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古板小亲亲》 第一章 她姓姚,名得男,是姚家的长女。 老一辈的人,都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家里的媳妇要是生了个女娃,族谱里所有的字辈连边都沾不上,名字还会取得很随便,因为长辈希望媳妇的下一胎能生个男娃娃,所以像招弟、罔腰这类奇怪的名字就变得一点也不奇怪了,而得男这名字同理可证,只是感觉好听一点罢了。 姚家重男轻女的观念代代相传,融在血液里,绝对不会因为时代变迁、社会进步而有所改变,而由于姚家的头胎是个女娃,所以家里的长辈便给粉嫩娇美的女娃取了个名字叫得男,希望下一胎真能讨个吉利,一举得男。 那么,拥有如此特殊的名字有何感想? 嗯,其实这名字还挺酷的,年纪渐长的姚得男也不像小时候那么自卑自己的怪名字了。 「得男,帮个忙,企管系的袁学泽妳认识吗?」 「学生会长?」 「呃,是啊……」学务长一脸吃惊,没想到她竟然认识袁学泽。 看着学务长的反应,得男轻拧起眉。「学务长,就算我再怎么深居简出、不问学校大小事,也听过这个名字,他可是学生会长。」 「哎哟,就因为他是学生会长,事情才难处理啊!我想说看在妳是他同系学妹的分上,要个书会不会容易些?唉,这年头,连学生会长也借书不还……」 得男无所谓地耸耸肩。「很简单,依照惯例,学务长就发个电子邮件通知他,或者干脆把他不还书的事情刊登在学校网站的公告区里,逼他还书不就成了?」 「难啊、难啊~~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们学生会的会长,这种不良的示范,校长绝不愿加以宣传,我不想没事找事做。」学务长轻叹了口气。 「所以呢?」得男撇了撇嘴,轻声问道。 「所以就由妳去催讨喽,得男。」 学期刚开始,照惯例图书馆会总整理一次,将书目归类,并统整上学期借书未还的名单,开始进行催讨的工作。 学校图书馆除了由学务处老师担任顾问和指导外,其它事务都是由各系学生轮值管理,这些人就是图书馆委员,企管系的姚得男也是其中一员。 就因为刚刚和学务长说了几句话后,跟学生会长追讨上学期未归还的书籍竟变成了她的工作。 袁学泽不但是学生会长,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外表帅得无话可说,还担任篮球队的队长,而且,他可是众多女学生爱慕的白马王子呢,连一些较年轻的助教看到他也同样脸红、小鹿乱撞。 就算如此,对得男来说,容貌只是表相。 她有一个和自己长相、个性完全不同,漂亮、活泼且大方的妹妹,从小到大,大人都爱拿她们姊妹俩做比较,因此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就讨厌起那种人人都爱的帅哥美女,不过,对于妹妹她还是相当宠爱,毕竟姊妹是永远都割舍不掉的亲情。 所以,就算袁学长再怎么受欢迎、再怎么迷人也没用,书逾期不还,而且还是上学期借的书,光是这点,得男就对他的印象大坏。 当她见到万人迷的学生会长袁学泽时,她懒得奉承、懒得巧笑倩兮,仅是冷冷地摆着一张臭脸,态度恶劣得像讨债公司一样,不客气地向他要书。 「学校的图书是公有物,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才让学校许多珍贵的书籍都无法传承下去,请还书。」 她整个人冷冰冰的,态度像冰、语调像冰,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像冰,袁学泽第一眼看到她就有这种感觉。 他觑着她的臭脸,笑了笑,说道:「得男学妹。」 他当然认识她,当所有女生把自己装扮得像朵娇艳的红玫瑰时,毫无特色的小白菊反而引人注意。 得男惊讶地睁大了眼。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嗯,好吧,她必须承认当学生会长或许不是件轻松的工作,除了人帅、篮球打得好外,大脑还要有足够的空间,想想光是要牢记全校近千个人名就是个大工程。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滥用权力,不还书。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还书。」 「我不曾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借过书。」他一脸疑惑。 老实说,她满相信他这番说辞,毕竟看他的样子,每天光整理头发、搭配服装就花很多时间了,哪有空看无趣得要死的《古文观止》? 「可是借书系统里有你的借书纪录。」 「你们系统坏了。」 她抬头瞪他,没见过借书不还的人还这么大言不惭。「系统没坏。我想,或许是你的杂事太多,忘了自己拿走学校的《古文观止》。」 「我又不是中文系。」他玩味地笑了下。 「也许你有很多中文系的女朋友,所以你要自修。」 「嘿,妳好了解我喔!」 「还书。」 「好,明天早上九点,我在学校对面的『老王豆浆』等妳,不见不散。」他闪亮亮的笑脸胜过日正当中的太阳。 啊? 搞什么?为什么还个书还要约在豆浆店? 难道,在学校里这样被她讨书,他觉得丢脸? 嗯,铁定是这样,男人都爱面子不是吗?得男无奈地撇了撇嘴。 第二天早上九点,她准时来到「老王豆浆」,没看到应该出现的《古文观止》,而是一桌丰盛的早餐。 「还书。」 「坐。」 「还书。」 「吃早餐。」 「还书。」 「这里的蛋饼连日本观光客都爱。」 「还书。」 「先吃早餐再说。」 这是威胁吗?还是利诱? 最后,她还是坐下来吃早餐了,因为没人挡得住「老王豆浆」蛋饼的吸引力。 「妳一向都是这么认真吗?学妹。」 「还书。」得男坚持原则,和他只有这两个字可说。 袁学泽这下总算是领教到什么叫热脸贴冷屁股了! 清汤挂面、打扮朴实、白净秀气、态度不和善的得男学妹不参加学校活动,也没加入学校社团,成天泡在图书馆里,不过,她的名气可响亮了,只要有学生借书逾期,她可是个讨书高手,就算借书的人由于种种原因找不到书,她还是有办法逼迫他们把书给生出来!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比舍监还要认真的个性,让袁学泽对姚得男深感好奇,才会约她到「老王豆浆」吃顿早餐。 然后,在那之后,他再度以归还《古文观止》为理由,要她来校际的篮球友谊赛帮他加油,当天,他的帅气风靡全场,所向披靡,但,观众席里自始至终没出现那朵小白菊。 他皱眉,带着一身的汗臭味和些许的不高兴(不高兴什么?管他的,年轻人的情绪不需要费心解释)来到图书馆,抓到窝在角落整理图书的得男。 「我单场拿下三十四分。」 她转过头,冷冷看着他。 「妳看过篮球赛吗?这分数很厉害耶!」 她不发一语,还是冷冷地看着他。 「妳说过要来帮我加油的。」 除了冷冷的表情外,她皱起眉头,还是不说话。 「咦,妳今天没跟我要书了?」 她低下头,从一堆书籍中拿出《古文观止》,示威似地亮在他眼前。「系统的确有问题,我已经找到真正借书的人。」 好吧,他引诱她赴约的利器没了,说真的,袁学泽的确有些失望。天知道他在失望什么?外面多的是对他奉承讨好的女生,但他偏偏不要,只想沾惹这老爱待在图书馆里瞪人的小白菊。 他想了想,开口说道:「妳欠我一个道歉。妳误会我,应该向我道歉,我是学生会长,必须维持好名声,妳说我借书不还,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妳说妳该怎么赔偿我?」 她瞥了他一眼,表情没有半丝波动,然后站起身,移步走回柜台。他像个笨蛋一样紧跟在后,她将柜台上的计算机液晶屏幕转向他,画面是学校网站的公告栏,上头有一则新的公告。那是一则道歉启事,说明图书馆的系统发生错乱,平白误会了英名无瑕的学生会长,特刊公告以表歉意。 得男的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她早算准了这个男人会有什么小动作,之前失算让他骗去豆浆店,第二次还要她当拉拉队?想得美,她姚得男不会因为同一件事被威胁两次。 而且,因为实在找不到袁学泽会看《古文观止》的原因,得男认真地思考了下,心想或许真的是图书馆的借书系统出了问题,于是她和电机系的图书馆委员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研究,终于找到问题所在,也找到真正借书不还的人,把书给讨了回来,还在网站上写了则道歉启事,而这一切全在篮球比赛开打前完成。 「我道歉了。」她的语气除了不变的冷冰冰外,还多了得意。 汗流浃背、全身汗臭味的袁学泽当然不是省油的灯,也绝对不会被闷着打,他带着微笑,继续说道:「上网公告只是形式上妳该做的事,但道义上妳没做到。」 她拧眉。 「妳伤了我的自尊心,道义上理当赔偿不是吗?得男学妹。」没错!他一定要她赔偿他,但,要怎么赔偿呢? 再去一次「老王豆浆」? 还是下一场友谊赛时叫她来当拉拉队? 不,当然没这么简单,难得的好机会,袁学泽誓言要和她搅和到底! 冬天吃「冰」,刚刚好不是吗? 「那……看电影吧!得男学妹。」 得男惊愕地瞪着他。没想到算准了他的小动作,也做了该有的防御后,她还是赶不走袁学泽?他也太难缠了吧?! 而且,看电影?和他?和学生会长?篮球队队长?学校的风云人物?许多女同学心中的白马王子? 那她会不会变成女同学公敌? 这个袁学泽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不喜欢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瞪着大银幕。」 「哟,得男学妹怕黑喔?哇,真是可爱。」 她冷眼看着他,无所谓,约是他在约,就让他在电影院外等到天荒地老吧! 他还是亮着太阳般的朗笑,想到自己要和得男学妹看电影,而且还是泰国最卖座的恐怖片,不晓得她会不会像其它女生一样吓得花容失色?呵呵~~ 为了不重蹈覆辙、不想在影城外等不到人,这回袁学泽很厉害,在约定时间的前两个小时就直接杀到姚家逮人。是说,学生会长总有些特权,向注组的行政人员拿到某学生的学籍资料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他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犀利的得男、冷静的得男、拥有百分之百战斗力的得男,在家里却像是个没有声音的木头娃娃。 她有个严厉的母亲大人。 「他是谁?」 「我学长。」 「姚得男,妳居然学别人交男朋友?!妳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谁像妳一样这么乱来?爸妈辛苦赚钱让妳上大学,妳竟然这样报答我们?!交男朋友?妳以为妳几岁啊!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不信他是妳学长,我从来没看过妳有什么男同学,是网友对不对?姚得男,我警告妳,不要挺个大肚子回来要我们帮妳擦屁股!」 得男静默不语。 她很认真读书,成绩保持可以拿奖学金的水平。 她不乱来,生活谨慎,穿着不花俏,裙长绝对过膝,甚至没用过唇蜜。 她二十岁,没碰过男生的手指头,交男朋友?别闹了。 网友?计算机除了拿来找数据外,她不曾在上头聊过天。 母亲言过其实了,但得男没反驳半句,只是静静地听着母亲莫名的责难,而且还是在外人面前。 会难堪吗?不会,早习惯了。 打从她一出世,个性好强的母亲为了证明得男虽然是女的,但在各方面绝对不会输给其它堂兄弟,对她在言行举止和学校功课方面都是高标要求,只要有一点不符合母亲的标准,就绝对少不了严厉的处罚。长大后,虽然少了皮肉上的责罚,但光是怒骂也够精彩了,久了,真的会习惯。 袁学泽听得整个人傻了。原来电视里那种思想偏颇的家长,是真的存在于现实生活中啊!真的有妈妈会这样毫不留情地在外人面前把女儿数落得一无是处…… 最后,电影当然没看成,他悻悻地离开姚家不说,得男学妹还失踪了两天,同班同学说她请假,校内借书不还的人得以缓刑两天…… 然后,第三天,他在姚家巷口堵到了她。 「嗨。」 她白皙依旧、沉默依旧,唯一不同的是眼底的慌乱。 或许是他前几天看到她不同于在校时的真实面貌,现在她才会露出那么不安的表情吧? 「要不要陪妳出去走一走?」看着她的脆弱,突然之间,他怀念起那个言语犀利的得男学妹。 她笑了,只是勾着唇角,冷冷的,没有半丝温度。「我不是落难公主,你用不着同情心泛滥。」 哼,得男学妹以为这样一句话就会让他知难而退吗?他袁学泽又不是被吓大的,总而言之,朋友有难,他怎么也不可能让她独自舔舐伤口,而且,既然他已经执意要和她搅和在一起,那就算是严厉的姚妈妈也无法阻止! 于是,跨年前一天,袁学泽再度出现在姚家,恭敬地向姚家长辈提出他的邀约,还做了简报,认真地说明今天跨年夜他和得男要参加学校的活动,行为绝对端正,不会做出让家中长辈担心的事。 他这边说明得谨慎又小心,另一头却见得男的妹妹像花蝴蝶一样,和一群同学忙进忙出,准备去参加市府前广场的跨年活动—— 「妈,我的外套呢?」 「在客厅,早就帮妳拿出来了。」 「啊悠游卡呢?」 「妳这孩子老是忘东忘西,妈已经帮妳放在背包里了。」 「喔,谢谢妈!」 「小心一点啊,宝贝,如果车子太挤,干脆我叫妳爸去接妳好不好?」 「不用啦,捷运有加开班次,妳不用担心啦!」 「什么叫不用担心?妈妈怎么可能不担心?吼,看来妈妈今晚要熬夜等门了,对了,我切了一些水果,还煮了红豆汤,妳同学她们有没有吃啊?」 姚妈妈又是热情地招呼着妹妹的同学们,又是慈爱地叮咛妹妹一切要小心。 袁学泽冷眼旁观,同样是姊妹,待遇竟然差那么多?莫非得男不是他们亲生的? 妹妹姚希望认真地审视着袁学泽,将他脸上的质疑和不满全看进眼里,嘴角瞬间扬起了一抹满意的微笑。嗯,这男人完全不畏惧老妈的威严,证明他有相当的胆识。 希望凑到袁学泽旁边,音量颇大地说道:「妈妈对姊姊有许多非凡人所能想象的期待,我知道你可以把我姊姊救出这座纪律森严的高塔,加油喽,大帅哥!」 希望率性的鼓励,让父母全傻了。 得男自己则对妹妹的话感到不知所措。姚家对两姊妹的养育方式一直秉持着铁的纪律(仅对姊姊得男)和爱的教育(仅对妹妹希望),在姚母严格的管教下,得男个性保守、凡事谨言慎行,而从小得到母亲完全的呵护,在爱的教育下长大的希望则是不按牌理出牌,整个人自在又快活。 所有人都傻在那,袁学泽则是利用这个空档,背包一拎,人一揽,轻松简单地将得男学妹拐出家门。毕竟今天是跨年夜,学生会也筹办了一场热闹的跨年舞会,他要带她去体验快乐。 「走了,今天的舞会妳一定要去。」 「我……」母亲的怒气,让得男也想暂时避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姚家门口前停放着袁学泽又酷又炫的重型机车,就算是不懂重机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它的身价非凡。 她看到妹妹同学们惊艳的目光,也看到妹妹扬高下巴为姊姊得意的模样,一瞬间,所有羡慕的视线全投在她身上,彷佛她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人人称羡,这和她小学毕业拿到市长奖,国中毕业拿到总统奖,高中考上第一志愿,大学考上第一学府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叫痛快吗? 她轻扯着嘴角,漾开小小的微笑。 她戴上袁学泽准备的安全帽,跨坐上车,重型机车在众人惊羡的注目下扬长而去。 一路上,两人不发一语,她只是静静地欣赏着四周的风景,痛快的感觉渐渐消去,她一想到晚点回家,母亲苛刻的责难,又忍不住轻皱起眉…… 没错,袁学泽的确如愿将学妹拐出门了,但得男一脸心事重重,反而让他不安。这和他原先计划的完全不同,原本他是想拖着她参加舞会这种热闹的场合,让她不自在,这样他就能顺势充当臭屁的护花使者赖着她,说不定还能因此得到她崇拜的目光! 天知道他居然这么在意她的冷冰冰——反正,他一定要让她知道篮球比赛单场拿下三十四分有多厉害,而且他还是个一级棒的舞林高手,想当他舞伴的女生可以从活动中心排到校门口再绕个好几圈回来,他为了照顾她还刻意封舞一晚,有这样的男伴,得男学妹应该要觉得很骄傲才是。 但,她落寞的神情却让他得不到反将一军的快感,心里还有些闷闷的。唉,他就是开始在意她的冷冰冰了,想看看她笑起来会不会融化那千年寒冰,他想要看到她开心一点的样子…… 「嘿,得男学妹,接下来是我们学校专属的烟火,完全不用和别人去101挤喔。」 妹妹希望就是去市府和一群明星倒数计时,看101烟火。得男想起方才妈妈对她和对希望的不同,其实,冷热的差距她已早习惯,不过妈妈对希望的同学都很亲切,但对于自己难得到家里来的朋友却摆着难看的脸色,妈妈连这种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给她…… 活动的重头戏就是施放烟火,所有师生聚集在学校操场,一群人开始倒数计时,当灿烂的金色烟火冲上天时,他转头看她,却乍见她脸上的眼泪。 他拧紧眉,握着她的手,二话不说离开了热闹的舞会,跨上重机,摩托车随即像流星般冲上车水马龙的大马路。冷冷的冬天,身上厚厚的大外套能御寒,也能隔开距离,她环抱着他的腰,脸颊轻轻地贴着他的背,距离这么近,但因为有大外套隔着,她反而不觉得尴尬。红灯时,他热呼呼的大掌总是很有义气地包住她冰冷的小手,大方地传递温暖,这动作太亲昵了,她拒绝过,但拗不过他的坚持…… 在淡水沙仑,两人肩并着肩坐在沙滩上。 「我母亲绝对是个好人,也绝对爱我,她只是敌不过心里的压力,只能反应在我身上。我爸是长孙也是独子,妈妈生下我时,遭受许多亲戚长辈的冷眼和批判,所以妈妈要我什么都好,绝对不能输给亲戚里同龄的男孩。我的功课要第一,什么都要第一,高中以前,每一年妈妈都会花钱帮我办钢琴独奏会,考上第一志愿时,她包场宴请亲戚,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告诉所有人,她的长女就算是女生,能力也比男生强。」 面对着漆黑的大海,海浪声一波接着一波,他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三年后,妈妈生下妹妹。希望一生下来,可爱讨喜的模样立即征服了所有大人,神奇得连批判的声音也没了,希望甜美的笑容就像天使一样,让每个人都很开心,大家都喜欢她,妈妈更是疼爱她,把没有给我的爱全给了希望,所以她取名叫希望,不是『招弟』,也不是『罔腰』,她是妈妈快乐的希望。不过我妹妹很酷,从小到大都会跳出来帮我说话、帮我对抗妈妈,她说姊姊是她的宝贝,谁都不可以欺负。」 「所以妳妹妹希望我把妳带离那座纪律森严的高塔?」 「别理会她的玩笑话。」 「或者,这是希望的希望。」 得男没有回答。 他们一夜长谈,坐在沙滩上迎接了新年的第一道晨曦、分享彼此的故事,他们两个人都是家里的期待,只是她是铁的纪律,生活平淡无奇,袁学长则和希望一样都是爱的教育,不但生活多采多姿,而且他还考到第一志愿,当上学生会长,更是篮球比赛单场拿三十四分的高手呢! 这一夜后,两人的友情就像整夜不断的波浪般持续,两人凑在一起的次数愈加频繁,他挑明说没见过像她这样阿莎力又干脆的女生,在她面前有话直说,完全不需修饰。 而得男对他的感觉又何尝不是呢? 在她的生命里,从来只有母亲的期待和妹妹的支持,曾几何时一向独来独往的她竟然可以和别人一样,有个可以谈心、可以说笑话、可以互相吐槽的好朋友?袁学泽的出现,的确让她的生命多了以前没有的色彩,她的笑容变多了,连妈妈也察觉到她的不同。 女儿一改过去的阴暗,反而让姚母选择在旁观察,并没有干涉女儿的改变。 或许两人真的太黏了,外界开始出现了怀疑与揣测。她早已习惯女同学的妒火,直到那一天,她来到学生会办公室,亲耳听到他的同学这么问他:「你在追她吗?她不像是你会喜欢的型,你该不是在耍人家吧?欺负良家妇女是不道德的喔!」 「别闹了,她只是我的好朋友。」袁学泽笑着回答道。 得男听到了,也听见自己心中的失望。 或许少女情怀总是诗,她和袁学泽发展出让人跌破眼镜的友谊时,她的心也无法控制地悄悄对他有了爱慕。能怎么说呢?只能证明她就算不像其它女同学一样爱化妆、爱穿漂亮的衣服,但也懂得暗恋。 好吧,暗恋也是种体验,她要将这份爱慕收藏在心底,至于他在她心中的定位,嗯,仅是自己难得的知己朋友罢了。 虽然脑袋这样想,可是,心怀少女情怀的她,根本难以区分爱情和友情。朝夕相处下来,他的关心和照顾,一天加一点、一天加一点,她的心是甜的,她的梦也是甜的。如果有一天袁学泽发现她和很多女同学一样暗恋着他,对他不只是友情而已,他会怎么想?她真的好害怕自己会不小心泄漏对他的感情,所以只能像只鸵鸟一样,选择躲避和疏远…… 袁学泽并不明白为什么,起先,他还以为她真的有事在忙,不是故意的,直到当场活逮到她明明看见他,却立刻转身落跑后,才完全确认她真的是在躲他! 他追上她,挡在她面前。「妳为什么要躲我?」 「我没有。」 都被抓包了,她居然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否认?! 「哪有人像妳这样一直躲着好朋友的?妳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我们应该保持一点距离,我快变成全校女同学暗杀的对象了!」 啧,得男学妹哪是那种会在意别人想法的人?况且,既然是好朋友,不是要天天黏在一起吗?谁说只有情人才可以天天在一起? 你在追她吗?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同学问他的问题。 老实说,这的确是个难解的问题,他承认自己欣赏她,喜欢她酷酷的模样,她的直来直往,说话不拐弯抹角,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很轻松,逻辑想法更是一拍即合,当她不理他时,他会懊恼,当她躲着他时,他更是急躁,但这是喜欢吗? 只是在袁学泽还来不及厘清自己的感情问题时,得男的追求者却选在这个节骨眼出现。 她原本就生得白皙清秀,多了笑容后,就像是严冬结束,在春天绽放的花朵,也引起外校男生的注意。这下子可精彩了,袁学泽是该抱着祝福的心,任由他人堂而皇之踏入他的地盘抢他的人,还是赶快厘清自己的想法? 「我找到妳了。」袁学泽在校门口逮到她。 「我没有刻意躲你。」得男沮丧地叹了口气。躲他也没用,就算见不到他,也不能阻止自己对他的思念。 「妳觉得那个某某某如何?」 「谁?」 「那个送花到系办,连妳的底细都摸不清的『青仔丛』。」 她该怎么回答? 是不是可以藉由这个机会让她和他的关系彻底厘清? 「嗯,我会试着接受看看,祝福我,学长。」 祝福她…… 哼,他很想,真的很想,但发现自己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该怎么办?抢人吗?那显得小气,他不是常常劝导她要放开心胸接受他人的关怀吗?但现在,他却只想要她帅气地拒绝那个「青仔丛」。 一阵静默。 在那次之后,两人的友谊受到严重的考验,他们不再凑在一起、不再聊天谈心。 有一天,他在校园遇到她。她的打扮依然朴素,没因为谈恋爱(听说她和「青仔丛」好像在交往)而改变自己,这是好事。如果得男因「青仔丛」而变美丽,他肯定会闷死。 「最近好不好?」他问。 「还不错,学长呢?」 「要毕业了,忙着到处吃谢师宴。」 「哦。」 「那……妳知道我要去美国念书吗?」 「嗯。」 「不知道在那找不找得到像妳一样这么聊得来的好朋友?」 她的鼻子好酸好酸。 是啊,一本《古文观止》居然为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搭起友谊的桥梁,让她见识到何谓年少轻狂,如果不是他,就算等到她白发苍苍,也不会疯狂到去海边吹冷风、坐在沙滩上等日出;如果不是他,她不会知道自己居然也可以大笑…… 他离开了,她等于失去了唯一一个可以聊得来的好朋友,也失去了唯一一个可以让她心动的人…… 「妳呢?要继续念书吗?」 「不了,要开始找工作。」 「妳很优秀,工作绝对不是问题。」 「嗯,希望。」 「嘿,我知道妳妹妹叫希望。」 「是的,我妹妹叫希望。」 毕业后,她再也看不到、听不到他白痴的耍宝方式了,要再遇到一个和他一样的人,她知道很难很难。 袁学泽望着眼前的得男,莫名的不安开始酝酿…… 说不定几年后,他回国,她已经和「青仔丛」结婚,生了一大堆「青仔丛」宝宝,走在路上,她甚至已经认不出他,忘了那段促膝谈心的往事,也忘了那一夜淡水沙仑的波涛,如果真是这样,他会很懊恼…… 他们之间不该只是这样而已,不该只是一学期的好朋友。他们有默契,他们之间有电流,原本就应该顺着彼此的暧昧,发展出不同于友情的爱情,不该像现在一样,她的客套、他的别离,他们不该只是这样而已…… 「如果……」他哑着声,继续说道:「如果可以,妳愿意跟我去美国念书吗?不是现在,是等妳毕业后,我在美国等妳。」 这是他的要求,也许很冲动,但在话说出口的那一秒,他的内心却无限满足。没错,他想和她在一起,他不想和她变成居住在不同国度,渐渐生疏的陌生人! 袁学长和他的得男学妹会不会一同赴美,发展出他们心底都期待的爱情故事? 得男看着绽放火红花朵的凤凰木,微笑,缓缓摇头。 第二章 数年后,现在。 东区的百货公司即将展开空前未有的搬风大战。 老牌的「金名百货」因为将事业交棒给第三代继承人,而有了全新气象,年约三十岁,刚从美国留学归国的继承人作风果决、想法创新,上任后立即大手笔封馆一个月,大举整修装满,同时,以往的销售型态也将全面革新,除了重新检讨评估现有的专柜外,还采用更多台湾本土设计师的作品,并以最优惠的条件大胆邀请设柜,和其它百货公司的经营型态大不相同。而且百货公司三楼更是特别为女性打造的专区,发廊、沙龙、女性内衣以及相关用品都设柜于此,不仅如此,还有舒适干净的育儿中心,让妈妈们也能放心地逛街。 一个星期后,全新打造的「the kin」精品百货将敞开大门重新营运,现在每个专柜正忙着整理及布置。 「波莉姊,黄太太问妳新品的货是要先送到工作室,还是直接送到这里?」 盘坐在地上,正将一条蕾丝卷成一朵玫瑰花的姚得男抬起头,满头大汗地回答助理。「送工作室好了,我必须先把这里弄好才能接货啊!」 「好,没问题。波莉姊,等一下我出去和厂商接洽时会经过starbucks ,要不要顺便帮妳买杯咖啡?」 「嗯,谢了。」 波莉就是姚得男,不过当年离开家之后,就没人再叫她得男了,大家都叫她poly !她的英文名字,而厂商和客人叫着叫着,也不知道从哪时候开始,就变成「波莉」了。 「小西,顺便再来块蛋糕吧,我从早上赶工到现在,饿到头昏眼花。」得男难过地揉着胃,对正要走出去的助理喊着。 「好,没问题!」 原先店内的布置是交给设计公司打理的,她只要顾好她的货就好,结果设计公司居然在最后一刻告诉她橱窗的摆设不包含在合约里,气愤之余,她也只能卷起衣袖,自己下海完成橱窗布置。 她有一双巧手和与生俱来的设计天分,大学毕业后,她离开家里,以半工半读的方式在设计学校学习服装设计,从成衣到女性内衣,她的设计在学习中渐渐成熟,三年前更推出了自创内衣品牌er 」 ,并在网络商店试卖。没想到商品一推出,典雅可爱又不失性感的风格,立刻获得高度评价,订单接到手软,原先的小型加工厂根本无法负荷如雪花般飞来的订单。 后来,她找到中部较专业的老牌内衣工厂洽谈合作的机会,刚好对方也想找个设计师,希望以made in taiwan 的质量与市场上充斥的高价劣质品相较量,意图重振过去的雄风,双方一拍即合,她负责设计和销售,工厂则负责原料采购和生产,共享利润。 「corner 」,这是她的店。 「the kin」以优惠的设柜条件和极力邀请的诚意让她走出网络这个虚拟的世界,一直以来,能开间实体商店一直是她的梦想,她想过在东区或西门盯的巷弄内开家温馨的小店,甚至也想过要不要在信义计划区租个骑楼摆摊也无所谓,她想过很多种圆梦的方式,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梦想居然扩充得如此之大,她能在东区最精华地段的百货公司设柜,直到今天,每天起床,她仍旧感谢老天爷恩赐给她的奇迹。 得男的嘴角扬起一抹骄傲的微笑。 她拿起蕾丝,继续和她的玫瑰花奋斗,没多久楼管经理带着一群主管来巡视各楼层的专柜。 「波莉老板。。」 「嗨。」得男抬起头,挥手和楼管经理打招呼。楼管经理约五十来岁,嗓门响亮、个性海派。 「波莉老板,跟妳介绍一下,这是袁总经理,见过吧?最近好多袁总的新闻呢,连这期商业周刊的封面都是咱们袁总喔,我们『the kin』精品百货还没开幕,就已经有了极高的曝光率喽!」 「妳好,我是袁学泽。」 袁学泽。 她仰着头,视线移到楼管经理身旁高大的男人身上,脸上的笑意却在同一时刻消失。 她想过至少一百种和他巧遇的方式,不管是在国内哪个风景区,或者哪个她盛装打扮的工商联谊晚宴,或者是哪天她去美国旅行,在第五大道逛街时和他不期而遇……她想过很多种情境,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她穿着短裤、t 恤,还光着脚,一头自豪的飘逸长发此刻正乱糟糟地盘在头上,因为开店的关系,她忙了一个多月无法好好入眠,尤其这两天因为橱窗布置的关系,她更是拚命赶工,现在的她有最糟糕的气色、最丑的模样、最最最不能见人的装扮,谁想得到,她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和心里的他再度重逢? 得男跳起身,拧着眉,咬着唇瓣,摸摸一头乱发,拉拉衣服,显得很慌张、不知所措。 楼管经理体谅地笑了笑。「波莉,无所谓的,我们袁总不在乎外表的形象呢,妳别不好意思,前一柜的老板还在吃猪脚便当,满嘴油腻咧,你们都是袁总最重要的工作伙伴,放自然就好,放自然就好。"」 袁学泽瞇起眼看着她,平静好久的心开始鼓动。 眼前的波莉老板,虽然一身随意的打扮,但是掩不住自信的气息,而且,她的模样竟然与他深藏在心底的影像相当吻合……得男学妹?会是她吗?这世界上真的会有长相相似,但个性却截然不同的人吗? 「波莉?」 「袁总,你好。」 除了这身糟糕的打扮,在商场打滚了三年后,这些历练让她褪去了学生时代的生涩,她不再是少不更事的清纯少女了,而是自信且独当一面的设计师兼老板,她多了之前所没有的圆融世故,那个孤僻安静的姚得男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她变了,他当然也是。他以前是很多女生爱慕的白马王子,现在呢?年少轻狂的白马王子蜕变得更加耀眼出色,成了事业有成的商场霸主,他的身形更加高大结实,刚毅的脸孔勾着自信的浅笑,以往飞散不羁的头发,现在则整整齐齐地往后梳理,搭着合身的西装,浑身挡不住的霸气,像极了拥有全世界的王。 只是,她看到他眼中的犹豫和怀疑时,突然心一沈。 不管他变了多少,变得多成功、多帅气,见到他的第一眼,她便能立刻认出他来,但他呢?显然早忘了之前那个每天和他抬杠拌嘴、时常把他气得哇哇乱叫的女生。他老说和她说话比对牛弹琴还要惨,至少牛还会眸一声,但她却只会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波莉小姐很像我大学时代的一位朋友。」 不是像,她就是! 哼,莫非他认为孤僻的姚得男一辈子都得那么孤僻下去?如果她现在承认自己就是姚得男,会不会把他吓得屁滚尿流? 她很想,但不会这么做!算了,都过了那么多年,他忘了她也是正常,得男心里酸酸地想着…… 「袁总,我可是大众脸呢。」她扬起亲切的微笑,这绝对不是年轻时的得男会有的表情。 袁学泽仔细观察,她们容貌虽然像,但个性却大不相同,正经八百的得男学妹不会这么亲切地微笑,更不会是女性贴身内衣的设计师,他暗叹了口气,发现自己有些沮丧。或许是回到同一块土地,身处在同一个季节,回国这半年来,他总是习惯在人群中找寻她纤细的身影,甚至连站在人行道的大树下,都能让他回想起她当年绑着麻花辫、偏着头,在盛开着火红花朵的凤凰木下对他微笑的模样…… 思念会淡没错,但回到故乡,遇到和她相像的人,垫伏在心底的思念再度倾泄而出,让他的心口一窒,感到有些难受…… 他制式化地说:「合作顺利,波莉老板。」 「谢谢袁总,合作顺利。」她唇角亲切的微笑没少半分。 袁学泽转身离开,楼管经理带着其它主管紧随在后。 助理小西拿着咖啡和蛋糕回来,看着发呆到出神的老板,吓一跳。「波莉姊,怎么啦?」 得男急速的心跳渐渐缓和下来,徐徐地叹了口气。「没事,百货公司的新老板刚刚过来巡视。」 「是袁总经理吗?!吼,难得有和他说话的机会,我居然错过了?!呜,好讨厌哦。"」小西懊恼地哇哇大叫。 得男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有这么夸张吗?」 「当然啊!波莉姊,妳没看新闻吗?袁总经理继承了『 金石』 ,还把它重新打造成全新的精品百货『the kin』 耶,他不只帅气,还是全台湾最有身价的单身汉耶,妳说我能不夸张吗」 对,她就是没看新闻,才会不知道袁学泽就是「金名百货」第三代的继承人,大学时她只知道他家境不错,谁知道他竟然大有来头,而且过了这么多年,她和他居然因为「corner 」要在「the kin」设柜而重逢,两人变成在工作上名利与共的伙伴…… 「咖啡……妳只买了一杯吗?」得男看着小西,她想先灌个两、三杯咖啡清醒一下。 小西愣了愣。「嗯,只有一杯,不过咖啡不适合空腹喝,我还买了海鲜巧达汤,波莉姊先暖暖胃吧!」 是啊,得男揉揉抽痛的胃,奇怪,人心情不好不是会食不下咽吗?怎么她心情这么恶劣还是觉得饿? 唉,心情郁闷不说,肚子真的好饿。 在台北市区,这样的大楼处处可见!住商混合,每层楼有四户住家、两座电梯,一楼柜台则有个年纪稍长的警卫伯伯。 得男的家在六楼,除了住家外,这里也是她的工作室,两天后,『the kin』即将开幕,橱窗布置也已经完成,这两天她留在家里整理之前工厂送来的货,很是忙碌,但却来了个稀客…… 她将温热的茶水放在桌上。 「妈。」 当年,母女俩起了严重的争执,姚母在盛怒之下将得男赶出家门,带着一点点积蓄的得男在妹妹的帮助下找到暂住的地方,然后以半工半读的方式完成大学学业以及之后设计学院的课程,两年前,网络商店有些成绩后,她才贷款买下这间房子。 离家后,她从没主动和母亲联络过,除非家里有急事,否则她很少回家。不过,除了妈妈外,妹妹和爸爸三不五时还是会来这边看看她,至于每年过年,她也选择去外地旅行,迥避掉这个尴尬· 令她触景伤情的团圆节日。 姚母先从大袋子里拿出一个保温锅,里头是当归鸡汤,再拿出一个保温锅,是杜仲炒腰子,然后再一个保温锅,是麻油炒川七和其它配菜、白饭,总共三个保温锅,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整桌,空气中顿时充满了中药的气味。 「妳说,这种住商混合的大楼安全吗?我看一楼那个警卫都比妳爷爷还要老,是要怎么保护住户啊?」 这个味道就像爸爸和希望每回来看她,会带来的补品……妈妈虽然从没来这里看过她,逢年过节也不会要求她回家,但,希望和爸爸每次带来的补品却都是她费心准备的,这就是她的妈妈,表面上对她不闻不问,但私底下又偷偷费心帮她炖煮中药,替她补身子。 得男起身,走到小厨房拿了碗和汤匙,她鼻酸得需要屏住呼吸,眼眶的泪水才不会失控地滑下来。她吸吸鼻子,走出小厨房。 姚母接过她递过来的碗,添满了香味浓郁的杜仲炒腰子。 这道补品,以前只要她和希望每个月经期结束后,妈妈一定会准备给两姊妹吃。也许妈妈吝于给她精神上的宠爱,但物质上,她和希望得到的是一样的。 「妳搬来这里快两年了吧!」 「嗯,差不多。」 「整理得很好。」 得男低着头,眼眶好热好热。「嗯,谢谢。」 姚母将碗拿给长女,视线不自觉地回避,面对离家的长女,她有说不出的情绪,她和小女儿希望可以轻易分享心事,就像好朋友一样,但对长女得男,也许是从小的教养方式,让她们之间反而变得生疏,感觉像陌生人一样,但得男毕竟是她女儿…… 「妳妹说妳为了工作的事,一个多月都没睡觉是真的吗?」 「没这么严重。」这是妈妈的关心吗?好久了,她早忘了母亲的关怀,或者说,从她出生后,从没感受过母亲的关怀。 姚母沉默了半晌,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红纸。「还有,妳和家祥的八字已经合好了,下个月订婚,妳别又忙到没时间准备。」 得男自嘲地笑了下。她想太多了,这不是妈妈的关心,妈妈只是怕她和张家的婚事有个万一,她又会变成亲戚取笑的头条新闻,就像那次一样…… 得男闭上眼,放下手中的碗。「妈,我还要忙工作的事,如果没事,我帮妳叫出租车送妳回家。」 姚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对女儿的关心,知道女儿为了工作,没日没夜地忙着,所以她今天才来看看,可是,得男好像没有感受到她的关心,而且张姚两家的婚事好像还变成了重点? 「妳在不高兴吗?都快三十岁了,该找个合适的男人结婚,这才是妳现在该做的事,哪有女人家在外面为了工作打拚到连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妳真以为妳是男人吗”」 同一个话题,在年初和张家决定婚事时也争吵过,她不想重蹈覆辙。 「妈,我已经答应这桩婚事了,妳也说过以后不会再限制我的工作,这事可不可以就此打住?况且,虽然我不是男人,但也可以做得和男人一样好,这一直都是妳的期望不是吗?」 姚母静静地从皮包里拿出本期的商业周刊放在桌上,封面是袁学泽自信潇洒的模样。 「妳是为了他对不对?」 得男低着头,手心撑着额头。「不是。」 「不是?!我不信!当年就是因为他,我们才会吵架,妳才会生气地离开家里。得男,好多年了,因为他,我失去我的女儿好几年了!妳说妳不是因为他才在他的百货公司里设柜,这要我怎么相信?好,那边的工作,妳交给希望就好,妳马上给我回家准备订婚的事!j 「妈!」得男握紧拳头。「妳很清楚,我不是因为生气才离家的,是妳把我赶出家门的!况且,我跟他根本没什么,我们甚至不算男女朋友,但妳听信亲戚的小道消息,说袁学泽抛弃我去美国念书,妳丢不起这个面子、妳不听我的解释,只是一味地把亲戚嘲讽妳的怒气发泄在我身上!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活着的目标,妳却要我放弃这一切,只是害怕再一次被亲戚嘲笑,妳觉得这对我公平吗?」 「得男!」姚母气得大叫。 心灰意冷的得男拿起手机。「我帮妳叫车送妳回去。」 「得男……」 「我会和妳认为亲戚都会羡慕的张家祥结婚,妳养育我那么多年,这是我唯一能报答的,除此之外,我不会再回家,也不会放弃我的工作。」张姚两家父母是世交,张家还是爸爸老家那边有权有势的地主,小儿子留美,最近才归国,张家长辈想替自己心性不定的儿子找门亲事,所以找上了姚家,两家乐于亲上加亲,因此儿女的婚事便在年初决定。 沉默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依然高张。 「车子快到了,我送妳下去。」 母女难得见面,却在争执中画下句点。 「记得要吃饭、要睡觉……」母亲边走边叮咛。 「嗯。」得男挪开视线,冷冷地说:「妳坐车会晕车,以后不用特地再帮我送东西来了。」 姚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然后上了车。 她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当车子转出巷弄后,她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地倾泄而下。她捣着口鼻,哭得双肩颤抖。其实,她绝对不是有意要对妈妈说出那么绝情残忍的话,她也想回家,也想和希望一样在妈妈怀里撒娇。老天,一个人的生活真的好苦、好寂寞,可是,这是她唯一的生存方式……铃― 手机响起,她迅速抹掉眼泪,接起电话。「哈啰,我是波莉。」 「宝贝,我是家祥。」 得男瞪着手机,鸡皮疙瘩掉满地。 张家祥,她压根儿没想过自己会和这个男人有半点牵扯。小时候,每年暑假她和希望都会去爸爸的老家住几天,顺便陪伴爷爷奶奶,久而久之,对张地主小儿子的性格也渐渐了解,他不但玩心重,还花心得要命,每次回去都可以见到他身旁带着不同的女朋友。 这么多情的人,她怎么会答应和他结婚呢?理由太简单了,年初见面时,他们就把事情摊在阳光下讲,张家长辈希望小儿子结婚稳定后,才把家里的事业分配给他,但流连花丛的张家祥怎么可能为了一棵小树放弃一片森林?遂和被母亲逼婚、痛苦不已的得男达成协议,他们结婚,他拿到家产、她换取安宁,两人各取所需,很简单。 得男走下出租车,看着前方吊儿郎当的张家祥,忍住想坐回出租车落跑回家的冲动。 「the kin」后天就要开幕了,现在是她最忙碌的时刻,她却必须丢下一堆未完成的工作,陪她的「未婚夫」参加工商联谊会?她是不是疯了? 「宝贝""」张家祥握住她的手。「妳来了,伤脑筋,我爸硬是要我们一起参加这个晚宴。」 就是因为是他爸爸命令的,她只能硬着头皮参加,如果拒绝,她怕杀到她家找她理论的会是自己的母亲,那后果更难收拾。 她穿着香槟色的合身洋装,脚上踩着同色的高跟鞋,头发优雅地盘成发髻,脸上得宜的彩妆将她妆点得更加自信迷人。这样的场合她很熟悉,从开始和加工厂合作后,她就时常参加公会或纺拓会主办的商业晚会,并在其中寻找商机。「没关系,别这么说。」 家祥想要分得家中的产业,只好顺从父母的指示,将放浪的生活摆在一旁,先和世交的长女结婚。想想,他们的处境还真像,都只是被家人摆布的棋子。 「宝贝。。爸爸说今天的晚宴很重要,我们要顺道向认识的长辈公开我们的喜讯。」 「真的吗?太好了。」得男勉强地牵起嘴角,给了他一抹苦笑。 也许是两个人的态度和想法都表现得很明显,她要安宁平静、不想和母亲天天因为她的婚事而争吵;张家祥则想要财产,所以,这对即将结婚的准新人,看起来有点像在玩扮家家酒。 张家祥挽着未婚妻的手,两人脸上挂着虚伪的笑,一同进入会场。 宴会是在世贸宴会大厅举行,由于是工商总会举办的联谊晚会,与会者几乎都是政商名流,冠盖云集,相当热闹。得男一进入宴会大厅,立刻发现前方聚集了一群人,男男女女宾客围成一圈,纷纷向中央的男人道贺,她看了那男人一眼,愣了好几秒才回神。 袁学泽? 真的是他? 他身高鹤立鸡群,让人不想发现都难,何况他那强烈的气势,像个发光体般,吸引着众人目光,她看到他,瞬间浑身僵硬、目瞪口呆,第一个反应只想拔腿就跑。 发现未婚妻的异样,张家祥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玩味地摸着下巴。「怎么了?妳认识他吗?」 得男心一紧,冷汗涔涔。「不关你的事。」 「喔?」未婚妻不想他多管事,他却觉得事情一定很精彩,打趣说道:「宝贝,话说回来,这世界可没多少人可以让妳失控喔,妳太冷静了,就像隔着一道铜墙铁壁一样,连坦克车都攻不破,难不成袁学泽是……嘿,对了,我记得他和妳同一所大学耶,哈,难不成他就是那个让妳身败名裂,被赶出家门的『 前男友』 ?」张家祥这人成天胡说八道、疯疯癫癫,却也让他猜对了一件事。 当年的事,早让那些找到机会便想羞辱她家的亲戚,在老家渲染得比八点档还要精彩,怪也只能怪母亲平常太嚣张了,处处彰显女儿的优秀,其它亲戚当然不会错过反击的机会。再怎么优秀也没用,被男人始乱终弃的女人就足以失去所有的光荣。 得男冷哼了声,不发一语。 「呵,宝贝,我跟妳说喔,在美国,虽然我读的是三流学校,和学泽的研究所是天差地远,但我们可是好邻居、好兄弟呢,甚至还组了个篮球队,他篮球打得一级棒。」 得男瞪大了眼,看着张家祥。天啊,张家祥竟然认识他? 「话说回来,妳真的不认识他?」 她要嫁的人居然是袁学泽的好兄弟!这世界会不会小得太夸张了点?「不关你的事。」 张家祥不是没看到未婚妻的震惊,他继续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道:「说啦说啦,学泽是不是妳的前男友?」 「真的不关你的事。」她不否认也不承认,毕竟这和张家祥一点关系也没有。 张家祥的嘴角扬起一抹坏心的笑容。「好,既然如此,那就来见见我的好兄弟吧!」 他搂着未婚妻的腰,笔直地往好兄弟的方向走了过去,吓个半死的得男根本来不及阻止,就来到了袁学泽的面前。 「嗨,学泽!」张家祥痞痞地笑了笑。 袁学泽一看到张家祥,嘴角便牵起开朗的笑容。「呃?家祥?真是意外!」 只是,见到好友的好心情在看到他身旁俏丽的人儿时,瞬间像被泼了一桶冰水。波莉?得男学妹?她的脸上没有亲切的微笑,全身紧绷,眼神也戒备着,少了平常的那些伪装,袁学泽几乎第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得男。 他皱眉。 事情变化太大了,严谨生活的得男学妹怎么会认识感情生活丰富、在美国念书的张家祥?这一刻,他宁愿自己认错人,得男不是波莉,让张家祥搂在怀里的人是波莉,不是得男! 他的审视和不可置信让她全身动弹不得。 张家祥不是没看出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他暗自窃笑。哈,一定是啦,这两人一定有关系。「嘿,兄弟,其实我早知道你回来了,不过我最近忙到翻,你不会怪我没先和你联络吧?」 「当然不会。」他的眼睛不住地盯着得男瞧。「学泽,你们认识?」 「当然。」袁学泽犀利的目光快速扫过她腰上的手掌。「我们是工作伙伴,波莉在我的百货公司有设柜。」 真的只是工作上的伙伴吗?张家祥很想看好戏。「那太好了,告诉你一个喜讯,这位是姚得男姚小姐,我们要结婚了。」 得男的唇角勾着笑,但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这样的相认方式比之前那次还要惨,眼前的一切糟糕得让她想哭泣。 未婚妻? 袁学泽的表情很难看,原来得男学妹不是和当年的追求者有结果,而是要和他的兄弟共结连理? 这是不是比在路上看到她和「青仔丛」、「青仔丛」宝宝幸福快乐地逛街还要来得痛苦? 「宝贝""妳说这世界是不是很小啊?有关联的人全凑在一块呢!」 得男觎着张家祥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一秒钟,她真的很想狠狠地踹她的未婚夫一脚! 「波莉老板,这真是巧遇。」袁学泽迅速恢复镇定。 姚得男抿着唇,这些年的磨练没教她如何面对这种事,她只能沉默。 不过,除了重逢的惊喜,袁学泽更想知道为什么得男会和张家祥扯上关系。 「什么时候你多了一个未婚妻我不知道?」 张家祥耸耸肩。不好玩,没有他想象中的刺激,看来学泽应该不是当年抛弃得男的人。「年初时双方父母做的决定,我和得男下个月订婚,婚期订在年底,到时你一定要来。」 「年底结婚?」 「是啊,记得来喝喜酒啊!」 袁学泽保持着泰然自若的微笑,这是他多年的历练,让人永远无法从他的表情看穿他的想法,但他内心翻腾,有震惊、有重逢的喜悦,也有得知她将为人妻的气脑― 是气恼没错,就是气恼,所以他连礼貌的祝贺都说不出来!铃― 金色晚宴包内的手机响起。「抱歉。」得男转身接电话,理由充分地往门口走去。 工厂的黄太太打电话来,和她讨论后天开幕时,其它厂商的送礼是要怎么处理?随厂商安排?还是请厂商统一和他们熟悉的花店联络?免得送来的花礼各式各样的,反而显得杂乱。 她走到世贸门口,低着头,一一闪过门口的人群,失神地说着话,明白自己的心还留在宴会大厅里。最后,她结束通话,将手机收回包包,转身想走回晚宴大厅,却发现自己踏不出一步。 回去又能怎样?偎在未婚夫的怀里,继续和自己心底的人谈天说地吗? 不,她做不到,直到现在,她狂飘的心跳、她的失神、她的惆怅、她颤抖的手,她终于知道虽然过了那么多年,但她一点也没有遗忘那男人……「得男学妹。」得男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袁学泽。 「好久不见。」他说,深黯的黑眸忘情地撷取她的美丽,她原本就净白秀气,褪去年少的青涩后,她淡雅的妆、合宜的洋装,更增添了柔媚与典雅。 「学长不应该离开那个晚宴。」她紧握手中的晚宴包。 「为什么?」 「工商总会主办的晚宴有许多政商名流参加,这对你的事业或许会有帮助……」她困难地解释。 袁学泽凝视着她,黑眸里漾着奇异的光彩。「当年我都可以放下自己一手筹划的跨年晚会,带着妳去淡水等日出,今天的晚宴又算什么?」 他看着她,黑眸里充斥着丰沛的情感。 「我回来了,学妹。」他轻轻地说。 她看着他,屏住呼吸。 突然觉得他的出现肯定会和数年前一样,让她简单的生活再次掀起波澜。 第三章 「如果可以,妳顺意跟我去美国念书吗?不过,不是现在,等妳毕业后,我在美国等妳。」 当年,他真的是这么想的,想照顾她、想呵护她,不管两人的未来会如何,年轻的心没有考虑太多,凭着一股热情和冲动,他愿意许下照顾她的承诺,也愿意为她付出自己所有的真心诚意 当他在晚宴上看到她时,她认真戒备的表情,迅速唤起他过去的回忆,经过了这些年,她改变了一切,包括外表、包括内在,过去那个封闭的得男已不复存在,她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生涩的少女了,而是一个充满自信、魅力十足的女人,她看起来很成功,他并不意外,她一向认真生活,只是或许脾气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太好。 一瞬间,过去的感觉全部回笼,她还是他欣赏的得男,她的笑容无论真心或应酬都让他心动,过了这么多年,她是女人、他是男人,他对她,将会有过去所没有的主动和积极。 就算得男依然以逃避的态度来面对她对他的感情,但这次,他会紧紧盯着,绝不会轻易放开她― 「那天在店里,妳故意不认我?」 「认或不认并不重要。」 没错,这就是得男学妹会说的标准答案,他像是自虐狂般开心地笑了。「那,妳认出我了吗?」 「……」她无法否认,她的确是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看着她诡异的神情,袁学泽大笑。「这么说来,我是不是没什么改变,和当年那个毛头小子没什么两样?」 她摇头。「不是这样的。」 他凝视着她,举起手,以拇指指腹轻抚着她柔嫩的脸颊。当心底收藏的回忆逐一涌现在眼前,他心里的感觉很耐人寻味,很显然地,他并没有因为时间的关系而忘了当初和得男学妹相处的感觉。 「那天,妳应该暗示我,波莉就是妳,这样我今天才不会被妳吓得傻愣愣的,得男学妹,妳到底是当年我一心想从高塔里拯救出来的落难公主?还是现在自信无人敌的波莉老板?」 她急忙后退一步,这人……他随便讲几句话,或是随便做些小动作,都可以轻易地摧毁掉她这些年来累积的冷静。「所有人都叫我波莉,袁总……」 袁学泽玩味地环着胸,不喜欢她刻意的撇清。「这么说来,妳是波莉,我是袁总经理喽?」 得男一身冷汗。明明学长的语调很平静,但她却感觉到浓浓的威胁。「呃,目前的状况是这样……」 他冷笑,眸心一寒。「那年底后,我是不是该改口叫妳张太太?」 她抬头瞪他。 很好,她的瞪视的确让袁学泽备感亲切。 但他胸口的闷气简直快把他给撑爆了! 虽然说朋友妻,不可欺,他应该要转身走人,不应该和好友的未婚妻继续纠缠下去…… 不过他做不到,家祥在美国处处留情的习性,他不认为回台湾后会改善多少。 「家祥够义气,是可以深交的好朋友,但感情方面― 」 他必须先深吸口气,才能把话说完。「家祥的个性不够稳定。」 「我知道。」 袁学泽瞪大眼,这下要忍住心中的愤慨真的很难了。「妳明明知道他花心却爱上他?还要和他结婚?!」 姚得男皱起眉头,从他口中听到她爱上别人的感觉不是很舒服。「结婚不一定是因为爱。」 袁学泽完全失控,他咬牙切齿地问道:「告诉我,得男学妹,我不懂结婚不是因为爱,还能为了什么?」他不常失控的,但唯独面对她,他总是不自觉地将自己真正的情绪表现出来。 「为了责任。」 他像白痴一样瞪着她平坦的肚子。「妳怀孕了?这么说来是张家祥欺负妳是不是?」 他怒吼,那模样像极了女儿被人欺负,要找人算帐的父亲一样。 她不禁咧开笑,学长永远是学长,永远都想跳到学妹面前替她伸张正义,哪怕是她严厉的母亲,他也没在怕。 他怒不可遏,转过身,准备回晚宴会场找张家祥算帐,嘴边还不忘碎碎念:「我都快气炸了,妳还笑得出来?被人欺负了还不懂得回击,光是笑有用吗?」 呃,这下闹大了……「学长,我没有怀孕啦!」得男急忙捉住他的手臂,要是真让他去找张家祥算帐,这件事肯定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这桩婚事是双方父母的约定。」她直接说重点。 袁学泽停住脚步,转身,皱起眉。「约定?」 「嗯,只是约定。」 「像指腹为婚那种的吗?」 她耸耸肩。「很八股对不对?」 「妳答应了?」 「嗯,或许……我也想当个乖孩子,妥协于大人主导的婚姻,来换取妈妈对我的疼爱吧。」对他,她不需要隐瞒。 离家好久了,她常常作梦,梦见自己回到有妈妈的家,吃着妈妈的拿手好菜,偎在妈妈怀里撒着娇,就和妹妹希望一样。今年年初妈妈主动和她联络,到现在她都还记得那时开心的感觉,所以,虽然张家祥不是她爱的人,但她还是决定和他结婚,只要能让妈妈高兴,让她们母女之间有一个联系的桥梁,那她愿意试试。 得男眼中的凄凉,让袁学泽必须双手握拳,才能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 「伯母犀利如昔?」 她轻笑。「功力不减当年。」 他跨前一步,很轻、很轻地将她拥进怀里。 「妳不爱他,对吧?」 她愣了下,因为他的问题,和他的拥抱。 「说说看,妳爱不爱他?」 「这很重要吗?」她哽着声。 「当然重要,妳爱他吗?」 这种谎她说不出来,只能摇摇头。 他俯身闻着她的发香,满意地笑了,激动的情绪得以舒缓。「这么说来,我还是可以把妳从高塔中拯救出来。」 她像木头一样不敢动作,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严格来说,当年,除了握握小手外,他们之间的关系距离拥抱还远得很,可现在年纪大了,他怎么连动作也跟着变大了…… 「学长,张家祥会把我救出高塔……」 「这是我的责任。」 「我要结婚了。」她内心挣扎着。 「妳并不爱他。」 「那又如何?」 「所以我不会让妳嫁给他。」 「呃?」 她傻傻地仰起头。一阵电流般的感觉立即从她的唇上泛开,还来不及意识到什么,只知道― 他吻了她。 「波莉姊,地球呼叫、地球呼叫。。」 得男猛一回神,看向一旁的助理。「小西?」 「波莉姊,妳还好吧?」小西叹了口气,今天「the kin」开幕,波莉姊却像失神一样,又是发呆又是叹气的。 「我没事,拜拜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开幕前有个谢神的仪式,总管理处在百货公司大门前准备了香案、供品,邀请所有专柜的店长在开始营业前一同焚香敬神,祈求众神保佑一切顺利。 「嗯,刚才我和两位柜姐已经把东西拿下去了。」 除了小西会驻点帮忙外,「corner 」还聘请了两位高手级的柜姐,都有销售内衣五年以上的经验。而得男近期也会在「corner」帮忙,毕竟在实体商店贩卖自己的作品,这是头一遭,她很紧张也很期待。 「波莉姊,时间到了,我们下去吧!」 一群人往楼下移动,为了今天的开幕,所有人都打扮得很正式。 一楼是精品名店区,都是国际知名品牌,姚得男从落地窗看到自己的模样! 她穿着自己设计的马甲,外罩着白衬衫,略掉一些扣子不扣,衣领帅气地竖立着,下半身则搭配剪裁利落的黑色小喇叭裤,腰上系着金色的宽版腰带,脚上踩着细跟高跟鞋,长发上了大发卷后随意盘成发髻,脸上精致的粉妆也是特地去三楼美容中心请店长帮忙的完美成果,今天的得男看起来清丽妩媚,低胸的马甲也展露了她难得的性感。 大门口前热热闹闹地聚集了一堆人,甚至还有前来采访的媒体记者,在敬完众神后,听楼管说,还有一个开幕记者会。 「波莉姊今天最漂亮!」小西环视四周,得意地下了评论。虽然说波莉姊不是打扮最华丽的,但这是气质,好吗?气质这种东西就算穿再漂亮的衣服、化再浓的妆也装不出来。 「妳吃了糖啊,小西。」 「本来就是啊……啊,袁总经理来了!」 她转头,一样,袁学泽现身时总会有「轰动武林」的气势,他永远都是人群仰望的对象,其它主管、各柜的店长将他团团包围…… 他是老板,开幕一定会出现,但经过那一吻后,她该怎么面对他? 「哇,他真的太帅太帅了!」小西发自肺腑地赞美。 因为距离的关系,让得男将他看得更清楚。真的不一样了,以前的阳光少年已蜕变为成功企业家,在傲然自信的气势下,他保持着笑容,整个人看起来总是那么真诚善意且热力十足,这样完美的男人,昨天竟然吻了她…… 她忍住自己欲伸手碰触嘴唇的冲动。 「波莉姊,妳不用和袁总经理打声招呼吗?人家其它专柜的店长都过去了说。"」小西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打招呼? 得男往后退了三大步,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没必要吧,我一向都和楼管接触的,和上级主管根本不熟……」 不熟? 小西摸摸头,一脸疑惑。「可是……」 那为什么袁总经理朝波莉姊的方向走来啊?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袁总经理的目标就在她身上。 小西一头雾水,当然也不忘就近欣赏帅气的袁总。 大家看得到,姚得男当然也感受得到,那抹高大的身影朝她而来,令她浑身发毛,紧张得东张西望,耳环上的长坠炼甩啊甩的。不怕,或许她身旁站着某位重量级的人士,他需要特地过来招呼…… 最后,袁学泽站在她面前,温柔的黑眸凝视着她,在瞥见她胸前的那抹春光时,漆黑的眸子闪着诡异的光亮。唉,姚得男暗叹了一口气,他的目标果然是她…… 「波莉。」 「袁总经理。」她深吸了口气。 「原来妳躲在这。」 他的黑眸深邃炯亮,直勾勾地凝视着她,像是要看进她骨子里,令她全身沁着冷汗。「这个位置不错。」 镇静点,姚得男,就算有接吻过又如何?那只是擦枪走火的突发事件,况且现在人这么多,他的双眼再怎么具有侵略性或者像烈火般灼热,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她忘了,面对的人可是向来予取予求的袁学泽。 「前面的位置更好。」袁学泽微笑,握住她的手,四周霎时传来惊呼,一旁的小西差点没尖叫出声。得男像吞了颗大卤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他牵着她,穿过重重人群,来到最前头。旁人全傻了,牵手耶,这代表什么?有眼睛的人都感受得到袁总经理眼里浓浓的情意啊! 各家记者疯狂地拍摄这个画面,全台湾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情归― 呃,她是谁?是哪家财团的小姐?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还是哪个官员的掌上明珠?记者全疯了…… 这下她真的红了,媒体的闪光灯在她身上闪个不停,明天的头条新闻不用说就是她了。真可惜,早知如此,她应该做张「corner 」的大海报带在身上,顺便宣传。 得男扬着下巴,挺着胸,平静的表情下看不出她想砍人的暴怒。 「学长,那是sng新闻转播车。」 「是啊,学妹。」 「我妈妈有看午间新闻的习惯,想必第一时间,她一定会看到这个画面。」 「喔,那很好啊。」 她气炸了!「牵手有许多解释,但绝对没人会说这是学长和学妹之间深厚的友情,至少我妈妈不会。」 他一听,大手握得更紧。「学妹,我们之间将不只有友情,至于姚伯母……我想她会习惯的。」 「习惯我们纠缠不清吗?」 「不好吗?」 他的手好大,触感和当年不同,变得粗糙而厚实。她想到那年的跨年烟火,满天的星火下,他牵着她的手,离开跨年舞会,他们在淡水聊了一整夜,那一夜之后,她黯淡无光的人生因他而展露阳光…… 「我要结婚了,学长。」她提醒他,也提醒自己。 他冷哼了声。「那又如何?」 「我们不能只做朋友吗?」虽然她也不想。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在乎地说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学妹。」 「你!」她气到不知道该骂什么了。 这男人是存心陷她于不义吗? 如果妈妈看到当年的祸害正握着她的手公开「情事」,她不知道妈妈除了想砍了他之外,还会有什么其它想法?想当初可是因为他,妈妈才颜面尽失,狂怒之下将女儿赶出家门。 姚得男先前的紧张和羞涩这下全不见啦,她一肚子的怒火,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臭。 「提醒学长,朋友妻不可欺。」 「妳又不爱他。」 「我不爱他,不代表张家的长辈能够容忍未过门的媳妇让别的男人牵小手!重点是,我妈妈也不能接受!」 「嘿,我的条件不比张家祥差,说不定更能光耀门楣,我们可以和姚妈妈好好谈谈。」 「谈什么?」 「谈婚事喽,呵,得男学妹,如果我以前积极点,现在我们两个早已儿女成群了。」 结婚不是这样拿来当玩笑话的,这可恨的男人怎么一点检讨自省能力都没有? 他牵着她的手,完全不在意外界怎么猜测两人的关系,他像只骄傲的孔雀,以自信的姿态,展现他工作上的成就,和他身旁的她…… 「袁总经理,这位是您的女朋友吗?」某位记者将麦克风递了上来。 「没错,她是『corner』 的店长,姚得男小姐。」 专跑娱乐新闻的女记者当然知道这个品牌,有许多女星都是「corner」的爱用者,她继续问道:「袁总经理指的是网络商店『corner』 女性内衣精品的设计师,波莉小姐吗?」 「是的。」他这一承认,不知又伤了多少专柜店长和小姐的心,也完全打乱了她的世界。女朋友? 得男再也忍无可忍了,她用力甩开他的手,二话不说,忿然转身离开。 袁学泽在心中窃笑。她的脾气果然依旧火爆,他很乐意看到她此刻的模样,那对清澈的眼眸必定也燃烧着熊熊怒火。 不过,他当然不会让两人的关系仅仅到此,握手、公开他的追求只是一个过程,而在追求的过程中,得男是旗鼓相当的敌手,这感觉真的很过瘾。 这下场面更热闹了,原本敬完众神之后才有的记者会提前不说,还上演了一出郎有情妹无意的戏码。 这究竟是「the kin」为了新开幕而故意炒作的新闻,还是两人的情事真的如此精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绪,一头雾水啊! 「波莉姊。。波莉姊。。」得男听到小西的声音,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如果要问刚刚的事,我什么都不想讲。」 啊,没东西听了,小西失望地叹了口气,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原以为自己当了波莉姊三年的助理,波莉姊肯定有什么说什么…… 「不是啦,我是说我们这样跑上来好吗?我妈妈说开工的拜拜很重要说……」 得男叹了口气。「好,等一下我会下去烧香,先让我冷静一下。」 「姊!」 听到有人叫她,得男一抬头,看到希望正抱着一只好大的熊,站在「corner」的专柜前。 她光看妹妹的表情,就知道刚才在大门口所发生的事情希望已经知道了。 她叹了口气,无精打彩地走了过去。「妳来了啊……」 「姊,妳还好吧?」得男无力地抱住妹妹手中的大熊。「希望,我惨了……」 「呸呸呸,开市第一天,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送姊姊一只熊,祝姊姊业绩第一,财源滚滚,万事『熊厉害』 !」 希望祝贺得很用力,但姚得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刚才楼下的事妳知道了吗?」 「知道啊,我一边在这里等妳,一边用手机看新闻,『the kin』 开幕是live实时转播喔!」 「那妈妈知道了吗?」 「妈知道我在妳这里,刚才电话已经来过了。」 「妈妈怎么说?」 希望贼兮兮地笑着。「嘿,别怕,我是做什么的?人家我可是刑事组国际科专员耶,姊姊既然有难,当妹妹的怎么可能放着不管?放心,我和老妈说了,这一切都是刻意炒新闻的,妳的新店开幕在即,过去的学长和妳合演这出戏,纯粹只是帮妳搏版面、赚免钱广告罢了,否则这么多专柜,我们要怎么拔得头筹啊?」 姚得男一愣。「妈妈相信?」 「当然,我说猪在空中飞,妈都会相信。」 「那倒是真的。」 希望被妈妈宠上天,却没有变成骄纵的坏小孩,她从小正义感十足,长大后跑去当女警,不过,当女警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她小时候看到邻居男生把青蛙变成石头,她不想变成石头,认为警察一身正气,绝对可以抵挡任何邪魔歪道,所以立誓当警察,这是希望的理由,不过当然没人相信。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那个混蛋家伙真的想惹妳的话,必须先过我这一关!」 身为姊姊的得男当然明白妹妹的心意,多年前袁学泽去美国后,希望很生气,对他的好感也全没了。 「妹,他没想惹我。」 「最好是!」得男想撇清、想澄清,没想到箭靶自动送上门来! 「嗨,希望。」 「干什么?有事吗?」希望马上一个箭步挡在姊姊面前。 「好久不见了。」袁学泽亮着清朗的笑。 没看过箭靶还这么洋洋得意的,希望的脸色很难看。「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姊姊面前!」 得男急着阻挡。「希望,别这样。」 「希望,妳在气我当年没把妳姊姊救出严密的高塔吗?」袁学泽无辜地问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希望气炸了,直接冲上去。要不是姊姊拦着,希望真的会揪着他的领子打。 「都是你!要不是你,我妈不会和姊姊翻脸,我姊也不会被赶出家门!袁先生,你知不知道,你拍拍屁股离开台湾的这几年,我姊姊也跟着离家好几年了!」 小西捣住口,希望说的话比任何八卦都来得让人震惊。原来,那个姚家传说中的负心汉居然就是袁总经理!她东张西望,好险现在还没正式开幕,所有人都在一楼敬神,附近没有其它人。 希望吼完之后,气氛顿时降到谷底。 得男叹了口气,怎么说都是过去事,而且是误会,再拿出来提,她只觉得难堪。 「到底怎么回事?」袁学泽冷冷地问,一颗心感觉正紧揪着。 孤独是什么感觉?被赶出家门又是什么感觉?她一定曾无助地哭泣过…… 他脑海突地出现他赴美留学时,她来机场送机的模样,麻花辫垂在胸前,唇角是浅浅甜甜的微笑― 「学妹,妳这样很没有依依不拾的感觉喔。」 「学长,出国留学是很值得祝福的事耶,我不用摆个大臭脸吧?」 「学妹的意思是在我出国的前一刻,总算是融化了妳这座千年寒冰喽?」 「学长太夸张了!我顶多只是二十年的家冰,又不是千年老妖……」 「喂,说真的,真的没有离情依依的感觉吗?」 她想了一会儿。「是有一点点不舍。」 他大笑。 「干么笑那么大声?!」 「很得意啊!总不能只有我一个在舍不得吧!」 她笑着,没说话。 「学妹,把手心给我。」 他用奇异笔在她手心上写了两串电话。 「这是我美国家里的电话和手机号码,妳任何时候都可以找我,无聊也可以打,不用在意时差的问题。如果姚妈妈不付电话费,妳就使用对方付费的方式打给我,知道吗?」 「干么不写在纸上?」 「纸上?妳要是顺手一扔,那我怎么办?」 「可是奇异笔很难洗耶……」 「这样很好,在洗掉前,妳说可以把电话号码深深记在心里了!」 在离开的那一刻,他还是斤斤计较,希望她能记得他。 但是这些年来,他没接过她一通电话,赴美没多久,他曾打过电话给她,却发现她家的电话号码已经换了,托人找她,甚至发现姚家已经搬家了。他没想到自己赴美的那一年,得男竟然被姚妈妈赶出家门,那她住哪?还有两年的学业怎么办? 显然在她最困难的时刻,她并没有机会找他,而他还以为,她忘了他…… 他以为,她和「青仔丛」正过着幸福快乐的全新生活! 得男再叹了口气。 「没那么严重,学长,都是误会一场。」 袁学泽握住她的手腕。「或许有些事情,妳应该解释一下。」 他的表情凝重,这是得男从没见过的模样。她当然会解释,也不想将这么沉重的包袱压在他身上,事实是,她会离家,和学长毫无关系。 「当年,我妈妈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然后呢?」 「有一个表弟的朋友刚好读我们学校,他把你出国留学的事情渲染成你抛弃了我,亲戚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 「所以姚妈妈被他们羞辱,一时气不过,就把妳赶出家门?」 她耸耸肩。「差不多是那样。」 楼管和秘书急忙忙地冲了过来,口中喊着:「袁总经理!袁总经理!」 一楼的开幕仪式,他是不能缺席的。 他放开她的手。「这次!妳顺意跟我一起去美国吗?」 得男看着绽放火红花朵的凤凰木,只给了他一个微笑,缓缓地摇头。 这次,他绝不允许她再退缩或封闭自己,他不会再让她感到孤独、感到无助,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着她,看她笑、逗她开心,就算她哭了,他也会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这次不是只有微笑或摇头就能让我妥协。」 他绝对不再让她轻易离开。 袁学泽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然后在楼管和秘书的陪同下,一同离开。 希望看着姊姊脸上的不知所措,心情反而变得轻松。「我想,这位大帅哥这回绝对可以将妳从高塔里解救出来。」 得男一愣,不理会妹妹的试探。「早就没有什么高塔了,我早就离开了。」 希望笑了笑。「这座高塔指的是妳自己好不好?妳住在自己所设的高塔中,打算嫁给张家祥那个花心大萝卜!呵,希望这个大帅哥出现得真是时候,我好高兴!」 得男无言地瞪着妹妹,什么话都不想说。 第四章 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事业而努力打拚,得男当然也不例外。 她得知台南的布商进口了一批透氧性极高的高科技产品,很适合海岛型闷热气候的台湾使用,于是一早便下南部和厂商洽谈,双方相谈甚欢,得男决定等国外的布样批进来后,就可以和黄太太讨论打样的事了,如果真的适合,也许明年夏天就可以推出「超透氧」系列的新品。 黄昏,得男独自开着车,冒着大雨从南部赶回台北,立刻绕到内湖,和拍卖网站的总管理长吃晚餐,结束时正好晚上十点。 她疲惫地回到车上,拿起手机,拨打给黄太太。「黄太太,我们可以尝试看看这种高透氧的素材,不用装饰太多复杂的蕾丝或水钻,而且这一年来自行车风气盛行,这种材质在运动时高排汗、高透气,我相信一定可以取代支撑力不强的运动型内衣。」 「没问题的,波莉一出马,我们哪一款内衣卖得不好啊?呵。。」 和波莉合作后,不仅摇摇欲坠的工厂得以逆转,更重要的是,工厂内所有的员工都重拾自信和活力,毕竟做内衣一辈子了,到了五、六十岁,才要面对自己毕生的心血都化为乌有,任谁都无法承受那种痛啊! 「波莉,妳真是我们的福星啊!」 「黄太太,妳千万别这么说,『corner 』 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都是靠大家的帮忙,绝对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没错,是大家的功劳,首卖大热销,得男忙得像颗陀螺一样,不停地转啊转的,或许她应该好好感谢袁学长那神来一「握」,还有媒体的免费广告,才能让「corner」的业绩好到连补货都来不及,甚至还要劳驾黄太太亲自从彰化北上送货应急。不过,学长那一握和媒体的免费广告,除了带来好处外,也招来坏事!首先,就算妹妹希望解释得再合情合理,妈妈当天晚上还是来电关心,没有吵架,只有严厉的警告。 「妳自己自爱点,不要搞到连和张家的婚事都吹了才来后悔!」 哼,妈妈把她说得像是全世界只有好心的张家祥会娶她一样,她听在耳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那如果我要嫁的人换成袁学泽呢?他的条件绝对比张家好非常多,人家是全台湾最有身价的黄金单身汉,而且还帅得不得了,绝对不像张家祥那样脑满肠肥、贼头贼脑的!」因为被妈妈气到,得男故意这么说,任性地想说些话来气气妈妈,但结果也如她预期的一样! 「姚得男,人家是何等身分?哪会看上我们这种平凡人家?妳别再乱想了,顾好自己和张家的婚事就好!」母亲臭骂了她一顿后,用力挂上电话。 在妈妈挂上电话的十分钟后,爸爸也打电话来了。她猜爸爸肯定是听到妈妈对她大小声,才会偷打电话来安慰她― 「妳妈不是有意的,她是舍不得妳。」 这句话她已经听了快三十年了。 「我知道。」打从有记忆以来,她很常跟爸爸说这三个字。 「不管怎样,爸爸还是希望娃娃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虽然她是长女,但爸爸都叫她娃娃,希望是妹妹。 内敛少话的爸爸只期盼女儿能得到幸福。 「我知道。」 第三通电话,也就是她现在手上的这一通,和黄太太刚结束通话没多久,未婚夫就打来兴师问罪了。 「嘿,宝贝。"妳和我好兄弟有一腿,我怎么不晓得啊?」面对这个爱惹事的未婚夫,她早有一套对付他的方式。 「我两条腿,你兄弟也两条腿,什么叫我和他有一腿?」 「嘿嘿嘿,别说妳不懂啊,宝贝。。男人有『第三条』 腿咩!」 原本她是想好好泼他个冷水,但是聊到这里,得男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来『有一腿』 的典故是这么来的喔?」 「这么说妳也承认和我好兄弟真的有一腿?哈!我就说嘛,本帅哥的眼睛可是雪亮的,随便猜也猜得到你们的关系。」 那又怎样?得男什么都不想承认。「那是宣传手法罢了,台湾的新闻可信度有多少?你自己看就晓得了,一堆都是演戏的。」 「耶,不会啊,我的八卦新闻都是真的啊!」 张家父母在政商界有一定的名声,所谓名人事多,媒体曾经报导过好几次张家祥和几个二线明星搞暧昧的新闻,张家父母受不了,才会拿家产来威胁儿子结婚。 「不是每件事都是真的好吗?」 「这倒也是,对了,宝贝。。我爸要妳明天来家里一趟。」 「兴师问罪?」 「可能喔,不知道能不能妳自己回去就好,我实在不太会应付大人的怨气说……」张家祥唉声叹气。 「唉,我最近好忙,你帮我挡着吧,而且这是我们之前说好的。」得男完全不想面对。 各取所需的婚姻在事前当然有许多协议,首先,在父母和外人面前表演恩爱的戏码是必须的,不过,如何安抚家中的长辈就不在范围之内了。 「哎哟,谁会想到我要娶的人,在感情上居然也这么乱七八糟,宝贝,妳以前很单纯的耶。"」 张家祥的嘴巴真的太欠扁了,如果可以,她真想冲进手机里狠狠敲他的头,但此时,手机传来电力不足的警告音。「我现在还是很单纯好吗?我手机快没电了,不多说了,拜。」 挂上电话后,绿灯,得男正要踩油门,没想到车子居然在大马路上直接熄火,她皱眉,重新转动钥匙,但车子怎样也发不动,整部车、包括车灯像失去作用一样完全没反应。该怎么说呢,只能说托张家祥的「福气」,车子居然选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抛锚。 她东看西瞧,这里是内湖外围的新兴计划区,马路很大,两旁除了大片空地外,还有许多未完工的建案,而且人烟稀少,入夜后简直像一座孤城,车子选择在这里抛锚,也真够呛的了,不过重点是她必须把车子移到路旁,再想办法求救…… 车外正下着雨,得男看着车窗外的天空叹气连连,也只能下车接受大雨的打击了。 老天,好冰的雨!白色的裤装立刻被打湿,她绕到车后推车,轮胎却像黏在柏油路一样怎么都推不动,她急了,车子现在停在大马路上,而且连警示灯都没亮,实在很危险。 会不会是车子的电瓶坏了?她边想原因,边用力推车,无奈车子连动都不动。大雨拚命地下,终于有个好心的机车骑士停下车,帮她一起将车子推到路旁,和对方道谢后,她全身湿淋淋地坐回车内,甩了甩满是雨水的手,拿出手机,拨打道路救援的电话。或许是下大雨的关系,交通事故比较多,她只能重复听着「目前服务人员均在忙线中,请稍后」,眼看手机的电力就要耗光了,她赶紧挂掉,改拨希望的手机求救。 「希望,我车坏了,手机也快没电了,现在卡在路边,快来救我,我在内湖!」得男才刚说完路名,手机就直接关机。 没电了? 还有什么比她现在更惨的? 希望有听清楚她刚刚说的话吗?那现在是要等希望?还是干脆拦辆出租车回家?想了想,她还是决定等希望来好了,但又怕妹妹没看到她,所以得男站在车旁,畏畏缩缩地环抱着自己,在大马路上等着希望,冷到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约莫等了十五分钟,顺向车道来了一辆bmw,车灯由远而近。印象中好像有些警车的车款就是bmw,是希望吗?得男开心地冲上前,果然,黑得发亮的bmw稳稳地在她旁边停了下来,但这并不是警车,而是款式更为豪华、价格昂贵更多的bmw745 。 她皱起眉,看着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开启车门,走下车。得男的脸都绿了! 能不绿吗?他总是见到她最狼狈的模样,第一次是因为「corner 」的前置作业而忙到神色憔悴,这次则被大雨淋成落汤鸡,唯一一次打扮得美美的参加晚宴,但身旁还有一个张家祥,让她吓到花容失色。没错,他总是见到她最狼狈的模样…… 袁学泽。 他同样淋着雨,不过人帅就不一样,站在雨中,气势还是强到让人赞叹。不像她那样畏首畏尾的,看起来很没有用…… 袁学泽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上车。」 「怎、怎、怎么会是你、你?」她的牙齿颤抖到连话都说不清楚。 袁学泽皱眉,她现在的模样就像泡在水里一样惨不忍睹。「先上车再说。」他的语气很坚定,不容许她拒绝,老实说,一想到自己的确需要帮助,她也只能妥协。得男转身回到车上,拿了皮包和一大包她准备回家研究的布样后,便锁上无法发动的小白,然后坐上他的车。 bmw745 。 时光飞逝,这些年来的转变,大到让人感叹。 他之前是骑着重型机车的追风少年。 现在,则是开着bmw745 的成功企业家。 他的嗓音变得低沈且佣懒,肩膀也比从前来得宽阔,腰臀结实,完全是成熟男子的模样,他的脸部轮廓变得更为明晰锐利,散发着自信成功的气息,所有年少的稚气消失无踪,唯一相同的是,他仍然怀抱着热忱,就像王子一样,只要她有难,他就会出现在她面前拯救她。 上了车后,他将空调关掉,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一边命令道:「把外套脱下来。」 得男瞪大眼。「不方便。」 「妳全身都湿了,不脱掉外套难道要等着伤风感冒吗?」袁学泽因为她的固执而皱起眉头。 真不知道这小女人在想什么?她衣服都湿了,身体还在发抖,再不把衣服换掉,她铁定会感冒。 「不方便。」 「妳里头没穿吗?」他瞪大了眼,吹了声口哨。「真没想到学妹变得这么火辣!」 「学长想太多了。」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都快三十岁了,对于这种揶揄应该已经免疫了,但只要对象是他,她便丧失了反击能力,只能瞪人,还止不住脸红。 得男尴尬地拨着潮湿的头发,原本神采奕奕、绑得高高的马尾,现在则像战败一样垂在脑后。 袁学泽突然伸手撩开她的刘海。「妳先把湿外套脱掉,穿我的外套,我保证不会偷看。」他的触碰让得男像触电般,全身酥麻,没用地连连后退…… 「嘿,妳在害怕?」袁学泽勾起嘴角戏谵道。 怕?应该是说,从再次相逢后,只要遇到他,她都会变得心浮气躁。「我不用怕,你又不是陌生人,你是我学长。」她逞强地扬高下巴,顺便挑明两人的关系。 「是啊,我们很熟。」他笑,将车子开回车道。 趁他专心开车时,得男迅速将身上的湿外套脱掉,套上他的西装外套。外套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刮胡水的味道,像魔法一样轻轻地勾着她的心…… 「妳怎么会在这?」他这一问,把她的理智全拉了回来。 「访客。那你呢?怎么会在这?」她将问题丢还给他。 他倾身向她,眼中笑意闪烁。「希望说内湖新兴计划区里杵着一座『高塔』要我一定要来看,不然会后悔。」 他知道希望口中所说的「高塔」肯定是指得男,一知道她需要协助后,他立刻抛下未结束的会议,离开公司,飘车到内湖,沿着希望所说的方向,心焦地寻找,双眼过泸着人行道上每个行走的女性身影,直到看到伫立在马路旁的她,他的焦虑和急躁才得以舒缓。 不过,安心不到十秒钟,他又开始担心她是否会因为淋雨而着凉,像个啰嗦的家长般催促她赶快换衣服。 唉,得男学妹总是能够轻易地牵动他的情绪,就和多年前一样……一思及此, 他忍不住偷偷觎着她的侧脸。 就算是在车内,她也能感觉得到他那双深湛如子夜的黑眸正凝视着她,得男显得坐立难安。希望那家伙,一定又利用公家资源查到袁学泽的联络方式了,这个背叛姊姊的妹妹……好,她记住了! 不过客套话还是要说的。「谢谢学长出手相救,我家在!」 「回我住的地方吧。」 「啊?」 「这里离我家比较近。」 「但是、但是……」 「妳衣服再不换掉,一定会感冒。」他不想要她感冒。 「我可以回家换啊,往市区的路现在不会塞车。」她急呼呼地说道。 她原以为他会坚持,没想到! 「好啊,就去妳家。」 「啊?」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像笨蛋。 「地址。」 她说了一个地址。 「好地方。」他微微扬眉。 「嗯。」 两人静默了,车子往目的地前进。 总是这样,面对他,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少了一个齿轮的机器人,变得傻愣愣的,实在不是一个历经商场磨练,而且都快三十岁的人该有的反应……袁学泽一下子就飞车抵达她位于市区的家。 「停在门口就可以了。」 他平静地看着她,嘴角勾着笑,没有离开的打算。 好,她妥协总可以了吧! 「学长要上楼喝杯咖啡吗?」 车子立刻开进地下停车场,停在她的车位上。唉,可怜的小白还在陌生的地方淋着雨呢。 两人下车,她套着他宽大的外套,挽着包包和湿外套,手里则抱着一大包布样,狼狈吗?不,她可是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袁学泽看着她的模样,摇摇头。她的好强和以前一模一样,让他既心疼又怜惜。「我帮妳。」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太重了。」 「不会,只是布而已。」两人陷入拉锯战,一个要帮忙,另一个不给帮,拉扯间,得男突然一个踉跄,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 「不好意思……」 得男情急地攀住他的肩膀拉开距离,袁学泽勾着笑,凝视着她,搂着她纤细的腰,顺势将她带进自己怀里。她仰着绯红的脸,微张着丰嫩红润的唇瓣,仅仅与他相距数寸,他们凝视着彼此,心跳同时加速,她颤动的长睫毛、迷乱的眼神,勾动着他体内的欲火,他缓缓俯下头,两人的唇越靠越近…… 「我帮妳拿吧。」 他站直身,拿走她手里那一大包的布样。 啊?得男眨着眼,知道自己现在目瞪口呆的样子一定很蠢,但刚才那个气氛,她真的以为他又要吻她了,她甚至有些期待……没错,她承认,她的确有些期待,只是事情似乎和她想的完全不同,他没吻她,好像只是她自己呆呆地自作多情?很呆。 真的很呆。 两人来到姚得男家里,她意兴阑珊地打开灯。「请进― 」 她把自己的东西放在玄关的鞋柜上,脱下高跟鞋,瞬间矮了十公分,变成哈比人。「学长,随便坐。」 「得男学妹。」 「啊?」她转身,没想到他竟紧贴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 「我可以吻妳吗?」 「啊?!」她傻了。 他将她揽进怀里,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则抬起她的下颚,黑眸像着了火一般。少了高跟鞋,她的身高不到他的下巴,她没脑筋地想着,高跟鞋果然是很重要的发明,至少它让接吻这件事变得比较轻松,就像上一回,她只要仰个头,他只要俯个身就可以吻她,但现在,身高的差距变得如此之大,他要怎么吻她? 「可是这样子好像很难耶……」 她一定是吓傻了,否则在关键的这一刻,她怎能这么冷静?天啊,她疯了吗? 袁学泽大笑,紧紧将她拥入怀里。 他的得男真的好可爱,他好喜欢。 「那,可以吻妳吗?」他凝视着她。「得男学妹,学长可不接受拒绝喔。」 他弯下腰,十指深入她的发间,俯身封吻住她的唇。 得男微张的唇接受他霸气热烈的探索,闭上双眼,尽情地让这迷人狂乱的感觉淹没自己,在他怀里轻轻颤着…… 这样的吻和之前那个偷袭之吻是完全不同的,不是只有四唇相触那种,而是更饥渴、更火热,甚至是直接点燃了她体内的火的吻,让她该有的理智全部消失殆尽。她路起脚尖,勾着他的颈,学习他吻她的方式,臣服在这惊人且不熟悉的探求之中― 「耶,姚小姐?」 耳边突然传来叫唤声,硬是把沈醉在热情拥吻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得男慌乱地推开他,转过身,尴尬地看着站在她家门外的隔壁邻居。很显然有一个大混蛋,居然在吃她豆腐前忘了关门! 她虚弱地举起右手挥了挥。「嗨……陈太太……」 「呃,嗨,姚小姐,今天有货运公司送了一大箱货来,因为纸箱太大了,楼下的警卫怕妳搬不动,所以请司机先搬上来暂放在我家,不过,货运是不是送错啦?他应该送到百货公司才对啊?」 「应该吧……」得男羞得想挖个洞躲起来。 「那就请姚小姐的男朋友一起来搬吧!是男朋友吧?呵,想当初我和我家老爷结婚前也是这么热情的呢,都怪我,没看到你们正在忙,就在门口直嚷着妳,真是破坏气氛呢。。」 男― 朋友?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她否认,也很难让人信服,她瞪了眼罪魁祸首。 袁学泽一脸无辜,朝她眨了眨眼。「要搬货吗?我来就可以了。」 唉,算了,先把尴尬摆一旁吧,目前还是把货搬回家比较要紧,得男提醒自己明天一早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把货送到家里,而不是送到专柜。 不过,有了袁学泽来当苦力,倒是很快就将大纸箱搬回得男家。和隔壁邻居道谢后,她将大门关上,瞪着他。不瞒他说,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这个袁祸人撵出她家! 「邻居很热心喔。」 她看着他,不禁又暗叹了口气,快三十岁了,爱情经验值等于零,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所以一个帅一点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她就脸红心跳?嗯,肯定是这样,否则不过是一个把衬衫袖子卷到手肘的男人,怎么会让她心跳狂飙到无法控制呢?「我拿杯水给你。」 她沮丧地晃进厨房。 袁学泽环视她的家。得男学妹的家很明显有三种功能,住家、工作室和仓库。 客厅放了绘图桌和缝纫机,这是她工作的地方,还有占据一面墙的书柜,里头放了许多设计书籍和时尚杂志,另一面墙则陈列了许多样品。看着那些女性化的内衣,他还是很难想象,严肃的得男学妹竟然会是内衣设计师,此外,屋里还有两个房间,一个是仓库,一个是她的卧室。 这几年来,她是如何从无到有的?没有家人资助、没有背景,他很清楚得男今天的成就全是靠自己的双手打拚而来的,现在的自信更是经过一番艰辛后挣来的,所有的辛苦她也独自承受,她成长得让他觉得好骄傲,他的心里除了怜惜外,还有深深的佩服,以及那些他控制不住的欲火。她纤细玲珑的身躯,固执高昂的下颚,散发着自信光芒的美眸,她很妩媚,强烈的性感魅力让他想拥她入怀,想走进她房门敞开的卧室、想要再吻她……袁学泽无奈地摇摇头。他没想过得男学妹会把他变成下半身思考的禽兽。 得男倒了杯水,走出厨房,潮湿的长裤脱掉了,马尾也拆掉了,半干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粉红色连身t 恤,长度正好到膝盖,而他的西装外套正挽在她的手臂上。 得男将水杯放在桌上,再将外套递给他。「学长,你的外套,还有谢谢你今天的帮忙。」 袁学泽凝视着她,她的嘴唇像玫瑰花瓣般柔艳娇媚,她的肌肤如细瓷般完美无瑕,她的长发性感地披在肩上,他可以闻到她身上香甜的芬芳,她的味道是如此诱人,他全身每束肌肉都因欲望而绷紧…… 就算是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也不会真的想当仅有下半身思考的禽兽,没错,他才和得男重逢没多久,就算从前两人之间多么暧昧,事隔多年,他也应该先和得男多培养感情才对,他是成年人了,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情欲!只是理智像是在此刻面临最大的危机,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进怀里。理智只剩百分之七十…… 精壮的手臂环住她的纤腰。理智只剩百分之五十…… 他看到她抬头,瞪大双眼,双手抵住他的胸膛,他的视线落在她红唇上,两人的身体贴得好近,浑圆柔软的胸顶着他,他感觉到她的双腿和他的互相摩擦。理智只剩百分之二十…… 接着,她的双唇微启,彷佛提出了无声的邀请! 最后,理智荡然无存。 他俯首,狂热地吻住了她,一心只想纡解自己的饥渴。他吮着她的舌,抱起了她,让她的背抵着墙,她的滋味如此美好,尝起来甜美炽热,像朵盛开的花。他低低地低吟,他的舌尖探入她口中,彼此交缠,他的大掌托起她的臀部,将自己勃起的坚硬置于她双腿凹穴之中,她柔柔低低地呻吟,像猫儿一般…… 铃― 电话铃声突地响起,惊醒了沈醉的两人,理智回笼,得男惊恐地从他身上跳离,低着头,颤抖地拨着长发,体内激情的欲火依然盛燃着。 她接起电话。「哈啰,我是波莉。」 「宝贝"。不行啦,我爸说妳明天一定要回家一趟。」 是张家祥,她的未婚夫。 她抿着唇,有种想哭的冲动。在失去理智的同时,她让自己的感情变得更复杂。「好,家祥,明天晚上我会去你家。」 袁学泽听到了,心口一阵揪紧。没错,就算他和得男之间有着无法控制的感情,但现实是,得男下个月即将和家祥订婚,年底就要变成别人的新娘,打死他都不可能让这件事成真,他必须修正这一切,这才是他现在应该解决的事。 她挂上电话,头始终低着。 他走到她面前,轻轻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他心脏跳动的位置,大掌轻顺着她的长发。「我爱妳。」 她身体一僵,没说话。 「说个故事给妳听,从前从前,有一个小红帽要向大野狼要回一件宝物,那是一本很重要的书,叫做《古文观止》 ,结果,大野狼没给人家书,反倒把自己的心给了那个脾气古怪的小红帽。」 她低下头,轻轻啜泣着。 「怎么?是个很感动的故事吗?」 她点头,然后又摇头。 他泛开笑。「小红帽很伏一么,一心想把大野狼赶走,好嫁给三只小猪的老三,她以为这是最好的结局,毕竟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和大野狼是死对头,不是吗?不过,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小红帽心里爱的人是大野狼,要怎么嫁给小猪?妳说对不对,学妹?」 她不回话,泪水沾湿了他的衬衫。 「我爱妳,小红帽,这一次我不会让妳从我的生命中溜走。」 她吸着鼻,肩膀抽搐着,思绪全乱了。「你该回去了,学长……」 他放开她,弯身,在她脸颊印上一吻。「我会回来。」 袁学泽站直身,拿起西装外套。等事情解决后,他会再回来。 这只是暂时离开。 第五章 得男瘫坐在地上,全身因情绪激动而颤抖不已。笨蛋,她真的是古今中外最笨最笨的笨蛋了!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臣服于自己的欲望,贪图那种莫名的快感,当他亲吻她时, 她忘了自己是早有婚约的人,除了在他的怀中得到炽热的愉悦外,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还怀疑如果学长有更进一步的行动时,她是否会拒绝?她会不会毫无道德观念地直接扑进他怀里,恳求他的占有? 喔,老天,她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或许她和学长之间的确像磁铁般互相吸引,但就算她和学长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也该是她单身的时候,而不是现在这种状态。唉,不知道学长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认为她是个随便的女人?她羞愧到脸颊发烫,五脏六腑足以燃烧自焚。不过,他说他爱她…… 得男吸了吸鼻子,扬高下巴。如果说欲望像火一般焚烧着她,那么,他的告白就像把锋利的刀,刺穿她的心,这比欲火焚身更令她心痛。 一切全乱了。 突地,电话铃声再度响起,得男接起电话。「哈啰,我是波莉。」 「姊,妳怎么会在家?」希望在电话那一头大呼小叫的。 这电话来得正好,和希望斗斗嘴至少可以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我不在家要去哪?」 傻傻的希望当然不知道姊姊平静的语气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继续耍嘴皮子。 「以身相许啊,毕竟袁大哥一知道内湖有座『 高塔』 正等着他,二话不说,立刻丢下繁忙的事业跑去英雄救美,姊,妳看这份感情是不是让人『就甘心』 ?至少我就很感动,哪像姊姊这么没血没泪,人家救了妳,妳却什么都没表示。」 「所以妳是要我以身相许?」得男太阳穴两旁的青筋跳啊跳的。 「当然喽,自古以来英雄救美,美人不都是这么报答英雄的吗?」 火山准备要爆发了。 「姚希望,我要妳来救我,妳偏偏去找他,不用说,我也知道妳是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拿到他的联络方式!希望,这次妳真的害惨我了,我下个月就要和张家祥订婚,年底就要嫁进张家,能少一事是一事,妳居然硬把我和他凑在一起,妳这个冲动派的坏小孩,到底有没有考虑到后果啊?!」 「我觉得这种后果很好啊,两情相悦本来就要在一起,除非妳对袁大哥真的没感觉。不过呢,就我看来,妳对袁大哥是很有感觉的!」为了姊姊未来的幸福着想,希望很理直气壮。 「我没有。」 「没有什么?对袁大哥没感觉吗?好,那么妳大声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我妳对袁大哥没感觉。姊,要是妳能大声地说出来,我就相信妳对袁大哥真的没感觉。」希望拿出盘问犯人的气势逼她说出实话。 「希望,妳别逼我把妳今天做的好事全报告给妈妈知道,妳很清楚妈有多在乎我和张家的婚事!」说不过妹妹,得男直接用威胁的。 希望是女警,对于这种威胁完全不放在眼里。「姊,如果妳真的不在意袁大哥,为什么会怕他碍到妳和猪头张的婚事?」 这下得男真的被堵到没话可说了。 希望对于爱情的看法一向单纯,你情我愿,就是这么简单。「我认为该是妳和袁大哥去向老妈说清楚的时候了,当初是因为妳没对象,又忙着工作,老妈才答应张家的提亲,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妳的情人回来了,况且我们也没有欠张家什么,取消原先答应的婚事我觉得一点都无所谓。」 得男叹了口气。「希望,他说他爱我。」 「他爱妳?!妳说袁大哥爱妳?他告白喽?耶!袁大哥真是位干脆的硬汉啊!」电话那头的希望开心地尖叫。「姊,我就知道袁大哥是爱妳的!耶,我不用叫猪头张姊夫了!」 但她的想法并没有那么乐观。「希望,妳忘了妈妈有多好面子吗?我和张家的婚事,老家的亲戚邻居全都知道,妳觉得我现在取消这门婚事,然后和过去谣传抛弃我的男人在一起,这个新闻会不会让妈妈更丢脸?」 「啊?」希望傻眼了,老妈的确是很爱面子,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轻易放弃。 「努力解释啊,结婚本来就是自己的事,妳总不能为了老妈的面子,而嫁给那个扶不起的猪头张吧?」 得男皱起眉。「希望,我开始怀疑妳一直记恨小时候张家祥把妳的脚踏车丢到大排水沟的事了。」 希望冷哼了声。 「不管怎样,希望,妳就别再插手管我这一团乱的感情事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姊,妳千万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希望也只能真心相劝了,就说咩,只要一谈起恋爱,再聪明的人也会变成笨蛋! 结束和妹妹的通话后,窗外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得男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惨了,赶快洗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吧,毕竟新柜开张是最忙的时候,她说什么都不能感冒挂病号,至于学长的事,就先放在一边吧! 隔天,「the kin」才开门营业没多久,袁学泽就到「corner 」找人。 「袁总好,找波莉姊吗?她今天请病假。」 得男的助理小西是这么告诉他的,还不忘解释― 「总经理,我们家波莉姊从不请假的,工作是她的一切,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工作,是个标准的工作狂,但今天例外。不过,柜上除了我以外,还有另外两位柜姐,绝对应付得来,请袁总放心。」 得男请病假,他怎么可能会放心?袁学泽二话不说,直接掉头离开,他的秘书急着在他后面提醒。「袁总,你等下有个会议― 」 「我回来再处理。」 他迅速离开。 由楼管陪同,一起巡视楼层的董事长刚好看到这一幕,把袁学泽的秘书叫过来问话。 「你们总经理这么急是要去哪?」 董事长就是袁总经理的父亲,年已七十,但仍保养得帅气依旧,年轻时也是女性杀手。从小受日本教育长大的袁董事长,年轻时个性相当严谨,在商场上用尽力气争权夺利,终于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半年前,他将事业交给儿子后,常常陪着妻子四处旅行,个性变得开朗,性格也相对柔软了,只是在老员工眼里,董事长还是个严格的管理者。 「我想,总经理可能是跑去探望『corner 』的店长了,店长她今天人不舒服在家休息。」 「是不是开幕那天,和学泽很亲密,还被报纸刊登出来的那位小姐?」 秘书诚惶诚恐地回答:「呃,是的……」他也担心顶头上司会因为他的多嘴而生气啊。。 「那个店长是谁?」董事长侧着头,问着身旁的楼管。 楼管向来欣赏波莉的工作态度,提起她,当然赞誉有加。「她姓姚,大家都叫她波莉,是个很认真工作的店长,本身还是个设计师,来『the kin』 设柜之前,她都在网络商店贩卖自己设计的内衣,是位很了不起的女性。」 董事长皱起眉头。「姚?」 印象中,学泽好像有个感情很好的学妹也姓姚……他这儿子的外表和工作能力都没话说,不过学泽和其它有钱的公子哥不同,他一点也不滥情,能和学泽看对眼的女生,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有没有全名啊?」 「全名叫姚得男,我看了下资料,姚小姐还是总经理大学时期小两届的学妹。」 「啊!就是她啦!」董事长大叫了声,大家都吓了一跳。 楼管拍拍胸口问道:「董事长认识姚小姐?」 董事长一脸笑咪咪。难怪儿子这么勤快地跑去探病,那孩子果然很专一,这样很好,如果情事发展顺利,他要明年抱到孙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啦! 「姚小姐来上班时,叫秘书通知我一下。」 楼管和秘书面面相觎。任谁也想不到,董事长竟然要亲自接见专柜店长?看来波莉和袁总敬神时的亲密举止,绝对不是炒作新闻…… 另一头,袁学泽来到得男家中,他按了下门铃,等了老半天,她才缓缓将大门打开。 「又是你?」老天,她的脸又绿了……她长发披散倚靠着门框,全身病慷慨的,半瞇着眼睛,鼻音很重,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般沙哑。 袁学泽皱眉。「是我,不好吗?」 「不好,很不好,你总是看到我最丑的一面……」她说着说着,头一晕,直接往他怀里栽。 袁学泽一惊,打横抱起她,才发现她竟轻得像捆棉花。他又皱眉,然后急忙冲进屋内,来到她的卧室,轻轻将她放到床上。 「妳有看医生吗?」他摸了摸她温热的额头。 她点头。 「妳这样子不像有去看过医生。」他紧皱眉头。 得男微微张开眼。「都是这样的,我对抗组织肢反应比较剧烈,每次吃完药都会昏昏欲睡。」她挪动身体,细细的肩带滑下肩膀,露出一大半的酥胸,由于侧躺的关系,乳沟更为明显,这个诱人的画面让袁学泽硬是倒抽了口气。袁学泽拉了条薄被,盖住她的身体,以免自己又想东想西。 不过,学妹肯定没想到他会追到家里来,她的细肩带睡衣,又低胸又开高叉的,绝对足以把他或任何男人逼成禽兽,所以他把她包得紧紧的,这样对两个人都安全,他不想趁火打劫,更不想让欲火掌控一切。 「学长,我今天请假……」她闭着眼说道,言下之意是希望不要有任何人来吵她。 他坐在床边,顺顺她的长发。「妳睡吧,我不吵妳。」 最好是啦…… 他坐在她旁边,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如果打呼怎么办?磨牙怎么办?她沮丧地想着,但是病毒的侵袭加上连日来的疲惫,让她一闭上眼睛就沉沉入睡。 得男又睡着了,他则是守在一旁没有离开。大学时,遇见得男的那一天,她冷冰冰地向他要书,要一本他打从出娘胎之后都不曾碰过的《古文观止》 ,她的态度从容又坚定,他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崇拜的反应,老实说,他早已习惯女生迷恋自己,突然出现一个完全不鸟他的女生,除了伤了他意气风发的少年心外,还激起了想和她搅和在一起的决心。她越不理他,他就越想去吵她,渐渐地,他开始习惯搜寻她的身影,每天一定要想办法见到她。她有话直说,和她抬杠是件很痛快的事,他中了她的毒、上了瘾,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得男就默默地住进他心里了…… 两个个性截然不同的人朝夕相处,渐渐发展出友谊,得男因为母亲高压的养育方式而让她的个性沉默寡欢,不过,或许是她对生命的压抑触动了他,也或许是他心里早对她有了抑不住的关怀,他会在她面前搞笑,只想看到她难得的笑脸,他会逼迫她参加校内或校外的活动,就是想要带她走出自己的小世界…… 同学问他是不是在追求她,他嘴里回答只是好朋友,但心里却有不同的答案,直到得男的追求者出现,他的妒火像燎原野火般燃烧着,才更笃定原来自己对得男的那份感情,就叫爱情。可得男却在此时渐渐疏远他,他想捉住她,却发现她执意划清界线,年少的心不懂得冲破万难、极力争取,他看着她微笑地向他说再见,给他祝福,然后别离…… 袁学泽坐在床边凝视着她,回忆像走马灯一样,过往的画面一幕一幕地在他眼前出现,有赌气、有快乐,还有抬不完的杠,他微笑,轻轻握住得男的手,谢谢她让他的青春变得如此精采。 如果时光能够倒转― 他会紧紧盯着她,哪怕是分隔两地,他都会紧紧地盯着她。 他弯下腰,亲了下她柔软的唇。 一个小时后,得男开始发烧,袁学泽找到她的药包。从药包上的资料看来,是清晨挂的急诊,她一个人住,应该是自己拖着虚软的身体去医院看病吧! 袁学泽叹了口气。或许他应该好好教教学妹,向他求援这事跟呼吸、吃饭一样稀松平常,她要学会依赖他。他从药包里拿出退烧药让得男服用后,便到厨房拿了冰块,包在毛巾中,帮她擦拭灼烫的四肢散热。半小时后,她退烧了,却流了一身的汗,袁学泽在衣柜里找到另一件足以再把他变身成禽兽的细肩带睡衣。学妹严肃冷漠的外表下显然有颗热情似火的心,难怪是女性内衣的设计师,当然,这件性感的睡衣绝对不是合适的衣服。袁学泽再接再厉,总算在她的衣柜里找到t 恤,但真的找不到运动裤之类的让她充当睡裤,他看着手上的t 恤,再看了眼丝缎般柔软的细肩带睡衣……算了算了,t 恤总比性感睡衣来得安全。 再下来就是更大的难题了,她沈睡着,像是要把最近的疲累一次睡个够一样,他叫不醒她,只好亲自动手帮她换衣服。他将她扶坐起身,让她靠在他怀里,脸颊枕着他的肩,他温柔地脱掉她身上的睡衣,她细致柔滑的肌肤像童话故事里头的毒苹果般引诱着他,柔软的长发散发出香甜的馨香,脆弱地披在她裸露的肩膀上,他必须不断深呼吸才得以克制自己内心的骚动。就算他不看着她,但她浑圆挺立的胸脯,就这么软软地贴在他胸膛― 眼看欲火就快破表,袁学泽倒抽了口气,赶紧加快替她换衣的速度,两、三秒就将t 恤套上去,拉好衣服,不过,一个不经意,他瞥见她性感的蕾丝小裤裤,他痛苦地闷哼了声,轻柔地将她扶回床上,盖上薄被,然后站直身,立刻闪得远远的。 他懊恼地抓了下头发,床上的人儿就像好吃的食物一样,而他则像是饿了很久的饥民,好想去碰触她、品尝她,哪怕是一小口也好…… 吼,这怎么象话?如果事情传出去,他袁学泽趁人之危要了她,那他以后要如何在商场上立足? 他乱七八糟的脑袋里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好吧,与其在房间瞪着她的睡脸,然后被自己的欲火折磨个半死,还不如下厨帮得男煮点稀饭来得实际一些。 他在厨房和锅碗瓢盆奋战着,突然有人按了门铃,袁学泽擦了擦湿淋淋的双手,前去开门。门口是拿着大袋子、严肃的姚伯母。看见袁学泽,姚母说不吃惊是假的,希望说他们在一起了、希望说他告白了,看来都是真的。 「得男病了?」希望也说姊姊生病了。 「对,她昨天淋了雨,受了风寒,现在在睡觉。」 「你在煮东西?」姚母看着袁学泽身上的围裙。 这反而让袁学泽有些不好意思,他搔搔头。「我想煮些稀饭……」 「成功了吗?」姚母一眼就看出这男人根本没下过厨。 「呃,还需要一点时间。」 姚母将大袋子递给袁学泽,里头透出食物的香气。「你拿进去吧。」姚母转过身,准备离开。 「伯母不进来?」袁学泽很惊讶。 妳坐车会晕车,不用特地再帮我送东西来了。 姚母摇摇头,一脸寂寞。 袁学泽暗暗叹了口气,看来得男和她母亲间仍有许多未解开的心结。「姚伯母进来看看吧,得男很不舒服,刚刚才退烧,我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他相信得男清醒后,会很开心是母亲在照顾她。 姚母一怔。「发烧啊?」 「是啊。」 「喔,那我进去看看。」 姚母三步并两步地跨进大门,走进女儿的房间。得男脸上还有退烧时的汗水,她摸着女儿冰凉的额头。「这个汗一定要擦干。」 她急忙走进浴室,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水盆,里头装着温热的水和一条毛巾。 「我来。」袁学泽接过沉重的水盆,放在床头的矮柜上。 姚母坐在床沿,拧好毛巾,轻轻擦拭女儿的脸。一片安静。 「你喜欢我家得男对不对?」姚母问着。 坐在一旁沙发的袁学泽清楚地回答:「对,我爱她。」 「那当年你就不该抛下她,自己出国念书。」姚母的话很犀利,但帮女儿擦汗的手却是万分温柔。 「当年是我的错,我应该更坚持要带她出国。」 「当年你想带得男出国?」 「对。」 看着他脸上的坦然,姚母叹了口气。「或许当时真的是误会,你没有负了得男。」 「绝对没有。」 可借,如果他早出现半年,也许情况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应该有很多同学结婚生子了吧?得男在年初就已经决定嫁给家祥了,虽然你是从前很照顾她的学长,不过还是避嫌比较好,而且张家长辈很疼爱得男,女人嫁人,选公婆比选伴侣来得重要,夫妻的感情或许会增加、会递减,但有了公婆疼爱的女人,后半辈子才有完整的依靠。」 姚母把话说得很明白,她已选择张家,同时也要袁学泽和女儿保持距离。 袁学泽的笑容很自然,心境完全没有受到姚母的影响。「我和得男之间的感情一直放在彼此心里,就算隔着时间、空间,也不曾改变,我是比张家更合适的女婿,我会用行动来证明,伯母,我会给得男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你能做的,家祥也可以,家祥和得男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家祥有多少坏习惯,得男都很清楚,得男就是愿意包容他所有的缺点,才同意了这门婚事。」姚母的神情很平静。 「我以为那只是父母之间的约定。」 「那又何妨?」姚母很冷静,细细地观察着袁学泽的反应。「婚约就像商场上的合约一样,既然已经订下来了,就不该悔约。况且,张家在中部的政商势力你一定曾听闻,听说你的百货公司两年后打算在中部成立分馆,不是吗?地球是圆的,你现在毁了这个婚约,对你来说是个伤害。」 「我无所谓。」袁学泽脸上的笑意没有改变。 姚母轻轻地摇头。「但得男有所谓,她绝对无法接受你不能在中部成立分馆是因为她。」她知道自己女儿的个性,也相信这对得男来说绝对会是更大的伤害。 「这些都是未来式。」 「年纪大了,自然顾虑比较多。」 谈话至此,袁学泽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无法改变姚伯母的心意,难道他真的只能硬生生看着得男嫁给别人? 当然不可能。 姚母看看手表。「啊,时间过得真快,都中午了,我想袁总经理一定有很多事需要处理,你可以先离开,我来照顾得男就行了。」 袁学泽深情地看着床上的人儿。「下班后,我会再过来。」 「不用了,睡了一觉,得男精神一定会好一点,她晚上还要去张家拜访未来的公婆,顺便解释那天和袁总经理的事。」 袁学泽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伯母有问过得男真正的心意吗?」 同意嫁入张家,希望说是因为姊姊想让妈妈安心,毕竟只要是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婚姻幸福,不愁吃穿,能当个少奶奶,姊姊想让妈妈开心,其它的事她没多想,也不在乎自己的意愿。 姚母不响应袁学泽的问题。 她放下手中的毛巾站起身,直接送客。「袁总经理,请。」 两人离开了得男的房间,却仍然充斥着双方对峙时的诡异气氛。 得男悄悄睁开眼。其实,在母亲帮她擦拭手臂时她就醒了,只是闭着眼装睡,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的坚持。母亲的不让步。那么,现在,身为关键人物的她,又该如何是好? 第六章 当天晚上,张家祥心不甘情不愿地来接她。也对,好好的周末夜应该要尽情狂欢,和辣妹开心地喝酒、跳舞,结果他哪都去不成,还要陪未婚妻回家向父母解释她自己的脱序行为。 「唉,有问题的是妳,为什么连我都要一起回家被念?」 一路上,张家祥的嘴巴完全没停过,一下诉说着他的委屈,一下责备她不检点,让大病在身、尚未痊愈的得男数度想破口大骂,但碍于妈妈也在车上,她只能强忍着!如果连她也吵下去,让这桩各取所需的婚姻露了馅,她肯定更惨。 不过,妈妈的出现倒是让她觉得出乎意料,是监督她吗?得男觉得很有可能,如果妈妈没跟来,说不定她就会游说张家祥放他爸爸鸽子……她捣住口,轻咳了两声。 「喂,宝贝。。妳不会是得了hini吧?」他的语气怕怕的。 一肚子闷气的得男决定吓吓他。「你怎么知道?啊,我怎么可以跟你坐同一部车呢?这下连你都要居家自主管理七天了,这七天不能到处乱跑喔,哪都不能去,还要一直戴着口罩、量体温……」 张家祥瞪大了眼,真的被吓到了。「真的假的?厚,我会被妳给害死!我下星期还要和朋友去澳门玩咧!」 只见张家祥急忙靠边停车,得男一脸得意,姚母摇摇头,瞪了女儿一眼,赶紧解释。「家祥,没事的,得男故意开玩笑的,她今天早上看过医生,也做过快筛了,只是一般的风寒,不是流戚,你放心。」 张家祥气得哇哇叫。「厚,姚得男,这种事妳也敢乱开玩笑?下次就不要被我逮到机会,看我怎么整妳!」 看着张家祥毛毛躁躁的样子,姚母暗暗叹气,突然想起女儿的学长袁学泽― 比气度、比教养、比成就,家祥连他的边都沾不上,同样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同样到国外念书,但两人的程度真的差很多,家祥怎么看都只是个执椅子弟。 但张家父母很喜欢得男,器重她的能力,想让她管理家族企业,这对得男来说是一种肯定,她应该好好珍惜。 到了张家位于阳明山的家,张家祥将保时捷开进大门后,立刻将车子一丢,大步一迈,往客厅走去,完全没有想到未婚妻和丈母娘还在车上。 得男很清楚张家祥的个性,也就见怪不怪了,倒是姚母,眉头始终深锁着。 「他的个性就是这样。」姚得男解释。 「可是他大哥和二哥不会这样。」 「妈,妳不知道吗?他的花心和不懂事,乡里间人人皆知。」 「那只是不够稳定,结婚以后就会改善。」 姚得男耸耸肩。「他一直都是这样。」嗯……如果让妈妈看到张家祥很糟糕的一面,她和他的婚事说不定会有转机?突然间,她彷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才有这个想法,就见张家祥急忙忙冲回来。「哎哟,不好意思,我刚刚尿急,所以先冲进去上厕所了,不好意思,姚妈妈请进请进,别客气,当是自己家喔!」 他热情地招呼,得男看到妈妈原本深锁的眉头全松开时,真想狠狠踹她未婚夫一脚。原本以为妈妈见到张家祥的真面目,就会自动帮她解除婚约,哪知道张家祥竟然跑出来献殷勤,可恶…… 原本以为结婚就结婚,她和家祥早就想好对策,家祥甚至说只要等他的公司上了轨道,他们随时可以离婚,只是现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个人打乱了她的想法,更打乱她所有的计划…… 三个人走到张家大门时,张父已经在门口迎接了,张家祥和父亲打了声招呼后,便先溜进客厅。 「姚太太?稀客稀客,我以为今天只有得男会来。」 「想说很久没来跟张太太聊天了,今天特地来看看张太太的。」 「喔,孩子的妈去欧洲血拼了,她爱漂亮,儿子下个月订婚,这个治装费可省不了。」 「张太太真是好命,大家都好羡慕。」 「刚好而已,我们张家的男人是疼老婆出名的,以后得男也会这么好命的啊!只不过― 」 张父结束闲聊,正式切入重点。「姚太太啊,年初提亲时,怎么没听妳说得男有个关系这么亲密的学长啊?」 张父的质疑和不满连三岁小孩都听得出来。 「都好几年前的事了,况且他们也没联络了。」 「喔,没联络?那怎么一联络起来就这么热络?媒体版面还登得那么大,我想,姚太太是不是有什么内情没有告诉我们?」 「张先生,当然没有,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刚才说过,我们张家的男人是疼老婆出名的,自然而然会有许多小姐想嫁进来,不过我们眼光很高,挑选媳妇的条件也很严苛。得男的年纪虽然比较大一些,但也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工作能力更是没话说,只不过,前两天的新闻真的闹得太大了,我许多商场上的朋友都来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下个月还要不要订婚?妳怎么说呢?姚太太?」 姚母板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得男一听,可不会让妈妈被闷着打,也不会任由他人来评论她的事。 她挂着甜美的微笑,有礼貌地说:「伯父,您误会了,学长只是想帮我,想藉由媒体的力量免费宣传。」 「免费?」张父大笑了声。「得男,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也不需要藉由媒体去炒作新闻啊,妳要广告,『 爸爸』 就包下整个南北高的t 霸来帮妳打广告啊!」 张父是真心欣赏得男的工作能力,他们张家家族企业很大,但家祥的玩性太重,的确是需要一个有能力的媳妇来帮忙,等两人结婚后,他会要求得男到他的公司帮忙,至于那个内衣店,花钱请人来打理就可以了。 包下整个南北高的t 霸?真是财大气粗啊! 不过今天的得男被张家祥念到没什么eq 可言,她直接拒绝。「谢谢『 伯父』 的慷慨,不过,我的店在网络贩卖时早就有一定的支持者,设柜后就更不用说了,现在生意好到我连生病想多休息几天都不可能,如果真用t 霸来广告,恐怕我真的会变成7-11,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连结婚也抽不出时间。」 张父摸着下巴。「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能用这种方式来广告啊,妳可是我们张家未过门的媳妇耶。」 她扬起下巴。「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见女儿的语气严肃,姚母赶紧出面缓颊。「张先生,得男的意思是往后她会和她学长保持距离的。」 「喔?」张父一脸不信。「先进来坐吧,我要介绍个朋友给妳们认识。」 姚得男愣了下,以为伯父会继续争论下去,没想到他竟然要介绍个朋友给她们认识?进入客厅后,一看清正在和张家祥聊天的客人时,姚家母女吓到下巴快掉到地上了,得男终于明白伯父为什么要先介绍朋友给她们认识了! 出门作客,她当然细心打扮,穿着一件平口洋装,合身剪裁展露出她纤细玲珑的好身材,腰上系着黑色漆皮腰带,脚上则踩着同材质的鱼口高跟鞋― 至少她今天不用脸绿了,因为现在她看起来一点都不糟糕。 张父招呼着。「亲家母,跟妳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袁学泽,『the kin』百货的总经理,也是我们在美国的邻居,学泽和家祥是很好的朋友,今天特地来拜访我们!啊,真是老了,我都忘了,学泽和得男不是也很熟吗?听家祥说,你们是学长学妹的关系,得男现在还在『the kin』 百货设柜不是吗?」 这只老狐狸。 在门口质问她们母女俩时是一回事,现在见到袁学泽又是另一回事了。得男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显然老狐狸把所有关系人等全凑在一块了。「学泽,我媳妇要我谢谢你的帮忙,你配合演的那出戏让她业绩好到差点没时间结婚。」 「喔?」袁学泽凝视着她,眼底收尽她所有的美丽,黑眸中闪过一丝激赏和让她脸红心跳的渴望。「得男,感冒好点了吗?我离开妳家后,还有再发烧吗?」 她没想到他竟会在大庭广众下,直接表明和她的关系,这下妈妈和张家祥脸都绿了…… 「嗯,谢谢学长的关心!」 老狐狸不爱看人演戏,直接问重点。「学泽,你去过我媳妇家?」 袁学泽很坦然。「当然,她是我重要的学妹,也是在『the kin』 设柜的店长,就算只是一点小风寒,我都必须表达我的关心之意。」 「什么小风寒,得男刚刚在车上还吓我她得了hini!」张家祥闻言,在一旁哇哇叫。 老狐狸冷笑了下。「我个人认为嘘寒问暖甚至探病,已经超过学长会对学妹做的事了。」 「他们学长学妹的感情以前就很好,不只是现在。」姚母赶紧出来打圆场。 姚得男附和道:「嗯,张伯父多想了。」 此时,管家前来通知大家已经准备好晚餐了。 张父臭着一张脸,说道:「各位,边吃边聊,姚太太,这边请。」说完,他带头往餐厅移动。 边吃边聊? 小心消化不良,胃会痛! 得男挨近袁学泽,轻声问:「你怎么会在这?」 「因为妳在这。」 他深深凝视着她,浓浓的欲望让得男脸一红,全身燥热,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张家祥像只斗败的公鸡般挤了过来。「喂,说话小心点,我会被你们害死!宝贝。。我能不能拿到总经理的职位就看妳的表现了,我老爸把话说得很清楚,我要结婚才能分家产,所以妳千万别给我出纰漏!」 袁学泽一脸冷冰冰地说道:「你为了自己的私欲,害得男赔上她的一生?」 张家祥耸耸肩。「她可以不要答应这个协议啊,不过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半路翘头!」 「学长,我和家祥的事你不要插手。」得男选择和张家祥站在同一阵线。 张家祥在一旁附和。「没错没错,况且你是当年那个始乱终弃的坏人,你千万别让自己的臭名影响到我,就差那么一步,我就可以当总经理了!」 袁学泽冷哼了声。「结婚不是儿戏。」 「我没当结婚是儿戏。」张家祥理直气壮地回道。 眼看争执一触即发,前方突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呼喊声。 「学泽哥哥。。」 张家玲,刚满二十岁,青春洋溢,是张家最受宠的掌上明珠,她以优雅的小跑步,直直投进袁学泽的怀里。「你怎么来了?管家刚刚告诉我你来家里,我还不敢相信呢!你都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我呢!」 袁学泽扯着笑,拍拍家玲的背,把她当成妹妹看待。「我现在不是来了吗?」 张父正好看到这一幕,笑呵呵地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可以让我们家的小公主大呼小叫的,原来是发现学泽来看妳了,难怪这么开心!」 得男僵在一旁,快变成木头人了。 看到别的女人对他示好,他也乐得美人在怀,这个画面,让她有种椎心的痛……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该有这个反应的,学长一向都是让女人流口水的黄金单身汉,她应该很习惯有美人对他投怀送抱才对…… 张父继续说道:「学泽,我家家玲太喜欢你了,反正她也满二十岁了,女大不中留,既然要嫁,就要嫁给自己信任的人,你找个时间来提亲吧!保证嫁妆一箩筐!」 袁学泽看到得男傻愣愣的表情,心口一阵揪紧。她真不在乎吗?看到别的女人在他身边,她一点都不在乎吗? 他多么希望得男能多在乎自己一点,多吃醋一点…… 唉,曾几何时他这个黄金单身汉也有这一天?谁要他爱上一个大冰块,也只能苦中作乐了,常言道「爱到卡惨死」,他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学妹总是躲着他,明明知道他对她的心意,却老是让他苦苦追赶,如果今晚因为张家父女,可以让学妹正视自己对他的感情…… 「有嫁妆?那有什么问题!」 「哎呀,你们好坏,每次都拿我开玩笑,不理你们了啦!」张家玲羞答答地跺脚,害羞地跑开。 张父煞有其事地说:「那就等你明天来提亲喽!」 这下换成袁学泽懊恼了,婚姻这事还真的不能随便乱说。「伯父,不好意思,我不应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家玲还小,感情的事要她自己慢慢探索,况且,婚姻不比谈生意,不是只有长辈说好就能结婚的。」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得男。 「可以培养啊,在美国时,家玲老是缠着你,你们一定可以培养出感情,没问题的!而且家玲要是交给你,我也比较放心!」 「伯父器重了。」 这事不急,不过张父的确有将独生女许配给袁学泽的打算。 「来来来,大家吃饭了。」 所有人往餐厅移动。 姚母握了握女儿的手。「妳看,有钱人家的婚事都是这么决定的。」 换言之,就是她们平凡人家最好知道自己的轻重。 「妈妈,我什么都没想。」 「没想就好。」姚母叹了口气,不是没看出女儿的心伤。 「丈母娘,吃饭喽!」姚母让张家祥招呼去吃饭了。张家祥很明白,要结婚的话,他就要讨好他的准丈母娘。客厅只留下沉默的两人。 「妳不吃饭吗?」他问。 「等一下。」 「不开心?」 「没有。」 「吃醋?」 「我没有。」她扬高音量。 他扯了扯嘴角,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进怀里。「妳没有,我有。我不喜欢妳和家祥搅和不清。」 「放手……」她拨开他的手,紧张地四处张望。「会有人看到……」 两人的唇距离好近,他的黑眸像要喷火一样。「我不在乎有谁会看到,要我在这里吻妳没问题,要我在这里承认妳就是我要的人也没问题,我没有理由放开妳!」 「我和家祥的婚事在半年前就已经决定了,请问半年前你在哪?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管我和谁搅和不清!」得男生气地挣扎着。 她推开他,气愤地往户外走。她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张父对她的想法,也不管妈妈会怎么臭骂她,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有他的地方! 她拿出手机,拨了希望的手机号码。「希望,帮个忙,妈现在在张家祥阳明山的家,我要离开了,妳来接她回去,拜托,现在什么都别问!」 姚得男结束通话后,直接关机,把手机丢回皮包里,毅然决然地往门口走去。 没车无所谓,叫不到车也无所谓,拦不到车更无所谓,就算要她用走的下山,她都要离开这里! 她非常生气,脚步又快又急,最近混乱又忙碌的日子早让她累积一肚子的闷气,或许她现在应该到海边,用力大吼大叫一番,老天,她真的快疯了! 结果,她气到走错方向了,袁学泽开车绕了一大圈,才在下坡弯道处找到她。他将车子停在她面前,下了车,捉住她的手,怒气冲冲地低吼道:「妳以为妳这么任性地跑掉能解决问题吗?妳知道荒郊野外有多危险吗?妳为什么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她甩开他的手。「不关你的事!你顾好和张家宝贝女儿的感情就好了,哼,不是说明天就要提亲吗?我们都快变成姻亲了!」 「妳在吃醋?」他的嘴角微勾起一抹得意的浅笑。 她瞪着他,试图压抑心中尚未止息却又被挑起的怒火。「我有没有吃醋,或吃谁的醋都不关你的事!」 他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尺。「从我吻了妳开始,妳的事就是我的事。」 最先开始,他吻了她,那只是四唇相碰,然后开幕那天,他在大家面前亲昵地牵了她的手,到昨晚的激吻,要不是家祥的电话,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在她家发生了更亲密的事……他们的关系,每次见面都有不同的进展,每每回想起来总让她脸泛红晕。 「那并不代表什么,根本没有意义。」她说,语调生硬尴尬。 「没意义?」他的声音虽然温柔,但却冰冷得像刀锋一般。 「对,没意义!」 「妳说的?」他每进一步,她就退一步。 她扬高下巴。「对,就是我说的!」 好,这下她惨了,他会让她知道惹火学长会发生什么事! 他消灭两人最后的距离,捉住她的肩膀,火冒三丈地低吼道:「没有意义?或许是需要我帮妳重温记忆?」 他俯首向她,她伸手想推开他,但太迟了,在她的手掌抵住他宽阔的胸膛前,他的唇已经粗暴地封吻住她,她立即被热浪给吞没,头晕目眩地靠向他,开启双唇迎接他那探索的舌尖。他的气息环绕着她,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欲望正抵住她的腹部,而她的臀居然还不由自主地迎向前!他抬起头向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剧烈地喘着气,目光因情欲而闪亮。「千万别否认刚才发生的事。」 她气极了这种挑衅,怒吼道:「什么事都没有!那只是一个吻,我快三十岁了,不会不懂这个!」 他捉住她的手臂,简直快气炸了。「相信我,其它人的吻,不会给妳这种感觉!」 一想到这些年来她身边除了「青仔丛j 、作戏的张家祥外,居然还有其它男人可以吻她― 她怎么可以喜欢别人?怎么可以? 「该死,妳居然让别人吻妳?!」 「这不关你的事!你是笨蛋!」姚得男的怒气和他不相上下,她推开他,两手握拳,用力用高跟鞋踹他,并以威胁的瞪视告诉他,如果他再接近,她不反对多踹他几下!他的身影占据她的心多年,不用付房租、不用付水电费,足足住了好几年,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别人? 怒气爆发的她对他又推又踢,他闪躲着,发丝凌乱,黑色的眼眸因危险的情欲而微瞇…… 「你是大笨蛋!」 她甩头走人,袁学泽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打横抱起她,不管她的拚命挣扎,走向一旁隐密的林道。 「放开我!」她大叫,像野猫般用力挣扎。 他走到林道的尽头,放开了她,她怒眼瞪着他,两人的距离太近,彼此的喘息融合在一起…… 好一会儿,他们只是注视着对方,她深呼吸,僵硬地往后退,伸手将胸罩、洋装拉好,转身想走,但他捉住她的手腕。「我送妳回去。我去把车开过来。」 「谢谢,不过我宁愿斓出租车,如果拦不到车,要我一路走下山我也愿意。」她的语调和身体一样僵硬。 「妳一定要这么固执吗?」他问。 月光下,她美得惊人,红嫩潮湿的唇仍引诱着他细细品尝。 「我不固执。」她凝视着他,他高大的身形充满力量,他精壮的手臂环抱在胸前,他像一个霸气的巨人,而他的吻会让她上瘾…… 接着,搞不清楚是谁开始的,下一秒,她已经在他的怀里。 距离和理智已不再重要。 他低吼,用力地吻住了她。 第七章 林道的尽头是一间废弃的小屋,门前有一棵大树遮挡了一切。 他将她的背压在一根梁柱上,她勾在手腕上的皮包则滑落到地上…… 他吻着她的发,全身感受到满足的舒畅。「如果怀孕,妳就只能嫁给我。」 他的话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如果怀孕…… 她有婚约,让她怀孕的人却不是她的未婚夫,而是过去那段暧昧感情的男主角,这将是个天大的笑话。 得男懊恼地咬着唇,用力推开他,穿上内裤、扣好胸罩、拉好洋装,弯腰拾起皮包,看也不看他一眼,双腿颤抖得像风中的残烛。 他同时拉好裤子,系上皮带。她想避开他,但他却捉住她的手臂。「妳要去哪?」 「回家。」她不看他。 袁学泽坚持。「我不可能让妳一个人回家。」 她拨开他的手。「我要回家。」 「我会送妳回家。」 她低着头,走得又快又急,还是不看他。「我不要你送。」 袁学泽的车就在前方,她看了眼他的车,转过身,伸出手。「车钥匙。」 现在,她只想回家。 他一愣,不晓得得男到底要做什么,但依旧把车钥匙交给了她。 她冰冷的手紧紧握住车钥匙,低着头不看他,跌跌撞撞地往他的车子走过去。 她只想离开他,最快的方法就是运用眼前的资源。她遥控按开了车门,同时发动车子后,滑进bmw745 的驾驶座,颤抖的双腿总算得以休息。「得男?」袁学泽唤着。她不理他,用力关上车门,踩足油门,车子绝尘而去。 袁学泽站在路中间,看着她以狂乱的动作将车开走,他双手紧握成拳,抑制着回张家借车追上去的冲动。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如果他追上去,只会带给她更大的压力,他不想和她在仰德大道上竞速比赛,为了她的安全,他现在甚至连电话都不敢打。 他往张家走,边走边扣上衬衫的钮扣,同时恶狠狠地诅咒自己。如果可以的话,他还真想狠狠踹一下自己屁股!老天,他居然在这么糟糕的环境,在荒郊野外的废弃小屋前占有了她。这是她的第一次,她有权利得到更好的待遇,一个舒适一千万倍的环境,要有柔软的大床、浪漫的灯光,节奏要快慢适中,以免弄伤了她,而不是像刚刚那样,像个初尝性事的毛头小子一样,横冲直撞的,也不想想自己是否有弄伤她! 而且,他们没有慵懒地温存、没有回味那美妙的缠绵,他也没有将她紧拥在怀里,呢喃低语着爱的语言,他把这一切全搞砸了,他彻底败给自己的欲望,完完全全没做好一个成熟男人该有的控制,他是个混蛋― 是个超级大混蛋! 得男告诉自己,什么都别想。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回家洗澡,然后祈祷他被她传染感冒、他的bmw745会被偷,最重要的是,要将袁学泽摒除在她的心扉外,对他残留在她体内的感觉不予理会…… 虽然她仍然渴望那种疯狂激烈的欢愉。 得男将手心平贴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如果怀孕,她的宝宝会不会像他一样拥有太阳般开朗的笑脸?会不会像他一样优秀? 神经病,想这个干么?她用力地甩甩头。 但在咒骂自己后,她开始闷着头计算自己的月经周期。只是……安全期是怎么计算的?她从皮包内掏出手机,打给小西。「小西,是我,请问安全期怎么算?」 小西没多想。「食物的安全期吗?那要看是哪一种食物呀?」 「我是说女人的安全期。」 小西一愣,波莉姊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喔,比较简单的方式就是前七后七,经期来的前七天,还有经期走的后七天都算是安全期,但这个方式很不科学啦,误判的机率很大,这只是大概天数,不准的……不过波莉姊,妳为什么要问这个呀?」 姚得男深吸了口气,说道:「没事,妳先忙,谢谢。」 结束通话后,她将手机丢进皮包内。 问题来了,每个月的经期已经是例行公事了,她从没仔细去记住时间,尤其现在更忙,她压根儿不记得上个月自己的经期是何时来的?就算她想破头,也完全没概念,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回到家,她将他的bmw745直接停在大楼前的红线。拖吊?哼,没在怕,反正这也不是她的车。 警卫伯伯一看到她,马上走过来。「姚小姐,没关系的,我帮妳看着,不会被拖吊走的!」 「呃……谢谢。」 要不然她要怎么说?直接让警卫伯伯通知拖吊车来拖吗?虽然她真的很想。 走进家门,手机便响起,得男看到来电显示,二话不说直接按了「拒绝接听」。她想关机,但她必须提醒自己,手机不只有讨厌的人会打来,也有谈正事的人会找她,只是不幸的是,在她洗澡的这段时间,所有的未接来电全来自同一个人!袁学泽。 就算选择震动也没用,手机一有电话进来,她的心就跟着跳了一下,如果她不赶快解决这件事,今晚也别想睡了。她接起电话。「不要再打了。」 「妳在哪里?」 她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妳回家了吗?」 听着他焦急的声音,她不回话。 「听我说,今晚的事我很抱歉,但我要道歉的,不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这迟早都会发生的,我要说的是,我应该给妳一个更舒适的地点!」 王八蛋! 她挂上电话,将手机远远丢到一旁。 如果他道歉的是控制不了下半身的冲动,说不定她还会接受,他是拥有主控权的男人,他经验多,想也知道在两个人的关系尚未明朗之间,他根本不该碰她…… 好,她承认自己也没有很「认真」地拒绝,但是,偏偏他道歉的居然是地点问题? 谁在乎地点啊!他和她的关系才是重点!手机再度响起,她不接,然后响个没完。 「喔!」她仰头,咬牙切齿,低声咆哮,用力捉起手机,一接听后立刻破口大骂:「你不要以为我!」 「我爱妳。」 王、八、蛋…… 哪有人这样的?她的热泪盈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她闭上双眼。 「妳回到家了吗?」 「不告诉你。」 「我很抱歉今晚发生的事,我太急了。」 她冷哼了声。「我也没想到学长居然是个下半身思考的禽兽!」 他大笑。 得男很震惊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妳有没有受伤?」他的语气很怜惜。 「受伤?」 「我太急了,失去控制……」他有些手足无措。 姚得男总算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的声音好温柔,就算隔着电话,她还是可以感觉得到他浓浓的关心和懊恼。 她漾着笑,心里泛起一股不该有的甜。「我没事。」 袁学泽如释重负,他愉快地勾起嘴角。「没关系,随妳要怎么海扁我都无所谓,只要能让妳发泄怒气,我什么都愿意做,不过有个重点妳必须知道,我们并没有做任何避孕措施。」 这男人一下让她很感动,一下又让她很想扁人,情绪的转换像在洗三温暖一样。 「那又如何?」她冷嘲。「难道我会以为你随身携带着保险套吗?」 「妳会怀孕。」 她冷笑,她是个快三十岁的熟女,不是被吓大的。「我算过时间了,不会怀孕。」 「妳怎么知道?妳会算?」他嗤之以鼻。 「是女生都会算好吗!」她回答得很心虚。 他耸耸肩。「妳要知道,越是意外的状况,越有可能受孕。」 这匹色狼似乎对自己的播种能力自信满满。 「那又如何?」她满口不在乎。 「所以为了避免孩子叫错爸爸,妳必须和张家划清界线,然后嫁给我。」他大声地说道,语气既自豪又期待。 得男倒抽了口气,眼睛因震惊而瞪大。「你神经病!」 她挂上电话,这次毫不考虑地直接关机。 她要睡觉,她不要理那个神经病,她要诅咒他被她传染感冒,然后被怀疑是hini,自主隔离七天,那么她就可以获得七天平静的生活,她要提醒自己这七天手机千万不能开机,她可以用其它方式联络正事…… 门铃忽地响起。她光着脚走去开门,从大门的猫眼里,她看见站在门口的袁学泽。她惊讶地愣了好几秒。 这人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两个字吗?她都让他吃干抹净了,难道他就不能拍拍屁股走人,不要再来吵她吗? 「走开。」隔着门,她咬着牙说。 「得男,开门。」他柔声说道。 「没必要。」 「我们有事要谈。」他哄着她。 「不要,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那如果是我想妳呢?」他深情款款地说。 「我们刚刚才见过面。」 他轻笑,爱极了和她之间的沟通方式。「思之若狂,妳没听过吗?」 「走开。」 「我想妳。」 「你走开。」 「我爱妳。姚得男,我爱妳!」他大声宣告他的真心,巴不得同一层的每个住户都可以听到。 这卑鄙无耻的下流胚! 她打开大门,气炸了。「你到底想怎样?」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得男火辣性感的细肩带睡衣再度登场,效果依旧惊人,低胸的领口,酥胸半露,豆大的乳尖骄傲地挺立着,开高视的下襬展露出她修长纤细的美腿。 看到他惊讶的眼神,她才发现自己穿的是性感睡衣,她惊呼了声,双臂护着美胸。其实,她很喜欢丝缎的触感,让人感觉很舒服、很有女人味,从自己成为内衣设计师后,她帮自己设计的睡衣都是这种材质,况且现在是夏天,布料原本就会少一点…… 「你想谈什么?」她护着胸。 他凝视着她,脸上露出无比温柔的笑容,但黑眸中燃烧的欲火却骗不了人。 「我爱妳。」他轻轻将她拥进怀里,然后走进屋里,锁上大门。 「姚小姐,董事长请您到楼上的办公室,有事详谈。」 这日,董事长随扈向得男传达讯息,宣告她将有特殊的一天。 「董事长找我?」她一脸惊讶。 「是的。」 她皱着眉,学长的父亲为何要找她? 「会不会是老董希望妳好好照顾他的儿子啊?」小西满脑子浪漫幻想,袁总经理和波莉姊一定有关系,好多人都在传,总经理早就爱上波莉姊了,只是波莉姊比较闭俗,不敢表现得太夸张。 「小西,不要乱说。」得男的想法可没那么乐观。会不会是董事长知道他儿子赖在她家两天不回家,所以才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我先上去了。」 她因为爱情而荒废热爱的工作,请假两天,这两天,四十八小时,在她的屋子里,她唯一感受到的只有他的碰触。他没有给她多少真正休息的时间,她享受了许多乐趣、得到了许多刺激,他吻她、拥抱她、爱她、要她、占有她,还在她身上施下魔法,让她深深地着迷、陶醉,进而索求。 学长以性爱的欢愉俘虏了她,两人的热情就像燎原的野火般,一发不可收拾。 那天,他留宿她家,他们就像好学的学生一样,不断地在对方身上发掘出更多的快咸,每一个吻、每一个碰触,哪怕是一个眼神,都能挑起熊熊欲火,陷入另一场性爱风暴。到了隔天,这场激情的欢爱依然持续着,在她的屋子里,处处都是两人激情的交缠,和当高潮降临时彼此满足的叹息。但是,任谁都不会希望自己的感情生活弄得这么复杂…… 在随扈的带领下,她来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姚小姐,请坐,请稍等。」 董事长办公室在百货公司的最顶楼,落地窗外的风景是最好的视野。 她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静心等待,茶几上立着一张相片,那是袁家的全家福,有他、他的父母和祖父母。她记得学长是单传独子,家人肯定对他有许多的期待,果然,他也不负众望,在事业上闯出了一番成就。 「那是学泽考上大学时拍的全家福。」 袁父走进办公室,得男立刻起身招呼。「董事长。」 学长和董事长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董事长虽有年岁,不过保养得当,看起来少说比实际年龄年轻个五、六岁。 「坐,好久不见了,小姚。」当年学长邀她到他家玩,董事长对她的名字很有意见,直说得男不是女生的名字,也就因为这样,袁家的长辈都叫她小姚。 「好久不见,董事长还是一样硬朗。」 袁父一脸惊讶。「唷,变得很会说话了,想想从前,妳根本不会说这些客套话。」 她噙着笑。「以前年纪小,不懂礼貌。」 「也对,瞧瞧我们小姚现在多美啊,哪是当年那只沉默的丑小鸭比得上的啊?」 「谢谢董事长的赞美。」 秘书送来茶水。 「今年的冠军茶,妳尝尝。」 「谢谢。」 得男喝过茶后,直接切入主题。「请问,董事长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袁父面露可惜。他向来欣赏干脆利落的女性,小姚不只个性利落,长得漂亮,全身上下更充满了自信,只可借,学泽没这个福气。他走到办公桌,拿起桌面上的邀请函,递给得男。 「早上,张总请人送来这份邀请函。」 得男打开,不意外邀请函上印着她和张家祥的名字,毕竟,订婚仪式就订在下个月,张家肯定会有动作。 「我知道学泽和妳的关系,学泽死心眼,当年喜欢妳,隔了这么多年,他对妳的感情还是没变。」 她低着头,眼泪瞬间在眼眶中聚集。 她好不舍。学长对她的专情,她不是不了解,如果时光能够回到半年前,她绝对会为了自己的幸福抗争到底,不会为了想让妈妈开心这么薄弱的理由而答应,也不会和家祥协议任何条件。不是她爱的人,她一定会拒绝,然后安静地等他回来,等他再回到她的生命中……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听着袁父语重心长地劝说― 「不知道妳和张家老三要订婚之前,我是很看好学泽和妳的,我说过学泽死心眼,真让他爱到了,就代表永远。那天妳生病,学泽急忙忙地跑去看妳,我还在想咱们袁家要办喜事了……唉,可惜啊,喜事跑到张家去了,目前看来,只能感叹你们的缘分还是不够。」 得男看着手中的邀请函,泪眼汪汪,上头的字句根本看不清楚。多年前,她灰暗的生活因为他的出现而有了光亮,现在,她的生命精彩万分,但最想要的还是他的陪伴…… 「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不过就我们这辈来看,既然都有婚约了,代表妳同意和这个男人共组家庭、相互扶持、不离不弃,那么,妳就不应该给学泽任何希望。」身为父亲,袁父的语气当然有指责的意思。 她伸起颤抖的手,捣住口,长发脆弱地披在胸前。 袁父叹了口气。「如果妳真的在乎学泽,就放手离开他吧,妳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学泽也应该有这样的机会。」 得男抬头,心痛的泪水滑下眼眶。「离开?」 袁父凝重地看着她。「这是妳现在唯一能做的,不是吗?」 放手离开? 在她尝过他带给她幸福的美好之后? 她该如何舍弃? 要她如何离开? 姚得男慌乱地跳了起来,啜泣着,整个人显得手足无措。「我……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对不起……」 姚得男转身冲出董事长的办公室,长发在身后飞扬,因为伤心,她纤细的肩膀颤抖着。 正在前方会议室的门口和国外客户说话的袁学泽,发现了站在电梯前的她,他扬起微笑,正要走过去,这时电梯门开启,她走了进去,两人目光相对,他皱起眉,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得男脸上的眼泪― 「学泽……」她无声唤着他的名。电梯门关上。 袁学泽心一紧,冲向电梯! 第八章 天母的街弄内,有一家很合适喝酒谈心事的酒吧,店名叫「秘密」 这家店是有一回得男和朋友来天母逛街时,无意间发现的。她喜欢「秘密」里慵懒轻松的感觉,也喜欢老板的拿手小菜和安静的倾听,所以,不管心情好不好,只要有空,她都会晃到「秘密」喝个酒,放松心情。 「老板,你深深地爱过一个人吗?」 得男坐在吧台的位子,手肘撑在台面上,凝视着酒杯里黄褐色的液体,轻轻地问。 老板擦着杯子,微笑说道:「如果以经验来看,我没爱过人,但周围的好友都爱得很厉害,包括我那个现在幸福快乐的妹妹当初也爱得很惨。」「呵,我妹妹说爱情会让聪明的人都变成笨蛋。」得男说道。 老板一听,大笑出声。「没错,姚小姐的妹妹所言甚是,敝人周遭的确围着一群笨蛋。」 「所以没谈过恋爱的老板真是幸运。」 「至少不用借酒浇愁是吧?酒开心地喝才爽口,混着愁闷,每一口都苦涩。」得男举杯。「所以再来一杯吧!」她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老板递上第n 杯酒。「通常来这边借酒浇愁的女客人,都有千杯不醉的实力,我在想要不要开个『 浇愁menu』 ,里头的酒品全部以『 瓶』 计算。」 「以『 桶』 计算更好。」 「也可以。」 得男眨着眼。「那可以从今天开始实施吗?」 「哈,当然没问题,只是姚小姐有补给车来接您吗?」 她促狭地回应道:「那是当然的,我妹是女警,就算搞到交通管制,都会护送我回家。」 「那就太好了……您先坐,我过去忙一下。」 老板被其它客人叫走了。 得男仰头将杯子的酒净空,她瞪着空杯子,头是晕的没错,她很清楚自己已有七成的醉意。 看来,酒真的不能浇愁,否则她灌了那么一桶酒,怎么没有比较快乐? 「如果妳真在乎学泽,就放手离开他吧,妳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学泽也应该有这样的机会。」 学泽应该也有追求幸福的机会…… 她喃喃念着,每个字都让她的心揪到发痛。她对不起他,对不起她所爱的男人,她对不起他……她明明知道自己和张家祥还有婚约,在婚约还未解决之前,她不该给他期待,不该让他接近,不该让他们的关系变得这么复杂,她应该要走得远远的,应该要每分每秒都计较着两人的距离,计较着彼此的眼中不能有深情的花火! 如果知道她无法取消和张家祥的婚事,她就应该心一横,把婚事提前,立刻订婚、结婚,就算心会痛个半死也无所谓,只要能彻底断了和学长的关系,让两人死心,要怎么做都可以! 只是……在吻过、要过和爱过之后,她怎能带着拥抱他的记忆嫁给别的男人? 她做不到…… 得男无力地趴在吧台上,眼角的泪静静地滑落! 她真能放手让他离开吗? 她做得到吗? 袁学泽开着车在大街小巷内疯狂找人。得男的手机关机,她家的电铃也快让他按坏了,助理不知道她去哪,她搭电梯离开后,他立即下楼追赶过去,但到了一楼,他只见到她搭着出租车离开的身影,至今无消无息。 事情一定和父亲有关,他必须知道原因,才能在找到得男时解决问题,于是他回到父亲的办公室质问,父亲拿给他一张订婚邀请函,当他看到邀请函上的名字时,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 「她要结婚了,儿子,你不能继续和她搅和在一起,家祥也算是你的朋友,张家和我们也有生意上的往来,你们的任性绝对会惹人非议。」 「我们会解决得男和家祥的婚约。」 袁父晃了晃手中的邀请函。「这叫解决吗?」 父亲执意要得男离开他,那他看到的泪水是什么? 得男是不哭的,不管是母亲的责难或任何事,她的好胜让她不愿流下任何一滴眼泪……那些眼泪是分离的哀伤。袁学泽奔出父亲的办公室,心焦地开着车在大街小巷内疯狂找人。 她去哪? 她在哪? 他真能看到她为别的男人披上婚纱,成为别人的妻? 他真能接受她和别的男人说笑,展现她柔柔的笑脸? 他真能接受她每个激情的反应、每个荡漾的呻吟,都不再是因为他的抚触和占有? 这一切要他怎么接受?得男是他这一辈子唯一深爱过的人! 袁学泽猜测每个她可能会去的地方,他们的大学、谈心的海滩、那一夜激情的林道,甚至是「the kin」附近所有的咖啡厅,他开着车奔驰在每条大街小巷,直到深夜才来到姚家。 姚父和姚母睡眼惺忪地前来应门。「这么晚了,谁啊?」一看到来者,他们狠狠地吓了一跳。「怎么是你?」 「伯父、伯母。」 「你怎么会来这?」姚母问,袁学泽向来一副意气风发、帅气飞扬的模样,可他现在怎么衬衫发绉、头发凌乱不堪,脸上的神情既不安又慌张,像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 「我找得男。」 姚母皱眉。「得男没住在家里,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她说完,愣了两秒,脸色立刻吓白,捉住袁学泽的手臂,紧张地问:「得男呢?发生什么事了?!」 他低着头,摇着头,沮丧地扒着头发。「我找不到她。」 姚家父母急成一团。「怎么会这样?!小西知不知道?她是得男的助理,一定知道得男的行踪,你有问过她吗?」 袁学泽整颗心都乱了,他只想快点找到得男,完全没办法响应姚伯母的任何问题,他转过身,走向车子。「我再去找找。」 「等等。」姚父唤住了他,忧心地问:「你会来这找,代表你已经完全没有头绪了对不对?」 袁学泽扯着嘴角,眼神坚定。「请放心,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她。我曾经对自己说过,这次的重逢,我绝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孤独无助。」 他的真情,让姚家父母动容。 袁学泽转身离开,突然一辆摩托车由远而近奔驰而来。希望回来了,警察的工作让她时常忙到晚归。 希望清亮的眼眸东看西瞧。「怎么了?怎么全部在门口集合?」 姚母拉住希望的手,焦急说着:「希望,妳姊姊不见了啦!」 「姊姊不见了?!」希望惊愕地瞪大了眼。 袁学泽来到「秘密」的门口。希望神通广大,透过他给的些许信息,终于查到得男搭乘的出租车车号,迅速地在一个小时内查到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这家店,这对一般人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但在希望手中却轻而易举地完成了,他强烈怀疑希望在每个家人身上都装了gps定位系统。 他走进酒吧,不同于一般酒吧的吵杂和震耳欲聋的乐曲,「秘密」显得舒适且宁静。 他找到趴在吧台上的得男。 他走了过去,从她背后温柔地将她搂进怀里,嗅着她的长发和颈后花香般的气息。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天、恐惧害怕了一整天,所有不安的情绪总算在这一刻得以平息。 「妳吓到我了。」他轻轻地说。 老板审视着来客。「姚小姐醉了。你就是那个让姚小姐变成笨蛋的男主角?」 袁学泽抬头,不解地皱眉。 「只要是想借酒浇愁的人都是笨蛋。」 袁学泽苦笑。「或许老板也应该给我来一桶烈酒。」 老板大笑。「你们不愧是一对,连说的话都一样,但是今天的配额被姚小姐喝光了,以后请早,不过最好不要有以后了,通常喝醉了、没人来接的客人,我都直接把他们丢在门口露宿街头。」 袁学泽轻笑。「谢谢老板手下留情,让她留在店里。」 老板酷酷地耸耸肩。「那是因为我打烊的时间还没到。」 「谢谢。」袁学泽道谢,并和老板结清酒帐。 他正要打横抱起得男,她突然睁开眼,迷蒙的双眼像是还在梦境之中…… 「得男?」 「学长?」她歪着头看他,眼神涣散。「你变老了?」 「回家了。」他护住她东晃西摇的身体。她迷蒙地扬着甜笑,额头抵着他宽阔的胸膛。「喂,我在庆祝耶,要再多喝两杯才能走!」 她仰头笑了下,开心地说:「你知道吗?我最近好开心喔,学长,我有自己的店了,还是开在东区的黄金地段喔,连合作的黄太太都一直感谢我,直说是我让她的加工厂起死回生的,说我是他们的福星,帮他们赚了好多钱,当初选择去设计学校进修果然选对了……」 袁学泽静静地听她说话。 她偎在他怀里,继续说:「其实,两年后我还想去日本和法国进修,连旅费都准备好了,你说,我应该很开心对不对?但我的心却好空好空,突然觉得什么成就感、被别人肯定或者赚很多钱都没什么意义,我没有安全感,这种感觉真的好可怕……」 她苦苦地扯着嘴角。「就像当年被妈妈赶出家门一样,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工作,自己和自己对话、自己和自己谈心,没有人陪伴,我的世界茫无头绪,甚至连心飘到哪去,自己也看不清,我的世界是不是永远都没有阳光,只有孤单和寂寞……」 以前,她曾笑着说过,他是她生命中的阳光,她的生命因他而有了活力…… 然后,她偎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袁学泽沈痛地将她紧拥入怀里,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她的每句话都深深地刺着他的心。 既然如此,他会再替她找回阳光。 他承诺过自己不会再让她感到孤单寂寞,他说到做到。 「我们回家。」 他打横抱起她,他要带得男回家,回他的家,不是她的工作室,也不是把她赶出家门的姚家,而是真正的袁家。 对,她会结婚,但只会嫁给他,他决定要做自己多年前就应该坚持的事! 再度醒来时,姚得男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身边沈睡的袁学泽。 昨夜,她到「秘密」喝酒,酒醉后的事完全不记得了,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为何自己会全身赤裸地躺在他身旁?但她一点也不惊讶,彷佛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她侧躺,看着拥抱她的学长,他的睫毛又长又浓密,他的下巴布满青青的胡渣,他的双唇微微开启…… 这力量像蛊、像泥沼,让人沈醉而无法自拔。 但回到现实,所有的困扰依然悬者着,一点也没有改变。 她抬起头,轻轻地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她感觉到他的身体骤然一僵。他了然地微笑。「要我离开妳的话就别说了。」 泪意突然涌了上来。「我都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他的手臂将她拥得更紧。「我只要妳在我身边,其余的都无所谓。」 「我要结婚了。」她说,决定面对现实。 他瞪着她,彷佛腹部被人揍了一拳。他当然知道她要嫁的人并不是他。他僵住了,一时之间无法反应。「妳要结婚?」 涌上她眼眶的热泪缓缓滑落。「对不起……」 「不可能!我不可能让妳嫁给别人!」他拉着她坐起来,激动地摇着她的肩膀。「妳为什么不试着拒绝?只要妳愿意,妳可以取消和家祥那无谓的婚约啊!」 她想,她真的想,如果取消婚约的后果只有她一个人承担,她愿意! 但是,她若取消婚约,妈妈是否能够承受家族的冷嘲热讽?袁家和张家的交情将会有多大的变化?重要的是,他才刚继承家业,辛苦努力了好久,才有今天的成绩,如果只是因为她的关系而蒙上了阴影,经过十年、二十年,他是否还会像现在一样毫不后悔?她又是否能遗忘自己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 她哭了。 不,她知道自己不会遗忘。 「学长,我不会取消婚事的。」 袁学泽一愣,感到万念俱灰的失望,他对她的决定无法谅解,但她正在哭泣,他还得抑制自己将她拥入怀中安慰的冲动。 他恶狠狠地咆哮道:「我爱妳,我可以坦然接受所有的结果,我希望妳也能爱我,我们可以一起携手面对这一切,我相信我们可以!但……妳是不是不够爱我,否则怎么可能宁愿放弃我们之间的一切,说嫁人就嫁人!」 他推开她,跳下床。 「这么多年来……」他顿了下,沙哑地说道:「妳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一块,在异乡的国度,只要是和妳身形相似的女人都能吸引我的目光。得男,妳已经偷走我的心好几年了,现在要我怎么放弃妳?」 她看着他,面对他的真心,震撼得无法言语。 第九章 张家毕竟是政商名流大户人家,下个月的订婚典礼,在张家送出邀请函的第三天随即见报。 跟在得男身旁工作的人当然全部傻眼,大家看到的都是波莉姊和袁总经理的暗潮汹涌,没人听说波莉姊和张家三公子谈恋爱的消息,全部的人都在心底祝福她和袁总经理能够开花结果,谁会想到最后的结局居然是这样? 莫非波莉姊和袁总之前的亲密真的只是在做效果?真的只是单纯地利用媒体免费帮「corner」做宣传? 小西不信、黄太太不信,连刚来的两名柜姐也不信,依波莉姊低调的个性,她绝对不会这么做。不过,婚讯传开后,送到「corner」的祝福花篮不再单纯只是「祝贺开张」而已,还多了「百年好合」、「共结良缘」的花礼,毕竟张家有头有脸,且一听说张家将放手让三媳妇打理事业,各界自然而然就展开了许多巴结的送礼行动。 小西看看花篮,再看看沉默的波莉姊。 波莉姊没有新嫁娘的喜悦,她原本就不多话,但工作总是能够让她很开心,越忙就越起劲,是个标准的工作狂,但最近不太对劲,连忙碌都不能让波莉姊打起精神。 「波莉姊……」 得男抬起头来。「有事吗?」 「黄太太在问,妳什么时候要下彰化?他们要请妳吃饭。」 「吃饭?」 「对啊,妳要订婚了,工厂的人都替妳感到高兴,所以想请妳吃饭。」 得男愣了愣。「喔,我知道了,我会安排。」 「那我先去忙喽?」 「嗯。」 「波莉姊要当新娘子了,要开心一点喔。」这是小西的心里话。 她浅笑,没有回答。 小西离开后,得男轻轻叹了口气。 那天离开学长家之后,婚讯在隔天上了新闻! 但学长不见了。 她能理解,毕竟要嫁给张家祥已是势在必行的事,就算学长再怎么气愤或不谅解,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小西说要当新娘子的人要开心一点,她想笑、想开心,却发现自己连笑的能力都失去了。 阳光不见,她的生命像陷入黑暗的低潮,再也没有任何值得她开心的事情。 「姊。」 得男抬头。「希望,妳怎么会来?」 希望拿高手中的保温锅。「送饭来给妳吃啊!」 「中午了?」 得男环顾四周,难怪感觉客人变多了,午休时间,附近公司的职员都会过来逛逛。 希望漾着明朗的笑。「是啊,都中午了,小西说妳发了一个早上的呆,怎么了?是在想什么惊动世人的完美内衣吗?」 得男摇头。「没什么。」 希望拉了把椅子在姊姊面前坐了下来。 「corner」的小角落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放着不大的桌椅,让得男来「corner」坐镇时,能有个地方办公想事情。 「我以为妳今天会在家。」 独自一人在家,她更觉得寂寞,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从前她不怕孤独,但因为他的出现,带给她热闹精彩的日子后,她开始害怕孤独……况且,她的屋子里到处充斥着和他的回忆,她不想留在家里。「这两天店里比较忙,所以我来帮忙。」 「对啊,小西说妳们业绩夸张到一个离谱!」 希望打开保温锅,浓郁的山药香菇鸡汤的香味立刻漫开。「哇,好香好香,真羡慕姊姊,吃再多妈妈煮的补品也不会胖,哪像我又胖了两公斤,值勤时,追起犯人来感觉特别喘,我们队上的人都叫我『 胖子望』 ,妳听听,这是人话吗?」 希望一点也不胖,她只是想说些事逗姊姊开心,她耍宝时最捧场的就是姊姊,随便说个两句,都能让姊姊笑得花枝乱颤,但姊姊现在的心太苦了,放了太多的事、太多的忧愁。 希望好烦躁,她想帮忙,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使不上力。 她硬挤出笑容,帮姊姊盛汤。「对了,妈妈说,妳要多补充胶质,当个最漂亮的新娘,这汤里头还放了有丰富胶质的海参喔,妈妈慢火炖了一个上午才让我拿过来的,甚至还警告我一口都不能偷吃,这可是姊姊专用的呢― 」 希望震惊地望着姊姊脸颊上的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却震慑了她。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在汤里,希望放下碗,握住姊姊的手! 「姊?」 得男拭去脸颊上的泪水,硬扯开笑。「没事,我没事。」她顿了下,拿起汤碗。「喝汤吧,妈说的没错,我要当个最漂亮的新娘。」 铃― 姚家的电铃响起。 「谁啊?」姚母前去开门。 一打开门,她当场愣住。 得男的学长? 「袁……袁先生?」除去上一回的狼狈,他今天的模样很正式,西装笔挺,头发梳理整齐,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但眼神中的落寞掩藏不住。 「伯母。」 「有事吗?」 「我来提亲。」 姚母瞪大了眼,目瞪口呆,正在花园整理花圃的姚父反而比较镇定。 姚父起身。他向来话少,但旁观者更能看清许多事情。 「进来再说吧。」 三人走进客厅,姚母端茶来,她可以感觉到女儿的学长身上散发出一股破釜沈舟的决心。 姚父看着他,轻叹了口气。「你知道得男下个星期就要订婚了吗?」 「我知道。」袁学泽很平静。 「那你怎么会来我们家提亲?」相较之下,姚母的反应是三个人当中最激动的。 「抱歉,我来晚了,还晚了好多年。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到我离开台湾,要去美国留学之前,我会先过来向伯父、伯母请求,希望你们可以把得男嫁给我,只是这错过就是好几年,我很抱歉,当中还造成了伯母的误会。」 袁学泽起身,恭敬地鞠了个躬。「在此,我请求伯父、伯母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让我表现我的真心,并相信我,我绝对能够给得男一辈子的幸福。」 姚母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的表情充满了真诚。 那天得男失踪,他来家里找人时,慌张失措的模样像是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宝物似的,让她印象深刻。 其实,得男一向都很安静、很压抑,她知道是自己严格的教养方式,导致女儿的个性变得如此,刚开始她也会检讨,自省自己是不是对得男太严格了,但久而久之,严格管教之下的得男的确带回无数个第一,于是她不再检讨自己的教育方式,认为这样是适合得男的。直到后来,这个学长出现了,她在女儿脸上看到了笑容,原来女儿的笑容是这么地美、这么地甜,她才惊觉自己有多久没看到女儿这么笑过…… 也是因为这样,她没再阻止得男和学长太过亲近,毕竟女儿的个性变得开朗,做母亲的当然也开心。 只不过,来年六月毕业后,她听信传言,又忍受不了亲戚间冷嘲热讽的压力,所以把所有的愤怒发泄在得男身上,甚至完全失去理智地将女儿赶出家门…… 她记得那晚下着大雨,得男穿着单薄的衣物,站在门口,流着泪,迟迟不愿离开,等待母亲的原谅。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是着了魔吗?竟然气到完全不顾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也不准任何人插手管这件事! 第二天早上,得男不见了,仅是顺着母亲的怒火,孤苦落寞地离开家里,母女冷战了好多年,一直到今天。 「你爱她吗?」 「很爱。」 姚母在他的眼里看到薄薄的雾气。她接着说:「这是之前谈好的婚约,哪是说取消就能取消的?张家那边我们该怎么去说?」 袁学泽在打算来提亲之前,早已想好了所有的事,只要得到得男父母的同意,他便努力游说自己的长辈接纳得男,和张家取消婚约而造成的后果,他也一肩承担接受,哪怕是不再受到袁家的保护而失去所有,他也在所不惜。他有自信、有能力照顾心爱的女人,只要能和得男在一起,任何地方都是快乐的天堂。 「张家的事,请放心,我会负起全部的责任。」 姚母不知道他能负什么责,但仍然被他的气势给慑服了。 事情发展至此,得男的未来,掌握在母亲的一句话。 当天晚上,得男就从父亲口中得知袁学泽下午来家里提亲的事。她立刻开车火速赶回家。 「爸,妈呢?」 姚父一脸轻松,嘴角挂着笑意,这是自从长女离家之后难得的好心情。 「她喔,正在厨房忙着呢,我刚刚和她说妳要回来,妳妈就把我骂了一顿,说我太晚告诉她,骂完后,又急忙要我骑车载她去黄昏市场买菜。真奇怪,只是女儿要回家吃饭而已,干么搞得像大庙杀猪公拜拜一样?」 得男放下手中的皮包,环顾四周,这个家是在她离开之后才搬过来的,一楼有庭院,让公职退休的爸爸能在家里种种花和一些简单的蔬果,很惬意、很舒服。 这个家,她虽然没住过,但两年前重新装璜都是她一手包办的,因为爸爸说自己的女儿是设计师,一定有不同于他们的美戚,所以执意将装渍房子的事全交给她,也只有那段时间,她才进来过。 「得男,去帮妳妈妈的忙吧,希望还没回来,妳妈年纪大了,手脚没那么利落,又想帮妳加很多菜,肯定是边炒菜边发牢骚。」 「喔。」 得男脱掉外套,缓缓走进厨房。从小到大,进厨房边帮妈妈忙、边聊天一直都是希望的工作,她永远只是在书房读书,有一回她故意在厨房外头偷看,看到希望和妈妈的互动是那么生动、那么有趣,不是只有油烟味而已,那是她第一次嫉妒希望。 她走到厨房门口,果然就听见妈妈在发牢骚。「厚,还知道要进来帮忙啊?你也真是的,人要回来也不先和我说,这黄昏市场卖的东西哪够新鲜啊?老是吃保温锅装过去的菜,难得有机会可以回来吃现炒的,居然菜还不够,我真的会被你气死!」 得男走进厨房,姚母骂不过瘾,转身想继续骂时,没想到走进厨房的不是老伴,而是女儿。 「爸要我进来帮忙。」得男指指外面。 「喔。」姚母放下手中的菜刀,在围裙上擦干手。「我刚、刚才不是在念妳,我是在骂妳爸。」 得男点头。「我知道妳不是在骂我。」 从她有记忆开始,这是她第一次和妈妈一起待在厨房。 「妳会不会累?要不要在客厅休息一下?」妈妈热切地问着,眼里闪着薄薄的水雾。 得男抿着唇,摇摇头,泪水同样盈在眼眶中。「不会,我不累。」 「喔。」姚母立刻脱下身上的围裙。「那这个给妳穿,衣服才不会弄脏。」 「不用了,衣服我再洗就好!」 「白色衣服不好洗,套着比较好。」母亲踏起脚尖帮女儿将围裙套上,这是很近很近的距离,近得让她闻到母亲身上水晶肥皂的味道。有洁癖的妈妈一向都是用水晶肥皂手洗自己的衣服。如果她顺势抱妈妈一下,妈妈会不会吓一跳? 「妈,妳变矮了。」 姚母漾开笑。「是啊,越老越矮,再过几年,我就会跟妳阿妈一样『 倒缩』 成哈比人了。」 如果是希望,应该会毫不考虑地投入妈妈的怀抱吧!从小到大,希望最爱和妈妈抱来抱去…… 但是,她不敢,开口问道:「我能帮什么忙吗?」 母亲拉开两人的距离,尴尬地搓着手。「帮我洗菜好了,今天要开冷气吃火锅。」 得男一愣,她最喜欢吃火锅,尤其是夏天,窝在冷气房吃火锅比冬天吃火锅还要过瘾,但希望不爱吃火锅,加上这样浪费电,所以在夏天,火锅并不是姚家餐桌上常见的食物。 「我喜欢吃火锅。」她静静地洗着菜。 「我知道。」姚母的手虽忙着,但有女儿的帮忙,连炒菜都会笑。 「妈妈,学长有来过?」 「嗯,他来提亲。」母亲用汤匙舀了一口菜吹凉。「来,试试味道。」 得男想知道后续,但只能听话地张口试菜。「很好吃。」 「今天第一次做看看,xo酱炒虾仁,我记得妳考上大学的那天晚上,我们上餐馆吃饭,妳一直很爱这道菜。」 她哽着声问道:「这么久的事,妈妈还记得?」 「当然啊。对了,妳的想法呢?」姚母开始盛盘。 「什么想法?」 「对妳学长来家里提亲的想法。」 她愣了下,然后摇头。「我没什么想法。」和张家的婚事是早已决定好的事,她不想让母亲为难。 姚母不是没看见女儿的落寞,这两个孩子,论外型、论性格都是上上之选,更重点的是他们都深爱着对方。「女儿,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嗯。」 「妳学长很爱妳,那妳爱他吗?」 得男又愣了,接过母亲手中的xo酱炒虾仁,低着头。「我都要订婚了……」 然后她将菜端出厨房。 姚母叹气,虽然她不是一个尽责的妈妈,但至少也听得出女儿压抑的哭腔。 让得男承担她怒气的罪就到这里为止吧,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让她失去快乐的女儿重新找到快乐― 在得男的帮忙下,晚餐很快就完成了,这对最熟悉的陌生人,互动越来越热络,晚餐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桌,全是妈妈的拿手菜和得男最爱吃的火锅,就等希望回家吃饭。姚父看着站在一起,长相相似的母女,两个女儿都像妈妈一样漂亮有气质,但希望多了些爸爸的英气,而得男和妈妈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哇,这桌菜,我们一家四口怎么吃得完啊!孩子的妈,妳真的太夸张了,是想把手艺一次表演完吗?」 姚妈有些不好意思。「有得吃就好,废话少说!」 姚父摇摇头。「不行,看来我得要找一些朋友帮忙消化才可以,想想我那些美味的西红柿、空心菜,我可不想吃不完丢厨余。」饭桌上,部分的菜是采收自姚父的小菜园。 姚父急忙去打电话。 趁着等人的空档,姚母看着得男问道:「晚上住下来好不好?」 今天和母亲的和谐互动,美好得让她不想结束。「好。」 「来,妳跟我来。」她跟着母亲的脚步来到书房。姚母打开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有床铺、有化妆台的房间,墙上还挂着她的奖状。 「这、这间不是书房吗?」得男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姚母有些腼眺。「年初时,张家来家里提亲后,我请人来装渍,想说就算妳以后结婚,偶尔还是会回娘家住,而且妳爸现在爱种菜不爱看书,根本不用书房,所以就把书房改成妳的房间,这样妳会常回来住吧?女儿。」 她再也忍不住了,激动地抱住妈妈,眼泪潸然落下。「我会回来住,我会回来住,妈……」 姚母抱住女儿,太久了,她已经好久没有抱抱她的得男了。「对不起,妈妈当年不该把妳赶出门的,对不起……」 所有累积的心伤在这一刻完全得以宣泄,母女俩紧紧地拥着彼此,这一刻是完全属于她们的― 「得男,我不会再让妳受委屈了,妈妈会把欠妳的快乐,全部还给妳……」 得男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母亲。「什么意思?」 「孩子的妈,出来喽,人到了!」 姚母很满意,但脸上也浮现一丝担心。「这么快?妳确定妳的学长不是飙车族吗?否则怎么可能开车开这么快?」 「学长?」 姚母勾着女儿的手走到客厅,客厅里有得意的爸爸,还有……学长? 姚父说道:「老伴啊,今晚的菜就让咱们得男的学长来帮我们一起解决吧,妳觉得如何?」 姚母笑了笑。「当然好,这也是我的心意,不过这孩子开车也未免开太快了吧!」她忍不住又唠叨了两句。 这下得男真的不懂父母的意思了。 袁学泽站在那里,勾着坏坏的笑容看着她,天知道,这样的笑容曾让多少女孩为他闪了神、失了魂。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下午来提亲,晚上想听妳的答案。我爱妳,得男,妳愿意当我的新娘吗?」他单膝落地,虔诚地向她求婚。 他是来真的。 她激动地用双手捣住嘴。「你没有花、没有戒指……」 一个人影突然冲进家门。 「我有,我有!」希望高高地扬着一束玫瑰花,和一个戒盒。 袁学泽皱起眉,真的要怀疑希望不只在每个家人身上装了gps ,可能还有窃听器。 他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希望,警察是不能公器私用的,妳老实告诉我gps跟窃听器到底装在哪里?我和我老婆会有许多儿童不宜的『活动』 是妳不能听的。」 希望瞪着他。「你在说什么啊?笨姊夫,我这是在帮你们耶!」她将红色玫瑰花和戒盒一股脑儿地丢给姊夫,还不忘再向身旁高大的黑衣男人再三确认。「喂,你确定这只戒指是祝福婚礼用的厚?」男人点点头。 希望放心了。「好,姊夫,加油吧!我姚希望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姚得男看着妹妹敏捷的行动,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在原地。 袁学泽打开戒盒,里头是一只由粉红水晶串成的戒指,小巧细致,他拿起玫瑰花和戒指。「花有了、戒指也有了,得男,妳愿意嫁给我吗?」 一旁的希望激动地抓着黑衣男人的手臂,开心得像兔子一样跳啊跳,黑衣男人搂住她,脸上噙着宠溺的笑。 姚得男抹去脸上的泪水。「可是我要结婚了。」 「我可以解决。」 「你怎么解决,帮我嫁给张家祥吗?」 袁学泽大笑。「当然不是,只是我和家祥达成协议了。」 「什么协议?」 他凝视着她,过去的快乐时光一幕幕闪过脑海,他很清楚他的生命不能少了得男,她是他唯一的快乐泉源! 「两年后,『the kin』 在台中的分公司将会交给他打理,这之中的获利绝对胜过妳和他的协议,但条件就是他负责向张家长辈说明状况,由他出面解决这件事。我不会让妳嫁给别人的,妳是我的新娘。」 得男的眼泪流得好急。「我妹妹说,张家祥是扶不起的阿斗,你把公司交给他打理不太好。」 袁学泽倒是很有自信。「他是我兄弟,这两年他会在台北实习,我会亲自盯着他,不会让他搞垮我的事业。」 接下来呢? 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她的太阳真的回来了! 得男投入他等待的怀抱。「我爱你。」 她第一次的告白虽然生涩,却很受用,袁学泽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我等妳这一句,等了好久。」 好久。 等待的这几年,可以让女孩变女人、男孩变男人,但不管时间如何流逝,爱就是爱,并未因为时间或空间的距离而改变。 「我爱你。」 「我等太久了,学妹,罚妳说个五百遍给学长听如何?这可是妳要珍惜的福气,学长我可是黄金单身汉,妳能当上袁太太,要觉得很骄傲!」 她想海扁他、想用脚踹他,然而她只是说了句! 「我愿意嫁给你。」 她仰头、他低头,在众人激动的尖叫声下,他热情地! 封吻住她。 全书完! *编注:敬请期待妹妹姚希望搞笑又可爱的爱情故事喔! 永不放弃的陈老爷 单车界有个极限运动叫never stop ,就是在有限的时间内,骑完主办单位所规定的里程数,达成者即颁发一张完成的奖牌,至于未在规定时间抵达,但有全程完赛者则会给一张印着「残念」的完赛证明书。 老爷在九月底参加了花莲徊澜200k的活动,200k就是200 公里,路线从花莲骑到玉里,再返回。 老爷近四十岁,是个从不运动的懒人,为了减肥,他开始从大安森林公园外围骑起,而且骑的还是薇小妈不到六千大洋的买菜车― 美利达mta52 。 经老爷友人劝说后,他买了一台捷安特xcr,和一群车友骑来骑去,从第一次骑车回来的「虚累累」,到后来他越来越爱骑车,夜骑中社路、夜骑碧潭、罗马公路、宜兰、汐锭公路等,很多很多,他真的很爱骑车,甚至很有毅力戒掉二十多年的烟瘾,心里想的都是卡打车、卡打车……连爱上的网站也都和卡打车有关(不管是产品或其它高手的部落格,他都爱)。这次为了徊斓20ok ,除了周末和车队去练车外,他每天晚上还要慢跑一个半小时,就是希望能做好最充足的准备! 虽然最后200k是以「残念」收尾(他在路途中因为爆胎,换胎又不够顺手的关系,导致耽搁了一段时间),但不管过程中多么辛苦,天气有多么炎热,屁股也早在100k 左右就开花……他还是坚持以14 小时16 分钟的成绩完赛(主办单位的规定时间是13 小时30 分钟)。 他没有补给车,更没有半路搭便车,只是低着头努力地骑,想证明自己能够做到,就算最后在花莲市区大迷路,没有指引,完全找不到大汉大学在哪?他仍然坚持完赛。 薇小妈只想说,虽然我老爷拿到「残念」的英雄状,没有那个漂亮的奖牌,但我还是觉得我老爷这张「残念」的英雄状比那些偷鸡摸狗拿到奖牌的人还要厉害,在我心中,老爷早已经拿到奖牌了! 200k,我们明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