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命小官女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浓烟滚滚,屋内祖孙俩呛咳不止。茵茵将茶壶里最后一点水全都倒在棉帕子上,替祖父捂着口鼻,让他能微微好受一些。 她不由得感叹,刚穿越的时候无数次想死都死不了,如今想活着,想与少桓有一个完美的结局,没想到竟这般就要交代了。上天还真是喜欢开玩笑,只不晓得死掉之后,会否回到现代去。 虽然那个现代,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正想着,窗户被人推开来,闪进一个人,带着怒气吼道:「窗外一切都安顿好了,你怎的不逃出去?」 浓烟之下,茵茵看不大清楚来人的模样,听着声音才反应过来。她激动的喊道:「少桓?」 少桓挥挥眼前的浓烟,咳嗽两声,迅速跑过来,皱着眉头又问:「你怎么不出去?」 然而面前那少女仿佛完全听不懂似的,也不知是否烟雾太大,她此刻竟是眼泪婆娑,哽咽着又道:「少桓,你来了?」 少桓心中一软,说道:「你快些从那窗户爬出去,外面有人接应。」 茵茵忙站起来,将窗边的小几都清空了,等着少桓把祖父背过来,这才先爬了出去。外面果然有两个侍卫一般的人守着,将茵茵与老太爷依次接了下去。 三人都出来之后,两个侍卫带着他们往小树林里跑去。北苑是陈府最偏僻的院落,又因常年只有老太爷一个人,后面大片的林子荒芜着。 烟火并未烧到这里,侍卫拿出水囊给老太爷喂了水,老太爷方慢慢苏醒过来。 而此刻,茵茵如同花猫一般,对着少桓不知是哭还是笑:「你……你回来了?你为什么这么久,什么都不告诉我?你……」 少桓见她脸颊全都被烟火熏黑,可那双亮闪闪的眼睛,里面闪着高兴得光。他不自觉伸出手,想要将她的小脸蹭干净。 只听一声咳嗽,少桓回过神,才发现陈老太爷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们。 茵茵不好意思的扭捏片刻,关切的问祖父:「祖父可好些了。」 陈老太爷上下打量煜王,轻笑一声说道:「不知煜王殿下大驾,是老夫有失远迎,但此乃陈府内宅,煜王殿下这般,是否有所不妥?」 煜王微微一笑,明白陈老太爷这是担心茵茵的名誉。也难怪茵茵处处想着祖父,实在是她这个祖父,也是最关心她的人。 他拱手笑道:「老太爷无需担心,本王进来是经过侍郎大人准允。」 其实他贵为亲王,若是真的强行要进来,自然也无人拦得住。只是如今觊觎人家的女儿,多少得给些颜面。 北苑火势越来越大,煜王眼眉稍凝,问道:「老太爷可好些了?」 陈老太爷身虚体弱,这会儿却只摆手:「老夫无妨。」 煜王也不要侍卫帮忙,自己将陈老太爷背起来。 陈老太爷还要推拒,煜王说道:「老太爷,往后我就是你的孙女婿了,只是背一下又何妨?」 老太爷瞧着茵茵娇羞的模样,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看样子自己这个孙女,是陷进去了,只求上天怜悯,这煜王并非传言那般残暴才好。 此时北苑门口挤满了人,余氏一壁着人救火,一壁催着陈禹杰送大肚子的儿媳妇回去,可陈劲柏只呆呆的看着这场火,一点焦急的模样也没有。 他还在思考在书房见到煜王的场景,这场火,到底是谁放的?谁想害死父亲,又害死茵茵? 二房的陈劲松坐在一旁,手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他眼神微闪,若是父亲就这样过世了,是不是一切都烟消云散? 昨夜薛家递了东西过来,是婷儿与何家庶子暗通款曲的书信。三皇子知道了,他是要他们主动处置婷儿,婷儿如今,何止是正妃,连侧妃都当不成了。 陈劲松脸上有一丝裂缝,他明明离从龙之功那样近,突然又变得那样远。他有嫡子,嫡女,还有一个名满洛城的庶女,可是他们什么都没让他得到,反而是自己抛弃的陈茵茵,一跃成了郡主。 都死了,就好了。 娇娇双手紧握,心中忐忑不安,祖父与七姐姐,都出事了?那以后会怎么样?郡主府他们还能住吗?或者说,她还是不是郡主的妹妹呢? 她透着烟雾缭绕往里看,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人,有条不紊的打水提水去救火,那不是家里的护院,倒像是操练过得兵将。 似乎有几个影子,由远及近,等她看清楚的时候,才发现那竟然是陈茵茵。陈茵茵正小心翼翼扶着身旁一个高大的男子,那男人仿佛天神一般,背着祖父前进,嘴角还留有一丝温柔的笑——天下哪里有比他更好看的男儿? 陈劲柏脸上这才有了欢喜的表情,走上前拱手说道:「多谢王爷相救。」 北苑后院全都被毁,只剩下前厅。陈劲柏忙着人将祖父抬去前厅歇息,又将煜王正厅饮茶。 「多谢王爷临时调拨人手,不然这场火灾,恐怕一时半会没法停歇。」 煜王摆摆手说道:「现下说这些还早,本王已经安排人去调查此次火灾之事。」 陈劲柏忙又谢了,只皱眉看着发呆的弟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向王爷请罪,说要先着人去请大夫给父亲诊视身体。 第2章 茵茵立刻站起来,开口说道:「爹爹,烦请去贺家,祖父的身子,是贺家郎君看好的,若是能请到他过来,想必对祖父的身子会更好。」 陈劲柏大吃一惊,拿眼睛去看煜王,心道这个茵茵,就算真的要请贺家郎君,等煜王殿下走了再请也好啊。那贺家郎君,可是在煜王被传身亡之后,要与茵茵做亲的人啊。 他也不敢明说,只含糊点头,让下人赶紧去。 煜王坐在上首喝茶,也不多言,陈劲柏手足无措,实在是想不通,这火也灭得差不多了,殿下怎么还端坐在这里? 他嗫嚅半晌,总算是开口说道:「王爷……前阵子洛城传言,说王爷……当时茵茵险些不能自持,如今见到王爷安然无恙,臣等实在是替王爷高兴啊。」 茵茵脸一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爹爹这是说什么呢?但她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她与贺源在洛城被传得沸沸扬扬,爹爹以为少桓并不知情,又怕他日后从旁人嘴里听到,会生气,这才提起当初她的糗事,想要让少桓将来不至于雷霆震怒,误会了她。 煜王「唔」了一声,戏谑的看了看茵茵,说道:「可见本王选的王妃,确实不错。」 陈劲柏踌躇片刻,点头又道:「王爷,只不过臣当初做了些糊涂事,还请王爷降罪。」 他隐晦的将当初贺家来娶茵茵的事情说了,只不过并非说贺家主动求娶,而是说他有意与贺家结亲。 复又说道:「但是王爷,当初茵茵言说不相信您的传言,自然是拒了这事,臣……臣……」 余氏见煜王只把玩着茶杯,并不言语,心中一慌,这个煜王殿下,心情好了一切好说,万一心情不好,可就糟了。 她急忙走上前,跪在地上说道:「王爷,请王爷不要怪他,这事实乃臣妇的主意,臣妇是老糊涂,担心茵茵年岁大了担了克夫的名头不好嫁,便自作主张,托人与贺家夫人说和。还请王爷降罪于臣妇。」 煜王见一旁的小娘子一双眼要将他瞪穿了,才轻笑一声说道:「将来你二位就是本王的岳丈与岳母,这般客气作甚?当初也是事出有因,你们一片爱女之心,本王岂会不明白?侍郎夫人快快请起,叫外人看见,还以为本王不顾念长辈呢。」 陈劲柏与余氏不敢托大,只连连道歉,又道了谢,这才浅浅坐在一旁。 这时便有侍卫压着陈颖婷走过来,跪下说道:「王爷,属下等查到,此次纵火,是乃此人所为。」 陈劲松这才大惊喊道:「婷儿?」 一旁精力不济的何氏这会儿也大惊失色,欲上前给陈颖婷松绑,但那两个侍卫立刻往陈颖婷前面一站,一脸严肃,是谁都不让靠近。 何氏急忙跪地喊冤,说婷儿乃是老太爷的亲生孙女,又怎会做出这等狼心狗肺之事? 煜王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侍卫又将陈颖婷的丫鬟嬷嬷全都捆了来,还将搜到的火石火油,以及易燃的柴火棉布等全都带了上来。 侍卫说道:「入了秋干燥无雨,不然火势也不会燃得这般迅速。」 煜王挑了挑眉:「人证物证俱在,二老爷与二夫人,还有什么话想说?」 陈劲松颓然坐在椅上,一语不发。 何氏跪在地上大哭,指着陈颖婷吼道:「你这是干什么?竟然想要害死你祖父?」 陈颖婷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吼道:「他哪里配做我祖父?他一心宠爱陈茵茵,对我半分好颜色都没有。是,我就是想他死,想他们都死!凭什么我就要被送到庄子上,而她却要搬去郡主府,当她高高在上的郡主?凭什么……」 煜王没等她继续侮辱,手势一动,便有侍卫捡了块抹布将她嘴巴给塞住。 何氏见他们要将婷儿拖走,急忙跪下痛哭,喊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 煜王淡淡说道:「本王不是判官,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交由刑部处理。」 何氏一愣,转头拉住陈劲松哭道:「老爷,老爷您难道真的忍心让婷儿去那种地方?老爷,咱们头一个女儿那么小就没了,婷儿是第一个……当时老爷您抱着她,高兴的大笑,说她是嫡女,是最尊贵的嫡女……老爷,您就这么一个嫡女啊老爷。」 陈劲松抬头看了看狼狈的女儿,心中也有些不忍,到底是他的亲骨肉啊。他忙跪下说道:「王爷……臣之女儿年幼无知,是臣教导疏忽,臣定会严厉处罚之,不让其再犯这样的过错,还请王爷饶过她这一回吧。」 煜王只低头喝茶,并不言语。 何氏反应过来,膝行到茵茵跟前说道:「茵茵,她是你亲姐姐,你一定不会看着你亲姐姐被抓的对不对?茵茵,不管从前如何,到底你们也是同出一脉的亲姐妹啊,是不是?」 茵茵低头看着她,只冷冷的说道:「二婶若是这样说,刚刚我与祖父在房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可曾有人对她说,祖父是她的亲祖父,我是她的亲妹妹呢?」 何氏见茵茵这般冷情,瞪圆了双眼说道:「你……你当真这般残忍?是想看着你亲姐姐去死?」 第3章 余氏急忙上前,将茵茵护在身后说道:「二弟妹这话好没道理,分明是婷儿残忍,竟想置她祖父与妹妹于死地,怎的倒怪起我家茵茵来了?」 何氏站起来,指着她俩吼道:「她此刻完整无缺的站在这里,可我的女儿却要被抓去阴冷潮湿的牢房了,若她还顾念半丝姐妹情谊,就绝不会坐视不管……」 煜王此刻才冷笑一声:「本王竟不知,原来本王的王妃,从前竟是过的这种日子。」 何氏心中一抖,急忙跪下连连摇头:「王爷明鉴啊,当初臣妇并不曾有半丝亏待陈茵茵,是她……是她攀上了王爷您,不满自己是个庶出,臣妇不肯将她记到自己名下,她便怂恿她祖父,与大房沆瀣一气……」 茵茵无奈的摇摇头,没想到何氏慌乱之时,竟不晓得动脑分析,只这般胡乱攀咬人。 正在这时,门口一个小厮抖抖索索,咬牙说道:「启禀各位主子,贺家郎君请到了。」 茵茵眼睛一亮,哪里顾得上这一室的糟乱,只欢喜的拎着裙摆便往外去迎贺源去了。 陈劲柏心惊胆战,抬眼觑了觑煜王,也不知他这副模样,到底是被二房一家给气到了,还是因茵茵的高兴而生气。 他也不敢细想,只拱手示意要出去看望父亲。 煜王只点了点头说道:「老太爷的病要紧,你们且先去……他们就押在这里吧。」 茵茵带着贺源去祖父歇息的屋子,凝神看他诊视完毕,方关心的问道:「如何?」 贺源走到桌前,写了张方子说道:「方子需换一换,另外往后每日,我亲自来给老太爷施诊。」 茵茵千恩万谢,说道:「耽搁郎君了。」 贺源摇摇头,回头对陈劲柏说道:「敢问世叔,如今这家中,是谁当家?」 陈劲柏原想说是自己,只愣了愣,想到他不日将要搬走,便沉吟片刻:「还请贤侄直说无妨,若另需定夺,我自会与我弟弟一同商议。」 贺源用帕子擦了擦手,勾唇一笑道:「听闻煜王殿下在贵府上,且有煜王亲卫在此,不如世叔请煜王帮帮忙,也免得回头无证无据,不能将恶人绳之以法。」 陈劲柏与茵茵对看一眼,都明白过来,老太爷这次的病,恐怕不是受了惊吓与烟熏这般简单。 他急忙将贺源请到正厅。 贺源来到正厅,行了礼方说道:「王爷,源从前受郡主所托来给老太爷诊视过,只是今日发现有些许不对,正巧王爷在这里,不如将亲卫借给侍郎大人,也好断一断这要害老太爷之人。」 煜王应了:「准。」 贺源吩咐几许,那些侍卫就分散开来,没一会儿,寻来一堆证据送到厅前。 陈劲松此刻眼神透着绝望,大滴的汗珠滚滚而落。茵茵贝齿轻咬下唇,原来不止陈颖婷想要祖父死,连陈劲松也这样,简直不配为人子。 贺源说道:「源今日诊视,发现老太爷的身子虽在一天天好转,但精神似乎越来越差,而且正好常伯将老太爷喝过的药打算端走,源多了个心眼看了看,这便看出些许门道。源当日开的药方,要么是抓药抓错了,要么是有人掺了旁的药进去。」 常伯亦站出来说道:「王爷,二位老爷,老太爷的药向来是奴亲手熬制,除了七姑娘,从不曾假于人手。」 陈劲柏说道:「但是这药,只是下人去抓,并没有定下是何人去抓。若要追查,恐怕要费一番功夫,也未必能有效果。」 陈劲松松了口气,说道:「但是如今北苑已毁,药物基本上都毁了……常伯,你那儿可还有药?」 常伯摇头说道:「已经没有了,这一碗,是之前就送到厨房熬制的,药物都是老奴收在专门存放药材的库房,今日已经被损毁了。」 陈劲松彻底了放心下来,说道:「看样子,是追查不到了。」 贺源看了他一眼,笑道:「也不尽然,源细心诊视,倒是发现些许蛛丝马迹,若源猜得没错,是添了一味曼陀罗。此药并非必死之毒,只是天长日久使用,会让人的精神越来越恍惚,记忆力越来越差,长此以往,会什么都不记得。」 陈劲柏皱紧眉头:「若是有人要害父亲,怎的不用致死的毒药,要这样磋磨人呢?」 贺源对煜王拱手说道:「王爷,只用去各个院落房间,找到曼陀罗便可。若再没有,查一查府上所有进出药材,看这曼陀罗是何人采买,拔出萝卜带出泥,自然能查得出。」 陈劲松额上的汗珠又大滴大滴滚落,脚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煜王勾了勾唇:「二老爷这是作甚?论起来老太爷将来亦是本王的祖父,搜查凶手之事,本王自会尽心竭力,二老爷无需行此大礼。」 陈劲柏如此,哪里还不明白,他上前就抓住弟弟的衣领,将他拎起来吼道:「你想害父亲?」 陈劲松连连摆头:「不是,我没有……」 陈劲柏将他仍在地上:「陈劲松,我没想到,你对父亲不满也就罢了,竟想要做出弑父的恶行。」 第4章 他对着煜王拱手说道:「王爷,还请殿下立时将他抓获,这等残杀父亲的恶行,一定要交由刑部定夺。」 陈劲松滚在地上痛哭,抓住陈劲柏的衣摆说道:「不要啊,大哥,弟弟我知错了。我真的没想让父亲死的,我就是觉得他清醒过来,整日不是斥责我急功近利,就是觉得宏儿不争气……我也是一时糊涂,听人家说曼陀罗少量不会让人死,只会让人昏迷不醒……」 陈劲柏更加气急吼道:「我们都费尽心思,想让父亲活得更舒服些,你不思如何让父亲病好,竟然想要他一病不起?」 陈劲松哭道:「我真的是一时糊涂,哥哥,你知道我的,我向来胆小,怎么会做出弑父的举动啊?」 陈劲柏怒道:「胆小?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煜王站起来说道:「不必再说了,来人,将陈劲松与陈颖婷都抓起来,送到刑部,交由刑部审问吧。」 何氏下了一大跳,急忙跪下喊道:「王爷恕罪啊王爷,大哥,大哥,劲松他真的是一时糊涂,求大哥饶他一回吧大哥……」 陈劲柏看着他们夫妻这个样子,心中一软,怎么说他也是他的亲弟弟,固然糊涂,但是…… 他犹犹豫豫,看着煜王迟疑着说道:「殿下,这……」 煜王勾了勾唇冷笑道:「说到底也是你们家的家事,即便将来茵茵过门了,那也是嫁入王府,若岳父大人想要网开一命,本王自也不好说什么。」 茵茵心中诧异,陈劲柏这个人性子略莽撞,但最是顾念亲情,他想要放过陈劲松也是正常。但少桓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陈劲柏闭了闭眼睛,咬牙说道:「臣恳请王爷饶过臣之弟弟与臣之侄女……」 煜王笑道:「本王都说了,这是你们家的家事。不过……」 他话锋一转:「本王未来的王妃在这样的人家生活,实在是叫本王心惊胆战,今日是本王恰好归城,若往后本王不在的时候……」 陈劲柏忙说道:「王爷放心,皇上已经赐了郡主府,臣将要带着全家去往郡主府居住,茵茵不会再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煜王搬扳了扳手上的扳指,笑道:「侍郎大人,即便分家另居,这年节时分,总也要有往来,本王怎知那年节时分是何等光景?且将来王妃回娘家,还要称仇人做姐妹,岂不是太过委屈?」 陈劲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煜王是想要他们与二房彻底断绝关系。可是……那是他的亲弟弟啊。 陈禹杰这时才走过来,低声说道:「爹,此刻煜王殿下看在茵茵的面子上,这是给二叔一条生路,若您犹豫来犹豫去,煜王殿下不高兴了,不管这事,咱们落不到好且不提,万一他嫌弃茵茵可怎么好?」 陈劲柏这下听了进去,更是想到,他对这个弟弟,实在是仁至义尽了,本来弟弟投靠三皇子,又那般对待茵茵,他也不打算有过多的往来。 陈劲松跪在地上,见大哥这副样子,哪里会不明白?但是恩断义绝跟撕破脸皮可不一样,就算两家撕破了脸,一笔也写不出两个陈字。可恩断义绝之后,虽然还都是姓陈,却不能算作一家了。 他哭道:「大哥,弟弟虽不懂事,但……」 煜王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就又站起来抬脚往外走,不耐烦的说道:「本王累了,耽搁了这么久,走吧。」 何氏急忙跪上前说道:「不不不,王爷,是臣妇一家子不懂事,臣妇愿意……劲松,这个时候,你还顾着什么兄弟情么?他们一家从前可从不曾想着你这个弟弟啊。」 陈劲柏听何氏这样说,当下甩了手说道:「行,阿杰,你且去寻洛城宗族叔伯们过来,再去官府领一份义绝书。」 茵茵站起来说道:「爹爹,只是大房二房的义绝么?这回祖父可险些被害死,今后谁又能说他们不会再起心思去害祖父呢?」 陈劲松本有些不服气,但见着煜王的模样,到底是不敢说什么,咬着牙同意了。 煜王这才挥挥手,示意两个亲卫留下,他则带着剩下的侍卫往外走。 这时也不知是一切有了定论,侍卫松懈,还是陈颖婷寻着时机,竟将口中的抹布给吐了出来。 她怒吼道:「煜王殿下,你可千万别被这个女人给骗了,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侍卫们急忙将她压住,想要再把抹布塞进她嘴里。 但煜王抬手示意放开,淡淡的说道:「不必,让她说。」 陈颖婷心中有了一丝希望,煜王让她说,说明煜王心中根本也有怀疑。 她毫不犹豫大声说道:「煜王殿下,您不知道,当初她就看我得了三皇子的青眼,嫉妒得死去活来,一壁勾引着她姐夫祁晋贤不放,一壁还与三皇子卿卿我我。甚至在您生死不明的时候,她就引得贺源对她倾心不已,贺源为什么处处为她说话,那都是她的手段啊殿下……」 煜王坐在椅上,摸摸下巴点点头,面上毫无表情:「原来她是这样的人啊,你且一样一样事情告知于本王。」 「是!」陈颖婷虽然被绑着,脸上却写满了不屑,挑衅的看了眼陈茵茵,却见她气定神闲,只寻了个位置,扶着余氏坐下,还安抚的拍拍余氏,仿佛一丝一毫,都没受到影响一般。 第5章 她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沉下心来说道:「是的王爷,第一回就是去年的七夕,她本与那祁晋贤郎情妾意,却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三皇子,还与三皇子在林中密会……若王爷不相信,现在就可去调查,她说是于祁晋贤一处,其实那夜祁晋贤压根没与她在一起。」 陈劲柏下了大跳,急忙拱手行礼:「王爷……」 煜王示意他别做声,只问陈颖婷:「可是,本王记得那祁晋贤原本就与她说亲,本王也不是那等迂腐的人,会揪着过往不放。而且当时本王那位三哥,好似是与你家老六柔情蜜意吧?论起来呢,本王的三哥最后却选了你,而那祁晋贤竟与你家老六结了亲?」 这话是说陈颖婷与陈媛媛抢夺旁人夫婿。 陈颖婷红了红脸,咬牙说道:「那后来的事情也是阴差阳错,但当日她确实盛装打扮,与三皇子在密林相会过。」 煜王点点头,摸着下巴说道:「茵茵,原来那夜你去树林,是为了寻本王的三哥啊?」 茵茵起身行礼,说道:「回禀殿下,臣女当夜本是与祁晋贤相约,并不知三皇子会去密林。」 陈颖婷立刻抢白道:「你胡说,祁晋贤那夜分明就不曾去过。」 茵茵冷冷的看着她说道:「原来五姐姐对我与祁晋贤当夜的行踪这般熟悉,当时我还想着,竟不知哪里来的混人,假借祁晋贤之名邀我相见了。」 陈颖婷哽了哽说道:「那……你还不是去了,你说,你那夜回来得格外晚,是不是遇到三皇子了?」 煜王哈哈一笑,说道:「那夜啊,那夜本王兴致甚好,多喝了些果酒,一时兴起,便将郡主带到树梢,说了会子闲话。郡主可还记得?」 茵茵面无表情行礼说道:「当日臣女并不知原来是殿下,言语冒犯,还未请殿下恕罪。」 煜王笑道:「无妨,不过那夜你喝了不少酒。」 这话说得甚是暧昧,茵茵不得不打起精神应道:「臣女酒后胡言乱语,冲撞了殿下。不过臣女谨记殿下教诲,从那以后便不曾再饮酒。」 煜王这才满意的点头。 陈颖婷整个人都怔住了,半晌回过神,才明白原来茵茵与煜王,是老早就认识的。 她口不择言,指着贺源说道:「但是他……王爷,当日马场,陈茵茵与贺源窃窃私语,是所有人都可作证的啊!而且在那之前,还不曾听说王爷您……的时候,他们已经暗度陈仓,我祖父的病,便是陈茵茵特意去请贺源来瞧得。在那之前,我们都不晓得,原来贺源竟是一位神医。」 贺源一脸无辜,耸耸肩说道:「唉,我不过是看过几本医术罢了,刚好对症,可谈不上神医。至于与郡主殿下嘛,我不是说过了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桓你这未婚妻室样样都好,若是你不曾回来,我自然……」 他见少桓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遂只干笑两声,不曾继续再说。 只是这几句言语,便让人清楚明白,原来贺源与煜王也是早早的就相识了,甚至贺家来说要求娶陈茵茵,分明也是煜王授意的。 贺源又微笑着说道:「少桓,你可别说我不给面子,当初可是你求着我来给陈老太爷诊视的,原本呢,我还打算藏拙呢,不如你书房那幅《韩熙载夜宴图》……」 煜王瞟了他一眼,磨了磨后槽牙。 贺源赶紧说道:「往后还得每日给老太爷看诊,我这身子也……」 煜王黑着脸说道:「行了,你要就给你吧。」 如此还有谁不清楚?原来贺源对陈家的照拂,都是煜王殿下疼爱茵茵,特意给安排的。 煜王这才冷冷的看着陈颖婷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陈颖婷哪里还敢说半分,原来陈茵茵的那些幸运,都是因为她入了煜王的眼。可是,不是说煜王是一个残暴凶狠,尤其对女人来说,是万分可怖的人吗? 煜王与贺源走了出去,贺源不忘回头冲着茵茵吐舌头一笑。 茵茵也不敢回应,只对陈劲柏说要去送一送,这才跟着他们一起走出去。 陈劲柏后知后觉,摸着胡须与余氏低语:「所以上回,咱们以为她是与贺源相会,其实……」 余氏赶紧打断他的话,示意家中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呢。 茵茵小声道谢,对贺源说道:「今日若非是贺家郎君查出药中有曼陀罗,恐怕这事也没这么顺利。」 贺源说道:「我根本没查出来,你那位二叔机灵得很,放的分量非常少,药渣压根查不到。」 茵茵错愕:「那你怎么……」 贺源笑道:「我这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致人神志不清的药就那么几种,曼陀罗不算好采买,但是无色无味,最不容易察觉,我就这么炸一炸,没想到就中了。」 茵茵弯腰行了大礼说道:「不论如何,今日之事,茵茵没齿难忘,若有机会,定会回报郎君。」 贺源干咳一声,讪笑一声「好说好说」,便掀起衣摆转身匆匆走了。 等茵茵一抬头,就看见煜王面色不善的看着她:「本王替你做了这样多,也没见你感恩半分。」 第6章 茵茵只颔首轻笑,复又抬头关切的问道:「你真的没事?」 少桓眼神一松,点头说道:「你放心,我无事。」 茵茵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 茵茵诧异道:「你回来就到了我这里?连家都不曾回去么?」 少桓轻笑道:「茵茵,我从来都没有家,但是将来有你,我就有家了。」 茵茵眉眼未动,眼神闪了闪,点头严肃的说道:「王爷,从今往后,我家便是你家。」 少桓与她对视而笑,他伸出手想要抚一抚她的脸,只是停顿了片刻,又缩回手,到底还不曾娶进门,当着人不好对着小娇妻动手:「我真的要走了,要先入宫一趟。」 茵茵目送他远去,才回过头,正好看见陈娇娇站在墙角,正一眨不眨,不知道是看她,还是看远去的他。 她见茵茵回头,忙笑了笑说道:「原来姐姐与王爷是早就相识,姐姐原该早日说出来,可让我们担心不已。」 茵茵说道:「只是见过几次面罢了,不值当特意说出来。」 陈娇娇低下头,声音如同她整个人一样,小小的不引人注意:「原是如此。」 陈家大二房恩断义绝一事,自是引起了不小的议论。但是不论外人怎么议论,陈家两房算是断了。 本来陈劲松还有些不甘心,可那煜王留了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卫守在门口,仿佛随时要将他抓到刑部去一般。加之何氏与陈颖婷哭哭啼啼,死活要义绝,这义绝一事,便也格外顺遂。 茵茵陪着祖父坐在宽阔的马车之中,今日,他们就要离开一直生活的家,去往那个新的家,新的郡主府。 经过贺源的诊疗,老太爷此刻耳清目明,他淡淡的扫了扫茵茵故作无事的脸,说道:「今年我六十有三了,能活到我这个岁数,整个大齐也没有几个。不过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清楚,我这内里,早已是亏空得不行了啊。」 茵茵眼皮子一跳,讪笑一声说道:「祖父说什么呢?贺家郎君给您诊视过,说您身子骨好着呢,若是精心养护……」 老太爷略略摇摇头:「茵茵啊,祖父早就活够了,从前是为了这个家,后来,是为了你。如今家不成家,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我不护着,就没人管你的小丫头了。」 茵茵忙道:「不,祖父,我还是那个没人管的小丫头,祖父,若是没有您,绝不会有现在的我。祖父……」 老太爷叹了口气:「你们以为瞒着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吗?昨夜,婷儿去我房里,将什么都告诉我了。」 茵茵腾的站起来,头撞到车顶,才想起来原来是在车里。她疼得眼泪直往外冒,捂着头灰溜溜的坐下。 老太爷急忙按住她,揉着她的脑袋,发觉没事,才狠狠的瞪了她一点:「行事这般毛躁,日后入了那煜王府,哪里担得起女主人的职责?」 茵茵泪眼汪汪,瘪着嘴说道:「祖父,她去您那里做什么?她还嫌您的身子不够差么?昨日,可是她放的火,差点咱们都活不成了呀。」 老太爷一壁给她揉脑袋,一壁叹气说道:「后来我问过阿常,所有的事情也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什么都不告诉我,但是你可曾想过,越是不知道的事情,越是容易胡思乱想?若我迷糊起来,还真以为你们狼子野心,意欲借着权势,对二房一家子不利怎么办?」 茵茵最会推己及人,当下觉得祖父说得很有道理,便连连点头,承认道:「祖父,其实我们瞒着您,主要是怕您舍不得二叔一家,毕竟血浓于水。但如今我们与他们已经是泾渭分明,再没办法共居一室了。」 老太爷点点头:「我虽然年老,但并不糊涂。我幼时不懂,总以为一己之力可以挑起整个陈家。后来才明白,一己之力没办法留住家族荣耀,但只要有一个不懂事的,整个家族都会毁于一旦。」 茵茵心底浮出一行字: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她不知怎的,竟然想笑。 老太爷见她听着这样严肃的话,竟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又瞪了她一眼,往她头上轻轻按了按。 茵茵吃痛,急忙端正姿态,说道:「祖父,我知道您的意思,二叔根本是作茧自缚,我们现在管不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他。」 老太爷点头说道:「所以你们与他们义绝,也算是保留我陈家一脉的最好方法。将来若是他惹出什么祸端,总归对你们的影响不大。」 虽是这样说着,但老太爷的眼神依旧暗淡。 茵茵只握住祖父的手,不论怎样,陈劲松也是祖父的亲生儿子。她是穿越过来,与那个便宜生父没丝毫感情,但祖父与他之间的父子天性,并不是义绝便能完全放下的。 郡主府搬家,原本是乔迁之喜,依着洛城惯例,是要大摆宴席的。但陈劲柏与茵茵商量过,对外只说因与义绝一事,这次搬家算不得喜事,便不摆宴席,只简简单单,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饭。 即便如此,陈劲柏那三个已经出嫁的嫡女,还是都托人送了礼回家,二姐住在洛城,还特意携了夫君与孩子们一同回来。 第7章 见着几个玉润可爱的小娃娃,老太爷与陈劲柏绷紧的脸,总算是松了下来。 男人们在前厅相聚,女眷则在花厅谈天。二姐是常回来的,除了茵茵,其他人是熟悉惯了的。 她又是个自来熟,拉着茵茵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洛城时兴的打扮,说到两个出嫁的姐妹送回来的礼哪些名贵些,又说到姐姐妹妹生得孩子都几岁了。 余氏撑着脸笑:「你整日没个正行,你妹妹还未成婚,哪里晓得这些事儿?也不晓得说些孩子们爱听的。」 二姐磕着瓜子,满不在乎说道:「可我成了亲有了孩子,这整日不是孩子就是首饰,哪有那么多话头?唉,娘,听说三妹又生了个女儿?」 余氏眉眼又淡淡的失落,只嗯了声。 二姐犹未觉,拉着朱氏说道:「你见过你三姐夫的对吧?长得啧啧啧,那般标志,与三妹妹是天造地设的一堆。当时我就说了,若是生了女儿,还不晓得该是怎样的国色天香,嘿,只是她回不来,不然我真想瞧瞧……」 她侧头看着茵茵:「咱们茵茵这般好颜色,也不知道三妹妹的女儿,有没有茵茵这般好看。」 茵茵忙笑道:「二姐姐说起来,我都快想不起三姐姐的模样了,但二姐姐生得这般,想来三姐姐也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二姐乐得掩唇大笑,戳着茵茵的额头说道:「我娘是哪里来的运气,得了你这么个嘴巴抹了蜜的宝贝女儿?」 茵茵故作无知状:「二姐姐这是什么话?怎的茵茵的真心话,到二姐姐嘴里,像是故意奉承的一般。」 二姐又笑得前合后仰,拉住余氏说道:「娘,您瞧她这样,简直就是从前我的翻版嘛。」 余氏嗔她一眼说道:「哎哟哟,还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你啊,从小就是个皮猴子,成了亲做了娘亲也没见好一些。可别拉着我的茵茵说事,茵茵最是乖巧懂事了。」 母女二人互相指责互相嫌弃,朱氏捂着嘴只乐呵。茵茵心中清楚,二姐是知道家里的情况,生怕大家不高兴,故意说这些来逗大家开心。 朱氏笑着接口说道:「二姐,你家小虎那般玉雪可爱,弟妹觉得可是承了姐姐与姐夫所有的优点,将来指不定要多好看呐。」 小虎是二姐家中的小女儿,却也不明白那邵姐夫为何,偏要给自己小女儿娶个男孩儿小名。若是未曾见过,还以为小虎是个机灵的小男孩呢。 二姐伸手往朱氏肚子上摸了摸,说道:「这都要八个月了吧?」 朱氏脸微微一红,说道:「是,但是我总是不大舒服,月份大了还吃什么吐什么,倒现在肚子才长起来,怕是将来孩儿养得不好。」 二姐摆手说道:「别担心,人家说做母亲是女人的本能,你即便吃得不好,孩儿该有的养分也是有的,只不过大人会吃亏些。」 朱氏忙道:「大人吃亏便吃亏,只要孩子好就好。」 茵茵接口说道:「二姐,嫂嫂,我听旁人说,若是孩儿不大,将来生产还要顺当些,说不准是小侄儿体谅嫂嫂,故意不想长得太大了呢。」 朱氏听她说小侄儿,立刻更开怀了些,只又嗫嚅着:「还不知道这是你侄儿还是侄女。」 茵茵知在古人心中,儿子总是比女儿重要的多,更何况陈家大房只有陈禹杰这一个儿子,朱氏肚里,若是最金贵的长孙,当然是最好的。可是叫她违心说出儿子就比女儿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啊。 好在二姐口才好,三言两语,说什么不论是先生了儿子,还是先开花后结果都是好的,这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二姐侧头看了娇娇一眼,掩唇一笑,又对余氏说道:「娘,前阵子你女婿家中来了个旁支兄弟,女儿看着很是不错,模样也算是一表人才,已经中了举子,今年是想要下场会试。」 她沉吟片刻,方道:「我公爹看过他的文章,说是一等一的好,若是在从前,贡士是跑不了的。」 之所以说是从前,实在是如今的科考已然是乌烟瘴气,若想要考上贡士,基本上都得投靠有权势之人。但邵家只是普通,最厉害的关系,就属陈家了。可陈劲柏这人,总觉得如今右侍郎的位置,不是自己真才实学而来,总是施展不开,更不会说去提携其他人了。 余氏眼睛一亮,抓着她的手问道:「模样如何?人品如何?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二姐瞥了一眼愣住的陈娇娇,只以为她是害羞,说道:「模样比您女婿还要俊俏三分,人品家世自也是信得过的,就是人有些腼腆,听说是,从不曾与女孩子单独说过话呢。」 余氏满心欢喜,抚掌笑道:「如此甚好啊。」 陈娇娇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许久才抬起头问道:「母亲……从前来的那些人家,您都不愿意么?」 之前上陈家替陈娇娇说亲的那些,一部分是认为陈家攀上了三皇子,大部分则是认为陈茵茵当了郡主,她的妹妹自然是水涨船高。 而余氏冷了脸,陈娇娇的意思,无疑是嫌弃那邵家旁支门楣太过低下了。 第8章 余氏冷脸,二姐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说道:「虽则是旁支,但他们那一支与我邵家不算是依附,族中有本事的,可比我家那支要多得多。」 陈娇娇咬着下唇,眼圈红红活像受了欺负一般,只不再开口,仿佛认命的模样。 朱氏赶紧打圆场笑道:「原是如此。二姐莫怪,其实就是弟媳,也有了些许想法,如今公爹是正三品,茵茵又是郡主。咱们家身份自然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娇娇还小,或许可以再斟酌斟酌?」 二姐从前很是疼爱这个年幼的庶妹,虽说这会儿觉得她嫌弃自己婆家堂弟没有礼貌,但到底只觉得她是一时想岔了。 便上前坐在娇娇身边,好生劝道:「娇娇,我知道,如今咱们家的情况不一般。但越是这样,越要谨言慎行。从小父亲就教育我们,守住当下才是最要紧的。娇娇,邵家门楣低些,但你姐夫那堂弟,是根正苗红家中嫡子,又是个上进的。如今这个世道,将来什么事情都说不准,但若人好肯上进,就已经是最了不起的了,明白吗?」 陈娇娇敛眉,让人瞧不见她眼中的神色,许久,才淡淡的「嗯」了声。 她心中跟难过了,同样都是庶出,她原是良妾所出,自幼与嫡母姐姐一处,教养什么都跟嫡出的姐姐们一个样,可凭什么陈茵茵能成为郡主,将来要变成王妃,而她只能嫁给门楣低下的邵家人? 茵茵则坐在余氏旁边,想着二姐的话。难怪大房一直藏拙,守住当下,确实没错,有时候守住当下,远比奋起前进好得多。 一夜无梦。 昨日忙累了一天,茵茵今日醒得格外晚一些,只是醒来的时候,夏嬷嬷流云银心三个都待在屋里,欲言又止的模样。 茵茵好奇的问道:「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么早,这是做什么?」 流云说道:「姑娘,太阳都晒破屁股了,哪里还早啊?」 茵茵「唔」了声:「昨日搬家,你们都不累吗?」 流云张张嘴,迟疑片刻,还是直说道:「姑娘,昨日咱们府搬家,没听到外头的事情,今早奴婢一起来,就听说有人给咱们报喜。」 茵茵莫名其妙,报喜? 流云说道:「皇上给煜王殿下赐了忠字,还将从前的清俊王府府邸赐给了煜王殿下,还……」 茵茵一愣,急忙起身洗漱,去了正厅见陈劲柏,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煜王消失了大半年,是潜入漠北内部,据传是九死一生,联合漠北七皇子,将他们如今的野蛮只想侵犯大齐的太子给拉下马。 据说煜王亲自挂帅与漠北那些敌军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薛将军不仅不援助,竟还趁机攻击煜王所领的军队,最后是一支百姓组织的民兵支援,才让煜王大获全胜。 更是有传闻,说其实薛将军这些年,与漠北皇庭早就勾结一心,互相做做样子罢了,为的当然是大肆敛财。如今被煜王切断生钱之路,当然是气急败坏,想要将煜王置于死地。 但这只是传闻,毕竟薛将军的兵权还在,皇上也不曾对薛家有半分惩罚。事实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只是煜王今时不同往日,却是炙手可热了。皇上封了他为煜忠王,大齐从来都是,只有得皇上看中的皇子,才有资格领双字封号,譬如皇上还在府邸时的清俊二字。且这封号不能世袭,等下一代便只能领其中单字了。 煜王如今变成了煜忠王且不提,皇上竟然将自己从前封王的府邸赐给他,足见对他的看中。 洛城世家尚还没能从这个新贵上位的消息中回过神,又听到一个新的爆炸性消息。一向病弱的卫德妃,病情有了好转,但因日日思念早夭的二皇子,心中抑郁不能释怀。 而煜王因幼时得过德妃娘娘照拂,向来尊重德妃,这回亦是不能瞧着这位娘娘如此自苦,便时时入宫拜谒,将民间各种稀奇玩意儿送入毓秀宫,让德妃能宽慰一二。 德妃怜其自幼失怙,竟打开宫门,主动去乾清宫跪求,希望皇上能准允,将煜王记在她的名下。 如今皇上见煜王这个儿子,是十二万分的满意,当即大手一挥,着礼部操办此事。如此,煜王的生母,便由从前一个美人,变成了德妃娘娘。 而沉寂多年,从前与姜国公并驾齐驱的卫国公一脉,也彻底苏醒过来,继续成为洛城的中流砥柱。 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等薛贵妃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如今宫中,并非只有一个章淑妃能与她抗衡了。章淑妃主要是仗着母家军功,本身没有多大能力,所出皇子又小,薛贵妃一向不是很在意她。 只是如今的卫德妃,家世甚高,卫国公是当年二皇子夭折之后,主动请缨外放至江浙一代,平定当时百姓的动乱去了。如今卫德妃得势,还得了个有本事的儿子,薛贵妃不能不担心,一旦皇上将卫国公召回,不用卫家其他在洛城的子弟出手,整个洛城,就没有能与之抗衡的了。 但皇上已然对薛家起了疑心,她如今是强弩之末,再毫无施展之力了。 至于当初那个民间那个部队的组织者,就是当初薛家征西之时,一人单骑夺了敌将首级的那个千夫长。许是在薛将军面前得不到重用,或者是西面已经安稳了,他为了报效国家,竟转而去了悦城,守在漠北这便救了煜王的性命,自然也是受到重用。 第9章 如今已经被封了将军,守在骁骑营里操练新兵。至于他的名号,正是征西将军林希。 茵茵听了这么些消息,只怅然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有心想要去找少桓,又不知如今煜王府是不是人声鼎沸,锦上添花的事情,她也不愿意去做。 潦草回了自己的院落,她呆坐窗前,又见流云急匆匆的跑过来,说道:「姑娘,听闻锦云书行重新开张了,而且……他们寻到奴婢,想要您继续之前的话本子,接着写呢。」 茵茵愣怔半晌,久久说不出话来。 流云犹豫道:「但最近姑娘的事情也太多了,老太爷那边……还有夫人说了,您就要出嫁,这管家理事的事情,是要加油学习着,还有嫁妆物件都得准备起来……」 她掰着指头数啊数,还没数完,就看到自家姑娘走到书桌前,铺开稿纸磨起墨来。 「姑娘您……这是打算开始写了?」 茵茵笑着点头说道:「自然,锦云书行消息了这样久,洛城书局又那样多,若是我不助他一臂之力,恐怕他再难驻足洛城了。」 锦云书行靠着庚戌先生新的稿子,自然是一炮而红,又恢复从前风生水起的时日。许是为了回报,庚戌先生的书稿,从来都是放在最上方,最显眼处,分给茵茵的稿酬,也比从前翻了个番。 这是后话,到了午时,便有人来报,说是贺家郎君过来,要替老太爷诊视身体了。 虽则如今贺源是熟门熟路,但茵茵不敢掉以轻心,每日早早的守在祖父身边,不论是药材还是熬制,都要亲自盯着,生怕再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才来到沐春堂,只见陈劲柏匆匆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除了贺源,少桓也来了。 陈劲柏见到茵茵,勉强笑了笑,说道:「正好,茵茵啊,你先带王爷与贺家郎君去祖父那儿,我去前面帮你母亲。」 茵茵不明所以,只略略点了点头,看着父匆忙的步履,行礼示意少桓与贺源一同进去沐春堂。 贺源轻笑一声问道:「你怎的不好奇,为啥你爹这样匆匆忙忙的?」 他们身后跟着不少下人,茵茵努力做出淑女的模样来,只浅笑:「贺家郎君说笑了,父亲自是有他的事情,若与我有关,等事情结束,自会告知与我。」 贺源干笑两声,说道:「嘿嘿,今日宫中来了不少内侍,是替你俩定下亲事来的。」 茵茵一愣,抬头看了少桓一眼,见他一本正经,仿佛与他无关一般。 贺源啧啧数声,说道:「你俩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明明心里头不知道多开心,偏要做出这副令人讨厌的模样来。」 茵茵脸更红了,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少桓瞥了贺源一眼,说道:「你今日话倒是挺多的。」 贺源嘿嘿一笑:「那可不?如今你俩有求于我,我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他嘚瑟的往前走,也不管身后的二人。 茵茵踌躇片刻,红着脸冲少桓行了礼,转身追着贺源一道进到里间。 贺源到老太爷面前立刻严肃下来,认真的诊视完毕,又取出针,给他针灸穴位。而茵茵则走到一侧的小厨房,验看祖父的药材,连熬药的罐子也都检查询问得清清楚楚。 等一切安排妥了,她亲手将药罐端到小炉上,拨了火细细瞧看着。 少桓倚在门边,看着自家的小娘子一双葱白一样的小手,上上下下收拾着,好似一幅风景画,叫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茵茵的头几乎都要伸到炉子里,眼看着那火苗嗞啊嗞就要嗞出来了,少桓眼疾手快,将茵茵一把拉到身边,说道:「头发都要被烧着了,怎的这般不注意?」 他说着话,手摩挲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周围的厨娘丫鬟全都低着头偷笑,只也不敢大声笑,更不敢接着看,又偷偷的鱼贯而出,将整个厨房都留给他二人。 茵茵脸一红,嗔道:「你放开,我是要将火苗拨小一些,这药材得小火慢炖才行。」 少桓上前帮着她将炭火拨弄均匀,方道:「平日这些事都是你自己来做么?」 茵茵老老实实答道:「不是,有时候流云银心会来,我会交给她们做。不过祖父的东西,我自个儿做起来更放心些。如今我也没什么好帮祖父的,只能这些小事上尽一尽心。」 少桓嗯了声,与她一起蹲在炉边,抬头看她,她正一眨不眨的盯着炉火,时不时用扇子轻轻扇着,而刚才炉火撩起来,将她脸颊熏黑了一点,她似乎毫无知觉。 他伸出手,抚了抚那块脏东西,她的脸细腻嫩滑,光是这样轻轻碰一碰,都能让他心潮起伏。刚刚还起了想要推迟婚期,让她多陪一陪她祖父的心思,这会儿是全然没有了,他恨不能今日就将她娶回家。 茵茵脸一红,瞧他目光似水的模样,不自然的往外移了移,与他稍稍分开来。 「你……你不去前厅么?」 少桓摇摇头:「你又不在那里,我去做什么?」 茵茵也不管他言语的暧昧,问道:「怎么……这么急?」 第10章 少桓明白她是说他们的亲事,他说道:「之前我不是让贺源告诉过你么?十月便是我们的婚期。茵茵,为了十月,我用尽全力,算好,我赶回来了。」 茵茵目光微闪,忍不住为他担心,又忍不住想到,他在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怕是九死一生,才能赶回来的吧? 她的眼神忍不住往他身上瞧,似乎想要扒开他的衣裳,看看里头的伤痕,比上回有没有轻一些。 少桓见她探究的模样,眼睛似乎更深邃了些,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笑道:「茵茵别急,只有月余,到时候我日日都让你瞧让你看。」 茵茵脸一红,撇过脸不理会他。本是真的想要不理他,到底有些放心不下,还是关心的问道:「那你的身子,可还好?」 少桓点头说道:「茵茵放心,马上就要是你夫君了,自然得保养得当,一定不会不行的。」 茵茵听他越说越胡闹,索性站起来要往外走。只是一站起来,她头晕目眩,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 少桓哪里还敢调笑,忙站起来扶住她,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茵茵知道自己是气血不足,若是蹲的时间长了,起来得急了就会如此,也不当一回事,摆手说道:「我没事。」 少桓却着急道:「怎么会无事呢?走,我带你去找贺源,让他给你瞧瞧。」 茵茵挣开她说道:「我真的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晓得,现在贺源在给我祖父施诊,我怎能去打扰他?你别管我了。」 少桓皱着眉头:「你是我夫人,我不管你谁管你?茵茵,可能从前你习惯了一个人,但是往后,你有我,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儿,我们是一家人啊。」 茵茵眼神一闪,是的,她穿越到这个鬼地方,从来都是一个人,从来都只有她孤军奋战,哪怕有祖父关心她,有些事情她也不可能告诉祖父。 虽说陈劲柏与余氏带她都好,但那总是隔着些什么,他们都有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情。少桓是第一个,什么都会顾着她的人。 她低着头,小声说道:「你不是让夏嬷嬷来我身边了么?我的身体她最清楚不过了,你还担心什么?反倒是你,听说你打了好几场仗,险些就要……你的身体才要紧。」 少桓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心中如同抹了蜜一般,勾起她的下巴,他轻声说道:「因为有你,那些苦,也全都不苦了。」 她仰着头,紧张的看着他,他的唇缓缓接近,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二人心中满是感怀,仿佛他与她在一起,心也就连在一起。 「咳咳。」 一声咳嗽声,茵茵急忙跳开,满面通红的躲在少桓身后。她太大意了,这是在祖父的沐春堂,她这是在干嘛?偷情吗? 贺源站在门口,没好气的说道:「不是说药早就熬好了么?只是加几味药进去稍稍熬制便可,我针都施完了,你俩倒好,放着药不管,在这卿卿我我你侬我侬起来。」 他絮絮叨叨,将药罐拎起来倒在碗里,一壁摇头一壁端着药走了出去。 茵茵见他走远,才松了口气,说道:「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啰嗦。」 少桓勾起唇角:「他一向啰嗦。」 茵茵脸一红,说道:「那你还不快回去?我要去看我祖父了。」 少桓伸手,将她拥在怀中,在她额上重重亲了亲,说道:「有个人想见你。」 茵茵抬了抬眉毛,点头说道:「好。」 少桓奇道:「你知道是谁?」 茵茵笑道:「你身边的人,还有谁会想见我?肯定是我那位哥哥林希了。」 少桓点点头:「我从前也没想到,他竟然是你哥哥,他与你家人是一点都不相似。」 茵茵亦是点头:「是,我也没想到,我那位生父竟然会有林希这样的儿子。可见教养比生更要紧。」 少桓轻笑:「你那位生父却是是个奇妙之人,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又能生出林希那样的儿子。」 第二日,茵茵带着流云去往醉霄楼,是贺凌雪做东,特意请闺中密友相聚。她没什么闺蜜,只有茵茵一个。 茵茵也是许久不曾见她,只见她眼中满是落寞,似乎有什么事情不顺心一般。 茵茵示意流云退出去,雅间只余二人,她才关切问道:「凌雪,我瞧你心事满满的模样,似乎有什么事情不顺意?」 贺凌雪长叹一口气,说道:「最近去我家求娶的人,甚多。这便罢了,左右我祖父不会让我与他们结亲。但是我娘给我看中一个,是我外祖家乡间的一个乡绅家的儿子。」 茵茵皱眉说道:「乡绅?似乎隔得有点远?」 贺凌雪点头说道:「他们想将我嫁得远远的,见不到表哥就好了。那人虽然是乡绅的儿子,却是皇室后裔,听闻是从前一位王爷不喜权势纷杂,抛却身份携妻带子去乡间居住。」 她抬起头,说到这里没有一丝欣喜,只怅然继续道:「那家门风与我家有些类似,崇尚正妻,他们甚至更严苛些,只要二人感情好,哪怕无有子嗣也不许纳妾。而且那家的女眷多彪悍,是敢主动和离的。」 第11章 茵茵点点头,这样的人家,自是顶好的,贺夫人为了凌雪,也是操碎了心,总算是收罗出这么个合适的人选。 贺凌雪看着窗外,良久回头说道:「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们了。」 茵茵伸手握住她的手:「一切都会过去的。」 贺凌雪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我倒宁愿这一切不会过去,可是茵茵,表哥他太过绝情,连一丝念想,都不给我。」 茵茵无声的叹息,这才是真正待她好的方式,若给她念想,那才叫无情啊。 说话间,隔间打开来,贺源一脸沉重的看着妹妹,对茵茵说道:「凌雪一向不懂事得很,郡主见笑了。」 茵茵忙站起来回了礼,贺凌雪一声不吭,擦了擦眼泪,便跟着贺源去往隔间。 没一会儿,林希从隔间走过来,对茵茵行礼说道:「郡主一切可好?」 茵茵踌躇片刻,说道:「原该唤你一声三哥,但如今我已经是陈家大房的女儿,且与二房恩断义绝,不再为亲。还是唤你一声将军吧。」 林希忙道:「莫说郡主不是那家人,便是我也从来都不是陈家人,我姓林。」 二人就坐,茵茵给他倒了茶,这才细细打量他,不由笑起来:「将军看着比之从前精神好了许多。」 林希谢过了:「郡主长大了,倒不是从前那个孩童模样。」 茵茵点头说道:「如今我家发生了许多事情,想来将军也有所耳闻。却不知将军今日寻我,是为了何事?」 林希说道:「算起来,希在世间若还有亲人,便只剩郡主一人了,不过郡主将要嫁给王爷,希也算能放心下来。这次叨扰郡主,却有一事,希之身份复杂,前日如骁骑营之时,竟然遇见陈劲松那厮,许是希容貌未曾大变,叫他认了出来……」 他未说完,茵茵却明白过来,陈劲松那人是个见缝插针惯会钻营的,如今他虽是三皇子的人,但没了陈颖婷姻亲的联系,光靠庄亲王那门亲事,与三皇子也不能算是亲近了。 而少桓现如今是最炙热的太子人选,若陈劲松寻到林希这根杆子,怎会不往上爬呢? 回家的马车一路咕噜咕噜,古代的马车减震做得再好,也总是有些颠簸,茵茵眯着眼。林希的事情并不算大事,他不过是告知一声罢了,陈劲松若是去寻他,只会自找麻烦。 只是,她原该告诉他,其实祖父也一直在暗中帮他。话都要出口了,她还是闭上了嘴。祖父从来都没有想要告诉他分毫,若是她说出来,他又该如何自处?回归陈家又该归入哪一房? 想到这里,她才觉得自己果真是自私的,她不愿陈劲松有半分翻身的可能。 正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停了下来。 流云杨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外头是柱子的声音:「姑娘,有人拦车。」 便听有个女声响起:「郡主,我家少夫人想要见您。」 流云问道:「你是谁?」 那人语气中带着忐忑与恭敬:「奴婢是祁家下人。」 祁家少夫人,那便是陈媛媛了。茵茵不免有些失笑,这个六姐姐倒是有趣,自己不出现,让个丫鬟来相请,是还在摆姐姐的谱不成? 大齐讲究长幼有序,哪怕她是郡主,见了长辈兄姐,也是要给几分颜面的。但是陈媛媛如今,可算不得她的姐姐。 流云将车帘掀开一点点,往外看了看。当初陈媛媛大着肚子嫁入祁家之时,秋雨冬霜几个大丫鬟都被陈劲松给发卖了,如今这个是何氏重新给安排的,虽充着大丫鬟,但并不顶事。 她低声对茵茵说道:「姑娘,是陈媛媛的丫鬟没错。」 自从陈家两房恩断义绝,流云对他们连尊称,也没了。 茵茵「唔」了声,靠在车壁并不言语。 流云会意,立刻摔下车帘冷笑:「祁家少夫人?奴婢怎不知道咱们郡主府与哪位祁家有往来的?柱子哥,你知道吗?」 柱子忙应「奴自然也不知道」。说罢便扯了马绳要继续前行。 只见一旁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步履很有些蹒跚,急匆匆的拦住车驾,语气带着委屈与伤感:「七妹妹……」 流云将车帘掀开,让茵茵看得见站在马旁的那个妇人。那是陈媛媛,不过此时的她,早已没有闺中明艳温婉的模样,留下的全都是沧桑。 茵茵无限唏嘘,陈媛媛自幼是金尊玉贵着长大,又因模样才能样样出挑,年方十岁便名满洛城,过得比寻常嫡女还要金贵许多。只可惜她到底是庶出,汤姨娘没拿到管家权利,自然也没办法教她如何理家,而何氏是决计不会教她那些的。 但是祁晋贤年纪轻轻,就是一家之主,听闻祁夫人不是个能干的,他自然希望自己娶的夫人能够挑起大梁,帮他分担家事。是以从前祖父才会那样上心,让茵茵学习理事管家之道。 如今陈媛媛嫁过去,怀着身孕还要从头开始学着如何管家,上面要侍奉婆母,下头要顾着小叔子小姑子,还有本家那一大家子的人情,以及祁晋贤上峰同僚们的往来——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她好辛苦。 第12章 更要紧的是,祁晋贤是个凤凰男,他迎娶陈媛媛,固然是因为喜欢,更多的则是陈家是为他的助力,且是等同于,报祖父对他的知遇之恩。可如今他们的事情,惹恼了祖父,算什么报恩?而陈劲松决计不会帮他丝毫。 至于三皇子,或许三皇子为了掩人耳目,愿意提携祁晋贤。依着祁晋贤的骄傲,他又怎么肯接受?只怕他心里对陈媛媛有根刺,那根刺无论陈媛媛怎么柔情似水的拔出,只要轻轻一触,还是能知道,它一直都存在。 陈媛媛虽然身怀六甲,但比之从前珠圆玉润的模样,要憔悴了太多,脸颊凹陷,大大的一双眼睛下方,乌青一片,唇也没了从前充盈水润的样子。许是为了见她,陈媛媛特意擦了粉,也没能盖住她满脸的疲惫。 茵茵打量陈媛媛的时候,陈媛媛也在打量茵茵,此刻的茵茵端坐在马车之中,丝毫没有要下来还礼的意思。她还记得茵茵从前是不擦脂粉,不爱装扮的,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全都学会了? 以前那个畏缩胆小的,总是缩在她身后胆颤心惊的小女孩早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雍容华贵,对,如今的陈茵茵,真的可以说是雍容华贵,气定神闲。 陈媛媛没来由,就觉得自惭形秽,她敛下眉,尽量不去看茵茵如今的风华:「看样子七妹妹如今过得很好,姐姐我便放心了。」 茵茵轻笑一声:「祁少夫人清减了不少,不过祁少夫人喊错了。我如今是陈侍郎家中行四的女儿,祁少夫人若不想称一声郡主,好歹也该喊我陈四小姐吧。」 陈媛媛嗫嚅许久,到底没将那一声四小姐喊出来,只轻声喊了句「郡主」,又急切的说道:「是这样的,我家婆母过寿,想要请您明日过府吃酒,本来是想着递帖子去郡主府门房,但恐……不知我与那边已经没了往来,是以……」 那边,当然只从前的陈家二房。祁晋贤不肯接三皇子的橄榄枝,陈劲松势必不会再管陈媛媛了。 她往身边的丫鬟递了眼神,那丫鬟立刻上前:「郡主,奴婢家的少夫人在郡主府门侯了许久,也无人请少夫人过府,少夫人如今身怀有孕,实在是不方便,这才……」 茵茵抚了抚眉间,轻笑了声:「少夫人说笑了,你与那边如何,与我们郡主府侍郎家并无干系,只是少夫人或许忘了,我与你家少爷虽然未到谈婚论嫁之时,但到底还是有一段过往的。如今物是人非,总得避一避嫌,少夫人觉得我说得可对?」 陈媛媛之所以决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拦住陈茵茵,就是怕她会以与祁晋贤的过往来推脱,不曾想她竟这般不避人,人来人往之际,竟敢直接说出来。 说话间便有打探消息的仆妇小厮探头探脑,甚至交头接耳,一壁说他们陈家纷乱得很,一壁说郡主敢这样说,定然是心中无愧。 她勉强笑道:「郡主所言甚是,但当初不过是家中长辈的打算,与我夫君以及郡主毫无干系,我们又何必在意那些?」 茵茵嗤笑一声:「我是坦坦荡荡,但不知旁人是否如此,毕竟当初的事情,剪不断理还乱。天色已晚,这马路上人来人往,我便不与少夫人多言了,告辞。」 流云立刻放下车帘:「柱子哥,回府吧。」 陈媛媛的丫鬟算得机灵,及时将她拉到路边,目送车辆远去。而陈媛媛则呆立半晌,方回过神:「走吧。」 流云唾了一口:「当初做下那等恶事,还好意思来攀亲戚?她的脸皮可比城墙还要厚实许多呐。」 她侧头一瞧,见姑娘蹙着眉,若有所思的表情,急忙问道:「姑娘,您不会是又心软了吧?」 茵茵抬头轻笑了片刻:「当然不,我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流云,我要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若是善良没有长出牙齿,那根本就是软弱。」 流云不明所以:「奴婢什么都没做啊。」 茵茵微微一笑,并不曾解释。她从前总觉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最好的,有些事情能不追究,便不要去追究。是流云的话让她清醒过来,若不能将那些人压到泥土之中,他们翻身起来,迟早是会要了她的命的。 她回过神,但是今日的陈媛媛不大正常。陈媛媛是个能屈能伸的,她一直都知道,可这个时候让她去祁家,岂不是在祁晋贤的心中,再将前女友的那根刺翻出来拨弄?这不太符合陈媛媛的性子啊。 除非是有了什么陈媛媛毫无办法的事情,她不能不来请外援,如今自己的身份,是最合适的外援。 茵茵嘱咐流云:「等回去了,你去将祁家,还有那边的事情,都调查清楚。」 自从两房义绝,茵茵他们称呼二房一家子,都是那边,毕竟着实也没什么好称呼的,又都姓陈。 等回了府,朱氏挺着大肚子满面笑容的过来了。 茵茵总觉得这两日,嫂嫂的肚子见长啊。她赶紧扶着朱氏坐下,说道:「大嫂若是有什么事情,差人与我说一声,我去你那边就好。如今你月份这样大,怎好叫你四处劳动?」 朱氏不在意的摆摆手,拉着茵茵的手笑着:「我也是无事,整天闷在院子里无聊得很,也得亏你认得贺家郎君,他昨日回去的时候见着我,特意叮嘱了,让我不要整日躺着不动,要多来回走动走动,生产的时候回顺利些。」 第13章 茵茵此刻深深的怀疑,这个贺源会不会也是穿越的?不然他的观点怎么这么先进啊。 朱氏见茵茵皱眉,又道:「那贺家郎君是个神医,连祖父的风疾都能看好,而且我也觉得整日躺着,全身都不舒坦呢。」 茵茵点点头:「他说的总不会有错,我听别人说,那种腹大如盆,长久的不动作的妇人,生产起来确实有些艰难。」 朱氏虽然疑惑茵茵一个未出阁的女孩,怎会懂这些,但想一想她身边的夏嬷嬷是个经事的,恐怕是那夏嬷嬷说的吧。说到底茵茵长大了,这些东西,也该听着些了。 茵茵见她沉默下来,问道:「嫂嫂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朱氏回过神应道:「哦是的,是这样的,今日接了你二姐的帖子,说是三日后邵夫人邀婆母一起去玉佛寺上香,婆母想着左右是要去的,便让你也准备着,一起去拜拜佛。」 茵茵点点头,邵夫人是二姐的婆母,这次上香恐怕是与那邵家堂亲儿郎有关,是相看的意思呢。至于余氏想让她也去,估摸着是想让她拜一拜神佛,祈祷一下婚姻顺遂吧。 她能穿越之后,是格外相信鬼神之道,老人家说的头顶三尺有神明,不管真的假的,心存敬畏绝对没坏处。 朱氏传了话,又捧着大肚子告辞准备回去复命。 茵茵跟在后头叮嘱着,让她小心些,虽然需要多走动,但绝不能四处乱跑云云。 等送走了朱氏,就听银心一声笑。 茵茵嗔她一眼:「你乐呵什么?」 银心应道:「姑娘,奴婢是高兴,如今姑娘有兄嫂,真正像是一家人呢。」 茵茵自己也笑起来,是的,如今才真正有了烟火气,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流云是第二日才收到外头的消息,凝神往茵茵跟前凑:「姑娘,奴婢打听到了,听闻汤姨娘在庄子上病重了,但是何氏压着不让人去瞧,陈媛媛去求二老爷……呸,陈劲松,陈劲松压根不理她。」 银心急了:「什么?汤姨娘再不好,也算是服侍了他……二老爷这么些年,难道他丝毫不念旧情么?这也太让人寒心了吧。」 茵茵冷笑一声:「他让人寒心的事情,做得少了么?如今那边是什么光景,不用瞧也知道,说起洛城陈家,都只认咱们这边了。那边要仰仗何家过日子,陈劲松又怎么敢不顺着何氏,去救他昔日恩爱的情人?」 男人的山盟海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更何况从来夫妻都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 她想了想,又问:「汤家不算很远,也不管么?」 流云答道:「我打听到,汤家前几日好像上洛城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事儿,不过她们只呆了一天就走了,应当是没成。」 茵茵想了想,何氏与汤姨娘斗了这么多年,汤姨娘仗着自己是良妾,出生不算低,又深得陈劲松的宠爱,虽算不上作威作福,但的确给何氏添了太多的堵。汤家想救汤姨娘,也要看在何氏跟前有没有分量。 难怪陈媛媛会病急乱投医,寻到她这儿来,想要寻求她的帮助。 她沉吟片刻,还是说道:「流云,你去寻煜王,这事儿让煜王帮帮忙。」 流云大惊失色:「姑娘?您怎么回事,您不是说您没有心软吗?帮她做什么?」 茵茵只淡淡的说:「我不想帮陈媛媛,但是汤姨娘确实对我有恩,虽然她不过是为了多个人与何氏抗衡,但怎么说也是因为她,我才能平安长大。流云,有仇不报,我做不来,但有恩不报,也非君子所为。」 流云嘟囔了一句:「您是女人,不是君子。」 她到底还是走了出去,还是借口见表哥,匆匆忙忙的往街口走了。 很快就是第三天,茵茵早早的起来,因着要去上香,她今日的穿着很是素净,浅粉色的长裙只到脚踝,露出里头同色的裤脚与鞋面,外面穿着银色大氅。 今日的主角是陈娇娇,是蓝色衣裙,将她那张温婉的脸衬得明媚了些许。头上是山茶交织的流苏样式的钗环,红宝石镶嵌的山茶花,与金黄的底色融为一体,显出无尽的高贵与神秘。 陈家几个女儿当中,陈娇娇的颜色是最不起眼的。当初陈劲柏不过是想要诞下男胎,才纳了几房妾室,全都交给余氏来安排,容貌上自然是不出色的。陈娇娇承了生母的普通,倒最不像是陈家女儿。 不过今日如此打扮下来,到底也有了通身的气派。 夏嬷嬷瞧见,只默默将兜帽替茵茵系上,心下暗自腹诽,即便华服贵饰,气派装饰起来了,内里那些虚空,有眼色的贵人一眼便能看穿。 但也无妨,五姑娘配那位邵家子侄,是绰绰有余,原也不需要多好的贵气。 到了玉佛寺,陈娇娇扶着余氏下了马车,茵茵只跟在后面。她今日是多余的,一会儿自个儿求了福缘,去歇着就可以,倒不用多费精力。 想象永远是美好的,今日来玉佛寺的人并不算少,自是有与陈家相熟的——从前不熟,如今陈家赐了郡主府,将来陈茵茵要嫁入煜王府做王妃,那不甚熟悉的人,如今也变得无比熟悉起来。 第14章 尤其是从前因着陈媛媛,给茵茵几分好脸的贵女,这会儿都当自己是茵茵的闺中密友,围着她热心得很。 茵茵打起精神,努力认了些人,记得其中一个小丫头,似乎是卫家姻亲赵家女儿,瞧着面容很是可亲,是个会说话的,便与之多说了几句。 那位赵小姐神秘兮兮说道:「你们可知道,听闻今日晋元大师回来洛城了。」 另一名小姐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我说今日怎的并非初一十五,也这样多的人呢。」 赵小姐笑起来:「你啊,自然是你娘亲想要带你过来拜拜,求个千好万好的夫婿回去呢。」 众人笑闹着打成一团,赵小姐见茵茵似乎不大了解,忙解释道:「这晋元大师,据说是个活神仙,是万分灵验的。而且听闻他虽然接待众人,但并不给人批命,只点点签子,一下是好,两下是坏。」 茵茵奇道:「那若是不批命,这坏的运签,他可帮着化解?」 赵小姐摇头:「不化解,只能自己多捐些香油钱。但是听闻他点签子的,也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不过是最近升点小官发点小财,或者是要折了小钱家人有个什么病痛之类的。若是有大问题的,晋元大师是绝不开口。」 茵茵听了这话,寻摸着这个所为的大师,莫不是个骗子?还是个哑巴骗子,被他点了的人心中自会放心,左右好运坏运都不是要紧的。而没点的他也不管化解,只能兜自忐忑到底是好是坏。 要知道玉佛寺的签子可不便宜,不是寻常人能解得起的呢。 便有人问道:「这么说起来,莫不是那晋元大师是个哑巴,不能言语?」 众人纷纷点头:「别人说有异能者都异于旁人,晋元大师那般厉害,定是不能泄露天机,故而并不能开口说话。」 又有一位贵女开口说道:「不是的,我听说晋元大师,曾经给人批过命格。只是能被他批命格的,绝非一般人。」 众人又是点头云云,毕竟被晋元大师批了命格的,是决计不会跑出去乱说,坏事当然得藏着,这好事乱说,说不准会变成坏事呢。 那贵女神神秘秘召大家靠拢些,小声说道:「听闻当今皇上,在府邸时就是被晋元大师批了命格,说他乃金龙天子。那薛家便是知道了这等消息,才会让薛贵妃入了府邸做侧妃的呢……」 这样的八卦,在少女面前可算是了不得的大新闻。那边传来一位嬷嬷重重的咳嗽声,大家连忙止了八卦,嘻嘻哈哈又说些其他的衣衫首饰之类。 应付了许久,总算是听得余氏召唤,她们要去拜佛求签了。茵茵如释重负,忙不迭与这群热情的小丫头告辞了,拎着裙摆跟着余氏进去。 心中却还是想着那位少女的话,若是真的如此,倒也能说通,为什么薛将军会棒打鸳鸯,非要与岐山王情意绵绵的女儿嫁给清俊王了。在这些世家老爷跟前,从龙之功可比儿女情长要重要的多。 更何况那时候,岐山王清俊王,不论谁登上那个位置,另一个定然是不能再活了。 余氏带着一双女儿虔诚的跪下,为全家祈福,这才摇了签子——她自然是为了朱氏腹中的胎儿,惟愿此为男胎才好。茵茵与陈娇娇也跟着求了签。 等去了里间,茵茵方觉得外头那些人所言不实。若按照她们的说法,这位晋元大师最起码也有四五十开外了,可面前这位分明还挺年轻英俊的,若说二十来岁,也一定有人相信,细细观来,也不过三十出头。 茵茵不敢多看,只与余氏陈娇娇一道,将签子放在桌上,便跪坐在蒲团之上静等这位大师批命。 那大师眼睛都没睁开,只往余氏的签子上敲了一下。余氏喜不自胜,忙不迭道了谢,将签子握在手中,心道朱氏腹中定然是男胎。 大师沉默半晌,轻轻扬了扬手,陈娇娇的签子便自动落了下来,掉到陈娇娇身上。 茵茵瞪大了眼,这禅室之中,并没开窗户,绝对没有风吹陈娇娇的签子,更何况陈娇娇的签与她的在一处,即便有什么情况,没道理陈娇娇的动了,而她的不动。 余氏一颗心悬了又悬,大师这意思,是不给娇娇批命,却不晓得娇娇的亲事有没有什么问题。 等茵茵回过神一抬头,却见那晋元大师已经睁开了眼,却是满脸严肃,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瞧。 大师目光一片清明,只上上下下看着茵茵,并不言语,也没有丝毫动作。茵茵不由得心慌,她早就习惯了这古代的生活,之前也去过寺庙,并没有哪位大师说她不对,可是面前这位,分明是洞悉一切的模样。 余氏也绝出不对来:「大师,我女儿这签子如何?」 晋元大师哈哈大笑起来:「真亦假来假亦真,因缘际会啊因缘际会。」 茵茵摸不着头脑,心中更是没底,下意识的问道:「大师您这是何意?莫非我这签子,不好?」 晋元大师摇摇头:「若论这签子,自然是极好的,贵不可言。」 茵茵心中吊着半截,索性咬牙说道:「大师,有些事也不是我愿意的,人家说命里有时终须有,既然是命,靠着人力又没办法改变,大师所言,我实在是不懂。」 第15章 晋元大师也不答,只看向陈娇娇说道:「她这句话,你可听懂?」 陈娇娇一愣,摇摇头。 晋元大师说道:「她这句话用给你,才是最恰当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莫强求啊。」 陈娇娇一下子白了脸,咬着下唇低下头没做声。 「施主,刚刚是贫生失态了,来着皆是众生,众生皆是平等。」 他说完这一句,又闭上了眼睛,恢复从前入定的模样。而刚刚那几句话,仿佛他不曾开口一般。 余氏忐忑的带着二人出去,脸色更是沉重不已,抬头看了看娇娇,心中没底,又看了看茵茵,更是没底了。 只见茵茵一脸茫然,连脚下的台阶都没发现,若不是她及时扶住,茵茵都要滚倒在地了。 茵茵抬起头,一脸惊叹的说道:「母亲,原来那个大师,他不是哑巴呢!」 余氏吓一跳,更是想不到,茵茵压根不是因为解签的事情担忧,竟然是关注人家大师是不是哑巴。她忙斥道:「胡说什么?大师怎可能是……不许胡说。」 去了殿外,又等了许久,才等到邵家一群人也出来,没见着邵家那位小郎君,只邵夫人带着另外一位夫人走过来,笑着与余氏见礼,说那位是她的堂弟妹。 余氏忙称呼着小邵夫人,细细打量,见她面容和善,不是个尖酸刻薄相,心中稍稍安定,将两个女儿推上去介绍一番。茵茵只是顺带,着重的,还是介绍陈娇娇。 那小邵夫人对着茵茵说了些恭维的话,又拉着娇娇瞧看不停,是万分满意的模样——按照她心中想的,还是娇娇这般长相可人得紧,居家过日子,太过艳丽容易招惹是非,何况娇娇模样也娇俏得很呐。 二姐带着两个小姑娘过来,其中大方一点的上前与茵茵见礼,只笑着说:「听说后院有颗参天大树,每个人来了都要参拜一二,郡主可有兴趣与我们同去?」 茵茵晓得这是给娇娇制造机会,自然是满口答应,与这新见的两位姐妹一同往后院走了。 这是茵茵才格外感叹,陈劲柏看人果然是不错,这邵家虽然门楣低了些,但邵家女郎进退有据,不卑不亢,言谈之中落落大方,一看便知从小的教养很是不错。 应当是打听过她的喜好,知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又备懒不喜学习,琴棋书画一样不通。唯一的兴趣就是喜欢看书以及听戏,于是邵小姐只捡了话本子来论。 论的是庚戌先生新的话本子,《叔嫂之情》。这本书的名字不过是个噱头,里头的女主坚韧不拔,男主从稚童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将军,才是值得一品的地方。 茵茵写话本子,一向都没有多少自己的头脑。但这古代的趣事少,话本子不是鬼神就是狐仙,没几个意思。她倒是可以逆行其道,将现代的东西搬过来,加以自己的思虑,不曾想竟然一炮而红。 不过邵小姐的点评倒是很中肯,对剧情的发展,也很有见解。 而她身边那位小邵小姐,则更是对男主肯定得很:「我之前听哥哥与他同窗们也有议论过,当一国之君不值得追寻之时,是否还要坚持。」 茵茵倒是深深的看了眼那小邵小姐,虽说大齐并不是个不能乱说话的国度,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能不说当然就不说了,这小邵小姐,竟然这般不忌讳? 小邵小姐许是看出茵茵的疑惑,只笑道:「郡主莫怪,是哥哥他们看前朝史记,讨论一二,并没有过多发散。」 茵茵点点头,拱手说道:「不论怎样,肯讨论这些的,却是不容易。」 小邵小姐叹息一声:「我哥哥是赶上了好时候,今年下场全凭真本事,他也不用总发愁,说自来官官相护,非得投靠大官才行。」 茵茵诧异的问道:「什么?今年下场,全凭真本事,是什么意思?」 小邵小姐奇道:「郡主不知道么?听闻是煜王殿下斥科考制度太过偏私,请求皇上肃清,决不许徇私。皇上已经将今年的科考全权交给煜王来安排了,听闻煜王大刀阔斧,已经革除好几位翰林知贡呢。」 她眼中闪闪带着星辰,握着拳头说道:「哥哥说,从前的科举,参不参加都一样,但如今有了盼头,咱们大齐只会越来越好。」 茵茵笑看着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样子,真好。她头一次觉得,少桓枪林弹雨中寻求生存,不仅是为了他自己,更为了大齐江山。 这个时候,她升起一股与有荣焉的幸福感。 邵小姐忙打断堂妹的话,说道:「好了,别说这些七里八里的,那边矮菊都开了,走,咱们去瞧瞧。」 小邵小姐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冲着茵茵行了礼,跟着她们一起往旁边走去。 茵茵沉吟着,这个时代,女人是不能入朝为官的,可是像小邵小姐这般心系天下与百姓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若是能如同现代一样,让女人也能入朝为官,社会才算是真正的进一大步。 邵小姐回头看了看,颇有些好奇的问道:「郡主,我记得之前除了那个嬷嬷,还有个丫鬟跟着你的,怎么没见着啊?」 第16章 茵茵抬头看着站在院门处的夏嬷嬷,说道:「我那个丫鬟最喜欢到处跑了,但她懂得分寸,所以我就随她了。」 邵小姐不过随口一问,只轻笑:「郡主真是平易近人。」 等了一个多时辰,便见夏嬷嬷走过来,请三位姑娘出去,说是夫人们准备回去了。 茵茵跟着出了后院,到了殿外,余氏敛眉与邵夫人道别,并不曾见着陈娇娇,而二姐的脸上带着一丝怒气。 茵茵与二位邵小姐对看了一眼,今日这场相亲,怕是没能成,只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 等茵茵跟着余氏上了马车,发现陈娇娇面色苍白,眼圈红红,已经坐在里头了。 因为今日是为了衬托陈娇娇,茵茵特意没有乘坐自己的马车,而是与余氏陈娇娇一道。故而见着这个场景,茵茵是想问也不敢问,默默的坐在另一端,低着头数袖子上的粉色绣线。 余氏一向温和,今日一上车,便冷了脸,等马车与邵家马车隔得远了,她才低声怒道:「既然你长大了,有自个的想法,便自己去寻个亲事,省得说不是我亲生的,我把你给耽搁了。」 陈娇娇脸色更白了,只嘤嘤哭着,既不辩白也不告饶。 她哭得余氏更是心烦意乱:「陈娇娇,你自个儿心里想想,从小到大我可曾寒碜过你?因着你年幼,三个姐姐什么不是让着你的?虽然是庶出,可是你的吃穿用度教养学识,哪一样不是比着你姐姐们来的?」 陈娇娇还在哭,听着不像是害怕,反倒像是受了委屈。茵茵死命摁住自己想要出口斥责的心,只深吸一口气,假装没听到没看到。 余氏扬起手,半晌又放下:「这会儿,倒发觉不是亲生的究竟不是亲生的,若是你三个姐姐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我早就一巴掌挥过去了,陈娇娇,我懒得再说,等回去看你父亲怎么处置吧。」 陈娇娇这才瑟缩一下,止了哭声,对余氏哀求道:「母亲,母亲……您帮帮女儿吧,女儿……」 余氏见她示弱,心肠也软了半截:「若想要我帮你,你得与我好好说说,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竟叫那贺家小郎君说出那样的话?」 陈娇娇呜呜哭泣不止,许久才放下帕子,咬牙说道:「母亲,那贺家郎君就是个低门小户的旁支,我肯与他说话已是瞧得起他,可他……可他……」 余氏瞪圆了眼,说道:「你说什么?什么叫瞧得起他?陈娇娇,这就是母亲平日教给你的么?你平日学得那些教养,都上哪儿去了?」 茵茵傻了眼,这个陈娇娇,她早知道陈娇娇心气儿高了起来,但是没想到平日不显山露水,一出面就将人得罪个干净…… 她今日与邵家郎君亲妹妹说过话,观那小邵小姐,是个极为懂事的,想来这邵家郎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自然也是个有骨气的,若要结亲,当然不会娶个看不上自己的。 陈娇娇到底是故意,还是真的心气高傲? 等回了院子,流云偷摸摸走进来。茵茵抬抬眼睛说道:「今日在玉佛寺后院,你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既然是打听到了,现下便过来讲给我听听。」 流云忙不迭上前:「姑娘,奴婢今日瞧着五姑娘情况不大对,这才偷偷的去瞧,果真叫奴婢瞧出点门道来了。原来五姑娘压根看不上邵家小郎君呢,行动倒是恭敬,但言语却逼着问,只问那邵家小郎君学识如何,今年可要下场考试,还问他有没有寻得合适的世家做依靠。」 茵茵一听便明白了,陈娇娇这意思,可明着摆着,是说那邵家小郎君为了下场科考,才要攀附陈家的。可是虽说陈劲柏如今是户部侍郎,却坚持祖父的清流一路,压根没有想要招募学子的意图啊。 流云继续说:「偏那邵家小郎君一身傲骨,说什么科考是为了广选人才,若只有依附世家才能上位,岂不是给世家平添羽翼,什么官员乃同一张嘴,指鹿为马什么什么的。 奴婢不大记得,五姑娘反正是大怒,说邵家小郎君不知所谓,是打算以卵击石。然后邵家小郎君就挥了袖子,说原以为陈家清流一派,并非那等趋炎附势之徒,既然如此,他没办法做陈家良婿。」 不过是相个亲,弄得这样剑拔弩张,的确是难看。 茵茵只道:「这邵家小郎君生了气,就与他家母掰扯是非?若如此,倒与他妹妹不尽相同。」 流云摇头:「邵家小郎君自不会掰扯是非,只是他们眉目憎怒,叫不远处的小丫鬟瞧见了,去寻了小邵夫人过来,五姑娘也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邪风,竟当面斥小邵夫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邵家小郎君气得七窍生烟,直拉着小邵夫人,说这等好教养的人家,他们着实高攀不起,往后也不用再往来了。」 茵茵瞪大了眼,陈娇娇也太过胆大了吧。她穿越过来之后,的确是知道这古代的贵女,多多少少有些心高气傲看不起人的臭毛病。但人家多是藏在心里,言语之中最多只挑衅一二,可陈娇娇对着长辈说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样的话,简直就是赤裸裸打人家的脸子。 便是现代言语不忌,也都是背着人说,哪有人当面斥责的? 第17章 第二日,陈劲柏与余氏带着大量的礼物去邵家登门致歉,小邵一家是居住在邵家的,只是回来的时候,茵茵瞧着两个人情绪都不高。 等茵茵去朱氏院子里打探消息,才知道,原来那邵家小郎君虽说是见了面,礼数做得十足,但言语中全是推拒,只说如今心中满是一个月之后的考试,别的是没办法分心去多想。 这科考何等艰难,人人都知道。陈劲柏自不好在说什么,只是那礼品也被尽数退回。最后还是二姐与姐夫应承,答应过后说合,而陈劲柏则表示回家一定狠狠处置陈娇娇,严加管教,定不让这等事情发生。 朱氏叹气道:「茵茵你也知道,母亲是个什么都喜欢憋闷在心里的性子,这回被气狠了,又总觉得是自己管教不严,叫父亲跟着没脸,唉……」 茵茵劝慰着:「嫂嫂别想那么多,如今我侄子才是最要紧的。至于母亲,等我侄子出生了,她哪里还有空去管那些有的没的?」 朱氏含笑着,抚摸着肚皮,眼神中满是温柔。 茵茵见状便告辞要出去,只是走到门口,朱氏喊道:「四妹妹。」 她招招手,示意茵茵过了,眼神闪了又闪:「茵茵,听说殿下现在非常忙碌,府邸修缮搬迁,不出半月就是你们大婚,且婚后还有……朝中那样多的事情。」 茵茵脸红了红,双手叠在膝前,微微颔首:「听闻如此,但我也不大清楚。」 科举朝改第一年,时间紧迫,少桓自然是没空分神去考虑他们的儿女情长。自那一日分别,他们还不曾再见。而且洛城的规矩,若非特殊的场合,定下亲事的儿郎少女,是不便相见的。 便是有什么事情,都是两家长辈互通,也不需要将要大婚的二人出面。这次他们大婚,是煜王那位新的母妃卫德妃操持,据闻在外的卫家也紧赶慢赶,是绝对能在大婚之前赶回来的。 她确实有太多的疑惑想搞清楚,但现下连人都见不到,也不能说因为她的疑惑,让少桓放下那样多的事情,亲口给她解惑吧。 茵茵颇有些疑惑的抬头,这些道理,朱氏比她清楚得多,这个时候没头没脑,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朱氏眼神飘忽许久,只支支吾吾不做声。 茵茵心知不对,笑着起了身,挽着朱氏说道:「嫂嫂上次与我说的那副绣像,我还没见着呢,不如今日带茵茵去瞧瞧?」 二人一起到了里间,朱氏方沉吟:「这话原本不该说与你,倒像是我不盼着家中好,叫两位妹妹失和一般。是昨日我身边的莺歌去给五妹妹送东西,听得五妹妹言语不忿,说了几句话……当然了,五妹妹许是心情浮躁胡言乱语罢了。」 茵茵问道:「她说了什么?」 朱氏道:「她说当初嫁给煜王的,差一点就是她了。若非是你做出那等不知羞耻的事情,也不会捡了这个便宜。」 她说完,忙分辩道:「当然了,五妹妹最近是有些魔怔,性子与往常也大不一样,许是冷静冷静就会想通。茵茵,我只是希望你多个心眼,有父亲在,从前那事不会被翻出来的。」 茵茵知道她的意思,若陈娇娇自己想通了便无事,万一疯魔了要将她写情情爱爱缠缠绵绵的东西这事儿闹出来,可就难办了。 只是朱氏以为陈娇娇是心性大变,茵茵却觉得不尽然。陈娇娇本来就是个骄躁的性子,从前不显,是因所有人都温温柔柔的让着她,二房陈颖婷她又搞不过,这才敛了本身。如今外物都没了,她已经恢复本性了。 茵茵握着朱氏的手:「嫂嫂一心为我着想,茵茵感激不尽。」 朱氏脸红了红,连连否认:「不是,茵茵,嫂嫂也是有私心的,如今咱们是仰仗着你,才能过得这般安稳,我只希望你永远平安。」 她这般坦白,茵茵心中更是感动,陈劲柏一家,哪怕是利用,至少坦坦荡荡,不会冠冕堂皇,又要她付出,还想拿各种各样的礼教压着她。 不过一直等到大婚,陈娇娇都乖乖在家禁足,每日去佛堂念佛,仿佛是真心悔过一般。陈劲柏本就怜她最幼,只以为她是心性不稳,让余氏多多督促教导着,便也不曾再日日盯着她。 毕竟茵茵的亲事,才是头等要紧的。如今的煜王,是洛城最炙手可热的王爷,端看从宫内抬出来的彩礼便可见一般,从新的煜王府,到郡主府没多少路程。许是内务府为了彰显皇上的看中这场大婚,特意绕了一大圈,整个洛城东街道,大量的内侍仆从抬着大红的彩礼箱子,缓缓而行。 而郡主府的陈劲柏与余氏则满头大汗,看着源源不断的彩礼,心中琢磨着,即便有宫中赏赐与父亲的补贴,两相对比,似乎茵茵的嫁妆,还是欠缺了些许。 洛城世家嫁女儿,与民间不一样,彩礼不是留在女方家中,而是要带回男方的。但这彩礼并女方给的嫁妆,全都是女方婚后的私产,不论男方女方家中,都是不会动的。 而彩礼嫁妆向来都是有定论,是由男女双方早早的商议妥当,价值相当,也能彰显男女双方对这门姻亲的看中。 但茵茵嫁入煜王府,这彩礼一应的事务,都是内宫操持,并不曾与郡主府商量。茵茵嫁的又是王府,并非是宫内,便与后妃皇子妃不一样,后妃皇子妃是可随意带嫁妆,甚至不带也没什么要紧的。茵茵这出嫁,却与普通世家相差无几。 第18章 于是才闹出陈劲柏与余氏到大婚前一日,彩礼上门了才发觉,茵茵的嫁妆不够啊。 嫁妆单子今早已经送去王府了,这会儿再想添置也不大可能。即便可能,陈劲柏又哪里来这样多的家私去填充呢? 茵茵坐在院里,听流云风风火火,一会儿跑去前厅瞧彩礼,一会儿跑回来,气喘吁吁与茵茵形容外头的盛状。说是这一头的彩礼已经到了郡主府,那一头还没出皇宫呢。 银心随侍身旁,轻笑道:「姑娘,昨日您还要老爷,将宫中的赏赐留些在家中,这若是留下了,今日可更不够瞧了。」 茵茵抿唇不曾言语,昨日清点嫁妆的时候,她想要将宫中数次的赏赐,留下一部分在家里,毕竟这郡王府,他们只有居住权,若想要安枕无虞,总是要采买个合适的宅院才好。但陈劲柏是个两袖清风的,靠着陈家祖产,全然典卖了,也买不起这样好位置的宅院。 只是陈劲柏当初对着父亲发过誓,又不是个喜欢占便宜的,自是言辞拒绝,说从来只有父母给孩儿的,哪有还要孩儿嫁妆物什的? 甚至余氏又着意添了些许,说是她自己的私产,三个姐姐都有,茵茵与娇娇的那份,也是早就备好的。茵茵争不过陈劲柏与余氏,便只能默默接受了。 大婚当日,流云知道茵茵喜洁,凌晨便让人烧了水送到房里,她与银心一道,将茵茵从暖烘烘的被子里拉出来,按到澡盆里好好的洗了澡。 等收拾完毕,天才朦朦亮,余氏领着全福娘子过来,给茵茵化妆梳头。大婚这种事情,古代比现代要繁琐得多,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情节,压根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点点。 挽面倒是真的,那娘子的手法迅速轻柔,茵茵还没来得及疼,就已经处理好了。她脸儿本就瓷白,这会儿更是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不,并不像鸡蛋,光滑是光滑,但因挽面过后的刺激,面上浮起一层红。 娘子迅速撒了粉扑在茵茵脸上,均匀的一层又一层,铜镜本就看不清脸,这会儿倒是彻底,仿佛一只女鬼。但流云与银心皆是一脸欢喜,似乎觉得那白粉扑得越厚,茵茵就更好看一般。 茵茵索性闭了眼,任由她们折腾,可娘子并不放过她,等上好了脸上的妆容,就开始折腾头发,许是为了显得她精神,尽全力将她的头发都梳上去,拉得紧紧的,茵茵的眼皮子,就算想闭上,也闭不上。 等她习惯了扯着的头皮生疼,凤冠又盖了上来。那凤冠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若是从前的茵茵出嫁,只是个普通珠冠也就罢了。可她如今是郡主,嫁的又是煜忠亲王,这凤冠厚重无比,纯金打造,上头九条凤尾,条条都镶满宝石。茵茵被压得头都要折断了。 戴好凤冠,又穿了霞帔,一层又一层。茵茵忽然想起高中的时候,背诵《红雀东南飞》里头那一句,事事四五通,如今可真的是一模一样,唯一的却别,刘兰芝是自己动手,而她是有人动手服侍罢了。 茵茵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毕竟红雀东南飞是个悲剧故事,而她嫁的又不是妈宝男。不晓得卫德妃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好不好相处,若是不好相处,也不要紧,左右卫德妃在深宫,她在王府,等闲二人也遇不到的。 等一切收拾妥当,天色已经大亮了。流云欢喜抚掌,言说今日的姑娘,比平日更像天上的仙女,定能叫王爷眼前一亮,一见倾心。 茵茵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她头皮扯得紧,想翻也翻不了。就这副模样,少桓若是喜欢,那还真是笑掉了大牙,恐怕少桓想要伸手摸一摸,都能摸一手的白粉子。 娘子扶了茵茵走到床边,让她好生坐下去。只是茵茵盯着床上那大红的盖头,惊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这盖头是余氏准备的,她之前并不曾看过。可是电视剧里头的红盖头,不都是大红色一块布,上面绣些好看吉祥的花纹么? 余氏莫不是想要证明自己家中有钱,那大红盖头上面全都是用纯金绕成的线绣制的纹样,且上头各种各样的宝石,比头上这顶凤冠镶嵌得还要多。盖头四个角上拴着的明珠,一个个都比得上鸽子蛋大小了。 茵茵叫苦不迭,这样的盖头怕是有好几斤重,一天下来她脖子会不会断?而且这里时不时兴挑盖头?若是柔弱些的男子,怕是想要用杆子挑起这样的盖头,还要非一番功夫啊。 娘子许是看出茵茵眼中的惊慌,扶她坐下方道:「新嫁娘别急,现下还不到盖盖头的时辰,新嫁娘只管喜喜庆庆的,到了时辰,自会有人替你盖上。」 茵茵勉强扯了扯嘴角,表示自己在笑。她一点都不急,这样的繁文缛节,她一点都不喜欢。 便到了亲人与闺蜜们送添妆的时候,余氏娘家以及邵氏来得都早,那小邵小姐,也跟着来了。 之前在玉佛寺,她们原是约好了相聚,因着陈娇娇闹了一场,茵茵倒是不好再请她们过府。只没想到,今日小邵小姐肯跟着一起来。 大姐三姐虽然回不来,夫家也都早早让人过来送礼,表示庆贺。而陈家本家,一部分与二房一道,自然不会来。剩下本就无所谓的,或者是观望的,也很是给面子,早早的就过来了。 第19章 陈娇娇带着三婶与三房三个妹妹走进来,此刻她是乖巧听话得很,说了一堆喜庆的话,掏出一个香囊,不大好意思说是自个儿绣的,算作添妆,又送了一块从小带着的玉。 她客气,茵茵自然也不会为难,当即表现了一番姐妹情深。 至于三婶,惯会左右逢源,从前帮着何氏几乎是没怎么给余氏好脸,这会儿修补关系,余氏也不怎么爱搭理,早早的将她们请去前厅。三个堂妹从小就会看眼色,都送了帕子表示关心,才跟着母亲一道出去。 陈娇娇算是亲妹妹,自然是坐在这里陪着茵茵,帮着接待其他过来看新嫁娘,送添妆的夫人贵女们。她从小跟着余氏,这样的事情是手到擒拿,做得也格外用心,叫那些夫人都称赞不已。 不一会儿,贺夫人带着贺凌雪上门了,其实按照关系,贺家应该是去王府陪着接亲的,因此贺夫人上门,让余氏万分诧异,忙迎了她们上座。 只是贺夫人摆手笑道:「今日原该去王府,是凌雪想着与茵茵交好,想要过来送添妆,我便跟着一道过来,顺道也贺一贺贵府嫁女大喜啊。」 一家人跑两边,与陈家到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贺家因此要备两份礼,余氏赶紧又带着二人去茵茵屋里。 贺夫人恭喜了一圈,知道余氏今日忙,便跟着一起回了前厅,留贺凌雪陪着茵茵。 茵茵有些好奇,只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该去王府么?」 贺凌雪笑得温柔:「本来是的,但若我去了王府,只能看到盖着盖头的你,多没意思?而且添妆也给不了,你看我给你的添妆是啥。」 只见她从广袖里头,摸出一个包裹,打开来竟然是一只软软可爱的小猫,雪白的毛,但是两只眼圈竟然是黑黑的,叫人一看就想发笑。 茵茵欢喜的想要抱,陈娇娇急忙拦住她:「姐姐,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万一猫儿跳起来抓乱了,重新梳整也麻烦。」 贺凌雪忙笑道:「她说得没错,这个是给你玩儿的,你可以带去王府,明日再逗它。」 陈娇娇怕猫抓坏了房里的吉祥物,小心翼翼抱了猫儿,出去唤了小丫鬟找个笼子将它安顿好。 贺凌雪瞧着她的背影,颇有些艳羡说道:「你们姐妹感情真好,不像我,连个妹妹都没有。」 贺凌雪是家中独女,一家人都疼着宠着,但她有什么心事,是连个姐妹都没地儿说。 茵茵只抿唇笑了笑,并不多言,拉着她的手一道坐了,问道:「你上哪儿去弄了那么只可爱的小猫?」 贺凌雪说道:「哪里啊,那猫本来就是王爷弄了想要送给你的。但是我喜欢猫,我哥哥就替我骗了过来,我养了几日,觉得这日子没意思透了,又不是得了只猫,就能得到如你们这般情深义重的感情。」 茵茵听到是少桓的猫,颇有些愣怔,隐约记得,好似在西南乡下宅子里的那夜,她似乎说过,从前养过猫。但那是她在现代幼时养得,是一只黑色小猫,并没有这只这样柔软好看。 她伸手握住贺凌雪的手:「你怎知将来的日子,就不是好日子?凌雪,你什么时候出发?」 贺凌雪知她是问与那乡绅齐家的亲事,便苦笑着低下头,半晌才摇了摇:「本来也没有说定,听闻那家儿郎遇到心仪的女子,不愿意与我家的这门亲事了。」 茵茵心下狐疑,若当真如此,从前便不会提起这个话头,何至于如今再推脱? 贺凌雪小声说道:「这亲事,是年初我娘看中的,后来我祖父与父亲重新……入了朝堂,那齐家便不大情愿了。」 茵茵反应过来,当初那个乡绅齐家,因贺家是清流,这才愿意与之结亲。可是商议了那么久之后,贺家突然又入朝做官,且如今更是明摆着站了队,是煜王一派的。 那齐家之所以贵为皇亲,肯抛却一身荣耀去往乡间当个乡绅,当然是个有主意的,自然不愿意再卷入是非当中。 茵茵眼神微闪:「对不住……」 贺凌雪轻笑:「你有什么好对不住的?其实我从前也不晓得,原来我哥哥竟然与王爷是好友,而且我祖父与爹爹……」 茵茵说道:「贺家中流砥柱,自不愿看着大齐江山日渐衰落,若能寻得时机,替大齐尽一尽心力,你父兄又怎会不出马呢?」 贺凌雪点了点头,见茵茵眼中满是关怀,方道:「你别担心我了,我无事,左右我不是真的想嫁去那家。」 她顿了顿,又道:「你知道吗,我表哥说,他打算出家了。」 茵茵吃惊的问道:「出家?」 贺凌雪点点头,眼圈一红:「茵茵,是不是我不该表露心迹?若他不晓得我的心思,也许就不会这样了。可是茵茵,他……我……」 茵茵忙劝道:「凌雪,你别胡思乱想了,若是五皇子殿下,真的有此意,说明是他自己的意愿,与你有什么干系?」 贺凌雪茫然点点头:「是啊,我算什么,怎么值得他为了我……」 茵茵见她钻牛角尖,心中更难受了,只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她。 第20章 好在贺凌雪很快回过神,笑道:「瞧我这是做什么呢,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在胡说些什么?你放心,我没事的,听我哥哥说,今年下场好多文采不菲的青年才俊,到时候一定会选个令我满意的。」 她面色绯红,仿佛刚刚那个失魂落魄的人,压根不是她一般。 吉时到了,外头传来锣鼓喧天的声响。流云早早的跑出去,跟着男人们一道去门口拦门,顺道讨要小红封。 陈禹杰兴奋不已,从前三位姐姐出嫁,他作为小舅子,阻拦姐夫总少了些气势。如今虽然面对着王爷,但他是大舅子,气势上绝不能输。更何况今日来的好友,各个摩拳擦掌,都是学识甚高,舞文龙墨不在话下之人。 奈何煜王今日带的能人更多,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大名鼎鼎的贺家郎君贺源,他一出马,不论是谁,都只能甘拜下风。 倒是有妇人窃窃私语,说那贺家郎君之前,不是与烈阳郡主有过一段么?怎的煜王殿下竟丝毫不介意,还将他奉做上宾。 立时便有人嗤笑,说若真的是有一段情,只怕煜王殿下早就退了亲事。那贺家郎君分明是替煜王办事,省得不懂事的,以为烈阳郡主没了未婚夫婿,想要上前求娶呢。 在场便有诸多妇人心道,还好当初贺家先定下,她们才未动作。不然煜王回来,还不知会如何呢? 更有妇人想起那次的韵事,似乎是三皇子有意停了陈家五姑娘的亲事,转而求娶郡主的。如今三皇子定下的正侧二位妃子都无故病倒,想来这传闻,很有些值得相信呢。 流云欢喜的捧着红封回了院子,倒也不贪,将那些红封都分给院子里的小丫鬟。这才拍拍手进了屋,对茵茵笑道:「姑娘,今日可真是热闹非凡啊,王爷真是大方,奴婢都得了不少好处。」 银心笑着斥她胡说:「这么点好处就将你收买了?」 流云满不在乎:「可不是?不仅奴婢被收买了,奴婢瞧着大少爷还有旁的少爷们,都给收买得妥妥的呢。嘿姑娘,奴婢发现贺家郎君还真是全能呢,不仅医术高明,学识也万分好,今日与他对战的几位少爷,全都输得落花流水,啧啧啧……」 这时,梳头的娘子走进来说道:「新嫁娘该盖上盖头了,少爷一会儿过来背您出去。」 陈娇娇忙与银心一道,将盖头展开,小心翼翼的盖在茵茵头上,这才扶着她往外走。走到外间坐好,便是等着陈禹杰过来背她。 茵茵暗自腹诽,难怪古代男人都得练武强身,这背着姐妹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女孩儿虽然不胖,但繁琐的凤冠霞帔一套下来,增重了几十斤呢。 陈娇娇与其他逗留的贵女,便一道走到前厅廊下,站着等新嫁娘出来,与新郎官一道拜别父母,这娘家的礼便算成了。 陈禹杰将茵茵背上,走得稳稳当当,喜娘忙又说些吉祥话,这才扶着茵茵一道往外走。 少桓穿着一身红,一张俊俏的脸是难得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原本茵茵的那些个喊也喊不出名来的堂表兄弟们,本来还有些发憷煜王这个名号。只年幼的贪玩些,大着胆子开了些许玩笑,见着煜王殿下照单全收,大家也便热闹起来。 成了婚的妇人便专门捉那些未谈婚论嫁的青年来玩笑,其中二姐闹得最欢快,盯着贺源不放,三言两语将贺源挤兑得面红耳赤连连告饶。 人群又是一场哄笑,便有表兄叹道:「贺家郎君何等风流人物,竟然在咱家二表姐跟前甘拜下风。早知道何必咱们去拦门?直接让二表姐上就成啊。」 二姐哈哈笑着,双手叉腰说道:「你们还好意思说,今个儿是咱们茵茵的大日子,怎么着也得阻拦着不让咱们茵茵早点成了别家的人,可你们,真真是气煞我也。」 表兄又道:「二表姐竟然这样说,快来,咱们的新郎官还不曾接到新嫁娘,你可快些阻拦着,莫让他抱了新嫁娘便跑。」 二姐虽然会玩笑,见了煜王到底还是有些发憷,并不敢真的说那些浑话。 只少桓敛眉一笑,冲着二姐拱手道:「二姐,听闻二姐家中长子快到开蒙的年岁了,妹婿虽不才,但认得的人不算少。刚好妹婿外祖归城,带回来一位名满江南的先生,林先生,不知二姐可曾听说?」 二姐眼睛一亮,表兄急忙拉着她:「二表姐,你不是吧,就这么一句,你就沦陷了?」 二姐唾他一口:「你不沦陷,你还没孩子,自然不着急。不然你找个先生,与你表侄儿做开蒙先生去?」 那表兄立刻灰头土脸,连连摆手表示心有余而力不足。 另有堂弟疑惑道:「姐夫,不是说那位林先生,是打算来洛城开办学院的么?」 少桓点头笑道:「不错,但是开办学院之事,一时半会是不成的,林先生目前是在卫家办了个小学堂,收了几个学生,他原是不想再收,但若是开蒙的娃娃,却也不是说不通……」 二姐心花怒放,说道:「妹夫好本事,我那妹妹长得貌比天仙,最是温柔似水,与妹夫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又说了许多恭维的话,少桓这才点头应道:「二姐放心,等过几日将外甥带去王府,我亲自送他去卫家,让林先生瞧瞧。」 第21章 众人又是哄笑,说二姐这么快就认下妹夫,又说一位先生就能将二姐说服,煜王殿下的本事,才是一等一的。 那边热闹非凡,少桓拱了手往里走,走到廊下看着内院的方向,等着大舅哥将他心爱的姑娘背出来。 这一瞬,他感觉到无比满足,连日的忙碌此刻也丝毫感受不到,有的只是满腔柔情。 这时听到一声轻柔的声音:「姐夫。」 少桓侧头,看到一个眼神怯怯的小姑娘,似乎见过,但他并不太记得。 那小姑娘瞧见他眼神里的茫然,颇有些失落,是啊,陈茵茵那样的容貌,不论是谁,眼里只要见了陈茵茵,又哪里会注意到她这个不起眼的? 少桓没想多久,就反应过来,温和的笑了笑:「你是茵茵那个妹妹?」 陈娇娇欣喜的应道:「是,我叫陈娇娇,是她的妹妹……」 但少桓只点了点头,又往一边走了。 陈娇娇一个人站在那里,呆呆傻傻的看着他的背影。那个俊美无比的男人,从前还有些桀骜在眉间,今日已经全都不见了。原来他根本不是传言那般可怖之人,原来他可以这样温柔。 只是他的温柔,似乎只对着陈茵茵,里头丝毫都没有她的影子。她从不贪心,她不苛求他的全部,哪怕只有片刻温情,她都心满意足。 陈老太爷早就被人扶至上座,眼巴巴的瞧着外头,等那对大红嫁衣的男女走进来,他面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喝了煜王奉的茶,只晓得欢喜的点头。 「茵茵嫁给你,你可一定要好好待她……」 少桓郑重其事,认真的应了:「祖父放心,茵茵是少桓心中瑰宝,此生绝不负她。」 到了陈劲柏与余氏,则就没那么多温情。一则是二人实在是惧怕煜王的名声,二则到底茵茵不是亲生的,没有嫁头三个女儿那种急切伤感的心情。 二人喜气洋洋喝了茶,又见他今日格外亲切,当下对这个女婿更加满意了。只觉得茵茵这个阴差阳错,是丝毫没坏处。没想到煜王殿下,竟然会扭转乾坤,似乎也能将茵茵彻底托付与他。 拜别了娘家亲人,茵茵伤了花轿,花轿也是绕着城东整整一圈,才到了煜王府。拜了天地,茵茵被送去新房里面。 外头一个婆子过来行礼说道:「王爷说内院没有嬷嬷丫鬟,一切听王妃的意思。」 夏嬷嬷带着银心去查看整个院落的情况,留下流云陪着茵茵。 等人一走,茵茵立刻将盖头取下来,动了动酸痛无比的脖子,又想将凤冠也取下来。流云忙上前按住她。 「姑娘不可,晚上王爷还要来挑盖头呢。」 茵茵痛苦的说道:「流云啊,这东西真的是太沉了,我脖子好疼,明儿说不准,就要落枕了啊。」 流云有片刻迟疑,想到夏嬷嬷叮嘱的话,忙不迭摇头说道:「不可不可,姑娘,王爷挑盖头的时候,好多王爷的长辈都会在场,到时候都会看你好不好看的。若是仪容不整,岂不是丢了脸?姑娘再忍忍,不过半个来时辰就行了。」 茵茵心内大嚷,天啊,还要一个多小时,可真是要了我的命啊。但到底没有嚷嚷出声,只嘟囔道:「他也没什么长辈啊。」 流云倒是认真的想了一圈,好奇的问道:「姑娘,按道理如今皇上最是喜欢王爷了,他又特别希望您,怎的今日拜天地,他没有来啊?」 虽说按照祖制,皇帝不用出席儿子的婚礼,但是若是得宠的王爷皇子,皇上都会亲临,与民间父子一样,接受儿子媳妇的跪拜。 茵茵轻轻笑了笑,并不曾解释。依着皇上那个小心眼,他之所以愿意抬着少桓,无非是要打压三皇子,并不就是真的心疼少桓。 估摸着如今少桓得了这样多的势力,是远远超过皇上的设想,说不准在皇上看来,这简直就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更何况,章淑妃虎视眈眈,未必就肯将太子的位置拱手想让呢。 到了吉时,喜娘领着少桓进来,挑了盖头喝交杯酒。 少桓心中怀着激动,好几日未曾见着他的小娘子了呢,听闻新婚这日,新嫁娘都是要盛装打扮的,他的小娘子生得貌美,也不晓得今日会是何等艳丽。 只是今日跟着闹洞房的人甚多,他这娇妻绝美的模样,都要被旁人看去了。罢了,也就一日大婚,看就看吧,日后不许人看便是了。 可等那盖头挑了起来,少桓的手一抖,险些要将盖头又盖上。这真的是他的茵茵么?脸涂得煞白,嘴巴殷红一片,哪里看得清本身的容貌?若不是那双眼睛闪着委屈的光,是茵茵不满的时候,惯常的样子,他真要怀疑,是不是新娘换了个人。 偏生在喜娘欢喜的祝贺声中,好几个妇人都在感叹,说着新娘是何等的美貌。茵茵貌美是不假,但是今日,少桓着实没看出一点美感来。莫非他的眼光异于旁人? 还未容他细想,喜娘端着托盘将酒端了上来,催促着迷糊的二人喝交杯酒。 茵茵许久不曾喝酒,从前也不过是喝些果酒,今日这酒辛辣得很。原本也不必真的喝多少,只用小小的抿上一口就成。 第22章 只是茵茵对上少桓那双狭长的眼睛,手一抖,那酒杯中的酒尽数倒进嘴里,辣得她恨不能马上吐出来。到底周围都是人,她守着礼没做出失态的举动,甚至脸色都未变几分,就将酒全都咽了下去。 少桓离她最近,自然是将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当下心情更愉悦了,只微微一笑,被人哄笑着拉去前厅喝酒去了。 茵茵今日算是结束了,若是讲究些的,是得穿着吉服等新郎官敬完酒回来的。但是她实在是受不了,急忙让流云帮她把凤冠取下来。 「我第一次佩服我自己,这东西顶在头上顶了一天,实在是太难受了。」 凤冠戴上与拆下来,一样复杂,流云狠下了一番功夫,才将凤冠取下来:「姑娘这便受不了了么?听闻宫里的娘娘,但凡是节庆之日,都要穿着礼服头冠,繁复无比呢。」 茵茵感叹道:「之前郡主的礼服就已经够我受的,但总算是能支撑,没想到这大婚的礼服,竟然是这个样儿的,得亏只一天,不然我可得辛苦死了。」 流云笑道:「姑娘这是孩子气的话,姑娘从前是郡主,礼服比较简单,如今是王妃了。等明日会有王府的嬷嬷给您送王妃礼服,入宫觐见,需得穿诰命礼服啊。」 茵茵无奈的叹了口气,靠在床头让流云替她脱衣裳。那边银心让人抬了水在隔壁沐室,安顿好便过来请茵茵沐浴。 等净了面,茵茵披着长长的睡袍靠在躺椅上,由着流云银心给她擦干头发。大婚实在是太辛苦了,她绝不想来第二回。 银心赶紧往地上呸了几声:「姑娘可莫要瞎说了,今日是您大喜之日,怎能想着第二回?何况哪里会有第二回。」 大齐倒也有妇人和离再嫁的,但那都是低门小户的行径,世家讲究,便是寡妇都没有再嫁,何况这和离之后,前夫活着的? 茵茵迷迷糊糊的躺着,今日大婚,她从今往后也是有夫君的人了。这会儿倒也感觉不出来,这心里到底是甜蜜,还是酸楚。 不过还没等她想明白,腹中一片绞痛,疼得她不自觉蜷起身子。 流云忙扶住她:「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茵茵惨白一张脸,得了,她姨妈来了。许是这具身体还稚嫩,上回来过之后便没了动静,叫夏嬷嬷着急上火了好些时日,各种滋补的将养下来,这个时候才来第二回,可真不是时候啊。 夏嬷嬷带着流云银心忙了一阵子,总算是将茵茵服侍睡着了。 今日原该是陪嫁丫鬟守夜,但余氏给茵茵准备的几个,茵茵一个都没要。开玩笑,刚结婚就自己给自己添堵?现下她与少桓心心相印得很呢,容不得少桓身边有旁人。日后要是少桓觉得她善妒,她便将大门一关,当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王妃。 这样的事情,她穿越不久就想通了,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没有陪嫁丫鬟,守夜的只能流云银心两个上了。二人合计了一番,相较而言,流云模样出挑些,被王府里的人误会了可不好,就先银心上来守夜。 夏嬷嬷没多说,只守在廊下,远远等着王爷步履有些飘忽往这边走时,她忙迎了上去。 「王爷……今日王妃怕是有些不方便,王妃没有带陪嫁丫鬟过来,不知王爷有没有哪个通房,今夜也好安置?」 她心中也不大痛快,王爷既然让她跟着姑娘,自然是看中姑娘。可这大婚夜里王爷王妃不宿在一起也不好看,回头还让那通房得了便宜。 煜王步伐缓了缓:「王妃不方便?她如何了?」 夏嬷嬷老实应了:「是来了葵水。」 煜王「唔」了声,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他往卧房瞧了瞧,窗户上映着昏暗的光,应当是喜烛还燃着。 他索性撩了袍子坐在廊边:「夏嬷嬷,你陪着王妃快一年了吧?」 「王爷,奴伺候王妃十个月又十天。」 煜王点点头:「她身子如何?」 夏嬷嬷沉吟片刻,她久不在王爷身边,早已不知这个幼时就桀骜的王爷如今是什么性情。传闻纷杂得很,她亦不知真假,但他总是她的小主子,她要做的就是忠诚。 「禀王爷,奴打听过,王妃幼时凄苦,底子很是虚弱。虽说后来家人照拂着,衣食住行不差,但许是身边无人细细调养,长期下来也是亏空得厉害。奴这些时日调理倒是初见成效,只也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善的。」 她迟疑许久才又道:「王妃天葵来得晚,这回才是第二次,将来子嗣上……许是得费些功夫。当然了,奴不是大夫,也不过是凭着从前的经验,瞎说罢了。」 煜王冷淡的看了看她:「既然不是大夫,就别瞎说了。」 夏嬷嬷忙敛了神色:「王爷教训得是,奴虽然给王妃细心调理着,但并无对王妃说过这样的话。王妃许是年幼不懂事,对这些全然不懂,也不大关心。」 煜王点点头:「你做得好。」 夏嬷嬷略略挺了挺胸:「奴是王爷的嬷嬷,自然听从王爷安排。」 「你做我的嬷嬷,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如今,你是王妃的嬷嬷,明白么?」 第23章 夏嬷嬷一愣,忙不迭点了点头:「奴明白了。」 煜王靠在柱子上,远远的看着窗子上的灯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嬷嬷原本想劝说他早些去歇息,只是又想起他说的,她是王妃的嬷嬷,便自觉闭了嘴。既然是王妃的嬷嬷,万事都得考虑王妃的喜好。 而她的这位王妃主子,还很是孩子气,不愿意要陪嫁丫鬟,自然也不会想大婚之夜,夫君就入了旁的女人房间。 煜王沉默许久,又开口问道:「葵水……会不舒服么?」 夏嬷嬷想不到王爷这般晚了不去歇着,却跑来与她谈论女人葵水之事。但王爷问了,她也不能不答。 「这也分人,身体好的女人,与平日无异,一般人多数会有腰酸腹痛心情烦躁之状。王妃身子不大好,情况略微严重些,这头两天会腹痛难忍,需得灌上汤婆子煨在肚子上。」 煜王眉头紧蹙:「每次都是如此?多长时间一次呢?」 「正常女人一个月一次,王妃这不大正常,往后调理好了也会一个月一次。至于腹痛,奴听说腹痛的女人,等生产之后,便会好转。」 煜王诧异:「这是什么道理?」 夏嬷嬷实在没想到,外头传言那么个凶悍无比的王爷,竟与她议论女人之事,能议论这么久。 她耐着性子答:「好似说转至儿女身上了,若是儿子便无任何情况,若是女儿则往后会与母亲一样。」 煜王摇头:「那这也不是什么好法子。」 他站起来往里走,吓了夏嬷嬷一跳:「王爷您这是去哪里?」 煜王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回屋睡觉,你晚上不用睡觉么?」 夏嬷嬷忙道:「王爷,王妃今日不方便……恐不能服侍您,还请王爷……额。」 煜王瞥了瞥她涨红的老脸,得亏是晚上,看不大清楚。这个老嬷嬷真是老不羞,难道二人同床,就一定要做那种事情么? 「这是本王的房间,本王自然在这里歇息。还有,本王没有通房,难不成新婚之夜,本王得去书房歇息不成?」 夏嬷嬷白了白脸,讪笑道:「是奴不好,是奴想岔了。」 她看着王爷的步伐不曾停留,到底是不放心,追上去叮嘱:「王爷,王妃身子本来就虚些,这种时候,是万万不可……呃,不可行周公之礼……」 话未说完,王爷已经进入房内,还特意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将她关在门外。 夏嬷嬷舔了舔干燥的下唇,王爷不懂事,王妃应该懂事的。只不晓得瘦小的王妃,是不是王爷的对手,若王爷要霸王硬上弓可咋办? 她着急的转着圈,回了自己屋却是整晚都不曾睡好。 茵茵蜷在床上,汤婆子放在肚子上也压根没有好转,等汤婆子慢慢变冷,与肚子的温度一样之后,她觉得更难受了。 这古代的身体也太不好了吧,亏她平日还有心常锻炼,这会儿手脚冰凉,腹痛如绞。可怜她的新婚之夜,就这么没了? 刚刚夏嬷嬷说,今夜她不能服侍,要王爷去睡别的通房。但上回少桓说过,他没有侍妾没有通房,连个贴身点的丫鬟都没有,她倒要看看,今晚少桓会去睡哪个小妖精。 越想越气,越气这肚子就越痛了。 正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肚子,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肚子立刻没那么疼了。 她愣了愣,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少桓也有些错愕:「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茵茵瘪瘪嘴:「肚子疼睡不着……夏嬷嬷说你今晚要去找别的女人,你咋不去?」 少桓噗嗤笑起来,这个小女人,难受成这个样子,竟还记得吃醋? 他翻身上床,想要将她搂得更紧些。 茵茵急忙推开他:「你你你,你没洗澡啊,那不脏吗?你快去洗澡,洗了澡才准上床。」 少桓呆了呆,这女人心中想些什么呢? 他捉住她的手,将她禁锢在胸前。还未到烧地龙的时节,但他知她怕冷,早早的吩咐人将屋里烧暖,被子也都是簇新厚实的,可是她的手脚还这样冰凉。 他将她的脚夹在腿间,冰凉的触感让他酒后有些迷醉的精神恢复几丝清明,忍不住就去寻她的嘴唇。 茵茵今日喝了酒,本身就有些神志不大清明,这会儿被他一吻,弄得更是意乱情迷,气喘吁吁。 少桓这会儿也算是能理解,为什么说起茵茵不方便,夏嬷嬷就要他去别的地方睡,就是怕这个小女人太迷人,他把持不住自己。 床头两只红烛,衬得她的脸蛋红扑扑,似已经熟透了的水蜜桃,实在是诱得他想去咬一口。 茵茵昂着头,语气娇软极了:「你在看什么?」 少桓啄了啄她的额头,今夜这酒一定是有问题的,不然怎么这会儿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他压制心头那只乱窜的龙,只哑着声音:「瞧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夫人,白日看着不大像,现在洗了脸上的面粉,才看得清楚,却是没弄错。」 第24章 茵茵嗔他一眼,许是太过疲累,靠在他胸前再不说话。没一会儿呼吸声就均匀起来,细细一听,还有小小的呼噜声。 只是苦了少桓,他有心想要自己去净室解决一下,偏生这小女人偎在他怀中甚是安详,又想着她腹痛一直睡不着,好不容易被他搂着,才能睡得安稳,若是一动将她动醒了,恐怕再睡又要费一番功夫。 今日他疲累,她肯定也不轻松,不然挑盖头的时候,怎的她满眼都是委屈可怜?罢了,明日还要入宫,他忍一忍,叫她好生睡一觉吧。 香软的美人在怀,平日觉得自己定力十足的少桓,也很有些心猿意马,只忍得眼圈通红之时,天总算是朦朦亮了,再熬一熬,就无事了。 这样想着,少桓迷迷糊糊,竟然来了睡意。 可惜还没睡熟,就听得身旁的脚步声,他习惯性的惊醒过来,眼神凌厉往后一扫。原来是昨日那个不知羞的老嬷嬷。 话说这夏嬷嬷是当真不知羞啊,新婚夫妻相拥而眠,还没完全天亮呢,她跑过来看什么看? 只是见着夏嬷嬷眼圈乌黑,眼里满是血丝,一看就是一整晚没睡着的模样,少桓也不曾开口斥责,只轻轻将压在茵茵身下的手抽出来。 压了一整晚,现下酸麻得不行。 夏嬷嬷见状,忙轻巧的上前替他揉捏手臂,算是缓解些许。 少桓披了外裳走到外间,才小声说着:「王妃一直都是这样,手脚睡不热么?」 夏嬷嬷点点头:「先前在闺中,若是天气太冷,流云就会与王妃睡一起,给王妃暖脚。」 少桓眯了眯眼,若是往后事情多,晚上不能及时归家,也可让流云帮着给茵茵暖脚。可是他着实不喜欢丫鬟服侍,若非是茵茵嫁了进来,连夏嬷嬷,他都不愿意要的。 夏嬷嬷倒不知因着昨日的阻拦,这位主子对她诸多不满,只欢喜的说道:「奴刚刚瞧着那红烛还燃着,这天要大亮了,红烛燃一整晚,说明王爷王妃这亲事是万事如意,相伴到老呢。」 这么一句话,少桓顿时觉得这老嬷嬷虽然不知羞了些,但到底还是懂事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总不能跟个嬷嬷计较不是? 夏嬷嬷又想了一圈,说道:「王爷,奴听闻边疆那边有一种丝绒做的被褥,不必多厚就很是温软。王妃又怕冷,又嫌弃被褥厚了压得人难受,从前陈家没有是没有这等好东西,昨日奴看到贺家送的礼单,似乎上头有这么一床被褥……」 少桓对夏嬷嬷又满意的几分,当下挥挥手:「这王府上下,没有什么不是王妃的。王妃没有贴身嬷嬷,你既然做了她的管事嬷嬷,这些事情当处处替她想着,禀报给她便可,不用事事都来问我。」 夏嬷嬷到底是经年老嬷嬷,琢磨着王爷昨夜以及今日这些话,心下大喜。王爷爱重王妃,是将什么事都交到王妃手中的意思。 虽然这话有敲打她的意思,若王妃遇着合意的嬷嬷,随时可以换了她,他也绝不会因为她是生母的奶嬷嬷求半分情的。 但夏嬷嬷不在意,她是看着小主子长大的,王妃又不是个刁钻的,若二人和谐一辈子,她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当下,夏嬷嬷行了礼,便乐滋滋的去寻流云。今日王爷王妃要入宫,她们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又想着如今入了王府,可不能像从前那样,纵着流云银心两个白日睡到什么时候不起,晚上玩到什么时辰不睡了。 茵茵迷迷糊糊被流云吵醒,抬起头往窗外看了看,天还没大亮呢。 她不满的嘟囔两声,说道:「还早着呢,流云你把烛火熄了,刺眼得很,我再睡一睡。」 流云忙摆手:「姑娘,夏嬷嬷说了,这是喜烛,要等它们自己燃尽了,熄不得。」 夏嬷嬷瞪了流云一眼:「早与你们说过了,到了王府就该改口。昨日也就罢了,怎的今日还姑娘姑娘的喊?要喊王妃。」 流云吐了吐舌头:「王妃。」 茵茵这才清醒过来,原来已经大婚了,她现在是王妃,不能如从前一般天大亮才起了。 夏嬷嬷一脸和气,温声说道:「王妃,今日要入宫给皇上娘娘敬茶,不能再睡了。」 茵茵爬起来,夏嬷嬷等立即服侍她更衣洗漱。她无聊胡思乱想着,古代也有古代的好,就算再忙碌,都是下人的事情,她作为金贵的主子,只用坐着等她们收整。 也得亏穿越过来是个主子,若是个丫鬟可就麻烦了,这辈子脱不了奴籍。她能安稳做个千金小姐,可绝没办法当个听话的丫鬟。 又想着马上要入宫见皇上,皇上对她不错,不管喜不喜欢少桓,应当不会为难她的。只是那个卫德妃,没怎么见过,更没单独相处过,连卫德妃的模样,她都是全无印象的。 好似之前各宫娘娘赐赏的时候,卫德妃也赏过,只是已经不记得赏了点啥。 她下意识的自问:「也不知道卫德妃好不好相处。」 夏嬷嬷只以为她是问自己,敛眉想了想方答:「奴也不大记得了,从前在宫里,美人怀孕之时,这卫德妃照拂过一二。后来卫国公外放,二皇子夭折,卫德妃深居简出,再没机会见到……哦,王爷幼时被那些个势利的欺负冤枉,除了太子殿下,便是卫德妃出面护过几回。」 第25章 流云抿唇不言语,原来这夏嬷嬷大有来头啊,显然是从前就与王爷认识的。而且姑娘早就知道?一点都没有吃惊的意思。 她不禁想着,莫非这王爷与姑娘从前就很熟了么?怎么她一点都不晓得啊。 茵茵点点头:「若是如此,应该是个淡泊的,不会难相处。」 但这事也说不准,比如何昭媛是淡泊高洁的性子,实际上可未必。而且婆媳一向难相处,卫德妃早年失了子,万一是个执拗的可就麻烦。 不过她不住在宫中,应当不必担心这个。 少桓回来的时候,脸色却不大好,只待茵茵转过头看他时,他又恢复昨日温和的模样,笑看着茵茵:「你收拾妥当了?」 茵茵轻轻「嗯」了声,昨夜他表现得很好,没有三心二意,跑去别人那儿歇息。 少桓往流云银心脸上扫了扫:「你如今是王妃了,入宫可以带一个自己的丫鬟,你且要带哪一个?」 茵茵心中诧异,少桓怎么连这等小事都管?但只应道:「就银心吧,府内的事情多,恐夏嬷嬷一人忙不过来,流云从小管院子,总能搭上几把。」 少桓「唔」了声:「也好,一会儿先去偏厅用早膳。」 茵茵更诧异了:「不是应该先入宫觐见,回来再用膳么?」 「你身子弱,若是饿着肚子,一会儿该不舒服了。」少桓冲着流云招招手,「你过来,我带你见一见府里的管家。」 流云虽好奇,没必要急于一时,更何况只是见管家,何须王爷亲自带着?但她也不敢多问,回头瞧着茵茵点头了,才跟着王爷出去。 坐上入宫的马车,茵茵比之昨日已经好了太多,花轿晃啊晃,让人有些犯困。马车纵使有些颠簸,但这里到宫门都是康庄大道,并不会很难受。 只是腹部还很是疼痛,夏嬷嬷体贴的灌了个汤婆子塞在她袖子里,让她一上车就放在怀中,能好受些。 少桓微微笑着,将茵茵揽入怀中:「夏嬷嬷用着可好?」 茵茵「嗯」了声,想了想又道:「对于嬷嬷丫鬟,能干是次要的,衷心最是要紧。」 少桓噗嗤一声,刮了刮她的鼻子,往她脖颈之间蹭一下,见她要躲,忙捉住她低声道:「我早起沐浴过,身上是干净的。」 茵茵脸一红,想到昨晚自己那样大胆,竟推着不让他上床,还非要他去洗澡。幸而如今是刚成亲,许是他不曾吃到嘴里,对她还很是热切,并没有怪罪。 少桓看出她的紧张,只与她闲话:「你那个丫鬟,叫流云的,倒很是衷心。」 他意有所指,茵茵心中清楚。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男人才是最大的主子,像流云这样的女主人贴身的丫鬟,私底下再如何,面上也要对王爷更恭敬些。 但流云是丝毫不管,得了王爷的吩咐也不顾,只拿眼睛去瞧茵茵,茵茵不应允,她是决计不会跟着王爷走的。 茵茵轻笑一声:「流云莽撞得很,又凶,院里的小丫鬟都怕她。」 少桓赞许点头:「这样的人最适合你这个脸皮薄的了,不过我瞧你带来的人不甚多,貌似你信得过的也就她们三个,是不是少了些?日后若要管理整个王府,这么点子人,怕是不够啊。」 茵茵想了一圈,沉吟道:「我没有得用的,不知王爷有没有?」 少桓不爱她喊王爷,只捉了手放在嘴里轻咬:「从前的王府里,都是一些细作,我全给清理了。如今这些都是新采买的干净的,但也不能保证。你若是不够,我从军中调拨一些可靠的过来。」 茵茵知道他现在忙碌不堪,手中人手又哪里够用?而且如今除了三皇子,还有章家对她虎视眈眈,若是将可靠的人调给她,他的危机可就更大了。 「不用,王府就只我们两人,自然用不着那么多人。等以后若有了其他人,再说吧。」 少桓凝了凝眼神,伸手捏住她的脸蛋,轻叱一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这话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你且说说,你夫君这般洁身自好,往后这府里还会有谁?」 茵茵赶紧挥开他的手:「哎呀,你可别捏了,今日上了妆,回头妆花了也没法子补呢。」 她见少桓不依不饶,索性说道:「那可不知道呢,往后若是皇上或者哪位娘娘兴致来了,要送美人到咱们府里……从前你那样的名声,可以将她们丢出去,往后可不能了,我当然只能照单全收……」 话音刚落,少桓擒住她的唇,吻得她娇喘连连才放过,冷哼一声:「你若是敢照单全收,本王可不怕叫你担上个悍妇的名头。左右残暴与善妒,正正好是一对。」 茵茵脸色两坨红晕,到底不敢造次了,只嗔道:「我是说将来我们的孩儿,分明是你自个儿乱想,还要赖在我头上,哼。」 少桓并没有接着分说,只伸手摸摸她的肚子,轻轻替她揉起来。 茵茵被揉的舒服了,如同小猫一般偎在他怀中,懒洋洋只道:「肚子疼得厉害,早知道就不这个时候大婚了,真是累得慌。」 少桓手一紧,这小女人是欠收拾,若不是看在她最近不方便的份上,这会儿就要惩罚一顿才好。 第26章 他瞧着她懒洋洋的模样,心中欢喜得很,又想,罢了,这女人是个嘴硬心软的,明明爱他爱得紧,偏偏嘴里不肯说些好听的。往后多疼宠些,她自然会明白,嫁给他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到了宫门就不能乘车,得下来自己走,少桓很有些不愿意,想要寻人安排个轿撵,茵茵忙拒绝了。 「我若是这会儿做轿撵入宫,没得让人以为我不懂事,刚当上王妃就摆架子呢。而且,我总不能拿一个大喇叭,到处说我身子不便吧?」 少桓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便只小心翼翼扶着她往乾清宫去了。 原本以为今日只有皇上和卫德妃,没想到皇贵妃与四妃都在。茵茵心下叫苦不迭,这是要敬五位婆婆茶? 皇上端坐正当中,左边照例是皇贵妃,右边则是卫德妃,其他三位妃嫔坐在下首。 少桓与茵茵一道,对皇上皇贵妃与卫德妃行了跪拜大礼,收了赏赐,剩下三位妃嫔则不用下跪,只行了简单的礼,端了茶也收了赏。 皇贵妃例行皇后的职责,说了些训诫王妃的话,卫德妃又说一些侍奉夫君,绵延子嗣的话,这茶便敬完了。 皇上瞧着神色不大好,但依旧和颜悦色,对茵茵说道:「烈阳去卫德妃宫里吧,宸璧你跟朕来。」 茵茵忙应了,小心站在一旁,服侍卫德妃。 卫德妃面容和善,对皇贵妃道:「妹妹孤陋,不知皇贵妃姐姐可愿一道去我宫里?」 皇贵妃只是愿意的,方一起往殿外走。 走动时,茵茵悄悄打量薛贵妃,她如今的面容是大不如前,整个脸色枯黄,眼下的乌青是粉也盖不住。从前那个风华绝代的贵妃娘娘,已然不复存在。 她今日倒是没有多言,但脸色也很是不好看。不过对面的章淑妃也没好到哪里去,章淑妃没有薛贵妃那般自持,脸上的不耐与恨意是藏也藏不住。 她也不用藏,毕竟皇上都是站在她那一边的。 剩下一个严贤妃,在太子薨逝那日,因着姜家彻底拉下帷幕,严家逃过死劫,却也逃不出相同的命运。今日她来,完全就是个背景板。 在毓秀宫中,皇贵妃是喜不自胜,拉着茵茵上看下看,见她面色有些憔悴,方着急问道:「煜王对你好不好?你昨夜……」 卫德妃听她说话太过赤裸裸,便笑着接口:「瞧着宸璧是个贴心的,姐姐没瞧见?进殿的时候,宸璧可是小心扶着茵茵呐。」 皇贵妃后知后觉,也轻笑起来,只觉得茵茵脸上的憔悴,是昨夜头一回胡闹的缘故,便换了话头,问陈家一切可好。 茵茵点头:「多亏了贺家郎君,如今祖父的身子是好了很多,现下天气凉了,祖父也未见头疼脑热。父亲侍奉祖父很是细心,至于官场上我也不大懂,但父亲一向谨慎,估摸不必担心。嫂嫂快要生了,上回去玉佛寺,母亲求的好签,估摸着能如她所愿。」 皇贵妃彻底放心下来,笑道:「如此甚好,你们都好,我也就放心了。我总想召你母亲入宫一叙,又怕平白招人闲话,只能作罢……」 茵茵知她素来胆小,这个皇贵妃,还是因为自己救驾的缘故,总当得不安稳。姑母与陈劲柏不愧是姐弟,总觉得自己身处高位,是德不配位,处处小心谨慎,生怕招惹祸端。 可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日子,过得实在是不甚畅快。 卫德妃依着惯例,又说了些训诫的话,方道:「你在我面前也不用拘礼,我不是你的正经婆母,只膝下没有孩儿,如今算是稍稍有个牵挂。往后你若是入宫见你姑母,顺道来看看我,也算是尽了孝。」 茵茵忙不迭谢过,心中也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找借口给她塞女人,她可招架不住。 拜见完毕,茵茵带着银心,跟着内侍一道出了东六宫,宫墙外少桓早早的等在那里,身边一位内侍侍奉,茵茵眼尖,是从前太子身边的内侍。 不过从前太子再不得宠也是太子,身边的内侍品阶身份自是不低,如今瞧着那位内侍的穿着,却不可同日而语了。 少桓上前牵着茵茵的手,又一路往宫外走去。自然也轻声问她,在卫德妃宫里的情况。 茵茵低声应了:「德妃娘娘很好相处的样子,还让皇贵妃娘娘也去了……不过我那位姑母的性子,实在是太过软绵了,恐怕皇贵妃的位置,她坐得也是忐忑无比。」 少桓轻笑一声:「是么?你不曾入宫,也没有听说之前的事情。你们陈家一分为二之时,何昭媛数次有请皇贵妃逛御花园,但皇贵妃不着痕迹,全都给拒了。」 茵茵沉吟片刻,反应过来。那何昭媛自然是向着二房说话,是想拉拢战线,将皇贵妃拉到二房那边。但姑母一向与大房的关系更好些,何氏平日就不怎么尊重她,这会儿无论怎么临时抱佛脚,也是不可能的。 少桓说道:「无嗣亦能在宫中高位站了这么久,绝非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算皇上不在乎,底下想要将她拉下马的妃嫔不晓得有多少,你那位姑母是个聪明的,软弱不过是她的保护色罢了。」 茵茵赞同的点头,这个世道,人人都要保护色。比如她从前的胆小懦弱,又比如少桓从前的残暴跋扈。 第27章 到了宫外,马车旁的小厮牵着一匹骏马。 少桓送茵茵上车,方道:「我要去贺家一趟,你们先且回府吧。」 回了院子,便见管家来问王爷可归府,说是贺家世子一早,便候在外书房了。这位贺家世子,便是贺源的亲爹了。 茵茵心下好奇,今日是大婚第二日,按着大齐律令,大婚有五日休,贺家这是半丝休息都不给少桓的么?而且少桓今日,正是去的贺家啊。 她跟着管家一路走到外书房,上前见礼,唤了声:「世叔好。」 贺世子忙也还了礼,不好意思的解释:「王妃,并非是我要过来叨扰,实在是恩科在即,事务繁忙。此事皇上是全权交由王爷主理,太多的事情,还需要王爷亲自定夺。」 茵茵点点头,又有些好奇的说道:「可是,今日王爷与我一道出宫,着我先行回府,他正是去世叔您家中寻贵府郎君了。」 贺世子一愣,踌躇片刻又道:「莫不是王爷记错了?前日他特意叮嘱,让我与卫国公世子,以及其他几位协理此事的大人,今日一道前往王府议事。当时他还说明因是新婚,若扔下王妃一人出府不大妥当,这才将地点定在王府里啊。」 茵茵脸颊微红,贺世子不过是解释为什么会来王府,但听起来,少桓竟也不避着人,堂而皇之就说新婚要夫妻缠绵,多走些路程也不愿么? 她让管家安排了人,去贺家寻少桓,便与卫世子告辞,回去内院。 从外院到内院,一切都井井有条,看起来这个新的王府,少桓是费了一番功夫。从前的王府是薛家选址修整,奴仆也都是薛家安顿的,想来那一切,少桓都不曾带过来。 新人固然调教起来麻烦了些,但至少用着不那样糟心。不过谁也不知道里头,是不是还有包藏祸心之人,所以他们的院子,少桓只安排两个粗使婆子,其他的一应都不放,全权交给她。 茵茵带的人不多,这么大一个院子,只是勉强够用。若回陈府去请母亲嫂嫂帮忙,现下也不是时候,朱氏临盆在即,陈府如今怕是自顾不暇,不如先缓一缓。 夏嬷嬷备好了点心,唤流云给茵茵换了外裳净了手,便将点心汤水端上来,问午时是否要做王爷的膳食。 茵茵沉吟想了片刻:「你去与管家商量一下,午时那些个与王爷议事的官员,应当也会留在王府用膳,且先都备下来。」 夏嬷嬷应声便去了。 流云好奇问道:「王妃,今日是大婚第二日,他们还要在王府用膳啊?」 茵茵只笑了笑:「王爷事情多,去到外头也不如家里清静。对了,我该是让你去的,一早王爷领你见过管家,想必你比夏嬷嬷更熟悉些。」 流云眼神转了转,小声道:「王妃,您可知早上王爷是让奴婢去干啥了?」 她抿唇偷笑:「王爷根本不是带奴婢去见周管家,而是去处置小玲的。今早王爷起得早,去浴房洗漱的时候,小玲竟然偷摸摸跟了去,说是要服侍王爷……」 茵茵愣住了,那个小玲是她从陈家带来的小丫鬟,平日瞧着乖巧的很,又很是勤快能干。虽说夏嬷嬷也嫌弃她机灵过分,但不是贴身的丫鬟,机灵些也好,便留下了。没想到才第一天,就这样按捺不住? 流云哼了声:「昨夜王妃您葵水来得有些措手不及,好多箱笼没收整出来,奴婢见小玲机灵,便让她过来帮着服侍,叫她知道了情况。后来王爷也没去别的院子,还是宿在正房,想来这小玲就起了心思,以为一早去服侍王爷,给王爷泄个火便能攀上高枝了,真是不要脸的很。」 茵茵问道:「你怎么处置的?」 流云叹了声:「奴婢去的时候,小玲被关在柴房里头,哭都不敢哭,眼睛缠着纱布,奄奄一息的模样。两个伙夫守着她,见奴婢去了,便问是扔去乱葬岗,还是怎么着。奴婢当时心有不忍,就让人送她去庄子上了,过后倒是很有些后悔。」 茵茵知流云是个面冷心软的性子,除了那时候为了在院子里立住脚,下了狠心处置过几个不懂事的之外,等闲总是明着罚暗着劝。即便小玲想去勾引王爷不对,但王爷罚过了,流云定也没法子狠下心叫她去死。 但为什么又要说后悔呢? 流云道:「奴婢当时还想着,到底是勾引未遂,怎的就要被人伤了眼睛打得奄奄一息。后来才晓得,原本王爷碍着她是王妃您的婢女,只让她出去,谁知她竟不知足,偷偷躲在一旁,不曾真的出去,王爷宽了衣才瞧见她,当下大怒就将她眼珠子给……」 许是说起来太过血腥,王妃还在用点心呢,流云及时刹住嘴,等消化完才继续:「小玲哭得凶残,王爷听着不耐,这才叫人将她打成那个样子的。不过这些也都是后来听王爷的近卫所说,不晓得真假,到不知小玲瞧王爷瞧了多少,竟让王爷那般震怒。王妃,您说奴婢要不要再去寻他们,让他们将小玲送去乱葬岗啊?」 小玲是茵茵的丫鬟,但少桓是懒得让她费神,就让她最亲近的流云去处理这个事情。而流云嘴里说得这般凶,仿佛立时就想将小玲重新拉去乱葬岗,但她们去宫里这么久,也没见流云动作,还是因为心软下不去手。 第28章 茵茵又进了块糕点,才摆手:「不用,这事你处理的好。你想想,王爷从前是什么名声?如今好不容易那些流言都没了,若大婚第二日一早,就从府里抬出个瞎了眼浑身是伤的女人,别人会怎么说?」 流云恍然大悟,郑重的点点头:「奴婢都不曾想过这些。不过王妃,王爷真的是不近女色呀,女婢去打听了一圈,府内别说侍妾通房,连稍稍贴身的丫鬟都没有,能够离王爷近的都是侍卫伙计,啧啧啧。」 她叹完了,又正色道:「不行,奴婢要去将那些个不懂事的丫鬟都捉起来,好生训斥训斥,再敢起这样的心思,就不是这般容易……额,也不是很容易哦。反正奴婢也是防范于未然,毕竟她们不懂事,哪日无意中冲撞了王爷,平白受了罪可就不好了。」 银心进来的时候,就见流云嘴里嘟嘟囔囔的往外走,很是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做声。 此刻的乐平伯府,贺源却只抚着额头皱着眉:「少桓,这新婚第二天,你不陪着你的小娘子,跑我这儿来翻医书?还有,我爹可是一早就去王府候着了,你确定不管?」 少桓皱着眉头翻了半晌的书:「这写的都是什么?全都是生产时的状况?我又不是要看这些。」 贺源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要看千金一科么?产妇也算在里头,你翻的那一本正好是产科。怎么,你娘子她这么早就怀孕了?你这样急切?」 少桓瞪他一眼,索性不看了,将书推开来,支吾片刻硬着头皮问:「长风,你可知那个……女人家来了葵水,肚子疼要怎么治啊?」 贺源噗嗤笑起来:「原来你娘子是来了葵水,那你这春宵一刻,过得岂不是不大爽?」 他见少桓沉了脸,立刻见好就收:「妇人葵水腹痛,是正常现象,不用担心。倒是你那个小娘子,我瞧着气色不大好,内里很有些亏空得模样。」 少桓颔首:「她幼时孤苦,常年养在庄子上,只一个嬷嬷照顾着,嬷嬷对她不好,见天儿让她干活。」 贺源眨巴眼睛:「你们大婚之夜,就聊这些?」 少桓摇摇头:「我试探过几回,发现幼时的事情,她像是尽数忘记了一般。这些事,是我从别的地方查到的。」 贺源「哦」了声:「有的人会这样,左右不好的日子,还记着做什么?倒不如早些忘却。」 这话是说茵茵,更是劝少桓。 少桓没有回应,只又问道:「那她这底子太弱,要怎么办?我幼时那个照看的奶嬷嬷,说给她饮食调理了许久,有了些许成效,但是并不算大。」 「这事儿急不来,你那嬷嬷做得不错,慢慢调理将养。你且放心,虽说我不曾替她脉诊,但观其面色,还是能看出一二。虽然有亏空,问题也不是很大。至于葵水时腹痛,我给你开两贴药,回去熬了给她吃。」 少桓这才微笑起来,又道:「若有平日调理的药,也给开两副来。」 贺源又翻个白眼:「是药三分毒,若能饮食调理的,我都不建议喝药。」 等那到药方,少桓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想了想又问:「刚刚我看的那书,妇人生产,真的那样多的毛病?」 贺源点点头:「要不怎么说生孩子,是一脚踏入鬼门关呢?」 少桓脸白了白:「若想要孩子,又不想她出事,可要怎么办才好?」 贺源撑着脸:「想不到你竟是个情种啊,我跟你说,这事可是无解的,只要生孩子,哪能不吃亏?但是这出了事的,十个妇人里头也没得一个,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少桓听他说无解,也不再问了。 贺源拍拍脑袋:「对了,我有阵子研究这个,发觉那些成婚晚一些的女人生产起来,比太早生产的妇人要好很多。有些时候女人太过稚嫩就生孩子,这出事的可能性当然会增加。你那个娘子看着就很是稚嫩,不如你别着急,等她满了十八岁,再要孩子吧。」 贺源沉吟片刻,茵茵生辰是三月份,如今是十七岁都不满,若要满十八岁,岂不是还有一年多? 午时到了,少桓还没有回来,茵茵忙安排人将几位大人请到正厅,又着人传膳。按道理来者是客,该有主家相陪,但是王爷不在,茵茵是女眷,着实不好出面。 勉强借着与王爷的舅父——也就是卫世子见礼,去正厅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告辞离去,只让管家守在门口,等着少桓回来。 管家远远的瞧见王爷回来,喜不自胜迎上去:「王爷可算是回府了,诸位大人等候良久,王妃刚刚已经请他们去前厅用膳了。」 煜王点点头:「王妃呢?」 管家迟疑片刻应道:「王妃回内院了,这个点应当正在用膳。」 煜王「唔」了声,抬脚就往内院走去。 管家急忙跟上:「王爷,您不去前厅么?诸位大人……」 煜王瞥了他一眼:「他们没吃上饭么?」 管家一愣:「吃上了。」 煜王不耐烦的说道:「既然吃上了,就让他们吃呗,怎么,还得要本王去喂么?」 第29章 管家不好跟着进内院,只在垂花门处踌躇半晌,这好像不大对啊,大人们不用王爷喂饭,但没有主家作陪,却也不甚妥当呀。 他伸着手半晌,也没敢开口唤住王爷,只好默默的转身回到正厅外站好,假装王爷还不曾回来一样。 今日的膳食很是丰盛,竟然都是醉霄楼的招牌菜,甚是得茵茵的心。她此刻感叹,夏嬷嬷做什么要多事给她准备糕点汤水,占了一半的胃,没法子敞开肚皮吃这些个好吃的。 少桓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小娘子正抓着蹄髈往嘴里送,满嘴满手,全都是油,时不时的还抓一块往一旁立着的流云嘴里塞。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夫人胃口真好。」 茵茵这才发现少桓回来,她忙放下手中的蹄髈。银心眼疾手快,取了水和香胰子替茵茵净手,又用温热的帕子擦干,倒来不及给茵茵抹香膏。 与此同时,夏嬷嬷也给王爷脱了外裳,接过他手中的方子放到一旁的桌上,问道:「王爷是在前厅用膳,还是在这里。」 少桓瞧了瞧桌面:「今日膳食不错,就在这里用膳吧。」 之前在彩墨镇,茵茵与少桓一同吃过饭,知道他不是个讲究的。而今日这一桌子,想必是少桓打听到她喜欢,特意嘱咐人备着的。 她甜甜一笑,走过来说着:「正厅诸位大人都等着您呢,膳食也都差不多,不如王爷去前厅?」 少桓只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一道往桌前走:「我们刚刚新婚,当然要一起用膳了。」 流云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夏嬷嬷忙拉她一把,与银心一道将她扯出去,还特意将门给掩了。 经过昨晚,夏嬷嬷知道王爷不是个乱来的,便也不担心他们单独相处了。 茵茵勾着头去瞧药方,问道:「这药方是给谁的?」 少桓将她拉到怀里坐好,往她脖子上头蹭了蹭,茵茵觉得痒,笑嘻嘻躲开,却又不能全然躲开。 「你的,一会儿让夏嬷嬷去抓药煎了,可以缓解腹痛。」 茵茵这才晓得,原来少桓去贺源那里,是给她寻治疗姨妈痛的药方去了。说不感动是假的,茵茵眼睛一转,举起筷子夹了个四喜丸子递给少桓。 少桓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从此君王不早朝了。佳人在怀,软香温玉,恨不得时时与她缠绵,哪里还顾得上外院那群满脸褶子的老货? 不过再怎么不舍,正事也不能不管。这一顿饭吃得茵茵娇喘连连气喘吁吁,少桓是过了一半的瘾,碍着她的身子,才放开她,依依不舍的走了。 折腾这么会儿,菜都凉了,茵茵也没兴致继续吃了,索性让人撤掉,自己则又爬上床,要好生睡个午觉。 书桌前,少桓凝神看着一卷一卷册子,都是这些时日,他们收集的那些要应试的学子所做。 卫世子拱手道:「依我的看法,这些士子才学都很不错,不如王爷递一递橄榄枝,收几个得用之人?」 少桓勾唇冷笑一声:「舅父以为,本王要改革的原因,就是想收些自己得用的人?」 卫世子一愣,连声说不敢,只犹豫着不知再该如何。 贺世子忙笑起来:「王爷心系万民,是我大齐之福。但如今形势不容乐观,若按照王爷的说法,不论派系,只管人品学识,恐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卫世子忙点头附和:「正是如此,王爷,譬如这位童姓士子,早早的投靠秦家一派,一家子都被秦家接入洛城。他的文采斐然,此次想必是能脱颖而出。再比如这祁家士子,听闻三皇子有意抬举,已然接触了数次……」 煜王只敛眉:「依着你们的看法,却是何意?」 卫世子与几位大人商议片刻,拱手说道:「王爷,依我之间,这头三名,估摸着就是祁童邵三位士子,咱们不妨先接触这位邵士子,再想法子将这童士子给除了名。至于这位祁士子……」 这祁士子,正是祁晋贤,既然有流言说他从前与王妃有一段,不管是真是假,最好不要留下。但他却是个不可多得之人才,听闻三皇子是三顾祁家,祁士子都不曾应允。 虽不明白,到底是否因为那祁夫人与三皇子的一段轶事,还是祁士子此人当真高洁,就不为人知了。 总之,他们的意思,还是不能一网打尽,童士子确定了靠着章家了,自然得干掉。这个祁士子倒可放松放松,暂且不动。 煜王面色凝结成了冰,许久才站起来,走到窗边说道:「记得幼时,太子常与本王说,大道为行,天下为公乃是最高最好的境界。可若是人人手握强权不舍放弃,谈何天下为公?你们与本王有着同一个目标,本王全都清楚,但请记住了,本王的目标不是所为的那个位置,而是天下为公。」 几位大人站在底下皆是手足无措,面红耳赤。许久,贺世子才拱手先道:「王爷所言句句肺腑,我等受教了。」 三朝回门,茵茵一早便爬起来,急切的收拾东西,主要都是一些补身的东西,带给祖父。还有一部分,是送给朱氏的。 第30章 少桓眉间含着笑,看着茵茵带着流云银心两个忙来忙去。夏嬷嬷则在一旁盯着,瞧见王爷那温柔的眉眼,心中没来由就松了一口气。 好歹是看着长大的娃,如今面上那些暴戾全然不见,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她当然高兴。只背过身去对着天拱手,说自己也算是对得起美人了。 马车浩浩荡荡回了陈家,本来想看好戏的那些人,这会儿是没什么好戏可看了。 原本觉得煜王虽说是得了皇宠,但他本性残暴恐也不是一时两时就能变的。烈阳郡主入了王府,即便不像之前的女人那样小命不保,总是得受些苦楚的吧。 谁知围观人群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一对璧人,都是惊掉了下巴,这个煜王一副春风和睦的模样,又因生得俊俏无双,此刻小心翼翼扶着王妃下车,根本是视若珍宝啊。 可见传闻就是传闻,这样一个男子,怎会是那种残害女人的人? 陈劲柏看着茵茵娇羞的模样,是彻底的放心下来,与陈禹杰一道陪着王爷。而茵茵则被余氏拉到后院,去细细的过问这两日的情况。 余氏瞧着茵茵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颇有些担心:「可是住得不惯?王爷待你可好?」 茵茵笑道:「一切都好,住得也惯。就是王府人少,王爷说是过几日,要将王府产业一应都交于我打理。」 余氏松了口气,以为她神色略不好,是担心打理不好庶务,忙劝道:「王爷肯将一切交给你,是信任疼爱你。王府的人不可尽信,但也不能全不信,挑几合适的,可以事半功倍。」 茵茵无奈的笑了笑:「王府里头,除了管家,就没得用的。王爷说他没什么合适的下人,全都交给我了。」 余氏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王爷搬了王府,从前那些人是一个都不相信了。男人嘛,都是粗枝大叶的,自己懒得管就丢给女人。但这样也好,茵茵本就是主母,掌着权日后有侧妃什么的,话语权更高些。 当下沉吟着:「不若我先安排两个去王府帮你,日后再慢慢调/教,选着?」 茵茵连忙摆手:「哪里就这么麻烦了?现如今王府就王爷与我两个人,所有的院子都空着,也不需要人管。嫂嫂马上要生了,母亲您这里都顾不开,怎还想着我?」 余氏笑起来:「咱们的喜事一个接一个,是有些顾不开。这样吧,你身边的银心,她一家子都在庄子上,粗笨了些,也勉强可用,你先把他们带去。」 银心的爹娘哥哥,原是二房庄子上,分家的时候茵茵留了个心眼,特意将人要到大房这边。之前也想着带去,但银心也大了,她爹娘在陈家认识的人多,总能给她配到合适的夫婿,茵茵这才没同意将他们一家带去。 只这话说出来,余氏恐要觉得她太过软善,不顾自己,光想着丫鬟。便只道:「回头瞧瞧他们的样子,再做决定吧。」 朱氏行动有些艰难,但还是坚持陪着,这会儿见婆母说完话,方紧张的拉着茵茵:「王爷那人咋样?听闻他很是不细心,喜欢玩些花样,你可要紧?」 不是朱氏脸皮厚,实在是她放心不下,想到王府之前的传闻,就觉得可怖,虽说茵茵面上看着还好,但内里是什么样儿也不知道啊。 茵茵红着脸扭捏片刻,囫囵应了:「他很好。」 朱氏见她不肯正面回答,心下更是担心,只是这话也不好再多说。 余氏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既然茵茵无事,想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便追着叮嘱:「不管什么事儿,子嗣是要紧的,虽说才新婚不着急,但我担心,你上头没个正经婆婆盯着,自己也不晓事。早点怀上,也能早些安心。」 说罢,与朱氏一道盯着茵茵的肚子瞧,好似她肚里立时便能钻出个宝宝一般。 茵茵苦笑不得,瓮声瓮气说了:「母亲嫂嫂,哪有你们这样儿的?我……我葵水来了,还没……呢。」 余氏方明白过来,原来茵茵的憔悴是因着葵水。而如今她还是个少女,没变成妇人呢。 余氏又着急了:「之前让你带几个陪嫁的,你也不肯,那这两日岂不是便宜了府内的侍妾?」 话一说完,就想到茵茵刚刚说的,府内只有他们两个,说明这侍妾应当暂时还没有。看样子这个王爷还是挺看重茵茵的,将侍妾都遣走了。 茵茵见她对这个事儿纠缠不休,忙打断她的话说道:「母亲放心,我这心里啊,都有数得很。」 她颇有些头疼,余氏对朱氏上心得很,大哥房里别说妾室,通房都没得一个。除了之前盯着朱氏肚子,现在总想朱氏生个男孩之外,是个完美婆婆了。怎么到了她头上,见天儿催着她给少桓跟前送女人? 余氏见茵茵不想听,只叹了口气,罢了,现下新婚燕尔,不想要别的女人也是正常。等过阵子受了王爷的苦楚,她自个儿便会清楚过来的。 这时嬷嬷走过来,说是老太爷说了,一家子聚在一起用膳,不必拘礼。 余氏忙带着朱氏茵茵去前厅,又着人去请陈娇娇。只是等到了前厅,发现陈娇娇早已到了,正守在祖父身边。 第31章 陈娇娇见着茵茵,忙欢喜的喊着:「姐姐,原该去母亲院里见姐姐的,但祖父的药无人看,娇娇便守在祖父那边了,还望姐姐莫怪。」 余氏这才恍然:「我还说怎的你这样早就过来了,原是与你祖父一道过来的。茵茵啊,娇娇孝顺着呢,与你从前在闺中一样,祖父的事情,事事不假于人手,你也不用时时记挂着家里头了。」 茵茵看了眼娇娇,见她神色坦然,又见祖父很满意的模样,稍稍放心的片刻,只与余氏撒娇:「母亲,茵茵又不是只记得祖父一人,父母还有兄嫂,茵茵可都是记得的呢。」 余氏哈哈笑着,拿手戳她脑门:「这已经成了家的人,倒比从前还爱玩笑些。」 茵茵走到祖父跟前,娇娇立刻退开来让位置给她,没有丝毫不满的模样,有那么一瞬,茵茵甚至觉得,从前娇娇是当真情绪不稳定,才会做出那点糊涂事来。 但此刻最要紧的,当然是祖父的身子。如今老太爷除了完全不能行走,与从前没有什么很大区别了。 他笑着说道:「贺长风说我身子大好了,在针灸些时日便不必这么麻烦了。只是腿疾是好不了的,昨日他来,特意叮嘱着要空一间屋子,按个架子,让我每日撑着架子来回走动走动。」 是为了防止肌肉萎缩,茵茵点头:「贺家郎君医术高明,他说的祖父可得记住,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老太爷拉着茵茵的手:「你这孩子就是爱操心,即便祖父年迈记不住,还有你父亲呢。娇娇如今事无巨细,都给我记着,常伯也守着我的,你啊,过好你自己的就成。」 这时陈劲柏带着王爷也走了进来。 听得陈娇娇声音清脆:「是要多谢姐姐姐夫,寻了贺家郎君这个好大夫,不然祖父这会儿还不定怎么样呢。」 少桓上前来亦是关怀,老太爷摆着手:「我年岁这样大了,能有这个样子,已经很好了。我也没别的所求,只希望王爷待我家茵茵,莫要变才好。」 少桓拱手行礼:「祖父放心,少桓待茵茵之心,绝不会变。」 诺言从来不是说的将来,只是当下为了安抚人心罢了。老太爷也不会真的去追究往后,只摆手示意用膳。 按着规矩,这里是煜王与茵茵最尊,该是他们做主位。只是煜王笑着摆手:「听闻茵茵在家中,一向不论尊卑,只讲天伦。我既然是陈家女婿,当然也因随俗。」 最后让来让去,还是老太爷最上座,左边是煜王与茵茵,右侧则是陈劲柏夫妇,再以此下去,茵茵旁边,则是娇娇。 许是饮了酒,陈娇娇脸色有些绯红,举起酒杯看着煜王与茵茵:「姐姐,姐夫,娇娇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少桓听了这话十分开怀,忙与之碰杯,笑道:「小姨这般机灵乖巧,也祝小姨往后寻个如意郎君,一世顺意。」 陈娇娇红着脸坐下来,小声应了:「多谢姐夫。」 许是声音太小,少桓压根就没注意,又与陈劲柏陈禹杰相谈甚欢了。 茵茵不饮酒只饮茶,细细啜了口,问陈娇娇:「从前不怎么见你喝酒?」 陈娇娇愣了愣:「是,从前不大爱喝,但这是父亲珍藏的,特意等着姐夫……与姐姐回来,才舍得开,娇娇也忍不住,想要尝尝。」 茵茵「唔」了声:「虽如此,不过还是少喝点,省得失态。」 陈娇娇低着头,放下酒杯,也不再言语。 用完膳,本可以在娘家歇息,但茵茵想着少桓最近事务太多,有心让他先回府,他又不肯,只好与祖父父母告别。 除了祖父,一家人将他们一路送到正门口,连陈娇娇也跟在后头,亦步亦趋,仿佛是跟着茵茵,又不知她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茵茵勾了勾唇:「娇娇,你不用陪着祖父么?」 陈娇娇有些手足无措,讷讷半晌:「哦,我先送送姐姐,一会儿再去。」 茵茵点点头,继续与朱氏说话,是叮嘱着让朱氏一定要注意身体,临盆在即,可不要放松大意了。 朱氏连道让她只管注意自己,说话间,便到了门口。 朱漆大门甚是气派,郡主府的匾额高高挂在上头,不知怎的就有些刺眼,可惜这时御赐的,不能换成陈府二字。 但陈劲柏原也不注意这些,叮嘱着说煜王喝了酒,别太忙碌伤了身子,要注意歇息。 少桓扶着茵茵往马车走去,便听一个憔悴的声音:「七妹妹……」 茵茵回过头瞧去,是陈媛媛。她如今腹大如盆,又除了肚子,其他的地方反倒瘦了。算算月份,她与朱氏相当,只是一个珠圆玉润,一个形容枯槁,立时便分了上下。 陈劲柏只沉了脸,对陈媛媛说道:「我们郡主府与你父亲家中早已义绝,茵茵算不得你七妹妹了,你快走吧。我瞧你快要临盆,且归家休养,不要再出来了。」 陈媛媛瞧着朱氏被余氏和陈禹杰扶着的模样,不自觉摸着肚子凄凉一笑。人家这才是婆母与夫君的模样,可她那个家中——算什么家? 第32章 她又瞧瞧陈茵茵,当初她费尽心思毁掉的亲事,又用尽全力栽到陈茵茵头上,本以为陈茵茵会无比凄凉——哪怕是当了郡主,等入了王府,也不会有多好。 可是如今,那对夫妻如同金童玉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刺痛她的眼,更刺痛她的心。 凭什么她得不到的东西,陈茵茵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人前的荣光,人后的幸福,她统统都没有。陈茵茵的夫君明明该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而她的夫君当是彬彬有礼的少年。 那彬彬有礼的少年,从什么时候起,看着她满脸都是嫌恶呢?没有母族的帮扶,她在祁家什么都不是。婆母见天儿辱骂,说她是扫把星,说若非是她,祁家娶回来的将是金尊玉贵的郡主。 她闭上眼,哪怕回不去了,她也绝不能让陈茵茵这样舒坦好过。 她示意丫鬟,将一叠纸呈送到煜王跟前。 煜王冷冷的看着那丫鬟,又看看陈媛媛,并没有伸手去接。 陈劲柏一直盯着陈媛媛,见到那叠纸的时候,却是大惊失色,那是茵茵从前的字稿。 他慌忙上前,意欲将那叠纸抢过来,只是丫鬟机灵,迅速的躲开退到一旁。 陈媛媛冷笑一声:「大伯父这是想毁灭证据么?王爷难道就不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些是从前陈茵茵写的话本,她根本不是王爷看到的那个循规蹈矩的贵女,而是一个不知廉耻,成日幻想情爱的贱人。」 还未等茵茵反应,余氏上前甩了她一耳光:「有爹生没娘教,若你再敢口出狂言,我定要去祁家好生理论理论,怎的祁家的夫人不好生约束着,跑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 陈媛媛冷冷的看着她,狂笑:「大伯母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吧?大伯父不曾与你说,当初就是陈茵茵写的这些东西,让她不得不委曲求全,将庚帖送到煜王府——若没有这些,送去煜王府的,便不是她陈茵茵,而是你们家的陈娇娇啊。」 陈媛媛这话甚是狠毒,一壁是说茵茵不知廉耻,一壁更说了,当初她是不愿意嫁去煜王府的,如今与煜王的情意绵绵,也全然是假的。 余氏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当下只愣怔片刻,下意识的就去看陈娇娇。而陈娇娇瑟缩一下,没有表态,意思是不言而喻,陈媛媛所说,句句属实。 茵茵轻笑片刻,感受到少桓握着她的手已经渐渐收紧,是极不耐烦的样子,她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夫君,可否替我将那字稿取过来?」 少桓应了声「好」,等看向陈媛媛与丫鬟的时候,脸色更是难看至极,只阴沉着脸冷笑着走到那丫鬟跟前。 光是他身上的肃杀之气,就叫那丫鬟瑟瑟发抖,只抖抖索索,将字稿奉上。等煜王接过字稿,她是再忍不住扑通跪在地上。 陈媛媛强忍着害怕,兜自说道:「王爷请看,陈茵茵的字,是无法作假的,我所言句句属实。」 少桓端看那字稿,点头微笑:「茵茵的字特殊,确实是难以作假。」 陈媛媛恍惚了一阵,怎么听煜王说起来,格外有一种娇宠的温柔,与她想象中震怒的模样,很是不一样。 少桓回到茵茵身边,将字稿递给茵茵。 茵茵翻翻字稿,说道:「这是《异域精灵》后面的稿子,但我当时心情不好,写得不好,便将它做了废稿,现下想想,若是改改也还能用。夫君,您的书行若是不介意这废稿,可否让妾接着发出去?」 少桓伸手握住她的手,只在外头站着这么会子,手指已经是冰凉了。他细心将她的兜帽带上,点头「唔」了声:「明日本王便叮嘱他们,从今往后锦云书行是夫人的了。至于庚戌先生是打算发从前的废稿,还是继续写现在的话本,端看夫人的意思。」 这夫人与夫君,喊得是极尽缠绵,一时间众人都反应不过来,等许久,还是陈禹杰哑然喊道:「王爷的意思,锦云书行是王爷的?而且大名鼎鼎的庚戌先生,是茵茵你……」 少桓冷冷的盯着陈媛媛:「祁夫人可还有疑惑,需得本王解答的么?」 陈媛媛还不能从这个消息里头回过神,只猛然指着茵茵:「你……你维护她!」 少桓冷哼一声:「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维护她。但庚戌先生的文笔,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祁夫人对本王与王妃口出恶言,是该重罚,来人,将她给本王拿下。」 陈媛媛后退一步,只觉得腹痛如刀绞,她痛苦的捧着肚子,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怎么一切,都变了? 侍卫见她大着肚子,额上的汗珠往下滚落,也不敢上前押解,只回头犹豫的问:「王爷,这妇人肚里有孩子,这……」 少桓挑了挑眉:「她肚里的孩子与本王何干?」 这时只见一个人急匆匆的跑过来,正是祁晋贤。他官途不顺,本指望着这次科考,可在家用功学习之际,听闻旁人说,自己的夫人跑来阻拦王爷王妃的车驾,这便急急忙忙赶过来,便遇见那侍卫要拿下陈媛媛。 他忙上前跪下喊道:「王爷手下留情,王爷,贱内身怀有孕,还请王爷饶过她,贤愿替她受罚。」 第33章 陈媛媛感动的看着祁晋贤,低声喊着:「夫君……」 然而祁晋贤看也不看她,只缓缓抬头,眼神在陈茵茵的身上定格,再不能转移。许久不见,茵茵较之从前,似乎更美了几分。一想到这样的美丽,原该属于他,他便心如刀割。 一念之差,怎会变成这样?他的初心早已是一塌糊涂。 少桓不悦的挡在茵茵面前,冷笑道:「那么你以为,本王就不会治你一个管家不严之罪呢。」 祁晋贤收回目光,缓缓磕了个头:「求王爷王妃,看在贱内身怀六甲的份上,饶她一命。」 秋风吹来,茵茵不自觉咳嗽几声,少桓忙又替她拢了拢衣裳。 茵茵微叹一口气,陈媛媛再可恶,腹中胎儿到底是无辜的。说来说去,还是她心软,实在没办法看着陈媛媛腹中胎儿出事。 她昂头看着少桓,故作发愁状:「妾身不知为何,总有人看不得妾身好过。莫不是夫君太过宠爱的缘故?」 娇言软语,少桓只得败阵下来:「天冷了,夫人不要在冷风里吹着了,上车吧。」 茵茵点头,只上车那一瞬,回头看了看陈娇娇,吓得她立刻往后躲了几步。 茵茵冷笑一声,对陈劲柏说道:「爹爹,这些字稿原该在祖父那里的,到不知怎的会到陈媛媛手中。按道理,当日一场火灾,这字稿该是全都烧毁了才是。」 陈劲柏沉吟片刻,点头表示了解了。家里出了内鬼,给陈媛媛行了方便,是得好生查一查。 茵茵又对朱氏说道:「外头风大,嫂嫂身怀六甲,可莫要吹着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陈媛媛的身子一抖,同样的身怀六甲,大嫂身边围绕这那样多的人,连陈茵茵这个不是她亲小姑的小姑,也这般体贴。 少桓护着茵茵上了车,车门关上,车夫立刻赶车走了。侍卫们毫不犹豫也跟着撤了,留下祁晋贤跪在地上,身子抖动着,显然是哭得不能自已。 陈劲柏招呼自家人:「进去吧,晦气。」 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陈媛媛摇摇欲坠,一下子竟然晕厥过去。 第二日,洛城上下传遍了消息,庚戌先生竟然是烈阳郡主,如今的煜王妃?便有人去锦云书行打探消息。 书行的伙计毫不犹豫承认了,只苦着脸:「王妃一身好文笔,我家主子慧眼识英才,奈何王妃身为女子,不好抛头露面,这才遮遮掩掩。如今既然事发,王爷说了,从此以后不必遮遮掩掩,王妃想写什么便写什么。而且,咱们书行收稿,不论男女,只要是精品,皆可。」 虽则不少少女跃跃欲试,到底家里人还是不敢。毕竟这烈阳郡主后头有王爷护着,但家中女儿可未必,且庚戌先生,也不是谁都可以当得的。 又有传言,说这烈阳郡主早早的功成名就,也就是说王爷好早以前就认得郡主,中间那些个阴差阳错,什么祁晋贤陈媛媛以及贺源,都不是真的,王爷王妃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流云得了那日的消息,气得七窍生烟,将银心狠狠斥了一顿,责怪她不晓得维护主子。 银心委屈着只辩解:「我也不晓得原来王妃就是庚戌先生啊……当时傻了眼,就……」 流云狠狠戳着她的脑门:「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论心虚不虚,气势得拿起来,咱们是王妃的大丫鬟,岂能被那个陈媛媛,一个文书先生的夫人给随意欺负?」 银心忙不迭告饶:「好姐姐,我错了,往后再发生这种事,我一定头一个挡在前头。」 流云嘟囔着走到茵茵跟前,不满道:「亏王爷还那样好心,特意让王爷去救陈媛媛的姨娘,结果陈媛媛就是这样报答您的?」 茵茵并不介意,只道:「做人最要紧的是问心无愧,我当日救汤姨娘,只是还幼时她照拂过我的情谊,与陈媛媛无关。」 银心问道:「那今日呢?」 茵茵笑道:「今日放过她,是念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更何况,有时候死可比活着要痛快得多。」 流云立刻出去,安排人去打听陈媛媛的消息,回头只冷笑着:「王妃请放心,祁家那一大摊子事情,足够让陈媛媛鸡飞狗跳的。」 茵茵凝神看着窗外,并不是祁家人不好,祁晋贤若娶一个平凡的妻室,懂得相夫教子,侍奉婆母,日子也是极好过的。 奈何陈媛媛心气太高,整日想着与姐妹相比,落了下风便气不顺,觉得婆母不慈,夫君不上进,还有不成器的小叔小姑,那这日子可不就是鸡飞狗跳了么? 等到十一月初,甲榜出了,金榜高高贴在栏上,围观的人甚多。陈家无人应试,茵茵也没管,只由着流云去凑热闹,听八卦。 她回来的时候,口中吹着口哨,很是愉悦的笑道:「王妃可知,今年一甲都是谁?」 茵茵笑道:「我怎会知道?不过我看着你这般高兴,莫不是你瞧中了那一甲的几个?」 流云噘噘嘴,说道:「听闻今年考中进士的,不过五十人,比之往年少了大半呢。不过奴婢高兴,可不是因为认识那位进士,而是……祁晋贤那厮,原本都夸赞他文采非凡,说是一举高中状元也未可知,但这次他可要梦断了,只得了二甲。」 第34章 进士出身,也很是不错。其实祁家出了那样多的事情,陈媛媛又临盆在即,他能考个进士出身,真的是不容易。 流云哼了回小调,坐在小几上又道:「还有一事,邵家那位小郎君,中了一甲进士,三日后便要参加殿试了呢,啧啧啧,也不知道五姑娘听了这个消息,会不会后悔当日的行径呢?」 银心忙斥道:「胡说什么呢?」 流云满不在乎:「如今是在王府,还有谁人听壁角不成?」 「什么听壁角?」 少桓掀开帘子走进来,流云忙不迭站起来,瞧见茵茵瞪她的模样,吐了吐舌头,与银心一道退了出去。 少桓在外面忙累,茵茵也不想拿这些与丫鬟们闲聊的八卦来烦扰他,便收拾着烹茶给他喝。 古代女人整日无事,才喜欢烹茶插花。而男人肩负一家之责,官场前途,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越是身份地位高的,越是忙碌,踏着星辰便要起来,漏夜还不曾归家。 所以女人都以男人为天,自己服侍得不尽心,还要多找几个女人来伺候。 茵茵胡思乱想之际,却被少桓一把拉进怀里揉搓着。 她急忙挣扎着要起来:「我还要烹茶呢,你别这样。」 只是少桓哪里肯依,上下其手舍不得放开:「你成日只记得给我吃给我喝,可我又不喜欢那些。今日不要烹茶了,安安静静陪陪我。」 茵茵翻了个白眼,陪他怎么可能安静?自从她葵水走了之后,虽则二人不曾敦伦,但能占的便宜他可是一丝都不放过。 倒还不如直接给她个痛快呢。 只这样想着,也不敢真的操作。听闻那事情甚是耗费元气,估摸着少桓最近是太忙了,才不曾真正……吧。 二人情意绵绵之际,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夏嬷嬷慌里慌张的声音:「王妃……」 少桓失了兴致,此刻是非常后悔,做什么要将这个老不羞的嬷嬷送到茵茵身边?这般不晓得看事么? 只是茵茵已经坐到对面,理了理鬓发开口让夏嬷嬷进来了。 她原本有些羞涩,衣衫一会儿也整理不清楚,夏嬷嬷进来一瞧,恐怕就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儿。 但夏嬷嬷压根没有瞧,进来就说道:「王妃,陈府让人递了信,说少夫人生产不顺……」 茵茵腾的站起来问道:「怎么会生产不顺呢?虽则这两个月嫂嫂肚子显得大些,但……而且先前在玉佛寺,母亲求签的时候,那晋元大师不是点了好么?」 她咬着牙,还以为那晋元大师是个能人,既点了好,朱氏便能一切顺遂呢。 茵茵一向冷静自持,少桓甚少看到她如今这慌了神的模样,这主仆二人抓耳挠腮,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 他安抚着:「别急别急……」 只话音未落,茵茵就嚷开了:「怎能不急?那可是我嫂嫂啊。」 她这一吼,就很有些后悔,少桓平日对她是无比温柔,但她见过他对旁人冷情的模样,是叫人不寒而栗。今日是她忘形了。 夏嬷嬷也发现二人脸色不对,只跪下说道:「王爷,王妃,实在是陈家来信,催着王妃快些回去……少夫人恐怕……」 茵茵又急又怕,「哇」的一声哭起来。 少桓忙上前给她擦泪:「既然如此,咱们就快回去瞧瞧。说不准是这老家伙不晓得传话,乱说呢。」 夏嬷嬷忙点头:「是是是,老奴年岁大了,有些耳聋,说不准是老奴听错了。」 少桓唤流云进来给茵茵整理衣裳,自己则走了出去。 等茵茵收拾好急匆匆跑到门口,少桓已经候在车边,见她过来,伸手将她扶上马车。 经过这么一会,茵茵也稍稍冷静下来,对少桓说道:「王爷事忙,今日就不必陪我回府。」 少桓摇头:「无碍,我已经让人去贺家请贺源去陈府了,我们也快些走吧。」 茵茵颇有些好奇,只耐着性子等他上车,才问:「这是妇人生产,贺源一个年轻男子,去了有什么用?」 贺源这会儿方冷下脸:「那你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妇人,跑去就有用了?」 茵茵知他是为刚刚她冲撞他一事生气,也不敢再分辩,只低着头赔小心:「是妾身太过急切了。」 少桓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明明是她吼着凶他,怎么这一会儿就掉了金豆豆?他也没怪她,只是不开心挤兑两句,她都这样了? 但自己选的夫人,除了宠着还能怎么着?于是少桓又将这小女人搂在怀中,小心哄劝着。 哄着哄着这嘴巴也不老实,手也不老实了。茵茵发觉自己就不能跟他单独待在一处,总能想些由头占便宜,这会儿堵着嘴叫她呜咽也无法出声,又深恨自己的手太小,他一只手就能将她一双都握住。 好在煜王府与陈府并不远,不然还不晓得再闹下去,等车停的时候,她衣裳还是不是好好穿在身上的。 流云瞧着自家王妃下了马车,不知道是不是哭得太凶了,脸红得不正常,连嘴巴也肿起来。 第35章 她跟着王妃急匆匆往府内跑,听得王妃嘴里嘟囔着:「我嫂嫂都要出事了,你还这个样儿,真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流云疑心她说的是王爷,但没有证据,也是不敢乱想的。 等茵茵跑到朱氏的院里,只见一家子除了祖父和陈娇娇,是都在。陈禹杰眼睛通红,站在房门口要往里闯,两个随从将他死死拖住,还有个婆子在一旁劝他。 余氏失魂落魄靠在柱子上,也没好到哪里去。而陈劲柏则在屋门口走来走去。 这个时代是有女医的,但女医的医术普遍不佳,至于接生婆就更没什么本事了。 此刻朱氏的状况,显然是极不好的,至少接生婆与女医,全都没法子。茵茵也是手足无措,若是在现代,还能将她拉去剖了,可是古代难产,就全完了。 陈禹杰大吼着:「阿玉,你撑住啊阿玉,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辈子好好的吗?阿玉……」 余氏听了这话,手放在胸口揪成一团,跪在地上冲着上天不停的跪拜。 这时贺源赶了过来,皱眉看着这情况,走到少桓身边问道:「这妇人生产,你让我来做什么?我又不会接生,而且……这产房我都进不去啊。」 陈禹杰如同见了救星,一下子扑过来握着贺源的手:「神医,神医啊,您连我祖父的风疾都能治好,肯定能救我夫人的,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啊……」 他整张脸皱到一起,脸上通红通红,眼泪鼻涕也糊了一脸。少桓倒也没觉得他脏,只觉得这人对夫人甚是深情。 他开口说道:「长风,那是茵茵的亲嫂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管那些俗礼做什么?」 陈劲柏也走过来点头道:「郎君放心,我陈劲柏不是迂腐不知变通之人,若郎君能救我家儿媳,劲柏愿受郎君驱使。」 茵茵见贺源脸色松动,也是不忍的模样,立刻喊了丫鬟婆子:「去,将少夫人床边放上屏风,好让郎君替少夫人诊视。哥哥,你与郎君一同入内,也好时时帮着些许。」 贺源看了她一眼,有心挤兑几句,瞧着少桓虎视眈眈的模样,只能放弃,有这么一对夫妻,既是朋友,又位高权重,他也不得不赶鸭子上架。 更何况里头那妇人叫声越来越弱,听着就叫人心惊,救人之事迫在眉睫。他只说了句:「源不善妇产一科,只愿能进一进绵薄之心。」 他跟着陈禹杰进去产房,隔着屏风替朱氏把了脉,催促着婆子去熬制固元的药物,问了问接生婆如今胎儿的情况,这才蹙眉说道:「是提前推动产程了,孩子是还没准备好,得快些,不然孩子得闷死在腹中了。」 朱氏气喘吁吁,这会儿稍稍缓过神:「大夫,您说我该怎么用力?」 陈禹杰摇头咬牙说道:「神医,不管孩子怎么样,一定要保我夫人的性命。」 朱氏又痛得死去活来,咬牙切齿喊道:「不要……保我孩儿啊……」 贺源不耐烦听他二人推拉,说道:「若是抚触,兴许有救,但我虽知手法,却不好直接去你夫人肚子上按摩。」 陈禹杰忙道:「神医不必顾忌,只要是能救我夫人,怎么样都成。」 贺源默默翻了个白眼,你愿意,我还不乐意呢。 他索性也不解释,指挥着丫鬟搬过一张宽椅,让陈禹杰靠在上头。又让嬷嬷将朱氏用被褥靠起来,仿佛是靠在椅上的模样。 安排好后,便对接生婆说道:「我在他肚子上抚摸,你可看得清?」 接生婆立刻会意,让丫鬟将窗帘拉开些,点头应道:「神医只管抚摸,老婆子我懂得。」 既然遇到个机灵的,那就好办了。 贺源进去之后,陈劲柏与余氏倒是回了神,端坐在侍从搬来的椅子上面。原本王爷在此,他们当说些客气话,只是如今这个光景,谁也说不出来。 好在王爷兜自饮茶,一点都没介意的样儿。 这会儿便换成茵茵在院里走来走去,心神不宁的模样了,还时不时勾着头往里瞧,好似隔着几道门,能瞧得见里头的光景一般。 又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姐姐,姐夫。」 茵茵回头看了眼,是陈娇娇。 回门那日陈媛媛的事情,茵茵觉得陈娇娇脱不了干系。但陈劲柏查了一番,应当是那日大火的时候,被人盗了出去,又怕老太爷知道这事,不能大刀阔斧的查,便只将查到与外头互通的两个洒扫的小厮给打发了。 余氏问道:「你不是陪着你祖父的么?怎的过来这里了?」 陈娇娇轻轻点头:「女儿听说嫂嫂情况太紧急,心里一直放心不下,这才寻了由头过来。母亲放心,祖父那边还不知道。」 屋里传来一声狂呼,又一下子安静下来。茵茵一颗心全都在屋里,再没去看陈娇娇了。 不一会儿,走出来一个面色欢喜的丫鬟:「老爷夫人,少夫人生了位小小姐,现下母子均安。」 陈劲柏哈哈大笑,自然是喜不自胜:「赏,全都有赏!」 第36章 余氏连着念了几声佛语:「姑娘好,姑娘贴心。我进去瞧瞧她。」 后面这句是对着茵茵说的,王爷王妃归府,她该陪着才是,只是这会儿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 茵茵心下感动,余氏心心念念,都是希望朱氏这一胎能生个男孩,没想到这会儿得了孙女也是这般高兴,可见是真心疼爱朱氏。 陈劲柏想了会儿,忙催着陈娇娇:「对了,你赶紧去你祖父那儿说一声,说他得了个曾孙女。」 陈娇娇迟疑片刻应道:「女儿刚才过来匆忙,崴了脚,不过父亲放心,女儿马上让人去传话。」 陈劲柏沉浸在儿媳妇平安无事,小孙女出生的好消息里头,也没在意,只摆摆手随了她的意。 没一会儿,余氏便欢喜的抱着小孙女出来,陈劲柏与茵茵急忙围了上去,两双眼睛瞪圆了,去瞧她怀中的宝宝。 茵茵伸着脑袋疑惑道:「哥哥长得俊嫂嫂模样美,怎的这小侄女邹邹巴巴跟猴儿似的?」 余氏大笑着说道:「什么猴儿,你侄女俊着呢,刚出生的孩儿是一天一个样。你瞧她皮肤白,眼睛大,就知道将来绝对差不了。」 只茵茵还是看不出来这小侄女哪里皮肤白眼睛大了,这时小侄女努力睁开眼,也没全睁开来,一只睁着一只闭着。睁着那一只眼睛,似有些不适应外头的光,皱着眉头盯着茵茵,半晌将嘴巴喔圆了,又似打哈欠,又不像。 茵茵这一瞬就觉得,侄女将来肯定是个大美人,生来就讨人欢喜。她忍不住伸出手:「母亲,我抱抱。」 余氏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到茵茵手上,茵茵更是小心翼翼,抱在手上是动也不敢动,生怕一动,这小小的侄女就扭到了,伤到了。 陈娇娇痴痴看着眼前的煜王,只见煜王眉目全是温和,正看着不远处的茵茵,嘴角不自己浮起笑容。 天上地下,她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儿,而且这个男人的脸上永远如同冰山一般,拒人千里之外,若他笑了才更叫人胆颤心惊。只有见到姐姐的时候,他才会换了一番容颜,满满都是温柔。 若这温柔,能对着她,哪怕是片刻,她也就知足了。 茵茵抱着孩儿没一会,那孩子的头从左往右,又从右往左转了圈,还没等茵茵瞧明白,她便「嗯哼」啼哭起来。 茵茵立时便慌了神,是她抱得不舒服么? 便有嬷嬷走过来:「王妃,小小姐想是饿了,奴婢带她去喂奶。」 茵茵忙不迭将孩子递给她,又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起去了偏厅。 孩子吃奶,少桓自然不好跟着去看,他只无语的上前两步,磨了磨后糟牙,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看了孩子连夫君都不顾了吗? 陈劲柏回头瞧见他脸色不好,赶紧过来行礼:「不好意思,茵茵这孩子就是这样,没见过刚出生的小娃娃,觉得稀奇就顾不得其他。王爷若不嫌弃,且随臣去正厅喝茶?」 少桓摆摆手:「无妨,就在这里吧。」 陈劲柏本也不想走,当下点头又对陈娇娇说:「还不给你姐夫上茶。」 陈娇娇柔声应了,立刻便去泡了茶过来:「姐夫,这是岳山云雾茶,是……」 她眉目含情,是特意让人去拿的好茶,想要好生招待王爷。 只是煜王今日匆匆回府,原本茵茵要烹茶,被他心猿意马错过了,又随着茵茵一路来到陈府,陈府忙乱,压根没人给他一滴水喝。这会儿正渴着,见小姨端着茶过来,赶紧拿过来试了试不烫,立刻一口饮了。 等喝完了茶,才发现小姨似乎在与他说话,他皱眉迟疑:「你说什么?」 陈娇娇愣怔片刻忙摇头,关切的问着:「无事,姐夫可还想喝?」 煜王点点头:「正巧渴了,辛苦小姨了。」 陈娇娇抿唇:「不辛苦。」 便又高高兴兴去倒茶了。煜王对她,颜色也很是温柔,不似对着旁人那般凶悍呢。 朱氏虚弱的躺在床上,得知生了个女儿,愧疚不已对着守在床边的陈禹杰说道:「妾身无用,没能给爷生个男孩。」 陈禹杰忙摇头:「女儿也好,阿玉,还好你无事。往后我们不生了哈。有女儿就够了。」 朱氏感动得热泪盈眶,只是全身没了力气,半晌才道:「若能,妾身还是想给爷生个儿子。」 贺源翻了个白眼,只是人家夫妻郎情妾意,他也不好说啥。 就听接生婆喊了声:「哎呀神医,少夫人肚里,还有一个呐。」 贺源一愣,竟是双生胎?忙又上去扶脉,却发觉她脉象虚无,显然是刚刚已经用尽全力的缘故。 陈禹杰慌了神了,只抖抖索索问道:「这……这可怎么是好?」 贺源此刻倒是叹息,得亏少桓大婚第二日时,抽了疯一般,要找他看妇科千金的书,他跟着又温习了一番,这会儿还记得,虚弱无力之时该如何固本培元,便立刻重新开了方子,让人赶紧抓药煎了来。 又着人端来鸡汤,让陈禹杰劝着给朱氏喂了些,再给参片在她舌头下面压着吊气,一番动作下来,朱氏总算是得了些许力气,腹痛随之又席卷而来。 第37章 有了第一个的经验,第二个生得顺利多了。小丫鬟出去报还有一个之后,没一会儿,便听得孩子的啼哭声。 陈劲柏这一天,那颗心都忽上忽下,这会儿总算是彻底放下来,擦擦额头的汗,对煜王拱手:「多谢殿下援手,不然我这儿媳恐不能渡过难关啊。」 煜王只摇头:「是茵茵急着赶回来,我也只是觉得没什么可帮的,便喊来长风一试。说起来,还是长风的功劳。」 余氏得了消息,欢喜的从偏厅出来,念着佛语迎到正房。瞧见煜王与老爷坐在院里,笑道:「前次去玉佛寺,晋元大师点我那签子是吉,现下可算是应验了,原来阿玉的肚子里是两个孩儿呢,她母女三人平安无事,可算是大好。」 陈娇娇端着茶杯又走到煜王面前,想要再奉茶与他。 只煜王压根没注意,站起来问道:「岳母,侄女吃完奶了么?怎不见茵茵出来?」 余氏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茵茵啊,盯着那孩子就不肯走呢,已经吃完了,王爷若是不嫌弃,且去看看吧。因着多了个孩儿,我得去再安排嬷嬷丫鬟过来,还请王爷恕罪。」 煜王摆摆手,看都没看到一边的陈娇娇,径自往偏厅去了。碧纱橱里,一个小小的摇篮架子,茵茵正坐在旁边,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摇篮里头那个软糯的孩子,孩子已经睡着了,嘴角还鼓着一个泡泡。 茵茵微笑着,伸出手轻轻一碰,小小的口水泡泡立刻消失了,乐得茵茵偷笑不止。 少桓倚在门边看着,心中仿佛有一汪清潭,当中有茵茵,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儿。 先前他看过贺源的医书,甚至有动过此生不要孩儿的念头,只这么一瞬,他完全打消这个念头,他与茵茵这般恩爱,怎能没有孩儿?茵茵对这个侄女都这般喜爱,若是自己生的孩儿,该是有多欢喜? 只是想到茵茵满心满眼都是孩儿,他忍不住有些吃味,上前抚了抚茵茵的额发。 茵茵拉着她的手,压低声音:「你看她,睡着了还会吐泡泡,好可爱是不是。」 少桓点点头,瞧着摇篮里头那个称不上好看的孩子,不自觉也软了心肠,将来他们的孩子,一定比这个好看多了。 他想要伸手摸她,到底也不敢,只轻轻在她襁褓上拍了拍。 外头又是欢呼,孩子睡梦中皱皱眉头,茵茵忙站起来:「走,我们把摇篮抬到里面去,这儿太吵了。」 少桓愣怔片刻,虽然他小时候过得苦,但这样的事情,到底也从没需要他一个皇子来做的。只是此刻周围连个侍从也没有,即便有,恐怕茵茵也不放心将自己侄女交给旁人。 他无奈的站起来,双手一提,便将摇篮整个提起来,稳稳的走到里间安置好。 茵茵轻声惊叹:「少桓,你力气这样大,这样稳,我从前都不知道呢。」 少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是因为我怜你身子娇柔,每次都不舍得用力。」 茵茵脸一红,深觉他涉黄。 她赶紧出来,召唤嬷嬷丫鬟进去守着,自己则出了门去院里看那第二个孩儿。 余氏正抱着孩子欢喜的走出来,说道:「老爷,这回是个儿子。」 陈劲柏更是开怀:「杰儿这一下子就儿女双全,真是个有福气的。」 余氏满眼都是高兴,见茵茵过来,便将孩子一把塞给她:「我去拜拜菩萨,多亏了菩萨保佑。」 茵茵「诶」了两声,又不敢大声吵,只僵硬着身子搂着那孩子。男孩与女孩不同,之前小侄女即便饿了也只是轻轻啼哭,可这小侄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全身奋力扭动,嚎啕大哭不止。 茵茵手忙脚乱,急得额上的汗直往下滚。 陈府得了对龙凤胎,全府上下都是忙碌不堪,天色渐渐晚了,贺源也走了,茵茵再没有理由留下,只好依依不舍的与大家告别。 同样依依不舍的还有陈娇娇,虽然是拉着茵茵的手,眼角却不住往煜王身上瞧去。 上了马车,少桓方皱眉道:「今日你那个丫鬟不是跟着一道来的么,怎的没见着她人?」 茵茵「唔」了声,撩开车帘看了看,果然没见着流云,知道少桓是对流云不满,但她是不在意的,左不过又跑到哪里去打听消息了呗。 少桓笑道:「你对你的丫鬟可真放松啊。」 茵茵答道:「小时候我病痛,只有她一个人陪着我,说是丫鬟,其实与我妹妹差不多。说起来,还想请王爷一个恩典,放了她的奴籍,让她能安稳嫁个普通人。」 大齐律法,一旦为奴终身便是奴,奴籍与寻常白身不得通婚,子嗣也全都是奴籍。除非嫁作妾室,将来子女便不会再是奴籍,这也是为何那样多的丫鬟,费劲心思想要勾引男主子的缘故。 但是奴籍的妾室与寻常良妾生出的子女,也是不同的,比如陈媛媛的生母汤氏是小官家境,她虽然是庶出,身份相对高一些。再比如陈禹杰的生母是寻常百姓,身份次之,而茵茵的生母是奴籍中最低等的舞姬,故而茵茵从前的虽则是小姐,却总被人瞧不起。 第38章 少桓蹙着眉不甚高兴:「她若是脱了奴籍,你怎么办?」 茵茵愣了愣:「我什么怎么办?我不是还有银心么?」 少桓冷哼一声:「你身边就一个得用的,怎么成?我瞧你那些小丫鬟,就没一个好的。」 茵茵心中思索着,少桓说得也对,她本来想着等朱氏生了孩子,让余氏帮着选些合适的。如今想想还是算了,两个孩子,陈府都人仰马翻,她还是得培植自己的人手才对。 只是嘴上却不太听话:「原来王爷整日盯着妾身的丫鬟瞧?」 少桓气结,伸手将她捞过来,言语舍不得说她,便用行动来训斥好了。 只等她又娇喘连连,他才放过她,整了整衣衫说道:「我还有事,你先自己回去。」 原是已经到了王府了。 茵茵红着脸嗔他一眼,理了衣衫自个儿回府了。 少桓勾起唇瞧着她的背影,示意车夫继续赶车,才微微叹息,只能看不能吃的日子,可真是难捱。得亏这些日子忙碌,若清闲下来,还不晓得控制控制不住自己。 茵茵回了院子,瞧着一院子的丫鬟,却也觉得没几个能挑出来当大任的,总不能一直让夏嬷嬷和流云银心连轴转吧? 她想起余氏说的银心爹娘哥哥,不如先喊过来问问,看他们对银心有没有什么想法,若是可以,干脆都带过来好了。庄子上的人手好添置,也不至于碍了余氏的事情。 夏嬷嬷走进来,端着茶水:「王妃忙累了一天,想是渴了,先喝点水吧。」 茵茵看了眼夏嬷嬷,也难怪少桓对夏嬷嬷放心,做事细心又不托大,的确是个好的。 她连着喝了两杯茶,才歇下说道:「夏嬷嬷可会调.教小丫鬟?」 夏嬷嬷忙应了:「从前在宫里,也曾去做过一阵子教养嬷嬷。」 茵茵也没问她不是少桓的嬷嬷么,怎么又去做教养嬷嬷。想来他们各有各的难处,便只点头:「往后你手上的事情,尽量交给银心,你选几个院里合适的小丫鬟,先教起来。我之前也没想到,王府连个丫鬟都没有。」 夏嬷嬷连忙应了,沉吟片刻才道:「王妃,大厨房的方嬷嬷,是奴从前的旧识,也是个不错的,不然禀了王爷让她到内院小厨房伺候?」 茵茵知道,少桓之所以将夏嬷嬷给她,主要是调理身体,这会儿若她调夏嬷嬷做他用,恐少桓会担心。既然说方嬷嬷得用,调过来也无妨,左右大厨房用得还没院里小厨房多呢。 正说着,流云兴冲冲跑了回来,夏嬷嬷见状便出去了。 流云欢欢喜喜走过来说道:「王妃,奴婢去打探祁家的消息去了。」 「之前打探的消息,不都是说祁家一切正常吗?今日才晓得,哪里是真的正常啊,昨日陈媛媛已经生产了,但是受了惊,生产不顺,又是生的女儿。」 昨日添丁,今日中榜,其实也算是好事情。 流云眯着眼:「原本生了女儿也无事,但陈媛媛亏了身子,说是不能再生了。而那祁老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得知儿媳不能再生,当下就不乐意了,安排自个儿外甥女去服侍祁晋贤。」 流云说到这里极是兴奋,只茵茵不甚高兴,古代的女人,费劲心思又有何用?一朝遭人弃了,便是喊冤也无处可去——陈媛媛到底还是发妻呢。 「听闻昨日祁晋贤还推拒说只拿表妹做妹妹,今日放了榜,便置办了酒席,正式让表妹坐了良妾。唉,只是可怜那个刚出生的孩子。」 说起孩子,茵茵也不免有些失落,是啊,可怜的最终还是孩子。 入了夜,少桓才回府,很是疲倦的梳洗完才小心翼翼进了屋。进屋却发现,茵茵压根没睡,正靠在床头看书呢。 见他回来,茵茵昂起小脸,喊了声:「夫君回来了?」 这柔情蜜意的一声,却叫少桓抖了抖,怎的今日她也没喝酒,倒像是有些醉了,语气都与平日不一样些。大婚那日喝了酒,她都没这副模样呢。 茵茵要翻身下来,少桓忙上前按住她:「你怕冷,就在被子里面……」 话音未落,便见茵茵身上只披着一件轻薄的缎衣,衣裳贴身,沟壑都是一览无遗。这昏暗的烛光,衬得她的肌肤更是白嫩柔弱,让他看一眼便想要沦陷进去。 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你做什么……」 茵茵心下疑惑,平日他只肯动手,就是不肯行最后一步,到底是她的魅力不够,还是他那方面不行? 可瞧起来不像是个不行的啊。 茵茵这笨拙的勾引,在少桓看来,却简直是要人的命。他努力想着今日那个朱氏痛苦的嚎声,又想着长风的话。茵茵还小,需得再等等。 只是眼前少女诱人得紧,他实在忍不住,翻身上了床,先让手过了十足的瘾,犹不解馋,嘴里是吃了又吃,还嫌不够。 总算是在强大的意志力下停了手,准备起身去净室自己解决一番。 奈何床上那小女人拉扯住他,眼中满是幽怨春水,小嘴微张:「夫君是不是身子不适?可需要让夏嬷嬷调理调理?」 第39章 这明晃晃的说他男儿雄风不足,叫他差点儿就翻身上去,让她见识见识自己的雄风了。 只可惜茵茵看不出他在强自忍着,如水蛇一般缠在他身上,往他怀里拱,拱得他更是坚持不住,想要推开又着实不舍。 许久茵茵才缓缓说出实情:「夫君,咱们成婚也有半个月了,今日我瞧嫂嫂那对孩儿很是可爱,不如我们……」 这话说出来,她已经羞红了脸,虽则是个现代人,没有古人那么害羞,但这样主动求欢的话语,总是让人不好意思的。 少桓算是明白今夜茵茵这异于寻常的举动是为何了,少不得又捉了她的脸亲吻起来,怎么越吻越觉得不够。 等茵茵满面通红,险些要昏死过去,少桓才稍稍松开,抵着她的头轻声说道:「暂时还不行。」 茵茵一愣,身上的欲望退了一半,总有些依依不舍。 少桓解释着:「我查过医书,你身子弱,发育得又晚些,最好是等你再长大些,才怀孕生子。」 原来如此,茵茵松了口气,她还担心嫁的这个夫君是个假的,只能动嘴动手,不能实际行动呢。 按照她的观点,女人当然晚些生孩子的好,不过她在现代活了二十三岁,没觉得自己是个黄毛小丫头,也忘记这具身体还不到十七岁。 少桓见她沉吟不语,心中荡漾无比,这小女人肯定在默默感动呢,他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茵茵「啊」了声,眼中一片水雾,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问道:「王爷是觉得,妾身发育得不够好么?」 少桓顺着她的目光触及山峰,眼神一凝,哪里还忍得住,只叫这小女人懂得自己勾起得火,得自己灭了才行。 第二日一早,少桓就不见人影,茵茵从被窝里钻出来,无比后悔为什么要置疑他行是不行?现下两条胳膊酸痛,动都动不了,手腕如同抽筋了一般。 可恨他还说心疼她,不舍得这样早让她受生育之苦,结果别的苦倒是一点都不心疼,让她服侍了数次,还说是饶过她的。 叹息也无用,只能挣扎着有气无力的起了床。 殿试虽说是皇上钦点,但三皇子与煜王都需得到场,一起参谋。 此次一甲三位,是童家童博,邵家邵培峰,这两位都是青年俊才,童博虽则已婚配,但不过二十出头,而邵培峰将将十九岁,皆是青春少年。 另一位则是个白须老者,姓洪,是多年苦读,奈何上头无人,白白折腾了这么些年,总算是得了上头下的令,说是今年端看学识文采。他原是不信,只打算继续考着试试,没想到竟中了头三甲,叫他觉得数十年来的功夫全无白费。 即便跟着两位都快能做孙子的少年郎一道进殿,他也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是连连夸赞,说童邵二人,是赶上了好时候,该得谢皇上王爷圣明。 不过皇上一向凭自己兴趣做事,瞧人只看容貌,这邵培峰是一表人才,他便随意点了状元,童博好歹算是青年才俊,便为榜眼,剩下的老者自然是探花了。 等出了殿,邵培峰便拱手行礼,是说二位文采在其之上,机缘巧合叫他捡了这便宜,实在是过意不去。 童洪二人见他谦逊客气,也跟着客气了一回。往后既是同僚,即便跟着不同的大人,也得搞好关系,一时间三人论古谈今,仿佛以他们之力,能将大齐江山发扬壮大得更广阔一般。 出了宫,三人骑着马,按照次序是要游遍洛城大街小巷。今日的洛城贵女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着三位一甲进士骑马过来,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帕子往看中的人身上丢。 是以醉霄楼这样的临街高楼,是人满为患。 此刻茵茵与贺凌雪坐在雅间,她们倒也是来看状元郎的,但并不是心仪,而是贺凌雪相约。 原来贺夫人对女儿的亲事耿耿于怀,托人四处相看,原是想着将女儿远远送走,奈何不能成行,又觉得女儿这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若是太过低嫁远嫁,唯恐夫家压制不住,索性就选个洛城门楣低些的人家。 这一选二选,就选中了今年的新科的邵培峰。 正巧这邵培峰中了头三名,将来仕途不可限量。而贺家虽然与煜王走得近,到底是多年来的清流一派,很是得人心,故而邵家似乎也挺愿意。 贺凌雪心中抑郁不欢,思来想去,索性约了茵茵出来作陪,瞧一瞧这邵家儿郎的模样——虽说再俊,也俊不过她表哥。但若太过鄙陋,瞧着也叫人心慌不是? 贺凌雪不甚高兴,茵茵哄着劝了些,叫她开怀些,用了些吃食,这才走到窗边往下瞧。 茵茵这时候方觉得,古时候的特权还是很好用的,比如今日这三楼最好的雅间,可不是有钱就能进来的。 茵茵低下头往下瞧了瞧,只见已有骁骑营的士兵,将百姓们隔开来,说是一会儿头甲的三位要游街,不能有闲杂人等。 贺凌雪端着茶杯,皱眉问道:「对了,这个邵培峰,是不是与你妹妹议过亲?」 茵茵微微一笑:「只是见过一面罢了,谈不上议亲。」 第40章 贺凌雪「啧」了声,一脸不相信,只喝了口茶:「定是有这个意思,可做什么会没成?莫不是那人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必然高中,便瞧不上你妹妹是庶出?还是觉得你妹妹容貌不够亮眼?」 茵茵瞟了她一眼:「你若是不喜欢一个人,是半分好话也没有。你怎知是他的原因,就不能是陈娇娇的缘故?」 贺凌雪满不在乎哼了声:「若是你那妹妹瞧不上他,要不然他就是个丑得不能看的,要不然就是他言语不耐,叫人望之生恶。」 茵茵无奈的摇摇头,想要说她两句,便听下头一片喧哗,原来是状元等三位,骑着高头大马行了过来。 这时底下已经有人议论着:「哇,听说了吗?状元郎的年纪竟然最轻,是邵家郎君呀。」 「果真是年轻有为,瞧他模样那般俊俏,啧啧啧,却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贺凌雪细细瞧了,发现是个玉面小郎君,当下更不屑:「脸皮儿这样白嫩,恨不能如个女孩儿一般,一看就不是个靠谱的。」 茵茵更是无奈,若论脸皮儿白嫩,整个洛城怕找不出比贺源更像女人一般的男子吧? 贺凌雪看过了,便极不耐烦的回头,准备将茶杯搁下。只许是心情浮躁,手没拿稳,那茶杯竟脱开手往楼下坠去。贺凌雪一下子慌了神,伸手就去抓,只没抓到,她整个人都往下翻去。 茵茵吓得花容失色:「凌雪……」 状元郎本是高高兴兴骑在大马上,正接受着不知从哪里扔过来的各式香喷喷的手绢,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仿佛有人在喊旁人的名字,似乎叫做什么「雪」,很是好听的样子。 然后眼前一花,他被一个强有力的身影带倒在地上,紧接着一个柔软的女人摔在他怀里。 茵茵急忙拎着裙摆跑下去,索性林希在场,虽说没能及时救下二人,到底也是没让二人受伤。 贺凌雪挣扎着爬起来,腿脚生疼,只委屈巴巴的看着赶过来的茵茵。 林希则扶起邵培峰,拱手问道:「状元郎可有事?」 邵培峰一脸茫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贺凌雪更抑郁了,原本遇到个她不喜欢的也就罢了,偏生还是个呆头呆脑的傻子。 这时周围便又有窃窃私语讨论,说这不知是哪家的女儿,慕恋状元郎至斯,竟然不顾危险也要砸倒状元郎。 更有女儿家捶胸顿足,后悔自己怎么不曾想到。 贺凌雪听了这些,真是百口莫辩,忍不住「哇」的哭出了声。 倒叫邵培峰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问道:「姑娘无事吧,可是受了伤,是否要请大夫?」 贺凌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轻浮,这男人真是轻浮,随便遇到个女人就这样关心吗? 林希皱着眉对茵茵说道:「王妃,贺小姐可要紧,是否需要在下安排侍从将她送回府?」 邵培峰总算是听出了门道,原来眼前这位,就是母亲新近给他看中的夫人。估摸着是听说将要做亲,特意选在今日前来瞧他,许是见他容貌尚可,又中了头等的状元,一时激动才…… 这么想着,他忙又冲着贺凌雪挤出一丝笑容。虽说顽皮了些,但他也不希望将来的夫人是个古板的性子,活泼些才好。 茵茵急忙摆手说不必,将贺凌雪拖回醉霄楼。 却说邵培峰游完了街,原该早点回府,毕竟邵家本家那些人也等着给他庆贺呢。他想着不如叫一辆马车,只是将将要上马车的时候,又想到自家妹妹吃过一回醉霄楼的点心,回去恋恋不忘,因好歹是住在别人家中,不好意思嘴馋。 今日既然是喜事,便买一点回去给妹妹也无妨。他心情大好,哼着曲往醉霄楼的方向走去。 贺凌雪怄得七窍生烟,被茵茵好歹给劝得平复了心情。只茵茵一句话,又让她炸了毛。 「那状元郎瞧着很是不错,我觉得你往后定也不会过得差。」 贺凌雪说道:「那等子白面书生,也值得你说不错?你又没接触他,怎知他性情呢?」 茵茵想了想,答道:「我不知他的性情,但我与他妹妹说过话,你若是见着他妹妹,就会觉得那家人教养很是不错。」 贺凌雪嘟囔着:「我是嫁给他,又不是嫁给他妹妹。」 用完了点心,茵茵又劝了几句,便与她一道下楼准备回家。这一下楼,就遇见邵培峰哼着小调,站在门侧,是等着打包饭食回家呢。 贺凌雪原想装作不认识,迅速离去的。奈何邵培峰眼尖——也不怪他眼尖,茵茵的长相实在是太过出挑,如今又脱去从前的稚气与畏缩,风华正茂的模样,叫人实在是不能忽视。 自然而然的,他也就看到王妃身旁的贺小姐。 他急忙上前作揖:「煜王妃,贺小姐,这么巧啊。」 贺凌雪很是怀疑,这厮定然是知道她们在这儿,等游街完特意绕过来的。当下轻哼一声,看着伙计将他打包好的东西放在他手中,讥讽出声道:「咦,今日难道贵府不弄席面庆贺,竟然要状元郎亲自出门采买?而且这么点,恐怕不够一大家子吃吧,要不要本小姐出些银钱,叫你多采买些许?」 第41章 只这邵培峰平日是个机灵的,这会儿竟当真蠢笨起来,听得这话,压根没觉得是讥讽,老实的摇头:「不用了,贺小姐,这醉霄楼的东西好吃,但价值着实不菲呢。我家中设了宴席,不过是记挂着妹妹爱吃,买一点给她解解馋。」 茵茵见着邵家郎君本份的样子,忙笑道:「原来邵家妹妹也喜欢吃醉霄楼的,且不知她喜欢的是什么?」 邵培峰忙道:「是酱香肘子,我们从北边过来的,味道吃得重些。」 茵茵拉着贺凌雪说道:「原来邵家妹妹与贺妹妹一般,都喜欢醉霄楼的酱香肘子呢。」 邵培峰听了这话,立时将手中打包好的肘子递了过去:「原是如此,还望贺小姐莫要嫌弃……」 贺凌雪很想讥讽他两句,若是给了她,还有不有银钱买给他妹妹。只瞧着他脸上微微的红晕,不知怎的,那讥讽的话又说不出口。 「多谢状元郎,今日我与王妃吃过了,这肘子还是带回去与你妹妹吧。」 茵茵回府只觉得腰酸背痛,这个贺凌雪实在是不省心,但这样敢爱敢恨的性子,又着实让她欢喜。 流云过来替她捶背,一壁说道:「王妃,明日陈家小小姐和小少爷洗三,奴婢选了两个羊脂白玉的项圈做洗三礼,您看合不合适?」 茵茵「唔」了声,算作回答。 流云忐忑片刻:「只是王爷最近好似很忙,不知道明日有没有空。」 茵茵这才回过神,的确,最近少桓实在是太忙了,却还总抽空陪她,倒不如明日自己去就好,晚上可以在陈家住一晚上。 毕竟这两日,手实在是酸痛无力呢。 「他忙得很,就不要打扰他了,我们去就成。别捶背了,给我按按手腕,手腕酸疼着呢。」 流云疑惑道:「王妃这两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手总是无力啊,要不要让大夫过来瞧瞧?」 茵茵忙讪笑着:「无事无事,许是那日搬动摇篮的时候用力了,过两日便好。」 若日日来这么几回,多少日恐怕都好不了。 正说着,少桓大步流星走进来,脸上带着不愉快的目光,扫了扫流云。流云噤若寒蝉,立刻站起来,退了出去。 少桓坐到茵茵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帮着揉捏起来,问道:「手腕疼?」 茵茵脸一红,只岔开话题:「今日瞧你不太高兴的样子,是遇着什么事了么?」 少桓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你做了什么事,全都忘记了?」 茵茵想了一圈,摇摇头:「我今日跟贺小姐一道出门,没做什么事儿啊。」 少桓冷哼一声:「听闻今日醉霄楼,上演了一幕好戏,据闻一位容貌风华之少女,慕恋新科状元郎,扔了绣帕仍不知足,整个人都跃下去想要一亲芳泽。幸而征西将军今日领命,在此巡查,救了二人,不然可不知那新科状元要倒多大的霉,刚当上状元就被人砸断手脚。」 茵茵讪笑着,又迟疑想着,这是贺凌雪惹出的货,与她何干? 少桓伸手握住她的脸颊,眯着眼问道:「风华绝代之少女,瞧中了新科状元,嗯?」 茵茵忙掰开他的手:「哪里哪里,我早就嫁做人妇,自然不能说是少女啦,这少女,当然是贺家女郎贺凌雪,她……」 这家伙胡乱吃什么飞醋啊,又不是她。只这会儿他眼神凌冽,她也不敢不说实话:「其实贺凌雪也不是真的看中那状元郎,她还觉得那邵家小郎君面皮太过白嫩呢!」 少桓「唔」了声:「既然不喜欢,你们去看做什么?」 茵茵忙道:「还不是贺夫人,似乎已经与邵家说好了,恰好那邵家小郎君高中状元。不过凌雪不是很乐意,照我说呀,那邵家郎君面皮白嫩,可也算是翩翩公子一枚,学识文采这样好,又哪里有缺陷了?就是身子骨瞧着不健旺,但凌雪自个儿是学医术的,到时候调理调理,还怕没法子给自家郎君调理不成……」 话音才落,便见少桓已经欺身上来:「翩翩佳公子?原来王妃你喜欢那种学识斐然,文弱的书生啊?」 茵茵这才觉得失言,忙不迭摆手,只也不敢夸赞少桓容貌更甚,还来不及绞尽脑汁想合适的话语出来,少桓已经起身将她抱起来,走到床上去了。 温存了许久,茵茵看着被少桓握着的手腕,咬牙切齿想着,不行,明儿一定不能再回来,虽说她也挺受用,但这样折腾人,哪里受得住? 少桓给茵茵按了会手腕子,在她额上印了印:「等下让人送水进来,我去书房了。」 茵茵好奇问道:「你回来还要忙啊?这殿试的事情都忙完了,还不能稍微歇歇么?」 少桓拥着她,也是舍不得放手:「还要选庶吉士,这倒是小事情,主要是江中那边水利出了问题,工部不太配合,着实有些恼人。」 工部尚书是三皇子的人,当然不会配合了,只是这些事,为什么会落到少桓手中? 少桓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江中那一代,民乱时时纷扰,如今皇上将此地的一应事务交给我了。」 第42章 茵茵见他对皇上没有丝毫尊重,也只抿唇问道:「莫非皇上是故意为难你?」 少桓缓缓摇头:「是也不是,江中那边是真的很为难,那里三年前发生水患,皇上特命减免税收,又挖沟建渠,只都三年了,年年朝廷拨下去的钱款不少,那里年年都没银子建不好。」 茵茵心念一动:「既然要动工,定然要费些许功夫,得勘察实际情况,瞧瞧这动工久久不成,到底是什么缘故。或许是选址方案不大对,这第一年没勘测好,后面没法下狠心去推翻重来,便只能年复一年,工程就烂尾了。」 少桓疑惑道:「你好似很懂的样子。」 茵茵一惊,很快转过弯来,笑道:「哪里啊,不过是从前我爹与哥哥说了一嘴,我就那么听了一耳朵。若是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呢。」 这倒是半真半假,去年陈禹杰原是要去户部任职的,毕竟有陈劲柏罩着也方便些。但刚巧那时候任职的人数众多,一下子便将陈禹杰给漏了。而那时候的大房与二房还没分开,三皇子一脉自然有人与这个方便,陈禹杰便去了工部任职。 只是个小小的文书,也不碍事,左右陈禹杰本事并不甚高。茵茵其实不曾听过他俩谈论这江中之事,倒是记得从前在祖父跟前,陈劲柏有次随口与祖父提了挖沟建渠的事情的。 少桓没在意,伸手揉揉眉心,想了想又道:「对了,我给你寻了个丫鬟,已经领给夏嬷嬷了。」 茵茵心下好奇:「丫鬟?什么丫鬟?」 少桓起身往外走,忽儿又回头一笑:「一个有本事的丫鬟,挑水扛人都不在话下。」 茵茵更是疑惑了,好端端的,她不需要人挑水扛人。 等好好洗了身子,茵茵舒服的靠在椅上,又想起少换上说的丫鬟,忍不住让银心去将人带进来。 是一个个子高挑,长得极瘦的女人,眉目看着有些凌厉,倒也是个好看的,只是皮肤黑,脸上还有斑点。 许是夏嬷嬷调.教的,上来便跪下请安:「奴婢鹃瑛请王妃金安。」 鹃瑛,名字听着倒是不错,不过与这张脸总是不大搭配。 茵茵只问道:「王爷让你来服侍我,可有告诉你如何服侍?」 鹃瑛实诚,老老实实答道:「王爷说了,除了王爷在的时候,要片刻不离跟着王妃。」 茵茵傻眼了,赶紧问:「你会功夫?」 「奴婢功夫不错,对付普通看家护院不成问题。」 茵茵总算是懂了,什么挑水扛人,根本是要个人来保护她而已。她磨磨牙齿:「这哪里是给我个丫鬟,分明是让人来监视我的。」 流云在一旁听了,给鹃瑛使眼色,想叫鹃瑛说些好听的。 只是鹃瑛压根看不懂眼色,老老实实还点了点头又道:「是,王爷还说了,若是王妃不想要奴婢服侍,就不让王妃出院子。」 茵茵这下子是当真气笑了,不让她出门?只是很快,她便想通了,今日出门落下的是贺凌雪,得亏林希相救,少桓这是怕她出事。但这法子着实让人难以接受啊。 鹃瑛眨巴着不甚大的眼睛,认真的看着茵茵,倒叫茵茵一口气也没法子出。罢了,比起被关在院里哪里也去不了,还是带上这个丫鬟比较好。 那鹃瑛听说王妃留下她了,立刻欢喜得磕头笑道:「王妃您可不知道,若是王妃您不要奴婢,王爷也不会要奴婢的。」 茵茵又是一愣:「王爷不要你?你刚刚怎的不说?」 「王爷说王妃心软,不许奴婢拿这个来要挟王妃。」 茵茵心中沉甸甸的,少桓为她,真算是用尽了心思,而她虽然喜欢他,可总有三分保留,深怕陷进去之后,伤的苦的全是自己。 第二日一早,少桓就离开王府了。茵茵欢喜的让流云银心收拾东西,带给祖父的老参,父亲的新茶,母亲的一尊玉佛等等。 收拾好礼物,又收拾衣衫事务,如今是王妃了,出门都要靠衣装撑门面,新衫首饰一样也不能少,还有胭脂水粉,各色装饰也缺不得。 夏嬷嬷心中疑惑:「王妃,您这像是要长住的意思啊。」 茵茵嫣然一笑:「也不是长住,不过我发现我在王府,王爷总是挂念家里。他公务繁忙,正巧我也想我那刚出生的小侄女与小侄子,不妨先搬过去住几日,等王爷得了空再回来。」 夏嬷嬷迟疑:「这样是不是不大好?王妃与王爷商量过吗?」 茵茵笑道:「有什么不好的?他那样忙,若是商量,还叫他分心,不必管他,我们先搬过去便好。」 夏嬷嬷还是觉得不安稳,但王妃心意已决,她自然不能来硬的,只希望王爷发现的时候,不要暴怒才好。 茵茵则欢欢喜喜上了马车,深觉自己是个小机灵鬼,手腕子可以保住了。 茵茵赶了大早去到王府,此刻宾客都没有来,一下马车,便看到大门里头站着陈娇娇,正欢喜的往马车这边瞧。 见了茵茵过来,她笑得更温和:「姐姐回来了?姐姐怎的带这样多的东西?」 第43章 茵茵「嗯」了声,拎着裙子上了台阶。 陈娇娇往她后面看了又看,脸上的温柔退了些许,只疑惑着:「姐夫不曾同姐姐一道回来么?」 茵茵答道:「他不得空。」 陈娇娇又恢复之前的温和:「原是如此。」 先去见了陈劲柏与陈禹杰,正仔细叮嘱着下人安置好洗三礼的一样庶务,茵茵说了些许恭贺的话,便也不打扰,自去院里找余氏与朱氏。 余氏正抱着孙子欢喜着,见茵茵进来,忙招呼:「我先前还不信你会来得这样早,你妹妹偏要去门口候着。」 茵茵浅笑片刻,将羊脂白玉项圈给放在两个孩子身上。 余氏笑道:「哎呀,这样重的礼。」 此刻小侄儿正在吐口水泡泡,茵茵心下更喜欢,只轻轻戳了戳他的脸儿:「我又不会针线女工,只有些银钱罢了,更何况我可是他们姑姑呢。」 说罢又去看睡着的小侄女,那小侄女仿佛知道她来了,立刻就睁了眼,也不哭,将嘴喔得圆圆的,逗的茵茵直笑:「母亲,我怎么觉得,他俩比前天长漂亮了不少呀。」 余氏应道:「小孩子都是这样,一天一个模子,你瞧,现下是不是有你哥哥嫂嫂的模样了?」 茵茵细看了片刻,点头笑道:「果真呢,都更像哥哥些。」 说罢看向床上的朱氏,叹道:「嫂嫂这般辛苦生下的孩儿,竟不像自己,光像哥哥了,可真是划不来。」 余氏撑不住笑起来:「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呐。」 朱氏也笑起来,说道:「你哥哥长得好些,孩儿们像他才好呢。」 茵茵不过是玩笑话,这会儿又细细看向朱氏:「嫂嫂看着精神好了许多。」 朱氏点点头:「多亏了贺家郎君,这回若不是他,恐怕我们母子三人,是熬不过这个坎……说起来还要多谢茵茵,若非是你……」 茵茵摆摆手:「谢我做什么,我粗枝大叶哪里想到这些,是王爷着人去请的贺家郎君。」 余氏插口说道:「王爷这般还不是因为你,你与他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茵茵皱皱鼻子:「我与母亲嫂嫂也是一家人。」 余氏将孩子递给陈娇娇,戳着茵茵的额头:「茵茵,不是母亲说你,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晓得王爷待你好,但你可要记住了,万不可仗着宠爱就任性妄为。王爷从前的日子不好过,好不容易踏实下来,想与你好生过日子,你得多多体谅他,关心他,知道吗?」 说起体谅关心,茵茵就想到半夜私语之时,少桓拉着她的手不依不饶,还说什么若是体谅他,不用做别的,只消在床上乖巧些便够了。 茵茵脸色微红,急忙含糊摆手:「知道了,母亲。」 余氏见她不耐烦听,只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而那边哄着小侄子的陈娇娇,则分了神,那样一个好男儿,姐姐怎的这般不珍惜呢? 说话间,二姐走了进来,见着茵茵也是高兴:「茵茵竟然比我还早?你一向爱偷懒的,莫非是王爷一大早催着你过来的?」 茵茵嗔她一眼:「二姐就会取笑我,王爷最近忙着呢,我是记挂着两个孩子,这才早早的过来了呢。」 二姐勾头看一眼摇篮里的侄女,一眼便瞧见一旁搁着的羊脂白玉项圈,不由得「啧啧」两下:「茵茵真是的,一出手就这样大方,搞得姐姐我仿佛很是小气一般。」 说罢掏出两枚玉珏塞给孩子的奶嬷嬷,走到朱氏跟前:「弟媳,你是知道你二姐的,与那个富可敌国的王妃不能比,可不许嫌弃二姐呢。」 朱氏忙笑着:「二姐说什么呢,二姐肯来看看他们两个,就是看中他们呢。」 客套话说完了,孩子也哭着要吃奶,余氏忙挥手让人将两个孩子抱下去。 二姐又问:「母亲,这洗三礼是请了谁来祈福啊?」 余氏说道:「原本贺家郎君救了你弟媳妇与两个孩子,你父亲弟弟想着,叫两个孩子认贺家郎君做义父最好,但又怕人家觉得咱们钻营,便按下这事没提。倒是你父亲特意去请了贺夫人,想让她主持这洗三礼。原以为贺夫人是个不爱走动的,定然会拒绝,没曾想她竟然答应了。」 二姐眼睛一亮:「孩儿们的洗三礼,是贺夫人来祈福?那可是大好啊。」 茵茵含着笑,从前贺夫人不爱走动,是因家族严格,如今既然站好了队,出来走动自然也是无妨的。 她只问:「孩儿们取了名没?」 余氏摇头:「等满月了再取。」 古人的孩子多半不取名,等满月或者周岁取个小名,开蒙了再取大名。只茵茵颇有些失望,心道将来她的孩儿,一定早早的选好名字。 说话间,她站起来告饶:「母亲,趁着时辰还早,我去看看祖父。」 二姐跟着站起来:「我与你一道去,省得接二连三的打扰祖父歇息。」 二人一道往沐春堂方向走去,二姐则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丫鬟,她们乖觉,立刻缓了脚步,离两位主子远了些。 第44章 茵茵心下好奇,二姐这是有话要与她说。 二姐沉吟片刻,干脆开门见山:「茵茵,你知道那边的事情么?」 她说的那边,自然是二房。貌似最后一次听到二房的消息,还是婚前见林希那次——如果陈媛媛不算的话。 二姐见她茫然,心知她不知道,便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陈禹宏与明月郡主和离了。听说是明月郡主不知检点,竟与带去陈家的侍卫私通,被陈禹宏抓个现行。」 茵茵微微讶异:「他们成婚,好似还不足两个月吧。言言」 二姐冷笑道:「据说明月郡主大婚前就已经与那侍卫有了首尾,这事儿开始还被压下去,后来是陈禹宏自己熬不下去闹起来的。听闻明月郡主是个狠人,大婚之后找借口不肯圆房不说,还将陈禹宏的妾室通房尽数打杀殆尽,郡主一向铁腕也无人敢多置喙,可她只许自己点灯,不许陈禹宏放火,自然是惹恼了陈禹宏。」 这话说得留了一半,刚开始被压下去?若陈禹杰当真受不了,又怎会甘心压下去,后面才受不了?多半是陈劲松不打算继续依靠三皇子了,与庄亲王府的姻亲断了,等同于与三皇子一派,再无联系。 只是他没寻着靠山就断了三皇子这似有若无的联系,岂不是更吃亏? 二姐又道:「第二件事情,是你成婚之前没几天的事。听闻陈劲松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跑到骁骑营去闹腾,说那征西将军林希,是他的私生子。」 她瞧着茵茵的脸色,见茵茵毫不意外,只「哦」了一声,便知道这事,茵茵早已晓得。 二姐轻笑了一声:「不过刚巧那日,将军夫人去给将军送东西,正好撞上了。」 茵茵一愣:「将军夫人?」 二姐见她当真不知情,便解释道:「听闻是将军在民间组织的时候,遇见的一个捕鱼女。那位将军夫人,是个骁勇强健的,不仅渔事样样通,还是个力大无穷的能人,打仗的时候,以一柄鱼叉抵挡数百人。」 茵茵惊得下巴掉到地上去了。 二姐又笑:「我当时听到,也是你这个表情,没想到那征西将军自个儿是个传奇,娶的媳妇也格外与旁人不同。」 茵茵彻底来了兴致:「这将军夫人,是如何回敬陈劲松的呢?」 「据说将军夫人是个不拘小节的,当下将那陈劲松狠狠唾骂一顿,说自个儿婆母好歹是个秀才之女,在十里八乡荷香县里头,也算是个人物,即便过世了,清誉又怎能被旁人损毁。 陈劲松原还分辩,夫人便一口一句质问,问假若是真的,从前怎不见林希认祖归宗,这会儿林希当了将军,他再跑过来认亲?还四处嚎哭骂娘,说认得夫君这么久,从前的日子是何其艰难,如今好过了,却不知哪里跑出来个宵小自认公爹,究竟是何意图。」 茵茵不由得抚掌称赞,陈劲松那人,若好生与之理论,他总能想出些法子与你胡搅蛮缠。但遇着这样泼辣的将军夫人,有理也能被她生生搅和了。 二姐见她高兴,缓了缓神,又道:「不过,陈颖婷出嫁了。」 茵茵惊讶道:「陈颖婷不是送去庄子上了么?」 二姐撇撇嘴:「陈劲松就这么个中用的,怎会让她走?你可知嫁到哪里?秦家嫡三子。」 茵茵更是讶然:「兜兜转转,还是他?」 原书之中,陈媛媛嫁给三皇子之后,就想方设法让陈颖婷嫁给了那个风流多情的秦家三子。 不过二姐并不晓得有这么一本书,只以为茵茵是说当初,那秦家曾给陈家投了橄榄枝,是想要替这秦三子求娶陈家女儿——当时可没说一定是嫡出女,只要是陈家的他们都乐意,要紧的不过是与陈家搭上边而已。 没想到陈劲松当初没搭理的这根线,如今还是搭上了。 等茵茵回到前头,余氏早就出去迎接客人去了。二姐知道茵茵与祖父感情好,看过祖父便先去前面帮余氏,留他们祖孙俩多说了些话。 似乎遇到什么不大开心的事儿,二姐脸上挂着不耐烦,而陈娇娇则默默待在角落里,也没有去接待今日来的女孩儿。索性今日没几个女孩儿过来。 茵茵不好明着问,只帮着二姐一道招呼女眷。她如今是炙手可热的煜王妃,那些个女眷对她都客客气气,倒也没有谁会去触霉头。 贺夫人温和得很,拉着茵茵不住的夸赞,甚至言语之中很是惋惜,说差一点茵茵就成了她的儿媳妇呢。 茵茵吓一跳,得亏少桓没来,不然他那个小心眼听到了,舍不得对贺源咋样,只会捉了她去床上惩罚。 想到这个就磨牙,而贺凌雪则在后头偷笑,茵茵狠狠瞪了她一眼。 贺夫人倒也没使劲儿说,瞧着两个可爱的哥儿姐儿夸赞了一通,话锋一转,对茵茵笑道:「指望我家那个不听话的靠不住,倒是你与王爷,成婚也有大半个月了。我便厚着脸皮来站个队,将来你们生的第一个孩儿,不论男女,我来当个干外祖母可好?」 又侧过头笑着对余氏说道:「到时候见天儿与你这亲外祖母抢孩儿。」 第45章 余氏忙笑着寒暄,心中却明白了几分。当初去请贺夫人的时候,也存了想要贺源做两个孩子干爹的意思。今日贺夫人说要做茵茵孩子的外祖母,这便是贺源拒绝了。 不由得感叹果真是大户人家,即便拒绝也这般讲究。 等洗三礼过了,两个孩子哇哇大哭,一群人反而笑得开怀。倒叫茵茵心疼了好一场,这么折腾两个三天的宝宝,大家还开心?简直是陋习啊,不成,将来她要与少桓说说,他们的孩儿,可不要受这样的苦。 贺凌雪不能体会茵茵的心疼,只抿唇偷笑:「洗三是人人都要经历的,孩儿哭一场你就心疼,啧啧啧,得了吧,这若是你自个儿的,还不得心疼什么样?」 茵茵下意识侧头去找朱氏,才想起来她还在坐月子,出不来呢。得亏出不来,不然肯定是最心疼的那个。 陈禹杰率先行动,将女儿搂在怀中轻轻哄劝着。别看这才三天的孩儿,其实已经认得家人,许是这几日看爹爹看得多,襁褓里的小姐儿见着他立刻就不哭了,只委屈的瘪嘴巴。 便有妇人大笑,言说陈家少爷是个女儿奴,不然怎的只抱女儿不抱儿子。 陈禹杰毫不犹豫抬头说道:「儿郎吃些苦头无事,女儿家可不能这般。」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余氏忙安排着大家入席。 贺凌雪坐不住,偷偷跑来茵茵的席位上做好,与她咬耳朵说悄悄话:「刚刚你二姐姐与你妹妹,差点儿吵起来了,得亏是有外人来,才止了声音。」 茵茵疑惑:「她俩?」 贺凌雪点头:「也怪我娘不好,又不是不知道之前那邵培峰与你家妹妹议过亲,非得问你二姐,为啥不将邵家那位小妹妹也带过来。」 今日二姐过来,是将她未出阁的小姑子带过来了,邵培峰的亲妹妹,是不曾带的。 她忙抗议:「邵家小郎君没有与陈娇娇议过亲,只是见了一面罢了,你可别误会。」 贺凌雪撇撇嘴,不在意的说道:「误会什么?哼,那邵培峰一看就不是好人,你可知道,昨日他又差人送了一份猪肘子去我家,说是知道我爱吃。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偏生我娘还觉得他懂事,呸。」 茵茵被她义愤填膺的语气说得头晕脑胀,只岔开话题:「那我二姐与陈娇娇吵什么?」 贺凌雪回到正题上:「你二姐会说话,自然是客客气气的,但是你那个妹妹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是她瞧不上邵培峰么?怎的她一直在后头唉声叹气,险些落下金豆豆呢。」 茵茵无语了,这个陈娇娇,今日可是侄子侄女的好日子,竟做出这等子事情,分明是想要贺家误会,不知道的,还要以为是那邵培峰负了她了。 也难怪二姐生气。 贺凌雪又道:「不过你二姐是个痛快人,将她拉到后头估摸着是训斥了一顿,回来你妹妹眼圈就更红了。」 茵茵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吧,你们不必在意陈娇娇的想法,那个状元郎……」 贺凌雪冷笑着:「放心,不管有没有你妹妹,我都对他没好感。话说我怎么觉着,你不大喜欢你这个妹妹呀?」 茵茵点头:「从前起了龌龊,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记仇得很,哪里会轻易就释怀呢?」 贺凌雪侧头想了想,贼兮兮一笑:「那我往后可不敢得罪你,万一记仇了可怎么好。」 茵茵刚要点头,又听她说:「等你生了孩儿,认我娘做外祖母,我自然也就是他的干娘咯,到时候再得罪你,你若是记仇,我就让我哥去王府把你们孩儿偷出来玩。」 茵茵伸手往她腋下呵痒:「想得美了你,说不准是你的孩儿先出生,我先做干娘才对。」 这动作一大,动静也就大了,贺夫人咳嗽一声,二人忙又正襟危坐起来。 正在这时,只听管家匆忙跑进来,说道:「老爷夫人,王爷来了。」 这个王爷除了煜王,不做他想。众人立时看向茵茵,茵茵神色慌张,天啊,他不是很忙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若是晚些来,她就说太晚太累,不回去了,这会儿…… 陈娇娇目视着茵茵,见她神色慌张,又见进来的煜王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不快。心中竟有一丝欢喜,姐姐是惹了王爷么?母亲说得对,即便王爷疼宠也不能太过任性,否则会失去王爷宠爱的啊。 茵茵迎上去,勉强笑着:「王爷不是说今日忙碌么?怎么有空过来?」 少桓冷冷的看她一眼,这个女人,趁他不在家偷偷跑回娘家,还打算不回去?果真是宠爱太过,胆子肥厚了些。 但看着她告饶的目光,他实在也不舍得拉下脸,便只微微瞪了她一眼,转而对陈劲柏拱手道:「原是有事,想着办完了事就赶过来,没曾想没赶上。也是最近太忙,将侄儿侄女的洗三礼给忘了,还请岳丈岳母莫要见怪。」 陈劲柏见他不是与茵茵闹矛盾,松了口气,这个煜王从前性子不好,这一没了笑容,看着就像生气一样。 他忙道:「王爷公务在身,不过是小儿的洗三,不值当王爷亲自过来。」 第46章 少桓也没多说,命人送了礼,便自觉的往茵茵席上走。走到席间瞪了贺凌雪一眼,贺凌雪才反应过来,灰溜溜回到自己娘亲身边去了。 他一来,场面就冷了,即便是二姐这样懂得迎合之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暖场。 最后还是贺夫人举着酒杯笑道:「王爷,我们刚刚还在说,等茵茵早日诞下孩儿,不晓得能不能给个脸子,认我这个老太婆做干外祖母呢?」 少桓侧头去看茵茵,见她羞得满面通红,心中畅快了几分,生个孩儿这事,茵茵一个人自然是不行的,可惜他还等这般久。 目光触及茵茵莹白如玉一双手,既然暂且不能生孩儿,只好辛苦她这双手了。如此一想,心中的恼怒去了大半,只剩下满腔温柔。 茵茵见少桓久也不答,将人家贺夫人晾在那里很是不妥,忙抬起头笑道:「夫人惯会开玩笑,不过王爷与贵府郎君关系这般好,将来王爷的孩子,便是贵府郎君的义子……」 话音未落,只听少桓冷声道:「本王的儿子,怎可认他人做父亲?」 茵茵气个倒昂,义父而已,多认个义父又不掉块肉,人家贺源那般好的人,怎就不配当你孩儿的义父? 众人瞧着贺家母女的尴尬,倒是若有所思。尤其是陈娇娇愣怔片刻,原来姐夫一直都是介意,即便那贺家郎君与姐夫关系好,可姐姐也太不知检点,与人家走得太近了些。 少桓见茵茵鼓着嘴,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才抬起头看向贺夫人:「当然了,长风与本王情同手足,将来本王的孩儿,自然该认夫人做干祖母才对。」 论亲疏,总是祖母大过外祖母,煜王这话,实在是大大的给贺家颜面了。 索性这个煜王一向不怎么着调,贺夫人只笑着点头,说是如此还算是她占了便宜云云。 等宴席散去,茵茵坐立不安,想了无数个理由,还是鼓起勇气,说要留在陈家住几日。 少桓脸色都未变,点头对陈劲柏说道:「岳丈,本王最近实在是忙碌得很,无暇顾及茵茵,恐要麻烦岳丈,让茵茵回来住些时日了。」 陈劲柏当然是点头,直道王爷大可不必担心,这里原就是郡主府,茵茵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茵茵好奇的抬头看他,什么时候少桓这样好说话了?竟同意她与他分开住? 还没想通,就听少桓对随从说道:「去将本王的行礼抬入郡王府。」 又对陈劲柏拱手道:「往后要叨扰岳丈了?」 不过大齐有个变态的规矩,就是如果是女儿女婿回家住,是不可以住一个院子的,茵茵住的,是她未出阁前的院子。而少桓则住在前院。 这样倒也让茵茵松了口气,只要不跟他同床共枕就行。郡主府与王府相隔不远,少桓白日办公,也不至于很麻烦。 等宴席都散了,少桓也没粘着茵茵不放,说是有事相寻,将陈劲柏与陈禹杰拉到书房去谈话去了。 茵茵落得轻松,先去逗了逗两个孩子,又跑到沐春堂去陪祖父。 祖父写字不太利索,这会儿正捧着书坐在窗前,眯着眼睛看书。他年岁大了,看不清书上的字。 茵茵心中一酸,现代的话有老花镜,但这古代可是没有的。 她走到桌前,瞧着桌上被翻动的两本书,应当是祖父新近要看的。她取过一本一瞧,字如同蚊蝇一般大小,她青春年少,眼神好得很,看起来都不怎么容易,何况是祖父了。 她放了书,走到祖父跟前,瞧着祖父手中那本书,果然这字体要大上一倍。想来是祖父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本字比较大的书,看着不那么费力吧。 老太爷放下书,示意茵茵扶他,笑着问:「你在瞧什么?」 茵茵摇了摇头:「我是在想,祖父这张书桌合不合适我用。」 老太爷笑道:「王府没得书桌么?你还眼巴巴瞧祖父这张旧的?」 茵茵扶着老太爷往书桌前走,又伸手摩挲着书桌:「如今我得空了,可以回来住些时日,左右也没事,以后日日到祖父这里来陪着祖父。不过如今我都是王妃了,这个字实在是难看,想要好生练一练,祖父督促我可好?」 老太爷并没有多问,只笑道:「你那个字,即便祖父日日盯着,也是练不好的。」 玩笑归玩笑,他心中知道,茵茵这是想要多来陪一陪他,他的时日不多了,自然也是想要孙女陪伴的。 外书房中的三个男人,正在讨论江中固防一事。 少桓摩挲着地图,许久才继续开口:「依岳丈的意思,是得全权推翻重来了?」 陈劲柏斟酌片刻:「臣年轻的时候,对山水固防颇有研究,江中这件事比较麻烦,若只是简单加固,明年春夏大雨,又会有洪涝灾害。依臣之见,还是要推翻重新绘制固防图纸。」 少桓沉吟片刻,点点头:「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陈劲柏心中清楚,工部大部分在三皇子掌握之中,若想要大刀阔斧改革,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可若撇开工部不提,人选与银钱都是大问题。 第47章 他踌躇片刻,还是继续说道:「不仅如此,王爷,这地图最先乃是先皇在世之时,命当时的工部所绘,如今已过了数十年,每次修改,都是户部着下面州县自己绘制了交上来。依臣之间,恐这些并非如今江中一代正常地貌。」 他直言不讳,也不在意王爷会怪罪。若不交代清楚,恐怕王爷想出了法子,还是会走弯路。 少桓凝神细想,长叹一口气:「这样说下来,需得先让人细细丈量江中地域每一寸,然后再行绘制设计了。」 陈劲柏拱手道:「正是如此,此事若要操办,势必工程量巨大,需得户部工部协作而成。可……王爷也只,如今的六部干活的不多,吃饭倒很多,官官相护,若来了个事情,责任也是推脱得欢快啊。」 少桓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桌面,思索着他手下可用之人,又是哪些能担此重任。户部尚书年迈,又是个油滑的,左侍郎到能用用,但工部不配合,左侍郎一人也成不了大事。 除非是在户部说得上话,又对水利工程熟悉的人。他下意识的抬头去看陈劲柏,不行,这事艰难也就罢了,关键是太过危险,他行动起来无法避开人,老三知道了,一定会从中作梗。 即便他安排妥当,保住岳丈的性命。可将岳丈置于危险之中,茵茵甚是孝顺陈劲柏,恐怕是没法子体谅,他也过不去心里头那道坎。 陈禹杰见他们沉默下来,忽而咬牙跪下:「臣有一言。」 「你说。」 陈禹杰抬头看看爹爹,迅速低下头:「臣的意见,是只修补加固,不推翻重来。」 少桓盯着他看:「你可知因江中年年洪涝,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妻离子散,家不成家?」 陈禹杰点点头:「臣全都明白,可是王爷,如今形势严峻,王爷……并非一国之君,此事操持起来牵连甚广,绝不是耗费一两个小卒便能成功之举。而王爷如今前狼后虎,正是该保全实力的时候。臣以为,王爷可暂缓此事,等……等将来尘埃落定,自有大展宏图之日。」 这是劝少桓与之前接手此事的官员一样,囫囵行事,等日后登上皇位,再行处置。 少桓抿着唇,久未做声,许久才长叹一口气,站起来行至窗前:「幼时本王还在宫内,听太子与本王讲家国大事,人家都说先国后家,可是若没有家,又哪来的国?为君则当心系天下,抛之百姓于不顾,太子不忍心做,本王也不忍心。」 陈禹杰忙劝道:「王爷,这不是抛之百姓于不顾,正是为了将来百姓安居乐业啊。」 少桓摇摇头:「太子曾与本王说过一件事,当年江中洪涝之后,大面积爆发瘟疫,是庄亲王处理此事。可庄亲王并不是奋力救治疫病之人,而是将他们关到一起不闻不问,病死饿死之人不计其数。庄亲王便是你这番话,是为了活着的人,更好的活着。 只太子说,难道那些疫病之人,便不是生命么?那里面临产的妇人,有稚嫩的孩童,他们就活该死去么?若……那是我们的家人,是我们的孩儿,你还以为该送他们去死么?」 陈禹杰毕竟刚刚当了父亲,听到这话,心尖抖了抖,再说不出劝慰的话来。 少桓仰头看着天空:「只要我有一分之力,便不会要百姓再受这无妄之灾。」 陈劲柏平静的走到他跟前,跪下说道:「王爷,臣请命,愿携臣之部下前往江中,亲自绘制江中之图纸。」 少桓冷冷的看着他:「你不行。」 陈劲柏坚持:「王爷怎知臣不行?王爷若不信,臣现下徒手,便能绘制出整个洛城之景象来。」 少桓摇摇头:「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但你是本王的岳丈,本王怎能……」 陈劲柏掷地有声:「王爷,国事当前,当论君臣,而非是人情。王爷,臣幼时便知大齐鼠啮虫穿,上位者无能,臣下等只能尽心保命。如今臣知王爷心系万民,臣亦有一颗报效大齐之心。臣正直壮年,整个洛城再没有比臣更合适的了啊。」 他心潮澎湃,这么多年,他谨遵父亲的教诲,处处小心谨慎,从不出头半步,哪怕现如今做了户部右侍郎,平日里也只装糊涂。没想到现如今,竟然也有让他一身才学有地方施展的方向了。 人说煜王是转了性子,可今日他发现,煜王并非转性,分明与他们陈家一般是藏拙。现如今连煜王都不藏了,便让他助王爷一臂之力,成则百姓安,大齐安。败,也不过是祖宗基业,左右这祖宗基业,他早就不能保住了。 少桓怔怔的看着他,有一股浩然之气涌在心间,他有那么片刻,甚至想要立时就答应。 陈劲柏看出他的迟疑,忙道:「王爷若是不放心,臣这便去与王妃好生说说。」 少桓摇摇头:「不必了,本王自会告知她。」 陈劲柏大喜:「王爷这是答应了?」 少桓扶起他,严肃的说道:「岳父,不,侍郎大人,此去万分凶险,本王会安排妥当护你周全,但你自己也得小心谨慎。将来我大齐江山,需得侍郎大人与我一同守护。」 第48章 陈劲柏拱手应了:「臣定不辱命。」 少桓拍拍他的肩膀,又道:「我去看看祖父。」 如今什么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决定行动了,便要速战速决。原本他一直只是守,现下该进攻了。 他走到沐春堂,刚准备进去,就遇到陈娇娇走出来。 陈娇娇欢喜的喊着:「姐夫是来寻姐姐的么?」 少桓愣了愣,收回刚要迈出的脚步:「你姐姐在这里?」 陈娇娇点头:「姐姐与祖父最亲,回府总会多多陪伴祖父的,可需要娇娇进去喊她?」 少桓踌躇片刻,既然决定问老太爷要那些东西,茵茵在场总是不好,不如等茵茵不在这里的时候,他再好生与祖父说说。 这样想着,他摆摆手:「不用了,让他们祖孙俩好生说说话,本王有些事,先去前院了。」 他转身便走。陈娇娇看着他的背影,他不是来找姐姐的,可是他听到姐姐在这里,就不愿意进去。 他分明与姐姐有了龃龉,姐姐啊姐姐,王爷待你这样好,你怎可负他? 用晚膳的时候,照样是一张大桌,陈老太爷坐在当中,左边是煜王与茵茵,茵茵旁边则是陈娇娇。 今日陈娇娇惹了事,余氏对着她也没个好脸,琢磨着等晚上还是要与老爷说说,娇娇这个样子不是办法,亲事暂且不提也罢,好好修身养性才是正经。 不过今日煜王与陈劲柏陈禹杰三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顿饭吃得有些索然无味。 老太爷见状,问道:「你们今日是不是有事?」 陈劲柏忙给父亲斟茶:「无事,父亲,看样子儿子也不能不服老啊,这样操持下来,却是有些疲累。」 陈禹杰跟着「嗯」了几声,才反应过来爹爹说的什么,忙讪笑着:「祖父,孙儿是……是挂念阿玉……」 余氏心下称奇,儿媳好端端在屋里,不过半日未见,挂念个什么劲儿?只她到底还是回过神,嘱咐嬷嬷去朱氏那儿,瞧瞧朱氏与两个孩子。 茵茵伸手夹了一块牛肉:「王爷,您怎的不吃菜?」 少桓勉强笑着,将牛肉放入口里胡乱嚼了嚼。 陈娇娇默默看在眼里,姐姐姐夫连互动,都不如从前那般自如了。 少桓吃了几口菜,对老太爷说道:「听闻祖父手中有一副名迹,可否让孙女婿一观?」 茵茵诧异小声问:「你不是对字画不甚感兴趣么?」 话一问出口,就不大好意思了,她莫不是跟凌雪走得太近了,被凌雪给传染了,不分场合胡说什么啊。 老太爷见她尴尬,给了台阶道:「清雅的东西,到了你们夫妻俩面前,都变得俗气得很。王爷可知茵茵从前,指着我那副《洛神赋图》,说这个一看就知价值千金。」 少桓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揶揄:「她确实如此,祖父放心,孙女婿如今也学着看些诗词歌赋,提升提升雅致。」 茵茵噘了噘嘴:「祖父真是的,非要在别人面前揭我的短。」 老太爷笑道:「他是你夫君,哪里是别人。」 少桓得意的看着茵茵,茵茵忙狠狠瞪了他一眼。 陈娇娇神情有些恍惚,那些闲情雅致的东西,姐姐一向不喜欢,也都不会。但是她会,她虽然也是庶出,但自幼金尊玉贵,教养上与三个姐姐没什么区别。王爷若是喜欢这些,也当喜欢她的吧。 她的脸不自觉的红了。 余氏正巧瞧见她脸红,问道:「娇娇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先回房歇息?」 陈娇娇慌乱的站起来,待回过神,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她目光盈盈:「许是这几日没歇息好……」 陈老太爷说道:「这些日子,你照顾我也辛苦了,快些去休息吧,莫要熬坏了身子。」 陈娇娇又对着煜王与茵茵说道:「姐姐姐夫,恕娇娇不能相陪。」 少桓摆手:「无妨。」 只许是她真的不舒服,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竟然将桌上的茶碗打翻,那茶碗尽数摔在身上,不仅陈娇娇一身脏乱,茵茵身上也溅到汤汁。 陈娇娇大惊失色,急忙取了绢帕替茵茵擦拭。 茵茵摇摇头:「我不要紧,你没事吧?那瓷片可有伤着你?」 陈娇娇眼中含着泪,最是惹人心疼的模样:「穿得厚,无事。姐姐我陪你去换身衣裳吧。」 少桓见状,抿唇一笑:「你们姐妹感情倒好。」 陈娇娇怯怯的应了:「是姐姐人好。」 茵茵回院子换了衣裳,流云过来说:「夫人问您是否要将膳食摆到院子里,他们散了,王爷去老太爷院里了。」 茵茵有些怅然,只呆呆的看着院子门口,摇摇头:「我不想吃。」 流云见她似有不适,关切道:「不然王妃早些歇着?这里是郡主府,也不必等王爷回来。」 茵茵点头走到屋里,看着银心铺床,银心利利索索,早不是当初那个有些忐忑不安,又努力想要做好的小丫头。 第4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可是床这样温软,茵茵都觉得,似乎有些小,不如王府的床大又软,她在上面,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洗漱完爬上床,时辰还这样早,她似乎睡不着,可之前睡不着,是想等着少桓回来,现下睡不着,心口空无一物,太空旷了,只能感觉到冷。 她缩成一团,似乎许久,没觉得这样冷了,少桓日日都拥着她入眠,即便有时回来晚一些,洗漱之后马上就回过来,将她拥在怀中,用他温暖的身躯,去焐热她的身体。 不知为何,她就有些想哭,明明闺房不大,却空旷旷的,显得格外冷清。还不如在王府里头,夜夜手累的好。 少桓这会儿正坐在陈老太爷的卧房里头。 陈老太爷抖抖索索,将床上的玉枕拿起来,摩挲了片刻,递给煜王,说道:「喏,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少桓愣怔片刻,将枕头放到一边,扶着老太爷坐好,方沉吟道:「林希与我说过老太爷您。」 老太爷冷笑一声:「不必与我拉近关系,我将最疼爱的孙女都交给你了,旁的东西,你看看便罢。」 少桓也不怪他冷语,只道:「林希说若非你的那二十万兵将之兵符,他一腔才能亦只能纸上谈兵。」 老太爷眼神微闪:「他知道了?」 少桓点点头:「他不仅知道,也理解老太爷您心中之苦。他说,若有机会让我告诉你,他如今很好,他夫人很好,如今身怀有孕,还有八个月,他便能做父亲了。他还说,他有家了。」 老太爷微微笑着,仿佛也在憧憬着那些美好的事情:「人到老了,才发觉好多坚持原是不应该的,人活着比什么都要紧。既然他过得好,你也跟他说说,姓氏什么的都不要紧,他姓林姓陈都好。」 少桓握着老太爷的手:「祖父,我们将来都会好好的。」 老太爷又叹了口气:「煜王殿下想要的东西,即便老臣给你了,恐怕也没什么用。」 少桓点点头:「祖父,我此次只是想向您讨教,并非是真的想拿那些去做威胁。祖父,齐宸泽不是我的威胁。」 老太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比他们充聪明多了。不过你想问的,老夫并没有什么好建议,只想劝你一句,做人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内心便好。」 少桓默念一句,替老太爷铺好了床,扶着他躺下。 老太爷又道:「殿下,那枕头,老夫留着无用,殿下拿去吧。但是殿下,那东西,对你没有丝毫的用处。」 少桓沉吟片刻,点点头,抱着枕头离去。 他一路走到后院外,迟疑片刻还是没有进去。后院除了茵茵,她那个胆小的妹妹也住里头,他这样大喇喇跑进去不合适。 只还是忍不住,他招手换了个小丫鬟:「可否帮本王问问王妃在何处?」 那小丫鬟忙不迭跑进去,没一会儿,流云便走过来行礼说道:「王爷,王妃今日许是吹了风,不太舒服,早早的就睡了……」 她欲言又止,原本王爷宣召,她该直接服侍王妃起来的,可到底不忍心王妃受苦,又想着王爷一向疼爱王妃,这才大着胆子过来。 少桓略略有些失望:「让她睡吧,不比喊她起来。」 流云行了礼,准备回去,少桓又喊住她。 「她怕冷,听说从前都是你与她暖被窝,王妃的身子要紧,你无需讲究太多。」 流云朦朦的点头应了,走回去好长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王爷还真是关心王妃呢。 陈娇娇被余氏喊去训斥一顿,言说明日起,让她日日抄写经书,轻易不可出院落一步。她失魂落魄往回走,走到后院,正遇见流云一个人傻兮兮站在园子里笑,见了她都不晓得行礼。 「流云,你怎的在这里,没有服侍姐姐歇息么?」 流云回过神,忙行了礼:「五姑娘,王妃已经歇着了,奴婢就先回去啦。」 她转身一溜烟跑了,陈娇娇的丫鬟很有些不服气:「一点教养都没有,王妃竟也由她。」 陈娇娇警告了看了丫鬟一眼,沉吟道:「若是姐姐睡了,怎的流云会在这里傻笑,这可是去前院的路。」 丫鬟机灵,很快便寻了个小丫鬟来问,刚巧就是之前王爷见的那个。 那小丫鬟老实的答道:「是王爷要见王妃,但王妃许是不舒服早早睡下了,只打发流云姐姐出来告诉王爷。」 陈娇娇面色沉了沉,恃宠而骄,姐姐真的是恃宠而骄。那个流云性子跳脱,根本不是个得用的,可姐姐一味留着,分明是看她颜色不错,又很是衷心,打算留着给王爷享用的。 不知怎的,陈娇娇的手,便不自觉发抖起来。流云再衷心,也只是个下人,怎么样都只能是个贱妾。 她是姐姐如今唯一的妹妹,说是二女不能同嫁,但那主要要求的帝王或者储君,王爷不是储君。即便以后是,她若是没了清白,却也不能不负责啊。 到时候侧妃?贵妾? 她从不贪心,不会指望王爷待她如姐姐一般,只要在姐姐不方便,或者是如今日这样,姐姐使性子的时候,她帮着照拂王爷。 第50章 王爷那样温柔的眼神,哪怕一下下,她都知足了。 少桓回了房,抱着那玉枕看了又看,观摩了许久。这里头,是关于齐宸泽非皇上亲生子的证据,他知道这是陈家的保命符,故而也从不曾动过心思。 如今齐宸泽是强弩之末,他原本想着拿这东西去威胁齐宸泽,让齐宸泽交出工部的权利,江中的事情,便好处置了。 可是老太爷说这东西与他无用? 少桓想了又想,还是将玉枕砸碎,里头滚出来一卷锦缎,是从前的书帛。 他缓缓展开来看完,总算是明白老太爷的意思了。这锦缎上是一封岐山王写给薛贵妃的信,信中言之凿凿,他们当初虽意乱情迷,但他到底是守住自身,不曾侵犯过她。 所以,薛贵妃自以为失身给了岐山王,齐宸泽刚好是那段时间怀上的,所以她便认定这孩子是岐山王的? 老太爷机缘巧合得了这信,知道这是一场误会,但为了家族,为了儿子,选择欺骗薛家上下。所以这场欺骗,骗了齐宸泽一辈子,也叫老太爷愧疚一辈子。 少桓迅速将锦缎收好,揉着眉心走到躺椅上躺好。许是今夜开怀,多饮了些水酒,这会儿倒略略有些上头了。 一条路走不通,只能换一条路。总之这工部还是得想办法拿到手,等到手了,陈劲柏这一趟才能更安稳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想通的个中关键,少桓心情大好,便唤水沐浴,熄了灯慢吞吞爬上床。 从前他没这么不爱干净,可若是不洗漱干净,那小女人就双脚将他往地上踹,不许他上床,真真是难搞。 如今虽然不与之共枕同床,但他一日不清洗,便觉得不够畅快。 一想到她那白玉一般的双足,冰冰凉凉的,需得他抱个满怀才能温暖,他就心猿意马起来。 不就是最近食髓知味,需求略旺盛了些么?她若好生服侍几天,过几天许是他就不那么想了,便也不会日日拉着她行这种艰难之事了。 可叹自己的小娘子,竟然躲她躲到娘家来了。这么一想,真是有些头疼,虽说可以自己解决,但她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抚摸起来才更叫人舒爽啊。 罢了,年岁还小,等她长大些,便叫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恍惚之中,听到外头有轻轻推门的声音,少桓略略抬头,是他的娇妻知道长夜漫漫,晓得他孤单,特意来陪他么? 妙曼身姿走过来,身上那件她常穿的藕粉色衣裳,头发披散,也是她寻常在家的打扮。外头星光摇曳,看不大清楚,可就是这不大清楚,叫他的心似有若无荡漾起来。 「茵茵……」 茵茵睡得很不安稳,手足冰凉翻来覆去,整个骨头都在叫嚣着难受。似乎在做梦,又不晓得究竟做了什么梦。她努力睁眼,又怎么都睁不开,似乎被魇住了。 她嘴里呢喃着,喊着少桓,突然便睁开眼尖叫一声:「少桓……」 流云趿拉着鞋子跑进来:「姑娘您怎么了?」 许是慌乱,她连自己喊错了称呼都不晓得。 茵茵还没回过神,恍恍惚惚的问道:「王爷呢?」 流云应道:「王妃您忘记了?咱们在郡主府呢,王爷当然是在前院。」 茵茵点了点头,这么一闹腾,她是彻底清醒了,此刻脑袋瓜疼得厉害。 流云点了烛,倒了温水递给茵茵喝。又伸手去给她按摩脑袋:「这么久了,王妃您这一梦魇就头疼的毛病,怎么还没好啊?」 茵茵皱皱眉头,好似有一次梦魇,她并没有头疼难受。是在彩墨镇那儿,那夜是少桓抱着她,她还记得似乎有细细密密的吻,吻在额间,吻在脸颊。也吻在她心中,叫她无比安逸。 银心匆忙跑进来,说道:「王妃,外院那儿……」 她瞧着王妃与流云的目光,不自觉咽了口口水:「王妃,王爷找您。」 流云诧异道:「这更深夜重,王爷找王妃做什么?不合规矩啊。」 银心眼神闪躲片刻才道:「王妃,还是先起来去前院看看吧。」 茵茵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且说说。」 银心嗫嚅:「是五姑娘,穿着王妃闺中的衣裳去了王爷房里……」 茵茵眼神一凝:「如何了?」 银心道:「王妃放心,王爷不至于昏聩至此,只是下手重了些,据说五姑娘是鼻青脸肿了。王爷此刻震怒不止,夫人让人来请王妃过去。」 茵茵不再说什么,只迅速穿好了衣裳走出去,流云抱着大氅给她披上,银心则取了手炉。 茵茵摆手:「哪里那样冷。」 流云道:「王妃一向怕冷,王爷今夜还嘱咐奴婢,要好生照顾王妃呢。」 茵茵默然片刻,回头说道:「流云跟我去,银心你查查,我的衣裳怎么会去陈娇娇手中。」 后院的垂花门过去是内院,一路往前再是内院的门栏,再过去便是外院了。郡主府极大,从后院到前院,光是来回就要费不少的劲儿。 第5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茵茵走得稳稳当当,胡思乱想,从前在闺中,她去得多的是祖父院子,并没有前院这样远。如今回来想要安生些,似乎也不大可能,总有人不愿让她安生。 朱氏的话还浮在她耳边,朱氏早就觉得陈娇娇对王爷有意思,她自然也早就知道。但她什么也没做,直到现在,她也想不通为何,她什么都不做。 明明银心说王爷下手不轻,估摸着留她一命,或者留她那双眼睛,还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大婚那个小丫鬟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呢。 茵茵心中松了口气,却并没有欢喜,反而更沉甸甸的,好多东西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余氏候在门口,见了茵茵急忙过来,小声说着:「今日娇娇在贺家面前没脸,我就想将她送走,许是今日太过严厉了些,叫她生出这样的妄想。王爷雷霆震怒,茵茵啊,你可……小心些。」 她没有叫她替陈娇娇求饶。 茵茵面无表情看向余氏,对余氏来说自然是陈娇娇更亲切,何况他们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的。可余氏没有开口,不止没有开口,余氏还在担心,担心她会因此受到牵连。 是啊,煜王殿下,闻之都叫人胆寒的煜王殿下,他的雷霆震怒,她竟然不怕? 不止不怕,她好似……故意要惹她发怒似的。 到了厅内,少桓衣裳早就齐齐整整,只敛眉拨弄手中的扳指,仿佛一切与之无关一样,直到茵茵进来。 他脸上没有笑容,只扬扬手,示意一旁的随从将今日之事说与王妃听。 茵茵没太听,她看着地上跪着的陈娇娇。陈娇娇虽然不如陈家其他子嗣好看,但总归是陈家女,到底还是有几分长相的。只是容貌更温婉些,不似自己这副身躯这样娇艳。 藕荷色长裙很是单薄,是她从前闺中的旧衣,入了王府,她便没有再穿。但今日孩儿的洗三礼,她想着不能喧宾夺主,便没有选颜色艳丽的衣裳,而正是这低调些的藕荷色。 其实这颜色,更适合陈娇娇这样面目温和的女子——若抛却她此刻的鼻青脸肿来说。 陈娇娇不敢哭,只捂着脸不做声,整个人歪倒在地上,不知道是不舒服,还是害怕所致。 不用随从说,茵茵就明白了,陈娇娇是借着夜黑风高,房内模糊不清的时候,扮做她的样子去勾引少桓。 只是陈娇娇并不知,少桓并没真正碰过她,又深知她的性格,怎么会那般晚,跑到少桓屋里去宽衣解带? 陈劲柏跪在地上:「都是臣管家不严,还请王爷责罚。」 许是见着茵茵进来,陈娇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大吼一声:「王爷,陈茵茵她根本就不爱您,她心中根本就没有您。若是有,又怎会与您使小性子?若是有,她怎会处处惹您不痛快?」 然而少桓跟没听到一般,只拨弄拨弄茶碗,甚至眼神都没有给一个。 陈劲柏立时呵骂:「你给我闭嘴,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情,那可是你的姐夫啊!」 陈娇娇这才嚎哭起来:「可是她根本配不上姐夫,父亲难道您没看到,她对姐夫那样冷淡。而且女儿没想怎么样,女儿就想王爷在她那儿受了气,能有个地方歇息歇息……」 陈劲柏挥手给了她一巴掌:「自轻自贱,你母亲平素怎么叫你的,你全都忘了吗?」 陈娇娇低头啜泣起来:「她那么自私,她根本就只爱自己,不爱王爷啊。」 茵茵蹙眉看着这一切,抬眼看了看少桓,见少桓也正抬头看她。她心中一个机灵,少桓是让她开口,因为这是她的妹妹。 可是少桓又怕她心软,便不肯直接说出来。 她敛下眼眉,少桓待她一样如此。陈娇娇说得没错,她最爱的是自己,并不是少桓。 她沉默片刻,走到堂前跪好:「王爷,陈娇娇是妾身的妹妹,年少不懂事,还望王爷原谅一二。妾身的父母,一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的。」 陈娇娇一缩,哭得更伤心了,不晓得是哭她姐姐不计前嫌还肯开口护她,还是哭她的未来,再无一丝希望。 陈劲柏见茵茵开口求情,也松了口气:「是王爷,臣明日便送她回湛州老家,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让她回洛城了王爷……」 少桓站起来,冷眼看了下首众人,走到茵茵跟前将她扶起来:「地上凉。」 茵茵还是无限恍惚,似站也站不稳。 少桓挥挥手:「你若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处置。」 他侧头去看地上的陈娇娇,眼中一片嫌恶:「本王与王妃如何相处,与你有何干系?更何况,王妃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不痛快。」 茵茵目光闪闪,再忍不住落下泪来。 少桓轻抚着她的脸,微笑道:「跟我回府吧?」 茵茵这便急了:「这怎么可以,若我们半夜三更劳师动众,人家还以为我娘家人惹着我们……」 只说话间便觉得不对,可不就是陈娇娇惹着他们了? 陈劲柏沉吟片刻,说道:「王爷,王妃,此处原就是郡主府,属于王妃的府邸,并不属于我陈家府邸。那后院……后院便是王妃一人只住处,王爷是属归府。」 第52章 余氏忙点头,转身走出去唤了丫鬟在几个姨娘处安排了屋舍,叫陈娇娇今夜住进去。 少桓这才点头:「王妃身子一向弱,又眠浅,本王先陪她回院子。这里,只能麻烦岳父岳母了。」 陈劲柏抹了汗,连道不麻烦。 只是茵茵往里走,似神色并不好的模样,走路都有些踉跄不自然。 少桓再忍不住,一把将她抱起,吓得茵茵一声惊呼:「你做什么?这样多的人!」 少桓也不应,只将她裹紧了。流云乖觉,立时低着头在前面行得极快,是给带路,到了院子,一院子的下人见状,哪里敢继续看?连忙做了鸟兽散。 而银心与夏嬷嬷急忙跑进房内,烘了被褥重新铺了床,迅速的退了出来。 少桓将茵茵放在床上,伸手便剥了她的外氅。茵茵一惊,便要往里躲。少桓一把按住,将她双手握在手心。 「才多大一会儿,手便这样凉。若是等你慢吞吞走回来,明日一定会受寒生病。」 说罢他熄了灯,脱了衣裳爬上来,又将她的双足抱在腿间。 他语气温和,可茵茵鼻子一酸。她分明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如何担得起少桓这片深情? 少桓听茵茵呼吸声不对劲,伸手摸摸她的脸,摸到的是一片濡湿。他赶紧双手捧住她:「你不高兴?是不是觉得我处罚你妹妹,处罚得太重。」 茵茵摇摇头,又想起这里没有光,她即便摇头,少桓也看不见。她将头往他胸口埋,瓮声瓮气问:「少桓,陈娇娇说得一点错都没有,我自私,我不好,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好?」 少桓低头去吻她,想要吻干她脸上的泪水,可似乎怎么吻都吻不干。 「傻瓜,你怎么不好了?在我看来,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茵茵哽咽道:「少桓,你知不知道,我好后悔,其实陈娇娇对你有意,我一直都知道,我明明可以阻止今晚的事情,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动。」 她感觉到少桓一动也不动,索性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从一开始,我去见彩墨镇见你那回,回来的时候,二房似乎有所觉察。那是陈媛媛捣的鬼,可是陈媛媛那时候大婚在即,应该没有精力管我的事情,我查到蛛丝马迹,都与陈娇娇有关。」 少桓手微微收紧:「她对你不利,你还留着她?」 茵茵想了想:「当时我觉得,陈娇娇虽然心有不轨,但她性子胆小,翻不出大波浪。若我闹腾起来也是吃亏,便压下没提。」 「后来」,她忍不住又哽咽起来,「后来我知道,她对你有意。少桓,我应该一开始就挑明,不管她否认还是怎样,我该挑明的,这样爹爹母亲便会压着她,也不至于……」 少桓像抚摸一只猫一样,轻轻抚摸着她:「这不是你的错。」 茵茵吸了口气:「我只是有些后悔,也没觉得自己错了。」 少桓有些无语,他这娇妻倒是与旁人那些大道理的女孩子全然不一样,伤心也不过是伤心没早些果断行事罢了。 茵茵小心翼翼,许久才鼓起勇气:「其实陈娇娇数次觊觎你,我都看到了。我没做声,也没提醒你,是因为我……我……」 她说不下去,少桓却轻笑了:「所以,本王有没有表现的很好?」 茵茵「啊」了声,抬头看他。 黑灯瞎火,根本看不清,只能看到模模糊糊他的轮廓。她一向小心自持,深怕踏错一步便入了深渊,他那样好,她多怕有一天,他不这么爱她,不这么对她好,她会不会自暴自弃,会不会变得如同那些怨妇一样? 如果不爱上他,或者说,如果不爱得那样深,将来即便他背叛她,她也不会生气,不会那样伤心吧。 少桓没有与她再讨论下去,只吻她吻了许久,许久才道:「她有一句话,说得不大对。」 「嗯?」 少桓满足的抱着她:「她说你自私,其实每个人都自私。你自私是怕受伤,我自私,是因为我爱你,我想得到你,拥有你。」 这晚茵茵又做梦了,想不起来是什么梦,但好似是个美梦。 第二日一早起床,少桓已经不见踪影,昨夜的一切,都仿佛是梦境一般。 流云偷偷进来,瞧见她醒了,这才唤银心一道服侍她起床。 茵茵还有些迷糊,哑声问:「我睡了很久么?」 流云偷笑:「王爷说昨夜王妃您累着了,让不必打扰您?」 茵茵反应了一会儿,才算是彻底想起昨晚的事情,她下意识要站起来,银心忙按住她。 「王妃,这还没收拾打扮好,您说过的,您如今是王妃,身份不一样,不能丢了王府的脸面,起来都得收拾妥当才能出去。」 茵茵眨巴着眼睛,见她二人眼里都是喜色,问道:「你们怎的这样高兴?」 流云笑道:「奴婢想着昨晚就高兴。王妃,瞧咱们王爷多疼爱您啊。」 茵茵面色微红。 第5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银心接口道:「夫人让人传了话,说是王妃您累了,多歇歇……五姑娘顽疾复发,老爷让人将她送往湛州老家休养去了。」 此刻的醉霄楼,少桓端坐在雅间,正盯着四喜丸子瞧。对面是三皇子,慢条斯理的用膳,见他瞧那道四喜丸子,不由笑起来。 「四弟若是喜欢吃,可敞开肚皮来吃,也无人与你抢。我是吃惯了的,倒觉得这荤食太过油腻。」 少桓懒得与之打言语机锋,只淡然说道:「工部尚书魏坤,此人行事嚣张,敛财不择手段,卖官鬻爵,手底下那些人要不然就为虎作伥,要不然就怨声载道。」 三皇子噗嗤一声乐了:「四弟若有真凭实据,只管拿到父皇面前去,跑这里与我理论做什么?如今我可什么本事都没有,帮不了四弟呢。」 少桓面带微笑:「皇兄一向本事大着呢,别说如今还有些实权,便是分毫都无,也能想出法子翻身。弟弟我今日是来请你做事的,并不是来求你帮忙的。」 「什么意思?」 这回轮到少桓慢条斯理,夹起一颗丸子放入嘴里。上回茵茵喂他吃的,就是这道菜,怎么今日吃起来却没有那日那样好吃? 果真不能对着令人生恶的人,不然这饭食都不香了。罢了,早些处理完,早些回去抱着娇妻用膳才舒服。 「对了,皇兄可知昨日在郡主府,本王与本王那岳家祖父谈了些什么?」 三皇子眼神一凝,不自觉握紧拳头,心中一片慌张。拿东西若是落入他手中,自己恐怕是命要休矣。 少桓轻轻一笑:「本王的岳家祖父不大清明,好多事情也没法原原本本的告诉本王。他不过是交了一只玉枕给本王,听闻那是前朝进贡的好东西,靠之安枕无虞呀。」 三皇子咬紧牙关,他不是没差人尝试着去陈老太爷身边搜查,一时没查到,二来怕打草惊蛇,让陈老太爷破罐子破摔。 没想到不在书卷内衣里头,竟然在一个玉枕里头。 少桓知他听进去了,便冷了声音:「本王不要旁的,本王要工部尚书那个位置。」 三皇子抬头:「明日魏坤便引咎辞官,四弟若是担心,我愿助四弟帮选中之人当上工部尚书。」 少桓摇头:「章家那点路数,我还对付得来,如此多谢皇兄。」 三皇子忙道:「那玉枕,你什么时候给我?」 少桓勾勾唇,冷笑一声:「你以为本王傻么?依着你的性情,那玉枕若是给了你,回头这工部上下都会与本王作对。」 三皇子咬牙切齿:「你想用那玉枕要挟孤!」 少桓摆摆手:「要挟不敢当,我要的,是这趟江中之心平平安安,等江中沟渠建完,玉枕立即奉上。」 三皇子审视他:「孤凭什么相信你。」 少桓道:「齐宸泽,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你只能选择,做或者不做。」 第二日,朝堂风云变幻,工部尚书魏坤被翻出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等种种罪行,当即便革职查办。户部右侍郎陈劲柏提调工部,为新任工部尚书。 工部一向是三皇子的管辖范围,这时候煜王的岳父调任升职,实在是叫人摸不着头脑。一些不明所以的官员便琢磨着,是三皇子妥协,决定协助煜王了么? 章家则更惴惴不安,虽则他们一向是仰仗皇上的偏爱,但三皇子与煜王的势力,本就不容小觑,这会儿强强联手,他们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许是章淑妃吹了枕边风,紧接着皇上接连调任,与章家有关的官员变动都格外大,刑部礼部高位官员如今是满满当当,陈劲松一跃成了礼部左侍郎,到叫人格外侧目。 原以为你来我往,章家动作了,煜王便会接着动作。可煜王仿佛没有反应一样,过了好几日,忽而安排工部与户部诸位大人,一道前往江中一代,处理江中水患之事。 其中领头之人,正是新上任的工部尚书陈劲柏,而且此次乃大刀阔斧,是要将从前的建设全都推翻,重新来过。 此事引得流言纷纭,均说这煜王殿下是要借此大肆敛财。几个尚有些势力的皇室宗亲,带头请皇上制止煜王的行动。 但煜王执意如此,言说当日父皇将此事交于他时,明说不论如何,全权由他处理。 章家频频望向三皇子,煜王这样敛财,三皇子当真坐得住?只三皇子抿唇,仿佛认命一般,压根都没出声。 皇上见状,只能大手一挥,允了。 等茵茵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她陪在余氏身后,帮余氏收整陈劲柏行装。陈劲柏则在外间与陈禹杰交代家中的事务,茵茵瞧着余氏偷偷背过去抹眼泪,心中也是格外复杂。 这个事情,少桓知道,爹爹与哥哥也知道,可他们都瞒着她们,是深怕她们阻拦。 余氏絮絮叨叨:「天冷,你爹爹一向随意,这没人在一边给他收整,我真怕他又出这样那样的毛病。江中一代天气寒湿,也不知你爹爹会不会得什么老寒腿。那棉裤给你爹爹多准备着些。」 第54章 茵茵默默点头,将几条厚厚的棉裤放入行礼之中。 余氏擦了把眼泪水,想了又想:「即便备上了,他也懒得穿,若没人盯着可咋办呐。秀华,你去喊蕊姨娘过来。」 这个蕊姨娘是陈禹杰的亲娘,一向乖顺得很。这会儿过来,也是眼圈红红,想是舍不得老爷之故。 余氏解释着:「原本阿玉还不曾出月子,两个孩子也小,我不该让你去的。可是老爷的身子也不健旺,旁人不细心,我也放心不下,只好劳烦你跟着劳顿了。」 蕊姨娘忙道:「妾身能有这个福气随侍,是夫人大恩。小少爷和小小姐有夫人照料,只有好的。」 余氏点点头,细细叮嘱她哪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茵茵不由得感叹,这古代的女人果真不一样,余氏竟然跟妾室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自己不方便,还真的放心妾室跟着老公出去? 不过这个蕊姨娘模样不出众,年岁也不轻了,看着就是个老实本分的,也难怪余氏回放心。 茵茵摆摆头,再老实本分也不行,她实在没法子与别的女人分享郎君。 陈劲柏交代完陈禹杰,进来见这副样子,不由得蹙眉:「你让她跟着做什么?妇道人家就是碍事,让她在家帮着你带孙子孙女,不要跟着我。」 余氏忙道:「老爷您这辈子就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我们怎么放心得下?」 蕊姨娘也跟着道:「老爷,妾身身子骨好,还能帮着做活计,不会碍事的。」 陈劲柏还要说,余氏又道:「若不要她跟着,其他两个姨娘,你选一个。」 陈劲柏沉吟片刻,他一共四个妾室,陈娇娇的生母早年过世了,还有两个性子有些浮躁,以为他是那等子为了美色不顾家人的,他不大喜欢,论起来,也只有蕊姨娘合适。 但他原本觉得一个人还轻松些,只如今夫人妾室还有女儿都虎视眈眈盯着,罢了罢了,左不过是多个收拾行装的人而已。 他换了话题,对茵茵道:「与你祖父莫要说我是去干什么,只说朝廷有些事,是去洛城西了,需得等些日子才回。」 茵茵应了。 他又叹一口气:「这一去,估摸着两三年不得归,家里的一切,还要劳烦夫人操持……」 余氏眼圈又是一红:「是妾身该做的,阿玉是个能干的,出了月子就能帮我,老爷不必担心。」 陈劲柏又道:「阿杰究竟还年轻,有时候莽撞些,你平日多说说他,叫他遇事不要急躁,拿不准的东西,去问问王爷也好。」 余氏应了,往外间看了看,陈禹杰还候在外头。 她想了想:「老爷明日出发,蕊姨娘回去备些自己要带的东西,没有的再与我说。阿杰,你也先回去歇着吧。」 茵茵明白,她是故意让哥哥与生母单独说会子话。她也告辞,想去沐春堂陪陪祖父。 沿路远远看着陈禹杰,他们行得极慢,蕊姨娘时刻靠后半步,一左一右,中间隔了有半米远。蕊姨娘似乎在说话,陈禹杰始终没有回头,也不知应了话没有。 许久,陈禹杰回头,见蕊姨娘肩膀上有一片落叶,便伸手想要替她拂去。只蕊姨娘立刻又退后半步,自己拂去树叶。 茵茵瞧见陈禹杰有半分落寞,很快,便转身走了。 她心中有些堵,这样的人家人人称赞,妻妾和谐,男主人不宠妾灭妻,女主人不心生嫉妒。妾室乖巧柔顺,生了孩儿送到正房跟前,正房拿妾室的孩子当做自己亲生。 孩儿一出生就有了两个娘,所有人都告诉她,正房那个才是娘,至于生母,是不配被喊娘亲的。这样的人伦,磨灭母子原本的天性,又是个什么样的道理? 进了沐春堂,茵茵遂换了一副笑脸,熟练的去书房磨了墨,拿起笔接着练字。 老太爷如今哪里不懂,茵茵并非是为了练字,而是要将他想看的书抄下来,字写得大大的,费时又费力,无非是为了他看的时候,不那么费劲。 这抄上一整天,他不过须臾便看完了,茵茵还是每日过来抄。 老太爷胡子一翘一翘:「你整日给我这个老头抄书,王爷不会生气啊?」 茵茵面色一红:「祖父,茵茵这是练字呢。」 老太爷哈哈一笑:「行了行了,你那个字啊,也别练了,整日这样练下来,伤身体又伤眼睛。拿出去叫别人给我抄回来。」 茵茵大喜,急忙收了东西点头:「那我明日便去。」 老太爷瞪了她一眼:「你父亲要走了,你什么时候走?」 茵茵上前挽住祖父:「祖父这是赶我走么?王爷整日忙碌,我在王府也是无聊,在这里还能每天看看侄儿侄女,还能陪着祖父,多好啊。」 老太爷长吁一口气:「是不错,你在这里,王爷展望他的宏图大业,也不至于分了神。」 茵茵眼皮子一跳,认真看着祖父,他分明意有所指。 老太爷又道:「你们什么事情都瞒着我,连你父亲要去江中这样的大事,也瞒着。怎么,是觉得老头子我活不了多久了,这事儿穿帮不了是吧?」 第5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茵茵大惊,急忙跪下说道:「祖父……」 老太爷架住她不让她跪:「你看看你,如今你是王妃了,与从前不同,哪里还能动不动就跪的?叫人看见了,像个什么话?」 茵茵站起来又坐回他身边:「祖父,我就算是王妃,也是您的孙女儿啊,除了给您,我给谁跪起来,都不是心甘情愿的。」 她小心觑着祖父的脸色,见他如常,方道:「祖父,爹爹不是故意要瞒着您的,实在是这次……呃,这次一去便不是一朝一夕能回来,但是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绘制地图罢了。」 老太爷瞪了她一眼:「若真的这样简单,怎么会让他这个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去?你以为我是老糊涂,这么点事儿都想不出来?还是怕我知道了,会拦着他不叫他去?」 他又叹一口气,拉着茵茵的手:「茵茵啊,你父亲是个什么性子,我怎会不清楚?从前是我总压着他,不许他出头出面,实在是被局势所困啊。如今王爷有一腔为国之热情,你父亲又想报效朝廷,我怎会阻止?大丈夫原就该顶天立地去闯一闯天下,整天窝在家中,才不是个事儿呢。」 茵茵连连点头:「祖父,爹爹是以为您会想不通。」 老太爷摇摇头:「今时不同往日,往日我不站队,看不清大齐将来的形势,更不愿陈家涉险,这才日日斥责你……你那个生父。但如今你已经做了煜王妃,咱们家与煜王是一条船上的。且这一回的事情,别人怎么说不用管,你都要理解煜王,知道么?从来变法之际,就没有不受千险万阻的。」 茵茵敛眉应了:「我知道他有他的想法,并没有怪他。」 老太爷瞥了她一眼:「嘴里说没怪,我还不了解你?你不怪他行事,只怪他不告诉你,不信任你,对不对?」 茵茵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老太爷叹道:「就如你们都不肯告诉我一样,茵茵啊,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得不够,理解不够。而是他想得太多,患得患失才会如此,你懂吗?」 茵茵眼眶一红,不得不承认,祖父说的才是真的。 冬月初九,陈劲柏收整行装,带着蕊姨娘告别家人,与其他官员一起上路,去往江中。 江中路途遥远,一去得月余时辰,是决计不能回府过年了。何止今年,明后两年都未必能回来。 余氏心间眼眶里的两行泪,总算是落了下来,抱着茵茵嚎啕大哭起来。 等陈禹杰和茵茵将余氏劝了进去,她放缓缓止了泪,说道:「你父亲虽说偶尔也会外派,出去洛城办些事,但至多不过三五天就回来。我年轻时总是庆幸,夫君时时待在家中,遇到事情也算是有个主心骨。没想到如今年岁长了,反而要去那样远的地方……」 陈禹杰忙道:「母亲,儿子已经长大了,往后,儿子就是母亲的主心骨。」 茵茵也点头:「是呢,母亲,二姐说二姐夫最近要出去办事,公爹婆母打算回乡里一趟,她无事,打算带着孩子回府。二姐回来,家里可热闹了,小虎妞长大了,这般调皮,母亲怕是要头疼了呢。」 原本二姐是要跟着姐夫一道去的,只陈劲柏要走,二姐孝顺,便打算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一阵子。索性二姐那公婆也是心善的,寻了机会说要回老家看看在家中任职的幼子,这便让二姐回陈家毫无后顾之忧。 想到老二,余氏的眼泪水总算是咽了回去。她亲生的三个女儿,只得这么一个不曾远嫁,时时回来陪一陪,倒也是个慰藉。 安抚好余氏,茵茵带着流云亲自去锦云书行,打算寻字迹工整之人,帮祖父抄写书籍。 那位林先生要在洛城开设书院,这几日便是明年春季开学的选拔,周边乡镇往来的学子甚多。只是许多寒门子弟,自今年秋闱变革后,觉得寻到了希望,更愿意来学院试一试。 少桓广开门户,凡是被选拔进了学院的,不仅食宿全免,每个月还能领少量补贴。这是兴教的第一步,投入的精力与银钱,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 那是入学院之后的事情,这几日的衣食住行,都得靠银钱才能解决,故而很多寒门学子会选择在休息的时候替人抄书,抄书比拓印要麻烦得多,但是价格也比拓印要便宜。很多家境略略不宽裕之人,更愿意买抄的书籍。 茵茵银钱给得大方,拿出的书又是少见难买的好书,肯抄的自然是趋之若鹜。茵茵让书行的人帮着选了几个字体清晰的,又将要求好生说与他们,便一人发了一本,让他们拿回去抄。 出门的时候,却遇到一个熟人。 祁晋贤正捧着抄好的书,递给收书的人,那人验看了会子,便拿出铜钱来给他。他千恩万谢得了银钱,一抬头,就瞧见茵茵从书行正门走了出来。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与她,早已是天壤之别。 茵茵迟疑片刻,到底是张口说道:「祁少爷这样早,家中一切可好?」 祁晋贤来不起遐思从前,只拱手应了:「多谢王妃关怀,一切都好。」 茵茵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走了。 第56章 祁晋贤站在阳光底下,今日阳光甚好,但他只觉得寒风冷的彻骨,不由得拢了拢衣裳,苦笑一声。从前憧憬的那些,再也回不去了。 流云见茵茵蹙眉若有所思的模样,赶紧说道:「王妃,这阵子您一直忙碌,奴婢想着祁家的事情与咱们再无干系,便没有说……」 茵茵抬眉:「按道理这祁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但好歹也是个正经大户人家,不至于落魄至此啊。」 祁家按照现代来看,怎么样也是个小康之家,不说别的,衣食绝对不用发愁。怎么祁晋贤竟与那些个贫寒子弟一般,竟干起抄书的活计来? 不是她觉得抄书活计不好,而是,祁晋贤如今都中了二甲进士,不论选没选上庶吉士,最起码也能做个八品官了。这都要任职的人,又怎会无缘无故跑去体验生活? 流云说道:「祁家出了事,他那个表妹,就是抬成贵妾的那个姨家表妹,伙同娘家人,瞒着祁夫人与他,将家中值钱的东西全都席卷而空,跑了。不止是地契田庄没了,连陈媛媛带去的为数不多的首饰,也全都没有了。」 茵茵不免有些咋舌,按照官面上来说,这田庄地契没有当家人,是没法子更改名字的。但多的是地下阴私买卖,专门勾引人强迫人的。这个祁家表妹卷了地契,去那种地下钱庄倒手一卖,银钱到了手跑了,钱庄的人也不怕祁家不认账。 流云又道:「陈媛媛生产本就不方便,生出的那个女儿身子骨不好,据说如同小猫一般,现下生了病,需得银钱救治,祁晋贤这是没法子,家中能典当的都典当了,现下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不能不出来想法子挣些银钱……」 茵茵闭上眼,再恨陈媛媛,可想到孩儿生病——她如今有了侄儿侄女,便觉得天下间的孩儿都如同天使一般,便是哭了碰了一下子,都叫人心痛。 「因着这些,前阵子的选拔,祁晋贤没考上。皇上体恤,没考上庶吉士的,都是明年开了春再任职。但这个年,恐怕祁家是过得不好了。」 她迟疑了又迟疑:「王妃,但是奴婢得知,王爷让人去送过两次银钱,似乎……祁晋贤没有接。」 茵茵点点头,若非俗物纷扰,祁晋贤的才气,一甲是跑不了的。少桓正是用人之际,礼贤下士原是应该。不过祁晋贤这等心眼狭小之人,怎堪当大任? 恐怕少桓不是为了拉拢他,主要是怕他被别的人拉拢,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茵茵微微叹口气,罢了,不管是帮少桓也好,还是舍不得陈媛媛那个猫儿一般的孩子也好。 她睁开眼说道:「你去一趟祁家,找陈媛媛,送两锭银子给她。」 流云一愣:「王妃,您打算帮她?陈媛媛那人可不值得王妃您帮啊。而且……这样给银钱与她,恐她还觉得是您瞧不上她,不领情也就罢了,怕是不肯受呢。」 茵茵冷笑一声:「她会肯的,当了母亲的人,绝不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 流云点点头:「若是她问您为何帮她?」 茵茵勾了勾唇,虽是帮忙,她也不介意在陈媛媛心口再扎一根刺:「就说今日我路过锦云书行,遇见祁晋贤,心有不忍。」 流云疑惑片刻,反应过来,只痴痴笑了声,立时便让马车停下,下车走了。 晚上回来,流云却是冷笑连连,说道:「王妃猜得不错,陈媛媛果真千恩万谢的接了钱。不过她嘴皮子利索着,不知道是不是被她那个婆婆给训练出来,口口声声说将来要答谢王爷救命之恩,分明是您救了她,她却转口说是王爷,真真是可恶。」 茵茵挑了挑灯芯,并不在意:「你怎么回的?」 流云答道:「奴婢自然是回,王爷王妃乃一体的,只要祁家少爷肯上进,王爷王妃也不要什么答谢。」 茵茵赞许的点点头:「你倒是乖觉。」 流云嘿嘿一笑:「她自己夫妻过得不好,还想要给王妃您添堵,哼哼,也不看看如今她是什么德性。」 茵茵侧头看向窗外,从前她软弱,但也没有这般容易心软。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整日悲春伤秋。 若她有个孩儿,会像朱氏的一双儿女那般软小可爱么? 门外丫鬟的声音传进来:「王爷。」 茵茵回过神,只见少桓大步流星走进来,自己脱了外裳递给流云。流云忙捧着退了出去,顺道把门也关上了。 茵茵笑起来:「用了晚膳没有?」 少桓点点头:「在外头吃了点。」 茵茵唤银心到了热水给少桓泡手,又道:「嬷嬷炖了汤水,一会儿喝一点。」 少桓净了手,仿若不经意问道:「你今日往祁家送了银钱?」 银心脸白了白,捧着水盆出去了。 茵茵点头,良久才说:「听说那个孩儿病了?」 少桓眉心松了松,上前将她抱在膝上,头埋在她脖颈之中,闷声道:「放心,并无大碍,你既然送了银钱,那孩子便救得活。」 茵茵环抱着他的脖子,软软的靠在他头上:「少桓,昨日白雪生病了,软软的叫着好不可怜。我只瞧了它片刻,就觉得难过得很。」 第57章 白雪是大婚那日,贺凌雪送的猫,因通身雪白,故而取了这个名字。但猫太年幼,茵茵又忙,没怎么管它,不知怎的就生了病。 少桓抚摸着她:「你若想做什么,不用顾忌我,茵茵,我相信你。」 茵茵眼圈一红,少桓相信她,她却总不相信他。 她伸出手替他揉眉心,许是皱得多了,年岁这样轻的他,眉心也有了川字纹。他是要成大事之人,与她的儿女情长心思,自是不一样的。 她缓缓问道:「若你觉得祁晋贤堪用,并不用在意我的想法。我与他从前没有什么,往后更不会有什么。」 少桓轻笑一声:「我知道,他算是个人才,但大齐人才济济,我不一定非要选他。今日我差人与之说过了,若是约束不好家人,将来去留可就由不得他。」 是威胁,也是拉拢。多说人祸起于内院,故而才会有治家不严这一罪责。祁晋贤不蠢,若再由着性子使然,这最后一次的机会没了,从前的雄心,只会离他自己越来越远。 时光如梭,转眼又过了一年,老太爷的身子垮了,这次连贺源都说毫无办法。不过老太爷自己到很是看得穿,他觉得多活了快两年,已经很不容易了。该看的看够了,该享受的也享受够了。 哪怕陈劲柏离得远,他不能见着这个儿子,也并不在意。反而劝慰余氏与陈禹杰:「人生总要有自己的追求,孝道固然需要尊崇,但因孝道而禁锢了自身,反倒是不妙。如今他在外拼搏,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国,那才是他该做的。」 又摸着哭成花猫一样的茵茵,笑道:「茵茵啊,祖父庆幸晚年有你,我这一生最大的骄傲,便是有你。」 他走得即为安详,只是微微颤抖握紧的手,让茵茵觉得,他总还有一丝不舍与伤感,却不晓得是为了陈劲松,还是为了年轻的固执。 丧事办得极其隆重,茵茵是已经出嫁的孙女,原是不用守孝的,但陈家人少,茵茵自然也帮着操持丧事。 余氏朱氏怕她睹物伤怀,很多事情都不让她去做,多数只让她看着两个一岁的小娃娃。他俩还不会走路,更不晓得家中的热闹是丧事,见了姑母只晓得咯咯的笑着。 宫里的皇贵妃请了皇上,在这日也回了郡主府,拉着余氏好一顿痛哭。为这个二十多年压根没单独见面的父亲,她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 不多时,只见征西将军带着夫人一道前来吊唁。这个征西将军是煜王的得力手下,人人都知道,只从前并不见他与陈家有所往来。这次王爷都来了,想必将军也是看在王爷的面上过来的吧。 陈禹杰客客气气,他也客客气气。 茵茵看到将军夫人怀中才几个月大的婴孩,忍不住逗弄起来:「夫人若不弃,可随我一道去花厅,我家现下有好几个孩童呢。」 大姐三姐一家也赶了回来,这会儿后院孩童是特别的多。两个孩子与二姑母家中的小虎妞关系最好,小虎妞在前面撞撞跌跌的跑,两个小的就在后面爬得咯咯直笑。 将军夫人含着笑,见茵茵跃跃欲试,便将孩子交给她抱着。 「可取了名?」 夫人点点头:「叫阿瑶。」 茵茵欢喜的哄着:「阿瑶,阿瑶……」 她从流云手中接过一个白玉项圈,放到阿瑶怀中:「早就该送了,一直不得空见,今日正好,便将这礼给收了吧。」 上好的羊脂白玉,非是寻常得见的。夫人眼尖,瞧着陈家那对龙凤胎脖子上,各自挂了一个。 她也不推拒,只笑着收了:「阿瑶这眼睛生得好看,将军说,得亏不像我们夫妻,而像她姑母,将来一准也是个美人。」 …… 转眼又是开春,从祖父过世起,茵茵就搬回了王府。少桓日复一日的忙碌,朝中的形势,也是日复一日的严峻。如今七皇子已经年满十岁了,立太子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没有嫡子,自然都是立长或者立贤的声音。立长的多是旧臣,立贤的则分了煜王与七皇子两派。综合起来,煜王与七皇子,可算是不相上下。 七皇子一派言说煜王年轻时做下的那些事,着实荒唐难当大任,煜王一派则说百姓中都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道理,怎的到了皇室,就揪着这点子过往不放了。 然后又有声音,说是三皇子近年也支持煜王殿下,尤其是江中一事平顺,三皇子也略有出力。那些立长的旧臣听到这里,便也有了松动。 这时,便有声音传出来,说是煜王大婚已经一年余,可王妃的肚子完全没有动静。反观三皇子大婚将将半年,皇子妃肚皮已经鼓起来了。 联想到之前煜王抵御漠北之时所受的伤,恐怕煜王不能生也说不准。而且三皇子大婚后,连接纳了两个侧妃三个侍妾,可煜王到如今,都只有王妃一人。 便有人往那方面揣测。 流云哼哼呸了两口,气急败坏:「王妃,您听听外头都是些什么传言,说王爷不行的有,说王妃您无用的更甚,还说您……说您……唉,气死奴婢了。」 第5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茵茵掀掀眉毛,能说她什么好话?左不过是说她自个儿不能下蛋,还占着王爷不放,也不晓得给王爷挑几个得用的侍妾。煜王府两个侧妃的位置,都是空悬着呢。 流云又忐忑:「王妃,您说明日德妃宣您入宫,是不是想要逼迫您纳侧妃啊?听说卫家有一嫡一庶两个适龄的女儿呢。」 她瞟了瞟王妃的肚子,嘟囔着:「人家也没说错,都快一年半了,您这肚皮还是没动静……」 宫里德妃每个月都会召见茵茵,不过从不曾摆婆母的架子,反倒是每次都会让皇贵妃作陪。尤其是祖父过世之后,有时候一个月会召她两次入宫——皇贵妃的身子,是大不好了。 她倒不担心德妃,这么久相处,她早知道德妃是个宁静的性子,从来都不强求,多数都在小佛室待着,给她那个早夭的儿子祈福。 要说茵茵担心的,反而是郡主府的余氏。许是老爷不在身边,儿子儿媳乖顺听话,女儿女婿幸福美满,她能忧心上的,就是这个久久不曾有孕的茵茵了。 恐怕下次回陈家,免不了耳朵又要起一层茧子。 没等到下次,没一会儿,便听银心说是郡主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求见。 余氏的嬷嬷与她一样,是个温和又絮叨的中年妇人,来了就对着茵茵说个不停,大意就是茵茵该早早的请女医好生调理身体,陈老夫人已经去寻了。 再就是侧妃茵茵做不了主,妾室还是可以的,陈家有几个姿色还成的老实婢女,另有几个乡里的白身闺女,等寻了合适的时候,给茵茵送过来。 茵茵头脑一阵发晕,好在夏嬷嬷来得及时,与余氏的嬷嬷客客气气,说了一大通。 大意是说王爷喜洁,又幼时被几个宫女欺负过,故而从前得了个见到美人就辱之的坏毛病。如今好不容易好了,得慢慢休养着,若是贸贸然送上美人,恐王爷心生不快,又将那些个过往给翻出来。 嬷嬷听得发憷,自然是点头应了,匆忙回去复命。 茵茵则称赞夏嬷嬷机灵。 哪知夏嬷嬷嗫嚅片刻,赶走了流云银心,低声问道:「王妃,王爷是不是出了问题,那方便不大行?」 茵茵呆愣愣看着夏嬷嬷。 夏嬷嬷老脸一红:「王妃,老奴见识得人多,有些东西细细观察便能得知一二,王妃与王爷大婚已经有一年多了,可是瞧着王妃……似还是少女之身啊,莫非咱们王爷?」 茵茵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一次她与少桓闲聊,提到夏嬷嬷,少桓没好气的说那个老不羞。 她支支吾吾,也不好实话说王爷是觉得她年幼未长成,只含含糊糊过去了,想着还差两个月就十八岁了,应当可以行事了吧? 第二日入宫,德妃娘娘果真什么都没说,倒是皇贵妃心有戚戚然,生怕茵茵过得不好,言语之中,都是让茵茵给王爷挑选侧妃的意思。 原本是打算晚上将这些都与少桓说说,但少桓忙碌了一天,洗漱完搂着茵茵便睡了,还微微打起了小呼噜,是极疲惫的模样。 茵茵忍着心中的想法,再等等吧,他太累了。 她早已习惯,每天早晨醒来,少桓都已经不见人影,而原本他睡的位置,已经是一片冰凉。 她愣怔的看着空空的床,等?也不知会等到什么时候。 流云兴冲冲跑进来,喊道:「王妃,王妃,您知道吗……」 茵茵起了身:「你这样风风火火是做什么?难不成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流云笑嘻嘻替她更衣:「王妃,听闻卫家两个女儿,都下了定。说是二小姐早早的看好了,男方那边家里有点事情,卫家索性将两个女儿一起给定出去。」 这定亲该是一个一个来,卫家这样急切,恐怕不是什么男方的原因,而是怕他们为难吧。 在这古代,什么表姐表妹,可最是暧昧的称呼了。 她起了身,昨夜出了宫,便听说余氏请她回府,今日还得跑一趟,安抚安抚那个到了更年期的母亲。 照着铜镜,她皱眉想着夏嬷嬷的话,难不成这女孩与妇人,真的会有区别? 算了,想那么多也无用。 她带着流云往外走,一壁苦恼的抱怨:「我现在是祈求,嫂嫂若是再给我生个侄儿侄女的,母亲恐怕就没这么多精力关照我了。」 原是一句玩笑话,不过流云竟认真的想了想:「王妃,陈家老爷夫人正在孝期呢,是不能生孩子的。」 大齐若是子女,需得守孝三年,孙子女则只需守孝一年。茵茵是出嫁的不必守孝,不过陈禹杰和朱氏,确是得守一年的孝。 还在想着,便到了门前,远远就看侧门的门房出,管家正与一家三口拉扯着什么,两个护院站在后面虎视眈眈瞪着那几个人。 见了茵茵,管家忙行礼:「王妃。」 只那三个人当中的中年妇人,立马欢喜的上前要拉茵茵,被护院挡住之后,很有些不满,旋即笑道。 「哎呀外甥媳妇,我们是宸璧的舅舅舅母呀!」 第59章 下人搬了椅子到廊下,茵茵端坐着,流云倒了茶,等微微凉了些才奉给茵茵。 三个人都站着,男人有些局促,女人则有些谄媚又有些贪婪,剩下那个小女孩——算不得小女孩了,有十五六岁了。这女孩极不懂事的样子,眼睛似乎乱看,脸上满脸都写着欲望。 倒是许久不曾见到这样直白又惹人厌的人了,原先只是个县丞,后来犯了事举家被贬斥的吕家,少桓这么些年也不曾管过,这个时候倒找上了门。 自称舅母的按捺不住,张口问道:「宸璧怎的还不来见咱们?」 流云上前便是一个耳刮子:「王爷名讳,也是你等可以随意直呼的吗?」 那舅母惊讶的捂着嘴,嚷道:「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个小丫鬟吗?我们可是宸……王爷的舅舅舅母,等王爷回来,我一定叫他打死你!」 周管家冷笑一声:「你说是就是啊?天下间想要攀亲的人多着呢。」 舅母叉着腰:「你说的这是什么道理,我们姓吕,谁人不知……王爷母家就是吕氏?」 茵茵挑了挑眉:「噢,是么?可是王爷一向说了,他母家乃是国公卫家,外祖乃卫国公,舅父为吏部尚书卫世子。你们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舅母一愣,旋即嚷道:「你让王爷出来,什么劳什子卫氏,看着王爷水涨船高,就想来攀个亲戚,我呸!」 流云见她嚷得欢,吩咐道:「这些人若是再嚷嚷,就用抹布堵了嘴扔出去。」 说是这么说,到底也不会真这么做,毕竟这几个人,看着不像是敢说谎的。若是真的吕家舅老爷,总得顾忌几分薄面。 夏嬷嬷急匆匆赶过来,看到这三个人,略略一愣,脸立马沉下来,只行了礼站在王妃身后。 吕家舅父见了嬷嬷,立刻嚷开了:「嘿,你不是夏嬷嬷么?当初就是你跟着我妹妹一道入宫的,你不认得我了?」 夏嬷嬷勉强行了礼:「吕少爷。」 吕家舅父忙道:「我爹已经过世了,该称我一声老爷了。」 夏嬷嬷翻了个白眼:「当初您可是说了,奴家美人无用,生的孩子也是个无用的,半分不肯接济王爷,现下跑过来是做什么?」 吕家舅父讪笑一声,囫囵道:「当初的是当初,当初咱们自身难保嘛……」 夏嬷嬷冷言:「当初都说了,王爷是皇家人,皇家不管凭什么要你们吕家管。既然当时不要王爷认这门亲,此刻……」 话音未落,茵茵已经站起来:「不必说了,来人,将他们给我扔出去!」 吕家舅母大惊失色:「你怎么敢……你算什么东西,王爷没有发话呢。」 茵茵冷笑一声:「你觉得本妃算什么东西?」 吕家舅母咬牙切齿:「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勾引王爷听你的,我们是王爷的舅舅舅母,血脉可做不得假……」 茵茵勾勾唇,这人是真蠢还是假蠢?她初时还想着好歹是亲戚,只听夏嬷嬷说下来,方明白,这吕家根本算不得什么好人,这会儿倒好意思说自个儿是少桓母家长辈。 从前少桓在宫里过得什么日子,夏嬷嬷全都告诉茵茵了,是太子还有德妃照拂一二,才叫他能安稳长成的。 既然是这样,还留着他们浪费时间做什么? 正在这时,门口的守卫匆忙走过来说道:「王妃,卫世子与世子夫人求见。」 茵茵眼睛一亮,忙让他们进来。 世子与夫人一道走过来,茵茵迎了上去,乖巧的喊了声:「舅父,舅母,你们怎的得空过来?」 世子夫人含笑行了礼:「王妃,今日臣妇过来,是因过几日是小女过定之礼,不知王妃可能抽空喝一杯水酒?」 其实即便是世家女儿过定,也并不需要大肆操办,世子夫人这次明显是过来帮着解围的。 茵茵忙笑着应了:「二位妹妹大喜,我这个做嫂嫂的怎能不到场?」 卫世子则冷眼看了吕家三个人,说道:「王妃,下官此次前来,是奉了王爷之名。王爷让下官告知王妃,从前便没有半分情谊,吕美人如何惨死,王爷也不予追究,当是全了那所为的亲情。若有违逆者,下官带了大理寺左少卿过来,即可便可行抓捕。」 吕家三人是彻底听清楚了,王爷不仅不顾念亲情,还想要抓捕他们,以作惩治。 茵茵笑语晏晏:「舅父舅母,茵茵送你们出去。」 夏嬷嬷则斥道:「你们听清楚了么?若是再有人敢呱噪,立时拖出去就行。」 马车上,茵茵靠在车壁,忽而笑了起来。 流云奇道:「王妃您不生气么?那几个人真的是不知足,奴婢瞧见那什么吕家小姐,一点儿小姐的样子都没有,眼中并无一丝一毫的恭敬,仿佛这王府是她家一般。」 茵茵并未做声,她父母这样远带她过来,意思可是不言而喻的,王府的主子么?男主子只有一个,女主子可就未必了。 相较之下,卫家这个母家,才像是真正的亲人。即便不是亲的又有什么要紧,就像她,如今拿陈劲柏和余氏,当真的爹娘呢。 第60章 远处发生轰隆的一声,茵茵的车身剧烈一抖,若不是鹃瑛,她都要被甩出车身。 等她站定回望,发现那是皇城。鹃瑛毫不犹豫,一手扛起王妃,一手拉着流云就往王府跑。她速度极快,很快便回到王府。 王府大门紧闭,茵茵从窗户望着窗外,仿佛能看到皇城里头去一般,她双手紧紧交握,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谁都担心发生了什么。 此刻洛城已然是乱成一团,薛将军带领所有的薛家军正在攻城,林希则带着骁骑营与抵挡。 皇城内,皇上搂着章淑妃,眼前是章将军寄回来的家书。 章淑妃软语娇言:「皇上,臣妾的父亲,也是为了臣妾着想,如今朝中的态度您也不是不知道,那些个老臣迂腐得很,总是说咱们老七年幼……难道年幼将来就不能长大不成?咱们老七文采武功样样都好,还是皇上您亲手教养长大的,将来比老四那个莽夫可好得多。」 只是平日应和她的皇上,今日却毫无反应,不知在想些什么。 章淑妃还要再说,便听外面一声长啸,一柄飞剑冲着皇上直刺过来。章淑妃尖叫一声,将皇上往前一推,自己则躲到后面。 皇上躲闪不急,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刀挥向那剑,将剑格挡开来。 是煜王。 煜王冷冷的看着皇上:「儿臣说得可对?」 皇上已是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走到煜王跟前:「这个不孝子,他竟然想要害死我?」 章淑妃茫然的看着一切,见皇上冷眼看她,这才一惊,跪下说道:「皇上……臣妾刚刚是……实在是害怕极了……对,对,皇上,您知道臣妾一向是胆小啊。」 皇上长叹一口气,不去看她,只看向煜王:「宸璧,你说朕现在该如何?」 煜王兜自坐在一旁,冷静的说道:「弑君这种事情,他做过第一回,这第二回也就不奇怪了,第一回是嫁祸给太子,第二回,自然是嫁祸给……」 他指了指章淑妃:「淑妃娘娘了。」 章淑妃吓了一跳,瞪圆了眼:「我?臣妾……怎么会,臣妾……七皇子还小啊。」 煜王摩挲着手中的扳指:「父皇现如今该倒在地上,淑妃娘娘则该大声惊呼了。」 章淑妃还没反应,皇上已经坐在朝桌前躺下,手中握着那柄剑,又狠狠的瞪了瞪章淑妃。 章淑妃失声尖叫起来…… 等三皇子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进来,立时便被煜王带着御林军拿住了。 煜王撇撇嘴:「三哥这次太过莽撞了。」 齐宸泽仿佛认命一样:「少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上奋力起身:「朕一定要宰了你这个逆子,逆子,当初就是你想要弑杀朕,嫁祸给太子,现在竟如法炮制,若非煜王夫妇,朕早就做了亡魂了!」 齐宸泽理都不理他,只看着煜王问道:「你竟然会救他?他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当他是父亲了?」 煜王慢吞吞说道:「他本就是我的父亲,给不给我好脸色,这点又变不了。」 齐宸泽眼神微闪,觉得这话中大有深意,他冷笑一声:「若是我成功了,章家一派尽数清亡,你手中有那个不利于我的证据,岂不是离皇位更进一步?」 煜王轻轻一笑:「皇位么?若不是为了保命,我是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至于亲情,他也不配做我父亲。」 皇上听二人这大逆不道的话,气得牙痒痒,只是如今还要仰仗这个四儿子,他是半分气都不敢出,只琢磨着明日要狠狠磋磨他出气才好。 齐宸泽眼睛一缩:「那你为何还救他?」 煜王将齐宸泽衣领拉起来:「齐宸泽,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杀了他,大齐将如何?薛将军恐怕是要血洗洛城,那么多百姓,就要变成无辜亡魂了,你不知道吗?」 齐宸泽啧啧数声:「老四啊老四,当初你逼着我让出工部尚书的时候,我就不大懂了,你还真是个好王爷,为了江中百姓,甘愿冒那样的险。现在又是为了百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根本是想救他,让他直接将皇位传给你!」 煜王无所谓的耸耸肩:「随便你怎么说,不过你的计划,落空了。」 齐宸泽眼神暗了暗:「我想知道,我输在哪里。」 煜王点点头:「你倒是没输,你与薛家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可惜你遇到一个极其蠢的对手。章家半年来的动作实在是太大了,而薛家倒是屡屡后退想让,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齐宸泽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仰天狂笑:「从小到大,我从不曾看清过你,你心思缜密,远在齐宸逸那个蠢货之上。」 话音未落,煜王立时给了他一个耳光,他脸红了半张,咳了一口血,从嘴里吐出一口牙,依旧是哈哈狂笑:「你打啊,你打了那个蠢货就能回来么?齐宸璧,我当真没想到,为了他,你能隐忍到这个时候!」 煜王双手握成拳头,一语不发。 齐宸泽爬起来,指着皇上又笑:「是啊,我无数次想杀他,他算什么东西?偷了我爹的位置!这该是我的,皇位,太子,全都该是我的!」 第6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皇上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齐宸泽狂笑不止:「你以为齐宸逸不是你儿子?还一直把我当你亲生的儿子?哈哈哈,你好蠢呐,一直都弄错了,他是你的儿子,我才不是!」 皇上冲到侍卫跟前拔出剑,就往齐宸泽刺过去。煜王一把拦住他,打落他手中的剑:「他在求死呢。」 皇上青筋直冒:「你没听到他说什么吗?薛贵妃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他们。」 煜王无所谓:「我是随便你,不过大殿之上,还是不要受这样的血光之灾比较好。而且……我也不希望你以后后悔,他自己弄错了,他是你儿子没错。」 皇上糊涂了,茫然道:「你说啥?」 煜王说道:「我说齐宸泽是你儿子,他自己搞错了。」 齐宸泽尖叫一声:「你胡说,我怎么会是他这个昏庸之奸贼的儿子?我是岐山王的儿子,我明明是岐山王的儿子。」 煜王又耸耸肩:「你不是想要那个玉枕么?我是真的打算,等江中江中大坝建成之后,将那玉枕交给你的。玉枕里的书帛写得清清楚楚,薛贵妃与岐山王什么都没有,你怎么可能是岐山王的儿子?」 齐宸泽愣怔许久,摇头说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不听,你说谎,说谎……」 他捡起长剑,往脖子上一抹…… 煜王面无表情,走出去吩咐内侍将这一切都清理了,方回头对皇上说道:「父皇,外面的事情御林军与骁骑营会解决,儿臣先回府了。」 皇上扬声喊道:「等等,你……过来。」 煜王沉吟片刻,走到朝桌面前跪坐好。 皇上挥挥手,让章淑妃与内侍们都退下,方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朕?」 煜王说道:「我刚刚说过了,天下之间百姓为大,上位者当谨记,并非是您成就了大齐,撑起整个大齐的,正是平日权贵们都看不起的百姓。若战乱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迟早民心逝去,丢失的,将是我们大齐整个王朝。」 皇上沉默许久,问道:「没有一点,是因为朕?」 煜王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或许有一点,我实在不想看着您与齐宸泽父子相残。从前太子,就是见不得有违人伦之事,我才得以存活,他的教导,我永生不忘。」 皇上又沉默许久:「是朕,对不住他。」 煜王无所谓的点点头:「可惜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他起身往外走,只行了两步,忍不住回过头问道:「父皇可知,先皇为何最终会选您?」 皇上茫然的看着他。 他轻轻笑了笑:「只是儿臣猜测的,岐山王空有一身好本事,但着实是个莽夫,除了用兵一窍不通,又永远只想着如何开拓疆土,根本就不顾及大齐国力以及百姓之疾苦。相较而言,父皇您虽然平庸,但不至于这般急功近利,而太子哥哥……先皇当时夸赞太子哥哥,想必正是看到他身上的仁爱之心吧。」 皇上久良久才道:「你为什么告诉朕?难道你不想要皇位?」 煜王深吸一口气:「我说过了,皇位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老七被您与淑妃养废了。不过是顺利继位,还是用些手段弄死他的问题。毕竟我虽然见不得人家有违人伦,自己却不是很在意这些。」 他甩甩袖子,出了门。 皇上跟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走在空旷的宫内,天阴沉得可怕,时不时吹起的风,吹动他的衣袂,可他依旧不曾停留。 仿佛那宫外,才是叫他快活的地方。 第二日,皇上病重,传位于煜忠亲王,自己则去了行宫休养。临行之前,封了七皇子为铭亲王,赐悦城,年满十五去封地,无诏不得回洛城。忠勇伯章家削爵,收回兵权。 章家一脉是彻底落寞,从前那些因章家而高起的官员,尽数被降职罢免。陈劲松,自也是其中之一。 新帝登基大典,封皇贵妃为圣母皇太后,卫德妃则为母后皇太后,其他妃嫔依旧例升太妃太嫔。 阳春三月,一切都尘埃落定,少桓回到后宫之中,远远便瞧见千鲤池边,坐着的那位妙曼女子。 她身旁水桶之中,两条锦鲤游得欢快,无端端便让他想到那个词:鱼水之欢。 今日,正是茵茵的十八岁生辰。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贵命小官女》卷一 作者:向云烟 02、《贵命小官女》卷二 作者:向云烟 03、《贵命小官女》卷三 作者:向云烟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