氏立刻制止了,是晓得姑母手头不丰,今日那首饰,想必是为了见她们,才舍得戴一戴的——四贵妃之一的淑妃娘娘,竟然过得这般简朴吗? 在朱氏的劝慰下,陈淑妃这才止了泪,细细问了问关于分家的事,看着茵茵长叹一口气:「我可怜的茵茵,煜王那个……唉。」 余氏又道:「娘娘且莫要发愁,茵茵这孩子,向来是个有造化的,说不准等她入了煜王府,那煜王殿下便收起胡作非为来,懂得成家后的责任了。」 朱氏也笑道:「是啊娘娘,这整个大齐,乃至外域,哪里有咱家茵茵这般模样的姑娘?说不准煜王殿下迎了她之后,便一心一意起来了呢。万一不成,咱们便多寻些容貌不错的女子,做陪嫁一道送去王府便罢。」 虽说是安慰的话语,但到底叫陈淑妃好受了些许,也不那样悲春伤秋了。 余氏问了些淑妃的饮食起居,知道她也不算很差,便松了口气,至少回府能好生与夫君交差。 又问:「娘娘可还是与珍妃娘娘一道?」 陈淑妃点点头:「偌大的宫中,除了何昭媛,也就珍妃能说得上话——你也知道,何昭媛被称性子高洁,深受皇宠,我也不好与之太过亲近。倒是珍妃性子更好接触些,不过,不论五皇子如何,她好歹是有个儿子,不像我。」 余氏忙又劝慰着。 陈淑妃说道:「原本你们来了,我也是会邀请珍妃过来,她与娘家一向无什么往来。只今日贵妃娘娘说了,各宫都守在自己宫里,便也不好叫她晾着贺家,跑到我这里来了。」 说话间,便到了半下午,从来入宫到了这个时辰,若不留晚宴,便要告辞依着顺序离宫——哪怕是命妇,也是不可留得太晚。但今日,请贵人们离宫的内侍久久未来,连陈淑妃也觉得诧异起来。 松脂得了令,出门往膳房去问,是否晚上要留贵人的膳食。只是往膳房的路却堵得死死的,侍卫守在门口,只放了话,让后宫娘娘与贵人们且先歇着。 松脂诧异的转回来,又往何昭媛宫里去打听消息,只她的宫人也是一片茫然。松脂不放心,往各宫都去瞧了瞧,才发现,各宫都让宫女内侍出来打听消息,除了薛贵妃宫里紧闭大门,就是邹嘉妃宫里有姑姑出来,让大家稍安勿躁,待在宫室内便成。 松脂犹犹豫豫,回到陈淑妃宫苑时,却见贺家女郎站在门口。 虽然陈淑妃与珍妃关系好,但因珍妃与娘家贺家没什么往来,这贺家女郎与陈淑妃,更是没任何联系。 贺家女郎不待她相寻,主动上前说道:「姑姑,我是来寻陈七妹妹的。」 松脂微微一愣,贵女之间的交往,她并不清楚,但从前似乎并未听说,陈家哪位小姐与贺家小姐有联系的。她按捺住好奇,将贺凌雪领了进去。 只贺凌雪进去便跪在地上,支吾半晌才说明来意,她并非是来寻陈茵茵的,而是想打探五皇子的消息。 陈淑妃说道:「可是本宫这里,也什么都不清楚啊。」 茵茵心下好奇,寻了借口将贺凌雪带出去,问道:「贺姐姐偷偷跑出来的?」 贺凌雪点点头,眼中的焦急丝毫不掩:「是啊,我娘她……她总说咱们贺家不站队,便是与我表哥也离得远远的。可是茵茵,我听说东三所那边,围满了侍卫,我表哥他身子不好,我好担心他……」 茵茵见她说得快要哭出来,心中有些不安,这个贺凌雪,已然年满十七,却还不曾定下亲事。她原本以为,是贺家不肯站队,才拖着不让女儿随意定亲,如今看来,似乎,她对五皇子有情。 可那五皇子,是不可能生有后嗣,且不晓得那方面行不行,贺凌雪若嫁了她这位表哥,说不准,是要守活寡的呀。 贺凌雪扯了衣袖擦擦眼角,说道:「七妹妹,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明知道你也没法子,偏要来叨扰你……如今整个洛城,因着我家的情况,我是没什么朋友的,只有你……」 第24章 茵茵明白,只有她,虽然面上是三皇子一党,但陈家二房关系不睦,她又被迫要嫁入煜王府,倒成了似乎中立的队伍了。所以贺凌雪才会想要求她来打探打探消息。 贺凌雪仰望天空,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早些,这会儿天色已然渐暗了,远远的,还能看着东面似乎亮起了灯光——东面?比东六宫还要往东的,只有东宫,玉明宫还有东三所了。 茵茵眼皮子重重的一跳,不知怎么,总是想起少桓的话,年前他不会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已至年关,除了巡守的将士,洛城将军们都要回归洛城的。薛家似乎有几年不曾回来了,今年听说是要回来的,而章家打了胜仗,自要回洛城领赏。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若七皇子八皇子死了呢? 茵茵努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心,那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抚上贺凌雪的手,说道:「你放心,五皇子殿下一向低调,便是有什么,也与之无关。」 贺凌雪欲言又止,低声说道:「我哥……今日也入宫了。」 茵茵心中好奇,问道:「他入宫做什么?」 贺凌雪颤抖着说道:「三皇子殿下让他入宫。茵茵,我哥哥幼时被选做太子伴读。」 茵茵笑道:「那是幼时,贺家郎君谁人不知?自不是太子一派的。」 话一说完,茵茵心中咚咚咚直跳,她知道贺源是煜王的人。但是贺凌雪这么说,表示今日三皇子想对付的,不是七皇子,而是太子。 书中说的太子逼宫,难道提前了这样久吗?皇上没有丝毫病弱之症,太子又如何能逼宫?这事又关贺源什么事呢? 只这么一会,似乎四周灯火通明,薛贵妃宫里,也都亮起了灯火。外头似乎传来一群人急促的脚步声,惹得人心惶惶。 内侍匆匆走到宫苑门边,往外探了探头,急忙将门严严实实的关上,让人守了,这才回来复命。 据说是侍卫,包围了皇后与严贤妃的宫苑,还有几个贵人美人所处的宫苑,也被包围起来,形势似乎格外严峻。 茵茵只觉得理不清楚,若太子逼宫,会选在这时候?他拿什么逼宫——那五十万大军?即便那五十万大军在他手中,薛家章家都快回洛城了,洛城里的御林军骁骑营也不是养着看的,那五十万大军过了这么多年,还剩多少?又能抵抗多少? 再者,薛贵妃只手遮天,即便目前被惠妃分了权,却也不是姜皇后等能相较的。她实在是想不通,太子究竟是怎么个逼宫法。 松脂出来请茵茵与贺凌雪进去里面。 陈淑妃说道:「贺家小姐莫要担心,此刻外头人来人往,等一会儿安静下来,本宫自会命人知会珍妃。」 茵茵带着贺凌雪去花厅,但贺凌雪坐立不安,到底是红着脸小声说道:「我……我去方便……」 茵茵原想跟着,只她说不必,便自己跟着宫女走了。 三房的两个小的正在打架,最小的那个欺负姐姐,还要哇哇哭,说是姐姐欺负了她。陈娇娇软言好语,二人却没有丝毫收敛。 茵茵兜自发呆,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妹妹欺负姐姐,却还要将罪名安在姐姐头上。或许太子没有逼宫,是三皇子,为免夜长梦多,他安排好一切,做出太子逼宫的模样。 若三皇子救了皇上,又将太子光明正大的解决。那新太子,就非他莫属了。毕竟七皇子年幼难当大任,太子犯事,二皇子早就夭折,无论是立长还是立贤,都非三皇子莫属。 茵茵胡思乱想,若要做得像,不留把柄,势必要太子真的逼宫,那么,三皇子到底是如何让太子逼宫的? 这时内侍宫女急匆匆往这边跑,说是贺家女郎不见了,茵茵腾的站起来,往正殿跑去。 地上的宫女与太监哭丧着脸,原来,贺凌雪借口出恭,偷偷从后面溜走,又声东击西,一忽儿就从狗洞里钻出去了。 陈淑妃脸色大变,靠着松脂不敢言语,泪水忽儿就流下来,拉扯着余氏说道:「弟妹,这可要怎么办啊弟妹。外头这样乱,若贺家女郎出了事,我也难逃罪责啊。」 茵茵看着厅内乱成一团的人,不由得蹙了蹙眉,也难怪这个姑母不得宠,年纪不轻了,却毫不经事,身边的姑姑总管内侍,竟也都与她一般,慌神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能顶着四贵妃第三的淑妃,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曾被人干掉,倒也是福气大的。 屋里到底只有个总管内侍卓公公算得上半个男人,鼓起勇气说道:「娘娘,不然奴且先偷摸摸出去寻着?」 陈淑妃忙点头:「快去快去,莫要惊动了人……务必要将贺家女郎找寻回来啊。」 卓公公抖抖索索应了,便挑了灯笼,要出去寻人。 茵茵趁大家不注意,跟着那内侍走到外面,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说道:「我晓得她在哪里,你带我去。」 卓公公哪里敢,只抖如筛糠,求小姐留在主子身边。 茵茵摇头说道:「不,我要出去,你且给我寻身内侍衣裳。」 卓公公心中害怕,有心想要去娘娘面前问问,可眼前的贵女很显然是堵着不要她去。他抬眼看着茵茵,之前只觉得这陈家贵女惊艳绝伦,这会儿才发现,她眼神坚定,眉头微蹙,脸上的威严不容人拒绝。 他琢磨片刻,点了点头,带着茵茵往后头内侍居住的地方去了。 茵茵换了衣裳,又收拾收拾,细皮嫩肉的模样,倒像个俊俏的小郎君。 待走到外面,却并未见士兵围绕,卓公公不由得举起灯笼,想寻一寻往哪个地方去寻比较合适。 茵茵一把将灯笼扯下,迅速踩熄了火。 卓公公轻呼:「小姐这是作甚?这……」 茵茵忙「嘘」了声,将他拉到角落蹲下,没一会儿便有一队侍卫匆匆跑过来,又匆匆跑走。 第25章 卓公公心中恍惚,虽然不晓得那些侍卫是要做什么,但这会子到处都乱糟糟的,万一不小心被砍了脑袋,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茵茵压低声音说道:「咱们举着灯笼,岂不是活靶子?还是偷偷寻吧,你晓得东三所如何走吗?」 卓公公此刻整个人都是慌了神,自是茵茵说什么,他就点头认什么。听了茵茵问话,他忙不迭点头:「奴认得路,奴在宫里三十余年了,闭着眼睛也能走遍宫里每个地儿。」 二人便一道往东三所跑去。茵茵心中扑通扑通,贺凌雪一定是去寻五皇子了,但是这件事情,与五皇子有什么关系? 五皇子因身子差,是很少出现在人前的。据说前次点选皇子妃,五皇子以自己体弱,不愿意耽搁贵女为由,给拒绝了。 茵茵皱着眉头,她还记得那时候陈媛媛便点选为煜王妃之后,她有一次去见祖父,路上遇着两个小丫鬟说嘴。 「六姑娘也太可怜了,若是五皇子肯选正侧妃,怎么样都比去煜王府要强的……」 卓公公虽然胆子小,做事却是个机敏的,很快就带着茵茵从东三所的角落里混进去,竟丝毫没引起侍卫的注意。 前面吵吵嚷嚷,茵茵不敢贸贸然过去,便顺着宫宇摸索着,很快就找到五皇子的宫殿。 卓公公犹犹豫豫:「小姐,这后门锁死了,咱们进不去。奴寻着那边有一处矮墙,不然您在这里等奴,奴翻墙进去寻贺家女郎?」 茵茵沉吟片刻,即便他找到贺凌雪,贺凌雪也未必会随他一道出来。更何况,出来也是个难事。 她摇头说道:「不,我跟你一起翻墙进去。」 卓公公不敢不应,只寻了合适的地方,有一棵矮树,他先助茵茵爬上树,再让茵茵爬上那矮墙。不过茵茵不是真的古代贵女,此刻穿着内侍服,也不用讲究仪态,三下两下,便翻过那矮墙。还寻了个矮凳,让卓公公下来更方便些。 卓公公心中咋舌,这陈七小姐,倒与他以为的全然不一,竟然比他还要有想法一些。 宫内没什么下人,二人顺着廊下一路往前殿赶,悄默默路过一间空置的下人房之时,却听里头有动静。茵茵立刻低着头猫着腰,示意卓公公噤声,她想要听听这屋里的情况。 卓公公机灵,瞧着里头微弱的灯光,便寻了个边角的窗户,偷偷将窗户戳了个小洞,让茵茵可以看得清里头的情况。 茵茵探头一瞧,却大吃一惊。贺凌雪竟然在里头,此刻她正一脸冷峻的坐在桌前,显然是极不高兴的模样,而角落中蹲着个女人,正是陈媛媛。 茵茵扫了二人一眼,陈媛媛身上披着贺凌雪的大氅,此刻正楚楚可怜的啜泣着,而屋内并未烧地龙,贺凌雪的外氅给了陈媛媛,她似乎有些冷,身子微颤。 屋内的灯光并不亮堂,茵茵只能看到贺凌雪不高兴,却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许是又冷又怕,陈媛媛微微的哭声颤抖着,忽而打了个嗝。 贺凌雪不耐烦说道:「这儿就咱们两个,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以为我表哥会多看你一眼吗?不要脸!」 陈媛媛止了哭,还是哽咽着道:「贺家姐姐,我当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慌乱到了这里……」 贺凌雪冷笑一声:「一时慌乱?东三所这么多宫殿,怎的你就跑到我表哥这里了?而且来就来了,怎么你会钻进我表哥的寝殿?衣服竟也没了踪影!」 陈媛媛自知理亏,也不纠缠,只呜呜轻泣。 贺凌雪更不耐烦:「若非是我去寝殿寻表哥,今日还不晓得要闹出什么事情来。陈媛媛,你先前勾引茵茵的夫君,现下是你瞧不上那男人,还是那朝秦暮楚的男人不要你了,你竟做出这下贱事情来?」 陈媛媛的哭声更大了。 茵茵暗自咋舌,这陈媛媛,想必是最近被陈颖婷闹腾,深觉祁晋贤门楣低了些,不能叫她扬眉吐气,今夜动乱,就想了这么出歪门邪道,想要赖上五皇子。 她正思索着,忽儿后面一只手,将她翻过身就定在窗上,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她惊讶的瞪圆了眼,那人亦与她大眼瞪小眼,只眼中的凌厉与戒备,在发觉她并非内侍,而是个女人之后,稍稍有些减弱。 里头二人听到动静,便止了声,贺凌雪站起来拉开门,瞧着这阵势很是诧异,待上前看清楚茵茵的脸,方吃惊的喊了声:「七妹妹?」 五皇子听说是熟人,这才松了手,茵茵捂着脖子连连咳嗽,眼睛却是骨碌碌一转,带她过来的卓公公倒是机灵,不晓得溜哪里去了。 贺凌雪连忙将茵茵拉进去,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茵茵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说我为什么来这里?你那脚底抹油跑了,钟粹宫可是人仰马翻了!」 贺凌雪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这才对来人介绍道:「表哥,这是……茵茵,陈家七小姐。呃……与她可不是一道的。」 后面这个她指的是陈媛媛,陈媛媛听了,脸色更白了,她倒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茵茵。心中又不自觉疑惑,今天会否是茵茵设局陷害她的?可是也说不通,茵茵又不知道她会来这里。 五皇子面无表情,略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将手中的衣服扔给陈媛媛,说道:「将衣服穿好,我命人将你们送回各自宫里去。」 陈媛媛咬咬牙,今日都怪这个贺凌雪,若不是她先进了五皇子的寝殿,说不准,这会儿五皇子已经与她…… 她抬起头,一双眼眉目含情,咬着下唇娇柔的喊了声:「殿下……」 只是茵茵立在五皇子旁边,目光中带着戏谑,仿佛在对她说,你继续? 陈媛媛到底算得上名门贵女,当着人前,尤其是与之不和的妹妹面前,实在是没脸继续勾引五皇子,便只兜自不甘心的低着头。 第26章 五皇子冷冷的说道:「今夜之事,孤不追究,但若你再这般不要脸面,孤也不会再替你留了。」 陈媛媛瞪大眼,一双眼瞬间就红了,那模样让人一见,就心疼不已,哪里舍得再说她分毫? 但五皇子不曾看她,早就甩了袖子要出去。 贺凌雪急急追过去喊道:「表哥,您要去哪里?我不回去,我担心……」 五皇子瞥了她一眼说道:「贺小姐,你我虽为表亲,但自小便无什么往来。更何况如今年岁大了,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贺小姐也当懂得,往后莫要来孤宫中了。」 贺凌雪鼓着嘴,只见着表哥生气的模样,也不敢再说,默默的跟着他出了门。 虽则屋内也是冷如冰窖,但至少没有风,这会儿站在外面,冷风一吹,贺凌雪不自觉打了几个喷嚏——她大氅还在陈媛媛那儿呢。 五皇子将外氅解开,扔给贺凌雪,冷然道:「回头若生病了,莫还要怪是孤的母妃亏待你。」 贺凌雪得了衣裳,却被表哥讥讽一通,心下更不愉快,只默默披了大氅不做声。 茵茵跟着走出来,见她尴尬,便开口岔开话题对五皇子说道:「殿下的门户不甚深严呐。」 五皇子上下打量她,轻笑一声:「毕竟无人与王嫂一般,喜好攀屋爬舍。」 茵茵摸摸鼻子,心道旁人不是说这位五皇子身体弱,性情也软绵么?今日相见,倒不曾发觉他有哪一点软绵的性子。不仅讥讽她爬墙,还明白的喊了王嫂,她可还没过门呢。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兵戎相向的声音,五皇子面色大变,说道:「你们等着,不要乱跑!」 贺凌雪心下焦急,想要追上去,又迟疑着不大敢。 这时,卓公公跑了出来,看着二人安然无恙的模样,松了口气说道:「二位小姐,时辰不早了,且赶紧随奴回宫吧。」 茵茵有些好奇,问道:「你刚刚是去哪里了?」 卓公公不大好意思,挠头讪笑:「奴瞧见有人过来,拉了您好几下,您不理奴……奴想着,您是小姐,与贺小姐关系好,想来也是无事的,便……便……」 茵茵说道:「我也不是问你这个,是瞧着你衣裳破了,刚刚去哪里了?」 卓公公神神秘秘:「奴刚刚去外头打探消息去了……东宫带了大量侍卫去了乾清宫……」 茵茵心中诧异,不是说是三皇子围了东宫么?太子带侍卫去乾清宫做什么?难不成,他真的去行刺皇上了? 贺凌雪脸色更白,拉着茵茵语无伦次,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陈媛媛这时走了出来,茵茵瞥她一眼,将贺凌雪拉到一边,小声劝慰着。陈媛媛紧咬牙根,人人都说贺家人自命清高,不好亲近,七妹妹倒是厉害,一下子便与贺小姐打成一片了。 贺凌雪抓紧茵茵的手,说道:「七妹妹,我哥他……我哥在东宫。」 茵茵更是不懂了,贺源跑东宫去做什么,他不是煜王一党的么?还有刚刚五皇子的表情,也很不一般,这都是为什么?难不成,煜王是太子那边的? 书中只说,三皇子解决了太子,又解决了章家,最后煜王才显出狼子野心,与三皇子打了好几场仗,这才战败而亡。 所以有没有可能,煜王根本没打算夺位,他一直都在暗中支持太子,是太子死后,他才悲愤反抗,打算替太子报仇?若如此,也说得通,只是现在,这一切好似都提前了。 可若当真如此,煜王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那么,他费尽心思娶她,是不是也因如此?毕竟能得到他口中所说,证明三皇子乃岐山王之子的东西,三皇子落败岂不是须臾的事情? 茵茵分析完,心中有一丝怅然。是啊,煜王那样的人,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书中那陈媛媛的第一世,他要娶她,定也是这个原因。只不过如今跑出来一个她,陈家七小姐还没死,深得陈老太爷的喜欢,所以煜王想方设法,将自己的王妃换成了她? 她苦笑一声,这些高位之人,哪里会有纯粹的感情,来来去去,都不过是利益罢了。 贺凌雪的眼泪依旧哗啦啦流,抓着茵茵的手越来越紧,倒是让茵茵回过神。 她还记得书中,皇上也是因为太子的行刺伤了身。可是按道理也不大可能,今日是薛贵妃命她们入宫的,等同于将朝中命妇都禁锢起来,朝中那些大臣想要动作,便也要好生思虑一番。 皇上身边自然是高手如云,太子又如何能接近且行刺他? 茵茵心中一惊,若三皇子想要一石二鸟,将皇上身边的人支开,且设计让太子去接近皇上。那太子会否真的行刺?还是三皇子早就将皇上…… 她深吸一口气,对贺凌雪说道:「我要去看看。」 贺凌雪虎了一跳:「你要看什么?」 茵茵咬咬下唇,想起少桓身上的伤痕,既然已经可以判断,少桓是在替太子做事,那么他所做的事情,一定是万分危险,而且对三皇子不利。贺家从不站队,可贺源却在太子身边,那么,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完全不能操控的。 就算是帮他一把好了,左右她是个世家小姐,自己小心一些,不去侍卫多的地方。万一被人发现,就亮出身份,说是于宫中不熟——这会儿借一借三皇子的东风,至少性命无虞。 这样想着,茵茵叮嘱贺凌雪几句,便带着卓公公又偷偷出了东三所,往乾清宫跑去。 乾清宫外面围满了侍卫,分不清是太子的,还是三皇子的,茵茵沿着墙根,往皇上的寝殿走去。 她猜得分毫不错,皇上寝宫周围,竟无人把守,若要行刺,简直是轻而易举。 茵茵混进去,躲在帘子后面,偷偷瞧着屋里的动静。 皇上躺在床上,抬起浑浊的眼睛问道:「外头为何那般喧哗?」 第27章 在他身边服侍的内侍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太子反了,意欲逼宫,得亏三皇子及时赶到。这会儿外头乱成一团……」 皇上露出害怕的神情,说道:「护驾,护驾……朕的侍卫呢?护驾……」 内侍说道:「皇上,太子带了精兵闯宫,您的侍卫都……皇上别急,三皇子已经在外头了,您会无事的。」 说罢,他抬头焦灼的看了看外头,见走过来一个小太监,忙欢喜的说道:「唉,怎么这样久?皇上的药呢?」 小太监端起托盘:「皇上,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 皇上咳嗽两声,不耐烦说道:「这个时候喝什么药,扶朕起来,朕要去看看外头的情况。」 总管内侍扑通跪下:「皇上万万不可啊,外头形势不明朗,皇上还是留在寝宫才安全。」 皇上骂了两声不孝子,便接过药,预备一饮而尽。 茵茵瞧着总管内侍与太监眼中欣喜的模样,便有了思量,举起手边的瓷瓶,往皇上手中一砸。皇上吃痛,手一松,那碗药就泼在地上。 茵茵掏出内侍先前给她防身的剑,上前勒住总管内侍。 皇上唬了一跳,他虽病着,但也有几分功夫,立时便往床里头一滚,爬起来哑着声音喊道:「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茵茵抖抖索索,到底是不敢真的动手杀人,只说道:「皇上,你看看那药!」 皇上低头一看,果然见那药在地上,噗嗤冒着气,是有毒的模样。他这才反应过来,指着总管内侍喊道:「你要害我?」 这时,地上跪着的小太监爬起来,掏出短刀,往床上扑过去。皇上已经反应过来,取了护身的刀,一下子便将那小太监给刺死了。 总管内侍原本看着茵茵细皮嫩肉,还想要反抗,见皇上杀了太监,便一咕噜滚下哭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上用力咳嗽几声,到底是精力不济,只指着总管内侍问道:「为何,你为何这样对朕?」 这时只听「唰唰唰」的声音,外头全都是火光一片。 皇上心中一慌,手中的剑一偏,刺中总管内侍的肩膀,他一吃痛,嗷叫一声,就滚倒在地上。 茵茵急忙松了手,上前挽住皇上喊道:「皇上快随臣女走,这里太危险了。」 皇上心中焦急,心中并不相信这穿着内侍衣裳的女娃,但他身子不好,这会儿受了惊,一时半会,是提不起半点力气。 茵茵火急火燎拖着皇上,一路沿着廊下往旁边跑,那火势显然是被人处理过,蔓延得极快,若非茵茵来得及时,皇上此刻要葬身火海了。 而皇上本有的片刻迟疑,这会儿见着那火光,只觉得万幸,有这么个女娃娃来救她,哪里还有半丝疑心? 等二人钻到一个凉亭,卓公公已经候在那里,心急如焚喊道:「皇上,小姐,你们可算出来了……」 茵茵问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卓公公着急的应道:「小姐,恐怕咱们出不去了,整个乾清宫都被……被围住了。」 茵茵蹙眉:「是谁的人?」 卓公公摇摇头:「奴也不知是太子殿下的,还是三皇子殿下的,可是那些人,很明显是冲着皇上来的。皇上,那边下人房无人,恐只能委屈皇上,去那边躲藏躲藏了。」 皇上冷哼一声:「还问是谁的?除了齐宸逸,还能有谁?朕就该早点废了他。你……你是钟粹宫的内侍,那你是谁?」 卓公公忙道:「皇上,这位是陈家七小姐,未来的煜王妃。」 皇上听到煜王二字,稍稍愣了愣,打量茵茵一眼,沉吟片刻说道:「你们陈家,果真衷心。」 茵茵眉头紧蹙,想要解释,只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卓公公带着二人沿着墙根,一会儿便跑到那下人房中,许是御前侍奉的姑姑临时歇脚的地儿,倒也算得上干净暖和。 卓公公也不敢点灯,让皇上与茵茵歇着,他又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皇上低声说道:「回头,朕定会好好赏你救驾之功。」 茵茵斟酌片刻,明白皇上的意思,是想她主动说出,为何她会在这里。 「皇上,臣女并不是想要赏赐,只是机缘巧合,为了寻好友去到东三所,无意中听说是太子与三皇子闹起的事情。只是臣女觉得有异,若是太子逼宫,他何德何能?太子殿下如今已然失势,中宫等同于冷宫,他们是如何能在宫内掀起轩然大波?」 皇上素来疑心重,立刻反应过来:「是老三设的局!」 茵茵应道:「臣女无法揣测太子与三皇子殿下,只觉得心下不安,假若是三皇子殿下设局,太子殿下狗急跳墙,势必会伤到皇上您。而且还有一事,皇上您周围原本该被保护得万无一失,可是……臣女一路过来,竟是畅通无阻,很显然有人想要太子殿下对皇上您一击即中。」 皇上审视的看着茵茵,问道:「你们陈家不是要与齐宸泽定亲么?可朕听你口气,似乎并不维护他分毫。」 茵茵心中咯噔一声,皇上固然会疑心三皇子,可连带着也要将陈家拉扯进来。她当机立断,跪下道:「皇上,臣女自幼受祖父教诲,忠君爱国乃大齐子民们的责任。论亲,三皇子将是臣女之姐夫,可论国家大义,难道臣女猜测到皇上有危难,就能不顾国君之危机,只顾我陈家荣华吗?皇上,若祖父知晓臣女关键时刻退缩,只怕臣女也不配为他孙女了。」 她句句只说忠君爱国,又句句只提祖父,不曾提陈劲柏陈劲松兄弟二人,在皇上听来,却有了计较。 虽则她祖父冥顽不化,但这样想想,倒是更符合她这说法。当初她祖父不就是一心为先皇吗?没想到教出的孙女也这般优秀,只是她的父亲,似乎并不是个成器的。 第28章 这时,卓公公又钻进来小声说道:「皇上,三皇子殿下擒住太子了!」 皇上听了茵茵的话,虽则暂时没有想通到底是哪个儿子要伤他,但自是不能叫老三杀了太子,便跟着卓公公一道往殿前走去。 到了前殿,果真见太子被擒,而三皇子已经着人灭了火,亲自进去寻皇上去了。 等三皇子得知皇上还活着,立刻欢喜的跑出来,顾不得身上被烟火撩过的气息,扑倒在皇上脚边,哭喊着:「父皇,父皇,得亏您没事啊父皇……」 他抬头一看,却见父皇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完全没有劫后余生与儿子抱头痛哭的感慨。 他心中咯噔一下,刚刚在房内没有找到烧成黑炭的父皇,这会儿父皇安稳无虞的站在这里,很显然也没喝那让人无力的毒药。 只这么一瞬,三皇子跳将起来,指着太子说道:「父皇,是太子哥哥放的火,是太子哥哥!」 太子面露绝望,仰天狂笑:「是,是孤放的火,是孤放的!都是你,是你逼迫孤放的!你不配为皇帝,不配为人父,你的皇位,是孤助你得到的,可是你是如何待孤?孤是你的长子啊……」 他泪流满面,悲痛欲绝:「孤多希望,孤出生平民,哪怕父亲不爱孤,至少能平安一生,可是父皇,您屡次紧逼,不止要儿将位置送给老三,更想要儿的头颅!父皇,孤好恨你,若有来生,孤绝不要做你的儿……」 他话音一落,便往押着他的侍卫刀上撞去……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仓促,皇上与茵茵,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待众人有了反应,想要上前之时,便听远远一声怒吼:「皇兄……」 茵茵抬头,只见远远的鲜衣怒马,那人披散着发,举着长刀,血气淋淋似毫不在意。有想要阻拦的侍卫,立刻被他斩首于刀下。 是煜王。 皇上吓了一跳,顾不得地上奄奄一息的太子,只连连后退,躲在茵茵后面。 煜王翻身下马,奔上前抱住太子,喊道:「皇兄,你不是答应过要等我的吗?皇兄……」 太子口中血漫出来,只凄凉一笑:「宸璧,我解脱了,终于……」 皇后此刻才跌跌撞撞跑过来,见着这一幕尖叫一声,跌在女官怀中,再不晓得动作。 煜王泪流满面,抱紧太子喊道:「皇兄,你答应过我,要好生活着的,皇兄,你说过,将来去了封地,要带我巡山看水,快活一生的啊皇兄……」 只是太子已然没了声息。 煜王抹了一把血泪,拎着长刀,阴阴的看着三皇子。他头发散下来,眼神更是阴郁,仿佛随时都要砍下对方的头颅。 三皇子知道他是个混不吝的,不敢与之讲道理,只连连后退。 煜王又转眼看向皇上,发现皇上面前的是茵茵,更是呵呵干笑两声,那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咕噜出来,叫人更觉害怕。 他冷笑一声,到底没有上前,却拎起长刀指着皇后:「都是你,全都是你,若非是你整日撺掇皇兄,皇兄怎会如此?」 皇后这会儿倒是清醒过来,吓得屁滚尿流,连连摇头:「不是……我没有……我没有……」 「都是你,是你害死了皇兄……」 煜王一步一步往前走,一步一步朝皇后逼近,但无人敢上前阻止。连皇后身边的女官,也想要逃离,奈何她被皇后紧紧拉住,一时也无法挣脱。 煜王双眼微眯,走到皇后面前,举起了长刀。 「殿下……」 茵茵开口喊道,一颗心狂跳不止,可她知道,若少桓这一刀下去,明日弹劾的折子便会如雪花一般飞向朝堂。即便煜王不在意名誉,皇上也得想法子平息流言,不得不给他处罚,对他却没有丝毫好处。 煜王听了这一声喊,才回过头,冷冷的瞥了一眼茵茵,冲着皇后劈刀向前——劈中的不是皇后,而是皇后身边的女官。 他回头翻身上马,又绝尘而去。 皇上并未下令,侍卫都恍然,不敢动作,所有人都这样,看着煜王远去。 便有内侍轻呼一声,原来是皇后看了贴身女官在身边被砍杀,因惊惧竟然失了禁,这会儿正瘫在地上,全身抖动,似中风的模样。 皇上不悦的挥挥手,立时便有内侍将她抬回中宫。 皇上冷冷的看着侍卫内侍们处置乾清宫的事宜,侧头看了看陈茵茵,说道:「来人,陈家七女茵茵,救驾有功,着封烈阳郡主。」 茵茵立刻跪下谢恩,三皇子愣怔片刻,上下打量茵茵,却见她只是个小内侍的装扮,并不似有其他异状——那她今日是如何机缘之下,到这里救了皇上,毁了他的好事的? 天色太晚,皇上着实疲倦,宣他最亲近的护卫过来:「今日起,关长宁宫大门,无朕之允,不许任何人出入。姜国公全家上下,抄家关押,男押大理寺,女充没液庭。」 长宁宫,是皇后的宫殿,本就等同于冷宫,这会儿怕是更没了声息。 护卫拱手应了,便有内侍过来相问:「皇上,天色已晚,皇上可要去惠妃娘娘宫中?」 皇上沉吟片刻,瞥了茵茵一眼,说道:「去钟粹宫。」 …… 茵茵跟着余氏回陈家之时,已过子时,虽然余氏有无数话想要问,但到底看着太晚了,不曾问出,只让她先去歇着。 等第二日,封郡主的旨意下来了,余氏才知昨夜茵茵去找那贺凌雪,竟然去御前救了皇上。只她没有丝毫窃喜,待宣旨的内侍一走,便拉过茵茵上上下下的打量。 「哎呀茵茵啊,往后可再不要这样冲动了,昨日听闻你去寻贺家女郎,可把娘娘与我们给担心坏了……」 茵茵微微一笑,点点头应道:「是女儿莽撞了。」 第29章 从前茵茵知道余氏待陈娇娇好,但那时只以为,陈娇娇比几个嫡出姐姐年级小太多,受宠也是正常。如今看到余氏这样关心她这个原本的外人,心中却是无限唏嘘,头一回有家人的感觉。 她不曾注意,一旁的陈劲松一家子,却是瞪圆了眼,久久回不过神。尤其是陈媛媛,她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茵茵运气会那样好?哪怕是被许了煜王妃,也能平步青云,从庶出变嫡出,现在还成了什么郡主。 而她呢?将来只能嫁给祁晋贤——这还是她费尽心思,还不一定能得到,毕竟陈颖婷还时不时给她添一添堵,祁晋贤的庚帖,现在也无人送过来呢。 而陈颖婷可算是最气恼的,原本两个嫡出堂姐出嫁之后,她是陈家最尊贵的嫡出姑娘。即便陈茵茵记在大伯母名下,成了嫡女,知根知底的又谁人不知,这是故意给陈茵茵抬身份,好与皇家匹配?可为什么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老太爷颤颤巍巍站起来,看了一眼儿孙的神情,便知他们各自心中在想些什么。他招招手,示意茵茵随他回院子。 到了老太爷的书房,茵茵便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不过为了祖父的身体,她特意略过陈媛媛那一段没有提,只说是贺凌雪担心贺源,偏她从前受过贺源一点恩情,心中不安,这才去乾清宫打探情况的。 老太爷久不言语,良久才道:「你亲爹不肯听我劝告,陈家气数恐怕要尽了。茵茵,无论如何,玉明宫,你绝不能入。」 茵茵不明所以,要进玉明宫的是陈颖婷不是她,而且三皇子对她,看样子是不抱希望了啊。难道因为昨天的事情,三皇子又打算继续叫她做媵?不可能啊,她如今都是郡主了,除非是正妻,但三皇子正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薛家女儿了啊。 等入了夜,流云才气喘吁吁跑回院子。明日茵茵要入宫谢恩,银心正在准备明日的衣物之类。 流云小声说道:「姑娘,听闻姑娘都是郡主啦?奴婢不过是出了趟们,去了趟……」 她是去锦云书行送稿子,银心还不知道,她也不好当着银心的面说,只继续说道:「对了姑娘,今日外头突然都是传言,说是薛家小姐病重了。」 银心好奇的回过头,问道:「是不是咱们姑娘当了郡主,五姑娘水涨船高,三皇子殿下打算让五姑娘做正妃了?」 流云撇撇嘴,嘟囔道:「哼,虽说姑娘被封郡主,很是值得高兴,但奴婢可一点都不想那边得了好处。」 银心亦是连连点头:「今日奴婢瞧着二房那些人的表情,恨不能将姑娘给生吞活剥,将郡主的赏赐弄到他们自个儿身上。哼,亏咱们姑娘还是二老爷的亲生女儿呢,他眼里可没有一丝儿高兴的模样。」 茵茵浅浅一笑,他当然不高兴,当郡主的,是那个被他放弃的女儿,且收都收不回,族谱上她的名字,已经记到大伯父名下了呢。 银心想了想,又问:「姑娘,既然您是救驾有功,皇上论功行赏,许是会让姑娘您自己讨赏呢。」 流云一听,也忙站起来说道:「不错不错,姑娘,若真的如此,姑娘便请求皇上将您的婚事解除吧。那煜王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啊。」 茵茵想到昨夜的煜王,那样绝望与肃杀,书中的煜王是否也经历过这一场?所以书中的煜王,最后变成了大魔王,拼尽全力与三皇子一斗,是为了太子报仇么? 可能她是冷情之人,并不能想通煜王与太子的关系,毕竟从前也没听过太子与煜王有任何牵连。只她不自觉抓紧了手,是啊,所有人都只以为煜王是个名声太臭,嚣张跋扈之人,包括三皇子。 那么昨夜那一出,依着三皇子的心机,又如何猜不出煜王是在藏拙?所以只怕往后,三皇子的矛头,会对上煜王。那少桓,他准备好了么? 书中的煜王,似乎与章家并不是一伙的,现如今,他是否是孤军奋战? 有那样一瞬,茵茵很想去问祖父,那让三皇子致命的东西,是不是还在,能不能给她,让她交给皇上? 只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祖父的性子,她太了解了,之所以不肯原谅陈劲松,就是因陈劲松不听话,执意要站队投靠三皇子。她与煜王私下的往来,并不曾告诉祖父,祖父的身体已然不行了,书中祖父是开春之时过世的,若她这时候提出来,岂不是让祖父的病更重了? 第二日一早,茵茵收拾妥当,余氏引着她往门口走。今日,她们要入宫谢恩。余氏从前入宫,最多不过是与贵妇们一起面见薛贵妃,还从不曾单独面圣,这会儿心中很是忐忑,没话找话劝茵茵不用担心。 只是她抬起头,总觉得这个新得的女儿,与从前她以为的那个胆小懦弱的庶女完全不一样。此刻茵茵云淡清风,压根没有因为要入宫而激动或者害怕。 二人出了东苑,正遇上陈颖婷喜形于色,上前与她们见礼。 茵茵心中了然,昨夜那未来的三皇子妃重病的消息传得那样快,预示着三皇子与薛家的决定。水涨船高的陈家,是他们的唯一人选。而这头一个,当然是未来的侧妃陈颖婷了。 故而陈颖婷这是特意上前,来与茵茵拉好关系。昨日那些初闻茵茵封郡主的醋意,已经全然不见了,全都换成了真心实意的恭维。 茵茵眉目只是淡然,依着她的推测,陈颖婷这般无脑的美人,是入不了三皇子的眼。否则当初与陈媛媛说的是正妃,到了陈颖婷头上,则变成了侧妃?哪怕是如今她得了脸,三皇子看中陈家,也绝不会让陈颖婷当正妃。 入了宫,坐在乾清宫殿上的,除了皇上,还有薛贵妃。茵茵眉眼未动,如今薛家权势滔天,即便皇上有心除之,也非一夕之功。皇上都不着急,她着急什么? 谢完了恩,薛贵妃笑语嫣然,对皇上说道:「皇上,臣妾看着烈阳郡主如花年华,不由得心有感叹,当年臣妾也是这个年岁入王府伴驾的。佳人如斯,郡主也将要成为王妃了……可是皇上,郡主救驾有功,若将郡主嫁入煜王府,似乎……对她也不甚公平。」 第30章 茵茵心中冷哼,所有人都觉得论功行赏,茵茵也该解除婚约。但恐怕薛贵妃打的不止是这个主意,昨日皇上的态度,三皇子不是不清楚。如今她陈茵茵,成了皇上最信任的人,所以三皇子妃,若是她才最好。 至于陈颖婷,若皇上介意二女同嫁,大不了如同薛家那个女儿一样,病重不能出嫁不就成了? 这么思虑一瞬,茵茵跪地说道:「臣女感恩皇上与贵妃娘娘,但是臣女自幼得祖父教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已定下亲事,又岂能随意更改?煜王殿下将是臣女之夫,那臣女便终生将是煜王妃,绝不会因任何原因而推却!」 这冠冕堂皇的话,若是一般人,皇上也不会相信。但昨日茵茵救了皇上之后,也是借口国之大义,倒叫皇上认为,她与她祖父都是这一类人,没什么稀奇的。 因此皇上唏嘘之时,又斥责薛贵妃,怎能以小利断人心?又大把的赏赐命人送往陈府,点名是送给烈阳郡主,将来的煜王妃。 他有心想要将煜王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喊来教训一通,但想到平日他就不顾人伦,昨日又当着众人面想要砍杀皇后的模样,到底是忍住了——比起他如今最喜欢的这个烈阳郡主,还是自个儿的性命更要紧,自己那个儿子完全就是个疯子呢。 礼毕,皇上挥手说道:「皇贵妃身体有恙,你们身为皇贵妃母家人,且去看看她吧。」 余氏稀里糊涂,这宫中不曾有皇贵妃啊? 茵茵心中了然,抬眼看了看薛贵妃,只见她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挑了挑眉。 茵茵赶紧低下头,跟着余氏告退出去了。 内侍领着二人,一路去了钟粹宫,余氏才恍然大悟,原来如今的皇贵妃,是陈淑妃娘娘。 行了礼,陈皇贵妃立刻挥退下人,只留松脂与昨晚陪着茵茵的内侍。 她眉头一竖,对茵茵喝道:「昨夜本宫方知,你竟这般大胆,是全然不顾惜自己的生命吗?我陈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根反骨?」 皇贵妃是个性子柔软的人,从不曾这般疾言厉色,茵茵跪在地上请罪,并未多言。 还是余氏心疼,方劝解道:「年轻的孩子,总是混玩了些。也是臣妇约束不当,还请皇贵妃娘娘原谅一二。」 皇贵妃叹了口气,拉着余氏说道:「弟妹你是知道我的,惟愿咱们家顺顺当当一生。这个劳什子皇贵妃,我是丝毫不稀罕,一想到茵茵昨夜那般惊险,我这个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啊。」 说话间,又忙斥责松脂,不晓得让郡主起来,又赐了座,这才与余氏东拉西扯。 茵茵低眉浅笑,这个姑母,难怪与大伯父感情好,性情都是相通的。虽然胆小得很,但是对亲人却是实打实的好,若原主能托生在大伯母或者哪个大伯父妾室的肚子里,想必也不会那么早就死了。 皇贵妃叹气道:「本来我这心中还很忐忑,毕竟皇贵妃的位置,原该是薛贵妃才对,因着这样一场祸事,变成我的。我昨夜与皇上求了许久,他不肯收回成命,好歹,算是答允了不让我协理六宫。今日去薛贵妃宫中请安的时候,薛贵妃娘娘并无异样,还让我做了主位,我这心也算微微安定了。」 余氏安慰道:「娘娘别担心,娘娘膝下无嗣,咱们家与三皇子将要联姻,薛贵妃娘娘再严肃,也不会对娘娘如何的。」 皇贵妃微微摇头:「倒不是这个,是今日我瞧着,惠妃对何昭媛很是不屑……你也知道,如今高位妃嫔位置都满了,我晋升皇贵妃,淑妃的位置便空了出来。本来按祖制,是当惠妃娘娘晋封的,可我瞧着薛贵妃的意思,是想要封何昭媛……」 何家与陈家是姻亲,薛贵妃把持后宫,自然是希望晋封的是自己人。 茵茵装作一无所知,心中却腹诽,皇上如今怕是更忌惮薛贵妃了。若非姑母性子软弱,恐怕也不会晋封姑母——更何况当初先皇看中太子与姜家,皇后一时半会不能废,宫中迟早是要立皇贵妃的,若不将姑母抬上去,剩下的四妃,也只有薛贵妃更合适。 但是,既然抬上了姑母,皇上是绝不会再抬举一个与薛家有牵连的何昭媛。二品的三妃,是章家惠妃,贺家珍妃,邹家嘉妃。邹家是薛家的跟屁虫,珍妃与贺家关系淡漠,不怎么往来,能制衡薛家的,只有章家,所以淑妃这个位置,也非惠妃莫属。 只不过,不晓得惠妃懂不懂把握这个时机了。 余氏与茵茵一路随着松脂出宫,松脂还在与余氏感叹:「娘娘如今得了皇上的喜爱,往后夫人可多多入宫陪伴娘娘了。」 余氏笑道:「那是自然。」 松脂又道:「夫人,您是知道娘娘的,她素来心软面皮软。往后难免要应酬二夫人,还请夫人您多多体谅。」 茵茵勾唇一笑,如今皇贵妃是后妃的头一个,陈劲松从前与这位大姐不亲近,还嫌弃她拖累家里。如今不一样了,他定是要第一个上来捞好处的。 正想着,就看见前头的轿撵上高高坐着一个美人。松脂忙带着余氏与茵茵退到一边行礼问安。 那是惠妃娘娘。 惠妃娘娘瞟了她们一眼,冷笑一声:「哟,这不是新晋的烈阳郡主么?」 她靠在轿撵上,压根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其实若依着从前的身份,惠妃娘娘是理都不必理会她们。但如今茵茵已是郡主,惠妃原该下来受礼才对。 她这样分明是对茵茵的不屑——毕竟她与薛家势不两立,这依附于薛家的陈家,她自然也不必理会。 松脂脸色微变,只她与自家主子一般,是个不敢惹事的,想来惠妃便是看中她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无理的。 茵茵也不介意,行了礼恭喜道:「惠妃娘娘,听闻后宫妃嫔将行晋封,您向来是皇上跟前的头一个,想必淑妃一位,是非您莫属啊。」 第31章 余氏脸色煞白,刚刚她与皇贵妃说的话,并不曾避着茵茵。她既然知道其中隐情,作何还这般恭喜惠妃?难不成真以为惠妃如她表面一般,是个无什么心机的憨厚娘娘? 那惠妃脸色微沉,略略打量茵茵片刻,旋即一笑:「承郡主吉言,不过如今后宫得宠者甚多,也并不一定就是本宫了。」 茵茵点头微笑:「洛城上下,谁人不知惠妃娘娘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听闻皇上从前还有意让惠妃娘娘协理六宫呢!」 从前却有这么一出,但惠妃自己出了纰漏,让薛贵妃抓住把柄,这事就这样作罢了。茵茵这样说,倒像是故意讥讽她一般。 然而惠妃娘娘当然不是真的胸大无脑,她审视的看着茵茵,轻笑道:「可惜世事无常呐,如今宫中有贵妃娘娘,将上上下下打理得清清楚楚,又何须旁人插手。」 茵茵亦道:「娘娘说得是,好在皇上正值壮年,若没有那些天师,说不准能长命百岁呢。」 余氏再忍不住,伸手拉住茵茵:「娘娘见笑,臣妇的女儿不懂事,总喜欢胡说八道……」 惠妃阴沉着脸,依旧打量着茵茵,许久才挥挥手:「夫人过谦了,郡主机灵活泼,本宫甚是喜欢。小夏子,既然皇上皇贵妃以及贵妃娘娘对郡主都有赏赐,本宫自然也不能小气,将本宫宫里的那幅画屏送到陈家去。」 茵茵知道惠妃娘娘想通了,立刻又行礼:「臣女多谢娘娘。」 余氏瞧着惠妃走远,这才白着一张脸说道:「茵茵啊,惠妃娘娘是个恃宠而骄的人,若她觉得你冲撞了她,非要处罚,咱们……咱们岂不是白白吃亏?」 茵茵只一笑:「母亲多虑了,惠妃娘娘虽则有些娇憨,但却是个明事理的,我不过一个小丫头,她当然不会对我怎么样了。」 这「娇憨」二字,却非茵茵故意,而是连皇上都如此称赞的。只可惜,成也娇憨败也娇憨,惠妃娘娘因这「娇憨」二字,即便贵为皇妃,即便最为得宠,那后宫理事,也与她丝毫无缘。 过了正月十五,朝中册立新太子的言论甚嚣尘上,对象自然是如今最炙热的三皇子殿下。以刑部邹尚书为首的洛城世家,有理有据,将历代不曾早立国本产生的危机全都例举出来,说得仿佛就是,皇上若不立三皇子这个长且贤的皇子为太子,大齐国将不国,立时要糟雷劈一般。 皇上久久沉默不发,等晚上去钟粹宫之时,问及皇贵妃,然而皇贵妃胆子小,没什么主意,只说后宫不能干政,若大臣都那样说,想必也是有他们道理的。 皇上当下就拂袖而去,皇贵妃吓得跪地痛哭,还是薛贵妃娘娘命人好生安抚,才叫她安稳下来。 而皇上转头便去了惠妃娘娘宫中,惠妃娘娘立刻怒斥文武百官,说是皇上正直壮年,哪里就需这样早就立国本?大齐历代也有那样多并非太子继位的皇帝,谁说立了太子,国本就立住了?要想立国本,更应忠君爱国——譬如那烈阳郡主,便是忠君爱国之人。 皇上听着惠妃的话,想到今晨,不论邹家何家等人如何,陈劲柏此人只站着不做声,甚至想要提调他为户部右侍郎的时候,他还请辞,言说身体有恙,恐不能胜任。 可见陈家并非都如陈家二房一般,都是附庸老三的人。 他不免又疑惑的看着惠妃,琢磨着是不是因为老七老八还小,惠妃是故意这么说,就是希望立她自个儿儿子做太子呢? 惠妃哪里不懂皇上的心思?既然他要疑心,就让他疑心个够好了。 当下只往他身上一滚,伸手在他胸前抚摸片刻,媚眼如丝看了看他,笑语晏晏:「皇上,朝中大臣说您的成年儿子,就三皇子殿下一个。可是皇上您成年的儿子也就三个,煜王不用说,五皇子殿下身体不大好自然难登大宝。这未成年的皇子里头,臣妾自然是偏心咱们老七……」 她话锋一转,抚着自个儿肚子又笑:「更何况,那些人怎么知道,臣妾这肚子里生不出个更合适的皇子来呢?」 皇上见她这样坦白,心中疑虑去了大半,就算她是为了她的老七,又何尝不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便也哈哈大笑,将她往怀中一搂:「朕也觉得,咱们老七最好……」 一番云雨之后,皇上看着怀中娇妾,倒是思索着她的话。年前被刺,清查是老大居心叵测之过,姜家本就是狼子野心,解决了便解决了。不过陈家那个女孩儿说得不错,老大没这个本事,反倒是老三…… 成年的儿子不行,只能从三个小的身上着手。老六是邹家的,等同于薛家一党,不必考虑,那就只剩下老七老八了。 他的手,也抚向惠妃的肚子,惠妃最得他心,章家忠诚,且没有薛家那样多的心思,老七才是最合适的。但是如果现在不封住前朝官员的口,恐怕更难办了,老三的蠢蠢欲动,是当他是傻子不成? 第二日,皇上连斥四位之前最是喜爱的法师,直接是拖出去砍了头——没有其他原因,皇上听了惠妃的枕边风,深觉这些法师,分明是老三安排进来的。 转而又封年仅十岁的六皇子为怀亲王,在东三所建双华殿赐居。邹家与薛家同气连枝,皇上此举,似在抬举三皇子一派,又更似打压,朝中众臣反倒有些迷糊,不明白皇上的深意。 而皇上又另外降旨,言从一品四贵妃位缺,惠妃娘娘品德贤淑,封淑妃。又着封秦昭仪位列二品三妃之一,封号为端。 昭仪出自秦家,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都只是平平,并不得宠,只生有一个公主行四。若论恩宠,是大大及不上同出自四家之一的何昭媛。 而自从章家日渐昌盛,这秦家便是头一个与章家交好的。皇上此举,分明是抬举秦家,也等于是抬举章家。 流云踏着小雨回了院子,抖抖身上的寒气,脱了外氅方进屋。茵茵坐在桌前喝着汤,是夏嬷嬷刚刚炖好的红枣汤。 第32章 银心收拾着屋子,回头说道:「流云姐姐回来了?且先去厨房喝一喝汤吧,夏嬷嬷给咱们几个都留了呢。」 流云翻了翻白眼说道:「让她假好心,分明是想借这点子汤水来收买人心的。」 只是她瞧着茵茵的模样,不敢多说,转身又往厨房去了。 银心皱皱眉头,小声说道:「姑娘,现下流云越发不满夏嬷嬷了,您不管管?」 茵茵抬起头问道:「你觉得夏嬷嬷怎么样?」 银心想了想,说道:「其实奴婢觉得夏嬷嬷人挺好的,从来也不多话,该做事的时候做事。哪怕前阵子天冷了,那群小丫鬟们,觉得流云与奴婢分配不公平,也被夏嬷嬷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姑娘,不是奴婢替夏嬷嬷说话,只是夏嬷嬷真的从来都是埋头做事,您让她做贴身嬷嬷,可是没有您的准许,她从不往跟前凑。还总是跑到厨房教厨娘们做新的菜式给您……」 许是流云不满,最近已经闹腾几次,非要在夏嬷嬷面前争个赢,若是争了吧,依着流云的性子,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偏生那夏嬷嬷总是不吭声,压根不接招,让流云赢似乎也赢得不痛快。 而且夏嬷嬷觉得她们两个跟着姑娘,身子都不怎么好,禀了姑娘之后,每次给姑娘炖汤补身的时候,总是给她们也炖一份。像今日说是这些滋补的都是普通物件,便院里的丫鬟人人都有份呢。 茵茵笑了笑,说道:「那你觉得,我说了流云之后,她会怎么样?」 银心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茵茵又道:「我是该让流云不要针对夏嬷嬷呢,还是该让流云多听着些夏嬷嬷的?」 银心还是想不通,说道:「可是……可是流云这分明是在打压夏嬷嬷,明明夏嬷嬷没做什么,她为何……」 「为何这样容不下人?」茵茵见银心低头不做声,是承认的意思,不免笑起来,说道,「当时我提拔你的时候,可不曾见流云有半分容不下你啊!」 银心忙道:「那不一样,奴婢好歹是知根知底的。」 茵茵点头应道:「正是,你是知根知底,所以我重用你,流云不会担心。但是夏嬷嬷不一样,既然采买进来,就是我们院里的嬷嬷,可是若有半分差池,那也不是闹着玩的。你家姑娘如今可不是从前那个,待在小院里无人问津的小丫头,没人在意呢。」 银心肃然:「是奴婢想岔了,果真流云姐姐比奴婢想得深远。」 茵茵喝光了那碗汤,说道:「你一向细心,可有些时候太过心慈手软,银心,有些事情光是流云一个人去做,忙不过来。可整个院子,甚至整个陈家,我能信任的,也就是她和你,若你不能立起来,我该怎么办?」 银心抿唇,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姑娘放心,奴婢是绝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等到梅花谢尽,桃花开来的时候,流云与夏嬷嬷莫名其妙的好起来了。流云不再抗拒夏嬷嬷炖煮得各式汤料,而夏嬷嬷也不再追着流云嫌她不够规矩了。 但最让茵茵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陈家老太爷病重至昏迷,卧床不醒。看着症状,是中风了。 茵茵非医学生,实在不知这中风了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在古代,中风可是恶疾,只能等死,不可能好转的。 她日日守在祖父身边,守着时辰,争取每半个时辰,就帮祖父翻身一次,偶尔祖父清醒过来,却是口眼歪斜,不能言说,勉强进一进食水,维持着生命。 待得祖父再次睡了,茵茵走到廊下透透气。这几日,陈劲松往薛家跑了好几趟,是想早早的将陈颖婷嫁入玉明宫。 薛家那姑娘久久的不能好起来,宫里薛贵妃的意思,是正妃不入宫就抬侧妃,似乎不大妥当。如今陈府老太爷随时可能仙去,侧妃入府一事当真是迫在眉睫,不然一旦祖父走了,陈颖婷岂不是生生要再等三年?她早已满了十六,快要十七了。 而陈家大房三个出嫁的女儿也接二连三的回来,想必是为了陈娇娇的婚事着急。陈劲柏倒是个实诚的,还特意差人往煜王府打听消息,省得耽搁茵茵,奈何煜王久久不归,也是无可奈何。 自从宫变那日,煜王砍杀皇后身边女官的头颅之后,便再没见踪影。皇上不曾对他有任何惩罚与处置——他也不知自己这个从来都顽劣的儿子这会儿跑到哪里去了。 至于陈媛媛,祖父早就同意了,但何氏总借口家中事务繁重,压根不选日子,两个孩子不换庚帖,便不算是定亲。 茵茵没空去管这些事,从前的纷争也好,感情也罢,如今她一门心思,只想着好生照顾祖父,虽然回天无力,好歹让他走得不要那么痛苦。 廊下的茵茵,眼泪滚滚而落,常伯见状,心疼不已,走上前说道:「七姑娘,即便开了春,天气尚寒,姑娘也莫要吹了风。」 茵茵昂头说道:「常伯,为什么人世间要有这样的生离死别?若祖父能多陪陪我,我宁愿拿所有的东西来换。」 常伯笑道:「姑娘孩子气呢,老太爷惟愿姑娘一生顺遂平安。如今也好了,虽然您还是要嫁去煜王府,但有烈阳郡主的封号,和皇上的宠爱,想必煜王殿下也会顾忌一二。老太爷的心,总算是能放下些许了。」 茵茵敛眉摇头:「我将来的日子,自己倒不是很在乎,若是有本事的人,在哪里都能过好,没有本事的人才会患得患失,担心所嫁非人。」 常伯虽不赞同,但并不出口反驳,只换了话题说道:「可惜宫里的太医都说了,老太爷是不得救了。姑娘,老太爷清醒的时候常说,人都是要走的,无非是早一点晚一点罢了,姑娘可千万要节哀啊。」 茵茵喃喃自语:「若是有能治中风的医生,就好了。」 常伯虽未完全听懂,但还是答道:「据说是有一位民间神医,在西南方出没过,对这类老人的病症很有研究,可惜太远了……」 第33章 「神医?」 茵茵回头看他,脑子里却想着,是啊,书中那贺源好似隐居之后,便是化作神医的。她脑中似乎又想起,旁人都说贺凌雪不似一般贵女,她不通琴棋书画,专司医药…… 她心中浮出一丝希望,立刻叮嘱常伯好生照顾,自己则带了流云,驱车往贺府去了。 贺府一向是门厅凋零,并非是他家门楣不旺,而是贺家人出门,都甚少结识朋友,若有那点头之交,最多不过是多人稍稍聚聚,请到家里来,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因着宫变那日,茵茵为了贺凌雪不惜装成小太监,满宫里找寻,倒让贺家松了口——说是茵茵乃陈家女,但她与陈家二房姐妹不睦,是满洛城皆知的,便也不用担心被人质疑,说贺家是要站队三皇子的。 茵茵顺利进了贺家,被贺凌雪欢喜的领进她的院子,这会子倒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原来因为宫变那日,贺凌雪胡作非为,她爹娘生了气,将她禁足这些日子不许出去,可将她闷坏了。又因珍妃特意将她对五皇子有情之事传了回来,她娘更是气急败坏,言说是要立时找个人家将她嫁出去,不论家世好坏。 茵茵觑着她满不在乎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那你……你要怎么办?」 贺凌雪无所谓的耸耸肩:「表哥不娶我,那我嫁给谁都不一样,所以随便爹娘折腾吧。」 只是眼里,到底有一丝不甘心。 她看了看茵茵,问道:「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将你那六姐姐做的事,告诉你家里人?」 茵茵摇头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那个生父你也是知道的,若他晓得这事,说不准还认为是个转机,要将陈媛媛送到五皇子那儿做妾呢。」 贺凌雪讷讷半晌:「我到宁愿我爹爹与他一般……」 茵茵一时无话,便只尴尬的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不过很快,贺凌雪便回过神,高兴的问道:「你呢?找我什么事?总不能是专程寻我做耍的吧?」 茵茵喝了口茶,鼓起勇气才将来意说了出来。 贺凌雪一脸困惑:「茵茵,我知道你救你祖父心切,可是风疾从来都是不治之症,宫里的大夫都没法子的。至于什么民间神医,茵茵,那多是江湖郎中,骗钱的,你可万万不要相信啊。」 茵茵摇头说道:「凌雪,我听闻你哥哥医术高明……我……」 贺凌雪更是一脸困惑:「我哥哥?虽说我哥哥与我一样,醉心医术,也对部分症疾稍有研究,但离医术高明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实不相瞒,我们学习岐黄,主要是……为了我表哥那胎里带出来的不足。」 茵茵这才明白,难怪贺凌雪不喜琴棋书画,只一心专研医术,原来是为了五皇子。但是难道她记错了?还是说,目前贺源的医术并没有出神入化到那般地步? 只听贺凌雪继续说道:「更何况,我哥哥很久不曾归家了啊。」 茵茵诧异道:「不曾归家?他去了哪里?」 贺凌雪答道:「我家老家在香河,去年年底老家重立祠堂,虽说我们早已来了洛城,但这样的事情,不能谁都不去。本来是要堂弟去的,我哥说他正好有事去那边,便带着我弟弟一起去了。」 茵茵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按照行程,贺源最起码有半个月才能回洛城,祖父的身子,却不知能不能支撑到那一天。 贺凌雪见她伤感,写了缓解的,又教了按摩的手法,这才好生相劝将她送走。 等送走之后,贺凌雪想了想,写了字条对丫鬟说道:「去将这信,让信鸽带给我哥哥。」 茵茵按照贺凌雪的方子,日日给祖父按摩,虽然不见好转,却也没有更坏。倒是太医过来,满意的对陈劲柏陈劲松说照这个趋势,当是能多熬些时日,人也不会那般痛苦。 如此茵茵的心中,倒是浮起了一丝希望。 等晚上回院子,流云也才回来,换了衣裳服侍茵茵靠在躺椅上,夏嬷嬷端了汤进来,说道:「今日炖的鱼汤,是夫人差人送来的新鲜鲫鱼。这个时节鲫鱼甚是鲜美,姑娘您快趁热喝了。」 流云喜笑颜开:「自从夏嬷嬷来了,我们的身子都强健了不少,整日喝这样那样汤水的滋补,姑娘,您瞧奴婢的脸蛋,嫩滑得能掐出汁儿呐。」 茵茵顺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点头笑道:「果真顺滑,这般多汁的小姑娘,将来一定给你寻个好婆家。」 夏嬷嬷咳嗽一声,虎着脸,也不敢斥茵茵,只瞪了一眼流云。回头又道:「姑娘,倒是您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过疲累,奴婢等看着也心疼啊。」 茵茵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汤,敛眉笑道:「人家都说,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我便是这个感觉。生怕祖父他那一日便离我而去,恨不能日日服侍在他跟前才好……」 这般感人肺腑的言语,夏嬷嬷再说不出斥责的话,便笑着又喂她喝汤。 茵茵自己觉得不该这般伤感,便又安慰道:「你们别担心我,其实我在那里并不累,什么事儿都有人做,我不过是在旁边看着罢了。」 她抬起头往外看了看:「银心呢?平日总是最先过来的,今日怎的没见着她?」 夏嬷嬷说道:「银心今日有事出门了,与奴婢说过的,许是耽搁了时辰,现下还没见回来。」 正说话间,银心急匆匆走进来,见她们都在,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夏嬷嬷见状,便将汤水放到流云手上,说道:「奴婢厨房里还炖着别的汤水呢,忘了着人看着火候了,奴婢且先去。」 她乖觉的走了,银心立马走到茵茵跟前,小声说道:「今日,西苑一个小丫鬟,偷偷与奴婢说,西苑那边出了事……奴婢便去打探了消息。」 流云耳朵一竖,从前这八面玲珑四处打探消息的事儿,都是她来做,难得银心也如此上心。她赶紧走过来,问道:「如何?她们想怎么样?」 第34章 银心睨了她一眼,说道:「她们再想怎么样,咱们姑娘也无事。如今咱们姑娘,是大房的人,又是陛下亲赐的烈阳郡主,那起子下作东西,是再不能奈咱们姑娘何了。」 流云急不可耐:「你到时快说啊。」 银心笑道:「姑娘,听闻六姑娘……肚儿大了……」 茵茵瞪圆了眼睛:「肚子大了?」 银心点头说道:「正是,奴婢偷摸摸去的时候,西苑是人仰马翻。据说是二夫人要将六姑娘沉塘,汤姨娘苦苦哀求呢!」 茵茵慢慢靠回躺椅上,看样子陈颖婷与陈媛媛是狗咬狗一嘴毛。上回她不过是散布了些许流言,便叫陈颖婷怼上陈媛媛不依不饶。倒是不知,陈媛媛是如何能保全到如今的,甚至还怀上孩子了。 这孩子,十有八九是祁晋贤的吧,陈媛媛也算是能耐。 只是陈媛媛污了陈家的名声,陈劲松真的不怕事情闹出去,而愿意将他这个自小看重的女儿安稳的嫁出去?依她看来,陈劲松可不是这种顾念骨肉血亲之人啊。 流云不屑的撇撇嘴:「这个六姑娘,还以为她多大本事呢,抢了咱们姑娘的亲事,现下竟然做出这等子丑事——也亏了她,老太爷病重,无人能替她做主,这才剑走偏锋,我呸!」 她想了想,有些惋惜的说道:「虽说是她的报应,但是奴婢觉得,该受报应的,可不止她一人。五姑娘对姑娘您也过分了些,可惜五姑娘也太顺风顺水了吧。」 银心微微一笑,说道:「姑娘,您从前让奴婢安排的,今日也起了作用。」 流云大吃一惊:「姑娘让你安排了什么?」 银心说道:「是去年年底,流云姐姐你忙着将那流言散布出去的时候,姑娘便让我,去给六姑娘身边的秋雨指路,她果然机灵,很快就搭上了采青。」 流云狐疑的问道:「姑娘,您是怎么知道,采青会背主的啊?」 茵茵摇头说道:「我可不知道她会不会背主。只是第一,陈颖婷是个嚣张跋扈之人,我平日见到她,是对谁都不甚耐烦的样子,估摸着对贴身丫鬟也不会怎么好的。第二,陈媛媛那个人,最会的就是怀柔之策,从前对我,不就是那样么?」 流云忙点头,崇拜的看着茵茵:「姑娘,您真的是太厉害了,竟然能未卜先知。」 茵茵白她一眼:「哪里有未卜先知,不过是歪打正着。我当时是想着,只对付陈媛媛,不对付陈颖婷,那陈媛媛势必要落了下风,所以想稍微平衡一下罢了。银心,你接着讲。」 银心点头说道:「二夫人是打算让六姑娘沉塘的,但是二老爷说这样的事情宣扬开来也不妥当,便要六姑娘喝堕胎药,再送到尼姑庵去剃发的。后来是五姑娘身边的采青,站出来说是那一切,都是五姑娘做的。」 流云迷迷糊糊问道:「哪一切是五姑娘做的?」 银心说道:「就是六姑娘与祁家郎君的事儿啊,据说是元宵节那日,五姑娘设计,祁家郎君喝下那种药,然后将他们关在一处。听闻那药甚是可怕,若无人去解,男子便要暴毙而亡。六姑娘是不忍祁家郎君出事,这才委身与他。」 流云咋舌道:「这么劲爆啊?五姑娘……啧啧啧,她绝对做得出来。」 茵茵知她是说当初陈颖婷陷害她的事情,也不言语,兜自想着,依着陈媛媛的本事,绝不会这么容易中陈颖婷的计谋——何况那采青是陈媛媛的人,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告诉她。除非,陈媛媛是索性将计就计,反正她也没什么退路可走,不如用冰清玉洁的身子,彻底拴住祁晋贤。 银心又道:「秋雨见采青说了,便也倒豆子说,祁家郎君感念六姑娘之恩,这才日日写信催着想要下定,本来六姑娘也以为早早的嫁过去就没事,谁知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搁了……这言外之意,当然是二夫人耽搁了她家姑娘。而汤姨娘则满地打滚,说若是这事不能善了,她拼着命不要,也要去状告二夫人与五姑娘……」 茵茵愣了愣,点点头说道:「所以,陈媛媛算是度过一劫,可以安稳的嫁入祁家了。」 银心说道:「不止这样,那采青许是觉得自己反正也无处可去了,干脆又爆出一件大事。五姑娘竟然与何家行三的郎君,有私下往来……」 茵茵皱眉细细一想,方想起,这何家行三的郎君,可不就是去年何家外祖母寿辰之时,何家大舅母想要说给她的那个庶出儿子。一个成天沾花惹草,斗鸡遛狗的男人,也不知陈颖婷是怎么与他搅到一处的。 银心继续说道:「听五姑娘说,是她一日去何家见她外祖母的时候,那何家表哥向她告白,但二人只是偶有书信解相思,并不曾有任何逾距之行。但据采青说,二人互通款曲,简直已经是互许终生的样儿了。二老爷甚至还当场喊了个老嬷嬷,给五姑娘验身呢。」 茵茵愣怔半晌,这不是古代吗?古代的女人不都是内敛的吗?怎么这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那陈媛媛好歹可以说是被逼上绝路不得已而为之,陈颖婷可不像是有隐情的。 流云忙问道:「验得怎样?五姑娘可是清白之躯?」 茵茵无语的看着八卦的二人,果然,这种隐私人人都爱打探呢。 银心有些失望,点头说道:「却是清白无虞。但二老爷还是生气,将五姑娘打了一顿,关了禁闭。」 流云问道:「就这样?没了?」 银心点点头:「对啊,奴婢听完了,还躲在那里等着被抓啊?当然是偷摸摸跑回来了。」 流云眼咕噜直转,茵茵晓得她坐不住的心思,只说道:「好了,你也别这样着急着,即便有后续,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二夫人总得去何家善后,二老爷总得先将陈媛媛安稳的嫁出去吧。」 她见流云与银心都应了,才说道:「你们都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让夏嬷嬷过来服侍便可。」 第35章 茵茵躺在靠椅上想着,说起尘埃落定,她最近太过繁忙,都没空去想她自己的事情。自宫变那日起,再不曾听说煜王的消息,似乎少桓,也再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 那么少桓,他现在在哪里,他好不好呢? 夏嬷嬷听了茵茵的问话,却是蹙眉摇头:「姑娘,奴婢不知王爷行踪。」 茵茵问道:「你不是他最贴心的嬷嬷吗?怎会不知他的消息?」 夏嬷嬷答道:「姑娘,王爷成年之后,便送奴婢去西南,回来又一直呆在庄子上,只有每年美人忌日,王爷才会去寻奴婢,一道祭奠美人。至于贴心,奴婢实在不算是王爷贴心的嬷嬷,王爷不喜女人服侍,身边一概都是暗卫与小厮,不曾有丫鬟与婆子。」 茵茵心下好奇,这嬷嬷说的,倒与传闻大相径庭。传闻中的煜王,似乎是嗜女如命,且最喜欢残暴的玩弄女性之人。怎么听夏嬷嬷的意思,并非是这样。 夏嬷嬷继续说道:「还是去年,王爷突然找到奴婢,让奴婢来伺候姑娘,奴婢便再没有听过王爷的消息,也没有任何关于王爷身边人的消息。」 茵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少桓与她一样,不相信人。所以少桓知道,若是他的人,她定不会信任,索性便断了夏嬷嬷任何往来,让夏嬷嬷全心依附于她,也让她能多信任夏嬷嬷几分。 这样想着,她心中又生出一丝柔情,似乎他对她,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从那日起,茵茵每夜回院子,就听流云银心两个给她八卦后续的事情。 据说第二日一早,何氏就套了车赶往何家,而那何家据说是将庶子打断了腿不能行走,又远远的送到庄子上,再不许回洛城了。 茵茵严重怀疑,那何家庶子与陈颖婷欢好之事,是何家大舅母故意而为之——至少是推波助澜的,听闻何家大舅父很是疼爱那个庶子呢。 至于陈媛媛也是迅速,很快便换了庚帖,只寻了借口,说祁家老祖母病重,拖延不得时机,索性便将陈媛媛提前给嫁过去,这日子,便定在四月初九,也就是只剩下不足一个月的时辰了。 虽是仓促,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依着太医们的话,祖父的身子也不行了,陈劲松现在发愁的是陈颖婷,宫里不发话,这婷儿也不晓得要耽误到什么时辰了。 没过几日,陈府迎来了一名贵客,是贺家长孙贺源。 虽说按照辈分,贺源算是陈劲柏陈劲松的晚辈,但二人受宠若惊,哪里会自认长辈?便连忙带着各自的儿子出来相迎。 陈劲松最会谄媚,当然是走在最前面,挽住贺源的胳膊说道:「贤侄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贺源抽回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倒是叫他心中一愣。不是说着贺家郎君最是温润如玉,从不与人生恶的吗? 陈劲柏看着弟弟吃了冷眼,也不敢上前,只拱手笑道:「到不知贺家郎君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贺源淡淡说道:「年初出门,昨日才得以归家,听闻家妹说贵府老太爷病重,烈阳郡主曾上门托求过。刚好我对于风疾有所研究,想着老太爷与我祖父的情谊,便思索着能尽一尽心,也算是了却祖父的心事。」 陈劲柏一愣,不曾听说贺家郎君对于医术上还有造诣的啊,而且茵茵怎么是与他认识的? 只他也没多想,立刻回头问儿子陈禹杰:「你七妹妹在哪里?」 陈禹杰忙道:「父亲,七妹妹白日都在祖父跟前尽孝。」 陈劲柏领了贺源往里走,便走便客套:「皇上亲赐太医过来,也给我父亲瞧看过,却是只剩熬日子了。倒要郎君你风尘仆仆,昨日归家,今日便过来,我等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贺源这会儿,便恢复了温柔的模样,只笑道:「无妨,既然烈阳郡主所托,源定当尽心竭力。」 茵茵得知贺源这样快就赶回来,激动得衣裳也来不及换,急匆匆的迎到垂花门处,便碰见陈劲柏带着贺源走过来,身后还跟着陈劲松与大哥二哥。 茵茵来不及行礼,只欢喜的上前喊道:「贺家郎君,你怎么回了?」 贺源面色僵硬,颇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茵茵,说道:「凌雪飞鸽传书与我,将郡主求助我一事告诉我了。」 茵茵一算,这不过才十日,贺源这是赶回来的吗?她抬眼打量片刻,有些感动,更多的则是不好意思,说道:「是茵茵耽搁郎君了。」 又忙一五一十,将贺凌雪说的方法都与他说了,又道:「我瞧着祖父这些时日确是要好一些,只不晓得可否再好转。」 贺源跟着进了屋,屋里长久不通风,一股子霉味与浊气,可茵茵仿佛闻不到,只赶紧招呼常伯与随从,一起让祖父平躺下来。 贺源瞧了瞧陈老太爷行将就木的面容,又瞧着茵茵希冀的眼神,不忍的敛下眼眸,开始替陈老太爷诊视。 诊视完,他只略略沉吟,说道:「老太爷这时内外风邪入体,长久阳气不能内敛而生,肝阳上亢,又冬春湿冷,外风侵入人体,便成了如今这样。」 茵茵也听不大懂,只问道:「有没有法子可治?」 贺源说道:「若要治好,却是并无可能,但是依着老太爷如今的情况看来,我开个方子,再行针灸通络通络筋脉,总能让他清醒过来。后面再多注意些,不说长久,一两年,总归是无虞的。」 茵茵大喜,忙不迭拉住贺源,谢了又谢。 贺源又细心在陈老太爷脸上脖子上捏了片刻,迟疑的看向茵茵,说道:「郡主可否回避,我要替老太爷仔细看一看。」 茵茵不明所以:「这些天,白日都是我料理祖父的,祖父的情况,我是最清楚不过的。」 贺源咳嗽一声,说道:「我需要检查老太爷的身体,郡主是女眷,自是不方便的。」 茵茵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起身出了门。只她并不放心,隔着门隔着屏风,什么也看不到,却还是努力勾起头往里看。 第36章 常伯与随从按照贺源的吩咐,将老太爷的衣裳一层一层的解开。 贺源微微有些惊讶,说道:「老太爷的身上倒是挺干爽的,不见旁的病人那般味道沉重。」 常伯笑道:「是咱们七姑娘,不止叮嘱着人日日给老太爷擦身换衣,而且让我们每隔一个时辰,便将老太爷翻个身,换个姿势躺着。」 贺源点头说道:「应当如此,不然时日长了,身上该生疮了。」 常伯犹豫着又问:「郎君,敢问您,奴家老太爷是当真有得诊治吗?这来来回回,太医院诸位太医,还有奴家七姑娘不知哪里寻来的各种大夫,全都说风疾是绝症,无救的啊。」 贺源说道:「因我祖母是风疾过世,我便着意寻了这方面的医书来看。却是说是无解,但我发现针灸与护理得当,便能延长染风疾之人的寿命,且能让他们舒适,至少不那么难过。不敢说能让老太爷身体无虞,改善总是没问题的。」 常伯这才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贺源又道:「不过,我瞧着着屋内常年累月的不开门窗透气,却与病人无益啊。」 常伯说道:「奴家的七姑娘也如此说过,但因三位老爷怕老太爷伤了风更是病重,执意不许。哦,先前老爷们也是不许时时挪动老太爷的身子,也不许给老太爷更衣擦洗,怕着了风寒。奴……奴从前也不曾听说,这风疾竟然还可开窗……」 他不过寥寥数语,贺源却明白过来,想必如今这样子,已是茵茵据理力争,想法设法才能达到的。 他只点点头:「这生病之人呼吸间的浊气都是不良之物,若长久留在屋子里,自然不利于病人的康复。不过从前无人肯提出这个观点罢了,这样看来,七小姐与源倒是不谋而合。你且放心,回头我会与你家家主好生探说。」 等所有的事情交代完毕,贺源又对茵茵拱手道:「郡主,源有私事相寻,不知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茵茵本就不是古代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又心知他说的,定然与少桓有关,哪里会不应?当下与陈劲柏说过,便带着贺源到园子中间池塘的亭子里就坐。 之所以是在这里,是因四周一览无遗,既不会有人偷听,也坦坦荡荡,不至于叫人说他二人是孤男寡女。 只是他二人一走,陈劲松的眼神便转了又转,拉着大哥说道:「大哥你瞧,这贺家郎君与茵茵,仿佛是很早便认识了一般。」 陈劲柏不耐烦的拽回自己的袖子,说道:「认识又如何?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茵茵是被皇家定下的人,是板上钉钉的煜王妃,你可别忘了,从前的煜王妃该是你家媛媛,是茵茵填了这个坑。若你还想换掉茵茵,即便我舍了娇娇出来,也要看煜王殿下肯不肯罢休。」 陈劲松说道:「大哥又怎知煜王殿下不肯罢休呢?婷儿马上就是三皇子侧妃了,那薛家女儿的病这样久,也没听说好转,婷儿说不准很快就能从侧变正呢。有三皇子在,还怕煜王殿下不答允不成?」 陈劲柏怒道:「陈劲松,你长点脑子行不行,如今的局势你还看不明白吗?皇上明显是厌弃薛家,这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抬举章家,你现在是要上赶着给你那未来的女婿惹事吗?」 陈劲松撇撇嘴:「大哥,你说这话就没良心了啊,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茵茵。当然了,茵茵不是你亲生的,你当然不在乎她的死活,可她到底是我的亲生女儿啊,我不能不管她的死活啊。」 陈劲柏气急败坏,怒道:「你现在顾念她是你女儿了?好好好,我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算不得什么,我也不管了,你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最好啊,把茵茵记回你的名下,省得将来出了事,我大房还要陪着你一块儿死。」 陈禹杰见父亲二叔闹腾起来,忙互相劝解着:「这都是一家人……」 只话还未说完,就听二叔阴阳怪气:「一块儿死?等我家婷儿母仪天下,恐怕大哥你还要上赶着求做亲戚呐。这阵子来寻大嫂的人那样多,说穿了,都是我的茵茵得脸,才让你家娇娇也门庭若市起来。」 陈劲柏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说道:「陈劲松,今日我陈劲柏便将话放在这里,将来无论你二房得了什么样的好处,我陈劲松丝毫都不屑。茵茵那劳什子郡主,我当真是不稀罕,从前不过是心疼她无人怜罢了。」 他往那亭子里头看了一眼,唾道:「一个二个都这样,不知检点。回头我便跟你大嫂说清楚,咱们娇娇一个都不许,等将来回了老家许个普通人家!」 等陈劲柏气冲冲走了,陈禹宏才呸了一口:「牛个什么劲儿,不就是仗着你比我爹早出生几年嘛。」 茵茵给贺源上了茶,这才说道:「数月不见,贺家郎君清瘦了不少。」 贺源抬眼看了她数眼,忽而冷哼一声:「日夜照顾病人,郡主也清瘦了不少。」 茵茵沉默片刻,方反应过来,抬头问道:「你是说,少桓他病了?他要不要紧?」 贺源讥讽道:「我还以为郡主如此冷心冷肺,是绝不会关心他的死活呢。」 茵茵嗫嚅片刻,也不再解释,只问道:「还请郎君告知于我。」 贺源吸了口气,说道:「他让我给你带话,想要与你退亲,从此一刀两断。」 茵茵眉眼未动,苦笑一声,也不再客套,直说道:「贺源,即便要死,也得知道为什么吧?我自问不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任何事情,退亲之事事关重大,难道他只说一句,便叫我主动退亲不成?」 贺源长叹一口气,说道:「那日宫变,我被五皇子绊住,不曾去乾清宫。只后来便沸沸扬扬,都是你烈阳郡主护驾有功。郡主,我着实不明白,你怎么会跑到乾清宫去了?」 茵茵抬头问道:「若我说,我是去找你的,你信不信?」 第37章 贺源抚了抚额,说道:「凌雪也这么说。但是少桓亲口告诉我,是你挡在皇上面前。郡主,若你不是早就知道,你怎会那样巧,救了皇上?」 他焦躁的站起来,来回走动片刻,说道:「是,我想问的是,你为何要救皇上?」 茵茵有些糊涂,问道:「难道你们都希望他死?」 贺源迅速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蔑的说道:「还真是个忠君的好姑娘呢。」 茵茵理了理纷乱的思绪,才反应过来,宫变那日,少桓根本是想要将计就计,将皇上直接干掉。只是为何事情有了变化?即便她没有救皇上,太子也是要死的——太子难道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贺源见她当真不解,又道:「其实算起来,也不能全怪你。那一日本来都是计划好的,只消再等一等,可惜姜囿不听,竟想一箭双雕,这才被薛家发现了动作。等到少桓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了。」 茵茵一想,若太子能沉下心按兵不动,有少桓的帮助,即便皇上死了,太子也不会受到半分危害。只是姜囿为何要冲动行事呢? 她转念一想,依着少桓的行事,那姜囿未必会知道他的实力,只怕是自作主张,妄想一击即中,结果竟然全军覆没了。倒是可怜了太子,来来去去,都只算是个傀儡。 只是这与她并不干系,少桓为何要怪罪于她?难道少桓以为她是三皇子的人?所以真正想要皇上死的,并非是三皇子,而是少桓? 她猛的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贺源。 贺源不曾看她,只远远的看着湖面,说道:「少桓年幼时是极其可怜的,生母早逝,他不被皇上看中,几乎可以说是在冷宫里长大。那时候我是太子伴读,经常都是在宫里的……太子,是个温和良善之人,只可惜少了杀伐果断的决心。」 「那时候太子总是拼命学习,想要被皇上多看那么一眼,夸赞那么一句。然而皇上的眼神,从不曾在他面上停留。他不仅自己用心,还总是教少桓,识字,念书,习武,练功……少桓的第一个师父,便是他。」 「后来少桓长大了,机缘巧合被皇上见着了,知道还有这么个儿子存在,这才带出冷宫,请了正经的师父。但是世人都是拜高踩低之辈,又谁能看得到少桓?甚至宫里的什么坏事,都要栽赃说是少桓所做……」 「他十三岁那年,秦家旁支一个少儿是他的伴读,出言不逊,不仅说他身份低微,甚至言说他生母该……他当即暴怒,抽出长剑将其刺死在马场。」 贺源见茵茵不吃惊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问道:「你不害怕?」 茵茵摇摇头:「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倒是很羡慕他,旁人如何说我生母,我都不敢吭声,苟延残喘的活着太过艰难。」 贺源脸色这才有了些许松动,说道:「我先前觉得,他怎么会喜欢你这种软弱的黄毛丫头,现在才发觉,你自是有你的好处。」 茵茵没做声,贺源又接着讲:「当时惠妃盛宠,秦家依附惠妃,自然势大,又怎会善罢甘休?少桓被逼得走投无路,举着剑一路逼上朝堂,唇枪舌战辱骂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说谁再敢说他生母半分不是,除非砍杀了他,不然拼死也要将那人的舌头割下。」 茵茵沉默的听着这些。祖父说过少桓七岁就砍杀宫妃,现在想来应该是别人栽赃的,可怜他当时那般年幼。 如今贺源将少桓的这些往事一一讲给她,她竟觉得心中抽抽的疼起来。少桓原来,过得那样苦。她原以为穿越成这么个贱妾所出的庶出女儿,已是够可怜了。 原来残暴煜王的名号,根本就是他的保护色。若他不是这样残暴,若他不是这样专横,只怕早就被那些人,啃得渣都不剩。 贺源说道:「等他十五岁,皇上迫不及待将他封了郡王赶出了宫,大齐数百年,哪里有皇上的亲生子,被封郡王的?这便罢了,郡王府是邹家所造,一草一木皆是邹家安排的,地势偏僻且不提,里头全都是薛家安插的棋子……」 茵茵心中疑惑,既然少桓被皇上这样讨厌,按道理是不会让三皇子忌惮的啊。不过,三皇子自己言不正名不顺,自然是忌惮其他皇子。五皇子不能有嗣,且不提,少桓却是正经的皇上亲生子。 想要对付他,自然也不能明着来,只能暗暗的下手。难怪少桓身上伤痕会那样多,三皇子为了皇位,什么都干得出来。 贺源又道:「但是他要扮做纨绔,很多事情便能不能去操作。我也没多少本事帮他,人脉也是不够足的。他只能去刑部领了闲杂事务,借口有事,也能时不时的离开洛城。」 茵茵恍然大悟,三皇子或许并不曾想过赶尽杀绝,但少桓不肯乖乖听话,当个闲散王爷,非要展现才华,这才让三皇子忌惮——虽说多一个弟弟不多,但少一个,也更让人放心些。 贺源瞧瞧时辰,也不早了,便告辞说道:「该交代的我都交代清楚了,回头自会派会针灸的学生上门,替老太爷针灸。」 茵茵忙也起身谢了。 贺源想了想,还是说道:「我知道他明明是喜欢你的,得了凌雪的信,他不顾自己的身体,执意要我赶回来。陈茵茵,若你有半分良心,真得记着他待你……唉。」 茵茵心中堵着一口气,连日来照顾祖父,已经掏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可是今日贺源的话,却叫她久久不能平静。 少桓一直都是记着她的,可她从来都在质疑他,质疑他不是个好人,质疑他对她有所图。 她想要上去拦住贺源,却着实迈不出去。眼睁睁看着陈劲松又迅速迎上去,将贺源带出府。 她只觉天旋地转,一下子竟晕倒在地上。 待她再醒来,已经到了自己的床上。余氏坐在床边,正关切的看着她。 见茵茵醒了,余氏忙冲着外头喊:「快,药熬好了没?七姑娘醒了,快将药端进来。」 流云与银心急忙扶茵茵靠起来,余氏又道:「茵茵最近也太疲惫了些,日日守着你祖父。我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但是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往后也好了,贺家郎君既然觉得有救,那你祖父便不会有事的。你呀,就安安心心在院里好生休养着,知道吗?」 第38章 茵茵苍白着脸,点头说道:「谢母亲关心。」 只是余氏笑得有些勉强,似乎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半晌又不曾说出口,只给茵茵掖了掖被子说道:「我还有些事情,就不陪着你了。吃了药好生睡一觉,别再想旁的事情了。」 茵茵也没空去思量她的神色与话语,只闷闷的想着,贺源说少桓要她退亲,是为什么?按照贺源的说法,以及她自己的感受,少桓这样待她好,是绝不会退亲的。 若说是宫变那日,她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但到底她也是无心而为之,压根也起不了决定性的因素。甚至,这回惊动了三皇子一派,少桓的处境比之从前更危险,而幸而她救了皇上,至少让目前的三皇子,忌惮皇上而不敢再随意对任何皇子出手了。 她一下子惊坐起来,所以少桓根本不是因为怪她而要取消婚约,而是为了她的安全。从前的少桓有把握可以不让她陷入危险之中,但是现在很显然,是不可能了。 所以少桓只能放她走,让她重新寻找自己的未来。 夏嬷嬷端着要进来,就瞧见茵茵下了床,流云银心都跪在地上拦着她,不让她出去。 夏嬷嬷沉吟片刻,说道:「姑娘,不论有什么事情,也不缺喝药的时辰,姑娘身子不好,便是想做什么,也做不成,倒不如安安稳稳将这药给喝了,再想旁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贺源赶着马车走到西郊,却见绵绵细雨中,立着一名少女,正是如今洛城最炙热的烈阳郡主。 他颇有些好奇,下车问道:「郡主,你怎会在此处?」 茵茵嫣然一笑:「我想请你带我去找他。」 贺源迟疑片刻,犹豫道:「可是郡主您就这样跑出来,岂非是让人生疑。」 茵茵说道:「无妨,我已经都安顿好了。」 贺源看了她几眼,忽然抚掌笑道:「从前总觉得陈家七女太过软弱,不明白少桓是看上你哪一点。现下才明白,你骨子里并非是软弱无能之辈,反而与少桓正正相配。」 他伸出手,将她拉上马车,便一同往西南方奔去。 即便贺源日夜兼程,带着茵茵一路飞奔,也足足跑了五天,才来到一个叫做彩墨镇的地方,说是镇,其实与村庄也大不了多少。来到镇子尽头有一座庄子,贺源早已不是洛城那个翩翩公子的装扮,而是一副商人的模样。 里头一名老仆审视的看着茵茵,到底是没有做声,带着二人一起穿过长长的蜿蜒的小路。 这里的屋舍,倒与洛城大不相同,若是不熟悉的,只怕立时便会绕在里头,出都出不来。甚至小路也是用石子铺就,偶尔有地方,甚至只是普通乡间小路的模样。 茵茵跟在贺源身后,胡思乱想着,心中格外忐忑,她与少桓其实也没见过几回,可此刻,她仿佛是去见一个相处许久的老友。不,用恋人二字,仿佛更合适。 茵茵的耳朵不自觉全红了。 院子里,一株高大的榆树,微风吹过,那树枝微微晃动,远远看去更像是一幅美丽的画。而树下站着的长发男子,黑衣白发,长发与衣袂时不时被风吹起,宛若谪仙。 那老奴迅速走到男子身边,低声说着什么,男子旋即回头,却是一脸不悦的看向二人。 茵茵站定,怎么都没办法前进,不知不觉中,眼泪已经漫过脸颊,一滴一滴滴落在衣襟之上。 少桓行得极慢,宫变那日他骑在马上,下马又是飞奔,茵茵压根没注意他腿疾竟然还不曾好。 她早已知道,少桓并不是传言所说,为了与人争花魁才落下腿疾的,定然是被三皇子殿下暗害。 她再忍不住往前奔去,跑到他跟前,却是哽咽半晌,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少桓哪里还有半丝不快?只笑起来,伸手挑了一缕她散下来的额发,挑眉一笑:「茵茵即便风尘仆仆,也不掩绝色之姿。」 茵茵不由得怒目狠狠瞪了他一眼,复又明白过来,他是故意戏弄,想要叫她不那样伤感。 「你倒是瘦多了。」 少桓深吸一口气,将她拥在怀中,轻声问道:「你跑来做什么?」 茵茵倚在他怀中,说道:「夫君既然要退亲,我总得亲自来问个清楚,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要叫夫君这般心狠……」 她语气娇软,眼中噙了水雾,少桓低下头吻住她,许是日思夜想,这会儿见了真人,反倒有些不真实,总想要一亲芳泽,确认一下面前这少女,是不是他的茵茵。 等着绵长温软的亲吻结束,茵茵如同做小偷一般,贼眉鼠眼四处偷看。 少桓说道:「不用看了,非礼勿视,我们这般,他们岂会等着偷看呢?」 茵茵瞪他一眼,看着他消瘦的面庞,脸上的伤痕许是在好转,红彤彤的看着更不舒服。而脖子间一道刀伤深入衣领里头,看不到有多长,只能臆想,它是否触到心脏,他是不是险些没了性命? 少桓领着她进了屋,给她倒了水方问道:「不是说你祖父病重么?你这样跑出来,家里怎么办?」 茵茵说道:「不必担心,我与夏嬷嬷她们叮嘱过,就说我重病,需得关门修养为由关闭院门。」 少桓皱眉说道:「你家人不会去看你吗?」 茵茵笑道:「你且放心,除了我如今这个母亲,没有旁人会去看的。但是母亲她耳根子软,我又非她亲生,多说一说,便无事了。」 少桓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将头埋在她脖颈之间,想要亲吻,又怕她害羞。 茵茵轻轻推开他,嗔道:「少桓,我与贺源连日赶路,不过睡了几个囫囵觉,这些天都不曾洗漱,身上脏得很。」 少桓反倒将她拥得更紧:「你是天上的仙女,哪怕从来不洗漱,也不会脏。」 茵茵挣不开,索性放弃,只说道:「你不是要取消婚约么?作何还这般亲近,没得毁了我的名声,叫我后半辈子都嫁不出去。」 第39章 少桓握住她的手轻笑道:「被我亲过的女人,还想嫁于谁?想都不要想。」 许是见着女人那般远,不顾一切的跑来寻他,少桓心中荡漾,从前只觉得爱她不能自拔,奈何她一向冷言冷语,是个没良心的。现下看来,却并不如此,她那颗芳心,似乎也在他身上呢。 只这样一想,少桓似乎怎么都亲吻不够,连手都忍不住想要动作了。 不过茵茵也不是真的古代闺秀,大学时代也跟着姐妹们看过一两部擦边的电影小说,虽不曾实践,也多少懂一点事情。 她索性推开他,也不言语,只侧过身去生闷气。少桓不再动作,站起来走到门口,唤来人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人抬了水进来。 少桓跟着走出去,说道:「你且好生洗漱,放心,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会进来,这里不会有人打扰的。」 茵茵一向爱干净,见那热水干干净净放在屏风后面,四周也没有人。想着少桓与她单独相处了这么几回,都是守着君子之礼的,便犹豫着走到屏风后解开衣服。 这应该是少桓的卧房,空旷简洁,空气中混杂着少桓身上常有的独特香气,以及淡淡的药味。 茵茵将整个身子都泡在浴桶之中,不由得又胡思乱想起来。这浴桶,是不是少桓的?那他们岂不是共用一只? 她脸红起来,又想着,这里没有少桓的允许,谁都不会进来,那少桓呢?他会不会趁她现在…… 虽说这样想不好,但她还是忍不住遐想,其实若是少桓,她并不介意。少桓长得那般好看,俊美的容颜还带着些许不好亲近的冷峻,身上的味道也格外好闻。若非是外面将他传得如同阎罗爷一般,怕是会招引不少狂蜂浪蝶的吧。 少桓却压根没想过茵茵的想法,他出了门,靠在门上许久,都缓不过劲来,还示意随从不得出声。 等缓过来,随从才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走到贺源住的房间。 贺源不满的嘟囔:「我回来连口热乎饭都没,你光顾着跟你那小娘子卿卿我我,完全不管我的死活呀。」 话音才落,就发现少桓的不对劲。他急忙上前,将少桓扶到躺椅上躺好,又细细给他切脉诊视一番。 「你不听我的话,说了那药一定得一直喝,一日都不能断。」 少桓不语。 贺源蹙眉说道:「我走后这十多日,你去哪里了?」 少桓依旧不出声。 贺源站起来,怒道:「行啊你,我说什么都不肯听。说什么陈茵茵是你最后的牵挂,分明是要将我支开,你好去西山大营,好去与林希继续筹谋?」 少桓这才说道:「长风,你知道如今的局势有多紧张吗?若是稍有不慎,我们都会全军覆没。太子哥哥生前托付过我,一定要保住姜家的性命,我不能不……」 贺源无可奈何,又坐下说道:「那你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身子啊,若是你出了事,姜家那两个小儿还能活?我知道你做事有自己的想法,从来都不肯听我的劝告。但如今是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得多。」 少桓苦笑一声,点头说道:「我知道,长风,从前无牵无挂,做什么都不必害怕,如今……心中有了思念,总是巴望着能快些,能将那些全都解决。」 贺源替他解开衣裳,重新替他上药包扎,听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往他伤口上按了按,他一声闷哼,喘了两口气。 「你是有了思念,可你替她做的那些事,她全然不晓得。罢了,我也不说了,从今日起,你必须听我的,待在这里那里也不要去,好生养病。你这身子,起码还得将养三个月。」 少桓微微蹙眉,问道:「三个月?不行,长风,若我再不回洛城,依着老三那样的性子,只怕洛城一池水,都会被他搅得彻底了。」 贺源说道:「还有章家在,依我看,你干脆投靠章家得了,有惠淑妃的支持,你也不会这样辛苦。」 少桓摇头说道:「章家家主头脑简单,比之薛家还不如。是皇帝故意纵容章家,不然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再者,除了太子,我那几个兄弟,没一个称得上天下之主。他们只知道尔虞我诈,只知道剥削百姓,不论他们哪一个登上皇位,换来的绝对是大齐加速的凋零。」 贺源替他包扎完,又扶他躺好,这才严肃的说道:「宸逸那人虽则心怀天下,但实在是少了几分杀伐决断。少桓,现下说什么都太晚了,旁人你都不信任,那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少桓抬眼看他,他虽不曾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可是他懂,这数月,他亦是不止一次那样想,那想法如同春天的花草一般,早就在他心中生了根,发了芽。 少桓回到房间,只见茵茵正用大大的巾帕裹着长长的秀发,许是平日都有丫鬟们服侍,这会儿她需得自己将发丝绞干,有些手忙脚乱。 她身上穿着是他的衣裳,来去匆忙,带的衣裳都已经弄脏不能再穿。衣裳宽大,更显得她玲珑瘦小。 少桓有那么一瞬,都不想进屋,只想站在门口,仿佛是欣赏一幅画,或是欣赏一首舞曲一般。 只是顾忌着茵茵的身体,他还是上前,伸手接过她的巾帕,替她绞尚湿的头发。 茵茵本正在嘟囔着,心道古代就这点最不好,湿哒哒的头发,没有吹风机,只能硬生生的用帕子绞干再晾干。之前有流云银心,如今她一个人,绞了这么久,手都酸了,还没全干,真是难受。 只是一双大手,将她手中的帕子接过去,她吓了一跳,看到少桓,不由得不好意思起来:「你……怎么来了?我自己来就好。」 少桓也不言语,只继续给她绞干头发。二人倒是静静的,再没有说话。 其实茵茵来之前,有好多好多多的话,想要说,有更多更多的话想要问。可是到了这里,似乎什么也说不出口,问不出口。 第40章 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起来,少桓顿了顿手中的动作,问道:「你饿了?」 他们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饭店,加上风餐露宿,她早就饿坏了,只没好意思说。 少桓将她并未全干的个头发,随意挽起来,又拿过自己的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牵着她一路走到正厅。贺源已经坐在桌前,而仆从鱼贯而入,将备好的膳食放在桌上。 贺源瞧见一前一后一对璧人,不由得笑起来,揶揄道:「我说呢,我早就饿了,也不见你说传膳,原是要你的小娘子开口才算数?」 茵茵害羞的行了礼,才依着少桓坐了。若是不熟的人,绝对要觉得这绝代佳人,是位守礼的大家闺秀。 只是贺源与之一同这么些时日,早知这女子并非面上那般娇柔,分明是个彪悍的小娘子,可不能被表象所欺骗。 茵茵落座便想要将大氅解开,方便吃喝。奈何少桓一双手将她按住,只轻轻将大氅松开些,让她一双手可以出来拿碗筷。 贺源一双白眼翻上了天,倒也懒得与这小心眼的煜王多说,只嚷着「开饭了」,便举起筷子自顾自吃起来。 茵茵没有打扰他们,低头吃饭,听他们似乎在严肃的讨论什么。茵茵心下好奇,似乎是在谈论怎么对付三皇子,但她是陈家人,他们竟一点也不担心么? 用完膳,天色已经暗下来,茵茵回到少桓的房间,坐在桌前端详着他画了一半的山水图。 少桓见她看得仔细,不由得笑起来:「闲来无事画着玩的,我平素不擅长丹青,让你见笑了。」 许是平日接触的都是霸道的他,这会儿他这样斯文,让茵茵极不适应,只嗫嚅两下,站起来让他:「不然殿下……接着画?」 少桓摇摇头:「今日有你,用不着这东西来打发时光。」 茵茵脸又一红,觉得他这话,与那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很是相似。但她更怀疑,是自己如今满脑子黄色废料,人家分明端正得很。 她复又坐下,因觉得不好意思,便伸手又往笔洗处摸。 少桓取了笔与砚台,问道:「你可是要作画?」 茵茵忙不迭摆手说道:「不……我不会……不会画画。」 少桓「哦」了声:「我猜也是,毕竟你的字写得不好,画也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茵茵一愣,心道果然,这人温柔不过三秒。哼。 她嘴巴一鼓,索性将笔搁回笔架。只是衣裳宽大,一不小心,竟将整个笔架都带倒了。她急忙站起来,想要挽救,没有挽救成功,反而将镇纸一并推到在地上。 她面红耳赤,着实尴尬,愣愣的看着少桓发呆,是连道歉也不会。 少桓则伸手将她拉过来,瞧见她无事,这才放心。 茵茵挣了挣,没挣脱开,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先去整理整理,不过笔和镇纸,看样子是摔坏了。」 少桓拉住她,不让她去捡:「无妨,等明日我自会让人收拾。」 二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暧昧在空气里流淌着,叫茵茵很有些不适应。她轻轻后退了一点,眼神也不敢看他,只四处瞟了瞟,却瞧见那原本笔架挡住的角落里,放着一只荷花灯。 似乎很眼熟。 茵茵挣开他,上前拿过那荷花灯。可不是眼熟嘛,分明就是去年七夕那日,她与祁晋贤一道放水祈福的荷花灯。 她拿着灯,审视的看着少桓,问道:「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少桓微微摸了摸鼻子,笑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我捡的。」 茵茵瞪圆了眼,捡的?没事捡荷花灯做什么?就算捡了,放在洛城煜王府便是,他怎么千里迢迢带这么远来? 少桓用手掩住嘴干咳两声,反问道:「就是捡的,只是个普通的灯而已,有什么稀奇的吗?」 茵茵问道:「里头的纸条呢?」 少桓佯装不知:「什么字条?我不曾见过。」 茵茵冷哼一声:「你骗鬼呐,这分明是我的东西,我放下荷的时候,里头放着一张纸条,上面还写着我许愿的字。你把它捞上来,我的愿望可要不灵验了呢。」 少桓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将那荷花灯放回桌上,低头勾起她的脸,脸上恢复从前的冷峻,说道:「愿望?平安顺遂吗?谁说放进河里就会应验的,我可不许你跟旁人一起放荷花灯。」 茵茵狠狠瞪他一眼:「你搞搞清楚,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你是谁我都不知道,而且那天……那天……」 少桓挑了挑眉:「那天怎么样?」 茵茵哼了一声,推不开他,索性不推了,只撇过脸说道:「罢了,反正我与祁晋贤没有结果,这灯在不在河里,本就是个无所谓的事情。」 少桓在她额上狠啄几口:「你个小没良心的,只记得你的祁家哥哥,可曾记得那日是我救了你,可曾记得后来的那些日子,都是我护着你的?」 茵茵撇撇嘴:「谁说我记得他?像那样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人,我才不喜欢呢。我不过是有些怀念从前,小时候的烦恼,没那么多罢了。」 少桓拉她走到床边,一起坐在床沿,说道:「陈茵茵,你要记住了,你是我的女人,是我的王妃,将来站在你身边的,只能是我。你的心里也只能是我,不许再有别人,知道吗?」 茵茵心中一惊,生怕他会提出同床共枕的要求来,虽说不介意,但这样的事情,一时半会也不好接受。 她想要站起来,偏偏少桓将她拥得紧,她站不起来,只支支吾吾问道:「王爷……那我晚上睡……睡这里吗?」 「嗯?」 茵茵陪着笑脸:「我是说,我睡这里,那王爷您……睡哪里啊?」 「这是我的卧房,我自然是睡这里了。」 第41章 茵茵大惊失色,靠,这怎么像是她千里来送某某啊,不行不行,她不能让事情就这样发展,古代的人保守,没得让他以为自己是个随便的人呢。 只茵茵还没组织好语言,少桓已经将她推上床,熄了灯,自己也翻身上去。 茵茵一咕噜爬起来,用被子裹住自己,战战兢兢说道:「那个,王爷……你听我说哈,我虽然吧……我们虽然已经定了亲,但是但是……毕竟还不曾大婚,我们……有些事情吧,成亲之前做总是不妥当的……啊……」 少桓见她拉倒在床上,整个人欺身上前,摩挲着她发抖的躯体,轻笑道:「你想什么了?只是旁的房间,都不曾收拾,我懒得让他们收整罢了。你放心,我从不喜欢强人所难,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茵茵腹诽,什么懒得让人收拾,若是真的,你怎么不去与贺源睡一起?非要与我同睡?鬼知道你半夜会不会心血来潮,要行云雨之事?就算你是个正人君子,明日出去,还不知道旁人怎么看她呢。 只她也不敢说,默默的将身子往前拱,尽量不让自己太过于接触到少桓。 少桓自是不满足,伸手将她往怀中一按:「乖,别动,你若乱动惹了火,可别怪我。」 茵茵心中更惊,哪里还敢动?只缩在他怀中,整个身子绷得紧紧地。 少桓感受到她的不自然,才微微松开些许,说道:「我受伤了,就算想,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茵茵心中诧异,没想到少桓这样坦诚,她反倒心中愧疚起来,实在是她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许久,又听少桓开口说道:「少桓这个字,是太子哥哥给我取的。」 茵茵不明所以:「嗯?」 「我喜欢听你喊我少桓。」 茵茵想了一圈,明白过来,他是不满,刚刚她喊的那几声王爷。 她心中有些甜滋滋的,鼓起勇气,又喊了声:「少桓。」 茵茵似乎在做梦,梦里是她小时候,不对,是陈茵茵小时候,大概四五岁的样子。脸儿尖尖小小的,挽着篮子似乎是在捡什么野菜。 身后有个二十多岁的姑姑,并不是照顾她,而是尖着嗓子怒斥:「快些去捡,若捡不够,今晚就不用吃了……」 是谁这般尖酸刻薄?茵茵细细瞧着,这才发现,原来是她的奶嬷嬷,那会儿奶嬷嬷还年轻,只是刻薄的样儿,与如今并无两样。 陈茵茵沿着田间小路,一路跑到前头大片野地里,野地里的野菜,正是当季,她拿着小铲子,努力的边挖边揪。 有大些的孩童在一旁嘲笑她,驱赶她。她听懂了,他们是在说,亏她是个名门贵女,竟这般无用,给府里的姑姑做苦力,还不如姑姑家的姐儿呢。 茵茵气急败坏,拼命喊着:茵茵,你上去揍她,你揍啊,你别怕,若他敢伤你分毫,回去你祖父一定会教训他的。 然而她用尽全力来吼叫,野地里光着脚丫的小陈茵茵也压根听不到,她站在那儿,被那群孩子用菜根砸,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哭。 哎呀,气死我了。 茵茵想不到原主是个这样没用的,除了站着发呆,啥也不会,也难怪书中会被两个姐姐给弄死。 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走过来,皱着眉头喊道:「干什么?老子的地盘也敢撒野?」 他衣料华贵,只是不知往哪里钻过,脏兮兮的,还有些破损。茵茵仔细想要看清楚他的模样,然而梦里似乎有一团云雾,让茵茵怎么都看不清楚。 这大男孩一来,那群人便做了鸟兽散。 大男孩似乎在皱眉,看着小小的陈茵茵,问道:「你是谁?」 陈茵茵不敢不做声,只声若蚊蝇:「我是陈家女。」 大男孩似乎想了一下,蹲下来帮她挖野菜。也不知挖了多久,给她将篮子都装满了,又问:「你这么小,就出来挖野菜?」 陈茵茵继续声若蚊蝇:「我八岁。」 不止那男孩,连茵茵也大吃一惊,眼前这个陈茵茵,看着跟刚上幼儿园的孩子大不了多少,撑死算她五岁吧,竟然已经八岁了? 那男孩只擦擦汗,说道:「你回去吧。」 陈茵茵却开口喊住他:「哥哥……」 她走上前,撩起衣裳,将里衣衣摆放在嘴里一咬,撕下一块布条,指着男孩的手,说道:「哥哥你受伤了,我给你包扎。」 男孩笑起来,坐下让陈茵茵给他包扎,又好奇的问:「你这么小,怎么会包扎伤口呢?」 陈茵茵想了想,认真的说:「姑姑说,如果不会包扎,就只能流血,会死掉的。」 男孩无语的看着她半晌,忍不住伸手,在她小小的脑袋上揉了揉,说道:「孩子气。」 陈茵茵包扎好,又认真的说道:「我不是孩子了,姑姑说我是大人了,得自己照顾自己。」 男孩翻了个白眼:「姑姑说,姑姑说,什么都听姑姑的,你娘呢?」 陈茵茵摇头:「我没有娘,姑姑说嫡母不喜欢我,只有她肯收留我。」 男孩彻底没做声了,过了许久,才站起来问道:「你叫什么?」 陈茵茵又摇头:「我没有名字。」 男孩诧异的问道:「没有名字?你父亲喊你什么呢?人怎么会没有名字?」 陈茵茵想了想,说道:「我好像叫做‘唉’,每个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男孩愣住了,问道:「那你可以自己给自己取名字啊。」 陈茵茵想了一圈,失望的摇头说道:「我不会取名字。其实我好希望我叫陈媛媛。」 「陈媛媛?」 陈茵茵点点头,冲男孩挥挥手:「哥哥我要走了,不然我姑姑会骂我的。」 第42章 男孩「诶」了声,摸摸自己的鼻子,说道:「我有名字,我叫少桓。」 茵茵眼泪止不住往外冒,少桓少桓,原来那样早,你就已经认识了茵茵。若是原来的茵茵没有死,你会不会再去找她?你会不会知道,那个陈家七女茵茵,就是小时候给你包扎的小姑娘? 迷糊间,茵茵躺在床上扭来扭去,痛苦的一直喊「少桓」。耳边传来轻柔的哄声,似乎有柔软的吻,落在她的额上,脸上,让她慢慢安静下来。 等茵茵第二天一早醒过来,少桓已经不在身边了。她伸手摸摸少桓躺的地方,早就是冰凉一片,看样子少桓是很早就起来了。 茵茵爬起来,在屋里好奇的看了看,又想到昨夜那个梦,不自觉的想到,少桓对她好,是不是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呢? 可她并非真的原主,太多事情都一无所知,甚至不敢主动去问他。 茵茵走出房门,发现一个随从立在门口,见了她连忙行礼喊道:「王妃。」 茵茵面色一红,他们还不曾成亲,哪有这样早便喊王妃的?只是昨夜都已同床共枕,被人误会,也是正常。想必是少桓这样叮嘱的吧,不然恐怕只会喊一声夫人。 那随从很快准备的洗漱的用具,交给茵茵,又行了礼退去。 原来是特意守在门口,等她醒来,也不知道少桓这样早,是去了哪里。 等茵茵梳洗完毕,少桓又回来了,手中抱着的是她的衣裳,全都洗干净,也都熨烫妥帖了。 茵茵有些好奇,问道:「少桓,你这没有丫鬟么?那这些衣裳?」 少桓看了她一眼,说道:「有一个洗衣服的婆子,手脚太过粗笨,我就没有叫她过来伺候了。」 茵茵「哦」了声,倒丝毫不觉得奇怪,只点点头看着怀中的衣物,又抬起头看向少桓,意思不言而喻,自是想要少桓赶紧出去,她好换上自己的衣物。 然而少桓皱着眉凝视茵茵半晌,突然走上前,似有要替她更衣的架势。 茵茵连连后退,说道:「不劳烦王爷费心,我……我自己可以的。」 少桓轻笑一声,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刮,说道:「我说过,你不要喊王爷,直接叫我的小字便可。」 茵茵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之前没听旁人说过你有小字,是你从前的师父给取的吗?」 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原本是因昨夜的梦,不知怎的,就想问他的名字。可之前贺源已经告诉过她,他只当太子是他的师父,其他师父在他眼里,是什么也不算。 少桓却笑着点头,说道:「是,是我唯一的师父,给我取的。」 茵茵好奇的看向他,唯一的师父? 少桓说道:「是太子哥哥给我取的,知道这名字的人不少,但知道是我的人,只有你和贺长风了。」 茵茵敛眉点点头,果真在少桓心中,只有太子才配得上是他的师父。 她见少桓神色疏离,明白他并不喜欢这个话题,便只伸手将他往外推:「好了,少桓你别说了,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少桓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又吻住她的唇。茵茵瞪圆了眼,她是说了什么,触动了他的神经吗?怎么突然就又占起她便宜起来? 而且不知道少桓是哪里学的,竟晓得伸舌头了,前两次包括昨晚,还只知道磨蹭呢! 不行不行,虽然少桓自己说他受伤了不能那个,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擦枪走火了,倒霉的还是她啊。 她急忙牙关紧闭,怒目圆睁。 少桓索然无味,松开她又瞪了她一眼:「哪有你这样的,亲吻还瞪人。」 茵茵松了口气,讪笑道:「哪有你这样的,寻着机会就占人家便宜。」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亲吻过,这话原本好好的,偏偏她说出来,略略带着些哑,显得格外娇媚勾人。 茵茵吓了一大跳,见少桓只深深看她一眼,没有多余的动作,这才放心下来。这也不能怪她,原身就是个貌美如花,声音娇柔好听的女人。 少桓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只走到桌前坐了。茵茵咬咬牙,罢了,反正都要是夫妻了,昨晚虽说没发生点啥事,但也算是睡过了。 她索性抱着衣服走到屏风后面,直接脱了少桓的衣服,更换起来。 少桓似乎并没什么反应,只许久才说道:「只在我小时候,夏嬷嬷照顾我。」 茵茵屏住呼吸,不明白他说这个干嘛,便只老实的应了:「我知道,夏嬷嬷承认了。」 少桓又道:「除了她之外,幼时倒是还有宫女服侍,虽然她们并不尽心。后来封王建府之后,为了营造我那个……咳咳,好女色的形象,身边倒是不停的换丫鬟侍女。但是……」 茵茵听得云里雾里,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少桓是回复她之前的问题。 只听少桓继续说道:「茵茵,我生母,就是被她最信任的丫鬟害死了,那丫鬟投靠了薛贵妃……」 茵茵眼皮子一跳,她听说过,少桓的生母原只是个乡镇的县丞,因为女儿美艳,入宫被选上做了美人,据说得了皇上一阵子的宠爱之后,便抛之脑后了。 可怜就可怜在,她竟然十月怀胎,诞下男胎,这才被薛贵妃视作眼中钉欲除之后快。没有母族保护得母子,自是难以存活,少桓长到这样大,实在是不容易。 少桓掩唇咳嗽几声,走到屏风面前。 茵茵吓得支支吾吾喊道:「我……我还没穿好……」 少桓手扶着屏风,仿佛就与茵茵连在一起一般。有些话,若放在平日二人四目相对,他决计说不出口。 但这会儿隔着屏风,他倒是能鼓起勇气开口:「我厌极了两面三刀之人,更是厌极了女人。所以茵茵,我从来没有碰过那些女人,不管是丫鬟,还是侍女,还是皇上或者薛贵妃送给我的侍妾,我都不曾碰过。甚至亲吻,茵茵,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 第43章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如同春日的和风吹过人耳旁,叫人心旷神怡。茵茵听着他这如同告白的言语,只低着头红着脸,就如吃了蜜糖一般,甜到心间。 用过早膳之后,少桓带着茵茵,又穿过那长长的回廊,一路走到最外面,贺源早就候在那里。 茵茵一愣,问道:「这是要回去了?」 贺源噗嗤笑起来:「怎么?一夜春宵不够,你还恋恋不舍了?」 茵茵脸瞬间全红了。少桓警告的看了眼贺源,才对茵茵说道:「我暂时回去不了,你先跟贺源回洛城去,若再不回去,家人可要着急了。」 茵茵到底也是有骨气的,被贺源这么一说,索性也不理他,自顾自爬上马车,坐在角落里看着窗外不出声。 贺源与少桓又说了会子话,这才上来,倒也没做声,只命车夫赶车,闭着眼养神,也不说话。 茵茵这会儿倒是蹙着眉头,明明她来,是想问少桓很多问题的,这会儿似乎啥也没搞明白,就只睡了一觉,就要回去了? 更忐忑的事情,她其实是一时冲动跑出来的,只交代了流云银心和夏嬷嬷。按照她对余氏的了解,就算知道了,也只敢跟陈劲柏说,不敢大肆宣扬。 但是万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且祖父肯定是要醒过来的,没有她在身边一定会找。来去十来天,万一夏嬷嬷瞒不住了怎么办。 贺源揉揉眉心,似乎回过神了,才对茵茵说道:「少桓说,你们的亲事,定在十月。」 茵茵微微讶异,想了想,问道:「这么急么?」 只贺源审视的看了她一眼,她不好意思起来,改口说道:「他没与我说,我的意思是,三皇子还没定下来,他……」 贺源轻轻摇头:「他一向如此,对你的事情,他就没正常过。比如他受了重伤,我想留下来照顾他,他却觉得,你在陈家更不安稳,要我赶紧送你回洛城。」 茵茵低下头,陈家再难,有祖父在,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加上陈媛媛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翻不起波浪。而陈颖婷,她从来就没怕过,就是只纸老虎罢了。 真正可怖的,分明是那些想要伤害少桓的人。 贺源说道:「齐宸泽这人,心思细密出手狠毒,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他空着那正妃之位,分明是视你为猎物。」 茵茵点头说道:「当日我被封郡主,去宫中谢恩之时,贵妃娘娘便想要我主动请求退亲。」 贺源说道:「但是皇上如今不相信她,所以她不能来硬的。我担心,他会暗地里有动作,你可得小心了。」 回了陈府,不出茵茵所料,大房基本上都知道了。 茵茵一语不发,跪在厅内,陈劲柏举着戒尺,重重的往她手上刷了一下。茵茵疼得眼泪直往外冒,咬着牙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 余氏一双手揪做一团,忍不住开口说道:「老爷,孩子大了,这……这……」 陈劲柏想着那日弟弟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跟你亲爹,就是一个样!得陇望蜀,既然如此,当初就别逞强应承下来啊。现下又弄出这等子丢人现眼的事情,我今日就要打死你这个……」 余氏见老爷真的怒了,急忙上前拦住,说道:「老爷老爷,茵茵都已经许了人家了,还是郡主,您可千万不能再动手了啊。」 陈劲柏怒道:「郡主怎么了?她是郡主,不是我生不是我养,可现在记在我的名下,不论去了哪里,她都得喊我一声父亲,都得听我……咳咳……」 许是说得太急了,他一个踉跄,跌倒在椅子上。 茵茵这会儿眼泪再控制不住,呜呜哭起来,边哭边说:「爹,爹,您打吧,你就使劲儿打,女儿绝不会说什么。爹爹可千万不要再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岂非是女儿大大的不孝?」 陈劲柏抓起茶杯往她身上扔去,只是到底省了几分力度,那茶杯落在她身前,只是衣裳沾湿了些许,并无旁的大碍。 「我不是你爹,别喊我爹!」 余氏忙劝道:「好了好了,孩子都喊你爹了,说明她还是记得咱们的。回来就好,无事就好。」 茵茵见陈劲柏不生气了,这才小心的爬起来,忍着手疼,重新上前斟了茶,递给陈劲柏。 陈劲柏不肯接,余氏说道:「孩子的手还伤着呢。」 陈劲柏这才别别扭扭的接过来,勉强喝了一口,示意茵茵坐下,这才问:「你将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一五一十告诉我。」 茵茵踌躇片刻,说道:「爹爹,女儿绝没做出有辱门楣之事。」 陈劲柏见她不肯说,又要生气,余氏忙问道:「你不肯说去了哪里,可是与那贺源在一处?不论怎样,你心里怎么想的,要告诉咱们啊。」 陈劲柏又端起茶杯,气得双手直抖,勉强喝了口茶,压了压心中怒气,方说道:「你亲爹有意攀附贺家,我虽与他吵架说不管。但想着你祖父最疼你,定是不想你做出这种朝三暮四之事,我也不想为了所谓的门楣出卖女儿。可如今瞧你这样子,显然是与那贺源看对了眼。罢了,左右你不是我亲生的,等你祖父身子好些,我便与你祖父说说,让你回西苑去吧。」 茵茵一下子又跪下来,眼泪婆娑看着陈劲柏:「爹爹不要我了么?爹爹知道我亲爹是个什么样儿,我若是回去,他定是要逼迫我退亲改嫁,好为他的仕途谋前程的。爹爹,茵茵不想回去。」 「虽说我来东苑也没多久,但是爹爹与母亲,还有大哥大嫂是如何待我的,我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爹爹,茵茵从小没人疼没人爱,也是到了这里,才能感受到一点家的温暖啊。」 陈劲柏眉眼微动,他本就是个软和的,又觉得茵茵一向有主意,并非是弟弟那样的人,便问道:「那你便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啊。」 第44章 茵茵咬着牙,贺源与少桓相交之事,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虽说她不希望少桓出事,但按照书中来看,最后还是三皇子登位。若贺源与少桓相交之事,太多人知道,将来恐怕贺家也不能全身而退。 她磕了个头,说道:「请爹爹恕罪,茵茵确实有太多太多的顾虑,不能实话实话。但茵茵敢对天发誓,我与贺源绝无半点私情,且,我决计不愿意退亲重嫁他人。」 陈劲柏见她执意不说,却也不想再多说,摆摆手说道:「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逼迫于你。话已经说到这里,我也没有什么好再说的。茵茵啊,还望你今后,好自为之啊。」 他站起来走了。余氏是跟上也不是,不跟上也不是,只跺跺脚:「你快些回院子,将那伤口处理处理,女儿家可莫要留了疤。你父亲就那样,是个嘴硬心软的,回头母亲再劝劝他。」 说罢,便也跟着走了。 银心低着头给茵茵上药,眼睛红了一圈,轻声说道:「老爷也真是,下手这样狠,瞧姑娘的手都肿起来了,恐怕这伤口一时半会,也消不了。」 茵茵恹恹的看着那伤口,说道:「这才像个爹爹。」 夏嬷嬷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看茵茵,无声的叹了口气。来了这么些日子,她也算明白了,这个新主子,跟王爷的情况差不了多少,都是个爹不疼没了娘,还有一堆人想要拖后腿的。 她将干净的帕子递上去,说道:「这伤口看着可怖,但没伤筋动骨,也还算好。刚刚少夫人差人送了药,说是等姑娘这伤好得差不多了再涂,保证不会留疤的。」 银心这会儿又点头说道:「姑娘,还是东苑好,至少夫人和少夫人记挂着姑娘,不像西苑,只知道打探消息,哼,压根都不关心姑娘的身子。」 茵茵眼眸微动:「西苑这阵子,有什么动静么?」 银心摇摇头:「没什么动静,毕竟说您是发了花,等闲也没人敢靠近咱们院子。倒是夫人不放心您,非要进来看您。流云按照您的吩咐,单独将这件事情告诉夫人,还叮嘱她不要对外说。后来听说老太爷那边找您,二老爷便闹腾着说您不孝顺,被老爷斥了一顿,便没事了。」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五姑娘有一日也不知为何,非要您出去,后来流云罩着面纱前去,问她是不是想要全家都染上才高兴。」 茵茵眯着眼琢磨:「陈颖婷?她最怕死,如今指望着当皇子妃或者侧妃,怎会这个时候闹腾我?除非,有人告诉她我并没有生病,或者是压根不在家?」 夏嬷嬷忙道:「姑娘,老奴也是这样推测的,那日五姑娘在院外,口口声声都是说您不知检点,说出的话简直是不堪入耳,后来夫人与二夫人吵了一架,流云不耐烦,这才带着帷幔出去……只是五姑娘见了流云,倒是连连后退,并不敢真的接触。」 茵茵沉吟片刻:「陈颖婷原本认为,借着我的势,她能当上皇子妃,哪知道三皇子将亲事一压再压。恐怕她是得了消息,知道三皇子绝不可能迎她做正妃……」 按照贺源的说法,三皇子是希望娶她做正妃,也难怪陈颖婷这样着急上火,视她做眼中钉。 「只是,既然有父亲出面,为什么我不在的消息,会传到那边去?」 流云这时候掀开帘子走进来,点头轻声应道:「奴婢跟姑娘可算是想到一处去了。」 茵茵好奇的看着她:「我还说,这么远回来,怎么没见着你。你去干嘛去了?」 流云笑道:「姑娘,奴婢逮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刚刚扭送去了老爷那里。您猜是谁?是西苑六姑娘身旁,一个小丫鬟的哥哥。」 茵茵了然的点点头:「六姐姐可真不死心啊,她都尘埃落定,不日便要嫁出去了,竟然还关注着我这里的一举一动……倒也奇怪。」 流云冷笑一声:「她今时不能同往日相较了。听闻汤姨娘已经被送到庄子上去,三日后六姑娘出嫁,是连嫁妆都没多少。她有那个劲儿寻咱们这里的麻烦,怎么不多想想自个儿的将来?」 茵茵靠着床,心想那祁晋贤这会儿或许还喜欢陈媛媛,但时日久了,又要怎么办?依着陈颖婷与陈媛媛的关系,陈劲松的狠心,将来是决计不会对陈媛媛有任何帮助。 但陈媛媛那种菟丝花一般的性子,遇到三皇子那样的强者,自是锦上添花,遇到祁晋贤那样自身尚且难保的寒门出来的凤凰男,恐怕将来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但这些事,全都与她无关。她好生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等着陈劲柏对家中宣告她已经大好,然后陪着祖父,等少桓回来迎她过门,便一切都好了。 隔了一日,茵茵才将院门打开,带着流云走出去,先是去了正房给余氏请安。 朱氏来得早,见了茵茵只满面欢喜,问道:「七妹妹可大好了?」 茵茵含笑回了礼。 只是她身边站着的陈娇娇,却昂起头,一派天真的看着茵茵说道:「七姐姐看着似乎黑瘦了许多。」 茵茵轻轻看了她一眼,平日娇娇闷不吭声,这会儿竟如此话多? 她只淡淡的说道:「病了一场,自然是瘦了。」 陈娇娇一愣,没想到她就这样四两拨千斤,仿佛没听到她话里的意思一般。只她咬咬牙,如今七姐姐是郡主,便是说了什么,她也只能受着。 等请了安,余氏又带着她们往老太爷的院里去。 余氏拉着茵茵说道:「你祖父如今能说些简单的话,也能用些软糯的饭食。醒过来之后,总也想着要见你,我们也不敢与他说……说你是发了花,只说你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他。」 茵茵点头应了,到了祖父的院子,她无意识的侧头,正瞧见陈娇娇面怒狰狞,极是愤恨的看着她。 陈娇娇被抓了个现行,低下头不敢作声。茵茵装作没看见,回过头继续与余氏说话。 第45章 陈老太爷见最疼爱的孙女好了,精神头也好了许多,早饭也进得多了些。 乐得常伯眯着眼说道:「真是祖孙连心啊,照奴看啊,七姑娘可不能早早的嫁出去,要与煜王府说一声,咱们家七姑娘,多留一阵子,陪陪老太爷才好呢。」 陈老太爷眯着眼说道:「胡说,茵茵,好好地。」 茵茵握着祖父的手,用力点点头:「祖父放心,茵茵不管去了哪里,都一定会好好的。」 正说着,陈劲松带着一大家子走了进来。 陈劲柏是五品言官,需得日日上朝,但陈劲松不用,只是从前也没见他这样孝顺,日日晨昏定省,想来今日,还是得知茵茵病好了的缘故。 等老太爷睡着,茵茵方才退出来,这阵子舟车劳顿,她精神也不算很好,回去好生睡个回笼觉,至于烦心的事情,一概抛诸脑后的好。 只是一出来,就见陈劲松候在院子里,二房的人也都没有走,还在院外等着呢。 茵茵勾了勾唇,上前行礼喊了声:「二叔好。」 陈劲松脸皮抽了抽,半晌才挤出一丝笑容:「茵茵啊,这阵子你病了,爹爹想找你也都找不到。」 茵茵「哦」了一声,并没多余的话语。 陈劲松到底耐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一起往门口走,边走边道:「虽然如今你已经记在你大伯父的名下,但是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的血脉,这一点,怎么也变不了。」 茵茵讥讽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还以为,二叔只要有五姐姐,攀上了三皇子殿下,便足矣。」 陈劲松面色由红转白,咬牙讪笑片刻,说道:「茵茵这是什么话?爹爹疼你,不逊于疼你姐姐。」 茵茵又「哦」了一声。 陈劲松干脆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说道:「茵茵啊,我见你与贺家郎君似乎感情不错的样子,依爹爹看,不如,你去皇上面前,恳请皇上替你换一门亲事?毕竟那煜王府,确实不是人待得地方啊。」 茵茵站住脚,鄙夷的看着陈劲松,问道:「二叔是说,让茵茵背信弃义?」 陈劲松看着她的目光,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个女儿,从小软弱无能,若非得了父亲几分照看,他是压根都不会理会的。可是如今,她成了大哥的嫡女,成了高高在上的郡主,甚至连穿衣打扮,连眼神表情,都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他烦躁的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这样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让你不要去那吃人的地方。你……你真是,以为现如今记到你大伯父名下,我就管不了你了?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女儿,去哪儿都改不了。」 茵茵冷冷的看着他,勾唇一笑,说道:「是吗?我是你的女儿?从小到大,陈颖婷欺负我的时候,你管过我?何氏磋磨的时候,你在意过我?陈媛媛设计陷害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这个陈家,从来都没有我的一席之地,若非是祖父,我早就死无葬生之地了。 如今,我好不容易离开了西苑,你竟还想要控制我?陈劲松,我告诉你,少做梦了,我如今是陈劲柏的女儿,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我的亲事,没有我自己的意愿,谁都改不了。」 她走到门口,看着二房一众人,挑了挑眉:「你们,是怕我听话呢?还是怕我不听话?」 她横了她们一眼,转身往自己的院里走。 陈劲松怒急,对着她的背影吼道:「陈茵茵,你这个不孝女……你给我等着,我看你入了那煜王府,你大伯父他们还肯护着你分毫不?」 茵茵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走了。 何氏忙上前对陈劲松说道:「好了老爷,不要为那个不孝女生气了,就当没生那个女儿,啊。走吧,咱们回去,咱们有婷儿呢,婷儿最争气的。」 茵茵这会儿,就想到,难怪人家说娶妻当取贤。别的不说,就看余氏与何氏二人,譬如陈劲柏生她的气,余氏绝不会火烧浇油。可是何氏,却唯恐天下不乱,唯恐陈劲松气得不够狠。 等陈媛媛大婚之时,因祁家门楣太低,陈劲松也没想过要大办,言说不过是个庶女出嫁,简简单单一家子聚在一起,让陈禹宏跟着送嫁便成。 即便这样,何氏依旧老大不高兴,觉得委屈自己儿子,要给这个不要脸的庶女送嫁。 三老爷陈劲槐最会闻弦知意,让人送了简单的贺礼,托了借口身体不适,压根都没人过来。 而陈劲柏好歹住在一起,这点面子总是要给,便带着儿子早早的来到西苑。 朱氏一大早到茵茵的院子里,说道:「公爹婆母说了,若是茵茵你身子不适,就不要去了,就在家里歇着好了。」 茵茵回头冲她嫣然一笑,说道:「在西苑的时候,六姐姐最是关心我,今日是她大婚之日,我当然得去祝福她了。」 她冲着流云招招手:「我那枚绿宝石碧玺花簪,去装好,我要送给六姐姐做添状。」 她娇言软语,听在朱氏的耳朵里,却甚是瘆得慌。从前倒是听说陈媛媛性子温和,对上对下都有礼温柔得很。但后来,却似乎变了样。现在整个陈家,谁不说是六姑娘将七姑娘害得这么惨的? 而且茵茵如今的表情,可不像是毫不介意,依旧拿陈媛媛当亲姐姐的模样。 茵茵穿着一袭樱桃色长裙,收腰托胸,她本就高挑,更显得整个人娉娉婷婷。略施粉黛,将前些日子的疲惫粗糙给遮去。如此装扮,叫人怎么都没法移开眼。 陈娇娇看到她这般模样,微微蹙眉,说道:「七姐姐,今日是六姐姐的好日子,你这样穿着打扮,似乎不妥当吧?」 茵茵好奇的看了她一眼:「我如何穿着打扮不妥当的?平素我也是这般穿着,不过是因为前阵子生病,面色看着不好,才多装点了些许。怎的到妹妹眼中,却是不妥当了?」 第46章 陈娇娇本就不会说话,这会儿更是支支吾吾,面红耳赤,心中格外不平。明明是陈茵茵要喧宾夺主,她不过提醒罢了,怎么反倒像她做错了一般。 到了西苑,今日的主角陈媛媛,随时一袭大红嫁衣,但因她身怀有孕,为免伤到胎儿,这衣裳略略宽松些,显不出身材。又孕初辛苦,她生母还被打发出了府,连日的不顺,这便显现在脸上,显得格外蜡黄一些。 虽是碍着今日大婚,涂了脂粉,到底也不敢多擦。如今这模样别说与茵茵相较,便是陈颖婷,也比她好看了不少。 陈颖婷不屑的撇撇嘴,扔了张帕子,便当是给她的添妆。陈媛媛心中苦涩也只能往肚里咽,好不容易见着茵茵给的添妆价值不菲,欢喜的一抬头,见着茵茵的模样,她又瞬间垮了脸。 茵茵没有想那么多,跟着朱氏出了门。今日也没有宴请宾客,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乐趣。茵茵只跟着朱氏在下首坐着,闷不吭声。 陈劲柏听闻昨日陈劲松与茵茵吵架之事,对着弟弟也没个好脸,只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茶。何氏如同木头一般,余氏就更不会喧宾夺主了。 这一场喜事,办得倒是一点喜事的模样都没有。 好容易听了外头唢呐的声音,有喜娘欢喜的跑进来恭喜。陈禹杰与朱氏便领着几个丫头去前头,象征性的拦一拦门。 茵茵看着大哥伸手扶着大嫂,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突然反应过来。她去找少桓之前,病倒的那一次,醒过来的时候,余氏正在缝制一个小物件。当时还不明白,这会儿却是全明白了,原来大嫂她有了身孕。 应当是还没有三个月,所以不曾宣扬。 再见祁晋贤,他与从前的模样已经全然不同了,满眼写着颓废无力。有那么一瞬,茵茵觉得若是她不曾穿越过来,也许祁晋贤就没有这场遭遇了。只是,万事都没有也许,若非他行事不端,也不会将事情闹成这副模样。 祁晋贤下了马,一眼便见着高挑妍丽的陈茵茵,他心弦一动,又想到那日一起放灯的时候,还还暗自下定决心,要守护这个女人一生一世。 如今,她就在他面前,却好像早就隔了几条大河一般。 陈娇娇轻声说道:「七姐姐,他是在看你吧?」 陈禹杰瞪了她一眼,将茵茵往身后拉了拉,挡住祁晋贤的目光。茵茵心中一暖,冲着他与朱氏吐了吐舌头,这才像是一个家。 等到陈媛媛的回门礼,东苑没一个人去。按照陈劲柏的话,说是反正已经分了家,大婚之日去贺过,便也罢了。 至于流云偷摸摸打听到的消息,据说祁晋贤满脸笑容过来,听闻说大房不过来,而郡主是大房的人之后,整个人都失魂落魄,叫何氏与陈颖婷狠狠的笑了陈媛媛一场。 银心笑道:「没想到这祁家郎君,对咱们姑娘还念念不忘呐。」 茵茵微微勾唇:「有的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从这日起,茵茵的日常,除了陪伴祖父,写文稿之外,还多了一样,缝制小衣裳。但她女工不好,孩子的小衣裳,都是让夏嬷嬷带着银心来做,而她与流云,只做外衣和虎头鞋。 她找余氏打探过,原来朱氏当真怀孕了,如今堪堪三个月,等再热些,穿得少些了,便会显怀了。 朱氏偷偷与她说,婆母似乎希望这一胎,是男孩呢。 茵茵颇有些怅然,古代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但余氏也是好心,她自己没生儿子,一辈子抬不起头,不希望庶子媳妇走自己的路,是早早的生下嫡子才好。 时光过得飞快,有时候连茵茵自己都不曾觉察。转眼已经入了夏,天也一天天炎热起来,端午就要到了。 茵茵将新的稿子递给流云,半个月一期的书刊,又到了发售的时日。如今庚戌先生的名号屹立不倒,而那什么垂文先生,早就不知所踪了。 只到了晚上,流云回来,却是面色发白,低声说道:「姑娘,锦云书行……」 茵茵眼皮子一跳,这锦云书行,是洛城老字号,有数百年的历史了,虽不知它背靠着是哪一位大官,但总归来头不小才对。 流云喘着气,半晌才说出口:「姑娘,锦云书行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已经彻底没了……」 茵茵蹙眉问道:「没了?」 流云点点头:「是的,没了,原本的旧址全都封了,锦云书行的招牌都拆了。奴婢着人打听,说是老板犯了事被抓,往后……恐怕再也没有了。」 茵茵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问道:「那有没有知道你,知道我的呢?」 流云摇摇头:「奴婢做得很隐秘。不过姑娘,奴婢得知,有不少旁的书行想要联系我们,要不要将这书稿放给别的书行来出?」 茵茵沉吟起来。初时她不懂,总觉得是自己与流云行事缜密,但细细想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那些贵人真的想寻,还怕当真寻不到庚戌先生?除非是有人在暗中保护她,不让她被人知道。 她心揪成一团,除了少桓,不会再有人这样对她了。可是为什么锦云书行会出事?那少桓呢?他有没有事? 她按住流云,说道:「不要,你将这稿子细细收好,不许让任何人看到。」 她坐到桌前,写了一张字条,又依着从前的法子炮制,将钗子递给流云:「把这个送给贺源。」 流云心下狐疑,却什么也没说,只道:「奴婢现在就去。」 流云这一去,再回来已是深夜。不过她早就与守后门的大叔混熟了,出门前打过招呼,自然也顺利的溜了回来。 只她抖抖索索,摇头说道:「奴婢只见着贺家郎君随从,说是他主子有事,奴婢见过,确实是贺家郎君常带着的那个,就将钗子给他了。」 茵茵眯了眯眼,那钗子不过是普通成色,里头的字条也只有一句:少桓可好。便是旁人看了,也抓不出什么毛病来。 第47章 她点了点头,心中满满的疑惑,虽然睡着了,却怎么也都睡得不够安稳。 一连两日,都没有收到贺源的回信。茵茵整日着急上火,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转得一院子的下人都忐忑不安。 没有等到贺源的消息,只是等来了陈劲柏。 他下了值也未曾去见父亲,只匆忙回了东苑,直接就往茵茵的院子里来了。 只他坐在厅内,一口接一口的喝茶,眉头蹙得死紧,就是不说话。 茵茵耐不住,开口问道:「爹爹就直说了吧,爹爹这个样子,女儿心中更是不安稳啊。」 陈劲柏上下打量她许久,才讷讷开口:「煜王……没了。」 茵茵腾的站起来,说道:「你说什么?」 陈劲柏吓了一大跳,忙站起来,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膀:「这是好事,那煜王府不是人呆的地方。还好你只是定了亲,不曾成亲,你若是愿意,可以选自己喜欢之人。若是……爹爹帮你找个好人。」 茵茵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半晌摇摇头:「不会的,怎么会,他不会死,他怎么会死?他可是大魔王啊,不到最后一刻,怎么会死?爹,你听错了,你一定是听错了。」 陈劲柏见她胡言乱语,吓了一跳。忙抓住她的手问道:「茵茵,你怎么了?」 茵茵甩开他的手,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我要去问问清楚,他怎么会死?不会的,我要去问清楚。」 才走到门口,便见夏嬷嬷走过来,喊了声:「姑娘。」 茵茵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冲到夏嬷嬷跟前,哽咽道:「我爹是骗我的,是不是?王爷怎么会死,他那么厉害,怎么会死?」 夏嬷嬷叹了口气:「姑娘,如今洛城已经传遍了,王爷已经过世了。」 茵茵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涌,拼命的摇头,哭声也越来越大。 陈劲柏亦是慌了神了,他原本想着,茵茵最多是因为亲事有变,会不甚开心。没想到茵茵的反应竟然这么大,可是没道理啊,茵茵与那王爷,就没见过几回,而且那个王爷分明是个不讲道理的纨绔啊。 茵茵这一哭,整个院子又乱成了一团,余氏也匆忙赶来,将她搂在怀中轻声安慰着:「你这孩子,不是母亲说你,何必这样伤感。索性现在还不曾嫁过去。便是从前你被你姐姐那样坑害,也没见如今这样儿?乖,听母亲的话,这日子总是要向前看的,咱们茵茵,是有大造化的,煜王是没有福分,等明儿,让你父亲,给你选个顶顶好的夫婿,好不好?」 她这番话,倒是让茵茵回过神,茵茵抹了一把泪水,抬头问道:「爹爹,煜王殿下过世的消息,是哪里传出来的?」 陈劲柏说道:「是听邹大人所说,据说煜王殿下一直住在苍山。他我行我素惯了,也没人敢劝,那苍山狼虎诸多,他一己之力……听闻寻到他时,他已经面目全非,骨肉都没剩多少了。」 茵茵听了这话,倒是彻底冷静下来。少桓不在苍山,他一直在彩墨镇上。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三皇子放的烟雾弹。 那锦云书行不过是个幌子,是三皇子故意的,想要引少桓出来。现在他又让人传言少桓死掉的消息,若少桓再不出现,就真的要被当做死人了。 那么三皇子埋下这么大的线,究竟是为了什么? 茵茵想到少桓早先与她说过,祖父手中的证据。只要三皇子一日没有即位,那证据便如同悬在他头上的铡刀,随时可能要他的命。 所以他现在还是拼命想要拉拢陈家,想要得到那证据。他的动作,十有八九,是冲着她来的。一来,为了这什么鬼证据,二来,她如今是洛城最得圣宠的贵女。端看皇上隔三差五的赏赐与召见,就可见一斑。 茵茵眼睛一亮,对陈劲柏说道:「爹爹,女儿有事情,想要单独与您说。」 余氏一向会看眼色,立刻将下人都挥退,自己也退了下去。 陈劲柏坐到茵茵身边,问道:「茵茵想要说什么?」 茵茵咬咬牙,如今祖父病重,她不愿意去打扰他,可是身边连一个可以商议的人都没有,除了大伯父。这个大伯父,人有些糊涂,有些自私,但总体来说,三观总是正常的,如今能与她一起想法子的,也就只有这个大伯父了。 她将从前,三皇子想要她做媵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陈劲柏毫不意外,点头说道:「这事情我知道,当初媛媛的亲事变成了婷儿的,我就觉得有异。茵茵,你是担心如今这事情,是三皇子闹出来的?」 茵茵又道:「当日我被封郡主,去宫里谢恩的时候,薛贵妃让我向皇上请求,主动退亲,而那时便传来薛家小姐病重的消息。爹爹,我不能不多想,三皇子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陈劲柏眼神一闪,沉吟片刻。茵茵看着他的表情,心道,原来大伯父并不如她看到的那样糊涂,相反,他什么事情都清楚,他根本就是难得糊涂。 也难怪祖父会放心,将自己托付给他。 陈劲柏想了想,说道:「茵茵分析得对,薛家小姐一直未见好,恐怕过些时日,便要不行了。这正妃的位置,就要空出来,三皇子恐怕对你,志在必得。茵茵,你是怎么想的?」 茵茵摇头说道:「爹爹,三皇子此人,从对陈颖婷与陈媛媛一事,便能看出他的心思狠毒,我是决计不愿意嫁给他的。」 陈劲柏迟疑片刻:「茵茵,将来或许,他能登上那个位置,到时候,你就是……」 茵茵冷笑一声:「爹爹真的这样以为?这样一心为了自己的男人,会当真爱重我?我们陈家一旦没了让他有所图的东西,只怕我立时便与那薛家小姐一样,香消玉殒。薛家小姐算起来,还是他的表妹呢。」 陈劲柏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既然肯这样想,就好办了。恐怕这事我们得从长计议,若是这么快就给你重新定亲,恐也不合适……」 第48章 茵茵低下头,咬了咬下唇,说道:「爹爹,茵茵此生,不愿再嫁他人。」 陈劲柏大吃一惊,按道理,茵茵与煜王只是定了亲,都没往来过。怎么茵茵这样子,像是情根深种,要给还未结亲的煜王守寡呢? 他转念一想,那煜王殿下,生得一张好容颜,着实也吸引女人了些。许是这丫头幼时关得久了,听到的消息少了些,不晓得煜王的可恶之处,只看着脸,便心有所属了。 现在这样想,也是好的,回头时日长了,配了别的人,她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陈劲柏这样想着,便伸手拍拍茵茵的肩,说道:「好了,你也乱想了,这事情让爹爹好生思虑思虑,你且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我是决计不会让你嫁入玉明宫的。」 茵茵这会儿腹痛如刀绞,脸色也苍白,她强忍着劲儿,只拉着陈劲柏的袖子,继续说道:「爹爹,旁的能慢慢想,我是担心……担心二叔……」 陈劲柏恍然大悟,冷哼一声,说道:「茵茵你别怕,如今你是我的女儿,他还想拿血脉说话,我便将族谱拿出来,斥他不孝不慈。你放心,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他见茵茵脸色不对,以为是还在伤感,并不在意,只着意安抚了几句,这才匆匆忙忙出了门,带着余氏走了。 夏嬷嬷进了屋,看见茵茵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蜷在椅上一动也不动,急忙上前安慰道:「姑娘,姑娘您可千万要撑住啊,现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咱们都不知道啊。」 茵茵抓住她的手,支支吾吾说道:「嬷嬷,我肚子疼得厉害……」 夏嬷嬷一愣,见她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往下滚,突然明白过来。她照顾姑娘数月之久,发现姑娘都年满十六了,天葵竟然还不曾来过。这几个月她细心调理,如今总算是有了些许成效。 她不由得面露喜色,说道:「哎呀,姑娘是来了葵水。姑娘莫急,嬷嬷是过来人,最是会料理这个了,奴现下就去喊人。」 她忙喊了流云与银心,一道将姑娘扶到净室,处理干净又将她扶到床上去睡好。 茵茵冷眼瞧着夏嬷嬷中气十足,指挥流云银心烧水煮红糖鸡蛋,又点了好闻的熏香,还灌了个汤婆子放在她肚子上,满面喜色似乎丝毫没有被主子过世的消息影响。 她不由得开口问道:「夏嬷嬷,你怎的就不担心?」 夏嬷嬷笑道:「消息听得太多,真真假假,奴婢弄不清楚,就不担心了。姑娘,您也不必担心,王爷是什么性子,姑娘想必有所了解了,若当真有事,也一定会想法子给您带消息的。」 茵茵这才安静下来,躺在床上发呆,一忽儿想少桓,一忽儿想着下面该要怎么办才好。 几天来,洛城上下倒是一切都很平静,虽说到处都在传煜王殿下没了,但未见尸首,也没有确凿能证明是他的证据,自然无人敢随意乱宣扬。 贺源也一直没有消息,茵茵心中琢磨,不论怎样,一定要去乐平伯府确认一下才好。但这头一次来月事,格外汹涌一些,很是不正常。 只等稍稍缓解些,茵茵立刻让流云去乐平伯府递了拜帖。 可是流云回来,却说是贺凌雪随母亲去庄子了,不在府内。而茵茵与乐平伯府其他的人都不熟悉,连照面都没怎么打过,总不好上门叨扰。 茵茵只能作罢,整日枯等着。至于二房,倒是一直没什么消息。不知道是陈劲松还没想好怎么说服她,还是陈劲柏拦住不让他寻她。 五月底,茵茵接了庄亲王世子妃的帖子,是相邀去马场观球。这庄亲王世子妃,茵茵认都不认识,但是又不好拒绝,更加之她自己也没寻着机会出门,打探少桓过世一事,总得出门才行,借着这个机会,出门探探也是好的。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总能探听到些什么。 茵茵也做足了准备,恐怕都是醉翁之际不在酒,只不晓得三皇子,是计划怎么行动。 马场宽广,今日来的人也不少,多是年长的妇人,带着自家儿子女儿,变相的相亲罢了。陈家所处的看台位置极好,想是照顾她这个得宠的烈阳郡主。至于那些从前都不怎么理会茵茵的贵妇,如今是热情得不得了。 烈阳郡主得了皇宠,从前她是定下亲事的人,皇上不给她退亲,别人没办法主动让她退亲。如今她那未婚夫婿煜王,十有八九是个死人了,若能早早的攀上关系,将来可算是前途无量啊。 虽说这烈阳郡主,很有克夫的嫌疑,但克了那煜王,可真不算是克夫呢。更何况陈家五小姐是板上钉钉的三皇子侧妃,即便听说她们姐妹关系不好,但怎么说,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但茵茵兴致缺缺,余氏和朱氏打着太极,只与人交好,就是不松口。索性今日来,都是打探情况的,到没指望着一次,就能将亲事定下来。 茵茵四下看看,熟悉的贵女不少,但那些多是陈媛媛的好友。真正与她交好的贺凌雪,今日也不曾来。看了一圈,倒是见了个熟人,朝阳乡君。 朝阳乡君独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酌,旁边三岁多的女儿被丫鬟们带着在空地上玩。那孩子玉雪可爱,乡君也只有在触及到女儿的那一瞬,才有些许笑颜。 茵茵穿过走廊,一路走到乡君的看台坐了,笑道:「乡君好闲情。」 朝阳抬眼看了看茵茵,也笑起来,说道:「这梅子酒味道不错,郡主要不要来一点?」 茵茵摇头,让人上了果茶,说道:「我不会饮酒,果酒也不会。」 她不是不会饮酒,但去年七夕差点出了大事,自此她再不曾饮酒了。 朝阳点点头,也没有深劝:「我闺中也不饮酒,娘说饮酒之人多苦,幼时没什么感觉,如今倒是感受颇深。」 茵茵顿了片刻说道:「苦不苦我不知道,只是我酒量浅,总是怕喝了酒,脑袋不清明,会误了事。」 第49章 朝阳应道:「现如今,我没什么事情好误了。」言言 二人不再言语,一酒一茶,各自靠在椅上不做声。 没一会儿,陈颖婷走过来,胡乱冲着朝阳乡君行了礼,才对茵茵说道:「七妹妹,马场后面风景甚好,妹妹与我一道去看看吧?」 茵茵抬眼瞟了瞟她:「近日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五姐姐喊八妹妹相陪吧。」 陈颖婷咬咬牙,愤恨了片刻,好言说道:「我就是见妹妹身子不舒服,特意来邀请你去转转,总呆坐着,心情会更闷的。」 茵茵勾了勾唇:「好,姐姐先等我,我与乡君喝完这杯,就过去。」 等陈颖婷走后,朝阳噗嗤笑起来:「你这个姐姐倒是好笑,明明是她相请,却非要做出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 茵茵将手中的茶饮一饮而尽,说道:「乡君有没有觉得,马场的果茶味道很是不错。」 朝阳又笑起来:「好了,人家费尽心思要引你去马场后面,你还不去?」 马场前面是赛场,后面是宽广练习的地方。倒不担心有人使坏,因为太宽广,一眼望得到头,又与前面看台相连,处处都是人,想使坏,也无法遁形。 陈颖婷鼓着眼睛,虽说是邀茵茵一起转,可压根不想出声,只气哼哼的往前走。 茵茵眯着眼,懒得理她。她从来都没对三皇子起过任何心思,你陈颖婷不敢惹三皇子,还要帮着三皇子害还她,如今还好意思生气? 没走多远,陈颖婷气鼓鼓的回头,狠狠的瞪了茵茵一眼:「我先走了。」 「站住!」茵茵杨声喊道。 这命令的语气,让陈颖婷更是气恼极了,她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真的邀你来逛马场的吗?陈茵茵,你还真以为皇上封了你做郡主,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什么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不成?」 茵茵挑了挑眉:「既然如此,我这便回去看台,安安分分看我的赛马,还请你休要再打扰我。」 陈颖婷急忙拦住她,眼泪在眼珠子里转啊转。 茵茵低声骂道:「蠢货,恃强凌弱,你以为你有什么本事么?陈颖婷,我恨不能与你们这群人离得远远的,倒是当真觉得,上天为什么要我与你做姐妹?」 陈颖婷见她这样出言不逊,气得整张脸都红了。 茵茵上前一步,陈颖婷急忙后退几步,瞪圆了眼,伸手护住脸蛋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茵茵冷笑数声:「陈颖婷啊陈颖婷,世上怎会有你这样愚蠢至极的人?这是在马场,我若是想揍你出气,肯定会被着人啊,难不成像你一样蠢,当着这样多的人动手?」 陈颖婷不敢相信她,只如临大敌一般,紧张得一抽一抽的。 茵茵翻了个白眼:「外强中干。你走不走?你若是不走,三皇子怎么过来说服我?」 陈颖婷又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怎么知道?」 茵茵没理她,寻了个长凳坐了,示意流云去看台等她。陈颖婷原还想说话,抬眼看到远处三皇子的衣裳,也不敢再动作,只转身一溜烟跑了。 没等一会儿,三皇子便走过来,笑道:「没想到郡主并非表面看起来这样柔弱可人。」 茵茵眯着眼抬头看了看他,勉强站起来行了礼,示意他坐,自己则站在一旁:「殿下看起来,也不像表面这般温柔。」 三皇子并不生气,心中反而有种奇特的感觉,他看得没错,端庄如表妹,柔情似陈媛媛,都不是那个能站在他身侧,将来陪他登上高位,他为皇她为后之人。眼前这朵娇艳的,带刺的鲜花,才是最合适他的。 他应该早一点认识她,早一点了解真正的她,便也不会走上弯路,不会拖这样久。但是现在也不晚,他自问自己比那个所谓的祁晋贤,还有名声臭得无以复加的四弟,要好得多。 洛城哪一位贵女不曾幻想过自己的宠幸?他所到之处,只用微微一笑,便能俘获一干少女的心。更何况那个位置,与他只相差毫厘。 他靠在椅上,慵懒又舒适,抬头看了看陈茵茵,模样太过娇媚,似乎有些端庄不足,但是不要紧,往后有的是时间。这样娇艳柔嫩的模样,只许对他一个人,人前,当然的是端庄持重才对。 他微微翘起嘴角,拿出自认为的十分的诚意,说道:「我那个弟弟缺了几分运气,倒叫郡主受苦了。」 茵茵敛眉笑道:「殿下说笑了,我并不曾受任何苦。」 三皇子点点头,索性切入正题:「其实我们还挺像的,你的未婚夫婿没了,而我那个还没过门的皇子妃,已经得了消息,恐怕是好不了了。郡主不觉得,有时候缘分这个事情,就是这样奇妙?或者是觉得,阴差阳错总是不对的,总要拨乱反正,让合适的人,最终走到一处,才是最好的么?」 茵茵一笑:「殿下说的倒是与茵茵所想很是一致,不过茵茵觉得殿下似乎并非如此想。对殿下来说,不论是煜王,还是薛家那位殿下的表妹,是生是死,还不是殿下的一念之间。」 三皇子一点都不觉得忤逆,反而觉得眼前这女子,果真是聪慧胆大,难怪当日能做出单身一人护驾的事情来。 「郡主如何认为都不要紧,依我看,郡主倒是非常适合做我的皇子妃。」 他站起来,走近茵茵,伸手想要替她撩一撩眼前落下的发丝。 看台上不少贵女时刻注意这三皇子的动向,原本看他与茵茵站在一处,已经很是吃惊了。如今见他竟然与茵茵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更是引起轩然大波,那些贵女的眼睛,立刻往陈颖婷身上飘去。 陈颖婷哪里不知道如今自己是人人眼中的笑柄?从前有陈媛媛,如今又有陈茵茵。她们拿她这个嫡姐当什么了? 她努力掐着自己的手,让自己的眼泪不流出来,只喉间那股子气,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咽下去。 第50章 茵茵很自然的退后一步,避开三皇子的动作,只冷笑着接口:「三皇子若是中意我?我姐姐可要怎么办?当然了,依着三皇子的能力,薛家那位女儿如何,我姐姐自然也可如法炮制。但是茵茵也不是愚蠢之人,三皇子这会儿,觉得茵茵千好万好,自是奉为上宾,若日后,三皇子看茵茵,如同看您那位表妹,或者是我那姐姐一般,我岂不是也要被病一场,然后再不存于世间。」 三皇子有片刻错愕,复又缓过神笑道:「原来郡主的疑虑,是在这里。难道郡主这般不自信,将自己与那些庸脂俗粉相比?」 茵茵浅笑:「三皇子觉得她们是庸脂俗粉,但茵茵很有自知之明。而且,三皇子心思之大,茵茵实在难以企及,还望三皇子放过臣女。」 三皇子见自己诚意十足,但眼前这位少女丝毫不为所动,眼神中已经带了些许不耐烦。他没多少时间了,父皇对他的忌惮越来越重,章家的势力也越来越大,纵观整个洛城,只有陈家是最合适的。 而且,陈家还有着掌握他命脉的证据。虽然他有自信,陈家那位快入土的老家伙绝不会拿出这东西来,但万事都有万一,他绝不能掉以轻心,只有登上皇位,才能高枕无忧。 他微微笑着,笑容里带着一丝轻蔑:「那么郡主认为,你不愿意,我便没有办法么?」 先礼后兵,如今三皇子已经拿出他的态度来,自然不会因为自己的拒绝,就转而放弃。茵茵心中无比清楚,但她更清楚的,是自己的内心。 她从前愿意跟祁晋贤一起,是因为合适。后来愿意跟少桓一起,是因为喜欢。且不论眼前这位三皇子合适不合适,她心中有了喜欢得那个人,又怎么可能还会接纳旁人? 二人此刻完全没有刚刚的慵懒适宜,取而代之的,则是剑拔弩张。今日三皇子,本也只打算给茵茵透露自己的意思,并没考虑过她是否答应,更不曾想,她竟然这样斩钉截铁,就拒绝了。 一阵风吹来,头顶的几棵参天大树上细小的花瓣,纷纷往下落,俊男美女站在这花瓣雨之下,自是美不胜收。而这时,看台出又是一阵骚动。 茵茵抬头一瞧,哇塞!原来竟是贺源。 贺源一袭白衫,撑着一把浅蓝色纸伞,缓缓走过来。茵茵不由得感叹,我的娘啊,就是我写的话本子里头,也不敢让人这样装逼的啊,没下雨你打个什么伞? 偏偏他容颜甚美,华贵的白衫,更是衬得他略女性化的面容格外突出,再加上那一把伞,无论在何处,都像是一幅画。 也难怪看台上那些贵女们哗然骚动了。 不过很快,茵茵就明白过来贵女们的骚动,只有一半是因为他的出场方式,还有一半,则是因为贺源也是冲着她过来的。 只见贺源缓缓走过来,冲着三皇子点头示意,轻轻将伞撑到茵茵的头上,温柔说道:「这个季节粉尘太多,你身子一向不好,怎么这般不注意?」 他这样轻言软语,仿佛他们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不,分明是相恋多时的恋人。 茵茵整个人都呆滞了,她找了贺源这么久,都没有找到,没想到贺源今日,以这样的方式出场。可是难道他不怕别人误会? 三皇子的脸一点点变冷,半晌才勾唇问道:「长风这意思,是想与孤作对?」 贺源只淡淡的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从前陈七小姐定了亲事,源自不好夺人所爱,如今……男未婚女未嫁,难道三皇子还管民间情爱不成?」 三皇子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说道:「贺太傅一世英名,可莫要毁于你手才好。」 贺源仿佛不曾听到他的话,只行了礼,与茵茵一起并肩往回走。 三皇子哪里想过会钻出来一个贺源,从前也从不曾听说,贺源与陈茵茵有什么牵连——更何况,贺家一向是不站队的。 他努力压住心中的怒气,转身急匆匆走了。 陈茵茵,你很好,既然如此,孤的兴趣又多了几分。 贺源一路都没说话,只快要到看台的时候,冲着茵茵唇语:「别担心。」 茵茵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收了伞,拱拱手,往马场另一扇门离去。 而此刻看台上的余氏整个心都揪到一起去了,前阵子茵茵跑去找贺源,消失了十几天,但她说自己并不曾与贺源有私情。可今日看下来,并不像啊。 老爷让她照看好茵茵,千万不要让三皇子害了她,可是……如今这阵势,她压根看不懂。 陈家上下都是大眼瞪小眼,三皇子与贺源,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人,怎么像是遇到情敌一般? 那些贵女则纷纷瞧着陈茵茵,不过是长得高挑些,稍稍会装饰些,怎么就能引得三皇子与贺家郎君这般心仪?上天似乎将所有的运气,都送给那个女人了,实在是好气啊。 陈颖婷之前被茵茵威胁过,只咬着牙瞪了她一眼,到底是不敢作声。 何氏倒是冷笑一声:「没想到茵茵很会招蜂引蝶嘛。」 余氏抬起头瞟了她一眼,咳嗽一声说道:「二弟妹说笑了,常言道一家有女千家求,我们茵茵模样性子都是顶顶好的,有人相求,也是正常。」 何氏一向耀武扬威,如今被这个生不出儿子的长嫂当面顶了一句,心情更是浮躁,说道:「哼哼,若是抢人家夫婿,也叫本事,那可真是笑话。」 余氏毫不犹豫反口说道:「二弟妹这话说得对,我家茵茵可不就是吃亏吃在这个上面?毕竟有些人家的女儿,天生就喜欢做这样的事呢。」 何氏气结,余氏这话,不止暗示陈媛媛抢了陈茵茵的亲事,更暗示最初是陈颖婷抢了陈媛媛的亲事。二房两个女儿,都做出这样的事情,岂不是说她这个主母没做好? 她死死咬着牙:「那又如何,怎么样也要会下蛋才好。」 第5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余氏一滞,她这辈子吃亏就吃在没生个儿子,膝下只得三个女儿,还是抬了妾才得了个庶子而已。 朱氏见婆母被顶得说不出话,便抚摸着已经很有些形状的肚子叹道:「二婶说得极是,不过依着侄媳妇的看法,这能生会生是本事,最有本事的,还是得教养好,得孝顺,若是不孝顺,哪怕生一堆儿子,也是无用的。」 说完,她故作惊讶的伸手抢过余氏的茶杯,说道:「哎呀婆母,媳妇说了多少回了,喝冷茶对身子不好,您怎么就是不听呢。」 余氏扳回一局,就算没儿子又怎么样?庶子和庶子媳妇对她恭敬得很,家里上下谁不以她为尊?她的夫君,可不像西苑那边,闹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 当下她笑得更和蔼了,与朱氏仿佛不是婆媳,而是亲母女一般。 何氏气炸了,抬眼往庄亲王那边瞧去。陈劲松一心想让陈禹宏娶个高门大户的女儿,便托了薛夫人帮着保媒,选来选去,薛家给选了庄亲王家的明月郡主。 那明月郡主今年十八岁,年岁当然不是问题,但她之所以到了十八岁还寻不到合适的亲事,也是很有原因的。 这大齐皇室齐家,各个都是俊男美女,端看几位皇子便可见一斑,旁支各位王爷也都是俊朗无疑。但是这庄亲王是个荒唐的,年轻时喝醉了酒,宠幸了个粗使丫鬟,那丫鬟生了个女儿,就是明月。 这明月小时候还有几分可爱,越长大,却越不像亲爹,与她亲娘一般,长得五大三粗,眼睛如同绿豆,嘴巴却像铜锣。实在是不好看呐。 更要紧的是,庄亲王生了几个儿子,只得了这么个闺女,虽说闺女的娘亲寒碜了些,但闺女到底是亲生的,长成啥样也是自个儿的。庄亲王对她,是越看越爱,宠得无法无天,没多大,便给她请封了郡主。对郡马的人选,也是一挑再挑,门楣太低不行,模样过差也不愿意,这才蹉跎到如今。 陈禹宏不乐意,这事儿搁谁谁都不会乐意的,还不如他何家那位庶出的表妹呢。但是架不住父亲强制,他也不敢惹了三皇子生气,只能应下。 何氏生气也没办法,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要娶个无盐女也就罢了,那样一个家世,又半点没有贵女的矜持孝顺,将来这婆婆瘾是决计过不上啊。 茵茵低着头,听她们你来我往,心中不由得好笑。从前怎么不知道,原来大房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好惹的?倒是辛苦自己之前那位嫡母了。 活该! 茵茵嘴角含着笑,忽觉身边一道目光,抬眼一看,就见一旁的陈娇娇急急忙忙收回目光,假做喝茶。 只是那目光里的嫉妒,早就看在茵茵的眼中。 没几天,便有媒人上门,说是替乐平伯贺家嫡长孙说亲来的。自然是说的如今炙手可热的烈阳郡主陈茵茵。 那媒人将二人说得无比般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仿佛若是陈家不应,就是生生拆散绝世好姻缘一般。 陈劲柏虎着脸,言说茵茵许了煜王,煜王殿下这事,还没有定论,他们自然不能一家女许二位郎。 那媒人也不生气,只说如今这局势谁都了解,但烈阳郡主如今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虽则那贺家郎君也不是没人求,但既然这样般配的一对,总要先占个位儿才好。 余氏圆滑些,便应了下来,说是若真的有消息,第一个自然是与贺家说亲。 等媒人走了,陈劲柏方不高兴的说道:「以为咱家女儿是什么?还占个位了,你也应她?」 余氏劝道:「老爷您想想,虽然茵茵那孩子不承认与贺家郎君有什么,但说不准是茵茵脸皮子薄,不好意思告诉咱们。那日赛马您没去,我可是看得真真的,两个孩子郎才女貌一对璧人,显然是认识很久的模样。」 陈劲柏沉吟片刻,心道若当真如此,怎的茵茵得知煜王过世的消息,会哭成那个样儿? 余氏又道:「加之老爷您都说过,要防着三皇子,您想啊,三皇子是最尊贵的皇子,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与之抗衡的?咱们自个儿给茵茵找,至多也不过是像祁家那样的,人家真的敢与三皇子争女人不成?倒是那贺家是清流,位高权重,且从不肯钻营,这样的人家,茵茵嫁过去,才能安稳无虞啊。」 陈劲柏这才松了神色,觉得夫人说得对。 原本对烈阳郡主有兴趣的那些人家,听闻贺家抢了先机,便纷纷作罢。那烈阳郡主,与贺家郎君分明是旧识,说不准人家青梅竹马,早就看对了眼,与煜王殿下不过是阴差阳错而已。 茵茵坐在书桌前发呆,如今祖父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虽然贺源说了,他是无法全然康复,但这般将养着,除了不能说话,书写行走不便,也没有太多的问题。 书稿也不用写了,她整日无所事事,只晓得对着窗外发呆。偶尔有人邀她出门玩,她也找各种各样的借口,给推拒了。 一直到七夕,七夕这日,三皇子没有动作,贺源也没有动静。茵茵更不曾去觅河。 她兜自看着天空的点点繁星,去年这个时候,是她第一次见少桓的时候,他救了她,可她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只记得他身上独特的香味——闻香才识他。 她放了河灯,其实放的河灯里,许的愿里,跟祁晋贤也没有半分关系。少桓说,他会成全她的愿望,那少桓人呢? 不知不觉,茵茵脸上爬满了泪。 银心瞧见了,也不敢出声。最近姑娘甚是多愁善感,却不知为了什么。而夏嬷嬷整日做的汤水,都是清热消火,疏肝益气之物。 正在这时,流云摸着后脑勺蹭蹭跑出来,冲着茵茵说道:「姑娘,真是奇怪,怎的有人往您的屋里放了盏河灯?是不是要您去放灯的意思啊?」 茵茵侧过头看了一眼那盏灯,却是大吃一惊。 第5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一咕噜翻起来,抹了抹眼泪,抓起那盏灯一瞧,这就是去年那盏灯。这灯,不是在少桓那里吗? 她拿着灯翻来覆去左看右看,灯做得精巧结实,即便过了一年,也没有半分损毁。但看着灯面的银粉已经消失了大半,想来是有人日日抚摸之故。 茵茵眼眶一红,是少桓,这一定是少桓给她送来的。 「这灯是在哪里看到的?」 流云说道:「就是在您书桌上,奴婢刚刚给您整理书上哪些画……」 话音未落,茵茵已经一溜烟往屋里跑,跑到书桌上细细查看,但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字条,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少桓来过?还是让其他人进来过? 可是为什么他来了却不见她?也没留下只字片语?他不方便写字,不方便留下任何话么? 茵茵慢慢坐在桌前,从无比纷乱的心中理了理头绪,半晌才理出一丝头绪。不管少桓是什么意思,至少这说明,他还活着。不止如此,他已经回了洛城。 但他不能现身人前,一定是被什么阻碍了。三皇子,除了三皇子,没有旁人。 她整了整书桌,将那河灯放在显眼的位置。如今她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那么,就等着吧。 煜王生死一直不曾有定论,朝中的声音,主要还是说他已经没了。三皇子主张昭告天下——其实已经太多人知道,无非是写个官方说明罢了。 但皇上,也许是故意要跟这个实权在握的儿子唱反调,这会儿倒是记挂着煜王是他儿子,说起这个事儿就痛哭流涕,直言对不住这个儿子,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是不承认儿子死了。 这事情,就这样给拖下来。倒是朝中发生了另一件事,久不理事的原太傅乐平伯,已然老态龙钟,却站出来协助皇上处理政务。 皇上大手一挥,任其为当朝首辅,而乐平伯世子,也就是贺源他爹,则是次辅大人。 这任命一出,朝中上下都是一片哗然,果然大齐的天,是要变了。三皇子这一次,是生生被分了不少权啊。 但茵茵没有丝毫高兴,按照书中走向,等三皇子登上皇位之后,贺家是全身而退的。但是如今,许是因为她的穿越,一切都变了。将来若少桓成功了或许还好,一旦失败,贺家也将遭遇灭顶之灾。 那些与陈家的关系,不算很大。陈家二房长子陈禹宏大婚,定在九月中,因他是陈家第一个嫡孙,又是娶的庄亲王家的郡主,婚事自然不能与陈禹杰同日而语。 其实这场大婚,短短三个月,依着庄亲王府的排场,自然是不够操持,但明月郡主年岁不小了,耽搁不得。许是庄亲王担心夜长梦多,干脆叮嘱着陈家,早日安排才好。 为了这场亲事,陈劲松与余氏是牟足了劲儿,将不重要的田庄铺子全都典卖,置办的彩礼自然也是浩隆重的。只陈颖婷气得牙痒痒,这些东西都给了哥哥,娘亲的嫁妆泰半也与了哥哥,将来她嫁入玉明宫可要怎么好。 陈劲松不是没打过茵茵的注意,但是他不敢去惊扰父亲,与兄长探讨了几次,被兄长斥责好几通,面红耳赤的摆阵下来,也只得作罢。 倒是心中愤恨,茵茵原本是他的女儿,宫中来来回回的赏赐那样多,算下来整个陈家加起来,还不及她的三分之一。那样多的好东西,他就不相信大哥不眼红心动,一点都不打算扣下来。 八月初,庄亲王来了一群人,据说是明月郡主的奶嬷嬷,是亲自过来瞧郡主将来居住的地方,顺便指点指点郡主的喜好,将来也能顺心些。 何氏气个倒昂,这郡主还没过门,就起这样的幺蛾子,哪里像是要嫁进陈家,简直就像是贵妃省亲,还要按照自己的喜好? 只是她不得不陪着笑脸,着人带着那群人,去新建的院子瞧看。 因陈禹宏娶的是郡主,何氏是特意将以前三房住的南苑辟出来,重新粉刷装饰。再不满郡主,宏儿是她亲生儿子,这院子自然也装饰得无比细心。想来那个郡主的奶嬷嬷,就算要挑,也挑不出多少毛病。 只是她太低估奶嬷嬷了,这人才去了没一会儿,就浩浩荡荡回来了。 奶嬷嬷板着脸立在下首,句句言说陈家也太看不起庄亲王府了,回头定然会一五一十报给王爷与郡主听。 何氏吓得不知所措,问来问去,才知原来是对着地点不满意。 她耐着性子解释:「咱们陈家就东南西北四个苑,东苑与西苑,是我家与大伯居住,那北苑是老太爷的院子。这南苑虽然地方稍稍远了些,却也是极好的……」 然而那奶嬷嬷压根不听,只冷哼一声:「咱们郡主乃皇上的侄女,身份高贵自不用说,如今下嫁到你们陈家,不能将最好的院子让出来,却还这般多的道理,奴倒要回去好生议一议,这门亲事还有没有做的必要。」 她一甩袖子,带着众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何氏气得七窍生烟,一个奶嬷嬷而已,竟然在她面前这般托大,可想那郡主是何等嚣张跋扈。 陈劲松回来得知此事,却更是发愁,陈家最尊贵的院子是东苑,当年父亲致仕便将院子让出来给了大哥。如今那郡主分明是要住在东苑,且不提大哥乐不乐意,哪里有儿子媳妇住的比爹娘还要好些? 郡主此举,是压根不将陈家众人放在眼里啊。 思虑了一整晚,陈劲松还是跑去寻陈劲柏,意思是让陈劲柏先搬到南苑去,左不过如今分了家,将来这宅子是自己的,陈劲柏总是要搬出去的。 陈劲柏勃然大怒,冷笑连连:「依着二弟的意思,是真要将这东苑让给郡主了?将来儿子媳妇住在东苑,你们住在西苑,出去叫外人戳脊梁骨,说咱们是靠着岳家上位,不然怎么将媳妇捧得如此之高?」 陈劲松嗫嚅片刻,说道:「当初你住东苑,父亲住北苑,不也过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人家戳你的脊梁骨吧?」 第5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陈劲柏气结半晌,咬牙切齿说道:「陈劲松你好啊你,当年与今日怎可同日而论?当年爹爹致仕不理世事,母亲早早的过世了,是你大嫂理家,又有谁会戳咱们脊梁骨?倒是你也不想想,当年父亲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 陈劲松想着,反正如今大哥与他渐行渐远,早已分了家了,不论有什么也轮不到大哥来说嘴,索性破罐子破摔,说道:「反正已经分了家,你如今算是借居在这里。那东苑原该是我的住处,念在我们兄弟一场,才没让你们早早搬离。现下我有难处,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大哥可不要怪我。」 陈劲柏指着陈劲松的鼻尖,冷笑半晌说道:「好,陈劲松,你可记住今日的话。现如今是父亲还在,等父亲不在了,我们便一刀两断,从今往后,再不用来往了。」 陈劲松见事情已然如此,懒得过多纠缠,见大哥转身回去,只追在后头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搬去南苑啊。」 陈劲柏额上青筋直冒,回头阴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必了,左右我将要回老家,外头什么样的宅子赁不到?作何非要与你这见之生恶之人,挤在一处?」 陈劲松吓了一跳,关起门来怎么闹腾都好说,可是若大哥搬出去,岂不是证明了两房关系不好?搞不好还会被人说是为了娶儿媳妇,容不下自家亲大哥。 大哥不理会他,他只能灰溜溜回去,与何氏商议该如何是好。 却说何氏从来都是个蠢的,只冷笑道:「老爷您可真是傻,这是中了大伯的圈套啊。您想想,现如今茵茵是郡主了,皇上的赏赐一波接一波,都变成了大房的东西。大伯想来,是早就想出门采买更好的宅子,如今这个,恐怕是个借口啊。」 陈劲松原本是不信,但他一想到,原本茵茵那些东西,都该归他这个亲爹处置,如今却便宜了大哥,心中就格外不顺心,也缓缓点了点头,说道:「那依你看,我们要怎么办?」 何氏说道:「我们不如来个先发制人,对外传扬,说是大伯贪了茵茵的财物,要出去寻觅豪宅,一面那些中人知道大伯手中有钱,这采买房屋的价格定然是低不下来,一面也叫人知道,大伯对茵茵这个假女儿,根本没有半分真心……」 何氏说这些,根本就是眼红茵茵的那些赏赐,若是茵茵能重新记到二房名下,那些东西,不全都回来了? 她又道:「老爷,茵茵那孩子虽然性子倔强了些,但到底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从前是陈媛媛伤了她的心,这才被大房笼络了去,不如您稍稍放下自尊,与那孩子拉近拉近关系——到底您才是她嫡亲的爹爹啊。」 陈劲松犹豫道:「但是,族谱已经改了,没有父亲的允许,我们也无可奈何啊。」 何氏轻笑:「老爷,若是茵茵自己愿意,依着大伯的性子,还会拦着不成?就算他想拦着,茵茵如今是郡主,他拦得住?」 陈劲松听了这话,也连连点头,下定决心一定要早早与茵茵拉好关系,将来那些个赏赐,便是他囊中之物了。 第二日,洛城便有流言沸沸扬扬,说是陈家大老爷设计将郡主过继到自己名下,究其根本,就是为了烈阳郡主的赏赐。而陈二老爷看不得亲生女委屈,与之理论,闹得两房极为不愉快。故而陈大老爷决定,用郡主的银钱重新采买房屋,搬出陈府另居。 于是陈家大房,一时间变成了舆论正中心,连陈劲柏上朝,都有不少人指指点点,甚至调笑说他如今可算是富可敌国了。 而这时候,陈劲松与何氏二人,开始借口看望茵茵,见天儿往她房里送东西,衣食住行,样样都关怀得很。 流云拿着那些物件,冷冷的对小丫鬟说:「给,将这些统统丢出去。」 见银心有些心疼的模样,流云又斥道:「连你的眼皮子都这么浅?咱们姑娘什么好东西没有,要看这些?」 茵茵好笑的摇摇头,开口说道:「流云,将那些都收起来,放到库房去,好生保管。」 流云急了,回头小声问道:「姑娘,您……您不会真的与二夫人说的一样,顾念那什么血脉亲情吧?虽然奴婢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但绝对不是好的啊。」 茵茵勾了勾唇,挑眉笑道:「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怎么说,那位也是我亲生父亲,他给我送了这样的大礼,我若是不受岂不是太不懂礼了?我不仅要受了,还要好好准备着,还他一个更大的礼。」 陈劲柏在外面焦头烂额,算是与二房势不两立。可这阵子,七小姐竟然经常与二房往来,与从前不对付的五小姐也重拾姐妹情,常在空闲的时候,与五小姐一道逛园子。 东苑的下人都偷偷议论着,但也不敢明着说。只看着大老爷嘴角的燎泡越来越大,显然是官场不顺,回来家事又多杂之故。 朱氏的肚子已经挺大了,但每天都会来看看茵茵,全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茵茵笑道:「我瞧着大嫂这个肚儿有时圆有时尖呢。」 朱氏红了脸,说道:「公爹和夫君,都让我放心,先开花后结果也是一样……只是婆母和我觉得,若能先生个男孩,也安稳些。」 茵茵不善岐黄,自然只是安慰着,将自己这些时日备着的小衣服送上:「嫂嫂莫怪,我这手笨拙得很,有心给自己小侄子做些衣裳,又怕磨蹭了娇嫩的皮肤,这些里衣,都是交给嬷嬷丫鬟做的,倒是虎头鞋,自己还多缝制了些。」 朱氏瞧着那虎头鞋,与寻常鞋子似乎有些不一样,这老虎头的模样,似乎更娇憨可爱一些,当下爱不释手,连说茵茵手巧,也不知改了哪里,鞋子竟然这般好看。 一打岔,想说的话,也全都忘了说。 这样闲暇的日子,也不甚久,很快就到了八月十四,中秋节之前了。中秋节是家家团聚的日子,不过皇上喜欢热闹,偶尔在八月十四,会让命官与女眷一起入宫庆贺。 第5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今年也是如此。茵茵照例跟在余氏后面,来到自己的席间落座。 不过今年祖父的身子不好,不曾入宫。陈家原本一起,可陈劲柏与陈劲松不对付,两房中间也似乎划了一条线,同一席位竟生生分隔开。 茵茵便坐在这分割开的当中,仿佛将两房相连一样。 陈劲松是无比高兴,抬眼冲着庄亲王点了点酒杯,算是敬意。皇上召唤了茵茵上前,又是大肆夸赞与赏赐,看的陈劲松眼睛都要直了。在他看来,今日回去这些东西,就都是他二房的了。 皇上左右坐着皇贵妃陈氏,与贵妃薛氏,但他似乎对这两个妃嫔并不感兴趣,隔了皇贵妃与旁边的淑妃玩笑——便是从前的惠妃章氏。 章淑妃巧笑嫣然,对着皇贵妃敬酒说道:「姐姐可听说最近你们陈家的消息?」 皇贵妃一向后知后觉,问道:「什么消息?」 章淑妃掩唇笑道:「姐姐真是的,这也不知道吗?听闻是陈家大老爷打郡主的主意,要用她的银钱采买屋舍,还嫌老太爷年迈碍事,陈府太过狭小,想要搬出去住呢。」 皇贵妃脸色大变,紧张的看着皇上,忙分辩道:「皇上,臣妾的大弟弟向来听话懂事,又最孝顺,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皇上不可置否的摘了颗葡萄扔进嘴里嚼了嚼。 章淑妃伸手拉住皇贵妃:「哎呀,姐姐,如今洛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呢,这是真的,你那大弟弟,早就到处打听屋舍呢。」 薛贵妃这时微笑着点头,说道:「皇上,淑妃妹妹说得确有其事,臣妾在宫中也有所耳闻。这陈大人实在是不像话,既然陈家老太爷将孙女过继给他,自是信任他,没想到他却如此当不得信任。」 她虽不明白,章淑妃一向与她不对付,今日怎么肯帮着陈家二房说话,但是既然章淑妃开了口,她就不用找别的由头提起这个了。 章淑妃亦是笑道:「贵妃姐姐说得对,臣妾也是这般以为。」 皇贵妃脸色更难看了,但她一向短言少语,又不清楚这来龙去脉,一时涨红了脸,也不知该怎么分辩才好。 薛贵妃又道:「皇上,依臣妾看,烈阳郡主本就是陈家二房所出,从前只是有些龃龉,说开了也就好了。她与陈家二老爷骨肉血亲,是怎么都不会变的。皇上您瞧,如今陈家的座次,便可见一斑,烈阳郡主见着家中如此也是为难,只能端坐当中,不知该何去何从呢。」 皇上「唔」了声,冷然道:「依贵妃所见,是觉得让烈阳郡主重新认父才妥当?」 薛贵妃轻笑一声:「皇上圣明。」 皇贵妃忙道:「不可啊,皇上……」 只她话一出口,章淑妃便笑道:「姐姐,咱们谁都知道,您与您那位大弟弟的关系,比与二弟弟要好得多,这有些偏疼,也是正常。但万事都该讲理,而非是情啊。」 何昭媛适时抬起头,淡淡说道:「皇贵妃姐姐向来如此,从来臣妾那妹妹妹夫,便不甚得皇贵妃姐姐的欢心呢。」 皇贵妃一人难敌数口,立时便败阵下来。 皇上眯着眼,薛贵妃又催促道:「皇上,烈阳郡主到底是少女,她祖父是个老糊涂,她不能如何,可是皇上一向疼宠她,臣妾斗胆,恳请皇上替烈阳郡主做主吧。」 她走到前面跪在地上,一时间大殿全都安静下来,她磕头说道:「臣妾恳请皇上,替烈阳郡主做主。」 皇上又扔了颗葡萄,薛贵妃这时将他架住了,此时此刻,他不宣旨,也不可能了。 章淑妃轻笑一声,也下了座次,走到贵妃身边一同跪下:「臣妾也恳请皇上替郡主做主……只是臣妾有一言,从来众口铄金,事情的真相我们都不清楚。臣妾还请皇上,让陈大人陈情,说不定这事情是另有玄机呢。」 薛贵妃想不到章淑妃主动将事情烘托成这样,却又转口,分明是替那陈家大房开脱的意思。 她回头看着陈家的座次,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楚陈茵茵的脸,但她无端端就觉得,那位烈阳郡主,分明是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有了台阶,皇上自是愿意下来,便示意陈劲柏上前,问道:「最近洛城你们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你,来解释解释。」 陈劲柏忙跪下说道:「此事实乃臣之过,是臣未能平衡好家里的关系,才将事情闹得这般大。」 他一五一十,将庄亲王府如何咄咄逼人,以郡主下嫁之姿,逼迫陈家让出最好的院落,又言说自己如何无能,毕竟是借居弟弟府上,既然被人看不起,索性别府另居,也省得兄弟之间起了龌龊。 皇上沉吟片刻,说道:「这么说,你果真想要用朕赏赐给烈阳的钱财,去采买屋舍?」 陈劲柏摇头说道:「皇上圣明,臣再不堪,又怎会用儿女的资产?臣这些年有些许积蓄,加之分家得的产业,足够采买小间屋舍,然臣余二女尚未出嫁,总不能丝毫不留。便决定现行租赁,等日后,再决定其他。」 陈劲松咬着牙,侧头冲着茵茵笑了笑,说道:「茵茵,你可莫要听你大伯父的,他说得冠冕堂皇,最后还不是冲着你的私产而来。」 这阵子茵茵与他们的关系大大的缓解了,还是何氏说得对,到底血浓于水,他的女儿,即便过继了也还是他女儿。陈劲柏,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老大,就能与我相较吗? 只茵茵轻笑一声,仿佛天真少儿一般开口问道:「那么,若是茵茵回到二叔身边,我那些私产,二叔可会分毫不动?」 陈劲松脸上有片刻狰狞,旋即回过神笑道:「傻孩子说什么呢?那是你的东西,爹爹怎么会动?」 茵茵又笑:「那二叔可能对天起誓?当初我爹爹在祖父面前,可是拿着全家发过誓,决计不会动我那些私产分毫呢。」 陈劲松这才发现一丝不对来,难道这阵子,茵茵都是装的? 第5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皇上咳嗽一声,喊道:「烈阳,你大伯父所言,可都是真的?」 茵茵步履轻快,走到陈劲柏身边跪下,郑重其事的说道:「皇上,我父亲所言,句句属实。当初祖父安排分家之时,是将湛州老家分给我父亲,而洛城屋舍则分给了二叔三叔。如今二叔要赶我们走,却也无甚过错。」 一口父亲,一口二叔,已然分了亲疏。 皇上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朕的烈阳郡主,竟无屋舍居住,还要她父亲租赁屋宅,实在是可怜可叹呐。」 他略略皱眉,侧头像礼官问道:「洛城大道附近,还有没有合适的宅院?」 这话一出,众人有事哗然,洛城大道一整条街道,住的全都是皇亲国戚,亲王郡王的宅院,可是皇上这话,分明是想要烈阳郡主住在这里啊。 礼官犹豫片刻才道:「皇上,只剩下您从前的王府,以及南面……从前的将军府。」 皇上的王府,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居住的,而那将军府,是从前先皇宠臣镇南将军的府邸。皇上与镇南将军算得上死敌,这些年无论怎么分配,也没人敢将这个宅子摆在皇上跟前。 皇上大手一挥:「既然如此,将将军府改成郡主府,限十天之内修整完毕,让烈阳郡主一家搬进去。」 陈劲柏大惊失色,犹豫道:「皇上,这……臣等无功不受禄,实在是……」 皇上见薛贵妃,庄亲王以及三皇子黑炭一般的脸,心情格外开怀,说道:「朕不是送给你的,那宅院是郡主的,你们当然可以居住,但郡主百年之后,这宅院还是要收回,归皇家所有。」 茵茵偷偷翻了个白眼,小气,只给个居住权,不给所有权啊? 这话当然只能在心里说,茵茵忙不迭磕头谢恩。 皇上眯了眯眼,又道:「户部员外郎陈劲柏,恪尽职守,忠君爱国,卓升为户部右侍郎。」 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要将陈劲柏升官,推却过一次,若再推却第二次,似乎太不给皇上颜面,陈劲柏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磕头谢恩。 虽然皇上并没有要处置陈劲松,但陈劲松的汗,也从额头落到脸颊,他也不敢擦拭,只咬紧牙关。这一回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等回了家,陈劲松再也忍不住,冲进陈茵茵的院落,就谩骂开来,指责她不孝不悌,竟这样对亲生父亲。 然而还没等他见着茵茵,便被陈劲柏声声狂斥,指责他才是不忠不孝又不慈,如今已经不能算是陈茵茵的父亲,何必再这里充老子。 陈劲松气急败坏,指着陈劲柏说道:「你别以为现在得了皇上的看中,就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可别忘了,皇上身子不行了,指不定哪日就……」 茵茵这时才走出来,手放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笑道:「二叔慎言,可别给家里,带来了灭顶之灾啊。」 陈劲松吃了瘪,只怒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们大房,还是我们二房,会受到灭顶之灾。」 因着这次的事情,三皇子是大大的恼怒,先是将庄亲王与明月郡主狠狠斥责一顿,再将陈劲松吼骂一通,言说他们不知所谓,这样有违人伦的事情,竟然也做得出。 此刻他才深深的觉得,有一群猪一般的队友,是多么的令人绝望。他不由得又想起陈茵茵那张绝色容颜,那样聪明的女人,才配得上站在他身边,一览大齐江山。 他闭上眼睛,即便陈茵茵不答应,他也绝不能再留着陈颖婷了,陈颖婷这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既然皇上赐了宅子,陈劲柏也不用整日到处相看宅院,只用打点行装,等着到时候搬家便可。 但遇着一个难事,如何对父亲开口?陈劲柏是长子,老太爷自然是要跟着陈劲柏一道搬走。那是主动说要搬家,还是干脆借口说皇上赐给茵茵的宅院? 最后,是茵茵自己鼓起勇气走到祖父身边,也不敢说陈劲松的过错,只说是皇上赐了宅院。正好二哥要成亲了,索性大房一家都搬到皇上赐的宅院之中。 陈老太爷闭着双眼,虽孙女说得极其委婉,他也听出不同来。他如今身子不好,若非要事,孙女绝不会不顾惜他的身体,而极力要搬家的。 他挥退下人,对茵茵说道:「茵茵啊,祖父这病,病了有大半年了吧?」 茵茵眼圈一红,勉强笑道:「但是祖父如今的精神头,越来越好了。」 陈老太爷一笑:「是啊,精神头好了许多,人也清明了许多,分得清是非真假,看得出我的孙女是有苦不得不往自己独自里咽。」 茵茵忙上前,蹲在陈老太爷跟前说道:「祖父,茵茵没有苦,如今日子,越来越好了,茵茵怎会觉得苦?」 陈老太爷伸手摸摸茵茵的头发,说道:「茵茵长大了,懂事了。茵茵啊,昨日你五姐姐,特意来看望过我。」 茵茵愣住了,陈颖婷来做什么?陈颖婷不是一向嫌弃祖父这里,说是有一股子老人臭气,便是请安,也不肯多待的吗? 她心中升腾出一股怒气,这个陈颖婷,从来都不安好心,她来告状,分明是置祖父的身体于不顾啊。 陈老太爷安抚的拍拍她说道:「我还受得住,只是知道你的亲事有了变故。听说煜王没了,而贺家有意求取,你决定了?」 茵茵略略分析,陈颖婷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一定是说她早与那贺源暗度陈仓,虽然祖父并没说出来,但问出来的话,却有这个意思,不然怎么会问她是不是决定了。 她鼓了鼓嘴巴,摇摇头说道:「贺源是为了帮我挡三皇子,才主动帮我的。祖父,我与贺源虽说认识,但并不熟悉,将来不论如何,我也不会与他一起的。」 想了想,她又鼓起勇气说道:「而且祖父,我与煜王从前见过面,只是当时我并不晓得原来他就是煜王。祖父,我觉得煜王他并没有死。」 第5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陈老太爷闭着眼,如今他精力不如从前,只要想得太多,头就疼得厉害,譬如这会儿,虽然听懂了孙女的话,但似乎并不能过多去思考中间的意思。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煜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茵茵咬着下唇,她很想开口问祖父,那些神秘的东西,但她知道,绝不能火上浇油。 「孙女与他接触也不算多,但孙女觉得他一定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凶狠。祖父,贺源之所以来给您诊视,也是受他所托。」 陈老太爷这才睁开眼,凌厉的扫了眼茵茵,长叹一口气,问道:「你都知道了?」 茵茵咬着下唇,知道祖父是说当年那些事情,她明明早就想坦白,可如今一切暴露在祖父面前,却不知所措起来,许久才「嗯」了声。 陈老太爷冷哼一声:「所以,他告诉你一切,是想要我将那些东西交出来,好让他逆风翻盘?」 茵茵摇摇头:「祖父,并不是……」 陈老太爷抖着手骂道:「你这就被他迷惑,替她说话了?」 他虽然愤怒,但因身子骨不行,语气里头全是哑然与沧桑。可茵茵仿佛受了惊一般,急忙跪在地上,眼泪也哗哗流了下来。 她跪得直直的,说道:「祖父,孙女若有半分虚假,便让孙女从此不得好死……」 「你胡说什么?」 老太爷听她说这样赌咒的话,焉能不急? 茵茵泪中带着笑,说道:「祖父,茵茵绝不会骗祖父的。当时他告诉我这些,我也曾有祖父一样的疑惑,若说三皇子对我,是为了那些证据,那煜王是不是也如此。但是后来,我觉得不是,或者这样说,即便是,他也不是为了他自己……」 老太爷冷然看着茵茵。 茵茵又将宫变那夜的事情重新讲了一遍,着重讲着煜王与太子之间的感情。 「祖父,煜王这些年藏拙,谋定而后动,全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奈何造化弄人啊。」 陈老太爷亦是叹了口气:「却是造化弄人,但是茵茵,其实你所听到的,并非真实,我手中的证据,并不是证明三皇子非皇上亲生,而是……三皇子确是皇上亲生的啊。」 茵茵微微错愕,问道:「怎么会这样?」 陈老太爷说道:「当年为了保你爹爹与你三叔一命,我没将实情说出来。这东西如今不仅是护身符,更是我陈家的催命符啊。茵茵,一步错则步步错,我错了那么一回,想再回头,已是来不及了。」 茵茵想了想,摇头说道:「祖父,并不是如此,有错的并不是您,是有心人故意误导,让薛家以为三皇子并非正统罢了。如今想来,那有心人非姜家莫属了。」 陈老太爷长叹一声:「我说的错处,并非当时以此要挟薛家一事,而是他们幼时,我疏于管教,由着你祖母你太祖母,将你父亲宠得无法无天。等我发现的时候,即便后来急流勇退,这一切,也都已经不成了。」 茵茵抿唇,不知该如何劝慰。 老太爷低头,示意茵茵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说道:「茵茵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皇权之事,你决计不能插手。」 茵茵沉默片刻,问道:「若我是想要保护他人呢?」 老太爷干笑一声,说道:「你是想要保护煜王?茵茵,女人一旦陷入了感情,就会傻傻不自知,当初的薛贵妃如此,你也要如此吗?」 茵茵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老太爷说道:「她当初为了保住岐山王一命,才答应入王府伴驾,可是最终,岐山王还不是魂归西山了?茵茵,别的人祖父顾不上,只能希望我的掌珠平安无事啊。」 茵茵含着眼泪,咬着下唇,说道:「祖父,我不甘心。祖父,这么久一来,我一直被所有人看不起,我不甘心。三皇子一向拿我当个玩意,到了如今,竟然说要弃了五姐姐,娶我做正妃。祖父,我想要奋力一搏,不止为了煜王,更为了我自己。」 老太爷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我懂了,茵茵,恐怕不止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吧,你是知道这么多年,我小心翼翼,生怕错了一步,让陈家毁于一旦。所以你是打算……」 话音未落,便听到外头一阵骚动,远远的有声音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茵茵惊讶的站起来,往门边跑去一看,外间火势甚大,根本没办法出去。她犹豫片刻,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头亦是浓烟滚滚。两害相权取其轻,若是茵茵自己,当然毫不犹豫应该跳窗逃走。 但是祖父坐在轮椅上,他身体不方便,是决计没办法攀爬窗户的啊。 老太爷浑浊的眼神闪起一丝精光,顾不得其他,努力挣扎着站起来,拉住茵茵说道:「乖,听话,不要管我,你快些……快些逃走。」 茵茵摇摇头,坚定的说道:「祖父,我逃不脱了,外面浓烟滚滚,既然有人想要害我们,便不会留给我们丝毫生机。想不到即便是家中,也不能安枕无虞。」 她索性扔了手中本来准备着,想要将祖父绑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只搬了小几坐在祖父身边,说道:「祖父,就让孙女陪您一起上路吧。」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贵命小官女》卷一 作者:向云烟 02、《贵命小官女》卷二 作者:向云烟 03、《贵命小官女》卷三 作者:向云烟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