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莲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大顺朝延庆二十年,延庆帝驾崩,皇后和越将军等人反诏书支持了三皇子登基,太子被囚。 朗坤殿中一片混乱,允宁公主青澄被几个侍卫拦在一旁,太子泾阳被人按趴在地上,十分狼狈。 越括抬脚踩在了太子的肩头上,把真要起来的太子又一脚给踩趴了下去,他轻捏了捏嘴笑的猖狂,「你倒是起来啊。」 「青澄,姐姐。」太子泾阳傻里傻气的看向允宁公主那儿,明明自己疼的很,神情里的焦急却都是担心她的,青澄怒瞪着越括他们,「先帝圣旨在上,你们这是要反!」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允宁公主。」越括蹲下身子,抬手捏住太子的下巴,下手极狠,太子疼的要挣扎,越括又一巴掌扇过去,太子的脸一瞬肿了起来。 「疼。」太子泾阳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坏人,坏人。」 「哈哈哈,当朝太子是个傻子,也亏的先帝护了你这么多年,如今可没什么人能护着你了,我就是坏人,能要你命的坏人。」越括的手直接揪住了他的头发,揪着狠狠往上扯,他的头被头发扯着吊了起来,太子疼哭了,使劲挣扎。 也就睡一眨眼,越括又狠狠的按着他的头往地上砸,只听见砰的一声,青澄的整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失声大喊,「泾阳。」 等越括把人拎起来,太子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整个人一动不动,失了生气。 青澄倒抽了一口气,心狠狠的纠在了一起,颤抖着嘴唇几乎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越括把砸晕过去的太子朝着青澄这儿扔过来,太子的头又重重的磕在了青澄旁边的桌角上。 青澄忙抱住他,抬手擦了擦他额头上的血迹,伸手在他鼻子底下探了探,确认了还活着,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下,她仰头看着越括,气的浑身发抖,「你疯了!」 身上是还没换下的丧服,即便是如此也遮不住她姣好的容颜,甚至是靠在那儿怀里护着昏迷过去的太子也能显露出她曼妙身姿来,诸人听着,半点都不觉得她是在怒斥,娇嗔还差不多。 越将军长子越括阴沉着眼眸看着她,「青澄,护着这个傻子有什么好,如今外头是新皇登基,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保证,让你衣食无忧。」 「混账!」青澄见他靠近赶紧抱住泾阳,怒瞪着这些人,因为太紧张了,并没有感觉到怀里的人醒过来的迹象。 泾阳的耳朵嗡嗡作响,飘过来的是姐姐的呵斥越括的话,「既然你们已经拥立三弟登基,又何必苦苦相逼,泾颌登基,泾阳的存在不会威胁到他的位置。」 那种感觉很异样,他没有十几年的回忆,好像是回到了自己小的时候没出事前,傻了十几年,当今太子殿下刚刚那么狠狠一撞,忽然好了。 「放了他,放了他等他哪天不傻了卷土重来。」越括呵呵笑着,「青澄,你何必这么护着他,他只是个傻子,他死了对你一点影响都没有,你还是慕家护国公的后代,你若是不愿意为妾,我娶你做正妻也可以。」 越括说着,视线不断的在青澄身上游走,他想要得到她的欲望,这几年可是越来越强烈。 「无耻。」青澄气的浑身发抖,她堂堂一个公主,竟然还要受他这种羞辱。 她更清楚的是现在自己做不了什么,长孙家的人被拦在宫外,宫中大局已定,能救他们的,此时此刻都入不了宫,这样的绝望情绪在大殿外新皇登基的乐声中弥漫的越来越大。 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泾阳被杀,泾阳得活着,只要能出宫,长孙家的人一定能够保下他。 「姐姐。」 怀里传来了虚弱的声音,青澄低下头去,眼神顿时柔了下来,小心擦着他额头上的血,尽管自己心中惧怕慌张的很,可还是轻柔的哄着他,「泾阳,别怕。」 他的眼底是恐慌,视线在殿上扫了一圈,意识的海洋里还是谜团一片,他傻了多少年,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抬头看青澄,终于在她脸上找到了小时候的痕迹,这是母后收养的女儿,慕国公家的遗孤,尽管他不记得,可她对他而言,却好似是心底里如性命一般重要的存在。 「傻子醒了。」越括没有半点尊重,举剑指着他们,声音冰冷,「也活不长,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可别再当一个傻子。」 泾阳转头看向他,眼神凌厉,越括却笑了,「傻子还会瞪人了。」笑声过半后却冷霜了下来,「那就更不能留了。」说着要到青澄这里夺人。 「慢着。」青澄护住弟弟,抬头看他,「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他,只要放他出宫,长孙家的人会把他送的远远的,不会来碍你们的眼更不会对三弟的皇位产生威胁,还是你们没这自信坐不稳皇位,口口声声说人家是傻子,却还担心他会卷土重来夺回这皇位。」 朗坤殿内安静一片,半响,越括看着青澄,眼底阴沉沉的可怕,「只要你心甘情愿入府伺候我,当一个侍妾,我可以考虑饶他一命。」 青澄神色一紧,美眸中闪过一抹怒意,怀里的泾阳却是听明白了,抓住青澄的衣服真要说什么,青澄护着他的双手紧了几分,似乎是在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抬头看越括,「好,我答应你,我要亲眼看着他出宫交到长孙家。」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只是为了保这个傻子一命,慈懿皇后养出来的允宁公主那是多少人心中梦寐以求想要娶到手的人,如今竟然答应的这么干脆。 越括顿时失去了兴趣,「我改主意了。」 「你!」 「只要你现在在这朗坤殿中好好服侍了我,取悦了我,我就放了这傻子,让你亲眼看着他出宫,保证送到长孙家的手上。」越括脸上露出一抹怪笑,玩味儿的看着他们,「怎么样?」 青澄紧握着拳头死死的瞪着他,奇耻大辱。 青澄此刻就是站在了悬崖顶端,跳下去也是死,不跳下去身后都是追兵,她同样活不下去,尽管她心里万分清楚就算是答应了越括他都未必会放过泾阳,可她要是不这么做泾阳必死无疑,也许跳下悬崖她还有机会被树藤挂住,还有一线生机。 第2章 可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即便是知道他是假话,她还是得握住。 她张了张口,如鲠在喉,「你,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越括摊了摊手,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她,让自己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可信,「只要你好好取悦了我,我还可以不需要你做妾,让你和这傻子一起离开。」 青澄要起身,泾阳死死的拉住她不肯,这样的屈辱他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姐姐去受,越括说的都是假的,他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他就是只是想要侮辱他们。 青澄却用力的掰开了他的手,跌了一下站稳,朝着越括走去。 泾阳要去阻拦,两侧的侍卫即刻拦住了他。 …… 这每一步都走的决绝,青澄强忍着杀了他的冲动,走到了他的面前。 「新皇登基,我贵为皇姐,你说的这番话传出去就不怕惹天下人唾骂。」 越括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只要是人都死了,谁会传出去,「怎么,尊贵的允宁公主是没有做过这样低三下气的事情,更没有服侍过男人,摆这一副死人样给谁看,青澄,别忘了是你自己答应的,不愿意做没人逼你。」 青澄笑了,一双漂亮的眼眸如星辰朝晖一般,迷人的让人挪不开眼,不止是殿中的人,就连越括也有些看呆了。 当初不就是被她这一笑给迷住的,此后念念不忘忘。 「你不会,我教你,先帮我把衣服脱了。」越括回了神,脸上笑意正浓,青澄伸出手放在他的领口上却迟迟没能继续。 「能不能,让他们出去。」青澄咬牙忍着那笑意,心中的城墙早就溃堤。 「那怎么行,他们都等着看大顺第一美人的允宁公主是如何服侍人的,出去了又怎么能看的仔细。」越括的话让青澄的笑意再也伪装不住,浑身颤抖,他这是要把她所有的尊严都践踏在脚底。 越括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朝着侍卫那儿使了个眼色,侍卫拔剑直接放在了泾阳的脖子上,意欲下手。 「住手。」青澄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向他的衣领口子,眼神死灰一片,「我做。」 她颤抖着手解开了他第一颗扣子,越括不耐的举剑,直接把她的外套从腰围那儿一剑割破了布,用手一扯,应声而落,露出了里面薄薄的白纱裙。 纤细白皙的双腿在白纱裙下若隐若现,青澄的身子猛然一颤,还是克制住了,紧咬着嘴唇去解他第二颗扣子,越括又一剑,她那白纱裙被割开了一道缝隙,飘在那儿露出了她半截腿。 青澄身影一晃,苍白着脸色,不远处的泾阳红眼怒目瞪着,快疯了,青澄高贵了半辈子,怎么能让这禽兽如此侮辱。 似乎是看不够,等她解到第三颗的时候,越括终于把剑指向了她的上身,就在他挑开她衣襟的刹那,那边的泾阳从一个侍卫手中拔剑,快速的砍了一个,朝着这儿冲过来。 那只是几息之间的事,等青澄缓过神来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泾阳,即便是恢复了神智,他的身手哪里敌得过越括,两招就被他所杀。 泾阳浑身抽搐着,胸口不断地冒着鲜血,青澄跪了下来伸手去捂,可哪里捂得住,她的眼泪不断掉落在他的身上,「泾阳,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她还想着就算是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也许越括会放了他,也许他还能活着出去,只要他能活着出去,她做什么都可以,可他为什么要这样。 泾阳抬起手,好不容易摸到了她,在他的记忆里,这好像是第二回替她擦眼泪,可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好像已经做了千百次,娴熟无比,「你怎么这么傻。」 说罢了,他艰难扭动着头,一个一个看,记住了这些人的脸,他这辈子活的清醒的没有几年,不过不要紧,若是有来生,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泾阳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青澄握住他的手,一手还去捂着胸口,沾了满手的鲜血。 身后的越括却一把将她拉扯起来,抬脚狠狠的在泾阳的身上踩了几下,青澄眼睁睁看着他几口鲜血从嘴中喷涌而出,失声痛哭,「不要。」 越括见太子还没死,嫌恶的直接踩在了她中剑的伤口上,笑意戏谑,「不用死的这么快,好好看看。」 泾阳睁大的眼睛里早就没了神采,指尖朝着青澄的方向微动了下后再无声息,青澄瘫倒在地,视线落在越括身上,忽然发了狠冲过来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越括吃痛的拧过她的手,直接把她甩在了椅子上压制住,看着她敞开的衣襟,脸上笑意更甚,「现在不用你取悦我了,我来教你怎么高兴。」 衣服的撕裂声响起,青澄泪流满面,抬手从发间拔下唯一的簪子,在他埋头于自己身上飞快的插在了他的后背上。 越括吃痛的起身,挥手给了她一巴掌,青澄的嘴角顿时渗了血,她决绝的看着他,「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如愿。」 越括拿着剑指着她,「你想死,我偏不让你如愿,你要不乖乖就范,我就让他尸骨无存,你说,拉出去喂狗怎么样。」 孰料青澄直接朝着他冲了过来,撞在了他的剑上,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他脸上。 「该死!」 越括拔了剑,青澄瘫软的倒了下来,倒在了泾阳的身旁,她努力的爬了两步,抬手轻轻的替他阖上眼睛,靠在了他的身旁,嘴里溢着鲜血,轻声喃喃,「别怕,黄泉路上还有姐姐陪着你,不要怕。」 …… 此时的宫外,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骑马到了城门口,后头跟着一大群的兵马,他抬头看紧闭的宫门,听到城门上响起的最后声乐,登基仪式已经结束了。 再看一旁长孙家的人痛哭悲戚的样子,萧子衡肃色的神情里有了一抹变化,他还是来迟了。 初夏,璃茉苑中的小花园中开满了月季,正值清晨,几个小宫女在花园里剪花放到手中的篮子中,这儿屋子内,窗台边上正托腮坐着一个女子。 第3章 撒花烟罗衫着身,百褶裙拖拽在了坐榻上,她半倚着靠在软垫上,自然中无形的透露出一股韵味来。 略施粉黛的脸上一双灵珠最是动人,泛着珠玉般的晶莹,眼神清澈的如一弯山泉,一弯柳叶眉轻浮在上,往下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唇微微翘着,莞尔着一抹好看的弧度。 一双纤长白皙的柔荑托在腮帮子上,此时她微皱着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难解的事,转头看向屋子内,如玉的耳垂上带着的碧玉坠轻轻一晃,和她的秀发绕了个调皮的圈。 屋子内落葵端着冰碟子过来,上面沙冰铺底,上面密密的摆了十来颗挂绿,剔了核从中切成了几块摆着漂亮的造型。 「公主,这是今早从南方刚进贡过来的挂绿,您尝尝。」落葵细心的替她挽了垂下来的长发,身侧的木槿给她挽了袖子,轻声道,「也不能多吃,公主的身子还未康复呢,今早皇后娘娘命崔姑姑过来看过,送了些灵芝和公主喜欢的南珠。」 直到透着一丝冰凉的挂绿入了口青澄才回过神来,她是真的回来了啊,回到了她滑倒摔下台阶的那一次,堕入黑暗后醒来回到了五年前,可真是,不可思议。 「公主?」木槿唤了她一声,青澄转头看她,「太子呢。」 「前几日皇上刚刚给殿下请了个太傅,这时辰殿下应当是在御书房内。」 「准备些太子爱吃的,过去瞧瞧。」 青澄起身到了屏风旁,落葵给她穿上外衫,仔细的收了领口的褶皱,看着铜镜中自己尚且显了些青稚的脸,青澄不由自主的拿起手掐了一下,转瞬眼底就闪了泪花,好痛。 一旁木槿看到青澄这般动作,赶忙瞧了她脸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红痕,笑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青澄眨了眨眼,抬手飞快在木槿的脸上掐了一下,看她皱了眉,自说着,「真的不是做梦啊。」 还是那五年所发生的事,都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说罢朝着外屋走去,把后头的木槿和落葵吓得不轻,面面相觑着,「公主跌下台阶可只摔着背了。」 落葵不太放心,「你和苏嬷嬷说一声,再请太医过来瞧瞧。」 木槿点点头出去找苏嬷嬷,落葵叫上坠儿准备了食盒陪着公主前去御书房,去的路上,青澄一直在回忆。 泾阳六岁开始父皇就已经替他找了老师,可七八年时间过去,字没认得多少,老师换了许多个,这次的聂太傅,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还是特地为了教导太子提拔上来的,聂老在世的时候德高望重,才识并重,他的孙子一定不会差。 过去泾阳不喜欢的青澄从不逼迫他,心想着就算是他一直如此也还有皇上保护,还有诸多大臣,可如今不一样了,青澄一想到五年后的事心中就不断的发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刚走到御书房门口,里面传来了一阵笑声,紧接着两个小太监从里面逃了出来,脸上身上全是墨水,看到青澄时又急急下跪,眼睛被墨水糊的都睁不开。 御书房内的场面更是惨不忍睹,泾阳直接跳在了桌子上,地上是洒落的砚台和书,满地都是,青澄进去的时候,聂太傅站在那儿手里捏着书卷,脸色微沉;而那边桌子上,两个太监也是满脸的墨水,小心翼翼的看着跳上桌的太子殿下,生怕他会跌下来,更怕他有别的危险动作。 「泾阳。」青澄喊了声,提起裙摆走过去,落葵和坠儿跟在后面一路捡东西。 看到姐姐来了,泾阳脸上一瞬闪过错愕,很快的转为高兴,拍手要往地上跳,两个太监都快吓出胆,赶紧去扶,好险太子跳的慢,两个人扶住了他,有惊无险的把人从桌子上给扶了下来。 泾阳一蹦到了青澄面前,明明比她高了半个头,行事却是个孩子,笑嘻嘻的看着她,撒娇着叫了声姐姐,「我饿了。」 青澄看着他,抬手轻轻的替他擦脸上沾到的墨迹,无奈得纠正,「不对。」 泾阳想了想,开心道,「孤饿了。」 青澄接过落葵递来的帕子,细心的给他擦了手上的墨,让他乖乖站好了不许乱动,转头道歉,「聂太傅,真是对不住,太子殿下顽劣,他以后不会这样了,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聂紫丞能说什么,说得好听点太子殿下心智如孩童,说的不好听,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太子是个傻子,让他堂堂的一个探花来给太子当老师,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就算是被发配去做一个地方小知县都比这个好。 可皇命难违,他就算是憋屈死了也没辙,于是低头恭敬道,「公主殿下严重了,教导好太子是臣的职责所在。」 青澄再笨也瞧得出聂太傅的不情愿,声音放缓了许多,「落葵,带太子殿下去梳洗一番,聂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泾阳不愿意,视线一直看着青澄,青澄耐着性子回看他,最后他只得苦着脸跟着落葵离开了御书房。 两个太监匆匆跟了上去,青澄看了眼聂太傅手中的书卷,笑道,「父皇时常夸赞聂老的才识,说聂家中人才辈出,聂太傅的才识更是堪比聂老。」 「公主谬赞。」聂紫丞微微颔首,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傲气,只是在允宁公主面前,方刚二十的年纪,聂紫丞同样有些退避。 「聂太傅何须谦虚,皇上让你来教导太子就是对你的肯定,本宫也知,聂太傅心中一定是有所不愿,心怀大志不得而使。」青澄望着他,眼眸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像是能理解他心中觉得屈才的部分。 她身上的兰草幽香散到了他的身旁,聂紫丞狠狠一震,「臣不敢!」 青澄叹了声,「聂大人,太子固然难教可并非是不可教,太子小的时候聪慧过人,三岁便能吟诗,五岁时可跟着陛下辩驳几个回合,如今你既奉命教导太子,还往聂大人多费些心思,切莫起了退怯的想法。」 第4章 太子殿下幼年聪慧过人这件事谁都知道,可这些都是在他失智之前,聂紫丞抬起头,见允宁公主满是恳切的看着自己,微微失神。 「想必聂大人累了,今日的课就到这儿,坠儿,送聂大人出宫。」 青澄回了璃茉苑,泾阳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屋子里吃着落葵端上来的糕点,尽管是狼吞虎咽却并没有吃的一塌糊涂,看到青澄进来了,冲着她傻傻的笑着。 落葵和屋子里守着的木槿出去了,合上门,青澄坐到他旁边,见他嘴角沾着碎末,抬手替他擦了下来,笑他,「又没人和你抢,还吃的这么急。」 泾阳飞快的低下头去,青澄以为他这是害羞了,替他把茶挪过来,「泾阳 ,今天的事你做的过分了。」 过分了么,那他以前是怎么做的。泾阳抬起头,一副愣愣的模样。 青澄替他整理袖口,「以前你就算是再闹最多也是上不成课,怎么都不会像今日这样把书扔的乱七八糟,还泼了墨,这是对聂太傅的不敬,要知道父皇决定让聂太傅来教你,一定是驳了好些人的意见才办到的,父皇用心良苦,今后聂太傅的课,你一定是要好好听,知道吗?」 她低眉认真替他翻着袖口的模样美的令人挪不开眼,泾阳的脸上不再是那傻乎乎的模样,转而是心疼。 这么弱的身板,小的时候她是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哭的人,这么多年来却都是她在保护自己,到最后也是她,用这么瘦弱的身躯为自己撑起最后的保/护/伞,那时候的她肯定是比任何人都来的害怕,她那么胆小的一个人,那么需要别人来保护的一个人。 「泾阳,姐姐只希望你能好起来。」青澄抬起头,看他懵懂无知的样子,脑海里闪过那个画面,心中一紧,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嗫嗫道,「如果这只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啊。」 如果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该多好。 泾阳忽然抱住了她,抱的很用力,用力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可她没有推开他,双手环抱住了他,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一般,「乖,没事了。」 背对着看不到对方的脸色,泾阳的眼底闪着冷凛,以后自然不会有事了,有这机会重回到五年前,老天给他的机会绝不会浪费,他的人他会保护好,那些该死的人,他一个都不会让他们活着。 入夜在璃茉苑里吃了晚膳,泾阳依依不舍的离开回了太子宫,身后跟着一群伺候的人,路过花园时灯光有些暗,后头几个太监诚惶诚恐的到了前面探路,生怕跌着太子殿下。 回到太子宫之后早早等在那儿的韵泉带着两个小宫女迎了上来,「殿下累了吧,已经备好了洗浴的水,还准备了您最喜欢的点心。」 进了屋子后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点心,翡翠虾饺专门做成了可爱的小鸭子形状,就是为了哄他开心,就连一旁搭配的雕花都是孩子会喜欢的。 泾阳吃了一个就觉得没胃口,转身朝着侧室进去,容纳几人的浴池内散着雾气,水面上飘着的东西更是令他皱眉,木质的动物玩偶,还有色彩缤纷的玉珠球放在台子上供他把玩。 两个宫女在那儿满是笑靥的看着他,手里拿着浴布,哄着要替他脱衣服,语气和手势都像是在哄几岁的小孩。 泾阳强忍着不适入了水,盯着飘过来的木雕小鸭子,脸色不能更沉。 今早一觉醒来回到过去,朗坤殿中发生的一切犹如昨日之事还历历在目,傻子太子忽然有一天不傻了,这该是多少人不愿意看到的事,所以他得如他们所愿,继续做好他的傻太子才行,只是傻的那些年记忆太模糊,宫中哪个不是人精,盯着他的又比比皆是,这傻也得恰到好处才行啊。 此时的屋外韵泉看着碟子里只动了一个的翡翠虾饺也皱起了眉头,一旁的太监察言观色的迅速,「姑姑,殿下今日的胃口好像有些差。」 韵泉点了点头,「平日里就算在璃茉苑里吃的再多回来也能吃得下这些,今日御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上成课,后来公主殿下来了,带殿下去梳洗,聂太傅早早的回去了。」德福说的十分含蓄,没上成课,至于怎么没上成的,再闹腾也不能怪罪太子啊。 「胡闹。」韵泉以为又是公主殿下护着太子由着他胡来,「你准备些东西跑一趟聂府,别让聂太傅对太子存了芥蒂。」 德福正退出去,沐浴那儿忽然传来响声,韵泉进去一看,两个宫女浑身湿透的靠在屏风边上,而浴池里的太子,正一个人高兴的耍着水,浴池中那些给太子玩的东西也都被扔到了外头,到处湿漉漉的。 「殿下,小心着凉。」韵泉示意她们出去叫别人进来服侍,拿着浴袍到浴池边上服侍他起来,小心的替他擦头发,劝道,「殿下可不能这样发脾气了,今日累了早些歇息,明日才能早早去御书房里上课。」 泾阳合时宜的摆出了不情不愿的神情,韵泉笑着扶他到了寝殿,换上衣服,看他遮羞的不让他换裤子,乐了,「奴婢在殿下小的时候就开始服侍您,您还避着奴婢不成。」 泾阳嘟嘴哼背过身去,还是让韵泉顺利的给他换了裤子,最后躺下时候喝了一碗热羊奶,吹熄灯时,床上还送来了一只布艺的老虎,帷帐拉下之后那东西就被扔到了床尾,他则是躺在那儿睁着眼睛望床顶,心里想着的都是明日怎么应对聂太傅。 …… 夜半时青澄忽然惊醒,她做恶梦了,梦里是朗坤殿里发生的事,她看着阳弟躺在血泊里,看到越括狰狞的脸,无助和恐惧充斥了所有。 睡在外面守夜的木槿起身,轻轻拉开帷帐一侧叫唤,「公主?」 青澄深吸了一口气,「什么时辰了。」 「丑事过半。」木槿转身绞了丝布过来替她擦汗,换过一身衣服青澄靠在那儿看窗外,月夜,院子里泛着露白。 第5章 再有三日就是荷花灯节了。 翌日一早,青澄前去永和宫请安,比妃子请安晚了一会儿,此时永和宫内只有皇后所出的丽宁公主在。 见到青澄来了,丽宁显得比皇后还要高兴,亲昵的跑了过来捱到她身旁第一个关切,「青澄姐姐你觉得怎么样了,还难受不难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四岁的小姑娘问这么多的问题直接把皇后逗乐了,「你看你,把母后要问的都给问了。」 「那还不好啊。」丽宁脆生生道,「母后今日嗓子不适,儿臣多说几句您就能舒服些。」 小小年纪就懂得怎么哄的皇后高兴,就连青澄都没法不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笑着替她顺了顺有些乱的刘海,「不难受了,看到你啊,我哪儿都好了。」 丽宁眼前一亮,张大着亮晶晶的眼眸看着青澄,继而转头看皇后,高兴道,「母后您可听着了,往后青澄姐姐有什么不舒服的,只要我去陪着她就没事了。」 「是是是。」皇后乐不可支,招手让崔嬷嬷把丽宁带过来,「快把这泼皮猴儿带回来。」 屋子里因为有了丽宁气氛显得很好,青澄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又是安宁的性子,有丽宁在其中一搭一搭,她也坐了半个时辰之久。 皇后见她精神不错,命人拿了玉露膏过来,「虽说没有伤口,但也是磕了淤青,姑娘家身上留着怎么都不好看,打紧儿消下去才好。」 「多谢皇后娘娘。」落葵过去把东西接了过来,皇后似乎还有话要说,让崔嬷嬷把丽宁带了下去,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抹慈爱,「九月你就及笄了。」 青澄笑着微低了低头,皇后见她害羞了,笑着感概,「虽说你不姓宗政,但皇上和慈懿皇后把你视如己出,我也是拿你当女儿看待,前几日皇上才提起过,过了及笄后你就是大人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们也不能把你的婚事给耽搁。」 「儿臣不急。」青澄摇了摇头,双手轻轻揪着帕子。 「你的婚事本该好好操心一番,不过当年你爹和你娘是给你定了亲事的,我和皇上也就顺着你爹娘的意思,你与萧将军自小定了娃娃亲,两家人还走过基本的场,本宫和皇上商量着,萧家和慕家门当户对,如今娶你也是够的,等你及笄后就该让萧家前来正式提亲,如此一来,你的终身大事也算是有了结果。」 青澄揪着帕子的手轻轻一颤,萧家在意这亲事么。 「那都是父亲和母亲早年和萧家关系好的缘故,说不定如今萧将军已有了意中人,再者青澄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他,这件事是不是应该问问萧将军的意思。」 青澄抬头看皇后,语气柔柔的,带着一些犹豫。 「说什么傻话,萧将军镇守边陲多年,怎么会有意中人,再者,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岂是说要问萧将军的意思,你们这亲事早早就定下了,若是萧家无意也早该告诉你了,还能等到现在。」皇后觉得这是姑娘家羞怯和不安,笑着安抚她,「此时皇上开了口,你就安安心心着。」 …… 离开永和宫回璃茉苑,青澄坐在那儿发呆,苏嬷嬷进来瞧见她这样以为她是念着皇后说的与萧家的亲事,笑着打趣,「我们姑娘是长大了,若是国公爷和夫人泉下有知,一定为姑娘高兴。」 「奶娘,萧将军他也许并不想娶我。」要不然当初他怎么会在萧家前来提亲的时候以军情为由故意不回魏安不出面,父皇召见他都不回来,明明亲事定下了却迟迟没有回来娶她,一拖再拖,以国家大义为由,让她到死都没有见到他。 不是说青澄有多喜欢他,幼年时的记忆加上入宫后的,也就只见过他三次面而已,其中有两次还是她年幼不懂事,缠着他要他答应长大了就娶自己,到现在她还记得他当时那不喜的神情。 而实际上早在他拖延婚事的第二年她就不在意了,留在宫中陪着泾阳也好,是不是待嫁之身有没有人娶都不重要,如今更不会在意。 苏嬷嬷心疼她,「傻姑娘,萧将军要是不想娶你,萧家也不会来提亲。」 「也许他们是碍着爹爹的功勋,又碍着皇上的颜面,不想做坏人罢了。」青澄语气忽然有些强硬,要不然,萧家怎么还帮着他一块儿拖延婚事。 「那也是您今后嫁过去最大的助力,有了皇家,萧将军不会待你不好,萧家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国公爷和夫人才能安心。」苏嬷嬷并不觉得姑娘留在宫中是长久之计,慈懿皇后过世后姑娘的身份就显得有些尴尬,尽管有皇上疼爱没有人会小瞧她,可毕竟不是真正的皇家公主,能顺利嫁去萧家是姑娘最好的归宿了。 青澄不再吭声,心中有了自己的主意。 苏嬷嬷还想劝上几句,屋外守在御书房那儿的坠儿回来了,青澄让她进来,「怎么样了。」 「回公主殿下,太子殿下今日没有和聂太傅起争执,一直坐在那儿没有走动过。」 听起来还算是老实,青澄淡淡的嗯了声,坠儿想起出门前德福公公的话,低下头去一口气说完,「太子殿下从进门坐下后就开始睡觉,到现在也……也还没醒来。」 坠儿说的含蓄,而在御书房内的原样是太子进门后坐下,摊开了书乖乖问了声好之后就开始趴下睡,一炷香的时辰后趴着不舒服,德福和另外一个小太监搬来了躺椅,平放在桌子中间,太子四叉八仰的躺在那儿,聂太傅讲了多久时间的课太子就睡了多久,还时不时能在梦里迎合一下聂太傅。 坠儿偷偷看了好几眼,好脾气的聂太傅真的是就这么把课说下来了,就是他拿过的那几本书被掐出了好深的痕迹。 青澄无奈,「明日开始你往御书房送清煮茶给聂太傅。」憋着这口气,可别上火了才好。 …… 此时的御书房内,早上的课快结束了,太子殿下终于‘幽幽’的醒了过来。 第6章 聂紫丞放下了书,儒雅沉静的脸上没有露出一抹不满意,而是恭敬的看着泾阳,「太子殿下可有哪里不懂,臣可再替殿下解答一遍。」 太子身后伺候的德福公公不禁对聂太傅刮目相看,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这聂太傅的造诣也是极高。 孰料太子还真开始翻桌子上的几本书,神情懒洋洋的,时不时打个哈欠,俨然是一副睡得不错的神情,右手随意的在几本书几个地方点了点,配合聂太傅的问话,这些地方他不太懂。 聂紫丞眼角微抽,又讲了一遍太子指出来的四处地方,空余之时瞥了一眼,太子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忙着折纸。 又是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到了午膳的时辰终于结束了,聂紫丞正要走,门口那儿落葵领着坠儿,手里拎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 落葵让坠儿进去布桌,看着聂太傅笑道,「这时出宫也误了时辰,公主命御膳房准备了午膳,还请聂太傅在宫中留膳后再回去。」 允宁公主的好意不可推拒,里面坠儿已经准备好,聂紫丞看到那些菜时愣了愣,随即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臣谢过公主赏赐。」 留下坠儿服侍聂太傅用膳,落葵带着太子回了璃茉苑。 泾阳进屋看到桌子上放着的菜时眼眸亮了下,耳畔传来青澄的提醒声,又一瞬耷拉了神情,跟着落葵净手去了。 回来后已经盛了饭,都是他爱吃的,泾阳看了青澄好几眼,青澄被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逗乐了,夹起浇汁的红烧翅到他碗里,「怎么不吃。」 泾阳这才低下头去吃饭,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食不言,寝不语,安安静静的吃过了饭,撤了桌子后木槿端了漱口茶,泾阳从怀里拿出折纸的花塞给青澄,笑呵呵的看着她,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这是他在御书房里刚刚折的,藏在怀里还被压扁了,初见樱花的模样,花瓣之间还有用笔粗粗勾着的线条。 青澄笑了,拿起折纸的花往头侧贴着问他,「好看吗?」 粗糙的折纸花衬在她的头上更显得突兀了,可泾阳却看呆着,笑靥如花的神情中那满足和愉快是不能假装的,就算一朵小小的折纸花都能哄的她高兴。 「好看。」泾阳也跟着笑了,青澄把花拿下来夸他:「我们泾阳越来越聪明了,姐姐教你的都记得。」 木槿小心的拿着折纸花放到了匣子中存放起来,青澄看他低头捧着茶杯,柔声问:「今天聂太傅教了你什么。」 泾阳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些水露,他眨了眨眼睛歪头想着,好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说了九个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青澄端着杯子的手一颤,杯中的茶水跟着晃动几许,她不置信的看着他,声音也有些颤,「泾阳,你再说一遍给姐姐听。」 「修……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老师教的。」泾阳后头又轻轻的补了一句,本想装着无辜害羞,抬头见忽然看到青澄含着泪看着他,跟着愣在了那儿不知所措。 青澄抬手擦了眼泪,笑着放下杯子,「泾阳,再说一遍给姐姐听。」 泾阳心里一阵的难受,面上委屈,「你哭了。」 「姐姐是高兴,我们泾阳终于长大了,记得老师说过的话。」青澄一面掉着泪,一面笑着,脸颊泛着微红,眉宇轻颤,「我是高兴。」 就是一点点的小变化她都觉得是惊喜,把聂太傅留下来让泾阳好好听课这个决定没有错。 一只手伸了过来,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在她眼底抹了两下,青澄笑了,泾阳即刻摆出一副乐呵呵的神情,「笑了,笑了。」 青澄命人拿了书过来,让泾阳坐到自己身旁,「聂太傅教你的这句话,你可知道其中的意思。」 泾阳摇摇头。 青澄也知道那九个字不过是他心血来潮记住的,耐心的解释给他听,「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屋外初夏的知了声响起,静谧的午后,屋子内时不时传来青澄轻柔温和的讲解声,「一个能把自己国家治理好的人,那么他也一定能让天下太平。」 放下书低头看去,泾阳眯着眼,一盹一盹的垂着头快要睡去,一听姐姐不说了,猛地一个惊醒抬头看她,迷茫着神情,脱口而出三个字,「平天下。」 他这这番逗趣样子把屋子里的人都给逗乐了。 青澄哭笑不得的让落葵送他回太子宫,刚起身,泾阳三步并两步往青澄的寝屋跑去,里屋的紫苏惊呼了声,落葵追进去一看,太子已经躺在公主殿下的闺床上,生怕别人把他拉下来,抱着一个软鹅的枕头,那神情霸道的不得了。 「殿下,您现在是大人了,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再睡这儿。」紫苏沉稳劝着,泾阳睁开眼瞥了她一下,哼了声不理。 青澄走进来,泾阳还一直往床的里侧躺,作势要让出一半的位置给她来躺。 「要午睡也得把衣服换了。」青澄宠着他,向他伸手,要他过来把外套脱了,泾阳眼珠转了转,抬手三两下自己脱了外套扔在了地上,啪一下躺好,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告诉别人,他要睡了,谁都不许来吵他。 紫苏把勾着的帷帐放下来,轻轻拉起被子替太子盖上,帷帐内暗了许多,一层纱幔一层锦,外面瞧不仔细里面的情形,等到屋子安静下来了,泾阳松开了手中的软鹅枕,睁开眼,周身都是女儿家的沁香。 他喜欢青澄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宜兰香,清新的兰幽草,甜甜的牡丹桂,无一不让他觉得安心。 第7章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入睡的很快,闭上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回来可真好,什么都还来得及。 等他醒来已经是傍晚,天色微暗,似是要下雨,太子宫那儿韵泉已经派了人过来接,今晚要和父皇一起用膳,得早点回去换衣服。 青澄让落葵送了一程,回来时天已经开始下雨,屋檐下滴滴答答汇聚成了小溪流,初夏时,空气里泛着日晒后的温热。 苏嬷嬷领着两个小宫女从走廊那儿过来,小宫女手里抱着几个锦盒,苏嬷嬷扶着她进了屋,「这是舅老爷派人送给公主的。」 几个锦盒内放着的都是拳头大小的宝石,其中几个并排放着翡翠玉牌,小舅舅走南闯北的做生意,时常会带一些东西回来让大舅舅送入宫给她。 「挑一些今年的新布料送去孙家,舅母应该会喜欢。」青澄把玩着红宝石,这样的一对儿应该能打出不少耳环坠子来,「这几个送去,按着新花样雕一些耳环坠子簪嵌回来。」 小宫女抱着锦盒下去了,外头的雨势越来越大,青澄坐在窗边望着珠串一般欢快落下的雨水,心思走了一圈,开口叫紫苏进来,「你跑一趟翰林院,告诉孙大人,让他有空入宫一趟,本宫有要事相托。」 …… 此时御阳宫中,晚膳过半,吃的慢了下来,皇上时不时看着儿子,见他专挑着一碗锦绣虾吃,笑着问他,「这几日和聂太傅一起上课,感觉如何。」 泾阳摇了摇头,不吭声。 皇上朗笑,「前一日大闹天宫,今天睡了半日,醒来后让聂太傅讲了一通,可听进去了?」 泾阳瘪了瘪嘴看他,「德福都告诉您了。」顿了顿又道,「青澄说不能对老师不敬。」 「她说得对,尊师重道,这是最起码的,聂太傅是个能人,你要用心听。」皇上叹了一声,尽管知道儿子听这课根本是无用,可他心里还隐隐抱着希望,他和阿瑶的孩子,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提到了青澄泾阳显得很高兴,「姐姐说的都对。」 知道儿子从小和青澄一起长大,也十分的黏着她,对那孩子,皇上亦是打心眼里的喜欢,抬手摸了摸泾阳的头,「你姐姐她长大了,过了及笄也该定下亲事,不能耽搁了她。」 话音刚落泾阳的脸色就变了,负气的放下了筷子气呼呼看着皇上,皇上一愣,随即乐了,「怎么,你还不愿意你姐姐嫁人。」 泾阳认真的点点头,「不愿意。」 有心要逗他,皇上笑问,「那怎么办,青澄的年纪一大可没人要娶她,到时成了老姑娘你父皇我要怎么向慕家交代。」 「我养她。」泾阳满不在乎道。 看儿子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皇上反倒是有些心酸,他要是真能养青澄,到那时候也和一般人无异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一连几日的傍晚都在下雨,很快是六月十八这日,荷花灯节到了,为了应景,皇后娘娘操办之下,宫中还举办了宴会,邀请各家女眷前来参加。 御花园和隔壁的泗水畔园中间由一个不大的湖泊相连,沿着湖泊上面建着回廊和亭台,每年到了这个季节便是荷花大盛时。 接连几日傍晚下过雨,荷花开得越发娇艳,亭亭玉立于水面,周边荷叶霖霖,更衬芙蓉。 青澄和几位公主坐在小叶亭中,亭子位于水面上,往下看就是满湖的荷花。 大公主蔚宁显得有些懒,听着惠宁和德宁在那儿聊的开心,抬眼撇了一下,转头看栏杆下的荷花,神情呆了几分。 青澄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 「前几日卫家送了一对紫金瓶给母妃。」蔚宁懒懒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答非所问,脸颊泛红,嗔了青澄一眼,「你真是的。」 青澄抿嘴一笑,一旁的德宁忽然挤了过来,捱在了青澄身边,视线飞快的看了一眼她手上戴着的玉镂金镯,笑着凑趣,「我见过大姐姐说的紫金瓶,的确稀罕呢,入了夜吹熄烛火后看还会发光。」 青澄往旁边侧了侧把位置让给她,「听着稀罕。」 德宁凑过来了,慧宁也坐了过来,德宁这才又把视线转到了青澄的身上,由衷的夸道,「青澄姐姐真好看,瞧这坠儿,我戴着就不若这么好看了。」 「还有这镯子。」德宁嘴巴甜的很,笑嘻嘻夸,「我的皮肤没姐姐白皙,姐姐戴着,镯子更衬着肤白呢。」 小手在镯子上摸了摸,毕竟还是年纪小,眼底的喜爱是藏不住的,青澄正要开口,那儿比德宁年长几岁的慧宁毫不客气的戳破了她的心思,「三妹你怎么总是瞧着别人的东西说喜欢,不会又要讨了去吧。」 德宁小脸上的神情一滞,挂不住了,扭头瞪着她,「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要讨东西了。」 慧宁得意洋洋的哼了声,「上次你还问我要金穗。」说罢了慧宁起身要去湖畔走走,德宁哪里会乐意,跟着追了出去,亭子里就剩下青澄和蔚宁两个人。 青澄和蔚宁只差了一岁,青澄入宫的时候蔚宁还只是刚刚蹒跚学步,两个人因为年纪相仿,这些年来在宫里走的比较亲近,见两个小丫头吵吵闹闹走远了,蔚宁打起一分精神看着青澄,「我听说泾阳如今的老师是聂太傅。」 青澄命落葵跟着德宁过去照看,「是啊,聂家几位都是颇具名声。」 蔚宁顿了顿,神情有些不自然,「青澄,你说聂太傅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聂家还不为他定下亲事。」 青澄一愣,看她躲躲闪闪的样子有些疑惑。 「你可别误会,我就是好奇,那聂太傅不是从小聪慧过人,十六岁就为官了,如今双十的年纪,怎么会连亲事都没定下。」蔚宁又补了一句,有些紧张的看着青澄。 连何时为官如今什么年纪都清楚,可真只是好奇了?青澄也不说破,笑着解释,「聂老去年过世,聂太傅是长孙,自然是要守孝三年后才能议亲,如今才第二年,至于之前为何迟迟不定下亲事,此事我也不清楚,兴许是聂家想要选一个如意的呢。」 第8章 「也是。」蔚宁转过头去看荷花,不再多问。 …… 亭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湖的那一端此时却吵翻天了。 泾阳守在湖畔边等着下水的德禄把荷花摘过来给他,他记得清楚,青澄喜欢荷花灯,等到了晚上做上几盏放灯一定很好看。 正在此时三皇子带着几个伴读朝着这儿走了过来,也想准备了船下湖去摘莲花和莲蓬。 可刚好泾阳站着的地方挡了下船的路,于是三皇子泾颌便要泾阳让开,语气却不太客气,「大哥,你可得小心点,站的这么近别掉下去了才好,你都还不识水性,要是受了伤底下那些人可担当不起,到时候父皇责罚下来他们可就惨了。」 泾阳傻呵呵的看着他笑,站在那儿不肯让,「我不会掉下去的,你要抢我的荷花,我不让。」 「你!」泾颌怒瞪着他,「谁要抢你的东西了,我自己下去摘!」 泾阳继续呵呵的笑着,眼眸一瞬闪过情绪,抢的可不止是荷花,今后不就还要抢皇位。 「我不让,你就是要抢我的荷花,我要等德禄回来。」泾阳嘴角一撅,那傻愣愣的模样拿捏的恰到好处。 「等他回来什么时候。」泾颌朝着湖里一看,为了讨太子喜欢,德禄都出去好远,难道自己要干等着他回来,「大哥你让开些,我们下了船,不抢你的荷花。」 泾阳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不抢我的荷花你下去干什么,我知道了,你想我让开,好直接去德禄那边抢,你别想了我不会让开的。」 泾颌还在襁褓中时候这个大哥就已经是这样了,所以这么多年来别说是一起玩,就连喜欢都够不上,泾颌的心中甚至隐隐还有些嫌弃这个神志不清的大哥,这样的大哥怎么做他的榜样,又凭什么让父皇这么疼爱他。 素日里这些东西他都藏得很好,可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大哥都不听,还让他当众出丑,泾颌心里跨不过去那道坎,一下就说了重话,冲着他喊,「你怎么这么蠢,谁要抢你的荷花了。」 泾阳生气的看着他,「我不蠢,你就是要抢!」 周围的人都被他们的争执吸引过来了,泾颌气的脸通红,抬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推的后退了两步,「蠢货,你让开。」 泾阳后退了一步,脸色一黯,「你打我。」 退开了两步后下船的位置终于空出来了,泾颌朝着小船走去,回头冲着他哼了声,「打你又怎么样,是你自己拦着不走,就算是掉下去了也不能怪谁。」 泾颌话音未落,后背忽然一股劲力,他整个人被踢飞了出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噗通一声砸在了水里,水花大的都溅到了刚刚下船的一个伴读身上。 泾阳敛去眼底的锋芒,淡定的收回了脚,看着吓呆掉的众人,理所当然道,「你打我,那我就打回去喽。」 …… 坐在这儿的青澄忽然听到水声和惊呼声,不多时,之前跟着德宁过去的落葵忽然匆匆前来,青澄看不到那边什么情形,见她步伐急促的回来,「出什么事了。」 「公主,太子殿下和三皇子起了争执,三皇子落水了。」 青澄一愣,她怎么不记得当年有这一幕,当初宴会并没有出什么状况,更别提落水这么大的事儿。 边想着起身跟着落葵前去泗水畔园,蔚宁也一块儿跟了过来,快到那边园子时,喧闹声越来越大。 围堵上去的人看到公主过来了,让开了道儿,三皇子泾颌已经救上来送去换衣服去了,太子泾阳还留在原地,身后跟着德福和德禄两个太监,德禄浑身湿漉漉得手上还拿着几朵摘下来的荷花,而泾阳则是一脸的茫然。 德宁和慧宁也在,青澄看到湖畔捞上来的位置湿漉漉的还沾着荷叶青草,命人看着这儿,散了人群,带着泾阳前去泾颌休息的阁楼里。 等她到了那儿,皇后娘娘也匆匆赶到了。 进门时就听到了三皇子的哭嚎声,连着两个宫女被赶出来,青澄拉着泾阳一言不发站在外屋,皇后看了泾阳一眼,心急着,径自进了屋去。 屋内泾颌的告状声,哭声跟着传出来,泾阳小心的拉住青澄的手,后者转头看他,他又飞快的把视线飘到了远处。 青澄示意候在门口的落葵去一趟御阳宫。 很快皇后出来了,脸色微沉,后头是换好了衣服的泾颌,哭的双眼红肿,头发还有些湿,路过泾阳时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者也不甘示弱,直接冲着他扮了个鬼脸,气的泾颌瞪的更凶狠。 皇后坐下,叫了德福他们上来问话,泾颌一脸得意的看着泾阳,告状,「母后,就是大哥把我推下水的,他是故意的。」 皇后看了他一眼,神情威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群伺候的人,跪在那儿把事情说了个还原,最后皇后在听到那句‘太子一脚把三皇子踹下水’后原本是肃色的脸,一下沉了。 太子众目睽睽之下把三皇子踢下了湖,丢的到底是谁的脸面。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皇后冲着泾颌呵斥,「你给我跪下!」 泾颌一愣,青澄也有些诧异,泾阳被这声音吓怕了,躲到了她的身后。 屋里的气氛一下凝结了起来。 皇后看着泾颌正色重复,「跪下。」 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泾颌快委屈哭了,看了皇后好几眼,最后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正在这时,屋外太监禀报,皇上驾到。 皇上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长子躲在青澄身后,三子跪在地上脸憋的通红,而皇后则是一脸教诲的严肃。 「皇上,您怎么过来了。」皇后见皇上来了,即刻换了神情,牵出一抹笑迎了上去。 「怎么一回事。」皇上走到前面坐下,看了一眼跪着的泾颌,眉头微皱,「好好的怎么掉水里了。」 第9章 本来皇后让他跪下就已经受够了委屈,皇上来这么一问,泾颌当即就告了状,「儿臣想下船去摘荷花,大哥不让,还把儿臣踢下湖。」 「住口!」 没等泾颌继续往下说,皇后忽然斥声喝止他继续往下说,在泾颌身旁跪了下来,一脸诚恳,「皇上赎罪,臣妾教子无方,颌儿无理,更不该和太子起了争执。」转而看泾颌教训,「你不敬兄长在先,竟还恶人先告状,还不快向你大哥道歉认错!」 他有什么错,被踢下水的可是他啊,泾颌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后,不明白一向最疼爱自己的母后怎么会反过来要自己和大哥道歉。 见儿子拧着脾气不肯认错,皇后神情越发愧疚,「陛下,这都是臣妾的不是,没有管教好泾颌,让他对兄长如此出言不逊,今日之事是泾颌有错在先。」 「我没有错,儿臣没有错,是大哥把我踢下水的为什么要我认错,为什么大哥不认错。」小小年级的泾颌哪里受得住皇后这些指责的话,是他的错也就罢了,怎么被踢下水的人是他,还得他来认错。 眼眶红红的跪在那儿,泾颌倔强的眼泪都不肯掉,还和皇后怒着对视,连她都不护着自己,反倒是要他道歉。 皇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没有开口说话,只听见啪的一声,众人一愣,泾颌的不平声戛然而止,皇后气的胸口起伏不止,颤抖着手指着他,「冥顽不明,来人啊,把三皇子带下去关到佛堂里去闭门思过,好好反省反省!」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泾颌手捂着脸颊,眼眶中打转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他不敢相信母后会因为这件事打他,而屋外循着皇后的话进来的两个宫女,更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屋子里,可还有皇上在。 可皇上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脸色也瞧不出情绪,摸不准心思更是不知道皇上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皇后说的话,两个宫女不敢上前把三皇子带去佛堂里。 而皇后,那一巴掌打完,话说完了之后,脸上的神情亦是一变再变。 此时此刻皇上应该要开口说话,不论是阻拦皇后把三皇子送去佛堂也好,还是同意皇后的话,教导一番后送去佛堂反省思过也好,皇上应该是要开口说话,可时间一分一秒,皇上仍旧没有开口。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陷入了僵局。 青澄看在眼里开始心急,再这么僵下去,皇后心中还不知道对泾阳要存什么另样的芥蒂,她看了一眼神情定若的父皇,再看一眼皇后,松开了拉着泾阳的手在皇后旁边跪了下来,轻声道,「父皇,泾颌刚刚落水受了不小的惊吓,身子还没弄利爽,该先请太医来看看才是,虽说是暑夏,还是小心些的好。」 青澄说完有一会儿,皇上的神情有了变化,他抬了抬手,看的是皇后,「起来吧,请何太医进来看看。」 「谢皇上。」皇后起来,一旁的青澄扶了她一把,随着何太医进来,后头的两个宫女顺势的就把三皇子给扶了起来,坐到了一旁。 原来皇上早就把太医给带来了,只是一直候在外面听命,青澄不知道皇后此时此刻是什么想法,可她庆幸自己赌对了,至少眼下的局面比三皇子被带去佛堂要好的太多。 …… 太医进来后皇上没有多留就离开了,继而太医诊脉,开药,受了惊吓自然要带回去好好休息,说什么责罚,那都是之后的事了,外头的宴会还要皇后主持大局,三皇子被带走之后,皇后也离开了阁楼。 青澄转头看泾阳,后者孰不知事的样子,心中还记挂着让德禄把摘来的荷花赶紧拿上来献宝,粉嫩的荷花瓣上还沾着水珠,泾阳拿在手中捧到她面前,呵呵的笑着,「姐姐,都给你。」 「傍晚姐姐教你做荷花灯。」青澄让他放下荷花,替他擦沾到的水,细心嘱咐,「下次不要站湖面这么近了,知不知道。」 泾阳点点头,青澄转头看德禄,神情严肃了几分,「你下湖去,太子身边怎么就没有伺候的人拦着他走这么近,万一落水苦的可不止是太子,你们都得跟着受罪。」 「是我自己要站得近的。」 泾阳拉了拉青澄的手,替德禄和德福求饶,德禄一脸感激的看着太子,「是奴才有罪,没有照顾好太子殿下。」 他身边这两个太监,是当年母后为他寻的,从小陪着他一起长大,而到最后,他们都死了,泾阳模糊的记忆里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唯一有些印象的是自己身边伺候的人是一个一个消失不见。 青澄抬手拍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还说!」 泾阳笑嘻嘻的讨好,「姐姐不要生气,下次我不去了。」见青澄还板着脸孔,忙又开口,「孤,下次不去了!」 上一世可没发生过这件事,这一世忽然变了,青澄怎么也得问清楚,「你为什么要踢泾颌下水。」 「他推孤。」泾阳理直气壮,「那孤就踢他下去。」 抬头看到青澄看他,眼神温柔中带着坚定,泾阳缩了缩手嘟嘴委屈,「他说我是蠢货。」 青澄一愣,刚刚皇后娘娘问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提及这个,只说太子和三皇子吵起来了,转头看德福,德福点了点头,「公主,皇后娘娘先问了三皇子身边伺候的人。」 「你们这么做没有错。」皇后娘娘之后打那一巴掌,想必是早就知道三皇子说过什么话,而这些话,早晚得传到父皇耳朵里。 青澄回头,泾阳满脸写的都是委屈,她抬手轻轻拨了拨他的头发,轻柔哄他,「你不蠢,在姐姐眼里你一点都不蠢,你是最好的。」他若没出事,他就是这么多皇子中最聪慧的一个,是母后的骄傲。 泾阳嘴角微仰,杏眼之间,犹如星河,绚烂的璀璨。 青澄微微一怔,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松了下来,被他悬空握住,很快她便被他揽在了怀里,淡淡的檀香味很熟悉,是她让落葵送去太子宫的。 第10章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幼年时需要她来保护,需要她时刻站在前面的人已经有了宽厚的肩膀,可以把她容纳在怀里;她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点安心。 「姐姐说泾阳不蠢,泾阳就不蠢。」略显低沉的声音,带着少年嗓音的清澈,缓缓的传到了青澄的耳朵里,就是这刹那间,青澄忽然觉得他没事了。 只是等她离开他的怀抱时,看到的还是他笑的傻傻的样子,青澄也跟着笑了,「走,做花灯去。」 此时的永和宫内,泾颌正在屋子里发脾气,太医开的药也没喝。 皇后进去后屋子里伺候的人纷纷低头离开,泾颌知道是母后来了,坐在那儿不肯回头。 「你以为母后是冤枉你了,错怪你了。」后头的门阖上,皇后走到了他面前,看他还拧着脾气,沉声问他。 「儿臣没有做错什么,母后为什么先责备儿臣,还要儿臣认错,还当着父皇的面打儿臣要儿臣去佛堂里反省思过。」泾颌抬头质问,亦是丝毫的不示弱,被踢下水的是他,就算是大哥不被责罚,他为什么要受责罚。 「那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皇后呵斥,「你还能当着你父皇的面说你大哥是蠢货不成!」 泾颌脸色微变,抿嘴不吭声了。 「你忘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忘了前一年蓝修仪说了一句太子是傻子,传到你父皇那儿,杖责三十后一尸两命,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一并处死,在这宫中最忌讳的就是你大哥的事,你都忘记了?」 「我没有说大哥是傻子。」泾颌并不太记得宫妃被赐死的事,只是有听闻。 「蠢货也不行。」皇后抬高音量厉声:「母后这是在帮你,你要等你父皇进来知道来龙去脉后责罚了你才甘心是不是,身为皇子,你连这点事都拎不清。」 「那大哥踢我下水母后怎么不说!」泾颌梗着脾气,红着脸反驳。 皇后看着他许久,声音轻了下来,抬手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发,「颌儿,母后有母后的难处,母后可以责罚你却不能责罚太子,你莫怪母后打了你,母后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什么,就因为大哥他是那个。」泾颌本想说傻,出口时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你父皇他迟早会明白的。」皇后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头,似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要是父皇一直不明白呢。」 皇后拍着他后背的手一顿,眼神微缩,语气越渐柔和,「会的,你父皇会看到你的好,他迟早会明白。」 天色渐暗,御花园和泗水畔园点起了灯笼,湖畔亭台之间还见火光,往近了,是许许多多的荷花灯在湖面上飘着,透过薄薄的花灯透出光,在昏暗中折射着幽亮。 泗水畔园这儿的小阁楼内,后门往外直接是临着湖畔,落葵和德福他们站在那儿,他们身前蹲着两个人。 长长的裙摆拖拽在地,青澄从落葵手里接过笔递给泾阳,后者挪了挪脚步背过身去,还不让她看写了什么。 青澄失笑,「遮遮掩掩的还不能让姐姐看了?」 泾阳摇摇头,不止她不能看,德福他们也不许看,一手遮掩护着,一手很快在花灯的外壁写下了几行字,后头德福他们瞧着,像是乱描上去的。 写完之后他探头过来看,青澄也遮着不让,笑着打趣,「不然我们交换着看,你说好不好。」 泾阳忙捂住自己的摇摇头,催促德福,「快快点蜡烛,我要放灯。」 那心急的模样,活似再晚上一刻许的愿就不灵验了。 德福和德禄点了蜡烛小心放到荷花灯内,泾阳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回,满意了,双手捧起来看青澄,要等她的也点了蜡烛一块儿放下去。 落葵把拉住安到荷花灯里,青澄捧着灯走到他身旁,看他一手还遮着呢,笑道,「来,一起放。」 蹲下身子,小心的把花灯放到水里,碧波轻轻荡漾了一下,小小的涟漪从花灯底部慢慢的旋转扩散开来,蜡烛上的火晃动着,微风中把花灯上的字映衬闪亮。 泾阳没能看清青澄的花灯上写了什么,转头看她,只见她微阖着眼,看的是花灯飘去的方向,脸上的神情虔诚如月神。 花灯顺着水流朝着湖面飘去,那儿已经飘了许许多多的花灯,湖岸站着不少人,又受邀入宫的女眷,僻静处还有许多的宫女,荷花灯是思念亦是许愿。 两盏花灯汇进了许多花灯中,几乎是要分辨不出,一阵风吹过,吹开了靠着的花灯,依稀看到了两盏花灯上的几个字,如愿,并蒂莲,还诛。 …… 翌日,朝堂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越将军为首的几位大臣,以前一天宫中宴会时发生的事情为上奏的理由,奏请皇上以大顺朝为重,三思另立太子一事。 这样类似的请奏内容,在太子出事后这些年来也发生过不少次。 先帝时越家在朝中就是能说得上话的,如今越将军的嫡亲妹妹贵为六宫之主,自然是更有发言权,带兵多年,打仗的人说话一向直,越将军的奏章写的也简单粗暴,太子不是合适的继承人选,将来也不会是如皇上一般的圣明君主,皇上应该要另立太子。 「我大顺朝历代君主皆是贤能,如今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这太平盛世的局面也是皇上您的英明,恕臣直言,太子如今难任其职,这么多年过去皇上为太子殿下请的诸位老师,恐怕是没有一个能长过半年,如此君主将来如何能担大任。」 越将军的语气铿锵有力,在朗坤殿上传开来,飘进了许多人的耳朵里,有些人抬头看了,有些人低头不语。 「那越爱卿以为,哪个皇子更能担此大任。」皇上看了一眼厚厚的奏章,开口问他们。 「如今诸位皇子都是聪慧之人,臣等岂敢妄断,只是太子殿下实在不是合宜的人选,江山社稷,太子也担不起,皇上应该及早明断。」越将军一副耿直的样子,俨然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并无别意。 第11章 言之有理,这么多年下来,哪个大臣说的话没有道理,太子是个傻子,傻子怎么能当皇帝呢,今日是越将军,昨日是别的大臣,明日这奏章上又不知是谁。 大殿之上静默了片刻,皇上抬眸看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定在越将军身上,「越爱卿,你认为朕还能活多少年。」 此言一出,朝臣中微有纷动,大臣们纷纷下跪,殿中响起,「皇上万岁万万岁。」 越将军越正覆也跪了下来,大臣们不明白皇上说这句话是何意,他没说平身,众人也就这么跪着。 「太子如今十四,再过两年就可议亲,怎么,你们是觉得朕活不到那岁数,等不到皇长孙长大,要朕提前为这些事准备下来了,是不是。」皇上冷冷看着他们,「还是有谁觉得诸位皇子之中有人更适合当这个太子。」 再往下说,不就是咒着皇上早点死。 「臣等绝无此意。」 此时皇上身边伺候的公公高声宣,「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众人纷纷起身退出了朗坤殿,走到外头时越正覆的脸色铁青,他看了一眼后面出来的长孙大人,重重的哼了声甩袖离去,长孙千文看他那动作并不在意,转头低声问身后的人,「国师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此去苍山,还需两月。」 临近傍晚的时辰太阳西斜,余晖缀在天边十分的夺艳,百花园内争奇斗艳繁花盛开,这个时辰前来花园里散步的人也不少。 靠近荷花池的云悦亭里坐着一个宫装女子,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头上的一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尤为显眼,坠处还有宝石镶嵌,和红翡玉交相辉映,更添耀眼。 金步摇下是一张精致的脸孔,柳眉之间轻点着梅花样的朱钿,巧鼻下朱唇微张,脸上是柔和的笑靥,目光宠溺的看着眼前小摇椅内靠着的婴孩。 亭子内外伺候着五六个人,何婕妤抬手接过宫女手中的软帕,替孩子擦了擦嘴角,笑着哄,「辰哥儿。」 婴孩看起来五六个月大的样子,生的粉雕玉琢十分讨喜,内里是大红的双子肚兜,外头裹着一件软锦衣,他睁大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母妃,嘴角一咧,逗的何婕妤先笑出了声。 正此时,不远处拥过来了好些人,为首的是沈容华,后头跟着安嫔和住在沈容华宫里的范贵人。 一眼看过来沈容华就看到了亭子里的何婕妤,原本拥簇着笑意的脸有了变化,走到荷花池边时声音跟着悠长了几分,「哟,这不是咱们何婕妤么。」 说着,沈容华带着她们朝云悦亭里走来。 何婕妤起身,朝着沈容华淡淡福身,「沈姐姐。」安嫔和范贵人在后头则是朝着何婕妤行了礼。 「何婕妤好兴致,自从你生下了尊贵的五皇子后可鲜少在宫中见着你人,就连昔日你住了几年的宜和宫都没再来了,更别说来看看我们这些姐妹。」沈容华扬着笑意,穿的比何婕妤还要明丽的宫装,端看这样貌,沈容华确实是胜上几分。 「沈姐姐说笑了,宫中谁都知道我生辰哥儿的时候折了身子,休养了好一段日子,我怎么会不回宜和宫看姐姐呢。」 何婕妤笑的从容,站在沈容华身后的安嫔忽然开口,盯着她的头饰,「何姐姐,前几日听闻皇上去了你那儿,这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是皇上赏赐给你的吧,我听说皇后娘娘那儿也有一副,是金翡的,还有一副红翡在德妃娘娘那儿,姐姐可真是好福气呢,我还是头一回瞧见。」 安嫔这么一开口沈容华也注意到了,她的眼里一瞬闪过嫉恨,哼了声,眼眸转到了何婕妤身旁的小摇椅上,身子微蹲没等何婕妤有反应,抬手便把五皇子给抱了起来,「哟,这沉甸甸的小家伙,我可是才第二回瞧见呢。」 何婕妤神色一紧,笑着要伸手从沈容华怀里把孩子抱回来,「还是我来吧,辰哥儿认生,哭闹起来姐姐抱着也不利爽。」 沈容华身子一侧,低头轻拍了拍辰哥儿的背,似笑非笑,「多抱几回不就熟了,怎么,你怕我摔着他不成。」 「自然不会。」何婕妤跨前一步,自然的把手放在了辰哥儿的手臂上,作势绕着要把他抱回来,「只是怕沈姐姐你抱不习惯,这孩子闹腾的很。」 何婕妤没能如愿把孩子抱回来,沈容华一个甩手推开了她,沉着脸讥讽,「何婕妤,你这是拐着弯说我没生过孩子不会抱是不是,你一个从宜和宫里出来的贵人,如今能晋升到婕妤,还生下了皇子靠的是谁,如今是得了圣宠尾巴都翘上天了,忘了自己以前是怎么在我面前跪着求见皇上的。」 孩子还在沈容华怀里,何婕妤自然是不放心,加上她这一番话,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沈姐姐,你昔日的恩情我没忘,辰哥儿还年幼,如今也该回去了,还请你把孩子交还给我。」 「这不是没哭么。」沈容华轻拍了拍,在何婕妤以为她要把孩子交过来的时候沈容华一个转身,直接把五皇子递给了范贵人,笑意里透着几分怪意,「你们俩过去住的是对门,一起入的宫堪称好姐妹,这么好的关系想来这孩子也一定喜欢你。」 孰料范贵人刚把孩子抱住五皇子就开始大哭了起来,五六个月大的孩子手劲也不小,他一抬手直接抓住了范贵人的耳坠,边哭边扯,疼的范贵儿都跟着眼红了。何婕妤见状直接冲了过来从范贵人怀里把儿子夺了过去,用力之间范贵人‘啊’了一声,耳坠被扯了下来,耳垂上顿时血淋淋一片。 被何婕妤抱回来的五皇子因为这一扯则是哭的更大声了,一旁宫女翻开他的手一看,他适才紧握的手心里是被耳坠的金片儿割出的好几道血痕,细皮嫩肉的看着怪心疼。 何婕妤气上心头,「啪」的一声,直接给了范贵人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的在亭子里响起,范贵人这头还来不及看耳朵上的伤,那头又被重重扇了这么一下,当即有些懵,捂着脸站在那儿,看着何婕妤的眼神满是不置信,她竟然出手打她。 第12章 安嫔惊叫了声指着范贵人的耳朵,「血。」范贵人扭头一看,耳朵上的血都已经滴在肩头上了,伸手一摸,手指上沾了不少。 沈容华冷嘁了声,何婕妤抱着辰哥儿没有顾忌范贵人的伤,小心把坠子从他手心里取出来,正此时,亭子外传来太监的高宣声,「淑妃娘娘驾到。」 再疼也得出去行礼,安嫔扶了范贵人一把,众人出了亭子到花坛小径旁低头福身候着,没多久数人簇拥之下的淑妃过来了。 论说后宫妃子中谁最美,淑妃绝对是端庄之外妩媚有余的,生的一副娇媚的容貌,何婕妤就算是再柔骨都不及她三分。 此时淑妃看着她们,视线很快,一个一个扫过,最后是停在了范贵人的身上,懒懒的开口,「怎么这幅样子就出来了,要是冲撞了贵人可不好。」 范贵人屈膝跪了下来,低着头亦是万分委屈,「淑妃娘娘赎罪,妾身不是有意,确实是事出有因。」 淑妃眉宇轻挑,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哦?说你不对你还有理了。」 「妾身不敢!」范贵人的头垂的更低了,「是妾身的不是,冲撞了淑妃娘娘,妾身该死。」 淑妃没搭腔,就让她这么跪着,转而看沈容华,后者轻抬了下头触及到淑妃的眼神,恭敬道,「娘娘金安,适才范贵人被五皇子揪着耳坠了,何婕妤抱回去的时候也许是心疼五皇子哭,大力了些,把这耳坠给扯了下来。」 「小小贵人,哪儿有资格抱皇子。」淑妃低头看着何婕妤,嘴角微翘,「你说是不是啊,何婕妤。」 何婕妤身子微颤,「嫔妾不敢。」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你贵为五皇子生母,母凭子贵身份自然是不言而喻,范贵人有错在先,别说是赏她一巴掌,就算是你开口罚了她,那也是她冲撞了五皇子的贵体,理所应当得受着。」 淑妃的声音轻轻飘过来,何婕妤的眼底闪过一抹恐慌,「嫔妾不敢。」她一个小小婕妤哪儿有资格处罚别的妃子,她若是应了那才是犯了大忌。 连着听了两次不敢,淑妃的神情里浮出一抹不喜,尤其是在看到何婕妤头上的金步摇时,那眼神里更是透出了一抹厌恶,「连昔日的好姐妹都能下的去手,何婕妤有什么不敢,如今得了圣宠,又诞下了五皇子,说不定改日本宫还得称你一声妹妹了。」 …… 不远处的问月台上,青澄居高临下看着,花园里的一幕入她眼底,包括亭子中后来沈容华到来的画面,如今淑妃透着厌烦不喜的神情。 她若是没记错,就是这天,淑妃以包扎的名义把受了点小伤的五皇子抱回了幸昌宫,之后五皇子就没能再回到何婕妤身边,淑妃向父皇请求把五皇子交给无子的贤妃抚养,结果不到三个月五皇子就病死了。 而后来疯了的何婕妤冲去幸昌宫讨要说法那一幕惨剧,青澄怎么都不会忘记。 「公主。」后头的紫苏轻唤了她一声。 「我们下去看看。」青澄转身朝着台阶走去,紫苏和落葵两人都愣了愣,公主素来不搀和内宫的事,怎么今日会要下去看看。 两个人赶紧跟上去,下了问月台绕过一个花坛就到了淑妃她们所在的地方,青澄走近时,淑妃正开口吩咐宫女,要把大哭不止的五皇子抱到自己宫中去。 「这么小的年纪要是留了疤就不好了,玉华宫距离百花园甚远,先抱去幸昌宫里呆一会儿让太医瞧瞧,哭久了可是要岔气,翠莺,帮何婕妤抱着五皇子,回幸昌宫。」 何婕妤惊的抬头看,淑妃身旁的翠莺已经走过来要从何婕妤身后的奶娘手里抱过五皇子,她忙抬手阻拦,有些慌了,「多谢娘娘抬爱,妾身自己能照顾好五皇子。」 淑妃冷哼了声,她可不会想沈容华那样多听她说两句,说抱就抱,翠莺已经伸手从奶娘手里把孩子接过来了,早一步看到青澄的安嫔开了口,「允宁公主。」 众人的视线落到了青澄身上,何婕妤身后的奶娘还算机灵,趁着翠莺这一顿,尚未脱开的手一紧,顺势又把五皇子抱了回来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青澄看着淑妃笑着温和,「可真是热闹,几日不见,淑妃娘娘的气色更好了,定用了什么美颜的好方子,好让青澄讨了去,也用上一番呢。」 后宫妃子和公主鲜有什么大纷争,更何况是允宁公主这个比较特殊的存在,谁都知道璃茉苑里的允宁公主不仅人长得美,脾气也好,这么多年来还一直被皇上当亲闺女一样对待,淑妃先听了她这么一句夸,自然更是要给她面子,抬手轻掩着嘴,笑的灿烂,「瞧你说的,哪儿有什么好方子,本宫可比不上允宁公主,这年轻啊就是最好的方子。」 「淑妃娘娘可别藏着呢,赶明儿啊我可得去您那儿好好瞧上一番。」青澄笑说着转而看向哭声的来源,瞧五皇子的眼里多了几分心疼,「辰哥儿这是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 「回公主的话,五皇子适才伤了些手。」何婕妤心中算着利弊,赶忙回答。 「那得赶紧请太医看看,还愣着做什么。」青澄不由严肃了神情,「这可不能拖。」 「我也是这意思,玉华宫离这儿远,先抱去幸昌宫还快一些。」淑妃笑着顺青澄的话往下说,「他这么哭听着怪惹人疼的。」 青澄点了点头,「确实耽搁不起,说起来璃茉苑离这儿还挺近的,太医院离这儿也不远,不如去我那儿,落葵,你去请严太医到璃茉苑来。」吩咐过后青澄这才转头问何婕妤,「你看如何。」 「多谢公主。」何婕妤犹如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此时此刻哪里还会傻到拒绝允宁公主的建议。 淑妃脸上的笑靥一瞬凝滞,她看着允宁公主,在她脸上又瞧不出半分有意为之的样子,青澄所言,的确是出于远近的考虑,没有别的意思。 允宁公主把何婕妤和五皇子带走了,花园里剩下淑妃她们,范贵人依旧跪着。 第13章 淑妃的脸上露出一抹乏然,瞥了一眼范贵人,「起来吧。」 身后的宫人把范贵人扶起来,后者已经跪的有些站不住。 「安嫔,你送范贵人回去,沈容华陪本宫走一会儿。」淑妃让安嫔陪着范贵人回去,沈容华跟在淑妃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 走了一会儿淑妃才开口,「这何婕妤什么时候认识允宁公主的。」 沈容华伸手扶了淑妃一把上了台阶,笑的逢迎,「据嫔妾所知,何婕妤并不认识允宁公主。」 淑妃点点头,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一个从你宫里出来的贵人,如今都能生下皇子,你入宫的时候就封了容华,四年过去还是如此。」 「嫔妾惭愧。」沈容华低垂着头,眼底一抹接着一抹的妒意,「何婕妤她魅的皇上心,做惯了柔弱。」 淑妃转头看她,朱唇上扬,「别瞧不起这柔弱,你要用得好,皇上也宠着你。」说罢她微蹙了眉头,忖思片刻,「你这样下去也不行。」 沈容华眼眸一亮,如是看到了希望,抬头望着淑妃,「恳请娘娘赐教。」 「本宫会和皇上多提起你,你自己也争口气,尤其是这肚子,要是有了一儿半女的,也能站稳了脚说的上话。」淑妃站到了荷花池边上,目光落到璃茉苑那个方向,声音极轻,「这回算她运气好。」 沈容华在后头没有听全,正激动着淑妃之前说的话,「娘娘放心,嫔妾定当竭力佐助您。」 …… 璃茉苑内,严太医看过之后替五皇子包扎了手,何婕妤千言万谢后带着宫人回去了。 此时天色微暗,屋檐下掌了灯,青澄让落葵去一趟玉华宫把伤药送过去,后头紫苏送完了严太医回来,扶着她进屋,不禁疑惑,「公主,今日您怎么会帮何婕妤。」 青澄坐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笑看着她,「你是想说何婕妤非善类,本宫为何要帮她。」 紫苏点点头。 「紫苏,在这宫里呆久了,孰非善类?本宫是心疼那孩子,才这么大哪里经得起折腾,毕竟都是父皇的孩子。」这么大的孩子要成为妃子之间明争暗斗的牺牲品,青澄怎么都不忍心。 「公主心善。」紫苏微动了动嘴没有继续往下说,给她添了茶。 青澄转过身轻拉住她的手,拍了拍,「我刚入宫的时候母后就让你来照顾我,这么多年了,你和苏嬷嬷一样是本宫身边最亲近的人,有什么话你也无需这般藏着。」 紫苏提了提裙跪了下来,「公主,奴婢是怕淑妃娘娘因为此事对您存了别的看法,公主一向不过问内宫的事,倘若何婕妤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就罢了,可这底下传的,何婕妤并非是个善主,奴婢不想公主因为这些事惹了不痛快。」 青澄起身把她扶了起来,「本宫还会让她们欺负了不成。」 「奴婢会尽全力护着公主的。」紫苏把青澄扶回去坐着,语气坚定,「绝不会让她们欺负您。」 青澄失笑,「谁知道呢,说不定她以后还有有求于本宫的地方,好了,让你去翰林院的事办的如何了。」 「明日就是休沐,孙大人下午入宫。」 隔天上午,暑夏的天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早上的雨,到了下午都没开阳,空气里泛着一股青泥的味道。 孙白依入宫时雨势小了很多,由宫人领到了璃茉苑这儿,早就候在门口的紫苏将他带入了璃茉苑中的小花坊内,屋檐没有遮盖的葡萄藤架上还有雨水落下,临着屋檐旁放着一张瘿木贡桌,两侧是藤条竹椅,桌子上的茶壶中滚滚的冒着白烟。 左侧是敞开的门,孙白依在门内看到了一袭青绿的身影,半身襦裙,乌黑的长发倾斜垂在身后,几缕用丝带扎着,发丝间透出几抹俏来。 孙白依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她写完了一整幅字,紫苏安静的候着也不出声,直到屋子内传来轻轻的搁笔声,葡萄藤架上忽然有鸟雀惊起的喳喳声,孙白依的眼眸里,是她顾盼回眸的模样。 「表哥。」青澄放下镇纸走出来,吩咐紫苏去把刚刚做好的糕点端来,笑着邀请孙白依坐下。 青澄姓慕,父亲是魏安城慕家的嫡长子,母亲是孙家嫡女,成亲后母亲陪伴父亲前去镇守边陲辽城,她就是在辽城出生的。十二年前辽城一场灭城之战,料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慕夫人让奶娘和几个护卫把当时才三岁不到的青澄送回了魏安。 而她则留下来陪着慕国公,领着余下的几千人殊死抵抗,那一战打的惨烈,几乎是被屠城,最后剩下的几个将领坚持到了援兵到来,辽城最后是保下了,但慕国公夫妇包括慕国公刚刚定亲的弟弟在内,为了保住辽城全都壮烈牺牲。 年幼尚不知事的青澄一下成了慕家孤女,她被送回魏安后原本是要养在孙家,封赏那日入宫,她跪在皇上面前为慕家受了封赏,也就是那日,皇后娘娘向皇上另讨了册封,把她封为公主,视作亲生女儿养在了自己身边。 她在宫中生活了十几年,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很疼爱她,皇上待她也如亲生一般,她儿时的记忆里对慕家和孙家都很模糊,唯独印象深刻的是当年从辽城离开时娘亲哄着自己的样子,这些年孙家人时常入宫看她,两个舅舅对她也很好,青澄并不觉得自己缺了什么,反而她得到了很多。 …… 孙白依看着她给自己斟茶,微晃下神,葡萄藤架下的小水池时不时有落水声,他端起眼前的杯子看着青澄,「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这个表妹的脾气他了解些,若不是大事她不会派人去翰林院找他。 「是有一件事要劳烦表哥帮忙。」青澄低头抿了一口茶,噙着淡淡的笑意,「下月田家三少爷奉命前去边陲运送粮资,表哥和田家三少爷认识多年又是好友,能不能请表哥托田大人帮我打听件事。」 第14章 孙白依怔了怔,转瞬想明白了表妹要他帮忙打听的人是谁,「是不是打听有关萧将军的事。」 青澄点了点头,孙白依笑了,「你们自小就有婚约,你若想知道关于萧将军的事,何须托我打听。」 「这件事非表哥帮我不可。」青澄摇了摇头,「这些年来我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就罢了,他身在边陲甚少回魏安,我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即便是知道这亲事是爹娘订下的,我心中依旧是有顾虑。」 「萧将军在边陲的名声极好,是个重信义之人,想来品格不会差。」孙白依以为她是忧心萧将军的人品,怕嫁到萧家会受委屈,笑着打趣,「再者,有你这身份和孙家在,谁也不会欺负你。」 「他有如今的声誉自然是个重信义之人,表哥,我想让你托田大人打听的不是这个。」青澄放下杯子,轻轻扣在了釉花的杯底上,声音轻缓,「我想让田大人打听的事萧将军在边陲是否已经有了意中人。」 孙白依正欲开口,对上了她认真的眼神,脸上的笑意淡了下了来,转而严肃,「你为何会这么想。」 「婚嫁之事虽说父母之命,也讲求你情我愿,青澄知道的事情并不多,更不愿意做那拆散他人之事。」青澄微顿了顿,轻叹「就是因为我这身份才更加担心,若是我想多了就罢了,若真有此事呢。」 青澄不知道当年萧将军一直不回来完婚的理由是什么,不论是对她不喜也好,还是另有它因。她能想到的,也许他是因为有了意中人,又因为她的身份悬在这儿无法抗旨,这才以边陲战事紧急为由一直不回来。 「定亲一事他不会不知道。」孙白依想了想,「既然是你想知道的,我尽力帮你去打听。」 青澄嫣然一笑,抬手替他斟满了茶,「素闻田大人是个宠妻之人,素日里小别都不舍,此去边陲来去怎么说也得三个月,想必是要把田夫人也一并带去的。」 不用她继续往下说孙白依便知道了她的意思,女眷去萧府拜访,打听什么事都便利些,再往深处想,青澄把后头的事儿都打算好了,孙白依不免失笑,「你这回找我过来,就是为了搭了线,让田大人替你顺这一回腿。」 紫苏端着糕点上来,青澄笑眯眯的献殷勤,「要是没了表哥这座桥,青澄又哪里能登的了对岸。」 孙白依在璃茉苑里留了一个多时辰,离宫的时候天色微暗,青澄让紫苏送他出宫,从小花坊内回到主屋,到了门口时落葵守在那儿,看到她便迎了上来,低声道,「太子殿下来了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了,得知孙大人在此,还不让奴婢们去通禀您。」 落葵隐隐的意思青澄听明白了,跨了门槛走进屋子内,这不,泾阳坐在坐榻上,看着她来了也不支声,闹脾气呢。 「今日和聂太傅学了什么?」青澄故意不去问他的情绪,命落葵带人上来布桌,笑着问他今早在御书房里上的课。 「不记得了。」泾阳哼哼着不肯说,末了还是先忍不住,扭头看青澄。 这几天泾阳很忙,尽管装睡能听聂太傅讲不少东西,但是聂太傅讲的太浅显了,回了太子宫后他还要想法子去书房里看那些书,装傻是个力气活,这几天也就没空到璃茉苑里来。 好不容易抽了空过来,青澄却在接见孙大人,孙家人有什么好见的,尤其是孙白依。 泾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孙白依有淡淡的敌视,也察觉不到,总之是不乐意青澄单独见孙白依,对他而言,如今正是能把这‘不乐意’展现的淋漓尽致的时候,所以他在青澄面前就是这么一副样子,委屈极了。 「不知是谁说呢,下次过来要和我好好说说聂太傅教他的。」青澄抿着笑意,佯装不懂,转头还问苏嬷嬷,「我准备的袖套在那儿呢。」 苏嬷嬷会意,去了内屋捧了个无盖的盒子出来,上面放着一对儿绣好的袖套,玄色的锦底,墨金线在边沿勾了,图案简单大气,单单看针线就知不俗,泾阳直接把袖套拿起来对拆往自己手上戴,刚好搭配他这一身玄色阔袖蟒袍。 苏嬷嬷看他心急,帮着他把袖套戴上,和衣服合缝后将里面的翻上来,露出了底下的金锦黑镶边,看他满脸写着喜欢,苏嬷嬷也笑了,到底是孩子心性,哄着容易。 「太子殿下,这可是公主亲手为您做的。」苏嬷嬷替他收拾好了,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他。 泾阳嘴角微勾,一双清澈的眼眸直直的望着青澄。 一旁苏嬷嬷看着,心中不由感概,太子殿下生的像慈懿皇后,俊逸的五官这么瞧着看不出半分瑕疵,只要是端着这幅样子不动,也不知能迷倒多少女子。 想罢了,又未免觉得有些可惜。 青澄伸手替他理了理领口,看他还直勾勾看着,揶揄道,「这可是奖励,也不知谁呢,到底有没有好好听聂太傅的话。」 对泾阳来说要哄的青澄高兴很容易,只要他说几句聂太傅讲课时说的话就够了,也就是简单的几句,青澄看他的眼神越发的欣慰,再来一世很多事并不能朝着她过去的预期发展,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有机会努力去改变。 …… 吃过了晚膳青澄亲自送了泾阳回太子宫。 入夜后宫中四处掌灯,雨后的小径上湿漉漉的,在灯光下泛着水霖。 一路上青澄在教他念诗,两个人有说有笑走的慢了些,快出小园时,原本已经停了雨的天骤然又开始下雨。 雨势来的猛,转眼就打湿了头发,青澄身后的落葵她们前来遮挡,泾阳直接拉起了青澄的手,朝着园子外最近的文渊阁跑去。 雨势中泾阳紧紧的拉着青澄的手跑的飞快,一抹玄色一抹倩绿,泾阳时不时回头看她,雨水打湿了头发,他却笑得很开心。 青澄一手拎着裙摆跟着他的脚步,身后的襦裙带子跟着裙摆轻盈飘动,她含笑看着他,一面说着慢点儿,一面松开手,放到了他的额前替他挡雨。 第15章 很快跑到了文渊阁的屋檐下,落葵她们还落在了后头,文渊阁门口守着的公公看到太子和允宁公主赶紧下跪行礼,泾阳却不理他们,只拉着青澄呵呵呵的傻笑,伸手轻轻抹了抹她的额头,自己也是一副落了水的样子。 青澄被他逗笑了,轻捏了袖子抬手替他擦脸上的雨水,眼底一抹宠溺,「你看你。」 落葵和德禄他们跑到了屋檐下,落葵问守在门口的公公要了伞,打开遮到了青澄的前面请示,「公主,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要不德禄他们送殿下回太子宫,奴婢送您回璃茉苑吧。」 虽说是暑夏,淋的半湿也难受,青澄点点头,吩咐德禄,「回去就让韵泉准备姜汤,别湿着身就睡了。」 德禄打了伞请太子下来,这会儿泾阳不肯动了,他转头看着文渊阁大门口的牌匾,茫然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清明,颇孩子气的口气对青澄要求,「我要进去里面。」 文渊阁是宫中藏书的地方,平日里来的人并不多,后宫妃子前来这儿也要执内务府的牌子。太子从来没有进过这里,自然是没有什么牌子,但是倘若他要进去,门口看管的公公也不好阻拦。 青澄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如今入夜了,明日再来看好不好,你还湿着衣服呢。」 泾阳不肯,指了指自己身上,只是淋湿了外衣和头发而已,没有关系。 本该是好好劝着他回太子宫的,可青澄见他怔怔看着大门那儿,心里有隐隐有着一个期望,他想进文渊阁,这就是一个好兆头啊。 「德禄,你回太子宫,让韵泉替太子带一身干净的衣裳过来。」转眸青澄吩咐德禄回太子宫去,落葵会意,不消她吩咐,打伞回了璃茉苑准备。 两个守门的公公见太子要进去,一个开门,一个去了内务府通禀,文渊阁内一路掌灯,上了二楼后公公把青司案桌边的灯都点了起来,泾阳坐了下来,高兴的翻了翻桌子上放着的几本书,冲着青澄笑着。 「劳烦王公公了。」青澄示意木槿送王公公下去,转头去看泾阳,刚刚还坐在桌边的人一下不见了,抬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到的书架后,弓着身子像是要玩躲猫猫,听到青澄的笑声,慌忙的伸手把衣角藏起来。 德福把二楼的灯点齐了,没多久,韵泉和落葵过来了。 …… 夜色中文渊阁内透露几抹光亮,雨声霖霖,一直下着不见小。 喝过了姜汤换过了衣服,韵泉还在阁楼里收拾出了卧榻,夜已深,窗台边上站着一抹人影,手里一杯清茶,偶尔抬头看窗外静谧的夜色,偶尔回头看趴在那边桌子上睡过去的青澄。 泾阳缓缓踱步过来,伸手轻轻的把盖在她身上的披风往上拉。 桌子旁的烛台火光跳跃,半阙光亮刚好嵌在了她侧靠着的脸庞上,将她沐浴在了温柔的暖色之下,眯着的双眸眼帘低垂,舒而长的睫毛轻颤,白皙的肌肤上泛着一抹润泽的红,恍若是集天地灵气而生。 秀美的轮廓下嘴角微微阖着,勾起一抹浅笑,似乎是梦到了愉快的事,泾阳一瞬有些失神,耳畔响起了幼年时母后过世,自己哭哭啼啼入睡时姐姐哄他的话语。 「泾阳你放心,姐姐会一直照顾你的。」 「以后就有姐姐陪着你,就算是母后不在了你还有我,我会像母后那样保护你。」 青嫩的稚语声,当初她也不过是仅仅比自己大了一岁的孩子而已。 泾阳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抬手轻轻的将她一缕掉落下来的头发拨到了耳后,低沉着,「你放心。」今后凡事由他。 …… 黎明将至,下到了后半夜雨渐渐停了,楼梯那儿传来响动,泾阳翻了一页手中的书,抬眸只朝着德福那儿瞥了一眼。 见太子殿下靠在书架上翻着书,德福转头向守在底下的落葵她们摇了摇头后慢慢的又退了下去。 文渊阁二楼越发泛着静谧,泾阳微蹙着眉头,把刚刚翻过的书取下来又翻了一会,渐渐的眉宇才舒展开来,这本书上一副偌大的地图,描绘了大顺的江山南北。 泾阳的视线从边陲绕到了陇西,陇西的西北角是绵长的山脉,隔了山就是外族,泾阳的记忆走远了些,很小的时候母后说起过关于山脉另一头的外族,以神秘着称。 那一带因为常年大雪环绕,进出不易,就算是和大顺的通商都显了几分神秘。 想着想着泾阳模糊的记忆里有了一抹清明,一向身体坚朗的父皇,好像是从御驾亲征陇西回来后半年开始垮了,那一年,他十七。 一夜雨后的清晨格外凉爽,永和宫内前来请安的妃子都已经候在外面了,为首的是德妃淑妃和贤妃。 半刻钟后大门开了,众妃子进去请安,偏殿内皇后坐在那儿,耳畔的崔嬷嬷刚刚说完一件事,抬头时德妃她们都已经站在前面行礼请安,她的神情微正了正,「起来吧。」 德妃淑妃坐在左侧,贤妃坐在皇后的右下方,其余的妃子按着品级坐下来之后皇后开始询问起宫中的庶务。 「朝圣在即,宫中事务繁忙,允宁公主及笄典仪一事就交给德妃来操办了。」皇后看向德妃,德妃温和点了点头,「臣妾遵命。」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正要继续往下说,坐在德妃旁边的淑妃忽然掩嘴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这一眨眼允宁公主就要及笄了,前些日子在百花园里瞧见她,臣妾可真儿觉得萧将军是个有福气的人呢。」 皇后笑了,「这婚事陛下也是点头同意的,将来把婚事操办的风风光光,也算是给慕家一个交代。」 「是啊,慕家可是大功臣。」淑妃抿嘴,眼神微闪,忽然有些叹气,「不过今早臣妾听到了一件事儿,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妥,虽说不归臣妾管也说不上话,但终究是这宫里头。」 皇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让淑妃把这前/戏给做足了,抬头轻嗯了声,「妹妹要是有什么话就直说。」 第16章 淑妃的视线朝着众人看了一眼,手往衣襟处轻轻一放这才开口,「臣妾今早听说,昨夜太子殿下和允宁公主在文渊阁里留了一宿呢,今早天将亮的时候才各自回宫。」 不等谁说淑妃又即刻把话接了上去,「虽说太子和允宁公主去文渊阁没什么,昨夜也下了这么大的雨,躲一阵子也是如常,可这一整夜,文渊阁的灯都没暗过,大晚上的也不知为何。」 淑妃脸上的难为神情尽显,本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文渊阁乃藏书重地,平日里都有妃子执着内务府的牌子前去看书的,到了她的嘴边,这一夜太子和允宁公主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皇后眉宇微动了动,德妃有些听不下去了,凝着神情告诫淑妃,「说的什么胡话,太子和允宁公主如亲姐弟,再者去文渊阁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何不妥!」 淑妃噗嗤一声笑了,「德妃姐姐你急什么,我也没说这是什么大事儿。」末了她扬长声音,「可你也说了是如亲姐弟,可不是真亲姐弟。」 「皇上说是真那就是真,我们怎么能在此妄断呢,我看是淑妃别为这事儿操碎了心才好。」德妃眼底一闪,也跟着笑了,意有所指,「这事儿可被让陛下听着,否则该说妹妹你嚼舌根了,那该多冤呢,是不是。」 「身在宫中就是要为皇上和娘娘分忧的,臣妾哪里能不多操点心,姐姐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毕竟太子殿下年纪不小了,允宁公主过了及笄后可是要和萧家定下亲事,咱们总该为允宁公主多想想,有些话可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 淑妃微仰了仰头,她的话可在理,就算是嚼舌根,她也不是头一个,别人要说那她可就管不住了。 皇后轻咳了声打断了淑妃的话,再往下说可真的没谱了。 淑妃这才收敛了笑意,淡淡的瞥了一眼德妃,低下头去看今早刚刚描的丹凤红蔻。 「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再有听到的,揪了直接杖责送去司刑所去。」皇后肃着神情轻斥,听起来并未对淑妃的话有几分动怒。 低着头的淑妃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德妃看在眼里,只微叹了声不再有话。 屋子里的气氛随着皇后提到朝圣的事又开始活跃,三年一度的朝圣,各国来使进宫面圣,对宫中妃子来说不仅意味着热闹,还意味着可以有赏赐。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离开了永和宫。 …… 淑妃走的慢了些,恰好和贤妃并齐,人散了些时走过小宫门,淑妃转头看这个始终是稳若泰山的女子,眼眸一转,语气里轻叹着,「前几日看得到玉华宫里的辰哥儿,那逗趣的小模样,妹妹我一下想起了姐姐那可怜的孩子。」 贤妃身子猛然一紧,视线朝着淑妃这儿望过来,平静中却是暗潮涌动。 淑妃一副霍然察觉的样子,满是歉意的回看贤妃,「燕姐姐,是我不对,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只是我看炔哥儿的祭日快到了不免有些伤感。」 贤妃眼神微缩,从中添了一抹柔和,但也只是掩在其下并不明显,她转身朝着昭阳宫的方向走去。 淑妃并不气馁,而是快了两步跟上,等到了岔路口要分开,她才轻轻的添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贤妃,「说起来,许婕妤生下的辰哥儿倒是和炔哥儿小的时候有几分相似呢。」 永和宫内,崔妈妈扶着皇后回了内殿,随身的宫女奉上皇后惯爱的茶,没多久外头就进来了一个大公公。 皇后掀开杯盖吹了吹气,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公公来喜,「起来吧。」 「谢娘娘。」来喜起身,还恭敬的弯着身子,「小的去了内务府,今早的时候太子宫内的德福公公前去拿了牌子。」 「拿的是什么牌子。」皇后喝了一口茶,神情微松。 「拿的是文渊阁的牌子,听内务府的掌事公公所说,德福拿了之后没说什么时候来还,怕是和允宁公主那时一样,要随时能出入文渊阁了。」 来喜说完之后皇后摆了摆手,身侧的宫女送了来喜出去。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半响,茶杯轻扣声响起,崔妈妈走过来替皇后捶肩,「娘娘,淑妃今早也说起这事儿,各宫怕是都知道。」 「没有遮着掩着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也就淑妃那心思,偏要往歪处说。」皇后心里想的可不是公主和太子呆了一宿,而是太子在文渊阁内呆了一宿,「太子这段日子可有些不寻常。」 「奴婢听说太子每日在御书房内上课都是睡着的,那聂太傅可真是耐心之人。」整日对着一个睡着的人上课,没几个人能做得到,像聂太傅那样泰然处之还能在皇上面前夸上几句的,更是少之又少。 皇后轻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来皇上对太子的用心不减,要不是聂老的身子不好,前几年他还在世的时候皇上就动过心思让他入宫来辅佐太子。」 说罢,皇后脸上的神情有了一抹说不出的酸味,「要是皇上对颌儿有这一半用心就好了。」去年她曾和皇上提及要聂太傅来教导三皇子,皇上当时还以‘大材不小用’为由拒绝了此时,可如今却让聂太傅来教导太子,皇后的心中不是没有芥蒂。 「娘娘,太子殿下如今这幅样子,就算是请再好的太傅前来教导也是如此。」崔妈妈斟酌着语句,声音低了之后随即又有些高,「三皇子聪慧过人,又是娘娘您嫡出的,将来一定能大有作为,圣上一定明白的。」 皇后对崔嬷嬷的话不予置否,「文渊阁平日轮班的都有哪些人。」 崔嬷嬷意会,「奴婢这就让来喜去安排。」 …… 时近晌午,这厢玫贞宫内,青澄跟着德妃派过去的宫女进了屋子,坐下之后宫女递了茶上来,「公主稍等片刻,娘娘还在佛堂内抄写经书。」 青澄点了点头,喝下第三口茶的时候德妃回来了。 第17章 在这宫中,德妃的年纪在诸多妃子中算是年长的,她比慈懿皇后晚几年入宫,也是慈懿皇后一手提携上来的,所以即便是她不如淑妃那样貌美也不如贤妃那样有雄厚的家世,皇上依旧是待她不薄,她所出的蔚宁公主和太子一般的年纪,还比太子早出生几个月。 也是因着慈懿皇后的这层关系,这么多的妃子中青澄与德妃还算亲近些。 德妃将手抄的经书交给一旁侍奉的嬷嬷,随即拉着青澄的手坐下,「等了又一会儿了吧。」 「刚到。」青澄摇头,「娘娘潜心,也是青澄来的早了些。」 德妃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青澄抿嘴笑着,德妃望了她一会儿,叹气,「本宫知道你慧心,也是善良的孩子,只是这宫里头啊,冷不丁什么时候被人瞧着盯着。」 起初青澄还不明白德妃忽然说了这番话的用意,直到听她说起一早在永和宫请安时淑妃说的那番话,青澄忽然明白了德妃的意思。 德妃见她有所意会,便把这话说的更明白了些,「你帮着许婕妤那一回,淑妃心里是记上了。」 再说直白点,淑妃就是个小心眼的人,青澄和她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素日里有什么事儿也搭不着边际,却偏偏要在永和宫请安时和皇后说这么一番话里有话,缘由不就是多日前青澄在百花园里给许婕妤解的那一回难。 青澄低了低头,笑的随和,「也是碰巧看到了,五皇子哭成那样着实惹人心疼,若是娘娘在场也定是不忍心。」 德妃看着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笑着转到了及笄典仪一事上,「典仪之后就是朝圣,皇后宫务繁忙,及笄一事就交由本宫来操办,说起来前些天还碰到了萧家大夫人,皇上和皇后都是一个意思,等这朝圣后恐怕就得忙你的婚事了。」 如今七月,朝圣是十月,青澄犹记的清晰,父皇召见过萧大老爷谈及婚事是在朝圣过后的半月,这么说来,也就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了。 德妃说的和青澄想的完全是两回事,说到了最后,德妃看青澄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暖意,「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到你即将定亲,本宫心里头还真有些不舍。」 「便是嫁了人,还是能时常回宫呢。」青澄噙着笑,说的几分羞涩。 「说起来太子殿下的年纪也不小了,过几年也该议亲。」德妃说着顿了顿,看着青澄,想到了什么笑的开怀,「皇上提起你的婚事,太子不肯你嫁人还闹了脾气,那孩子素来和你亲厚,小的时候黏着你,如今大了还不肯松。」 青澄微微一怔,假装没听明白德妃话中的意思,笑着摇头,「我是他的姐姐,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德妃点了点头,转头看守在门口的宫女,「时辰不早了,用了午膳再回去罢。」 「多谢娘娘美意,璃茉苑里还有些事,青澄改日再来陪娘娘用膳。」 青澄起身笑着婉拒,德妃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笑容温和,没有多留她,「去吧。」 看着青澄离开,德妃脸上的笑意转为叹息,一旁伺候她多年的何嬷嬷哪里能瞧不出她的心思,劝慰着,「娘娘,永宁公主是个敏慧的,她定能明白娘娘的苦心。」 「本宫能有什么苦心。」德妃摆了摆手,神情有些疲倦,「不过是替姐姐照应两个孩子。」 「皇上时常前来娘娘这儿,这么多年对娘娘也是有着情分。」何嬷嬷扶着她进了寝殿,「娘娘也是真心待太子和允宁公主好的。」 「那情分也是因为姐姐。」德妃看了何嬷嬷一眼,眼神闪了闪,「罢了,不提这些,你去内务府跑一趟把掌事的李公公请来。」 「是。」 太子和允宁公主在文渊阁里留了一宿的事并没有几个人说起,半个月后,太子和允宁公主在文渊阁内又留了好几宿,这下宫中明着暗着,说的人便多了起来。 就连皇后也觉得这事儿不该如此,待皇上前来永和宫时就提起了此事。 「谁在背后说这些是非,你是皇后,此事还需朕教你不成。」皇上把筷子一搁,淡淡的瞥了皇后一眼。 坐在旁边的丽宁悄悄抬了下头,很快又低下头去让自己变得不是那么显眼,好让父皇母后不注意到她,这样她就可以继续留在屋子里了。 「我们自然不会这么想,可宫外还少那生是非的人么。」皇后知道皇上的脾气,自己的立场首先就摆好了,「就怕有些人搬弄是非,败坏了太子和允宁公主的名声。」 「有什么人会搬弄是非。」皇上的脸色缓和了些,却对皇后的话还是不悦的很,皇后朝着崔嬷嬷看了眼,崔嬷嬷意会,上前把丽宁公主带了下去。 屋子里剩下几个伺候的人,皇后笑着给皇上添了汤,语气柔和,「也是半月前,诸位妹妹前来请安的时候淑妃提起过此事,之后臣妾想了想,其中也有几分道理。」 皇上抬头看她,「淑妃说什么。」 「淑妃妹妹说,太子殿下和允宁公主固然亲厚,从小一块儿长大如亲姐弟一般,可这毕竟不是亲姐弟,青澄她终归还是慕家人。」 皇后这句话说完,皇上的脸色登时暗了下来,皇后却像是看不见似得,贴心的替皇上夹了菜,越发缓和着语气,「淑妃妹妹这番话想来也是出于关心,半月来泾阳和允宁去了文渊阁数回,臣妾是想,熬夜对身子骨总是不好的,尤其是对允宁一个姑娘家来说。若是太子喜欢啊,不如选一个读过书的陪着泾阳去,也不能熬夜。」 「她什么时候说的这话。」皇上沉着脸发问。 皇后想了想,「那日夜里忽然大暴雨,泾阳和允宁在文渊阁躲雨留了一宿,第二天妹妹们前来永和宫请安时提及的,我想淑妃妹妹也是关切。」 对于皇后之后添的那番话,看似是替淑妃说了好话又替自己摆了立场,可在皇上眼里,好话的效果甚微。 第18章 先听的什么就是什么,皇上提着筷子没有动,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只听啪的一声,皇上放下了筷子,起身离开了屋子。 守在外头的崔嬷嬷看到皇上沉着脸离开,急忙进屋看皇后。 皇后端坐在那儿,描绘精细的脸上并无也委屈和不愉快,反倒是透着些快意,一口一口慢条斯理的喝着汤。 「娘娘。」崔妈妈低声唤了她,还是有些担忧。 「可不是本宫惹恼了陛下。」皇后放下勺子,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抬头看崔嬷嬷,「公主呢。」 「适才公主说要去璃茉苑,喜屏陪着去了。」刚刚那样的情形也不好进屋禀报。 皇后还是笑意的神情一敛,「午膳还未完怎么好去叨唠永宁公主,你去把她带回来。」 璃茉苑这儿,丽宁坐在坐榻上好奇的望着太子哥哥,泾阳则是一脸不高兴的看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丽宁转头看坐在一旁的青澄,忽然张开双手抱住了青澄的手臂。 亲昵的挽着青澄,丽宁又转过头去看泾阳,笑眯眯道,「太子哥哥,你不在太子宫里好好念书,为什么总是要来璃茉苑。」 明明是他先来的,这个小丫头一来,占了位置不说,还把青澄也给占去了,泾阳也是孩子气傻乎乎的瞪着她,一副‘你快放开,不然我打你哦’的神情。 青澄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颊,笑着打趣,「这时辰不该用膳呢,你怎么跑来这儿。」 丽宁眨了眨眼,看了落葵她们,「父皇和母后商议事情。」 青澄见她有话要说,示意落葵她们出去,丽宁犹豫了一下,拉着她的衣袖小声问,「青澄姐姐,宫里头传太子哥哥和你的闲话,说太子哥哥和你在文渊阁里好几次留一整宿。」 微低着头的泾阳眼眸猛然一缩,青澄却是笑着摸摸丽宁的头,「那你怎么看呢。」 「姐姐陪太子哥哥看书,这有什么好说的。」丽宁仰头看她,嘟着嘴理解的费力,「可是嬷嬷告诉我,宫里还有许多人是居心不良的,他们这么说肯定不想姐姐好,连母后都和父皇提起这件事。」 青澄怔了怔,底下说的都是子虚乌有,她都没予以理会怎么皇后还对这事额外关心起来了。 「后来母后就让我出来了,也不知道母后和父皇说了什么。」丽宁倒是想多听一会儿,她转头看了一眼泾阳,眼神清澈又纯真,「太子哥哥想去,可以白天去啊。」 年幼的丽宁自然不会知道白天和晚上的分别在哪里,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姐姐有麻烦,她就替哥哥姐姐出个主意好帮他们解决麻烦。 青澄笑着让门口的落葵去端一些丽宁爱吃的糕点过来,「中途过来一定没吃饱,想吃什么我让她们去另外给你做。」 正此时,崔嬷嬷到了璃茉苑。 木槿领着崔嬷嬷进屋,崔嬷嬷看四公主和允宁公主聊的开心,又见太子也在,低垂着头恭敬的行了礼,「公主尚未用完午膳就来了允宁公主这儿,实在是唠叨,皇后娘娘让奴婢特地前来把四公主接回去。」 「怎么会,本宫巴不得丽宁时常过来呢。」青澄让落葵把丽宁爱吃的糕点装起来,一并让崔嬷嬷带回去,送她们出了屋子。 远远的看她们消失在拐角出,转身回屋时,青澄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抬头看泾阳坐在那儿一脸无措的样子,青澄命木槿进来换茶,把前几天念给泾阳听过的几本书拿了出来。 「姐姐。」泾阳喊了她一声,青澄把书推到了他面前,笑着问他,「还记不记得姐姐给你念到哪儿了。」 她对丽宁说的话毫不在意,也对宫中这些天隐隐有说起的话毫不在意,只是笑盈盈的望着他,眼底的那一抹暖意直冲他的心底,等涌上来的时候只化作了同她一样的笑意。 他当然记得,她说过的话他都记得。 泾阳笑着,翻开书翻到了她在文渊阁里念到过的那一页,抬头看她,青澄的眼底里多了一抹赞许,「泾阳真聪明。」 少年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鼻息间轻轻的哼了声,青澄笑了,从他手里拿过书,「那姐姐再考考你。」 …… 屋子里的气氛很和睦,从窗外看进去,坐榻旁青澄轻倚,手里拿着一本书,视线偶尔从书中瞥向坐在那儿的泾阳,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伴随着他的说话时而悦,时而点头;泾阳立冠而坐,一手托着腮帮露着孩子气的神情,眼眸追随着青澄,待她低头看书时,眼神偶尔闪过一抹清明,似是有着万千思绪在里头,转眼又隐藏。 屋外午后的阳光照在红砖瓦上,折射出明媚的光亮,往下一株长成的海棠树上,两只鸟雀站在枝桠上,亲昵的依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唤着。 日子过得很快,青澄还是偶尔陪着泾阳去文渊阁里念书给他听,这期间皇上问及过此事,皇后给太子宫送来了两个识字颇多的太监陪他读书,泾阳也没避着,前去御书房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个。 一转眼,夏去秋至,青澄及笄的日子到了。 德妃为青澄的笄礼花了不少心思,也派人多次来问询她的意思,宫中发了帖子出去,参加笄礼的都是有些女眷。 除了内宫中人外,有些身份的官家女眷都有受邀前来,其中自然包括了孙家夫人和萧家夫人。 一早沐浴后青澄换上了一身采衣,锦绣短褂裤,缁布为衣,镶嵌着朱红色的锦边,苏嬷嬷前来替她梳双鬟髻,从铜镜内看还显露出几分稚气童趣。 德妃进来瞧了一眼,见准备妥当了,笑着替她抚了抚眉,「时辰到了,你父皇也已经在了,出去罢。」 青澄被德妃牵着出了厢房,外面紫苏托盘,德妃邀请了薛国公夫人来做正宾,蔚宁从旁做了赞者。 青澄对这一幕很熟悉,跟着德妃到了中间,朝着皇上和皇后行礼,转身对前来的宾客行礼,继而跪坐在了中间的锦绣团上,微低着头,乖巧恭顺。 第19章 蔚宁替她梳头后薛国公夫人走到了青澄的面前,慈和的望了她一眼,说完吟颂祝辞后跪坐下为青澄梳了头,为她加笄。 待蔚宁为她正笄后青澄起身,回到了厢房内,苏嬷嬷她们替她换上了素衣襦裙。 「姐姐真漂亮。」蔚宁站在她身旁替她拉了拉裙摆,「母妃操持了多日,今天来了不少客人呢。」 青澄转过身,微低着头让她替她换了坠子,「待你及笄,必定是要比这更热闹了。」 想到了什么蔚宁的神情里露出一抹女儿家的羞涩,冲着她一跺脚,娇嗔,「我还早呢!」 门口苏嬷嬷提醒,「公主,别误了时辰。」蔚宁赶忙扶了青澄出去。 …… 三拜过皇上皇后,加笄加钗最后换上钗冠,整个笄礼行了一个时辰有余,直到最后摆宴入座,厢房内,青澄换上礼服,跟着薛国公夫人出去见客致谢。 屋外摆了数桌宴席,萧大夫人恰好和孙大夫人同桌,看到青澄出来了,萧大夫人脸上的笑意并不如孙大夫人那般浓郁,而是望了一眼青澄身后那簇拥的人,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萧家这回可是要办大喜事了。」萧大夫人身旁的卫家二夫人忽然开口,压低了声音道,「我可听说允宁公主这及笄一过,皇上就预备要替她把婚事给办了。」 在座的谁不知道萧家当年和慕家定娃娃亲的事,那还是萧家老爷开的口,在青澄的周岁礼上求了这亲事,当时还把萧家家传玉镯中的一只给了慕家做定亲礼。 回去之后萧家还送了东西到慕家来,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走定亲的路,但两家人算是把这亲事给定了,就等两个孩子长大结亲。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慕家会出事,更是没人料到皇后娘娘会收养了慕家孤女,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养大。 从慕家孤女一跃成了受宠的公主,这样的际遇也不是人人有的,同桌的张夫人听后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瞧了脸色微凝的萧大夫人,意有所指,「我看这排场,皇家是给允宁公主撑足了场面了。」 孙大夫人没听出来她话中另外的意思,与荣有焉自己也跟着得意了几分,「那可不,慕家可是大功臣,我们青澄啊嫁给谁都是谁的福气。」 萧大夫人没搭腔,只是嘴角微抽动了一下,张夫人可一点都不嫌,朝着萧大夫人挤了一眼,「那可不就是萧家的福气,皇上这么多年未忘慕家,对允宁公主宠爱有加,萧夫人,你家可攒了大福气了。」 换做很多年前,那自然是大福气,门当户对两家又是世交,可如今么。 萧大夫人提了提手中的帕子,笑得随和,「是不是福气如今也说不准,公主的婚事哪里是我们能做的来主意。」 「萧夫人你放宽心着。」卫二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听德妃娘娘的意思,皇上是不会替允宁公主另外择婚事的,还是要遵循当年慕国公夫妇的意愿。」 言下之意,允宁公主那是做定了萧家的儿媳妇。 萧大夫人眼神一闪,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掩嘴,正好那边薛国公夫人领着青澄过来,众人不再议论,纷纷起身。 …… 红色的大袖长裙礼服,腰封裹着蛮腰好似手能莹握,钗冠上的黑发如墨,旁边的皆是由紫玉簪挽起。一双纤纤玉手大方的露在外头,左手带着一串碧玺香珠,过中指交叉,经手背到腕处点缀,衬的肌肤如雪。 薄施粉黛的脸上胭脂染了红唇,如那一身礼服红艳欲滴,眉心点着梅花钿,雅意悠然,大气婉约。柳叶眉下圆澄的眼眸散着温和的光芒,嘴角轻勾着一抹笑意,伴随着薛国公夫人的介绍,一路颔首。 如此教养容貌的女子,身份又高贵,在场的不少夫人心中都对萧家隐隐有了羡煞,娶了允宁公主等于是有了慕国公府留下的所有的东西,还能得皇上赏识,这是多大的好事啊。 更重要的是,娶皇家其余的公主叫尚主,驸马爷将来的官职还会受限,可娶允宁公主就没这些规矩了。 只是对萧大夫人而言,这样的儿媳妇似乎更是一根刺,想拔又舍不得,不拔自己却又不太舒坦,也不知心里头到底哪点东西在作祟,眼看着人都走到跟前了,即便是如当初一样还是喜欢这个孩子的,却怎么都生不出想让她做自己儿媳妇的念头。 青澄也在看萧大夫人,笑着颔首,「萧大夫人。」 萧大夫人蓦地回神,脸上逢迎了笑意,带着微不可见的疏远,「公主殿下。」 打完招呼之后,两个人竟是相却无语。 恰好薛国公夫人提到了一旁的卫家二夫人,青澄转头过去打招呼这才化解了那一瞬两个人之间的凝滞,萧大夫人望着和过世的慕夫人有着神似容颜的青澄,眼底勾过一抹复杂。 青澄在薛国公夫人的带领下见了不少今日受邀前来的宾客,寻常的日子里青澄虽然能有机会见到这么多人却不见得有机会认得,德妃娘娘的用意她知道,早晚有一天要出宫嫁人为妇,早晚得应酬这些,早一些时候和这些世家夫人认识起来,将来作为一家主母了也有其便利的地方。 厅外热闹,不远处的小竹林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影,拔高的身姿站在那儿,一身蟒黑的袍子。被竹叶遮住了的大部分面容瞧不仔细模样,但从那叶片的缝隙中可以分辨他的目光看向何处,从站在这儿的最初到现在,他一直看着厅外的允宁公主。 瞧不出情绪的眼眸中尽是允宁公主着身红礼服的样子,她从门口走出来和各家夫人问好时的样子;低头轻声和婢女说话的神情;见人是大气端庄又不失妩媚的容颜。 十四五岁的女子正是含苞待放,允宁公主的脸上少了一抹稚嫩,多的是勾人神魄的动人,她就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都能引人瞩目,皇宫之中想来不缺美人,什么样的都有,允宁公主的美不是最夺目的那个,却是你一眼看到便挪不开眼。 第20章 不是最张扬,却是最令人难忘。 过往总是惊人的相似,这是越括从陇西回来后第一次见到允宁公主,他在陇西呆了这么多年,看过的美人也不在少数,但能让他这番陶醉的却是第一个。 越括看到她转身朝着自己这一面冲着别人笑时,波澜不惊的眼底终于有了变化,那是想要将眼底的人占为己有的冲动,彰显无遗。 而他神情里的种种,尽数落入了小竹林外不远处站在假山旁的一主三仆眼底。 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来形容眼下的情形看起来不太恰当,作为近日刚刚被调到太子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寿喜来说更是没什么发言权,所以他抬头看了一眼太子,又看了一眼太子身旁的德禄,在接收到后者的眼神后,寿喜朝着太子所看的小竹林那儿瞅了一眼,低下头去数刚刚数了一遍的石子。 没多久,一直盯着那边的太子说话了。 泾阳转头命令寿喜,「你,过去那边撞他一下,把他撞进到院子里面去,用力撞!」 寿喜猛地抬起头,我字还没出口,泾阳不耐烦的看着他,「对就是你,快点去,把他撞到院子里面去。」 「可可可是殿下,里头是允宁公主的笄礼。」冲撞了里头那么多的贵人他哪里还有命啊,「再说小的力气不够,怕撞不开。」 德禄和德福交换了一个眼神,德禄看着吓呆了得寿喜指使,「殿下让你去撞人,又不是让你自己撞进去,你看到没,走过去就在那儿用力撞,把他撞到院子里面去,你就头也不回朝着那条路上跑,谁都不会知道是你,你是生脸孔,不会引人注意的。」 「可……可是。」寿喜还想说什么,泾阳一眼撇过来,「快去。」 寿喜才从内务府里被调过来一个月,一直跟着德禄打杂,今天第一天被带着来伺候太子,没想到就遇到这种事了。 「小的怕撞不动。」寿喜看了一眼那边的人再看看自己,德禄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小竹林那边低声道,「难不成你要一辈子做一个小太监,讨的太子高兴了,明儿你这身衣服就能换了,就能在外屋伺候。」 一个太监毕生的志愿就是成为主子身边的大红人,傍上得宠的主子,从此跟着一路荣华富贵,能够对着一群底下的太监耀武扬威,过上也有人伺候的日子。 寿喜七岁入宫,如今十二岁,前些日子是走了大运才会被选到太子宫里来,往后就是要过上讨主子欢心的日子,唯有主子喜欢他才能过上好日子,于是寿喜一下就被德禄激励了。 泾阳不耐烦的催促声再度传来,寿喜飞快的想了想,接收到德禄公公的鼓励眼神,终于迈出了脚朝着小竹林那儿走去。 起初他还不敢走太快,后来就开始跑步了,看那人站在小竹林后看的这么认真,大着胆子走到了他的后头,小心的望了一眼自己的逃跑路线,计算着步伐又看了他的背影好几眼,准备伺机下手。 泾阳在后面看着,见他已经绕到了越括的背后越括都没发现,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嘲讽。 托了他的福,前世种种,泾阳可不敢忘,原本他还在想着怎么对越家下手,这不,自己撞上门来了。 越家人端的一副浩然正气的样子,先毁了你这张皮囊再说! …… 越括看的极入神,入神到背后有人站着都没有察觉,更别说什么警惕心。恰好是看到允宁公主要回厅里去了,越括不自觉的挪动了一下脚步,抬手把遮挡视线的竹枝拨开,身子还微微朝前倾了几分。 就在这时,他刚刚看清那身影,整个人忽然不受控制的朝前扑了过去,迎面重重的摔在了青石板的路上。 闷哼的‘吭’一声,似乎是什么断裂,越括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摔的眼冒金星。 浑身是猛烈摔打过后的震荡,鼻息和脸上一阵的疼,一股血腥味从牙关散开来,他抬手一抹,血淋淋里还参着一颗碎牙。 耳畔忽然响起了宫女的惊叫声,紧接着是盘子落地,越括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一股热汤朝着他的脸颊这儿淌过来,烫的他浑身一震,又从地上跃了起来,头发和脸上沾染了汤汁,鼻头和脸颊上被蹭破了皮还泛着血丝,左边的脸颊热汤浇过后红了一片,磕破的嘴角全是血,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已。 而更狼狈的是所有人都朝着这边看来,对笄礼上突兀出现的人惊诧不已。 越括恨不得此时此刻消失遁影,突兀的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下,一时间忘了要怎么应对。 在场有人惊呼出了他的名字,「这不是越家大少爷,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站在走廊上听闻动静的青澄也转过头来看,等她看清楚了站在那儿的人时,脸上的笑意登时散尽,随之染了一抹煞白,连带着身子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怎么会是他! 人群中已经有人议论纷纷,笄礼之中没有邀请男眷,这越家的大少爷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又是这一副狼狈样子,可真是奇了。 厅堂中的德妃和薛国公夫人走了出来,德妃见此情景也惊了一下,问及旁人无人知晓,于是命人先把越括给给送了出去,别坏了今天的日子。 两个宫女走到越括身旁,越括低声说了句抱歉,众目睽睽之下他更没那脸抬起头来,转过身时脸色黑沉,还在想究竟是谁推了自己。 这时外头一个宫女匆匆入内,跟着站在那儿的一个嬷嬷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那嬷嬷脸色乍变,下意识的朝着越括那儿看了一眼。 这一幕落在德妃眼中,厉声呵斥,「遮遮掩掩说什么!」 那嬷嬷和宫女同时跪了下来,小宫女低着头飞快的说了一串话,声音不轻不重,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回禀德妃娘娘,皇后娘娘命人来找越少爷,奴婢……奴婢远远看到越少爷站在小竹林边上好一会儿。」 第21章 小宫女说罢,已经快走到门口的越括脸上似是被又一轮的热汤浇过一般火辣辣的烧着,就算是背对着他都是感受到众人投射过来的异样眼神。 越括并没有停下脚步,更没脸停下脚步解释什么,三两步走了出去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 外头的泾阳看到匆匆离去的越括,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德福和德禄跟在后头,有些疑惑自家殿下怎么忽然想到要整治素未谋面过的人。 「德禄,等那小宫女出来后你想办法把人送出宫去。」泾阳笑的得逞,「多给点银两。」 「殿下,那越少爷?」德福低头请示。 「鬼鬼祟祟想偷窥青澄,不是好东西!」泾阳哼了声,俨然是一副发现了色胚就要往死里整的样子,德福意会,顺着他的意思,「小的明白该怎么做了。」 院子里安静一片,站在萧大夫人身后的张夫人忽然感叹了声,「人不可貌相,想不到这仪表堂堂的越家大少爷竟是这种人。」 末了她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幸亏这越夫人不在啊。」 然而并没有人答复她的话,有眼色的都看向了德妃那边,素日里脾气算好的德妃此时也难掩沉凝的脸色,公主笄礼,居然有男子站在外面一直看着,还忽然闯入闹了这么一场,今日这场宴是她操持的,皇上和皇后前脚走了还没多久,这是要给她难堪还是要给皇家难堪! 这时屋檐下落葵扶住了青澄,「公主,您怎么了。」 青澄向后扶了一下她的手臂,掩去眼底的痛恶抬头看向小竹林那边,又是一场变故,上辈子他是不是也站在那里看了那么久。 上一世越括悄然看了这么一出从此念念不忘,这辈子他可没这么好运了,先是好端端站着让人推了出去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丑,再是让人当众说破他出现在那里的缘由。 永和宫内,皇后看到外甥被人这么送回来,一面询问一面让人去请太医,然听罢了之后,这脸色却是沉了下来,「你糊涂了,允宁公主笄礼,你怎么能站在园子外。」站在外面也就算了,竟然还让人发现。 「姨母,我是不小心走过去的。」越括也不是直接冲着允宁公主的笄礼去的,就是无聊之际走着走着就到了繁华园。 皇后看了他一眼,鼻子和脸颊上蹭破了一层皮,半边脸还是肿的,一张嘴也不知道里面到底磕了几颗牙,衣服上邋邋遢遢脏了一片,「你不小心走过去,还是不小心站在那里的是不是,连谁推了你都不知道。」 越括的脸色由青转红,他在军营里呆了这么多年,练武场上没少被人偷袭过,可也没见的有这么狼狈的时刻,摔成这样还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 这时崔嬷嬷带着一个宫女进来,把繁华园里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听闻有宫女向德妃禀报事情的经过,皇后那刚刚缓和了一些的脸色一瞬又沉了下去,「胆敢借以本宫的名义说找人,去搜,把此人带回来!」 「是!」崔嬷嬷领着那宫女出去了,此时太医进来简单的给越括处理了伤口,换过一身衣服后总算是没显得这么狼狈,越括还在耿耿于怀究竟是谁推了他。 「姨母,这其中肯定有诈。」越括越想越不对劲,「只是当时我没有注意到,如今想想,的确是有些蹊跷可循,既然是您宫里派出去找我的人,怎么会一直看着不上前叫我。」 皇后点了点头,还不算太笨,可却是太莽撞了,「你究竟在繁华园门口站了多久。」 越括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皇后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叹了一声,「括儿,你知不知道你爹为了你这次回来的事花了多少心思,又有多少人想看着越家出丑。」 「这件事是我莽撞了,不过姨母,有人胆敢如此就是对您的不敬,您一定要彻查此事。」越括一张嘴,拉扯到了脸颊上太医刚刚包扎的伤口,疼的眼角一抽,那神情更显了几分阴霾。 「这不用你说。」皇后看他那副样子,心里头又凭空添了气,「你先回去,这幅样子也不必留在这里见皇上了,改日再入宫。」 …… 送了越括出去,皇后即刻命人彻查此事,先是要找到在德妃面前禀报的人,再是要找到推越括出去出丑的,还得把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传到了皇上面前尽量化解到只是误打误撞。 可正当皇后要召见德妃和薛国公夫人前来时,事情朝着皇后完全没法阻拦的方向发展开来,这件事传开来的太快了! 仅仅是一下午的功夫宫里头也传开了关于越家大少爷在繁华园外偷看允宁公主笄礼,还当众出了丑的事,不仅如此,皇上那儿也知道了,还是德妃亲自前去禀明的。皇后没有亲眼所见,德妃却是在现场的,她说出来的话怎么都比别人来的有说服力。 皇后更不能预计的是今日参加宴会的夫人们回去会这么说,当宫里传开来的时候皇后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而当她得知皇上那里知道的时候她就再没心思去管外头怎么传了,她当即派了人书信一封送往越家。 过了没多久,崔嬷嬷搜查之后给予她的结果却是那个和德妃禀报的小宫女不见了。 「搜,给本宫掘地三尺的搜。」皇后怒拍着桌子,「去内务府拿了宫女名册,一个一个的搜。」 「奴婢已经命人看守住宫人出宫的几个门。」崔嬷嬷赶紧过来给她抚背消气,「越少爷并没有做别的逾越之事,若是皇上问及也是误闯,您别担心。」 「本宫怎么能不担心。」皇后心中那不安越见强烈,她和皇上从繁华园离开没多久就出事了,这其中到底是谁要故意借势坑越家一局。 想着想着皇后的心中有了几个人选,「再去一趟玖贞宫,把德妃请来。」 相较于永和宫的气氛,璃茉苑里平静多了。 已是傍晚,天色微暗,璃茉苑内青澄坐在那儿良久,一旁的苏嬷嬷她们都有些担心。 第22章 就在六月时公主从走廊上跌下那一回,醒来后也是这幅样子持续了好两天,怎么如今又这样了,难道是被笄礼上忽然出现的越家少爷给吓着了? 「公主。」苏嬷嬷第三回试探的叫唤终于把青澄给拉回了神,几个人松了一口气,苏嬷嬷把燕窝粥端到她的面前劝道,「公主,您好歹吃一些,别饿坏了身子。」 青澄没有动燕窝粥,而是抬头看着她们几个问了太子的去向。 「下午时德禄公公前来禀报,太子殿下今日不过来了。」苏嬷嬷想着怎么都得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的公主吃一点,「适才太子宫那儿还送来了公主您喜爱的金乳酥。」 青澄摆了摆手,屋外有了动静,紫苏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浣衣局的小宫女。 小宫女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年纪,行礼后站在那儿小心翼翼的动都不敢动,紫苏走到青澄身侧低声道,「皇后娘娘满宫的在找今日进繁华园禀报的那个小宫女。」 「可找着了?」 紫苏摇了摇头,「没找到,各司各局都没找到人,崔嬷嬷还把今日繁华园里伺候的宫女都叫过去问那宫女长什么样,奴婢自己回想了一下,当时那宫女匆匆进来又跪在地上,后来再想找人的时候却不见踪影了,怕是只有见到了人才能记起长什么模样。」 事出意外,青澄基本能够肯定前世越括也是站在那儿看了半天,只是这一回有人摆了他一道,按着如今宫里头传开来的话,应该是要摆越家乃至皇后一道。 青澄看了一眼那个小宫女,「她认识那宫女?」 「奴婢去了内务府,经过浣衣局的时候她跑出来拦住了奴婢,说是与她同住的姐姐不见了。」紫苏转头看那小宫女,「为何不去找管事的嬷嬷。」 小宫女跪了下来,声音还是青稚的孩子,「嬷嬷不让奴婢去找人,说是如今上下都在搜人,不能因为一个宫女不见把浣衣局牵连进去。」 青澄多打量了她几眼,小姑娘生的眉清目秀,瞧着也机灵不像是个蠢的,遂问她,「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铃。」 「你可知道不听嬷嬷的话偷偷跑出来拦住紫苏,是犯了大忌讳。」 春铃忙磕头,「奴婢知道,可是知夏姐姐一晚上没有回来了,奴婢听人说允宁公主不仅人美,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所以……所以奴婢就斗胆守着拦住了紫苏姑姑。」 说罢了春铃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不禁看呆,允宁公主真的好美。 因为她心地善良好说话,合着浣衣局里不见了个人都能想到上她这儿来求助,青澄看着她傻傻呆呆的样子,笑的和气,「时候不早你先回去罢,木槿,送她回去。」 小宫女起身后还想说什么,被木槿拉了过去,半拖着离开了屋子。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青澄看着紫苏吩咐,「浣衣局里人上上下下调动也不小,偶有不见就是内务府里都清楚,管事的嬷嬷何至于这么紧张,你再跑一趟打听一下,到底是不见了几个人。还有这小宫女,去查查哪位高人在背后指点了她,教她可以越过这么多人求到本宫这里的。」 …… 这一夜宫中不是很太平,内务府上上下下忙了一夜,几个管事的公公也是一夜未合眼,可就是把宫女名册都看遍了也没找到要找的人,反倒是多出了几个不见踪影的宫女,更难分辨。 第二天天没亮内宫中还发生了一件事,清早出巡的几个太监在浣衣局隔壁的内织染局后头,一座废弃的院子里发现了一具尸首,正是失踪了两个晚上不见踪影的浣衣局宫女知夏。 而此时的朝堂之上,皇上刚刚驳回了越将军的请奏,没有应允越括任职副护军参领,反而将他调去了守城门,做了个六品亲军校,还当着越将军和满朝文武的面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越少将年轻气盛,留在宫中怕是不合适,年轻人,还是得多锻炼锻炼。」 这听起来也没什么迁怒的意思,皇上的神情也没什么不对劲的,甚至还带上了几分调侃。可越将军站在那儿,一张老脸却是羞的无处搁,因为就在昨天,关于越家大少爷在宫中出糗的事已经在宫外传的沸沸扬扬。 宫中还有皇后镇压,宫外越家哪里来得及,等收到皇后派人送去的信时,外头已经开始说起这件事,到了傍晚天黑之际,大街小巷里关于越家大少爷的事已经从站在小竹林旁被人推了出去变成了躲在小竹林里偷窥,从只是碰巧经过变成了刻意到那儿。 传言详细之处还把偷窥的画面给描述的绘声绘色,越括的形象直接跌落成了个偷窥狂,尽管今日一早事情已经被压下来了大半,可也已经是闹得人尽皆知。 本来调任副护军参领一职是板上钉钉的事,越将军早早就已经安排妥当,连着后头该怎么走都替他铺好了路,就等儿子回来进宫面圣,可谁知会出这么一遭,丢人不说,差事还让别人给捡了。 越括差事落空的事此时还没传到内宫中,永和宫内,前来请安的青澄进屋的时候发现德妃和淑妃她们还未离开,似乎是有事在商议。 请安之后皇后冲着她点了点头,倒是淑妃看着她像是看到了多亲近的人似的,微提着声音笑得亲切,「允宁公主来的巧,昨夜宫里搜人可没惊着你吧。」 青澄摇了摇头,「多谢淑妃娘娘关心,昨夜璃茉苑外并不吵闹。」 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前来她倒茶,淑妃看她坐下了,转头对皇后分析道,「依妹妹之见其中必定是有蹊跷,浣衣局里的宫女连着失踪了两日,今晨才被发现,那这两日人究竟是去了哪儿呢,再者每日浣衣局里都要干活,不见了人应当早就该禀报了。」 「验官回禀,死了不过几个时辰。」皇后淡淡着开口,并没有多在意浣衣局里死了一个宫女,「看那伤势,这两日似是被人关起来给囚禁了。」 第23章 淑妃脸上露出了一抹惊讶,下意识的朝着青澄这儿看了一眼,「昨夜要是找着了,兴许这命也就保住了。」 青澄不是没有注意到她看过来的眼神,她低头微抿了一口茶,并不作声。 淑妃见她是这样的反应多少有些失望,坐在她旁边鲜少发言的贤妃忽然开口,「昨夜派人去内务府,看到允宁公主身旁的宫女送了一个小宫女回浣衣局,想来允宁公主也在查此事。」 贤妃说完,皇后和德妃都看向了青澄这儿,青澄放下杯盏咽下那口茶,抬起头笑的从容,「木槿是送了个浣衣局的小宫女回去。」 皇后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动,脸上并没有不悦的神情,反倒是淑妃又插了这一句,「允宁公主如此关切,想必是查到些了什么。」 「贤妃娘娘若不提儿臣倒是给忘了,昨夜紫苏前去内务府,经过浣衣局的时候被一个小宫女给拦住了,开口就要紫苏帮忙,也是奇的很,浣衣局里的那些宫女鲜少接触各宫的人,紫苏又不常去,也不知她在那儿守了多久又是如何认得的。」青澄不紧不慢的开口,也是向皇后求解,「奇的还在后头,紫苏把这小宫女带回了璃茉苑,孰料这小宫女开口就求儿臣,说是要儿臣帮忙找和她一屋同住的宫女,说那宫女失踪了一天一夜了,浣衣局里的嬷嬷还不许她说。」 德妃像是才听说这事,「浣衣局的,叫什么名字。」 青澄低头看了一眼脚尖上的钉珠花,语气显得十分不经意,「好像是叫知夏吧。」 「那不就是今早发现在内织染局后头的宫女。」淑妃也没拐着弯,看着青澄直言,「要是昨夜找了人,也许这可怜的就不会死了,都求到家门口了,怎么也得帮一把才是。」 淑妃是叹着气说的,仿佛是在可惜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可青澄却半点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同情味儿,对淑妃而来,幸昌宫里随意喂养的一只杂/配猫都比一个浣衣局的宫女来的重要。 「后宫有后宫的规矩,青澄怎么能插手。」青澄笑了笑,看向皇后,「那小宫女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想来入宫的时日并不长,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指点了她教她拦了紫苏上璃茉苑来,还请母后替儿臣好好查一查。」 六宫之主,皇后掌权,何须别人越俎代庖做主去查去问,今天找德妃她们来是为了商议八局之中有人失踪的事,但这也不代表有人可以越过她做主,就像浣衣局的小宫女越过了那么多道可以求助的人,偏偏求到了她这儿来。 甭管是不是有人怀着心思要把她搅合进来,青澄是没打算要淌这一趟水。 淑妃不吭声了,德妃多看青澄一眼,还是端坐在那儿的贤妃清淡淡的接了话,「宫中都说允宁公主心善,身边伺候的人也时常会出手帮底下那些有难处的,说不定没别的缘由,那小宫女是听说了这事儿,急不择途了。」 青澄冲着她笑的含蓄,「青澄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贤妃娘娘说笑了。」 贤妃微动了动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良久过去,皇后端起一旁刚刚换了的茶,掀开杯盖抿了一口正欲开口,屋外匆匆走进来一个宫女,正是皇后身边伺候的红莹。 红莹走到了皇后身旁,低头轻说了几句话,坐在那儿的青澄只模糊的听清了浣衣局三个字,抬头看去,皇后手中的杯盏颤动了一下,里面的茶水随着晃动险些溢出了杯子。 崔嬷嬷赶紧把杯子接了过去,皇后脸上的神情惊诧之外还有怒意,德妃她们见皇后这副神情面面相觑了一阵,心底都隐隐揣摩着,又出事了? 最后还是德妃开口喊了声,「娘娘。」 皇后吸了一口气,微肃着神情,「又找到了一具尸首,你们要是无事,跟着本宫一块儿过去看看。」 一众人前往内织染局后面的院子,这是发现浣衣局宫女的地方,隔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又在这个院子里发现了一具掩埋好的尸首。 比起被随意弃之的浣衣局宫女,这一具尸首被扔在了院子内废弃水缸后的坑里,扔着一些草垛子掩盖,虽说不严实可走过了并不容易发现,更何况这院子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 淑妃光是看到那草垛下露出来的宫鞋就已经眉头深皱,她不愿意到这儿来,更不愿意看司刑所的人把尸首清理出来,可德妃贤妃都在,就连允宁公主都面不改色的站着,她也唯有撑。 皇后看着几个侍卫把尸首从坑里抬出来,淑妃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失控的抓住了贤妃的手臂,后者看似平静的脸上也有了一抹崩裂。 只用草垛子掩盖的尸体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化为了白骨,唯有宫女服还松垮垮的裹在身上,看样子至少死了一个多月。 空气里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青澄看着侍卫把尸首往放在地上的板子上抬,只听见啪嗒一声,从尸首双腿间破烂裙裤的缝隙里忽然掉出来了一根四指粗细的木棍,黑漆漆的颜色,一掌半的长度,一头打磨成了圆形,圆形的那头显粗。 由于板子放的并不平整,木棍掉下来之后朝着低的那一头滚过去,直接滚到了淑妃的脚下。 淑妃惊叫了声脸色又青又红直接朝后跳了开来,德妃则是侧身遮住了青澄的视线不让她看,皇后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艴然。 那边的太监赶忙把木棍捡了起来交给司刑所的人,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吩咐,「来人,把允宁公主送回璃茉苑。」 …… 死人在后宫当中并不少见,今日哪个宫杖责了宫女,明日那个局里有宫女犯事被处死,□□当中隔三差五有人死去,或被打死,或饿死,或不明缘由……这些在宫廷中根本掀不起波澜,更别说引起皇后的注意,可一个废弃多时的院子里连着发现了两具尸首,死去的方式又如此‘特别’,这就容不得不重视了。 红莹回永和宫禀报的时候其实还有一件事,只是皇后没和她们提起来,如今不用她说德妃她们也明白了大概,那个从白骨中掉出来的木棍,和在浣衣局宫女知夏的下身中发现的木棍一模一样。 第24章 白骨尸首的伤从验官所说,手和脚的骨骼都是受过伤的,致命伤有两处,断了的胸骨和后脑勺上骨头的裂缝,似是被钝器重击。 而知夏身上的伤就容易分辨多了,手腕脚腕上尽是绳子绑过的淤青,后背有似被条状物抽过的伤痕,临死前她似乎是被人一直绑在椅子上,后背和手臂上全是磕久了的淤青。 知夏的身上没什么致命伤,最严重的伤是在身下,穿在身上的裙裤沾满了血迹,连着那木棍上头都满是干掉的血,据发现尸首的太监所说,当时他们看到知夏的时候,她是瞪大着眼睛满脸都是恐惧,似是生前遭受了莫大的痛苦。 知夏和那具白骨的死法不同,但无一例外的事,她们死前都遭受了非手段的凌/辱。 内宫中可以有宫女意外身亡,却绝不是这样的方式,下了朝之后皇上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当即召见了刑部的官员入宫插手调查此事。 内宫之务本都是皇后的职责所在,如今要轮到皇上来插手对她而言本就是脸上无光的事,可皇后同样没法阻拦,她就是连一个借她名义的小宫女都还没找到,一下又出了这么一桩事令她头疼不已。 更让皇后郁猝的是越夫人的入宫,此时皇后才知晓外甥官职落空一事,早朝的时候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做主,把本来早就安排好给越括的副护军参领一职给了薛家二房的幼子,等于是让薛家人白捡了个大漏子! 尽管皇后责令下去,底下的人瞒的死,可还是有传出来一些有关的事,到了夜里刑部已经查明还有一具尸首的身份正是内织染局中一个失踪了一个半月多的宫女。 一时间两局内人心惶惶,许多宫女生怕自己也会无缘无故失踪丢了性命,入夜都不敢一个人睡。 璃茉苑内,青澄听完了紫苏的禀报,看了一眼对面正兴致勃勃解着九连环的泾阳,略微想透了些其中的不一样,「难道起因还是笄礼那日的事。」 泾阳握着九连环的手一松,轻而易举的把刚刚解开的又扣了回去,抬头看了一眼青澄,若无其事的又低下头去。 青澄也没在意这个,渐渐捋顺了思路,低声喃喃,「若不是因为出了那事,宫里也不会大肆查人。」 她起初还疑惑的,笄礼上的事上辈子没有,包括着浣衣局宫女的事同样也没发生,怎么忽然间这些事都起了变化。 可往深处一想两件事之间也是有些联系,浣衣局的宫女失踪两日,也许就是因为皇后命人搜查的缘故才会惊动了囚禁知夏的人,因而弃尸。 泾阳抬起头看她,见她还在想,抬手把解开的九连环放在了桌子上,声音有点重,青澄一下回了神。 青澄见他这么快把九连环都解开了,微显诧异,泾阳伸手把桌子一推,翻了个身直接头枕在了青澄的腿上,双脚散漫的搁在了挪一旁的小桌子上,微嘟着嘴显不满,「姐姐在想什么。」 「姐姐在想浣衣局宫女的事。」青澄轻轻的替他拨了下额前碎发,那死因实在是难以启齿,她也不会把这个告诉他。 泾阳拿起两个环把玩,显得漫不经心,「浣衣局的宫女怎么了。」 「没事。」青澄扶了他一把让他坐好,泾阳显得有些不情愿,还想要多靠会儿,青澄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不许顽皮,天色不早你也该回去了,这几日别去文渊阁,等这事儿过了之后我再陪你去。」 泾阳点点头,手中的环轻轻一抛,高过头顶时落下又随意的接在了指间,青澄让落葵把九个环放在盒子里带回去给他玩,送他出了璃茉苑,隔着宫墙,她还能远远看到内务府那儿彻夜亮着的灯火光亮。 回了屋后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紫苏回来了,「公主,八局之内一直在搜屋搜人,司刑所的都搜到各宫去了,刑部的还留在内务府里,昨夜那个小宫女也被人抓去问话,如今浣衣局内大门紧闭。」 「出了这样的事皇后脸上无光,浣衣局内肯定是人心惶惶。」青澄抬起右手,纤细的指间里夹着一根细针,中间穿着的红线和左手上的绣花箍相连,绣花箍中是一朵刚刚绣了一半的牡丹花。 「奴婢今早就打听到了,浣衣局的小宫女春铃平日里和同屋的知夏关系很不错,和隔壁屋子里的知秋关系也很不错,这个知秋是个能说会道的,和各宫送衣服去浣衣局的宫女都很熟络,攀着关系整日想着要离开浣衣局往上着去伺候主子,这段日子她与幸昌宫的宫女走的挺近的。」 浣衣局是八局中地位最低下的,早些年还不在内务府中,里面的人也都是一些年老、有罪的宫女,后来迁至内务府中就都换了和各局一样的宫女,和相比之下,浣衣局依旧是八局中最不济的。 以至于浣衣局内但凡是有点姿色有点本事的都会想要离开往更高的地方走。 青澄把绣花箍翻到背面,中指绕了线,缠过了针头转了两圈,捏着针从中抽了出来打好结放在了一旁,「若是有人许了她好处,要不了多少日子她就能离开浣衣局,不过依着眼下的情形恐怕这段日子是不能了。」 「奴婢明白。」 「找机会去问问那个被关的小宫女,谁教她这么做的。」 如此过了两日,内务府中渐渐平息,名册上失踪的宫女有三个,如今找到的是两个,还有一个依旧是不见踪影。 刑部的查案手段比司刑所里的强硬很多,这两日抓了不少人过去问话,到第第三日傍晚,忽然有消息传出抓到了行凶之人。 凶手是司苑局里的一个总管太监,司刑所的人在他的屋子里搜到了不少行凶的证物,傍晚把人从司苑局抓回去的时候此人还一直喊着冤枉,二十棍杖下去昏迷之前还是死不承认,十分的顽固。 璃茉苑内正是晚膳的时辰,青澄面前的碗盏内汤已经见底了,她抬头看了一眼身旁伺候的落葵,后者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急忙忙掩饰着神色替青澄添了汤。 第25章 青澄也不说破,晚膳后落葵端着漱口的茶水过来,青澄接过触了触杯子,「凉了。」 「公主赎罪,奴婢马上替您去换。」落葵接过杯子,神情有些惶惶的直接朝着外头走去,可那换茶的壶明明就在屋子里,就在刚刚落葵才从壶里倒了茶。 青澄也没拦着她,由着她出去,转头看随即迎上来伺候的菖蒲,「出了什么事。」 几个宫女都是从小开始伺候她,紫苏沉稳,木槿和落葵严谨,菖蒲机灵。今天以前落葵可从没有这样子失神过,一颗心都不知道放到了哪儿。 「还请公主饶恕了落葵,她是听闻了司苑局邹公公被抓的事才会如此。」菖蒲手快的赶紧换了茶上来替落葵解释,「司刑所那儿的消息说是要处死邹公公。」 「哦?」青澄端着杯子抬眸看她,「这个邹公公与落葵相熟?」 菖蒲忽然走到了她跟前跪了下来,也是下了决心,咬了咬牙求道,「公主,您不要生落葵的气,她是听闻邹公公要被处死太伤心了才会走神,落葵入宫的时候因为年纪小的缘故时常挨饿受欺负,那几年在内务府中受了邹公公很多的照顾,后来她还认了邹公公做干哥哥,落葵有幸能到公主身边侍奉也多亏了邹公公当年从中周旋,落葵她……她是不信邹公公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菖蒲还未说完落葵就从外面回来了,看到菖蒲跪在地上还愣了愣,把手里的水壶放到架子上,重新替青澄斟茶端过来,低垂的眉宇下眼眶还泛着红,似是偷偷哭过了。 「起来吧。」青澄摆了摆手授意落葵,「既然邹公公与你认了干亲,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就去司刑所里看看他罢。」 落葵愣了愣,眼泪也没绷住,直接跪了下来冲着青澄磕头,「多谢公主,多谢公主。」 青澄叹了一声,「让紫苏陪着你一块儿过去。」 …… 是夜,司刑所里安静的很,唯有关押犯人的牢房内时不时传来低吟哀嚎,落葵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在一个管事太监的带领下走进了牢房内,身后的紫苏往太监手里塞了一锭银子,后者轻轻掂了掂,示意她们进去,低声提醒,「倒数第三间,最多一炷香的时辰。」 紫苏笑着点点头,「放心罢,不会让你为难的,改日请你吃酒。」 管事太监又低声嘱咐了几句,转身出了牢房,门一关,牢房内又暗了几分,唯有引路的灯发着幽暗的光亮。 走到了管事太监所说的牢房,一股浓重血腥味飘来,其中还掺杂着药味,落葵往牢房内一看,一个人趴在那儿四肢都锁了链条,后背那一片的衣服血淋淋的红。 「邹大哥。」落葵低喊了声,紫苏走过来让她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粥和膏药拿了出来。半响过去,里面传来了链子拖动的声音,邹勇爬了起来朝这儿看来。 煞白的脸色不见一丝血色,掌嘴过的脸颊青肿的险些认不出人来,邹勇看仔细了落葵,声音嘶哑,「你怎么来了,这儿是什么地方,快回去。」 看到他这幅样子落葵直接哭了,抖着手把药膏送了进去,「公主应允我过来看你,邹大哥,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幅样子。」 「傻丫头,人固有一死,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邹勇想要扯出一抹笑来安慰她,可脸颊疼的很,最后摆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允宁公主是个好人,你跟着她用心侍奉,以后的日子也不会苦,快回去。」 「我不信你会杀人,你怎么可能会杀人。」落葵摇着头不肯走,她抓着栏杆看着他,「他们怎么会在你的屋子里搜到那些东西?」 邹勇苦笑,「我也不知道。」 他刚在司苑所的菜园里巡查了一遍回来就被人抓了,说他杀了人,把他拖到了司刑所里就一顿的逼问,说是证据确凿,要他认罪。可那所谓的证据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那究竟是些什么就被人打了二十棍杖,等他醒过来之后已经画押定罪,三日后就要问斩。 落葵问他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屋子里,他是真的不知道。 牢房内死寂了片刻,落葵抹了一把眼泪,眼神坚定,「我去求公主帮忙!」 「不行。」邹勇呵住了她,「不要让你的主子为难,我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别因为这种事去劳烦允宁公主。」 落葵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又汹涌的往下掉,「可是,邹大哥你是被人冤枉的,你根本没有杀人为什么要你来受罪,他们为什么不信你,你怎么做那种事。」 当年落葵入宫的时候邹勇邹公公才是司苑局里的一个七品掌事小太监,用着职务之便,他常冒险偷偷给落葵带去司苑局里种出来的新鲜瓜果,还给教导她们宫规的嬷嬷塞了银子托她多照顾落葵一些。 她一个小小宫女,一点身份背景都没有,更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去给分配差事的公公和嬷嬷,当时要不是邹勇拿出自己的银子帮忙,她哪儿有机会被选到皇后娘娘宫里来伺候,更没有机会到允宁公主身旁,这些年来邹勇时不时往璃茉苑里给她送些吃的用的,在宫中他就是她的亲人。 她都还没有好好报答过他。 「傻丫头,你如今是璃茉苑的人,你只要伺候好允宁公主就好了,别的事你不用管。」邹勇的声音沉沉的响起,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让落葵为难,宫里头这么多的主子,即便是允宁公主为人好相处,那也不能为了他的事让公主对这丫头有了芥蒂,她将来的路还长着。 看她哭成了个泪人,邹勇最后补了一句,「你要是有心,就替我多去看看西华。」 落葵一愣,抿了抿嘴,「西华姑姑她,她也想来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一个将死之人。」邹勇根本没想过还有什么机会,哆嗦着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荷包放到落葵手里,目光盯着那荷包上的字许久,轻声道,「你去告诉西华,不用为我难过太久,人这一辈子也不用倔强着过日子,遇着合适的也能过下半辈子。」 第26章 落葵捏着荷包低头哭着,怕他听了心里难受,肩膀一耸一耸着不敢哭出声,牢房门口那儿哗啦一声,管事太监进来催促,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要她们赶紧离开。 紫苏把落葵扶了起来,后者啜泣着转头牢房好几眼,拎着空空的食盒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等背后管事太监把门关上,落葵忍不住,抱着紫苏大哭了起来。 回到璃茉苑已经很晚了,紫苏让守在那儿的坠儿送落葵回去,自己则是去了主屋回禀。 青澄没有睡,正等着她。 内屋中点着几盏琉璃灯,托架的四周还有琉璃灯洒下的七色,青澄就站在窗边,披着一件羊毡的披风,手里拿着一本翻了数页观星摘记,仰头看窗外。 而此时的屋外,夜空中明月掩在了云层中,唯有繁星几颗错落在天际,忽明忽暗。 听到动静得知紫苏进来了,青澄低下头看手里的摘记,「落葵怎么样了。」 「得知三日后邹公公就要问斩,十分伤心。」 紫苏把牢房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也包括邹公公所说的话,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青澄转过身看她,「你怎么看。」 作为青澄身边的不二帮手,紫苏自有她的聪慧所在,「平日里奴婢也与那公公有不少接触,邹公公的确不像是司刑所中论罪那样的凶狠之人。」 青澄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紫苏就又提了一番邹勇在牢房里叮咛落葵的话,「他一心为落葵和别人着想,奴婢以为,也许真的是被人所害,栽赃顶罪了,倘若如此的话,真凶岂不是还逍遥法外。」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青澄把书轻轻搁下,「两天了,这件事如何都不该再继续往下拖延。」父皇因为此事勃然大怒,刑部那儿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更何况是皇后娘娘那边,司刑所里但凡是抓到了人,证据确凿之下就会即刻定案,哪里还会查这证据的由来从中是不是还有栽赃嫁祸的成分。 「公主。」紫苏动了动嘴欲言又止,理性想着公主是不应该搀和这件事,但和落葵一起从牢房里回来,紫苏心中又隐隐着不忍。 青澄如何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这一次她真的帮不了也没办法帮,「朝圣在即,宫中不能再出事,如今父皇要的是一个杀人凶手,而皇后娘娘要的是这件事彻底平息,你明白吗?」 紫苏默声,所以邹公公到底是不是被人陷害的,对皇上和皇后娘娘来说并不重要。 「这几日你多看着些落葵。」 …… 两日过去,内务府中终于太平了,杀浣衣局宫女和内织染局宫女的凶手已经被擒,明日就要问斩。只是不论司刑所里怎么用刑那邹公公就是不肯认罪,打的皮开肉绽了也不肯说出来还有一个失踪的宫女身在何处,将死之人还这么嘴硬,只当他是疯了。 众人都觉得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八局内也不再人心惶惶,到了第三天大清早,再有两个时辰人就要从司刑所中押送去刑部问斩时,忽然又有了变故。 离宫去苍山好几个月的国师回来了,国师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朝禀告皇上朝圣之前不宜再发生死人事件,建议皇上把问斩一事延后至朝圣结束。 朝中的大臣们对这件事并没有异议,一个宫内八局中的公公和他们扯不上半点关系,和死去的那两个宫女更是扯不上关系,左右人已经抓到了,不就是再多关些时日,当然是朝圣更重要。所以早朝还未结束,朗坤殿这边就派了人前去司刑所里通禀延后处斩一事。 到了下午时各宫才知道这件事,反应同上午早朝时的大臣差不多,人都被抓了处决是早晚的,唯有璃茉苑这儿的落葵听了有些高兴,拿着荷包匆匆跑去了银作局找西华。 落葵到银作局的时候西华正在吩咐底下的宫女把一批朝圣要用的银器收到库房内去,见落葵过来,带着她到了自己屋子,请她坐下给她倒了茶,「如今这时辰你不在璃茉苑里好好呆着来这儿做什么。」 落葵从怀里拿出荷包放在桌子上,西华瞥了一眼,神情微怔。 「邹大哥让我把这个送过来。」说着语气又透着些期盼,「今早的消息,要延后问斩,趁着这段日子如果他们查到些什么,说不定邹大哥就会没事了。」 西华看了那荷包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才开口,「他就这么把东西送回来了。」 落葵张了张口,实在是说不出邹大哥后面吩咐她的那些话,两个人坐在屋子里好一会儿,西华忽然站了起来,眼底隐忍着什么,催促落葵回璃茉苑,「我还得去外头看看,你快回去吧。」 落葵回到了璃茉苑,正巧遇到木槿,后者把她拉到了一旁低声道,「你去哪儿了,公主刚刚找你呢。」 「我去了一趟银作局找西华姑姑,公主人呢。」落葵朝着主屋那儿看了一眼,「不在苑里?」 「国师大人回来了,把公主殿下请去了摘星楼,紫苏姐姐陪着去了。」木槿想了想,「你去苏嬷嬷那儿把刚做好的糕点送去摘星楼。」 「我这就去。」 落葵拎着苏嬷嬷刚刚做好的糕点往摘星楼走去,沿着过了小梅园,在门口遇到了德禄。 德禄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几匹新布,见到落葵德禄笑着打招呼,「这是去那儿啊落葵姑娘。」 「去一趟摘星楼。」落葵冲着点了点头,「德禄公公,我先走一步了。」 德禄看她快步已经过了拐角,暗嘀咕,「国师大人才刚回来啊。」 也没多想,德禄转过身带着两个小太监回了太子宫,听闻太子正在找他,德禄命人把布匹给韵泉送过去,赶紧去了主殿。 …… 主殿内泾阳正在挑不久前刚送过来的珠宝,一旁宝锦盒内已经放了一些,他又在数个盒子内挑挑拣拣,打算挑出最满意的给青澄送过去。 第27章 德禄走到了他身旁,「殿下,您找小的?」 「好了。」泾阳挑了最后一颗绿宝石到盒子内,抬眼看了他一下,「把东西带上,我们去青澄那儿。」 德禄把盒子抱住,扶着他起来,想起了刚刚在外遇到落葵,也是无心一句,「适才遇到了落葵姑娘,手里拎着食盒往摘星楼走去,不知是不是公主让她送去的。」 走到门口的泾阳脚下一顿,扭头看他,「落葵去了摘星楼,那青澄人呢!」 德禄心下暗道不好,忙改口,「公主殿下自然是在璃茉苑里等殿下过去,每日都是这个时辰。」 泾阳不信,「我也要去摘星楼!」说罢朝着宫门口大步走去,德禄赶忙跟上。 此时的摘星楼内,三楼露台,半遮的屋檐下放着一张黄花梨矮桌,桌子四周是青绿色的软竹垫,靠近栏杆的那一边青澄坐在那儿,紫色的长裙拖拽在周身。 桌子上的水已经煮开,她微微抬头看向右边靠门旁,那儿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白衣着身,腰封上系着一块圆形玉佩,高高束起的头发上一顶白玉冠,最为特别的是他侧着身的左耳上戴着的银玉珥,光亮下时不时发闪。 青澄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一抬,右手搁在了桌子上,袖口上拉露出了白皙的纤指,紫玉戒上几根银链子一直延伸到了腕上,那儿箍着一只紫金镯子,更衬的她肌肤酥白。 戴着紫玉戒的纤指动了一下,恍若是代表了它主人的心境,第三回了,从她进门到现在,这是国师大人第三回净手。 从朱红水到温水再到青柚水,看到他终于抬起手,将和青澄同样白皙的手放到一旁的丝巾之上,青澄的心都跟着定了定,笑着开口,「此去苍山多时,国师大人应先好好休息才是。」 「叫我司命即可。」略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男子特有的温厚,十分悦耳。 青澄微微一愣,国师已经在她对面坐下,青澄很快反应了过来,「青澄怎么能够直呼国师名讳。」 「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淡淡的声音传到她耳中,青澄又愣了愣,随即听到了他的笑声,抬眸望去,他那一张脸饶是青澄看着都会动容。 青澄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两个字,妖孽。 可这一身素白的装束却和他的模样融合的恰到好处,安静的时候如脱俗隔世的谪仙,如今这般笑起来却又倜傥迷人。 青澄虽活了两辈子却从未有过感情的纷扰,更没有喜欢爱上过什么人,哪里经得起戏谑,经由他如此说了几句,她的脸颊就微微发烫,泛起了一抹红晕。 这时落葵过来了,送了食盒把里面的几碟糕点取出放在桌子上,都是他平日里喜欢的,司命噙着笑意迷人的望着青澄,语气里满是真诚的欢喜,「公主如此用心实在是令人感动。」 这番勾人真不知道国师平日里修的是道法还是浮世,青澄定了心境,笑着把面前的茶盏轻推了推,落落大方道,「国师乃父皇器重之人,相邀本宫到摘星楼更是本宫之荣幸,只是不知所为何事。」 「在我回苍山之前,允宁公主不是向我借药典。」见她不记得,司命脸上一瞬闪过失望,像是真伤了心,后头的婢女从屋子里拿出了一个木匣子,放到桌子上打开,里面齐叠着三本书,为首的那本封面上写着偌大的药典。 「这一次回苍山,我为了公主你,特地从师叔那里把药典借过来了。」青澄脸上一喜,当年国师大人是在朝圣之后才回来,并没有带回她想借的药典,所以这一回国师请她过来她也没往这处想。 「不过……」司命拿起一本翻了翻,合上之后轻支在了桌子上,「这字允宁公主你恐怕是看不懂。」 上面用的都是生涩难懂的外族字,司命满是笑靥的看着她,勾人摄魄,「我可以教你。」 司命话音刚落,上楼的梯子那儿传来了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众人转头看去,很快的,扶梯口那儿出现了一抹身影,飞窜地朝着露台这儿奔过来,只瞥了国师一眼,下一眼视线落在了青澄身上,二话不说冲过来拉着她的手牵起她就要离开。 泾阳把青澄从软席上拉起来,没和国师打招呼,径自着带着她朝着楼梯处走去,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司命端着玉瓷杯喝了一口茶,等他们走到了楼梯那儿才开口,「公主不必想怎么报答我,有空的时候多来摘星楼坐坐便可,我也好教导公主如何看得懂药典。」 青澄正欲开口,忽然被抓住的手一紧,转头看去,泾阳望着她,眼神里透露出强烈的占有欲,不许说,连说都不许说。 「多谢国师大人,改日青澄再向您讨教。」 留给司命的是消失的身影和那渐渐远去的仓促回话,他笑着摇了摇头,拿着杯子走到了露台的栏杆边上,正好看到太子拉着允宁公主从摘星楼里出来,那一回头,他和太子四目相对。 一双天真清澈的眼中竟然还能含着威胁警告,司命脸上的笑靥更甚,犹如那浮霞,耀眼夺目。 看着太子和允宁公主离开,司命抬起头,天边夕阳轮下,染着半边火红,又像是朝阳升起,灭既是生。 半年前他回苍山本来不会这么早回来,三个多月前闭关的师傅却忽然出关告诉他帝皇星有异动,十几年来本来已经远去的帝皇星,如今看似是要归位了。 当初师傅的预言,这帝皇星离,气数将尽,如今又是变数。 这大顺朝的天,不变即变,变则如初,师傅也堪不破这其中的变数究竟为何,原本是气数将尽,如今似新生。 回了神,司命再次看太子他们刚刚离开那方向,抬手轻轻捏了捏腰封上的玉佩,嘴角的笑意显了意味声长,才刚回来就遇到了这样有趣的太子殿下,今后的日子看来不会太无聊。 …… 青澄被泾阳一路拉回了璃茉苑,进了屋之后却又松开了她的手,沉着脸背对着她话都不肯说。 第28章 青澄猜着他是因为傍晚的时辰自己不在璃茉苑,扑了空的缘故才这么闹脾气,遂和颜悦色的哄着他,「好了,下回有事差人告诉你。」 泾阳哼了声不肯转身。 「真的不理姐姐了?」青澄忍着笑,「那我可走了啊。」 挺不过三秒,泾阳终于忍不住转过身看她。 青澄笑眯眯地正望着他,「不生气了?」 「还生气。」泾阳瘪了瘪嘴,「去摘星楼做什么。」第一直觉他讨厌这个国师。 「国师回苍山时我曾向他借药典。」青澄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抹疼,「听闻药典中记载着许多古方,也许有能治好你的办法。」 泾阳一怔,随即低下头去掩饰神情,青澄的话还继续传来,「父皇很看重国师,许多大事都有请教国师推研,泾阳,你不应该对他如此无礼,改日再见到国师可不能如此。」 青澄话未说完,泾阳忽然抬起头瞪了她一眼,蓦地起身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离开了屋子,德禄他们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匆匆跟了过去,连着青澄都有些错愕,这是怎么了。 殊不知此时正朝着太子宫回去的泾阳自己都不懂为什么会心烦意乱,再想想国师说过的话,泾阳越发觉得不痛快。 后头传来德禄他们的呼喊声,他放慢了脚步让他们跟上,德禄从来没有看到过太子这么生气过,在旁小心翼翼的问,「殿下,您不去璃茉苑了?」 泾阳脸色一沉,转头瞥了他一下,德禄顿时觉得背后一股的凉意,再回神去看太子时,人已经朝前走过去了,德禄又赶忙跟了上去,再也不敢问什么。 太子的这一置气,持续了三天。 平日里悉知弟弟脾气的青澄这回也猜不透他到底为什么置气,若是因为来璃茉苑扑了空的缘故生气,也不至于如此,可别的缘由她也想不到,总不能是因为国师大人,那可更没有理由了。 如此熬着到了第三日,傍晚时太子还是没有过来,在御书房里侍奉的坠儿前来回禀,今早太子殿下倒是没有睡,只是坐在那儿谁看着都不像是认真听聂太傅上课,也不知神游去了哪儿。 在坠儿看来,聂太傅是除了公主殿下之外第二耐心的人,面不改色的给太子殿下上了这么久的课,明知太子殿下什么都没听进去却依旧是能继续往下教。 听完了坠儿禀报,青澄心想着明天一早去一趟御书房看看,当天夜里,司刑所那儿忽然出事了。 …… 好好关在那儿的邹公公突然吞了细枝自尽,被发现的时候正在牢房里浑身抽搐,嘴边全是鲜血。 就在前几日国师刚刚进言,朝圣之前宫里宫外牢房内不能再处决犯人不可再死人,如今邹公公忽然寻死,司刑所里的人更怕会被降罪,急匆匆去寻了太医,又把人从牢房里抬出来安置在干净一些的屋子里,如此忙乎了半天,已是深夜。 而璃茉苑这儿,已经歇下的青澄,被跪在门口的落葵吵醒了。 那低低的啜泣声在夜里尤为清楚,青澄本来夜里睡眠就浅,心里头又记挂着事,醒来后掀开帘子,在内屋守夜的紫苏也爬了起来,「公主您醒了?」 「谁在外头。」青澄支起身子细听,那哭声闷闷的像是在隐忍。 紫苏从架子上外套给她披上,「公主,是落葵。」 「那丫头。」青澄叹了声,「让她进来。」 外头值夜的木槿开了门,落葵低着头走进内屋,到了青澄面前就跪了下来,一双眼睛肿的似桃子,不知道哭了多久,「公主,求您救救邹大哥,奴婢知道这犯了公主的忌讳,可邹大哥他真的是被冤枉的,他刚刚还在司刑所里自尽,公主,求您帮帮他。」 落葵说罢也不敢磕头,她记得公主讨厌什么,也知道公主不喜什么,可这一回她真的是没有办法。 「你这么确信,总该告诉本宫理由。」青澄看她一面求一面小心翼翼,示意紫苏把她扶起来。 落葵颤抖着双腿好一会儿才站稳:「他和银作局的西华姑姑暗中结了对食。」 黎明将至,东方的天空黑夜渐渐转灰蒙蒙,司刑所的门口,守门的两个太监被人叫醒,看着面前站着的一行人好半响都缓不过神来。 其中一个伸手杵了一下旁边的那个,眼底里满是不置信,「我我我梦见仙女了。」 另外一个吞咽着,喉结一动,「我……我也梦见了,好像还有点眼熟。」 两个人转头对望,看着对方逐渐清明的眼眸,如梦初醒!回头时赶忙跪了下来,「公公公主殿下。」 紫苏上前一步,呵斥,「还不快开门。」 两个太监哪里还敢抬头看,恭着身子打开了门,青澄走进去的时候两个太监看着她们一行人的背影还有些恍惚,互相扯了一把,「大半夜的允宁公主怎么会来这里。」 「糟了,李公公吩咐了不准任何人进来。」终于其中一个太监清醒过来,另一个瞥了他一下,重新靠回了刚刚打瞌睡的位置,眯上眼懒懒道,「行啊,你有那胆子你过去拦,我可不敢。」 …… 青澄已经走到了司刑所的堂屋,守在那儿的太监看到公主来了,皆是一惊,又是匆匆的一阵,司刑所内的主管太监迎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请示,「不知公主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司刑所内险些出了人命,李公公竟还瞒着不报。」青澄朝着刚刚李公公来的方向走去,后者脸色一讪,忙解释,「回公主的话,没有的事,司刑所里太太平平,怎么会出人命。」 「连一个死刑犯都看不牢,还能让他寻了机会自尽,李公公,你这是想等太医把人看好了直接息事宁人了是不是。」青澄转头看他,语调清浅,神情却是肃冷。 李公公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暗骂着不知道那个小杂碎把事情给抖了出去,朝着青澄走过去的方向追了几步,讨好着,「公主说笑了,小的怎么胆敢如此,小的也是奉了韦大人之命,深更半夜的又怎么能因为这种小事惊扰了圣驾。」 第29章 「这么说是本宫错怪了李公公你,你也是出于考虑了。」青澄点了点头,「那不知本宫可否进去看看。」 青澄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安置邹公公的屋子门口,李公公神情讪讪的看着紫苏推开了门,青澄朝内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内就放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床上躺着的人昏迷不醒,一旁守着个太医。 也不知道邹勇在哪里翻出来的细枝,折成了几段直接吞了下去,这么做是必死无疑,但是他命大,那细枝竟然没有戳破他的喉咙,只是卡在了那里。因为卡的时间太久,卡的他内出血,喉咙中都出现了大片的淤青,等人发现时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快窒息而死。 太医为了取出那几段细枝想了不少办法,青澄在桌子上看到了那几段细枝,顶端红红的还沾着血块,那样的长度,连着三四根吞下去是真的不要命了。 他因和银作局的主管宫女暗中结了对食,两个人的许多次联系也都是私底下,两桩案子宫女失踪的第一个夜里,邹勇都和西华呆在一起,他没有作案的动机,更没有作案的时间。 宫中严禁宫女太监私下结对食暗中往来,如有发现一律严惩不贷,所以尽管他一直喊冤却始终没有提起过自己不可能作案的证据,他得瞒下那件事保护西华。 可刑部定案的时候并没有非要他说出自己为何喊冤,也没有让他招认谁,他何必多此一举在这个时候畏罪自杀。 青澄的视线又落在了那几段细枝上,「李主管,邹公公自尽之前有谁来牢里看看过他。」 第二天一早,司刑所里邹勇自杀一事上报的时候已经被轻描淡写成了邹勇入夜忽然腹痛不已,请太医诊治过之后已经好了,事情是由刑部的韦大人亲自上报。 谁也不会真的到司刑所里看一个死刑犯是不是真的腹痛犯病还是别的缘由,早该处决的人因为国师的一些话才能多苟活些日子,只要是命活着,怎么活又有谁会在意。 隔了一天的傍晚,又到了送饭的时辰,牢房门口看管的太监见不远处走过来的几个太监,语气略显不耐烦,「今天怎么迟了。」 为首的公公悻悻的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烟丝塞到了看管的太监手中,「有些事耽搁了,下次肯定不会了。」 「多少人想着要做这差事。」看管的太监把烟丝塞到怀里,嘀咕着转身替他们开门,催促道,「快去快回,别耽搁时间。」 三个太监推着车进了牢房内,从车上拎下了木桶,走到每间牢房门口开始分吃的,一碗稀粥两个馒头,牢房内关押的人并不多,很快就分到了里面。 其中一个太监伸手替另一个太监拎着稀粥的桶,「你去那儿发,这里就剩下几个了交给我就成。」 等那太监走远了这个太监拎着稀粥的木桶到了邹勇的牢房门口,望了一眼里面靠墙躺着的人,敲了敲牢门,「喂,吃饭了。」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有链条的声音传来,但是人没有走过来,只抬手指了指墙角一只脏兮兮的碗,让他把东西倒在里面就行了。 从外朝里看没这么清晰,太监也只看到邹勇的侧脸,转头望了一眼远处分发馒头的太监,站在牢房门口的这个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扔到了他的脚边。 邹勇转头看了一眼那包东西,依旧是没说话。 「别忘了前天和你说过的话,一回死不成,你可以死两回。」太监的声音很轻,不过足以让牢房内的人听见,他快速的在木桶里舀了一勺粥起来,伸手在勺子内搅拌了一下,把那一勺子粥倒在破碗中,「干脆点,喝的干干净净你也能走的舒坦些,否则就让那宫女跟着你一块儿死。」 牢房内传来链条的拖动声,似乎是给了他回复,太监满意的看着他把那包东西捡起来,远处传来了催促声,太监拎起木桶朝着另外几间还没分粥的牢房走去。 很快分完了牢饭,几个太监推着车离开,牢房的门重新关上,只是原本该在牢房里的邹勇不见了。 …… 悄无声息的夜里,内务府中太监住着的小院内,靠西墙的一间屋子中几个值夜归来的太监进了屋,点了蜡烛之后其中一个看向床铺喊道,「贾东,轮到你了还不快去换班。」 回应他的是摊开的被子,里面并没有躺着人。 「我们走的时候不是还在,又去哪里瞎混时辰了。」太监嘟囔着朝着四周看去,另外一个拍了拍他肩膀,「行了,我先去替他,等他回来你让他过去。」 对于同屋的太监时不时不见踪影的行径,几个人已经习以为常,殊不知他们口中偷懒的人此时此刻正被关在司刑所内的逼供间里。 贾东是被一盆水给泼醒的,醒了之后却发现自己被绑在老虎凳上,对面站着刑部的韦大人,四周都是各式各样的刑具,屋子里有着一股难闻的铁锈加血气息。 「说,谁指使你来害邹勇的。」 贾东摇头,当即就开始喊冤,「大人,我冤枉啊,我怎么会害人。」 韦大人没有多少耐心,示意侍卫往他的脚下垫砖块,垫到了第二块贾东就受不了了,膝盖那儿被牢牢绑住着,脚跟下每垫一块砖块都跟要人命似的,脚筋狠狠抽筋之下疼得他直冒冷汗,苦着脸求饶,「大人饶命,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韦大人点了点头,侍卫又在垫了一块钻,贾东仿佛是听到自己腿骨从膝盖上裂开来的声音,疼的想晕又晕不过去,眼泪鼻涕都下来了。等侍卫拿起第四块砖要准备放上去,贾东忽然大喊了声,「我招,我招!」 侍卫拿着砖站在一旁,韦大人抬脚踩在了他的腿上,捏起他的下巴用力一掐,「一五一十的召了,否则,今天用一遍就把这屋子的东西都在你身上。」 贾东颤抖着腿望着墙上挂着的刑具,那些铁锈之下泛黑的都是干涸的血迹,看得他浑身泛冷。 第30章 直到耳畔传来韦大人低低的一声,贾东忙回了神,咽了口水哆嗦着,「是……是曹公公让我这么做的。」 清晨的湘欣苑内,身怀六甲的陈淑仪在曹公公的搀扶之下正在院子里散步,忽然湘欣苑的门口涌入了七八个侍卫,为首的是昨夜刚刚审问过贾东的韦大人,最后头还跟着司刑所里的主管李公公。 原本安心散着步的陈淑仪一看这情形,顿时怒了,「大胆,竟然私闯湘欣苑。」 「得罪了。」韦大人一拱手,示意侍卫拿人,几个人拥上来直接把陈淑仪身旁的曹公公给拿下了,惊的陈淑仪连连后退了两步,由着后头的宫女扶住了才站稳脚。 陈淑仪气的浑身发抖,「你们,你们简直就是放肆。」 「臣等只是奉命办事。」韦大人见两个侍卫把人拿住了,招手要离开湘欣苑。 「站住!」陈淑仪沉着脸呵斥,「胆大妄为,你是奉了谁的命令可以来本宫这里随意拿人,惊了本宫扰了本宫肚子里的孩子你可担当得起!」 「宫女失踪一事曹公公牵连其中,臣要带他回去问话。」 韦大人话音未落就被陈淑仪给打断了,「笑话,本宫身边伺候的人是什么样子本宫会不清楚,无凭无据还敢来本宫这里拿人,你可真是要造反了。」 曹公公呜呜着想开口说话,其中一个侍卫死死的捂着他的嘴,背对之下,用力的在他后背上重捶一击,曹公公的咽呜声突然惨烈,最后是脸色苍白的被两个侍卫架着,再没有闹着要说什么。 陈淑仪把这些看在眼里,险些气疯了,「欺人太甚。」 韦大人不仅抓了曹公公,还留下了五个人搜曹公公的屋子,留下的五个人更不会理睬陈淑仪,直接去了曹公公所住的屋子,顷刻间的功夫,园子里就只剩下陈淑仪和她身边伺候的宫女。 「娘娘,您可千万放宽心,别气着自己的身子。」后头的宫女扶着她忙劝说,进了屋子之后倒茶给她顺气,陈淑仪只喝了半口就啪一声放在了桌子上,气的浑身发抖,「欺人太甚,竟然敢就这么把曹达抓走,去,看着那五个侍卫,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能搜出什么花头来。」 「娘娘,仔细您肚子里的龙种,您可犯不着为这事儿生气,曹公公被带去司刑所总是要审问的,到时皇上定会为您做主。」一旁的嬷嬷忙安抚她,示意宫女赶紧去司刑所打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刑部韦大人清早从湘欣苑带走了陈淑仪身边最为得宠的曹公公一事,很快在宫中传了开来,内务府小太监失踪没多少人理会,邹公公自尽没多少人理会,如今曹公公被抓却是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要不是皇上在早朝,陈淑仪恐怕已经挺着肚子哭到御阳宫去了。 璃茉苑这儿,内屋中青澄坐在梳妆台前,听完了紫苏的禀报,望着铜镜中自己刚刚描好的眉,语气显的有些淡,「本宫也不是为了落葵。」 紫苏伺候公主的日子比落葵她们要长,公主的心性她知道的更多一些,那天夜里公主会改变主意前去司刑所,绝不是因为落葵求的诚恳,而是因为那邹公公寻死的缘故。 「公主也只是向韦大人提了几句,这之后的事也都是韦大人自己安排的,与公主并无关系。」紫苏打开梳妆台上的锦盒,从中挑了一支点翠蝴蝶钗给她戴上,只轻轻一动,立在钗上的蝴蝶就似翩然欲飞。 「韦大人比谁都看重此事,人是他负责看管的,若是出了事他就是第一个被问责的人,所以一旦发现有人故意要让邹公公死,他一定会严查到底。」她能出什么力,只不过是多说了几句。 紫苏拿起梳子轻轻梳着垂在耳侧的一缕长发,转头让木槿把架子上的外套取来给公主穿上,提起了落葵,「公主,落葵还跪在外头。」 「跪了多久了。」青澄走出内屋朝着门口那儿看了一眼,落葵就跪在门口靠左。 「半个多时辰。」 「跪满四个时辰,罚她两天不许吃饭,抄写戒条二十遍。」青澄转头看紫苏,声音不轻不重,是在警告紫苏也是在警告屋子内伺候的所有人,「谁都不许帮她。」 跪在外面的落葵自然也听见了,她朝着门口这方向磕了三个头,语气里没有一丝怨言,「公主赎罪,奴婢坏了规矩,是该受罚。」 青澄走到了门口,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带着紫苏和坠儿前去御书房。 青澄到御书房时里面安安静静的,太子趴在桌子上睡觉,一旁摆着空白的宣旨,小太监守在边上怕吵醒太子睡觉,连着磨墨的声音都很轻,聂太傅则是坐在前面的大桌旁,手里拿着一本书,神情比屋子里的任何人还要来的从容淡定。 今天要小考,从聂太傅定了题目到现在为止,半个多时辰过去太子连笔都没动一下,不过他毕竟是装睡,所以青澄一进来他就有所察觉了,只佯装在睡梦中侧了侧头遮掩微张的眼睛,视线落在了青澄经过时穿着的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上。 裙摆处绣着的百蝶伴随着她的脚步轻盈起舞,绕着细足翩然,他看不到她的脸,只能追到她的背影过去,一直到了聂太傅所在的位置。 聂紫丞起身行礼:「公主殿下。」 「本宫可打搅你了?」青澄看了一眼他放在桌子上的书,是一本万朝历,估摸看的次数不少,手抄的书显得有些旧。 「未曾。」 「本宫那儿倒是有万朝历的正卷,聂太傅若是喜欢,明日本宫就让人给你送过来。」青澄笑着转过身看还趴着睡的泾阳,权当是没看到他浑水摸鱼的样子,「既然今日是小考,就不多打搅太子殿下了,聂太傅还请借一步说话。」 等到脚步声出了御书房,桌子这儿终于有了动静,泾阳终于忍不住起来,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惊了一下,险些抖散了手中的墨。 「太……」 第31章 太子二字尚未出口,泾阳瞪了他一眼低声警告,「不许说话!」遂转过头去看门口那儿,可几扇门遮挡着根本看不清外头的情形,泾阳回头看两个小太监,「你,过去偷听,等下换你过去!」 …… 此时青澄他们并不在御书房门外,而是去了御书房隔壁的屋子,紫苏带着坠儿进来添茶,把食盒里的点心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两个人退到了门口守着,青澄笑请聂太傅坐下,「这段日子辛苦聂太傅了。」 「奉旨教导太子,这是臣分内之事。」聂紫丞低头看了一眼杯子里的茶,这清热降火的茶他可连着喝了三个月了。 「分内之事也有好有坏,聂太傅的用心不仅是本宫,父皇都看在眼里。」青澄把刚刚紫苏放在桌子上的锦盒朝着聂太傅那儿推了推,「这是本宫代太子殿下谢过聂太傅。」 「公主严重了,这些是臣的分内之事,没有好坏之分。」聂紫丞婉拒了青澄的赠物,不收如今都要这般教导,要是收下了还不知道公主又会提什么样的要求。 青澄笑了,一双眼眸如星辉,抬手从中打开了锦盒上的盖子,精巧的旋转扭下,四边全部拉下来露出了一尊价值不菲的灵璧石。 那是一尊约莫有一尺长宽的灵璧石,通体色如墨,黑中似又隐着屡屡敛藏的透白,灵璧石的形状很奇特,从左侧看似乎像是一只猛虎双足立于石块上向远方长啸,右侧看则是状如青松,立于高山峻石。 墨色的灵璧石很多,但是这样成色的并不多见,青澄很好的抓住了聂太傅的喜好,聂紫丞看这第一眼便有些挪不开,眼底流露出来的也皆是赏识。 青澄拿起一旁的银质小锤在灵璧石上轻轻一敲,如玉的质地其声如磬,「这一块灵璧石形成时就是这样。」 聂紫丞见多识广也不由的楞了一下,未经雕琢就是如此,那更是稀奇了。 「听闻聂太傅平日里就好收集这些,本宫也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代替太子殿下赠与老师,也没有什么不妥。」青澄微顿了顿,视线朝着门口那儿飞快瞥了一眼,假装没看到,继续笑着往下说,「聂太傅若是不肯收,这才费了太子和本宫的一片心意。」 太子给的东西,说是送,其实就是赐。聂紫丞不能一二三再而三的拒绝,可这么重的礼,他越发觉得收下了之后允宁公主之后肯定还有话要说,这时他也发现门口的动静了。 两个小太监轮着跑来跑去听墙角,这都不知道跑了第几趟了,门口的紫苏和坠儿不是没察觉,可公主吩咐了,不论等下太子做出什么异样的行径都要装作没看到,于是她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这两个小太监来来回回跑着。 终于,留在御书房里的太子殿下等的不耐烦了,拿着笔托腮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忽然啪一声放下笔,一旁复述的小太监也跟着停了下来,胆战心惊的低下头去。 「继续说啊。」泾阳敲了敲桌子,「允宁公主和聂太傅还说了些什么。」 「公主还问起聂家的事。」 小太监话音未落泾阳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无形之中一股威严降临,「公主问聂家的事做什么。」 「小的不知道。」小太监就听到了那儿匆匆忙忙的回来禀报了,接下来的没有往下听。 「蠢货。」泾阳一甩手起身要赶过去,这才走到门口,就在不远处屋子门口青澄出来了,一抬头,正好看到他。 泾阳这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一条腿还迈在外头,看着青澄和聂太傅一路走过来,泾阳的心情一下又复杂了起来,为什么青澄对着聂太傅还笑的这么开心。 等他抬脚出了御书房,青澄也已经走到他旁边了,抬头看了一眼屋子内,柔声问他,「写完了?」 泾阳一愣,心下糟了,想阻拦青澄已经走进了御书房,而他桌子上摊开的宣纸上只写了用于激怒聂太傅的三个大字。 我不会。 随之聂太傅走了进来,看到了桌子上的宣纸,面不改色的说了三个字,「有进步。」 璃茉苑内,泾阳低着头,一旁青澄拿起桌子上的橘子,从中剥开来,一股特有的清新香气飘了开来。 汝南贡橘每年都是这个时候运送入宫,以前泾阳很爱吃,总喜欢缠着要青澄剥给他,这些他倒是记得,低着头朝着她这儿飞快瞥了一眼,脸上的神情是无辜,心里已经开始合计起来等会儿该怎么说。 正当青澄把剥好的橘子放到碟子中,屋外菖蒲走了进来禀报,「公主,司刑所那边把邹公公打了二十杖责之后放回司苑局了,韦大人审问过后曹公公,已经把人带去刑部关押。」 青澄点了点头,「审的如何?」 「两个月前曹公公就假借调动一事把内织染局的宫女给骗到了自己那儿,关了半个月后那宫女被他折磨致死,他偷偷把尸首藏在了内织染局后头的小院里面,因着两个月来无人发现,曹公公又故技重施,诓骗了浣衣局的知夏。」菖蒲一五一十的把司刑所那里的审理过程给青澄复述了一遍。 曹公公入宫多年,本来是在内务府中当值,后来嘴巴甜会说话,也有些聪明机灵劲,被调到了陈淑仪身边伺候,短短两年就成了陈淑仪身边的大红人。 成了大红人吃穿用度自然就高了,眼界儿也高,宫里头明着暗着都有公公和宫女结对食,有些是主子认可了,那就正当光明一些,有些私底下的,被发现了就要重罚,曹公公平日里看起来并不沾这些,所以内务府的宫女们对他都颇多信任,有想要往上爬的,也会拜托他。 谁能想他是个如此肮/脏之人,竟然会把宫女骗到自己那里囚禁起来,当韦大人带人搜查曹公公屋子时,也被那情形给惊的不轻,两间并开的屋子里,书架后头还设了个暗门,进去是四面不透风的屋子,窗也没有,黑漆漆的需要点灯。 等点了灯之后才发现,那不大的屋子内正中央就是一张椅子,椅子的构造很奇怪,座椅两边延伸开来两段,后面的椅背也不是直立的,而是向下倒了一半,韦大人看到时脸就绿了,他常年和这些刑具打交道怎么会看不出这一张奇异的椅子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 第32章 椅子上血迹斑斑,一旁的架子上挂着许许多多的刑具,饶是那几个侍卫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些另类的,而最显眼的就是那一整箱的木棍,和两具尸首身上掉下来的一模一样。 屋子里的地上随处可见绳子,等这些东西拿到曹达面前,已经重刑过后的他面如死灰,全招了。 折磨之下曹达原本还指望陈淑仪会救他,可陈淑仪在跪求皇上后直接被关了禁足,得知后的曹达只求一死,但是韦大人怎么肯让他死,怎么都得让他活过了朝圣。 「曹公公还招供,半年前失踪的那个宫女,也是他下的手,尸首被他扔在了枯井中,而他之所以嫁祸邹公公,是因为西华姑姑答应了和邹公公结对食却不肯从了他。」菖蒲也是个小姑娘,光是听司刑所里的公公复述就已经惊诧不已,宫里头出了这样的事,那曹公公何止凶残,简直是个疯子。 「果然如此。」良久,青澄听罢淡淡说了一句,坐在一旁的泾阳抬起头看她,她却不再往下说,而是把碟子推到了他面前,让他吃剥好的橘子。 青澄原来是想不透其中的缘由,一样的事情怎么就如今就不同了,但转念一年,事情的开端就是她笄礼时越家大少爷出丑一事,如若不然,皇后娘娘不会大肆派人搜一个宫女,若是不搜宫女,曹公公也不会因为忌惮害怕,不过时隔了两日就把人杀死,匆匆抛尸。 此后栽赃成功本是无事,却因为国师回来又打乱了计划,曹公公用西华威胁邹公公,见他这么听话真的去寻死,这一时得意忘形,又命人想一不做二不休把畏罪自杀这罪名给邹公公坐实。 青澄想了这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从她重回五年前开始,许多事都不一样了,连着国师的态度都和当年的不一样,上辈子父皇病重时国师忽然就这么毫无声息的离开了,那么这一世呢。 想到了这儿青澄抬起头看泾阳,后者还在琢磨姐姐是不是为了御书房的事情生气,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青澄笑了,「父皇对国师大人信任有加,等会儿你随我一同过去,不可像上一回那么无礼了,知不知道。」 泾阳一愣,口里的橘子一下都不甜了,冲口想要拒绝不去,可转念一想自己要是不去谁知道国师会对青澄做什么,于是有些负气的拿起碟子里的橘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不情不愿的哼了声,「喔。」 最终青澄还是没能带着泾阳去摘星楼,国师大人奉旨去了皇陵,半个月之后等朝圣的日子到了才会回来,泾阳得知这个消息后显得很高兴,朝圣还得忙上十天半月,到时青澄说不定就不想去了。 而距离朝圣不到十天的日子,六月前去边陲运送粮草的田大人回来了,同时还给青澄带回来了关于萧将军府的消息。 九月二十六这天,青澄在璃茉苑内接见了前来的孙白依和田夫人。 请了他们坐下,青澄看田夫人身侧紧张伺候的丫鬟,心中明了了几分,「还没恭喜田夫人呢。」 田夫人脸颊一红,转头轻声吩咐了丫鬟几句,待她们走出去,屋子里伺候的就剩下紫苏和木槿两个人。 孙白依担忧的看了一眼青澄,来之前他是大概的听说了边陲的事,打听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表妹笄礼已过,眼看着朝圣将至,以她的脾气真不知道这事儿会怎么发展。 紫苏给田夫人换了茶,青澄又让她添了些开胃的吃食,「田夫人,在这儿你有什么话不必忌讳,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田夫人看了孙白依一眼,想起来之前丈夫的吩咐,轻点了点头,「公主所托,我跟着我家老爷前去边陲,在萧将军的安排之下,我们那半月多都是住在将军府内。」 「萧将军随老爷清点运送的粮草,接待我们的,是住在将军府里的秦姑娘。」田夫人顿了顿,抬头看青澄,「这位秦姑娘对将军府上下都很熟悉,似乎是替萧将军打理着将军府的内宅之事,后来让人打听得知,这位秦姑娘是萧将军战死好兄弟的妹妹,受托照顾她,让她住在将军府内。」 余下的那半个月的日子,田夫人见到秦姑娘的次数很频繁,院子里需要什么,还缺什么,都是秦姑娘在操持,包括田夫人要出去走走也都是秦姑娘作陪,虽然萧将军的院子和秦姑娘所住的相差很远,但田夫人总是有种感觉,好像这将军府内,秦姑娘是女主人。 女人对这些细微的事情总是比较敏感,像田大人还粗枝大叶的觉得照顾好兄弟的妹妹没什么不对的,更何况这个好兄弟还是为了救萧将军而死,人家就这么一个妹妹,能不好好对待? 可田夫人看到的却不是这个,姑娘家什么心态她一个嫁了人又是和田大人青梅竹马的能不清楚么,这秦姑娘是喜欢萧将军的。 而那萧将军对秦姑娘的态度也有些怪,虽不明显,田夫人还是觉得有些怪。 田夫人说到了这里停了下来,有些再细致的话不能由她来告诉允宁公主,她受托打听是一回事,怎么说也不能驳了公主的颜面。 青澄见她停了,笑着命木槿去把东西拿出来,放到了田夫人身旁的桌子上,「这当时本宫送给田夫人腹中孩子的见面礼。」 田夫人有些惊讶,「多谢公主殿下赏赐。」 「客气什么。」青澄看她时不时扶了后腰,命紫苏扶着她去隔壁休息,屋子里就剩下了她和表哥两个人。 孙白依刚刚一直没说话,此时也忍不住了,「你准备怎么做。」 「表哥觉得我应该怎么做。」青澄反问他,「或者说,表哥你觉得萧将军会怎么做。」 孙白依看她神情如此平静,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桩婚事是姑父姑母生前替你定下的,既然萧将军没有提出来,他肯定是会回来娶你。」 「是么。」青澄笑了笑,要是萧家毁了这婚约也就罢了,可最让人看不起的是他们一拖再拖,「我看萧将军是不情愿娶我。」 第33章 太笃定了,孙白依心里头划过一阵异样,从当初她来找自己,要求田夫人帮忙打听开始他就觉得哪里奇怪,表妹似乎很笃定的觉得这婚事成不了,萧将军心有所属。 半响,孙白依叹了声,「萧将军是重信义之人,受人之托照顾亲眷那也是重信义之事,若他真有意,何不早早言明。」 青澄微勾着嘴角,「是么?」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青澄把杯子轻轻一搁,叹息,「表哥,重信义受托照顾需要迎她的喜好打造镯子簪子相送?重信义受托照顾需要把整个将军府的内宅事务交给她来打理?他若真有那心,早该想到这么做会让即将进门的夫人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偌大的将军府里难道还找不出第二个人替他操持,那过去那些年又是如何过的。」 孙白依握紧了手中的杯子,「你派人打听过?」 青澄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那你预备怎么做。」前几日孙白依还听父亲提起要给表妹准备添嫁的事。 青澄微低了低头,「我成全他。」 下午时青澄命人送田夫人和孙白依回去,继而让紫苏备了食盒,快傍晚的时候去了一趟御阳宫。 近日国事繁忙,皇上已经在御阳宫内留了十来日没有去后宫中留宿,听闻太监来禀允宁公主求见,皇上放下笔抚了抚太阳穴,语气里显了一抹疲惫,「请她进来。」 御阳宫大殿内安安静静,青澄带着紫苏进殿,把食盒放在一旁取出了一碗汤,「父皇忙了多日,也得注意身子,儿臣炖了父皇爱喝的汤。」 皇上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眉宇渐渐舒展了些,感慨道,「这一碗汤的味道,和你母后煮的一模一样。」 「母后若是知道也不会希望父皇如此辛苦,国事固然重要,您的身体更加重要。」青澄还亲手做了几样皇上爱吃的点心,这些都是慈懿皇后的手艺,青澄从过去伺候皇后的贺嬷嬷那儿学来的。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皇上把一碗汤都喝了,一旁伺候的桂公公笑着撤了碗,还是允宁公主有办法,皇上这几日吃东西都没什么胃口。 青澄见他吃的差不多了,也不拖沓,起身跪在了地上,低头恳求,「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想求。」 皇上一愣,看了一眼碟子里的点心,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桂公公揶揄,「看来咱们允宁公主的东西不能白吃。」 青澄脸颊一红,桂公公笑着称是,皇上挥了挥手心情甚好,「有什么话起来说。」 桂公公上前扶了青澄一把,青澄坐下之后微抬了抬头看着皇上,「父皇,还请您替儿臣做主,解除儿臣和萧将军的婚约。」 皇上的笑意凝在了脸上,慢慢的淡了下来,「为何要解除婚约。」 青澄把命人去边陲打听的事说了一遍,也没有隐瞒托付田夫人的事,说的极为诚恳,「父皇,儿臣有私心,不愿意今后要嫁的人心中还另有所属,更不愿意强人所难,虽然人生大事父母之命,可这么多年儿臣并未和萧家有过什么接触,对萧将军也不熟识,不如各自婚嫁。」 皇上不喜被隐瞒,所以青澄老老实实把前去打听的事也都说了,大殿内安静了下来,桂公公看皇上又皱起了眉头,心下就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皇上的声音沉了许多,「要是萧将军对你有意,这婚约你还想不想解除。」 青澄不假思索的回答,「想。」 皇上皱着的眉宇又有些舒展,「为何?」 「因为儿臣不想嫁。」 说完这句话,大殿内又安静了下来,桂公公有些错愕,这允宁公主是真不怕气着皇上,不想嫁推给萧家不就得了,还往自己身上揽? 皇上这会儿神情已经阴转晴,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微眯着眼问,「这么说,不论他是不是有意中人,你都不想嫁了。」 「是,父皇,儿臣不想嫁给萧将军。」青澄笃定的又补了一句,「不论他是否有意中人,儿臣都不想嫁给他。」 皇上看了她一会儿,神情里微涌动着,最终开口,「好,不想嫁那就不嫁了。」 青澄松了一口气,「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 离开御阳宫的时候青澄其实有些腿虚,紫苏扶着她还心有疑惑,「公主,既然是萧将军心有所属,您为何后头还说是您不想嫁。」 「萧将军战功赫赫,父皇怎么能用这名头去解除婚约,更不能因此去责问他。」青澄摇头,「父皇又是不喜别人有求于他又有所隐瞒,所以我不能只说我不想嫁。」 「可公主,便是如此那也是萧家的不对。」紫苏心疼在御阳宫的时候皇上最后问公主的话,听起来像是公主任性不肯嫁,反倒不是萧家的错了,难不成萧老爷萧夫人会不知道萧将军在边陲的事么。 青澄笑了,「那有什么关系,我任性不肯嫁,父皇也会护着我。」就像是很小的时候母后抱着她说过的话,皇家的公主就要有皇家公主的骄傲,不就是不,千万不要屈尊,更不能受委屈,你父皇啊,最不喜欢唯唯诺诺的人了,只要咱们青澄说了实话,母后和你父皇都会护着你。 话音刚落,花园那头风尘仆仆的冲过来几个人,泾阳看到青澄时眼前一亮,三步并两步跑过来,站到她面前还气喘吁吁。 青澄无奈的拉住他,「你急匆匆跑什么。」 泾阳心里偷着乐,面上摇头,「没事,要背诗,姐姐不在。」 「那也不用跑这么急。」青澄看他冲着自己只笑,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跟着被他逗乐了,「你背了几首诗,聂太傅可夸你了?」 「夸了!」泾阳要拉着她往回走,才刚走到花园门口迎面又走过来了一个人,泾阳满是笑脸的神情即刻一绷,颇为警惕的看着他。 司命则是一脸春风笑靥的望着不远处的允宁公主和太子殿下。 第34章 青澄哪里能让泾阳再这么继续瞪下去,笑着解围,「本想前去拜访国师大人,但听闻您还需七八日才能回来。」 「本来是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司命的视线在太子身上只转了转,而后便一直看着青澄,眼神一勾,意味声长,「可一想到公主殿下,臣就迫不及待的回来了。」 泾阳:「……」 摘星楼内,门外是露台,门内几个宫女候着,视线时不时看向露台外,神情都不太平静。 国师身边上半年刚刚调过来的小宫女天喜好奇的凑到了红鸾身后,小声道,「怎么国师大人越说越开心,太子殿下瞧着心情很不好啊。」 红鸾抬手把她的脑袋推了回去,「嘘。」 天喜还偷偷从缝隙里往露台看,国师大人生的英俊潇洒,允宁公主美丽动人,看起来很般配啊,她怎么越看越觉得太子殿下有那么点……多余? 天喜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出了一声冷汗,红鸾转头看她,见她脸色苍白轻声问,「怎么了?」 天喜忙摇头,「没有没有。」她就是让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给吓得不轻。 露台这儿,按着国师的习惯,此时应该才滤了第二杯茶,但是今天却有些打乱节奏,太子殿下手里的杯子已经是第三杯茶,脸上的情绪时不时的闪过,又是极力憋着的。 青澄抬手在桌旁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另一只手翻了一页药典,这时眼底多了一杯卷着薄雾的热茶,耳畔传来国师轻缓的声音,「公主不必急着看,我们有的是时间。」 泾阳握着杯子的五指一紧,抬头看青澄,却见姐姐脸上泛着奇异的微红,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扭头就瞪国师。 那是孩子气十足的怒视,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太子赌气着呢,没什么异样,司命摆着这张笑靥回看太子殿下,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轻描淡写了一句,「夕阳甚好,不如下官替殿下看个相如何。」 放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泾阳冷哼了声,青澄这时开口,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国师大人平日公务繁忙,本宫也不能多叨唠,还是希望能尽快看懂这药典,也辛苦国师此番帮忙了。」青澄拿起茶杯正欲喝茶,杯垫上那一张纸引起了她的注意,而后看清了那两行字,青澄刚刚熄下去的绯红又重新爬上了脸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饶是再镇定的心也经不起国师大人这样逗弄,这一幕落在了泾阳眼底,后者更是糟心了。 「怎么会呢。」司命嘴角勾起一抹迷死人不偿命的笑来,抬手从青澄的手下把药典下策拿到自己面前,翻开来抚了抚上头的字,「只要是公主所求,臣定当竭尽全力,为公主鞍前马后是臣的职责所在,也是臣甘之如饴。」 「公主已然定亲,还请国师大人自重。」身后的紫苏跪了下来诚恳道,司命只微微一怔,并未觉得有什么遗憾,而是看着青澄,恍若是洞悉了些什么,「下官以为,萧将军配不上公主殿下您。」 「……」泾阳在心底里又哼了声,这是迄今为止国师说过的唯一一句人话。 「多谢国师关切,时辰不早,不如国师将这一页解完。」青澄不愿提及任何有关于萧子衡的事,语气也淡了几分。 这样的态度倒是让司命和泾阳都愣了愣,随即司命笑了,「天色的确不早了,臣就为公主把这一页解完。」 …… 是夜,宫中安安静静的没有声响,摘星楼里却是灯火通明。 三楼露天看台上,司命看了天空足足快有一个时辰了,一手覆在背后,一手掐算着什么。 帝皇星看似是要归位了,师傅却没说帝皇星为何要归位,而且就在刚才,帝女星也有异动,难道是皇家哪位公主有事要发生。 他是越看越觉得太子殿下有趣,比他离开之前的要有趣的多,这太子殿下的脾气,可是越来越暴躁了,听宫里的人说,太子殿下傻的越发厉害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傻似的,净干傻事。 后头传来脚踩木板的轻呀声,天喜手里端着一碗汤,看到国师大人回头看她,一颗心砰砰砰的快跳着,说话都跟着结巴,「国……国……国师大人,红鸾……红鸾姐姐让我给你送……送汤来了。」 「放着吧。」司命点了点头,神情里透了一抹冷傲,却依旧是把天喜这个小丫头给迷的神魂颠倒,晕乎乎的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下楼的,到了摘星楼外时一把抱住了红鸾,撒娇问,「红鸾姐姐,你说国师大人今后要是娶亲了,那他的娘子会是什么样儿的。」 「胡说八道什么。」红鸾捏了一下她的脸,失笑,「国师是清心寡欲之人,怎么会娶亲。」 清心寡欲? 天喜呆呆的念了这四个字,她就算是年纪小那也看得出国师大人对允宁公主的用意,这也能叫清心寡欲? 「国师大人所想你是看不透的。」红鸾摇头,「你啊,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成了。」 天喜似懂非懂点点头,下意识仰头朝着三楼露台那儿看了一眼,心中还是想着白天的情形,国师和公主殿下真的很般配啊。 - 此后几日,但凡青澄去摘星楼请教药典的事,泾阳必定是左右不离的跟着,青澄倒是希望他能和国师相处好一些,但是每次回来泾阳的孩子脾气就见涨一些,多说几句他就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她,让她狠不下心再多说他一句。 又过了几日,朝圣的日子到了。 三年一度的朝圣对魏安城的百姓来说也是热闹的大日子,大顺朝开国之处建立的并不顺利,先祖的几位皇帝都是这么征战沙场下来的,也就是如此才打下大顺朝的这天下。 边陲陇西是军事重守地,关外多游牧民族,英勇善战,时常会来扰,而每隔三年他们也会前来朝圣,比起那些早早相安无事的,他们的朝圣是另一番的较量,彰显他们的英勇。 第35章 相较而言,为了让他们臣服,也是为了大顺的体面,三年一度的朝圣都很盛大,早半年前宫中就已经开始忙碌准备,十月初开始魏安城就已经热闹了起来,到了十月初七朝圣的第一天,从城门口到宫中那长长的进贡队伍,在人声鼎沸中更显的热闹非凡。 朗坤殿外的广场上前几天还是空荡荡的,如今都已经设了席位,中间摆了巨大的高台,靠近朗坤殿这儿的屋檐下设了一排最高位坐着皇上皇后和诸位妃子,往下分了一排,中间留了过道,坐的是朝中重臣,再往下一排坐着是朝圣的各族使者,公主皇子们的位置安排在主位两侧,再往下坐着的皆是官员女眷。 从清早朝圣开始到快接近中午,高台上已经过了数个节目,这么大的日子也是展露的好时候,自然也不会有人放过这次的机会,皇后见皇上高兴,笑着在一旁建议,「臣妾看这些朝圣来使都各是能人,也该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大顺朝的风范了。」 皇上点点头,心情甚好,「皇后有什么建议。」 皇后抿嘴一笑,「臣妾是想,他们如此彰显武艺,我们岂可退让。」 皇后话刚说完,那边的三皇子泾颌起身走了过来,跪在了皇上桌前,「父皇,儿臣愿替我朝扬威!」 年少的三皇子身上倒真有几分皇上年轻时候的样子,倔气,初生牛犊不怕虎,更重要的是他才七岁,做的好了是威扬,做的不好年纪还小,有这份胆识已经是足矣。 「好!」 皇上笑着点头,这时坐在下面几层的越括走了上来,低头跪下,「臣愿意替三皇子打鼓。」 「去吧。」皇后笑着看他们走下去,坐在皇上身旁的淑妃若有似无的朝着太子那儿看了一眼,掩嘴笑道,「这么大的日子,可惜了二皇子没能回来,臣妾倒是听说二皇子在麓山学剑,武艺有成呢。」 「是啊,确实可惜了。」皇后笑着接了淑妃的话,「否则今日兄弟二人能一起上去。」 皇上看三皇子已经走上高台,听闻她们这么说淡淡的回了一句,「明日泾霖就应该能到魏安了,到时候兄弟俩想要再去,自然也可。」 皇后和淑妃皆是一愣,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是僵在那儿好半响,她放柔着声音,「怎么没有听皇上提及过,臣妾记得二皇子还需一年才能回来呢。」 皇上转头看皇后,没什么情绪,「及早学成自然可归,朝中正是用人之际。」 学成归来,用人之际?皇上还会重用二皇子? 皇后心中闪过这几个年头,委实觉得奇怪,当年把二皇子送去麓山也是为了太子,就因为二皇子和太子年纪相仿,相差不过两岁而已,为了保住太子的地位,二皇子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了麓山。按理来说是不会想让二皇子这么早回来的,如今皇上怎么忽然就转了心思,难道…… 皇后微紧了身子,一旁淑妃看在眼里,这笑意更开了,顺着皇上的话赞同,「是呢,二皇子也是个人才,自然是要早早归来,好替皇上分忧。」 淑妃说着,若有似无的看了皇后好几眼,最后端坐了回去,脸上那幸灾乐祸的神情却是留在了皇后眼底。 …… 此时,那个让皇上改变主意转了性子的当事人,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那儿看高台。 他的神情懒懒散散的,目光却紧随着前去打鼓的越家大少爷,也不知道心里筹谋着什么,托着腮掩着嘴角的笑意。 高台上鼓声响起,三皇子泾颌的剑术引起了颇多掌声,这样的场合之下从来不缺夸奖和恭维的人,几个部落的来使纷纷转头和皇上敬酒,言辞之间皆是赞赏。 七岁大的孩子能舞的这一手剑术实属不易,都是皇上的种,又有哪个是真笨到不可教导,泾阳微眯着眼,看着他们攒足了风头舞完了剑,桌子上的果盘旁已经有了一小堆他无聊之际剥下的壳。 等到场上鼓声骤停,停滞片刻掌声随即响起,泾颌跟着越括一起到皇上跟前领赏,皇后的脸上也满是赞许,「苦练了这么久,算是争了脸。」 淑妃在旁瘪了瘪嘴,底下坐在内排的一个使者忽然站了起来,手里端着一大碗的酒,抬手冲着皇上拱手又一口饮下,笑得豪爽,「皇上,三殿下如此出色,不知太子殿下能否为我们展露一手。」 他的声音很大,在众人看着三皇子接受赏赐的时候说出来更是大声,几乎是传遍了这边看台四周,公主席这儿的青澄神情微变,主桌那儿的皇后和德妃她们也脸有异色,皇上的脸上却丝毫没有不悦,端起手上的杯子回敬了那使者,开口沉而缓,「你是觉得我儿的剑术不出色?」 使者诚恳的很,「三殿下剑术超群 ,自是出色。」 「既然如此,就不必兄弟之间一较高下了。」皇上轻描淡写的划了过去,三年一次朝圣,这些人怎么会不知道太子的情况,只是今天不说,将来可找不到更好的机会说了。 使者似乎还不肯歇,一眼看向公主席,「皇上说的是,素闻尊皇的孩子都是出色之人,不知今日可否有这运气。」 底下那些大臣可替这位使者捏了一把汗,看着也不是什么小部落,怎么不带脑子出门的,还有那胆要公主上场表演,简直是不要命。 孰料皇上听闻他这么说却笑了,「来人啊,把允宁公主请上来。」 众人的视线转向坐在公主席上的允宁公主,也有些弄不明白皇上为何叫的是允宁不是蔚宁,毕竟后者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公主。 泾阳慵懒的神情也即刻抽紧,见青澄起来,跟着提屁股想要起来,青澄转头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离开位子走到皇上面前,落落大方的跪了下来,「父皇。」 皇上颇含深意的看着她,「男儿刚,女子柔,你就为大家谱曲一首,如何?」 青澄恭顺的点点头,「儿臣遵旨,还请父皇稍等片刻,待儿臣命人去取琴。」 第36章 皇上挥了挥手,「不必了,朕已经为你准备。」 话音刚落,桂公公就已经带人在台上设屏纱放置琴案。 听到皇上这句话的人皆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皇上这是早有准备要让允宁公主弹曲了,唯有一旁的皇后神情显得有些莫名,二皇子要回来她不知情,允宁公主要上台的事她也不知情,这朝圣皇上交给她来操办,怎么这些事她都像是最后知道似的。 偏偏这时旁边的淑妃还嫌事儿不够多,看着允宁公主起身,淡淡的飘了一句,「陛下没和姐姐说么,这么大的事,也不想临时起意的。」 皇后置于膝上的手一紧,脸上随即就露出了笑意,「怎么会,论说才艺,允宁的确是更胜一筹。」 皇后话说完,皇上又忽然看向德妃,看似心情非常好,「蔚宁这丫头喜欢跟着允宁一起学,前些日子朕听你提起她的萧吹的很不错,就让姐妹俩一起去吧。」 「是。」德妃命人去把蔚宁叫来,这边主桌上允宁已经随着领路的公公往下走,一面往下,一面接受着众人的注视。 皇家公主个个都很美,对于这些外族来说,大顺朝女子的美像是掩于绿叶中含苞待放的花,有着一份神秘感和婉约羞涩,而他们自己族中的女子则是直截了当,如妖冶盛开在顶端的花。 而宫中长大的公主殿下又是盛着一份绝无仅有的尊贵,青澄的样貌不是最夺目的,却如同清泉,只要是流淌进了内心便再也无法忘记。 领了赏回去的越括看允宁公主走上高台坐在了屏纱之内,那隐约间看到她的容颜又让他想起了笄礼那天的情形,那日是红袍着身,今日是牡丹粉曳,不一样的美,却一样吸引人。 越括尚未察觉到他看的时候背后有一道视线总是若有似无的飘过,泾阳又恢复了那个无聊的神情,看了一眼台上,随即转头看伺候在后面的德福。 …… 也不知皇上安排这个的用意是什么,但是比起三皇子的舞剑,两位公主的合奏引起了更大的注意,众人仿佛是要挖空了那随风飘动的薄纱,允宁公主年方十五,蔚宁公主年方十四,都在待嫁的年纪,这一见,兴许是为了今后她们的选婿? 人群中开始有了猜测,而台上,粉色宫装袖下的手腕轻轻露出,修长白皙的五指在古琴间灵活拨动,青澄和蔚宁对看了一眼,青澄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一曲箫声如清流从屏纱内飘出。 紧接着蔚宁空出了一只手在古琴上轻轻拨弹了几声,那像是玉珠落盘,敲击到众人的心底,也没看清楚里面怎么了,两位公主一个侧身,蔚宁坐到了古琴前,青澄手中多了一直萧,只断了几秒的音乐声又似潺潺流水,从高台上扩散开来。 直到琴声不再,四周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爆发掌声,青澄拉着蔚宁从高台上下来朝着主桌走去时,还未走到,刚刚那个起身的使者忽然又高声说了一句,「伟大的尊皇,不知这位允宁公主可否许亲,我们曜族就是需要一位这样尊贵的族母,我族愿意以三分之一的部落为聘,从此与大顺交好,归顺尊皇。」 他这句话说完,四周一片安静。 台下官员家眷所坐的地方,萧大夫人的脸色看起来略显怪异,一旁张夫人看了她一眼,低声,「允宁公主不是与萧家已经定亲,大庭广众的这么提出来,这什么族的不是疯了。」 孙大夫人恰好坐在后头,偏生也有些看不惯萧大夫人的做派,冷插了一句,「这是人家不催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中了更如意的,这些年来魏安城都不回来。」 孙大夫人也就是自己猜着随便一说罢了,但是萧大夫人听在耳中却不是这么个意思了,神情越发严肃。 谁都不敢出声,都等着皇上说话,就连皇后这时候也握不准皇上心思,只在一旁看着。 那端泾阳终于打起了精神,一旁的四皇子坐的有些不耐烦了,仰头朝着淑妃哪儿看去,瘪了瘪嘴像是要哭,泾阳大手直接压在了他的头上,低头看下去,泾晗可怜巴巴的看了哥哥一眼,见他冲着自己挤眼,一时间忘了哭,呆呆看了他好一阵。 泾阳叹了一口气,直接把他抱起来放在了自己怀里,看他胖乎乎的手要抓到自己了又显露出些不耐烦来,粗鲁的把桌子上拨开的橘子往他手里一塞,泾晗觉得这么坐着也挺舒服的,消停了下来,把橘子塞到了泾阳手中,张了张口,示意要他喂给他吃。 这儿的小动作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大家的关注点都在皇上那边,许久过去,皇上终于开口了。 「我儿还小,婚事尚未定下,不急。」 青澄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落定了下来,而有些人在听到皇上这句话时却是脸色大变,孙家,萧家。 皇后有些诧异的看向皇上,这是要当众否认了慕家和萧家的婚事,皇上要插手允宁公主的婚事了? 使者听罢了脸上一喜,「我族愿以诚心迎娶公主。」三分之一的部落怎么了,联姻才是头等大事,且看皇上愿不愿意嫁了,就算是娶一个宗亲之女也好,如今要是皇上肯答应把公主嫁过去,日后他族要吞并别族就是如虎添翼。 「曜族的族长之子有十八了吧。」皇上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使者点点头,没等他回答,皇上轻皱了下眉,「只可惜了,先皇后有交代,允宁公主是她亲手养大,她不希望她嫁的太远,最好是能时时回宫。」 皇上这副神情像是深思熟虑过后极为认真的答案,末了,叹息,「这是赐懿皇后最后嘱托朕的,允宁年纪尚小,婚事不急。」 死者为大啊。 尽管谁都不记得过世很多年的慈懿皇后有过这番交代,就连青澄自己都不记得,但是皇上那颇为遗憾的口气和‘朕必须要完成先皇后心愿’的肯定,不仅让使者没话说,还让接下来想说什么的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那些聪明的,一下就明白了皇上其中的用意,皇家的这一门亲事,萧家是彻底的没戏了。 第37章 众人的反应皆有不同,萧家大老爷背后汗淋淋的坐在那儿,心中还在猜测皇上这番话的用意是不是在警告自己,而萧大夫人的脸色却是在皱眉之后松了下来。 有人高兴,有人遗憾,也有人心中有了跃跃欲试的念头。 入夜之后所有人朝圣来使安排在了宫中的御花厅中,此时没有这么大阵仗的献贡,台上是舞女献艺,两侧都坐满了人,还有一些官员在。 御花厅的花园内也有不少人,一些受皇后她们邀请留下来的女眷们,在花灯下聊天赏月。 花园内飘着一股丹桂香,青澄见过两位舅母和表妹后正准备回去,在花园的水榭阁外遇到了萧大夫人。 也仅是颔首之礼,萧大夫人朝着青澄请安,青澄冲着萧大夫人身后的萧家大小姐笑了笑,萧梓妤回了她一笑,在萧大夫人看过来时又微低着头,乖巧顺从。 这一见没说几句话,青澄绕过了水榭阁回璃茉苑,在靠近花园门口的小径边上时,忽然冒出了一个人影。 青澄微怔,待看清楚是谁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敛去眼底一抹厌恶,神情冷冷的看着前面的人,并不作声。 越括自觉得这样的出场方式是十分得体的,为此他还换了一身衣服,挺拔的身姿,加上他原本就不俗的样貌,怎么都能让人记得。 更重要的是,他今晚换的衣服竟然和允宁公主这一身是一样的颜色,深紫浅浮。 约莫几息时间,越括冲着青澄一笑,「允宁公主。」 青澄的视线飘到了他的嘴边停了停,客气疏远,「越大人,此处皆是女眷,你不会又是碰巧经过。」 偏生越括就是听不出她语气里的讽刺味,抬了抬手,青澄这才发现他拿着一柄扇子,「久仰允宁公主名声,今日听这一曲,果真是名不虚传。」 越括边说着,自然而然朝着她走近了一步,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只是没等他还想细品,青澄很快后退了一步,冷着声下令,「来人,送越大人出去,内宫之中不可乱闯,可别让越大人与人冲撞。」 美人生气的样子都是美的,越括是第一次这么近着距离看允宁公主,待她转过身去,他脑海里印着的都是她微皱着眉宇的样子。 木槿直接遮住了他看允宁公主的视线,回神见对上一双肃冷的脸,越括的神情也跟着淡了下来,不舍的朝着允宁供住哪儿瞥了眼,对木槿沉声,「不必送了,我自己回去。」 木槿才懒得送他,打心眼里对这越家的大少爷瞧不起,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要脸,笄礼上的事还嫌不够丢人 ,竟然还敢拦着公主。 越括目送着她们朝着那侧花园门口走去,继而转身离开了花园,正此时,青澄带着木槿她们正是要离开,被太子身边的德禄赶上前拦了下来。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命小的请您去宁画亭稍等片刻。」 「太子可说了何时?」 德禄摇摇头,青澄看了他一眼,「带路吧。」 德禄一面领着公主过去,心里想过的是太子的吩咐,把公主留在宁画亭里,别让她回去。 …… 这头出了花园过去些的宫墙路上,越括走得极慢,这一路过去是朝着宫门口,但是两侧还有花园回廊的路,又是通向各宫,所以越括再走过了第一道小宫门时,看着左侧的小回廊,脚步停下来。 这是通往公主们所住阁楼苑内的回廊,如今是夜,回廊上点着几盏引路的灯笼,屋檐下院子那一处显得幽暗。 越括看了一会儿正欲离开,忽然回廊里出现了一抹淡紫,只看得清侧面,又很快转为了背影,而那一身的宫装越括看着便觉得眼熟,一炷香前御花厅外的花园内,允宁公主穿的不就是这一身。 有了这个想法,那身高,姿势,头上的装束都渐渐和允宁公主重叠了起来,越看,越括就觉得那是允宁公主。 可奇的是公主身边跟着的几个宫女呢,越括看着那一抹身影在栏杆边上停了停,月光照耀处,一双白皙的玉手轻轻抚上了栏杆边上的柱子,袖边贴不住肌肤往下滑,露出了纤细的手腕。 手腕上的镯子和光亮交相辉映。 那个动作也仅仅是停了半刻,很快允宁公主朝着回廊那头走去,那是去往璃茉苑的方向。 鬼使神差的,越括迈动了脚步,跟了上去。 拐角,台阶,回廊,仿佛是有走不完的路,亦近亦远。 越括仿佛是能够循着一路飘香找到她的位置,她走的不快,他也不敢跟的太近。 可人心便是如此,初始的小心翼翼在过了一些时间后便会渐渐褪去,她近在咫尺,为什么不更进一步,那像是心中觉醒了一个狂魔,在不断的蛊惑他快一点快一点。 不多时越括要追上她的时候,她忽然一个转身从回廊中走到了院子中,就在小花坛边上,他看到她蹲下了身子,越括走了过去,站在了她的身后。 也就是那一刹那,正当他伸手过去,即将搭在她的肩膀上时,蹲着的人忽然起身,直接撞在了越括怀里,他的手下意识的握住了她的手臂,而紧接着,原本该是他抱紧她的姿势,晃动之下,她朝着花坛内倒去,他也跟着被牵了过去,随着那轻「呲」一声,他压在了她的身上。 「啊!!!」 …… 只是隔了一道墙的距离,那头花园内的人都听到了这声尖叫,坐在宁画亭中的青澄自然也听到了,这边花园内还坐着不少女眷,众人纷纷起身,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赶过去,于是,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越家大少爷慌乱的从花坛内起身,可又起不稳,脚下踩了什么似的踉跄一下又跌了回去,而那花坛中被花草掩盖之处,竟然有个衣衫不整的女子。 她身上的衣服屡屡寸寸的都被撕开来,头发凌乱的躺在那儿面如死灰。 第38章 人群中皆是倒抽了一口气的声音,不知谁说了一声,「天啊。」 越括慌手慌脚的从花坛中起来,这回是真的站稳了,他急忙和众人解释,「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不小心摔倒。」 诸位夫人的视线在他身上看了看,外套都敞开了,谁家摔跤摔这么准,专往花坛里面摔 ,还专门往人家身上摔。 再看看那位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哭的都没声了,那眼神儿,当下就有夫人直接上前,把那姑娘从花坛内扶了起来。 越括朝着那姑娘看去,只见那姑娘在这位夫人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众人看他的眼神又微妙了几分,仿佛还夹带着一抹了然,似乎在说,看,这越家大少爷真不是个好东西。 在场的即刻有宫女过去禀报了,青澄并没有上前看,只是远远的见了这么一出,目睹了越括脸上一会儿阴一会儿青的脸色。 德绿朝着这儿过来,也望了一眼那边的事发,继而禀报,「公主,殿下来了。」 青澄收回了视线,离开这个院子朝着宁画亭走去,亭子里,泾阳手里捧着一个锦盒,正宝贝一样的护着。 见到青澄来了,泾阳高兴的迎了出来,想要伸手拉她又保不住锦盒,缩了缩手只跟在她后面进了亭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这模样,看的青澄忍俊不禁。 「什么宝贝呢。」青澄看他满头大汗,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这么久就去找了这个?」 泾阳嘴角微仰,此时还能听到墙壁那头姑娘的哭声,遂低下头去打开盒子,骄傲着,「才不是呢。」 青澄闻到了一股香气,随着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一盘荷花雕样的点心,如真荷花一般大小,一整朵放在盘子内,似是真的。 「你刚刚做的?」青澄抬头看他。 泾阳毫无压力的点了点头,没有错,他看着御厨做的,也算是他做的。 「快尝尝。」泾阳催促,青澄却不知道往哪儿下手,泾阳心急了,直接掰下了一瓣,从中又掰开送到她的手里,一脸期盼的看着她。 荷花蓉做的精致,每一花瓣都可以分开来,青澄都能想象到他怎么折腾了御厨,送到嘴边咬了一口,酥软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四溢了开来。 不用问泾阳也知道她是喜欢的,转头看了德禄一眼,后者点了点头,离开了宁画亭。 …… 亭子内泾阳专心陪着青澄,今天他额外的开心,两件事都开心。 隔壁那儿还闹哄哄的,这儿反倒是衬着一抹宁静,而这一抹宁静,落入了宁画亭后一人的眼底。 司命望着亭子,饶有兴致。 难得挑着月明之日出来,没想到还能见到好几出戏,司命脸上的神情可谓也是精彩的很,尤其是看到太子,那傻乎乎的样子真是能骗的很啊。 亭子内泾阳忽然身子一紧,转头看去,看到了不远处也不知站了多久的国师,他的眼眸微微锁紧,只见国师大人冲着他笑啊笑的,那笑意里,像是包藏着多少的话。 泾阳也笑了,裂牙冲着国师呵呵了一声,司命这头更是觉得有趣,手中的扇子轻轻朝着隔墙那儿指了指,张口说了两个字,泾阳也不生气,歪头冲着他扮了个鬼脸,回头继续看着青澄,再也不理站在那儿的司命。 司命一怔,随即视线落在了允宁公主身上,渐渐的,脸上的笑意再度浓郁。 此时,不久前刚刚「名声噪起」过的越家大少爷,又出名了。 九月刚刚回到魏安城的越家大少爷,连着两回在宫中闹出事情来,算是彻彻底底的出名了。 有别于别人家公子哥儿的美名,越家大少爷的名声这次算是彻彻底底的臭了,第一回偷看允宁公主笄礼,当众摔跤,第二回尾随女子到僻静小花园里意图图谋不轨,竟把人推在了花坛内,大庭广众之下敢行那不轨之事。 不过魏安城中传的沸沸扬扬那都是第二天的事,事发的当晚,越括可不好过。 事发后皇后娘娘赶到见此情形,险些没有气晕过去,忙让人把诸位围观的夫人们请回了花园里,又差身边的人把那女人送回去。 皇后心想着这几日朝圣,千万在这关头因为这件事触了霉头,正带着越括匆匆忙忙去永和宫,半途之中,撞上了国师大人。 摘星楼在六宫之外,但这几日朝圣,国师在这儿出现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本来皇后大可以径自而过,可国师这个身份的存在却恰巧不能令她直接忽视,于是一行人对上只身一人的国师大人,匆匆而行的步伐停了下来。 「皇后娘娘。」司命恭敬的给皇后行了礼,末了抬头看那后头的一大帮人,笑意随和,「娘娘这般阵仗,臣还以为晚宴已经结束了。」 好歹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皇后端着一张好言的脸,「御华厅中皇上还在招待诸位来使,国师大人应当前去才是。」 「已经去过了,臣喜清幽,也是陛□□谅臣,早早的让臣回来了。」司命说归说,却始终不挪动半步,而他所在的位子好死不死就是前去永和宫的小宫门,这是最顺道的一条路,倘若皇后绕道而行,反倒是显得她心急,可若让他让开 ,又显得刻意。 司命此时看了一眼后面的越括,「适才从御花厅内出来,听闻花园外的院子内有动静,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您可知晓。」 皇后神情微变,看国师的眼神了多了一抹探究深意,司命却是从容的看着她,缓缓的又补了一句,「那时跟随臣一起出来的还有长孙大人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看来国师大人是迷了路了,来人,送国师大人回御花厅。」皇后随即笑着吩咐,敛着眼底所有的神情。 此时站在那儿未曾动过的司命终于离开了小宫门口,恭敬的拜别皇后,似是自言自语着,声音又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想必长孙大人他们是循着声音去了,你带我去花园里看看。」 第39章 …… 直到这声音远去司命都没有回头,而皇后这儿再也不是镇定自若的神情,而是下意识的看了那端被宫女扶着的女子,眼眸微眯,透露出一抹顾虑。 越括是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回了永和宫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要姑母帮自己这件事,皇后头疼的看着他,「这事连你爹都瞒不过,还能瞒得住皇上,这几日是朝圣,等这事情一过,难保皇上不追究你。」 这件事要是发生在自己家后院,他碰的要只是个小丫鬟,那关上门的事谁能乱传出去,发配也好,收房也罢。可如今,这是在宫中,她到的时候已经有这么多人看着,她还能一个一个去堵住不成。 「那是她蒙蔽的我,站在花坛边上她拉着我倒下去的。」越括别的记不清,这件事记得很牢,就是她拉着自己倒在了花坛里,要不然怎么会有别人看到的那一幕,说罢,越括看跪在地上那女子的眼神都跟着阴狠了起来。 女子身子一缩,跪在那儿发抖,外套包裹下的身子瘦弱无比,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牵动的了一个练武多年的人,这就算是放在皇后面前都不太相信,皇后看了一眼她衣襟内腰间系着的亮珠,「你是哪个宫的人。」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奴婢是鸾凤阁里的歌女。」一开嗓,就算是哭泣过后声音有些沙哑,也有着宛若鹦啼般的美妙,越括原是暗沉的脸色一怔,随即视线投注在了这个女子身上,歌女? 皇后抬手,崔嬷嬷给她递上了一杯茶,她低头轻轻吹了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可正当她那口茶往下喝的时候,国师那一番意会深长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回荡了起来,皇后的脸上徒然染起了一抹霜意,啪一声将手里的杯子直接甩在了地上,茶水肆溅,溅在了女子的裙下,飞迸而起的破瓷片直接刮在了她的手臂上。 尽管疼,她却不敢动。 崔妈妈即刻又换了一杯新茶,皇后掀开杯盖慢慢的匀着热气,低头看那女子,「谁教你这么做的。」 「奴婢什么都没做啊皇后娘娘,御花厅里的姐姐受了热,姑姑差人过来通知奴婢过去替了姐姐,奴婢本想套着近路过去,可……」歌女说罢声音小了下去,带着一抹怯懦,低头间楚楚可怜。 「你奉命前去御花厅。」皇后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心中一口气血往上涌,手中的杯子险些被她给捏碎。 前去御花厅的歌女,碰不得,私下想要处决了这女子,却是已经众人皆知,想要维护住侄子的名声,说是这歌女想要攀高枝,国师的话又历历在目。 这件事说不定已经传到皇上耳朵里了,三天过后皇上给什么反应皇后如今还难以猜透,今□□圣时皇上那番话已经足够出人意料,不能再让越家在这时候让皇上再添不悦。 想罢了皇后不禁有些怨哥哥和嫂子,她在宫里的日子看似风光,伺候皇上却也是如履薄冰,如今这外甥非但没有为自己添助力,反倒是连着两回在宫里出错,真是要把她和颌儿往风尖上推。 今天好不容易安排了他和颌儿一起上台,也算是给他洗清了一些旧日的流言蜚语,可他呢。 「姑母。」 「既然你如此喜欢这个姑娘,本宫做主,将她赏了与你,鸾凤阁里的姑娘虽说不上高贵的身份却也都是宫外选进来的清白身家,过几日命你母亲入宫,出些小礼,把她纳回去伺候你吧。」 皇后的脸上露出一抹疲倦,为了这个决定,她于后还要安排许多事情来做补救,「你现在就回去,把这事和你母亲说一声。」 「姑母,我怎么可能纳一个歌女做妾,再者我尚未娶亲,又怎么能先行纳妾,我那是……」 「你那是什么,你那是鬼迷了心窍,自己怀的什么心思难道要本宫一样一样来讲给你听,从外头到里面这么一段路,是谁拉着你拖着你走了?」皇后厉声打断了他的话,越括脸色煞青,又是一阵红,难堪非常。 「如今你身在那个职位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你父亲送你去陇西那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这些。」皇后压低了声音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回来这段日子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皇后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被美色所迷惑’这个理由,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如此轻重不分!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跪在地上的歌女根本不敢出声,她只悄悄抬了抬眼帘,在看到皇后的裙摆时又飞快的低垂了下去,楚楚可怜。 深夜,太子宫内,寝殿外静悄悄的,寝殿内右侧的书房内点着几盏宫灯,衬亮着一整个屋。 案桌前的人已经坐了有半个时辰多,说是坐着,不如说是闲散着靠,双脚搁再桌旁的矮搁上,身子倾斜倚靠,手里卷着一本书,看那神情也不知是看的深了还是在走神。 年少的脸庞上显露着一抹青稚,眼神底还带着些无辜,可一转眼,似乎又闪过深沉,有了与这年纪不符的成熟,他微张了张口有些困倦,抬头看向了窗口。 身后的德禄时不时注意着,添了热茶后又示意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把宵夜去取来,这时安静的寝殿外有了一阵急匆匆脚步,德福走的飞快,进了寝殿后直奔书房,身上还带着阵阵秋夜的霜冷。 「殿下。」德福走到了泾阳的身旁,低头说了一番话,后者原是闲散的神情渐渐露了凝重,等到德福全部说完后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重复了一遍刚刚德福的话,「国师拦路?」 「是说国师出现在去永和宫的路上,和皇后娘娘说了一番话,半个时辰后越家少爷就离宫了,崔嬷嬷还去了鸾凤阁找那里的管事公公,听里头伺候的小宫女说,皇后娘娘是要让越家少爷纳妾。」德福深夜归来,能打听的都打听了,永和宫内发生了什么事打听不到,可鸾凤阁内打听点事还是十分容易的。 「纳妾啊。」泾阳饶有兴致的拿起桌上的笔在手中把玩了一阵,随即笑了,「派人出宫,好好替越家宣传宣传,尚未娶亲就要纳妾,还是皇后御赐的,真不知道将来进门的越家少夫人会作何感想。」 第40章 少年的声线里带着一抹变声期的微沉,在这寂静的书房内,他的声音犹如丝丝弦扣,慵懒中浑着天然的上位者气质。 德禄和德福二人伺候太子这么多年,此时两个人却也浑然不觉得自己主子这幅样子有什么不对劲的,确切的说,主子最近时常会如此,而不论主子变得怎么样,作为忠心耿耿的他们,从不会去怀疑什么。 「殿下,彼时这么多出宫的夫人,明日宫外一定传开了。」 「他们可不会知道越家少爷纳妾的事,鸾凤阁里的姑娘也是千挑万选,学艺六年登台一次,运气好的被王爷亲贵相中收房的也不在少数,给越少爷做妾他也不亏。」泾阳替越括算着这笔账,这一招可真是屡试不爽。 「小的这就去。」德福点点头,正欲离开,泾阳又喊住了他,「你说国师和皇后说了什么。」 「国师大人也瞧见了院子里的事。」 泾阳眼神微缩,早就是看不顺眼那个国师,有事没事邀请青澄过去,说是看药典,谁知道又打着什么主意,如今又坏了他的计划,他说呢,怎么宫里头会如此安静。 「你先出宫,别让门房的查清了。」泾阳挥了挥手,德福很快离开了屋子。 …… 夜风徐徐,满是凉意,在无睡意之下这么吹着更是清冷,泾阳站起来走到了窗边,那一股一股袭来的秋凉,驱散了原本就不多的睡意。 双手搁在窗台上,泾阳脑海里回想的是今□□圣时父皇说过的话,青澄和萧家的婚事不作数了。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就有笑意,他是真的高兴,就如国师所说,他觉得萧将军根本配不上姐姐,可另外的,他好像还有另一番的欣喜在,就是比谁都高兴她不用嫁给萧子衡,当初的那点对萧子衡的不悦如今也都散了,将来不会有瓜葛了还在意萧子衡做什么。 他是真的觉得高兴呢,泾阳低头看,窗台上细细勾勒的纹有些泛旧,可越是陈旧看着就越有味道,就如某些关系,在岁月沉淀下酝酿出来的芬芳,也如佳酿一般。 而他呢,而他觉得这芬芳,似乎还能再香一些。 三日朝圣热热闹闹的结束了,送走了那些使者,皇上还促成了两段婚事,给前来求娶的两族王子赐了婚,其中就有当初向青澄求娶过的。 皇上挑选的宗室女,还赐了封号,赏赐了不少东西,上一回这样赐婚还是先帝在时,所以魏安城中传开来时额外的热闹。 而这其中的另外一件热闹事就是二皇子从麓山回来,最后一件,自然是要莫属于越家少爷。 越家人再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越括纳妾的事实,同样也改变不了诸位同僚家眷对越家的看法,更改变不了将来越括婚事上的阻碍,先是毁了官职,如今在这终生大事上又磕绊了一下,越将军的这一心血,算是付诸东流了。 朝圣过后魏安城中喜事连连,不算越家的事其余都是喜事,赐婚远嫁的两个宗室女,入秋后城中大大小小的喜事,大街小巷每隔着好日子总是能听到谁家的迎亲的,谁家送嫁的。 而观着朝堂,到了十一月的时候,边陲那儿忽然信报,说是萧将军即将归朝。 …… 青澄得知这个消息是在两天后,还是从国师大人口中得知的。 翻着药典的动作微顿了顿,青澄又顺着翻了过去,提笔在旁边的纸上写了几个字。 「永宁公主似乎对此事毫不在意。」司命亲手煮着茶,为她倒了一杯,看着她沉静的神情又添了一句,「这一桩婚事臣听闻是从小定下的,也许萧将军回来,就是为了此事。」 「国师大人怎么会对此事如此关心。」青澄放下笔,抬头笑的从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既是父皇之言,为人子女的自是要遵从。」 「臣自然是关心。」司命握着杯子抿了一口茶,含笑望她,「臣是要确定一件事才行。」 青澄一愣,司命又把手上刚刚写的纸递给她,「臣是要确信了公主心里并不在意萧将军,这样臣才有获取公主芳心的机会。」 哪有人把这样的戏言给说的一本正经,就算是时不时提起青澄还是适应不了,「国师大人您请自重。」 「难道公主以为臣对谁都如此?」司命的脸上闪过一抹受伤,像是真的被青澄的话给伤的不轻,声音也低沉了很多,「臣自幼在苍山长大,跟随着师傅十三岁下山,十五岁入宫,如今数载,持以清心,可从未对谁如此过。」 「本宫并无此意。」青澄懵了半刻才缓过神来,她自然是知道国师清修,可正是因为清修她才觉得国师要自重,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那公主殿下是不信臣了。」司命即刻又加了一句,用极为诚挚的眼神看着她,让她避无可退,「公主可知,人是有缘无分,也有缘定天生,臣堪不破自己的缘,臣同样可堪不破公主的缘。」 青澄顷刻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除了国师自己之外他能勘破任何人的,可唯独是她,换言之,堪不破她就如堪不破他自己,她就是他的缘。 明白过来的随后青澄就愣住了,这国师大人怎么和她前世所认识的不一样,药典是之前没有过的,这番话也是从未有过的,尽管许多事情都变了可这样的变化还是让青澄有些措手不及。 「臣无半点虚言。」司命微倾了倾身子,那一双眼眸中流露出来的眼神是要惑倒众生,「公主殿下,难道您还不信?」 那是最礼遇的距离,一点都没有冒犯之意,可青澄却感觉到了他温柔下的逼迫感,那一双眼眸直逼着她,几乎是挪不开。 最后青澄是直接重重的合上了药典,咳了声让紫苏扶着自己起来,「天色不早,今日有劳国师,改日再请教。」 说罢,都不等司命说什么,青澄带着紫苏直接离开了。 …… 第4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等司命站起来从露台往下看,允宁公主已经带人走远,抬头看了看依旧是明亮的天色,他笑了。 他真的是没有半句虚言,他确实是堪不破允宁公主的缘,不止是缘,连她的命他都只能勘破一半。 他看的到头看的到尾,独独看不清中间。 也许真是缘呢,司命忽而自觉的好笑,转身喊红鸾过来,把桌子上允宁公主尚未来得及带走的几张纸送过去,「告诉允宁公主,这是我从家师那儿求来的药方,专门为太子殿下所求。」 「对其症,下其药。」青澄手里拿着摘星楼的宫女刚刚送来的药方,这六个字也是宫女替国师转达的。 「手抄一份,木槿,你把药方送去太医署找方太医。」青澄想了想,「还是你去一趟,把方太医请来。」 很快木槿请来了方太医,这是过去替慈懿皇后照看过身体的老太医,太子如今一些药也都是经由他的手所开,青澄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把药方交给了他,「方太医,这几个药方对太子的病情可有帮助。」 方太医把药方接过去,看了半响神情有些激动,青澄见他如此心中也有了数,「这药方可好?」 「好,简直是大好啊,如此调和才是绝,我怎么就想不出来。」方太医一时间都有些失态了,抖着手看青澄,「公主殿下,能否告诉臣此药方源于何处。」 「只要是对太子殿下好的,方太医何必拘泥于这药方的来源。」青澄笑着把他的问题借了过去,指着药方上几样配药,「这些也是必要的?」 方太医看了一眼,点点头,「公主殿下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一张药方,其中的每一味药都有其作用,少一味这药方就成不了。」 青澄依旧是觉得那几味药特别,「药方一事,事关太子的身子,还请方太医保密。」 「公主放心,皇上有令,臣定当竭力。」 …… 第二天一早,太子宫内,吃过早膳的泾阳看着面前汤药里漂浮着的东西,一张脸沉的,犹如暴风雨将至。 深褐色的药散着比寻常的药还要难闻的气味,是药皆苦,味道难闻一些也很正常,可真正让泾阳沉了脸的是药里飘着的那些残肢。 一端浸在汤药中,一端外露,有头有肢,瞧得出原来模样的,瞧不出原来模样的,一旁德福初看看就已经分辨出了三种,千足虫,蚂蚱,还有飘着的蚂蚁。 其中还有一只不知名的,只有半截身子,露着圆鼓鼓的小尾巴,翘着倒杵在水中,泾阳眼角一抽,屋子里寂静一片,谁都不敢出声。 德禄冲着韵泉示意了个眼神,两个人悄悄到了外屋,德禄这会儿也有些不确信,「这真是方太医亲自监着命人送来的药?」 「方太医是皇上所命,一向对殿下的药慎重,不会出错的。」韵泉负责太子殿下的药这么多年也从未出错,太医署那边更是层层把关。 「那这次的药方?」德禄清楚太子的脾气,要让太子喝下那碗药几乎是不可能。 「那是允宁公主去国师那里求来的,方太医也说是奇方。」韵泉忖思片刻,「你候着,我去把方太医请来。」 德禄点点头,他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韵泉带着个小宫女去了太医署,德禄转而进内屋,泾阳已经拿起了玉盘内的勺子,在药碗里一拨,那只翘着小圆尾巴的终于露出了头,原来是半截的蜂,体型还要比一般的略大些。 「倒了。」 清冷默然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吐出,泾阳把勺子一放,眼神阴郁的很。 德禄和德福对看了一眼,前者劝道,「殿下,已经派人去请方太医过来了。」 泾阳转头看了他一眼,德禄忙到他身旁轻声,「这是公主殿下为您求的药。」 德禄此话说完,泾阳的眼神更阴郁了,只是他没再提要把药倒了这回事,屋子里的人皆松了一口气,太子殿下的脾气可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 等了没多久韵泉带着方太医过来了,后者还显得有些激动,方太医昨夜手拿两张药方是越看越激动,这识药如此多年,头一回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方太医恨不得插上翅膀能瞬间到了开这药方的主人面前拜师学艺。 遂他进了门行礼后第一句开口便是问太子喝了药之后的感觉。 德禄喊了一声方太医,方太医抬头一看,这才看到被搁在那儿尚未动过的汤药,方太医再抬头看太子,语气诚挚,「殿下,是药温热服用最好,凉了可不妥。」 泾阳一声不吭,方太医这才有些愣,平日里太子殿下尽管不知事,但吃药这些还是很好哄的,怎么今日就? 德禄忙接上了方太医的话,「方太医,怎么如今方子里的药差了这么多,这几味可是从未放过的。」就算是放了,也得过滤出了啊,这么明晃晃的放着怎么喝。 「殿下有所不知,老臣专研一夜,甚觉药方好,对殿下的身子更是大有益处,药方中所注明的几味药可都是难寻至极,老臣已经派人出宫搜寻,按着药方所说,殿下要将这些一并服用下去才可见效,为了殿下的身子着想,老臣亲自煎的此药,绝不敢有一丝怠慢。」 方太医一把年纪激动一晚上又是煎药又是研究药方,想的都是太子殿下的身子快点好起来,慈懿皇后怀太子的时候就一直由他把脉照顾,说起来方太医还寄着另一份比别的臣子更多的期许,慈懿皇后那般慈和善良的人,她和皇上的儿子一定会好起来。 只不过太子想的却是另外一事,「此药是允宁公主交给你的。」 方太医点点头,正欲开口,一旁德禄冲他使了个眼色,方太医咽下了想说的话,恭敬听着。 「那这药方,是允宁公主向国师大人所求,是不是。」 「是。」 第4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药方究竟是谁所写。」泾阳把问题牵了回去,看着方太医缓缓道,「是不是国师写的。」 「这……老臣不知。」素问国师略懂医术,可这样的方子方太医觉得国师写不出来,否则早干什么去了。 泾阳懒于再问,抬手挥了挥,韵泉带着方太医离开。 屋子里又安静了一会儿,德福提醒,「殿下,这药快凉了。」 「倒了。」泾阳干脆的吩咐,「你找两个人,去把药渣找来,给孤仔仔细细的看,里面究竟放了多少虫子,去把这些虫子给孤找齐了。」 德福身子一震,「殿下,找齐了这些是要做什么。」 泾阳瞥了一眼那碗东西,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碾碎了煮汤给国师送去,补补脑子。」 …… 下午的时候摘星楼里就收到了从太子宫送来的食盒,还是亲手交到了司命手里,那一碗汤药的料,简直是用了十贴的药煎成的。 一旁的红鸾看的都皱了眉头,反观司命,笑呵呵的看着前来送食盒的德福,面不改色的把东西收下了,「多谢太子关切,还要劳烦德福公公给太子带句嘱咐,这药可千万记得喝,只要是喝上一年,太子殿下过去的头疼症肯定会好,不仅是这头疼症,就连这癔症也会好,太子殿下的脾气近日是不是不太好,按着我所说的,不出一年,太子便能如当年。」 司命强调着那一句「如当年」,脸上的笑意越甚,二皇子已归,也许都用不了一年那么长。 方太医的药每天都在认认真真的煮,太子宫里,德福和德禄两个人也在认认真真的替主子倒药,不着痕迹的处理了每天的药,还得帮着主子在允宁公主面前掩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半月,十一月底,临冬,萧将军携军归朝了。 萧子衡和越括一样,很小的时候就在军营里混了,十二三岁便能出谋划策,十五岁带兵,出战便是捷报,年纪轻轻在边陲那儿就已经有了些名气,虽说军功大不过越老将军这样久经沙场的,可说到底是年轻人,前景不错,以后的路还长着,所以皇上对他也是寄予厚望。 距离上一次回魏安是五年前,所以这次回来,萧子衡第一件事就是进宫面圣,家都还未来得及回去。 撇开别的不说,皇上对萧家辈出的年轻人还是十分的欣赏,早朝时大加赏赐之后,给萧大人挣足了脸面,下朝之后还留了萧子衡许久,等他从御阳宫离开时,已经是傍晚。 领路的公公把他往宫门口的地方送,夕阳西下时,从宫中往上看,西边的天那一轮落日后的余晖,像是缸染的红,铺洒在了天际。 白云和红霞交汇间透着夕阳的光很美,边陲的天空和魏安城的并不一样,他这么抬头看去还有些不习惯。 一旁的公公还偶尔说起经过的这些地方,萧子衡转过头环绕,视线定在了左侧宫墙内不远处的三层阁楼上,阁楼露台的栏杆内,站着一个女子。 迎风而立,纤细的身影,穿着锦色的宫装,远远望着都能见其华贵;女子很美,仰望天空的神情里带着一抹恬静,莫名的让萧子衡有熟悉的感觉。 「萧将军,那儿就是摘星楼,国师大人住在摘星楼内。」领路的公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面说着。 「国师不是男子么。」萧子衡自言了一句,公公笑着望了眼,「萧将军,那不是国师大人,那是允宁公主。」 「允宁公主。」萧子衡默念了这四个字,转眼目光一炬,直逼向了摘星楼上的人。 此时允宁公主已经转过身去,露台上多了一个人,男子一身青衣,远看着仪表堂堂,样貌不俗;而看那神情,两人似乎是相谈甚欢。 「萧将军,那就是国师大人了。」 没等他开口问一旁的公公已经解答了他的疑惑,露台上的男子是国师大人,女子是允宁公主。 领路的公公话不少,几句之后就把事儿给说清了,允宁公主和国师大人关系甚好;永宁公主这几月时不时会去摘星楼;永宁公主容貌出众,才气绝佳,朝圣的时候还有外族的向皇上提亲求娶…… 直到提到求娶提亲这个公公才没有继续往下说,小心的看了萧将军一眼吁了一口气,他差点给忘了,这位主儿不就是从小和允宁公主订了亲,如今让皇上一句话说婚事不作数的主么。 萧子衡自然察觉到了他说话的忽然停顿,也没转头看他,而是淡淡的把视线从摘星楼那儿收了回来,语气平疏,「带路。」 领路的公公走到了前头微瘪了瘪嘴,这口气和刚刚的也差太多了。 摘星楼上的司命也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允宁公主,笑意还噙在脸上,意有所指着,「公主殿下,您可知道臣刚刚看到谁了。」 青澄顺着他刚才的视线望过去,宫墙相隔,她已经看不见了,只是耳畔传来国师的声音,「刚刚萧将军站在那儿,朝着这儿看了有好一会儿。」 此时的宫门口,马车停在那儿已经许久,萧子衡出了宫门,马车旁等候多时的一个女子忙迎了上来,看到他时显得十分高兴,「子衡,你终于出来了。」 萧子衡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不是让你先回萧家。」 秦婧茹望了一眼那高高的宫门,笑的很开心,「想等你一块儿走呢,再说,我这是第一次看到宫墙。」 听她这番带着稚气的语气,萧子衡笑了,「今后你也有进宫的机会,先回家。」 秦婧茹身子一震,看到他在前头上马,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回头再度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宫墙,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在车内她的嘴角还洋溢的一抹甜笑,他刚刚对她说回家。 回到萧府已是天黑,萧大夫人激动的很,亲自在前院等着,虽说不能大摆宴席,一大家子还是为了萧子衡的归来摆了一顿家宴。 第4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而本来都在前院候着的众人,在看到跟随萧子衡一同进来的秦婧茹时皆愣了愣,之前可没说有随同过来的人,怎么还是个姑娘,这事儿没听说啊。大家把视线转向了萧大夫人那儿,要看她这个当家主母作何反应。 萧大夫人也只是微怔了下,没问萧子衡身边的女子是谁,只是笑着吩咐,「舟车劳顿,今早又赶着入宫,子衡你赶紧先回自己院子洗洗,秋姑,带这位姑娘到别院去休息。」 萧子衡要说的话让萧大夫人一句给堵了回来,秦婧茹看了萧子衡一眼,眼前叫秋姑的妇人已经走到了她跟前,笑得十分和善,「姑娘这边请。」 萧大夫人招手让大家先去前厅,看着儿子回了院子,这厢脸色才微沉凝,吩咐身边的人,「让厨房准备些吃食送去别院。」说罢,她带人朝着萧子衡离开的方向前去。 …… 军营里呆了多年,萧子衡回自己院子洗漱也不过是顷刻的时间,换了一身衣服从内屋出来,看到母亲站在那儿等着他,心下就明白了所为何事,「二叔三叔他们都还等着。」 萧大夫人转身看他,抬手替他顺了顺衣领,语气平顺着,「我和你爹都不会管你带回来的是何人,更不会管她什么身份,你要让她住在萧家也可以。」 保养得当的手像她的脸一样瞧不出真实年纪,把最后一颗扣子给他系上,萧大夫人停顿了语气,转而严肃,更是在给他提醒,「但关于你的婚事,我和你爹都已心中有数,容不得你自己胡来!」 萧子衡听着也没多大反应,反问她,「允宁公主的事是怎么一回事,上回爹派人送信去还说皇上有意在朝圣后让萧家去提亲。」 萧大夫人也不太愿意提起和慕家的这桩婚事,认认真真的看着他,「子衡,她如今是公主,慕家的这门亲事咱们高攀不上,兴许是皇上想让允宁公主嫁的更好,再说了,以你如今的功绩,娶了她不是助力,反倒是牵绊。」 虽说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可头衔还挂着,别人家不担心她萧家却不得不好好思量,子衡手里握着的是兵权,一旦把公主娶进门,皇上会不会对自己儿子另眼相看呢。 萧子衡皱着眉头没有再问,跟着萧大夫人到了前院。 等了有片刻都不见秦婧茹过来,萧子衡招手派人去别院请人,萧大夫人即可制止了下来,温和着神情语气却不容置否,「子衡,今个儿家宴,大家都等了你不少时候,秦姑娘那儿也累了,改日再请她过来。」 孰料萧子衡不肯听萧大夫人的话,直接吩咐人去别院把秦婧茹请过来,看着萧大夫人逐渐沉凝下去的脸色,萧子衡说的比她还要笃定,「她的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临死之前将她托付于我,她和我们就是一家人,没有分别。」 萧子衡的声音并不轻,似也是有意要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说,这一瞬,厅堂里的气氛显得有几分怪异,而这怪异,直到秦婧茹过来都没能化解开来。 是夜,晚宴过后几房人各自回了院子,主院书房内灯火依旧亮着,晚归的萧大老爷把儿子叫到书房内已经有半个时辰了,父子俩五年来第一次有机会坐下来下棋喝茶,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有几分惬意。 萧家也是武行出身,到了萧老爷这辈却从文了,这可气坏了当初尚在的萧家老太爷,直接把几个孙子扔去了军营里,最后最成事儿的就是嫡长孙萧子衡。 「你祖父虽然不在世了,但这几年你在边陲这些事儿,也算是慰藉了他。」萧大老爷落下一颗子,抬头看了儿子一眼,「熬不住的都回来了,也就你和你四弟,那孩子也是肯吃苦的。」 「娘说那是圣上的决定,爹您怎么看。」萧子衡也不和自己的父亲绕弯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朝着窗外看去,临冬的夜寒霜入窗,透着冷意。 「允宁公主及笄前圣上曾暗示过我一回,允宁公主及笄后圣上还召见过我提起此事,当时圣上的意思是遵循慕家和我们家的婚约,让你娶了允宁公主,甚至这些话明着暗着也说明白了,允宁公主是慈懿皇后收养,身份虽珍贵却不会影响你的将来。」萧大老爷原本也以为这事儿不会有意外,毕竟皇上自己都表了态。 「也就是说,圣上是同意慕家和萧家的婚事,也是有意如此。」萧子衡捏起黑子,慢慢的放到了棋盘中,「朝圣之日圣上那番话,想必爹您早前不知。」 萧大老爷摇了摇头,别说他事先不知,看所有人的反应,似乎这事儿是临时起意,并不像是早有打算。 萧子衡不由得想起了今天在摘星楼露台上看到的那一幕,回忆里的还是和允宁公主那寥寥数面中的场景,也是脱口而出,「兴许,是允宁公主她不想嫁了。」 此时的宫中,璃茉苑里也是灯火通明,只不过青澄想的可不是关于萧子衡的事,她正在为今天聂太傅托坠儿送过来的东西发愁。 面前是用紫水晶雕琢的匣子,开合处做着精致的金锁,小巧到两边的扣子都做的精细,水晶匣上刻画的是一副明秀图,四边和匣顶的相连,匣的四个角都用金边包住。 盒子半开,里面是一尊玉雕塑,那是一对儿玉兔相连,圆滚滚的眼珠雕琢的惟妙惟肖,还露着两颗牙齿,身子直立相靠,神情又是逗趣非常。 而青澄在意的并不是这礼物的贵重,而是这对相连玉兔护捧着的中间,放着的是一颗玉雕的红豆。 相思寄语,红豆托情。 就是那一刻不足几克的红豆,让这一份礼重的青澄不敢收,也不能收。 紫苏和落葵都瞧见那红豆了,白玉的兔子捧着红豆的模样实在是太逗人,而中间那一抹红又令人无法忽视,两个丫鬟互相对看了一眼,皆是觉得不可思议。 大顺朝是有这样的习俗,红豆乃相思寄语,若是有喜欢的人,可以绣一个荷包,在荷包中藏一红豆,对方便能知晓心意,可聂太傅这样方式的,她们也是头一回看到,再者这聂太傅平日里都是教导太子殿下的,快半年的时间公主去御书房也就寥寥几次,怎么就让坠儿送了这过来。 第4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青澄抬手轻轻碰了碰兔子的耳尖,紫苏在旁轻声道,「聂太傅也是有心之人,知道公主的生肖。」 她们几个伺候公主的,无一不希望公主能有好的归宿,紫苏和落葵她们都和聂太傅见过几回,以聂太傅的才识和修养,与公主也是十分的登对啊。 「他那么用心教导太子,自然是个有心之人。」青澄答非所问着说了一句。 「公主。」紫苏又唤了一声。 「明早你去一趟御书房,等太子的课结束,把东西还给聂太傅。」青澄起身淡淡的吩咐,似乎是不太愿意多看那紫水晶的匣子,落葵和紫苏面面相觑,前者赶紧把匣子收拾起来,后者则跟着进了内屋侍奉。 躺下之后青澄才想起了关于今天国师大人所说的话,萧将军朝着摘星楼这里看了好一会儿,下意识的,青澄伸手握住了左手空空的手腕,曾经那里有个镯子,她一戴就是数年。 如今,也是时候把东西还给人家了。 …… 漫长的夜有些人睡的香甜,有些人与夜失眠,青澄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到萧子衡,就在他回到魏安城的第三天,他入宫觐见父皇之后又求见了她。 在那么多年的时间里,青澄觉得她还是有些了解他,从来不是一个会伪装的人,就连这样的见面都是明晃晃的求见,也不怕她不见他,也没想过要打听她平日里会出现的地方,伺机等候。 青澄选择在天画台见他,这个时节,看不远处的枫林临冬的景致是最好的,萧子衡到的时候画台上已经煮了茶放了糕点,一侧守着四五个宫女,最显眼不过的,就是临着画台而站的紫红色身影。 木槿禀报,青澄转过身来。 这是他记忆里时隔了七年见到她的第一面。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时隔了十二年见到他的第一面。 青澄含笑颔首,他却眉宇微蹙。 说实话萧子衡对她的模样真的记不太清,只知道她从小就生的好看,和她的娘亲慕夫人一样;因养在宫中,气质又与世家小姐不同,多了浑然的皇家贵气。 可如今见到她了,萧子衡却有些恍然,多年不见,她长大了。 一声萧大哥传到了他的耳中,萧子衡神情微怔,很快恢复如常,习惯性的板着脸,坐下之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太严肃,脸色这才微有缓和。 紫苏将锦盒送了上来,青澄把盒子朝着萧子衡的方向推了推,语气也是诚恳,「萧大哥,这是你们萧家的东西,理应留给你今后的妻子,今天我把它还给你。」 盒子里是萧家的传家玉镯,本是一对儿,当年求亲,萧家把一只送到了慕家以示诚意,这只镯子上辈子从她定亲开始她就一直戴着,到死都没有摘下来。 而这一世她再也不愿意戴上它了。 萧子衡在看到那镯子时眉头皱的更深,他本来就不是爱笑的人,又在军营里呆了这么多年,这个表情一放,倒是把旁边的小宫女吓的不轻。 「为什么不想嫁。」 微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抹独有的醇厚,恍若是沉石闷击,能把人的心敲的嗡嗡作响,青澄微低垂着眉宇,看的是手里的杯子,嘴角微微勾起,上扬到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抬起头看他,眼神熠跃,问出了这么多年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为什么在边陲呆了这么年,即便是封赏时都不愿意回来。 为什么定亲时他不回来。 为什么婚期到的时候他一拖再拖不回来。 为什么到皇上驾崩,皇后和越家谋反,三皇子登基时他都没有回来。 他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嫁,而他又为什么不愿意娶呢。 青澄就是有这么多的为什么想知道,心里也不是没有怨,在朗坤殿的时候,她眼睁睁看着泾阳被越括羞辱,当时心中还那么殷切的期盼他会回来,只要他及时出现,就算是这皇位没了,好歹泾阳的命还是可以保得住。 可直到她临死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回来,他明明可以回来的,手握重兵的他不是到不了魏安城,不是进不了这城门,她不怪他不愿意娶她,拖了这么多年,他可以有心上人,为了她拖延婚事;可她怨他,没有来救。 萧子衡有一瞬的错愕,觉得她的话里又藏着许多的意思,再去细看时她已经恢复到了那恬淡的神情,反问着他,语气理所当然,他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军务繁忙,边陲离不开他,关外时不时来犯得有人操持大局。 这些理由在萧大老爷和萧大夫人去信询问时他都用过,只是此时此刻,萧子衡在她面前说不出口。 青澄却没有给他太多想的机会,她看了一眼锦盒中的镯子,声音很轻,「边陲军务繁忙,萧大哥自然也有回不来的理由,如此说来,萧大哥也不必问我。」 萧子衡的视线从她捏着杯子的手上划过,从容不迫的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比起刚刚的微哑,如今清亮了些许,「我不同意。」 手里的杯子一颤,青澄错愕的看着他,他不同意?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怒意,青澄直接把杯子一放,呵了声,「父皇已在朝圣时开口,萧家和慕家的婚事不作数,你不同意?」 萧子衡刚刚才松开的眉宇又紧蹙在了一起,「圣上当初不是这意思。」 「如今就是这意思。」青澄哼笑,「还没恭喜萧大哥,听闻这次回朝你带了个女子同归,还安排在了萧府住下,看来萧大哥的好日子不远了。」 在萧子衡的眼里,青澄这样子更像是在闹脾气,见她起身转过身背对,他跟着也起来,朝着她那儿走了几步,沉声,「那是已故好友的妹妹,生前托我照顾,并不是外传的那样。」 「你不必和本宫解释这些。」青澄转头直接是生硬的用了尊称来区别他们,「萧将军,你我婚约已除,东西我也已经归还,请回吧。」 第4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青澄说罢从他身边直接走了过去,忽然手腕被他所抓,青澄蓦地转头瞪他,一旁的紫苏她们都急了,「大胆!还不快放开公主殿下。」 「为什么不想嫁。」萧子衡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青澄被抓的疼了,使劲挣扎着又挣脱不开,气的冲他狠狠的推了一把。 孰料萧子衡在此时松开了手,青澄没推动他反而自己在这借力之下向后仰了下去,她就站在画台边上。耳畔几声惊呼,青澄踉跄后退了一步被裙摆绊倒,眼看着就要跌下画台,青澄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随着风往上浮的头发刹那间因着猛力的拉回朝后飘去,一股劲风之下,青澄被他拦腰扶在了怀里,而她的脚后跟,距离画台的边缘仅有半指。 长长的裙摆已经垂到了画台边沿,随风飘荡晃动着,青澄睁开眼看,又是一阵晃,她被他抱到了画台内。 这一幕,落入了画台外泾阳的眼底。 …… 在青澄险些要从画台跌落时泾阳的心就跟着悬在了半空,恨不得能够在刹那间瞬移到画台上将她接住保护好,而此时此刻他看着萧子衡把人抱着的画面更是怒火中烧。 而此时,他却不能表现的很明显,更不能冲过去把青澄拉回来。 因为他的身旁还站了个人,国师大人司命手拿扇子正无比惬意的看着画台上的情形。 「殿下,依臣之见,或许这萧将军和公主殿下之间存着什么误会。」司命啪一声合了扇子,轻啧了声,「萧将军果然身手不凡。」 泾阳袖口底下的拳头一紧,司命又打开了扇子,「萧将军前来找允宁公主,怕是这萧家后悔了啊,太子殿下您说是不是。」 站在泾阳身后的德福和德禄着实替国师大人捏了一把汗,他们都能感觉到殿下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怎么国师大人还能一副如常的神情,总说着刺激殿下的话。 「皇家的公主,岂是他想娶就能娶的。」泾阳心里头堵塞的很,头一回尝到了一种味道叫做妒忌,恨不得剁了萧子衡搂着青澄腰的那一双手,就连一根指头都不可以碰到。 「允宁公主总有一天要出嫁,不嫁给萧将军,还有优秀的人相配,殿下和允宁公主如此亲近,想必也是操了不少心啊。」司命也是一副操碎了心的语气,泾阳转头过来看他,两个人四目相对,司命摆出了个笑意,泾阳却哼了声,扭头过去看着画台。 …… 幽兰香中是她急促的呼吸声,萧子衡的心猛然一触,低下头看去,青澄站定了脚步却猛地推开了他,后头的紫苏和木槿赶紧扶住了她,隔着这几步远的距离,青澄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没事了。」萧子衡微动了下空荡荡的手,沉声安慰。 「你走吧。」青澄腿软的站不稳,身子由紫苏和木槿两个人支撑着。 萧子衡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并没有动。 青澄转过身来看到他还没走,适才根本没有熄下去的怒意再度上涌,怒极反笑,「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嫁,那我问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避开有关婚事的事,你根本就不想娶我。」 萧子衡肃着神情眉头紧锁,青澄仰头看着他,用着再肯定不过的语气,「倘若这次送去边陲的信是你我婚事已定一事,你一定不会回来。」 萧子衡心中一震,紫苏和木槿扶着她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画台上的几个宫女都纷纷跟着走了,这一回,萧子衡没有出手拦人。 倘若这回送去边陲的信是他和她婚事已定的消息,他会不会回来? 她说的没错,他不会。 好好出去的人回来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苏嬷嬷心疼坏了,问及紫苏说是见了萧将军,苏嬷嬷这一副好心肠的脾气也气愤不已,「这萧将军,在军营里呆久了是不是,怎么一副莽夫行径。」 苏嬷嬷这话刚说完外头的落葵就带着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小宫女手里还捧着个锦盒,正是青澄还给萧子衡的传家宝。 「公主,萧将军离开前留了话,说是送给您的东西就是您的,他不会要回去。」落葵把小宫女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青澄却没再多看那一眼,走入了内屋,只淡淡吩咐了一句,「派人送回萧家。」 …… 此时此刻的画台外,天色微暗,泾阳看着空空的画台,转过身,国师还站在他的身侧。 「国师大人可真闲,有这功夫在这儿陪孤站着半日。」 泾阳跳下台阶朝着园子里的石花亭走去,司命没有跟着往下跳,而是从侧边一步一步往下走,抬手轻轻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待走到了石花亭才开口,「这是臣的职责所在。」以免太子一个激动冲去了画台和萧将军打起来。 「往后就不劳国师费心,你只需好好帮辅父皇,至于那药典一事,允宁公主也不会劳烦与你。」泾阳折了一段枯了的短枝,拇指食指两端支撑着,轻裂声响起,短枝从中断了开来,从他的指尖掉落在地,悄无声息。 「公主担心殿下,这也是臣理所应当要做的事。」司命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意有所指,「快下雨了,殿下可记得时常喝药,这病,才能好。」 泾阳沉着的眼眸底闪过了一抹精算,抬头时恢复如常,「看来这雨不会小,国师还请留步。」 司命看着太子离开亭子,此时已经起风了,园子里平地卷起了许多的枯叶,临冬的日子这样的天一到来就意味着天要大冷。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水落了下来,打在平地里噼噼啪啪着激起灰尘,风停了,亭子外很快是湿漉漉的一片,远近似是有乌云袭来,把傍晚的天色全部笼罩,余下黑漆漆的天犹如是夜晚降临。 雨水打进了亭子里,远远的有几个人朝着这儿跑过来,司命背手站在那儿,望着雨水里的画台还能看到她险些掉落下来时的那一幕,再回想一下那一刻太子的反应,司命笑了,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意思的多。 第4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时天喜和红鸾赶到亭子里,后者忙把披风给国师披上,又打了伞要回到雨里去送他回摘星楼,尚未下去就被国师拉了回来。 「急什么,这阵雨过会儿就停。」司命回头看那空荡荡的石桌,似乎是一点都不在意此时卷进来的寒风,语气颇为遗憾,「临冬雨景,这时要能有一盏茶就再好不过了。」 最近这段日子皇后的心情不太好,连带着身子也不利爽,自从外甥从陇西回来之后她就觉得不太平,先是外甥在永宁公主笄礼的时候闹的一出,又是在朝圣这么大的日子里出丑,惹了圣怒丢了原来板上钉钉的官职不说,在外还被传的名声狼藉,纳回去一个歌女仅仅是能把他在宫中做的这档子事的罪给撇清,却依旧是撇不清别的传言。 外甥今后的婚事因此大受影响,别人看越家其他的孩子也都带了些别的色彩,她身为皇后,背后还得靠着越家支撑,同样也受了些影响。 而除此之外,还有二皇子归来的事同样让皇后心烦不已,慈懿皇后去世之后她被顺立为后,生下三皇子;半年后太子就出事了,而太子出事的第二年,皇上做主把二皇子送去了麓山学艺,当时话说的好听,念着二皇子身子骨羸弱,送去麓山学艺强身健体,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那是皇上为了护住当时傻了的太子,要把仅比太子小了两岁的二皇子送离皇宫。 原本,不到太子成婚生下子嗣二皇子是不会回来的,可那日皇上朝圣上忽然的决定让皇后有些心慌。 想起前些日子见到二皇子时的情形,皇后心中越发透了不安,虽说生母身份不高,可皇家的孩子哪个又是不出色的,十二的年纪光是那一份沉稳就比泾颌要优秀很多,皇上究竟又有什么打算。 一股疼痛从脚上传来,皇后眉头一皱,跪在那儿替她按摩腿的宫女即刻松开手福低下身子求饶,「娘娘饶命。」 崔嬷嬷给守在那儿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当即驾着那个按摩的宫女出了屋子,内屋中安静的可怕,不多时外头传来了杖责的咽呜声。 「娘娘。」崔嬷嬷递上一杯茶,走到了身前蹲下身子替她捏着腿,出言宽慰,「太医都说了,您这些日子腿涨也有心绪不宁的关系,这时候您更应该心平气和的,朝圣时皇上大加赞赏了三皇子,这段日子皇上对三皇子的过问也多了不少呢。」 皇后轻呵了声,「那不过是眼前的公平彰显,泾霖回来了,总不能让这个儿子凸显的太厉害,如今是四皇子还小,否则,哼。」皇后没有继续往下说,眼神一转,想到了别的,「那药查清楚了没。」 崔嬷嬷点点头,「方太医那里给太子的新药,是允宁公主从国师大人那里求来的。」 腿上又是一阵的疼,那不是崔嬷嬷按的,而是皇后心气儿一动抽的难受,皇后眼神微凛,「国师给的药方。」 「是啊,那方太医还精着藏,都是亲自煎药再由太子宫的韵泉亲自来取,都不经旁人之手,慎重的很。」崔嬷嬷放缓了手劲给她按着,声音也跟着压低了些,「倒还是摘星楼那儿没刻意瞒着这事儿,奴婢派人去打听,里头的人也照实说了,允宁公主和国师求了药方,给太子治病的。」 摘星楼的国师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皇后不清楚,当年那师徒俩入宫拜见时的情形皇后倒是记得,看起来似是脱俗之人,老者古道仙风,幼着年纪轻轻透着股清冷的洞悉,在朗坤殿中半日便让皇上信服不已。 当时正在修皇陵,换上把那师徒俩留了下来在皇陵呆了两年呆,修缮完成之后又主持了一场大的法事,那几年,还真如这师徒俩所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皇上为他们修建了摘星楼,请他们留下,几番请辞,最后那老道人留下了他的徒弟在摘星楼内,起初反对的人不少,可渐渐的不少大臣对国师的存在认同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除了演算之外国师不插手任何朝政也不会和任何一个皇子大臣走的亲近,所以也是相安无事。 可如今,国师和允宁公主走的近了,允宁公主又是一心为太子,这两贴药求的,可是禁不住让人想得多啊。 「允宁公主和国师走的近。」皇后重复了这一声,忽然哼笑,「就算和萧家的婚事不作数,早晚还是要从这宫里头嫁出去。」 崔嬷嬷斟酌着话语,将从摘星楼里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番,「圣上对允宁公主的事兴许是另有打算。」 「皇上对茗瑶姐姐的两个孩子总是这个用心,不论是不是亲生,半点委屈都不肯让他们受。」皇后的声调扬长,「可那又如何呢。」 「娘娘说的是,三皇子如今年纪虽小却沉稳识大体,这悬殊之别不日便能看出来了。」崔嬷嬷总是能迎准了皇后的喜好,皇后听着,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越家的东西可送去了?」 「等会儿就派人送过去。」 「看着她把药喝下去。」 「是。」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并蒂莲》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并蒂莲》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并蒂莲》卷三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