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后请排队》 楔子 日本东京 盛放的绯色小花招摇着曼妙风姿,一朵朵宛如少女娇靥般的吉野樱,煞是醉人的垂映在古朴塔楼,陡峭石阶的下方是枯木奇石所搭建的庭园。 上千株的紫阳花随风摇曳,与百岁绯缨相辉映,花色娇艳的引人注目。 在繁花争艳的花丛中,有对穿着绣有家徽和服的情人紧紧相依偎,男的英挺俊伟,女的秀丽清婉,两人脸上洋溢着恋爱中的幸福光彩。 然而仔细一看,女子的眉宇间多了一抹令人心疼的轻愁。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妳。」男子深情款款地凝望心爱女子,眼中满是怜爱。 「我不怕,只要能和你相守一生一世,再大的困难我也会为你撑下去。」他是她的天,她心底唯一的想望。 「委屈妳了,我的小云雀儿,都是我太无能,害妳没办法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 细白纤指轻点男人唇心,如樱绯唇漾开动人的笑容。「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只是我们在不对的时候相遇了。」 她爱上他,爱得如痴如狂,不能自己,浑然忘却他们没有未来…… 「不对,是命运将妳我拉在一起,我们的相爱来自千百年来的等待,不管何年何时,妳就是我认定对的那个人!」他无怨无悔,只求相守终生。 「太苍……」女子蕴满感动的眼闪着泪光,再一次为他满满的爱而动容。 「嘘,什么也不必说,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和妳肚子里的宝宝。」大掌轻抚着她微隆的小腹,男子初为人父的喜悦尽在瞳眸之中。 「嗯!」她笑得好温柔,轻偎在爱人胸口。 一个来自台湾僻远小镇的过客,不经意地在人生旅途中遇见一生的挚爱,她的生命是何其幸运,充满美妙的音符,她多么希望能和他,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一家三口甜甜蜜蜜的一起生活。 「云儿,别担心,我一定会说服我父亲让我们结婚。除了妳,我谁也不要,我的妻子只能是妳。」他俯下身,亲吻绯色樱唇,以吻立誓。 不论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她将是他唯一的执着。 深浓的情丝将爱恋的两人缠绕着,绻绻深瞳映着凝眸美目,多少情意尽在相连的目光中,谁也不愿移开视线。 「她是你的妻子,那我呢?我算什么,你们爱情故事里的女配角吗」 突然,一声难以置信的悲愤女声激狂地大喊,惊醒了拥吻中的情人,他们连忙转过身,看向泪流满面的娇艳女子。 「香澄,妳听我们解释……」 「住口,你们还想解释什么!一个是我要好的朋友,要不是我的帮助,妳能来到东京游学吗?妳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最后竟连我的未婚夫也要抢走,妳对得起我吗」 「香澄……」女子捂着唇,低低地抽泣。 「还有你,泉太苍,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要步入礼堂了,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背叛我,你不知道我一直深爱着你吗?我爱到足以为你牺牲一切,你不知道吗」而他却选择伤害她,在她以为她终于要获得幸福的前一刻。 是她的错!她不该让他们两人认识,愚蠢地把自己推入痛苦深渊,她错了,居然亲手毁掉自己的幸福。 「我不会原谅你们的,永远不会,今日,我要用我的血诅咒你们!不管时空如何转换,你们将一如太阳和月亮,终其一生碰不到对方!」目一冷,她瞪着女子隆起的肚皮,更加恶毒的说:「妳的小孩将和我一样不断承受遭到抛弃的痛苦,一再一再地被爱所伤,除非有个心如铁石的人愿意付出真心!」说完,她迅疾抽出藏在袖中的刀子往手上一划。 相拥的男女来不及阻止,惊恐地瞠大眼,只见鲜红的液体一如娇羞的樱花,从娇艳女子的细腕不停地冒出,染红他们心痛又悲怆的眼。 心如铁石…… 既然心如铁石又岂会轻易爱人,那他们的孩子岂不是一生无望? 第一章 「村长太太,我又来蹭饭了,有没有好吃的,我快要饿死了,我带了三颗奇异果换一顿饭,妳千万不能把我赶出来,不然我会像流浪犬、流浪猫一样可怜……」 一个头发像枯草,修剪得乱七八糟彷佛狗啃似的短发女孩一阵风般冲进村长家,大剌剌地拉开深柚色的餐椅,一屁股坐下,丝毫不知客气为何物,没规没矩的手没洗就拿起一颗冷掉的炸丸子往嘴里塞。 「哎呀!妳这丫头怎么老是说不听,饭菜要热的才好吃,冷菜冷饭哪能入口,待会闹肚疼。」村长太太王美霞左手捞个长勺,右手拿着正要下锅的湖南腊肉片,状似生气地叨念着。 「不会啦!阿霞妈妈,我的胃是铁胃,什么食物都装得下去,就算妳给我一头牛,我花上一个礼拜慢慢啃也给牠啃得干干净净,连牛皮也不剩。」她一向不挑嘴,只要能吃得饱就好。 「不许顶嘴,真给妳一头牛,我还怕妳吃撑呢!」嘴里念着,手上动作倒没停,她顺手煮了道猪肝汤,给这个叫她阿霞妈妈的女孩补补身。 「是的,教官。」她淘气地行了个不三不四的军礼,吐吐舌,扮个讨喜的鬼脸。 「妳这丫头!」 阿霞心疼的看着大口吃饭的常乐天,乐天是红线村里的低收入户,是父不详的私生女,由老弱多病的外婆抚养长大,家里环境贫困,身上的衣物常常是半新不旧,都是乡里间乡亲们捐助施舍的。 这女孩儿身世可怜,不但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对自己的母亲印象也十分模糊。 阿霞还记得乐天母亲那个孤独瘦削的背影……唉,一个痴情的可怜女人,总是风雨无阻地站在村口的大树下,翘首眺望,似乎在等待某个永远也不会出现的男人。 后来,乐天的母亲因为感冒引发肺炎,家里没钱看医生,等他们发现时已来不及了,才到医院门口就断了气。 那时乐天还小,不懂得什么叫死亡,村里的人怕她小小心灵受创,找不到妈妈而嚎啕大哭,就骗她说妈妈是出外工作赚钱养她……其实是草草火化了,骨灰就埋在她妈妈常年等候的梧桐花树下。 以她这种环境出身的孩子通常会变坏,可是出人意料地,她反倒是开朗又乐观,天真热心,个性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乐天知命,不以逆境为困窘,随遇而安。 只是呀!长到二十五岁了,她的感情路就跟她母亲一样超不顺,像受到诅咒似,每一次欢欢喜喜的迎接新恋情,到最后都是失恋收场,没一次成功过! 她眼尖的看到她包包里的一抹红,「乐天呀!妳小包包里装的是什么,喜帖吗?谁家又要办喜事了,怎么没通知我一声,我好去帮忙拟菜单啊。」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居然漏掉她这个村长太太。 一口汤差点喷出,常乐天快手快脚的将露出一角的红色喜帖塞回斜背肩包里。「不是啦!阿霞妈妈,是公所的同事要结婚,丢了个红色炸弹要炸死我这穷光蛋啦。」不习惯说谎的她眼神闪烁,不敢看向真心关爱她的村长太太。 可她那一点小心思哪瞒得过早就成精的阿霞,精明的眼珠子一转也不戳破,让她保有一丝丝小女人的隐私。 「工作还顺利吗?没人刁难妳吧!」 这孩子是饿了多久,连饭粒黏在嘴角,都顾不得拿掉。知道她家境不好,三餐不济,阿霞心疼地夹了一块油腻的肥猪肉到她碗里,想把她养胖些。 「村长介绍的谁敢为难我,每个人都对我很好,还会把便当菜分给我吃,可是我最爱吃的还是阿霞妈妈做的菜,好吃得我连舌头都要一块嚼了。」她做出好幸福的表情,一口咬掉肥嫩的炖猪肉。 「就妳这张嘴甜,老哄得我开心,待会带锅人参鸡汤回去,罔市婶身体不好,要补一补。」这婆孙俩真是命苦,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书读不好的常乐天像个野丫头,没什么定性,勉强读完高职后便没再读书,一来是环境不允许,二来是她也不爱念书,一拿起书本就头痛,因此一毕业便在附近的超商打工。 后来她外婆年纪大了,常这儿痛,那儿痛的,一身退化的老人毛病日趋严重,进出医院是家常便饭,所以她没一份正职工作能做得长,不是迟到早退被老板辞了,便是自个儿不好意思旷职太多而自动请辞。 没工作就没收入,没收入就等于要勒紧裤带挨饿,三餐不济是常有的事,为了帮助她早日脱贫,她老公便卖老脸,和颇有交情的乡长磨上半个月,靠关系走后门,勉强在公所安插个小课员职位,工作性质类似助理,整天跟着课长外出访视。 算是个闲差吧!因为人不错的课长常会在上班时间让她绕回家看一下外婆,若有需要也会体谅一下,让她陪老人家上医院看病。 「不好啦!阿霞妈妈,我阿嬷会骂的,她说我们家的锅子多到可以开五金行了!」常乐天嘴上说不要,可垂涎的双目直盯着冒热气的汤锅,口水明显地快滴出来。 「啰唆,叫妳拿就拿,少把妳阿嬷搬出来,这些是我上节目用剩的食材,不用花一毛钱。」 阿霞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睁眼说瞎话,因为她厨艺不错,在电视台开了个「阿霞灶脚」的美食节目,收视率节节上升,算是小有名气的料理达人。 不过电视节目的预算一向有限,负责采购的工作人员向来不会多买,只刚好够节目上使用,因此她想利用剩余的食材多做一道菜的机会少之又少,通常是自个儿掏腰包多买。 大家都知道平时凶巴巴的她是面恶心善,心肠比豆腐还软,见到别人吃苦受罪就不忍心,老想让身边的人过得更好,个个有饭吃。 而这锅她早炖好了,因为— 「乐天呀!听说妳又失恋了是不是?」这是第几回了,十六,还是十七? 脸色突地涨红的常乐天用力咳了一声,差点要往桌子底下钻去。「不是啦!是大家个性不合,好聚好散嘛!他放我自由,让我找更好的男人。」 真要命,村长太太怎么知道这件事,是谁告诉她的?她「不过」第十九次被甩了而已。 「真的吗?别骗阿霞妈妈,我可是把妳当自己的女儿看待,要真有人敢欺负妳,不要硬憋着,阿霞妈妈拿锅勺敲破他脑袋替妳出气!」红线村的村民都太纯朴善良了,老是忍气吞声,暗吃闷亏。 常乐天点头如捣蒜,连忙抱起汤锅,借口家里有事便脚底抹油,先走为快。 没办法,村长太太超会念人的,话匣子一打开,没说上一、两个小时是不会休息,已被荼毒有年的她,早养成快闪族的好功夫。 其实也不能怪村长太太太过关心,谁叫她每一回被男人抛弃了,便会来沈家要饭……呃!是蹭饭吃啦!次数之多,连她也数不清。 有时她会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是沈家的一份子,她的偶像作家沈舒晨是她的亲姊姊,有空还会帮她带带小孩,当临时保母,并抢先当第一个阅读新书的忠实读者。 「唉!我的运气也未免太糟了,没有一次恋爱是成功的,那我要几时才能嫁出去,让阿嬷开开心心地笑到嘴都阖不拢啊……」 不过,常乐天沮丧不到三秒钟,随即一个人像傻瓜似地笑得傻乎乎,她摸着露出一角的红色喜帖,扬高的嘴角快咧到耳朵了。 那是一张特制的喜帖,也是唯一的一张,帖子封面印着一颗大大的红心,红心里又多出两颗心心相印的小红心,一男一女互相凝望的剪影便在其中。 最重要的一件事—内页的新娘子名字是她耶!她亲笔写上去的。 光是看着墨渍已干的三个字,她心底雀跃得快要飞上天,好想有一日能在相邻的空白姓名栏上,填下新郎的名字。 嫁人、嫁人……长长的红地毯,美丽的白纱礼服,飞满天空的气球,还有数以万计的香槟玫瑰,她在众人的祝福下走向她的幸福…… 「要发呆滚远点,不要挡在路中央。」 非常不客气,甚至有点嫌弃的清冷嗓音从身后传来,犹自作着美梦的常乐天正幻想着身穿长长婚纱,拉着不存在的裙襬一步一步前进。 「不要吵,人家在结婚的时候要安静观礼,听听这美妙的风琴声多悦耳,演奏着结婚进行曲……」她手挽着新郎,缓缓地朝礼坛走去。 「作够白日梦了吗?这条马路已经够窄了,不需要再堆个连回收场都不收的大型垃圾挡路。」这邋遢女人简直就像从垃圾堆里掉出来的,有碍观瞻!男人冷冷的瞪着她。 「什么大型垃圾?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恶毒,我今天第十九次被男人甩了吶!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哇!哇!哇!这是……天哪!真人版的玉木宏耶!不是摆在电影院前的人形看板,是她心爱的千秋王子真人版耶。 两眼倏地一亮的常乐天像苍蝇见到肉,死命盯着不知哪来的大帅哥,口腔内的唾液分泌满到快流出嘴巴了。 「妳被男人甩了关我什么事,快把妳的肥屁股移开,不要挡路!」泉武人厌恶地倒退一步,看着那一头稻草般枯黄的短发女孩,她这模样,也难怪会被甩了十九次。 「肥屁股,你说我肥」本来还觉得他帅得没天良的常乐天眉毛一皱,不算丰腴的嘴唇翘得高高的。「我明明很瘦,瘦得风一吹就飞到天上去了,哪里很肥?大家都说我可爱得像庙里的金童玉女……」 村长太太还嫌她太瘦,叫她多吃一点,他哪只眼睛看见她多长一两赘肉了,根本是侮辱人嘛! 「妳说完了吗?我没时间跟乡下人浪费口舌。」他声调冷淡,眉头微蹙,像看到一只丑陋的蟑螂般嫌恶。 「什么乡下人,你以为你是谁啊,长得帅就可以这么没礼貌吗?赶快跟我道歉,不然我、我用鸡汤淋你!」他干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她也赶着要到月下老人庙拜拜,求月下老人帮她找个好男人,不要再失恋了,她也很忙的啊。 泉武人以倨傲的眼神一睨。「快让路,别像个疯子在路上跳舞。」 这个红线村是个小村落,对外的通道只有一条不起眼的产业道路,这女人莫名其妙的站在马路中间发呆,来往车辆要是不赶紧煞车,唯一的结果就是辗过她。 有急事待办的泉武人没有耐性等这怪女人从白日梦中清醒,不等随行司机停好车便先行下车,一张脸冷得像来讨债,当头一阵轻蔑的冷言冷语。 「你……我……」她才不是疯子,她只是太高兴了,想象自己也能拿着红色喜帖四处炸人而已! 只是,没见过什么坏人的常乐天哪来的骂人经验,结巴半天想不出一句恶言。 泉武人「好心」的多说一句,「建议妳换个发型设计师,不要顶着鸡窝头出来吓人。」参差不齐的,远看就像堆杂草,她还真有勇气顶着那颗头走来走去! 「鸡窝头……」有那么糟吗?怔了怔的常乐天下意识地抓抓原本自己引以为傲的头发。 为求方便和省钱,她从不上美容院修剪三千烦恼丝,每次都是自个儿拿把剪刀,过肩喀嚓一剪,落个清爽自在。 瞧她呆愣愣的,向来追求完美的泉武人再也无法忍受,轻哼一声表示不屑,伸出修长的食指朝她额上一戳,力道微重地戳得她往后退了两、三步。「让路吧。」 「月下老人,信女是红线村的常乐天,今年二十五岁,属牛,拜托保佑我赶快找到一个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好让阿嬷放心,是主掌姻缘的神明,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人家国父革命十一次就成功了,我呢!前男友都快凑成两打了,还是嫁不出去……」 念念有词的常乐天双手合掌,十分虔诚的跪在月老庙的神坛前方,香烟缭绕,月下老人高坐堂上,笑容满面地俯视红尘男女。 「……村口的秀娥说拜了之后,不到三个月就嫁出去,上个月的朱美美也嫁了,大家都说非常灵验,今天我也来求了,拜托月下老人为我牵红线,绑住那个该死的男人,叫他不要再躲了,赶快出现,把我娶回家…… 「啊!偷偷告诉一件事喔!刚刚来庙里的路上,我遇到一个好帅好帅的男人,虽然他的性格很恶劣,讲话的态度跩得二五八万,可是他真的帅得我心头小鹿乱撞,月下老公公,跟打个小商量,我未来的老公不必太有钱,只要长得和他一样帅就好……」 常乐天捂着嘴嘻嘻傻笑,表情满是捡到宝一般快乐,她眼珠子溜了一圈,瞧瞧庙里四下无人,连忙从包包里拿出自制的喜帖,往神桌上一放,希望月下老人不要忘记她身边还缺了一个男人,赶快帮她牵红线。 她芳心大动,而且动了好些年了,可是恋爱运总是比别人差一点,桃花才开就谢了,不是遇到烂男人便是劈腿男,男朋友一个换过一个,年年为终身大事发愁。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求神明帮助,她相信这一次有老天爷加持,幸福美满肯定在不远处招手,人不会一直倒霉,她相信时来运转,好事迟早降临身上。 她呵呵地笑着,一点也看不出频遭打击的模样,乐观地近乎傻气,丝毫不觉得上天亏待她甚多,时时怀抱感恩,感谢老天让她来到人世,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乐天姊姊,妳在笑什么?」 忽然一声童稚叫喊,常乐天吓得心脏怦怦狂跳,差点一头撞上桌角。 「人……人人,你不用上学呀!舒晨姊也回来了吗?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又出新书……」 小大人似的沈人人学起他的总裁老爸,把眉毛扬得高高的。「乐天姊姊,妳不要一下子问那么多啦!我才六岁耶!记不住太多。」 常乐天呵呵傻笑,将语调放慢。「你怎么又回村里了,不是跟爸爸回去了?」 「现在放暑假呀!我最喜欢暑假了。」天天可以睡很晚,成天玩耍,不必做功课,还能看很多很多的卡通。 沈人人刚从幼儿园毕业,今年要升小一,是村长沈助本的宝贝外孙,村长舍不得太久没见到一手带大的小孙子,因此要求女儿沈舒晨每年寒暑假都要带儿子回村子「度假」。 因为沈家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其它子嗣,所以沈人人虽然已认祖归宗,可是仍然姓沈,日后得以承继沈家香火,这是沈家三人的共识,即使沈人人的父亲罗劭然非常不高兴,明里暗里一直想为儿子正名改姓罗。 「暑假喔!真好命,我已经好久没放长假……」常乐天一脸羡慕,想着离她好远好远的学生生涯,她每年的暑假除了打工还是打工,根本没有一天假期。 沈人人想摆出大人的样子,可说出口的话还是十分天真。「乐天姊姊,妳也很好命呀!我爸爸几乎天天要上班,妳都不用……」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她突然发出吓死人的尖叫声,他用两手捂着耳朵仍叫人受不了。 「啊~完蛋了!迟到了,迟到了,我忘了下午要陪课长外出巡视风灾损害情况,完了,完了,要被扣钱,我这个月的全勤奖金又要泡汤了啦……」 天哪!她的包包呢!啊,金纸也还没烧…… 常乐天像火烧脚底的跳起来,匆匆忙忙拎起丢在一旁的小背包,又抱起一迭烧给神明的金纸,赶着在上班前先在金炉化了。 隐约记得有什么事忘了做,可她跑进跑出的忙得晕头转向,却始终想不起哪件事没做,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也顾不得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她那辆骑了快十五年的破铁马。 「乐天,妳也来拜拜……」 「村长,再见。」 常乐天太急了,与村长错身而过,根本没空留下来哈啦!她使劲地踩着脚踏板,心底默默地祷告着,希望课长别太准时,让她能及时赶上。 由于她骑得太快,差点擦撞上一辆刚从巷口转向的高级轿车,还好她技术好得没话说,车头一转闪过黑头车,在那瞬间,她眼角余光微微瞟见车后头似乎坐着稍早见过的毒舌帅哥。 只可惜迟到的人无暇多瞧一眼,现在她满脑子是钞票长了翅膀快飞了,只顾着双脚拚命踩。 举起手正要打招呼的村长怔了一下,随即不在意地放下手,笑呵呵地找早一步进庙的小外孙。 「外公,外公,乐天姊姊的东西忘记拿了。」沈人人高举起在神桌上捡到的红色纸张,想追出去。 正在学写国字的沈人人认字不多,「常乐天」三个字是他刚学不久的新字,他认识,可是写得不好,歪七扭八,被他妈妈取笑是蚯蚓走路。 不过他个性跟他爸爸一样不服输,写不好更要用心,只要一看到纸和笔,他就会勤奋地把每一个不太熟的字写上去,再沾沾自喜地向人献宝。 「这胡涂丫头又落了什么……咦!喜帖」沈助本将帖子一打开,上面的人名吓了他一大跳。 「外公,乐天姊姊要结婚了吗?她需不需要花童,我喜欢美美的新娘子。」圆圆的眼睛亮了起来,颇有自荐的意味。 「等会儿外公再拿到常婆婆家,你先去点香,跟神明爷爷说你又来拜托祂照顾了,求祂保佑你健健康康,天天都快快乐乐。」沈助本随手将喜帖往失物招领处一放,心想着一会儿离开时再顺手带走。 「嗯!」沈人人头一点,开心地拿香拜拜。 爷孙俩点了香,三炷清香上告天听,一求身体健康,二求田作丰收,三求无病无灾,四求村庄太平…… 个头小的沈人人抢着插香,踮起脚尖仍插不着,沈助本笑呵呵的将他高高抱起,让他顺利地插上香。 他正想带小孙子到庙口和人下棋,不意一辆黑头车像迷路似地驶进庙埕,身为为人服务的村长,他缓下脚步,看着一个陌生男人下了车,步履稳健的朝庙里走来。 这男人一看就是坐办公桌的,身穿高级订做西装,身材俊挺修长,气质跟他们村里的男人完全不同。 「少年仔,你找人是不是?」嗯!这车子不错,跟他女婿那辆有得拚。男人的本性,不分老少贫富,第一个注意的一定是车子。 泉武人没有什么表情的看了眼供奉神明的庙宇,把失物招领处当作询问柜台,语气有礼但偏冷的问:「请问红线村是否住有一位常喜云女士?」 「常喜云,喜云……唔!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明明很熟呀!怎么一时想不起来。嗯,这少年仔是日本人吧,虽然中文很标准,但还是带点怪腔怪调。 「没有吗?」难道征信社给他的资料有误,还是他找错地方? 「等一下,等一下,别着急,年轻人要有耐性,我再想想……啊!」沈助本大叫一声。 「想起来了?」知道可能找到人时,泉武人冷漠的神色终于有一些松动。 「不是啦!有蚊子咬我小腿,等我把牠打死再说。」沈助本弯下腰打蚊子,没瞧见泉武人脸色变得难看,额际的青筋直跳。 「啊!」村长又大叫一声。 「又有虫咬了你吗?」他冷冷地道。 这个乡下地方的人都当他很闲吗?刚刚那个怪女人也是,浪费他的宝贵时间! 脸色微沉的泉武人转身要离开,但他才一有动作,突然一双小手抱住他的大腿,他脸皮抽动,低头睨向不及他腰的小鬼头,眼底的不快显而易见。 如果他下一步是一脚踢开抱住他腿的小男生,没有人会感到意外,因为他脸上的厌恶是那么明显,好像小孩子是万恶根源,不及早除去会危害人间。 「叔叔,你结婚了吗?」不知自己陷入险境的沈人人咧开缺了牙的嘴,笑得像村尾的张媒婆。 忍着甩脚的冲动,泉武人声音极冷的回道:「没有。」 「那你要不要结婚,我当你的花童。」花童当上瘾的沈人人只要见到未婚男女,总会不厌其烦地问上一句。 「不必。」他直接把小男生拉开,用眼神警告他别再靠近。 「可是……」看不懂大人表情的沈人人偏着头,想着该把谁和他配成一对。 「人人,你乖,先到一旁玩去,让外公先和这位先生谈谈。」村长先把孙子赶到一边,笑脸一扬看向外地人。「年轻人,你要找的常喜云是不是快五十了,眼角下有颗小痣。」 沉静俊眸一瞇,他从西装外套口袋取出泛黄的相片一比照。「应该是她。」 村长跟着瞄了眼相片上的女人,感慨地叹了一声,「你来晚了二十年,她在乐天四岁那年就死了,连口棺材也买不起。」 「乐天?」是义父口中那个小孩吗? 「就阿云的女儿……」见他一脸不解,村长解释道:「常喜云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她生了一个女儿叫常乐天,刚刚才从庙里出去。」 「她住在哪儿?」泉武人蓦地想到方才差点撞上车头的冒失女孩,眉头不自觉拧起,他暗自期望那个鸡窝头不是他要找的人。 沈助本是很热心没错,可是对于外人的询问,他依旧有着防心。「你是谁,找她做什么?不要有什么不良企图,我们村里的人非常团结,容不得你乱来。」 「我是她爷爷派来找她的人,我是……」他拿出名片,印着特助头衔的名字证明了他的身份。 「爷爷……」咦!他怎么不知道常家丫头还有亲人,他这个村长做得太糟糕了。 看完名片,沈助本顺手地放在桌上,一旁的沈人人好奇地拿起来一看,窃窃偷笑的把「泉武人」三个字写上喜帖的空白处,终于新郎栏上有了名字。 他得意扬扬自己写的字进步了,一笔一画工工整整的,没有一只蚯蚓在上头爬行。 第二章 红线村真的是个很小的村庄,人口每年递减,复杂的巷道就像是迷宫,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常常搞不清楚哪一条巷子通哪一条路口,绕来绕去还是在原地打转。不相信找不到路的泉武人指示司机东绕西绕,最后不得不认输,要司机下车问人。 当他找到常家时,已是傍晚时分,炒菜声与饭菜香从各家传出,显示正是乡下人家用餐的时间。他犹豫了一下,考虑该不该上门打扰,可是人都到了门口,岂有过门不入的道理,所以他有礼的敲门。 哪知,手一碰到门板,轰然一声,老旧的门居然往内一倒。 向来冷静、八风吹不动的泉武人也忍不住傻眼,屋子破,大门也斓到足以拆了当柴烧的地步,这地方还能住人吗?他脸上闪过一丝蔑然的厌恶,根本不想跨进一步,要不是门倒的声响惊动了屋里的老人家,他大概会打道回府,择日再命人上门传话。 「你要找乐天?」 「对。」 「喔!她去相亲了。」 「相亲?」 「对呀!说是乡长太太的小舅子,妻舅的三婶婆的媳妇介绍的,听说家里有三甲地,两间店铺,以后嫁过去什么也不必做,只要数钱当老板娘就好。」 老得快走不动的常婆婆看见门口站了位体面的男人,以为是外孙女的新男友,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才告知她人在镇上的某餐厅相亲。 闻言的泉武人差点脸发黑,额角青筋浮动,转身出发赶向据说是相亲必成的西餐厅…… 「咳!妳是不是吃太多了,一点淑女样也没有,狼吞虎咽的,太会吃的女人我可养不起。」又不是猪,上什么吃什么,毫不禁口。 怔了一下的常乐天有些难堪地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我肚子饿了,所以……」 一整个下午跟着课长东跑西跑,又是帮鸡农捉鸡,让兽医检验抗生素有没有施打过量,还去鱼池看养鱼人的鱼儿够不够肥,因为农会那边订了三百条要「办秋桌」,接着还去菜园帮菜农收割青菜。 由于她肯做,常做别人不做的工作,因此快退休的课长才特别疼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她迟到早退,从不扣她少得可怜的薪水。 不过因为赚得不多,她在饮食方面相当苛待自己,很少有机会到餐厅吃大餐,一看到陆续上桌的精致美食,就忍不住饥肠挽挽,大吃起来。 毕竟体力消耗太多,又到了晚餐时间,她会饿也是人之常情嘛,总不能瞪着餐点发愣,一口也不吃地浪费掉吧! 常乐天眼巴巴的盯着面前餐盘,猛吞口水,咕噜咕噜造反的肚皮直喊着:好饿、好饿,快给我吃,我快要饿死了。 「妳爸妈没教过妳吗?用餐时要细嚼慢咽!还有,瞧瞧妳那颗头是怎么回事,没洗干净还是晒太黄了?这样不修边幅,跟妳坐同桌会很丢脸妳知不知道!」邋里邋遢地,简直没点女人样。 「我发质天生干燥,易断裂,还有,我没有爸妈,只有阿嬷。」要是有钱,她也想买些发油保养她的头发呀!可是……她邮局里的存款不到五位数。 「什么,妳没有爸妈?」听说是某民代之子的周姓男子一脸嫌弃,口气高傲地瞧不起人。 「呃!那个……我没见过我爸爸,我妈很早就死了,是阿嬷抚养我长大的。」 常乐天是个没心机的人,凡事照实说。 她忍着不露出好吃的本性,想留下好的印象,让相亲能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 「妳不会是私生女吧!」周先生的表情变得不太好看,鼻孔朝天一睨。 「我……呃!不太清楚,应该是……」因为她从母姓不是父姓,而且从未听外婆提起她的父亲是谁。外婆说,当年妈妈是受好友之邀到日本走走看看,顺便学语言,谁知不到一年竟然挺了个大肚子回国,没多久就生下她,妈妈从不提她的父亲是何人,不管大家如何追问就是问不出来,只说那个人一定会来接回她们母女,她要等他。 可是等呀等的,她口中的男人始终没来,后来几乎每日以泪洗面,抑郁寡欢,过没几年,伤心过度的她终于撒手人寰,没能等到她最爱的人。 周先生得知她是私生女,当下气急败坏地指着她鼻头骂,「谁说妳勤俭持家,温柔婉约,入得厨房,出得厅堂?!根本是骗婚,说家世没家世,说姿色没姿色,妳怎么配得上我!」 自视甚高的他觉得与她相亲是奇耻大辱,没风度地在餐厅大呼小叫,引来不少注目眼光。 刚推门而入的泉武人便因他嚷嚷的叫嚣声而拢起眉峰,黑瞳锐利的瞟向最角落的座位,似曾相识的女子侧脸让他微微一愕。 是巧合吧!居然又是她?他怎么老遇上这个不懂打点自己的村姑,她身上那件衣服早就过时已久,这女人怎么有勇气穿出门?! 泉武人拧眉抿唇,专注的观察那一桌的情况,浑然不觉自己的出现吸引了餐厅内所有女人的注意。 「我哪有骗婚,我本来就很会打扫家里和煮饭,养鸭喂猪,拖地洗衣样样都精,我……我很温柔的。」她装得羞答答,不时抛个自以为很娇媚的媚眼。 为了把自己嫁出去,常乐天卖力演出,不让别人口中的好对象溜掉,她相信只要经过相处,他一定会明白她的好。 而且他嫌她长得不漂亮,他也不怎么样呀!额头有点秃,嘴唇外翻,虽然细皮白肉,可是白得太油头粉面,没比她好看到哪去。 人与人交往贵在真心,外表不重要,要不然她干么忍饥挨饿,假装不在意他熏死人的口臭。 乡长太太明明说对方是风度翩翩,文采过人的读书人,原本在学校教书,因为是孝子,所以辞掉教职回乡奉养双亲,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只是,哪里是了,像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执侉子弟还差不多,她才是被骗的那个好不好。 「瞧瞧妳那长相,还有一身穿着……天哪!妳出门没照镜子呀!妳真以为有人会看上妳吗?不被吓死就该庆幸了。」他趾高气扬的说,将她批评得一无是处。 「我很好,至少我交过十九个男朋友,才没你说的那么差。」有些忍不下去的常乐天提高分贝,想扳回一些面子。 听到她交过十九个男朋友,本来正眼也没瞧她一眼的周先生忽然露出淫笑,大掌往她小手一覆。「是吗?看来妳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哟!那待会儿就出去走走吧,我知道附近有间汽车旅馆很不错……」 她倏地抽回手,「我不和男人乱来的。」 「悴!装什么清高,那副斓身子不知被几个男人用过了,我肯赏脸是给妳面子,妳不要给脸不要脸,常乐乐,妳最好乖一点,别惹我生气。」反正女人关上灯都一样,他正好可以去去火! 已被下半身驾驭的男人根本没想过他们两人是第一次见面,眼神色迷迷的盯住她过于宽大的衬衫下,忽隐忽现的丰腴胸部,他认为敢一个人来相亲就一定有上床的打算,那他还客气什么,身材诱人胜过没有用的美色,先吃了再说。 「我叫常乐天,不是常乐乐,你连我的名字都搞错!」没诚意。 常乐天?就是她? 猛地一震的泉武人瞇起眼,脚步从容地走向他要找的人。 「管妳是常乐天还是常乐乐,待会陪我开房间去,如果能将我服侍得舒舒服服,也许我会让妳当我的女人。」嗯!她的眼睛满漂亮的,五官也没丑得不能见人,稍加打扮应该带得出门。 说是孝子要回家奉养双亲,其实是猥亵女学生被开除的周先生色欲熏心,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直接将她拉到饭店,一逞兽欲。 只是,他没成功,伸出的手被用力一把拨掉。 「你要她当你的女人还得问过我。」泉武人冷冷的道,凭这男人猥琐的模样,根本不够格碰泉家的继承人。 好事忽被打断,他不高兴地斜眸扬鼻。「你是谁,敢来坏我的好事。」哪来的多事者,他不晓得他老子是纵横黑白两道的民意代表吗? 「你没资格问我是谁,把帐结一结就可以走人了。」留下来只是丢人现眼,徒增笑柄。 「你这家伙有没有搞错,现在是我在相亲还是你在相亲啊你是哪根葱哪颗蒜,敢叫我走!」输人不输阵,他提高声浪企图以势凌人,站起身想以身高让对方害怕,知难而退,谁知他腰杆挺直才到人家的下巴,不可一世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半。 可是他仍想和好事者较劲,不甘心矮人一截,故意装出骄傲到不行的神态,想把对方压得抬不起头,只是这高大男人一记冷眸轻扫,他当下连气势也没了,不自觉缩了缩脖子,赶紧坐下。 「我是她的男朋友。」泉武人面不改色的说道,一手拉起面露讶色的女人。 「男朋友?!」怎么可能,她要真有这么出色的男友,怎还会来和他相亲。 像是听见他心底的疑问,连冷笑都显得优雅的贵公子冷冷的说:「她是因为跟我呕气才来相亲,不然凭你这只其貌不扬的癞虾蟆哪够资格和她共坐一桌。」 这女人回到日本后,身价是不可同日而语,能接近她的男人非富即贵,绝非一般市井小民高攀得上。 「你说谁是癞虾蟆,介绍人明明说她没有男朋友,你到底是哪里冒出的青仔檬,信口开河地想呼弄我!」虽然女人俯拾皆是,他并非常乐天不可,可煮熟的鸭子飞了,他当然很不甘愿,一口气咽不下去,他非争个公道不可。 「我们就要结婚了。」为了取信于他,泉武人拿出方才在庙里,村长托他转交的红色喜帖做为证据― 即使他在车上见到他们两人的名字被写在一起时,曾有一股冲动想将这张喜帖撕掉。 周先生惊讶得一脸土色,搞什么啊,连喜帖都印好了,还来相什么亲,耍人吗?他恨恨的瞪了常乐天一眼,怒气冲天的拂袖走人。 常乐天讶异万分,几乎没察觉到他离去,她不敢相信自己私制的喜帖竟会在这个帅哥手中,脸色乍白乍红地夺过来看个仔细。 「泉武人是谁?」她用力地揉揉双目,睁大水盈盈的眼一看再看,连看了好几回,嘴角因帖子填上新郎名字而越扬越高,惊喜得差点大声欢呼。 难道是月下老人开眼了,神迹显现,大笔一挥允诺她一门好姻缘?! 「我。」 「你?」她两眼张得更大,一颗颗红色爱心在眼底飘动。好帅、好帅的男人,真是帅翻了,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帅的人吗? 啊!完了,一见钟情,她被爱神的箭射中了,月老实在太灵验了! 「妳在干什么?」泉武人低头冷冷地瞪着那只在身上乱摸的小手,目光冷凝似富士山上的冬雪。 「嘿!嘿!嘿!我在检查我未来的老公身体够不够『粗勇』 啊,这可攸关我一生的性福……」喔!他身上好香,一股干净到令人醺醺然的男人味。 「嘿什么嘿,没个体统,还有,我不是妳老公,把妳的手移开我的身体。」泉武人瞇了眼,不敢相信泉家的血统怎会是这德性,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化身无尾熊的常乐天死命巴着尤加利帅哥,脸上满是痴迷神色。「不放不放!我爱上你了,你是月下老人为我牵的红线,我要嫁给你!」 好不容易来了个肯娶她的好男人,怎么能放过他,喜帖上的名字是老天为她挑选的良缘佳婿,说什么她也要捉住他不放。嘻嘻嘻!他的皮肤好嫩好滑喔,胸膛结实又宽厚,五官立体得像杰尼斯男孩,帅气中带着阴柔美感,脸庞俊俏地宛如漫画里走出来的忧郁王子,叫人怎么不心动。 啊!百看不厌的大帅哥,这个男人是她的,是她向月下老人求来的! 不顾男人难看的脸色,她紧紧巴着他,笑得傻乎乎…… 泉武人的头很痛。 他可以面无表情的应付公司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老,却对这个其貌不扬的野丫头一点办法也没。 「什么?你骗人的吧!怎么有这种事,我才不相信!」常乐天一脸震惊,可恶,他怎么可以随便欺骗少女纯真无垢的心。 「我说的话句句真实,绝不欺瞒,经过我们的调查,妳绝对是泉家流落在外的子孙。」只是他怀疑她会不会坏了泉家数代以来累积下来的好名望。 「我指的是,你哪有可能是我叔叔?我们年纪看起来差不多,你不要为了不娶我就说谎诳人,我可不是好骗的笨蛋。」呜……老天不会对她这么残忍吧!在她鼻前吊一块肥肉却不许她吃。 「……」他嘴角抽了一下,神态像在忍耐,过了会儿才咬牙的说:「我确实是妳叔叔,名义上的。」 他今年二十九岁,是日本新泉集团总裁泉新之助的特助,也是泉新之助的养子。 由于泉新之助唯一的儿子早逝,于是在二十几年前便有计划的从远亲旁枝中挑选出适合的孩子收为养子,培养成接班人,因此法律上他们是父子,但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若无意外,他会是新泉集团下一位继任总裁,目前的特助身份只是为他日后的实权铺路,呈半退休状态的养父早把大权下放,全力培植他登上大位。 而他真正的父母手足早在他成为泉家养子时,拿了养父一大笔钱后就鲜有往来,亲子关系淡到一如路人,即使偶尔碰头也仅是颔首致意,少有交谈,根本看不出他们流有相同血液。他心里明白,养父要的是一枚听话的棋子,能操控在手掌之中而不生叛心,所以严厉地教导他少情寡欲,不可有任何失控状况产生。 在这样的教育下,他向来不见情绪的波动,为人一板一眼,无趣到近乎乏味,甚至有人说他像是少了七情六欲的蜡像。 然而这些,在她面前全失了准,今天他就不知被这野丫头气了几次…… 「名义上的?」常乐天瞪大眼,那是什么意思,是说她还有机会对他那样又这样了吗? 「我是泉新之助收养的养子,在辈份上妳仍然得喊我一声叔叔。」礼不可废。 常乐天笑了,「呵!那表示我还可以嫁给你,反正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噢!你干么弹我额头,会痛吶!」 她又没说错,他干么用那种不可饶恕的眼神瞪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连累那个什么泉家名誉扫地似的。 她姓常又不姓泉,说不定他搞错人了,真怪了,当初她拜的是月老又不是财神,怎么会保佑错了,莫名其妙从天上掉下一个富爷爷。 「妳给我认真点,少用妳空空的大脑意淫我!」泉武人多希望自己找错人了,以她目前的状态,只有一个「惨」字足以形容 一头枯草般的黄发,没有女孩子该有的白细肌肤,肤色偏黑又粗糙,脸上还有太阳晒出的黑斑,毛细孔粗大,指甲缝里有泥巴和污垢……更别提她那一身可怕至极的穿著了,廉价的布料裁制成的粗鄙衣物,脚上踩的是褪色的塑料制鞋,虽合脚却磨皮,足后跟磨出厚厚的皮茧,俗气得令人倒足胃口。 他不甚满意地打量她一身缺点,平顺的眉宇拢起好几道高峰。 要想让她风风光光的进入泉家大门,恐怕得大费一番心思改造,没人会相信泉家的上等珍珠是生成这种模样,连泉家打扫园子的女仆都比她像个千金小姐! 又挨训的常乐天揉着发疼的额头,小小的发出不满。「我很认真地欣赏你的帅脸……呃!不是啦!我是真的在思考你说过的话。」末了,她又添了一句,「叔侄不能谈恋爱吗?」 他脸一沉,因她而再度动了脾气,「常乐天!」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居然还漫不经心的不当一回事,嘻皮笑脸的开着无聊的玩笑。「好咩,好咩!你别大声吼嘛!大家都在看你了。」谁叫她胆子小,怕恶人。 「哪来的人,而且我从不大声吼人,那太失礼了。」泉武人的面色偏冷,瞪视屡屡冒犯他规矩的女人。 两旁的路灯亮起,没吃饱的常乐天被泉武人从餐厅带出,两人行经僻静的小公园,坐在公园前方水池的长椅上把话说开了― 原来年事已高的老总裁生了重病,时日无多的他反省过去的所做所为后,就像所有快死的老人一样,想弥补以前所犯下的过错,在死前享享儿孙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 「明明就有还耍赖……」她是现成的人证,嗡嗡作响的耳朵是物证。 泉武人的意思是要她回去继承一个总资产上兆日币的大集团,她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日后若非董事,也是股票过半的大股东,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可是常乐天简直吓傻了,一脸难以置信,她根本不晓得一兆是多少钱,光是屈指算算后头的零,她就吓出一身冷汗,十根手指头根本不够用。对穷人来说,那是一笔想也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书读不多的她哪有本事一肩扛起,要是不小心把人家一生的心血搞垮了,她对不起的人何只成千上万…… 越想越害怕,手心全湿了,就是被他给吓的。「喂……」 「妳还想说什么?」真不受教,喂什么喂,全无大家闺秀的风范和典仪。 「没有啦!泉武人,我可不可以跟你打个商量……」唉哟!又弹她额头,他弹上瘾了呀!痛呼出声的常乐天有些不甘愿,想踩他的脚出气,可是头一仰,瞧见那张酷似日本明星玉木宏的脸,她就像日剧「交响情人梦」里的野田妹,什么志气全没了,只想双手托着下巴,痴望他贵族般的帅脸。 唉!她没救了,又陷入恶梦般的轮回,就像她前十九次的恋爱……不,包括一次相亲,连着二十回都相同的结局,走向无言的分手。 「叫叔叔,没有第二句话。」虽然已来不及改变她的粗鄙言行,但是该纠正的地方还是不可纵容,就算培养不出高雅的气质,至少也得规规矩矩的学好礼仪。 「武……」 「嗯― 」他沉眸。 她偷偷地吐了吐舌,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喊不出来啦― ,不然你叫声小侄女来听听,用非常宠爱、疼惜的口吻哦!不可以冷冰冰的像在喊仇人。」 「……」他瞪她,张开嘴却发出不出一个音节。 太难了,他根本表现不出亲人间亲密的对谈,更别提是面对一个没大脑的女人,他最想做的是剖开她的脑子,看看里头除了脑浆之外还装什么。 没办法用常理推断的常乐天,简直是难以应付的变形虫,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在她身上全然看不见,得知即将继承庞大财富,她却显得太平静,完全没有兴奋的神情。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是要直接带她回日本,或是先待在台湾把她调教成淑女再说,免得她没法融入日本社会,与社交圈格格不入。 尚未做好决定,泉武人已经开始头痛,他根本不看好乡下的野丫头有磨出明珠光华的一天。 「常乐天,不要把口水滴在我的丝质衬衫上!」她是小狗吗,以为他不注意又蹭了上来。 「啊,被你发现了呀!呵呵,借人家垂涎一下啦,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她又凑近他嗅了嗅,淡淡的,像屋旁那裸老松的气味,好沉稳,好有安全感。 「常、乐、天― 」他忍不住火气直冒,双手朝她的细颈掐去。 彷佛知道他不会真的伤害她,她不惊不惧的笑道:「你在掐死我前,先借我一些钱吧!」 「多少?」泉武人没使劲,只是用不知该如何和她相处的眼神瞪她。 她比出一根手指头。 「一兆?」好大的胃口。 常乐天一听,吓得眼珠子快掉出来。「少几个零啦!别拿钱吓我。」 「一亿?」那倒合理,以她目前居住的破房子,是该翻新整修。 她抽了口气,脸色微白。「再减几个零。」 「一千万?」换他皱眉了,不高兴富豪之家的继承人居然不懂得要钱。 「你……你的零是怎么算的,我明明强调是『几个』零,你只减一个是要和我玩接龙吗?」是他们对钱的认知有误? 「妳直截了当的开个数字,用不着猜来猜去。」泉武人不啰唆的拿出支票,准备填写一百万。 「一百块。」 拿着烫金钢笔的手顿住,他抬起充满困惑的眼。「是我听错了,还是妳真的开口说了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常乐天笑咪咪地抽出他手中的支票簿,将它塞回西装口袋。「一百块刚好让我吃一碗七十块的牛肉面,还能奢侈一回的切些小菜,你知不知道我最贵只敢点阳春面加卤蛋。」 「妳要吃……牛肉面?」那是平民食物,他连碰都不碰。 「武人,我真的快饿坏了,肚子扁得前胸贴后背,再不吃点东西,你就得背我回家了。」她饿得没力气,只想吃碗热得烫嘴的汤面。 「常乐天,妳又忘了我说过什么……」没大没小,尊卑不分。 懒得用脑的常乐天忽地跳上他的背,一手捂住他的嘴巴,疯婆似地大吼大叫,「我要吃牛肉面,我要吃牛肉面,我要吃牛肉面,我要吃牛肉面,我要吃……」 「住口,妳要吃我就带妳去吃,不要再吵了。」脸色铁青的泉武人甩不下攀得死紧的她,只好一把拉开她捂住嘴的手,气恼自个儿竟然拿她没辙。 「耶"吃面了,我要加猪耳朵和海带……啊!你不要摇来摇去,我要掉下去了啦!」 于是,生平第一次,泉武人破例陪个疯女人在路边摊吃他从来不吃的平民小吃,但他没说出口的是,这种东西还不难吃,一点也不输日本的怀石料理…… 第三章 「咦!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一大清早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秀色可餐的俊帅男色,叫人一天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只是,那张媲美「五星级美食」的帅脸上毫无笑意,让硬着头皮打招呼的常乐天单薄的肩头不自觉地缩了一下,心口当下凉了一半,和站在门口不发一语的泉武人大眼瞪小眼,迟迟不肯邀请他入内。 没办法,自从前几天泉武人找到她,并跟她说她的身世之后,过去得过且过的太平日子彻底崩垮,彷佛走山的九二一地震,倾刷而下的土石流淹到喉咙口,太多的改变叫她快没办法呼吸。说什么看不惯她村姑的模样,硬是要替她做一番大改造,从头到脚没一处放过,从全身除毛到美白大换肤,还用保鲜膜包得她无法透气,满身是汗地任人宰割。 这样还嫌不够,他叫人帮她做指甲美容,从修皮到磨肤,整得她哇哇大叫,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慢慢的磨出光泽…… 她从没想过爱美的代价是这么浪费时间,什么也不做的躺在那边,一天就过去了。更可怕的是账单上的数字,她一看差点两眼翻白,当场吐出一缸血。 每天有数以万计的人死于饥饿,而他却大笔一挥,挥霍掉别人一整年的粮食! 她很难不良心不安,毕竟她过了二十几年的穷日子,没饭吃的难受她最清楚,她曾饿到喝开水充饥,所以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花钱方式。 「妳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嘶嘶嘶……那、那个武人,我今天很累,可不可以……」她露出浑身疲累的可怜模样,意图博取同情。 「不可以,还有妳不是马,以后不许发出奇怪的单音,再提醒妳一次,在辈份上我是妳的长辈,不可直呼名讳。」泉武人严肃的说,他相信天底下没有教不会的庸才,只在于用不用心。 「别这样嘛!武人,你就当放牛吃草,反正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大家各退一步,乐得轻松嘛。」从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的常乐天硬是跟他鲁。 她不是自暴自弃,而是有自知之明,自己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她很清楚,何必为难大家跟她一起痛苦,她真的没当淑女的命嘛! 「这种没志气的话妳也说得出口,看来是我对妳的要求太松了,才让妳认不清自己的本份,以为要当泉家千金是件简单的事。」泉武人蹙眉,她太放纵自我,不求上进了。 「我又不想当泉家千金……」她小声地咕哝着,话语不轻不重地飘入泉武人耳中。 他脸色微变,「由不得妳不当,妳最好给我乖乖地认命。」有多少人巴不得和她交换,抢着当泉家女儿,她竟然弃若敝屉,简直是不知好歹。 「哎呀!武人,你别这么严肃嘛!我爷爷有你就够了,干么拉我去凑数,要是我的不成材反而气死他老人家,我们不是显得很不孝。」她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免得背上逆伦罪名。 「叫我叔叔。」泉武人忍着气,英俊的脸微微抽动,脸色呈现暗褚色。 不理他,没听见。「武人,我们去约会好不好,我从来没去过游乐园。」 银牙紧咬,忍耐,再忍耐。「我也没去过,那种无聊地方不值得去。」 他没有童年,打他懂事以来,便是日以继夜的学习,泉新之助对他的安排是国际化的,他身边没有同年龄的孩童陪他玩耍,围绕在他身边的全是思想匠化的大人,只管激发出他的才智,从人文知识、地理历史到音乐艺术,还有各国交际礼仪和应对都要懂,而骑马、射箭、剑道、球类更是平时的运动项目。 他的时间整个被填满,没空拨出闲余做些无益日后发展的娱乐,即使他现在已经二十九岁,精通七国以上的语言,他仍得不断的充实自己,才能立足于金字塔顶端。 「偶尔当一次小孩子有什么关系,我真的好想好想坐云霄飞车,和情人卿卿我我地在旋转的咖啡杯里依偎。」她说得好不浪漫,满眼冒出许多爱心。 泉武人咬着牙推开她靠过来的脑袋。「别太过份了,我可不是妳的情人。」 「假装一下嘛!你没看见我眼里满是对你的迷恋,随便爱一爱就好。」她不死心地缠住他的手,又想小鸟依人般地靠在他宽厚的胸膛。 「我对感情从不随便。」她到底想胡闹到什么地步,存心想逼疯他吗? 常乐天开心的鼓掌,「好呀!好呀!那我们认真地谈恋爱,你牵我的手,我们手心交迭,永远不分开。」 「常乐天,妳没有羞耻心吗?」他大力甩开她的手,一双冷厉的眸子射出寒光。 「有呀!可是遇到我喜欢的男人时,它就不知溜到哪儿冬眠了。」对于感情的事,她比谁都勇敢,不怕受伤地勇往直前,把挫折当成爱的补品,即使一次次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依然笑颜不减地迎接下一次恋情。 「妳……」她根本是脑筋有问题的怪物,思想逻辑全非正常人所有。 「小天呀!妳在跟谁说话?」老迈的嗓音从屋里传出,夹杂着两句咳嗽声。 「阿嬷,是帮我们修门的武人啦,待会儿请他再看看堵住的洗脸槽。」她回头扮个鬼脸,露出不用白不用的贼笑。闻言的泉武人脸黑了一半,恶狠狠地瞪着看起来笨笨的,却老是算计他成功的「小侄女」 「是武人呀!快请他进来坐坐,我刚煮好一锅地瓜粥,一起来吃啊。」人多才有生气,平常家里只有她们两个女人太冷清了。 常乐天挤眉弄眼地看着他,「听到没,香喷喷的地瓜粥,我的最爱,你不可以拒绝阿嬷的好心。」 她怕老人家想太多,所以没有跟外婆说泉武人的身份及来意,只说他是她新交的朋友。 泉武人蹙眉不想进去,他对什么地瓜粥没兴趣,他是来抓她去上课的。 她才不理他,半拉半扯,把这个别扭的男人拉进屋子,还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又是拿拖鞋,又是帮他脱掉西装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妳不要以为得逞了,等会儿有妳好受的。」他附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说,不磨得她哭爹喊娘,他泉武人三个字让她倒着写。 不像平时的冷漠矜贵,泉武人当真卷起袖子,走到用报纸补洞的浴室,查看问题所在,水管塞住了,他要常乐天找来一根长长的铁丝,没多久便勾出一团发霉的头发。 开了水龙头,排水顺畅,任务完成。 他认真地拿起肥皂洗手,每一根手指都洗刷得干干净净,常乐天则一脸崇拜的帮他拍拍手,泉武人抬头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她不以为意的笑着,这男人做什么事都条理分明,不容半丝马虎,这种无聊到近乎叫人叹气的龟毛坚持,真不知该称之是优点,还是另一种无言的自我虐待。 不过这几天相处下来,她知道他并非无情冷血之人,在他被定型的僵化性格下,仍保留一点点体贴的人性,虽然嘴巴很毒但心肠不够硬,所以往往她的一点小胡闹,就会逼出他快捉狂的真性情,他真的……好可爱喔! 拿出手帕擦干手,泉武人无预警的对上她直率充满爱意的眼神,一愣,直觉的蹙了眉头,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对他的爱慕眼光,但这么直接炙热的,她是第一个,这个把心思都表现在脸上的笨女孩,何时才能成为泉家的大家闺秀? 「武人,快来趁热吃,阿嬷弄了些小鱼干、菜脯蛋配着下菜,你可别嫌弃吃得简陋。」常婆婆招呼着。两人走向五坪大的客厅兼餐厅。 「我自己来,妳不必太客气。」 泉武人屈身接过碗筷,态度有礼,标准一丝不苟的日本人,说实在的,他的中文十分流利,要不是还是有些口音,真没人看出他来自日本。 「每次都要麻烦你为我们做些有的没有的,真是不好意思。」常婆婆拨开外孙女的筷子,将一片煎蛋夹入客人碗里。 「厚,阿嬷偏心。」她也想吃那片蛋,上面的菜脯特别多,而且蛋汁包得紧密。 泉武人看了她一眼,默默把碗中的菜脯蛋一分为二,一半分给了她。「阿嬷别放在心上,举手之劳而已。」真是的,一口大小的配菜罢了,她何必吃得那么开心,还满足得眼睛都瞇了起来,彷佛是天津甘一收,入口全化成蜜似的。 泉武人看着全无吃相的女孩,不甚赞同的眼底多了一抹无奈。「对嘛!阿嬷,都是自己人,以后有事就叫他去做,他是男人耶!多做一点也是应该的,妳不要凡事抢着做。」老人家最不禁累了,稍一劳动病痛就来。常乐天粗鲁地往泉武人背上重重一拍,强调他的身强力壮,可下手太重了,他不悦地冷冷一瞪,直觉地将她的手握在大掌之中,阻止她再作怪。 他没想过这举动是情人间才有的亲昵,常婆婆看在眼里,是欣慰又感动,她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帮帮这小两口,让他们早成好事。 「没个规矩,老是胡说八道,武人,我这外孙女就是口无遮拦,你可别见怪了。」常婆婆望向外孙女的眼神充满慈爱,让人感受到祖孙情深。 「她这是率真。」泉武人难得替她说句好话,这是他认为她唯一可取的地方,但这同样是缺点,太过率直的人常会得罪人,没办法在尔虞我诈的商圈生存。 「呵……是直了点。唉,要不是为了照顾我,小天会有更好的出路。」全是她拖累了外孙女,年纪轻轻的困在没什么出息的村子,一天又一天,要是自个儿身体强健些,她也不会一直找不到好工作,只能屈就个万把块的薪水,让人指使来呼喝去,像个打杂小妹。 「阿嬷,妳在说什么,人家要一辈子陪着妳嘛!没有阿嬷辛苦的养我,哪有现在健健康康的我,我永远永远都不要离开妳。」阿嬷才是她唯一的亲人,其它人不重要,她要守着她,看她每天开开心心地活着。 「傻丫头,总有一天妳会结婚生子,阿嬷老了,可陪不了妳多久。」常婆婆慈爱地抚着外孙女的头,当她还是三岁的小女孩宝贝着。 常乐天不爱听她说些不久人世的话,故意装生气地嘟嘴。「阿嬷会长命百岁,活得跟仙鹤灵龟一样长寿,没等我的孙子出生,妳不准死。」 闻言,常婆婆笑得频频拭泪。「尽说些傻话,唉,要是我真不在了,妳要怎么办?」 「阿嬷……」她真要不高兴了,声音低得像要发怒。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常婆婆话题一转,把不快的气氛转为轻松。「武人,你和我们家丫头交往多久了?」 「我没有……」脚上忽地被重重一踩,他闷哼一声,眼瞳凝聚风暴瞥向她,这女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阿嬷,妳不要问那么多啦!人家会不好意思。」常乐天装羞的低头,趁着外婆没注意时,偷指身旁男人的手,要他配合演戏。 「养妳这么大也没见过妳害羞过,看来妳真的很爱武人啊。」常家好久没办喜事了,终于让她给盼到了。 「阿嬷……」她撒娇的獗起嘴。 常婆婆开心地笑着。「得了,阿嬷还真怕妳脸红给我看呢!去去去,看要去哪玩,别留在家里碍眼,阿嬷要打个盹,谁都不许吵我。」 「阿嬷,妳不舒服吗?」常乐天紧张地靠过去,又捏手,又揉脚的,担心她身子不适。 「没事,就是累了些,你们打算上哪玩?回来多告诉我一些趣事。」人老了,不中用,她真的感到有些疲累。 「游乐园。」为了让阿嬷安心,常乐天大声地一喊。 尽管作梦吧!他绝对不会带她去。泉武人白了她一眼。 他神情凝肃的看看面有病态的常婆婆,再瞧瞧明明脸上带着笑,却给人悲伤感觉的常乐天,心情不由得沉重。他真能带走泉家的血脉,却留下老弱多病的老妇人吗?一抹深思飘落深黑眸底。 喧扰的人声,吵杂刺耳的小孩欢笑声和哭闹声,一张张欢乐的面孔,大人牵着小朋友的手,一家同游的画面比比皆是。 身处于欢乐的氛氛中却完全不受感染的泉武人板着十级风暴的臭脸,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违背原则,再一次被个脑子有问题的怪女人牵着鼻子走。 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全无概念。 只记得上一刻还在她外婆面前扮演一对假情侣,下一秒钟便糊里胡涂地失去理智,莫名其妙地想让那双爱笑的清眸继续盛满率真。 他真是疯了,被她搞得神智不清,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纵容她,不会再有例外! 哼!尽管享受进入地狱前的一小段欢愉吧,以后别想有轻松的日子,他会用铁的教鞭鞭策她,让她脸上天真笑靥彻底消失…… 「哇!武人,快看,有人在分送气球,我们也去要一个。」当五彩缤纷的气球飘向天空时,就把所有烦恼全都带走了。 「别闹了,都几岁的人了,还像小孩子……喂!别拉,我自己会走,快把手放开……」真是幼稚,没点成熟的大人样,简直是玩疯了。 一脸不耐烦的泉武人硬是被拖着走,没多久手里便多了一条该死的紫线,愚蠢且可笑地拉着轻飘飘的气球,四周传来的轻笑声让他的脸更臭了。 他干么做这种蠢事,笨蛋似的任人指指点点,毫无尊严的让人当笑话看。 心里低咒不已的泉武人僵着一张脸,冷冷地瞪着朝他直瞧的游客,直到把一位舔着冰淇淋的小女孩吓哭了,心情才略微舒坦。 「人家是第一次来游乐园嘛!你就宠宠我,让我当一次小孩子,好不好啦!叔"叔"」常乐天捏着喉音,装出任性的童音。 嘴角一撇,他直接弹她耳朵。「妳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记得我的辈份,而我一点也不喜欢妳此时的嘴脸。」 「没关系,我爱你就好,武人帅气的脸我百看不厌,我越来越爱你怎么办。」她露出苦恼,但是不后悔的神情,痴痴地望着他英挺俊颜。 「不要动不动说我爱你,真肤浅。」双手捧着她的腮帮子,用力一压。 跟她在一起越久,他的行为也开始退化,若认识的人见了,绝对不会相信这是新泉集团中不苟言笑的泉特助。 脸蛋扁掉的常乐天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告白,「伦家蒸的狠洗欢泥嘛!花自鹅内心,绝对噗是随骗素素而已。」 「妳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泉武人快意的说道,眼底扬起一抹得意非凡的笑。 「伦家……噢!会咚,噗要欺肤鹅,鹅的肉是活的,泥一直捏,一直捏,会肿成打肉饼。」 好痛哟!他干么又捏她的脸,又弹她耳朵,武人是大坏蛋。 见她被折腾得差不多,泉武人才像恶作剧得逞的小男孩,将手放开。 「记着,妳是泉家的第一顺位继人,也是未来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任何言行举止都要合宜得体,不可有一丝孩子气。」他会严格要求她,同样的过错不允许二犯。一听到泉家大小姐,常乐天带笑的脸庞马上一垮。「不要一直提醒人家嘛― 人叮天是玩乐的大好日子耶!别扫兴啦!像个唠唠叨叨的老头子。」 老是仗着他的男色欺凌她,她也是有自尊的耶,呃!大概一根头发的宽度啦。 「语助词要省略,再让我听见耶、厚、嘛、啦之类的尾音,妳的皮就给我绷紧点。」他将严厉执行,约束她毫无自制力可言的」言一行。 「武人……」哼!她才不要遵守,根本做不到嘛! 「叫叔叔。」 泉武人毫不留情地赏她一颗爆栗,希望纠正她缺乏修养的言行,可惜,效果不彰,同样的痛点痛多了就麻木了,开始有些「蛮皮」的小女人照例揉了揉痛处,却没再呼天喊地的呼疼。 「武人,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啦!要笑一笑嘛!你看我笑起来多可爱,连太阳都失色了厚!」笑得甜蜜蜜的常乐天厚颜不惭的说,还摆出三连拍的耍宝姿态。 「常乐天,妳又……」太不受教了,明知故犯,他才刚说完,她立刻触犯底线。她嘟起嘴,趁他来不及反应,迅速踏脚在他唇上一啄,然后像中大奖似地开心逃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要及时行乐,再大的财富也买不到无形的快乐。」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晓得老天爷几时会下一场冰雹恶雨,或来个天摇地动毁了全人类,然后再造纯然洁净的新天地。 她不是悲观,而是懂得活在当下,知福惜福才是有福的人,走过贫困的人才了解「拥有」就是一种幸福,村长、村长太太、舒晨姊姊、小人人,以及所有帮助过她、关心她的人,都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拥有。 人穷不打紧,只要心灵富裕,那么人生就没有白来一趟,心怀感恩,希望无穷,这是外婆从小教她的道理。 被偷袭成功的泉武人抚着唇,有些怔愕,心口流过一阵陌生的浮动。 「妳这个村姑……」太放肆,太无礼,太……疯狂了,她竟用孩童般的纯真、全无城府的神态「冒犯」他,让他生气不起来。 「人家才不是村姑,你看看我的头发变长了耶!而且柔柔顺顺的,不再东翘西翘,皮肤也好滑好柔嫩,像倒了一瓶牛奶在上头一样。」花了天价做保养,果真有它的效果,原本粗糙的肌肤变得不可思议的光滑,她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变成美女的一天。 定睛看了她一会儿,泉武人眼中微露讶异,这几日未曾仔细看过她,只一味地在意她过于跳脱失序的行为,对她仍停留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印象。 现在,她除了穿着打扮仍有些土味外,这些时日的改造明显让她有极大的改变,过浓的眉毛经过修剪,突显出大眼的明亮动人,脸上的黑斑淡了,粉颊闪着亮丽的光泽,加上原本就丰润的玫瑰色唇瓣,她整个人忽然亮眼了许多。 而他三不五时「蹂躏」她的脸,更是清楚不过她肤质的转变,那柔嫩有弹性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多捏几下…… 虽然尚未达到他对美的标准,但是已经让他感到万分惊艳,原来她不是黯淡无光的砾石,而是未经雕琢的璞玉,只要再多些学识上的素养,她会像泉水中的美玉,发出耀眼光华。泉武人此时的心境有些激动,五味杂陈,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不想改变她的本质,让她保有原本的质朴。 一闪神,他心绪飘离了两、三秒钟,直到云霄飞车上的尖叫声让他骤地一醒,他脸色僵硬,掩盖自己一时失控的悸动。 不相信自己的品味降低到他无法忍受的地步,竟会觉得她温暖的笑脸很美,他将这一切归咎于错觉。 这女人不可能有动摇他心志的力量,他也绝不允许。 「想要在商场争得一席之地,成为万人之上的龙首,最大的忌讳就是动情!」 养父冷酷绝情的声音犹在耳际,像针一般地刺入骨血之中。 眼前的女人是他最厌恶的类型― 天真、无知、愚昧、不知进退,以他的完美性格怎么可能看得上眼?他脸色一沉,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带她回日本。 「注意妳的言行举止,不要再有任何的轻佻举动,这一次我原谅妳,不许再犯。」常乐天皱起鼻子,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武人,你好像老人家哦!什么事都要管,你不累吗?」管不了她的称谓,泉武人凝起眉,不再让她逃避。「妳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近期内我们将起程返回日本,让妳快点接触泉家事业。」 「什么?!我不要!」她一惊,迅捷的跳开,脑袋摇得快断掉。 「由不得妳不要,妳没有选择的余地。」早该用强迫的态度逼压她顺从,她已浪费他太多时间。 「台湾才是我的家,我在这里出生、长大,日本跟我一点也不熟,而且我一句日语也不会说。」她眼露惊慌,神情惶恐。 泉武人蓦地一震,深幽的黑眸转沉,他一直认为日语是她的母语,只要是日本人都能朗朗上口,却忘了她成长的土地并非他熟知的国家。 他没法原谅自己的疏忽,居然忽略了她的语文问题,这对追求完美的他而言,是一个无法忍受的污点。 「……阿嬷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我不可能放下她不管,请你跟日本的爷爷说对不起,我只有一个人,不能分隔两地守护两个人。」如果只给她钱的话,她会开心地收下,再送上致谢函,感谢未曾谋面的爷爷慷慨大方。咦!他错过了什么,她口中念念有词的在说什么鬼话?「我会请人专门照顾她。」 常乐天摇头,眼中透着坚定。「没有什么会比亲人的陪伴更窝心,旁人再怎么尽心尽力也是外人,取代不了亲人发自内心的关怀和爱。」 她不会让外婆变成孤单老人,守着一幢空房子终老。 「天真。」她把事情想得太理想化了,没有谁必须依赖谁才活得下去。 「哎呀!是你太愤世嫉俗了啦!日本的爷爷有很多人陪他,阿嬷却只有我一个人,你真要那么狠心拆散我们?」她拚命地眨动睫毛,像要勾引他。 「妳……」一口怒气往上飘的泉武人低睨她小鹿斑比般的纯真眼神,冲口而出的恶言硬是打住,无奈地咬牙说:「妳到底要我做什么?」 她有阴谋,他知道,可是他抗拒不了心底那一丝丝被她撩起的良心。 「武人,你能不能爱我?」她眼巴巴望着他,突然冒出这一句。 「不可能。」他不加思索地说道。 常乐天眼中的光亮微微一黯,有些失望地啾着他,「想让我跟你回日本只有一个条件― 早点把我嫁了。」 第四章 「想让我跟你回日本只要一个条件― 早点把我嫁出去。」为了这句话,泉武人打电话回日本跟养父报告情况后,决定多留在台湾一段时间,并开始对常乐天展开一连串的特训,从餐桌礼仪到得体的进退应对,以及有深度的交谈内容,全无遗漏的请专人教导。 虽然他明白培养一个名门闺秀并非一朝一夕可达成,需要长时间的历练累积,接触更广泛的世界和人群,方可从内而外散发出本身的气质,速成法根本行不通,只会造就出一个矫情做作的假淑女,稍有疏忽便会成为社交圈贻笑大方的焦点。 可是以她现阶段的状态,根本没有半个富家子弟会多看她一眼,在富裕环境下长大的他们眼界极高,看遍各色各样的美女,若无一丝特色使人惊艳,她想嫁人的机率几乎是零。 为了她的特训,他在红线村附近以常乐天的名义买下一幢占地百坪的别墅,二楼的房间全部打通,改建成采光极佳的宽大练舞室,三楼和一楼则维持原状。 他也请了数名仆人,打算之后等她回日本,就让常婆婆住进别墅,老人家有人照顾也可安心的颐养天年。 泉武人没把这件事告诉她,只默默的着手安排,算是替她略尽孝道。 现在,是常乐天上社交舞课程的时候,他特地从日本请来教社交舞的老师,更重要的是她会说中文,跟常乐天沟通没有问题,为了知道她们上课的情况,他悄悄来到练舞室,没让她们发现。 「手臂打直,腰向后挺,脚不要弯,听我口令,三三二拍,旋转,滑步……不对不对,是滑步,不是让妳跳强尸舞,要自然美,面带微笑……天啊!妳是猪吗?听不懂人话,我要妳微笑,妳干么傻笑,嘴角弯起四十五度角,别偷懒,快做……」 嘴角弯起四十五度角?好难哦!常乐天笑得僵硬,心里嘀咕着,四十五度角是多高啊,难道要拿量角器来量吗?跟不上舞步的常乐天几次跌倒在地,汗水淋漓湿透了一身衣物,她练得连头发都在滴水,气喘吁吁地快喘不过气。 她觉得自己好像快死了,全身无一处不酸痛,她的体力还不足以应付这么大的运动量,现在她就像一摊泥,整个人化开了,松软无力,没办法再动一根手指头。 「快起来,别装死,连华尔兹都跳不好,妳还像个女人吗?曼妙的舞姿是靠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和百分之一的天份,妳不要以为不用付出代价便能舞出撩人舞步!」 浅仓久美子没教过这么笨的学生,左右脚分不清,要她抬手她垂臂,叫她后退她往前进,完全跟不上拍子。 「老……老师,可不可以休息一下,我……我快不行了,手脚都在痛……」似乎肢解了,不是自己的。 「不行,才练两个多小时而已,妳有一半以上的动作不熟,节奏感也乱七八糟,舞蹈是一种身体延伸出去的美感,优雅而充满力量,可是妳……」她说不出的痛心,没法忍受美妙的舞步遭到践踏,死人说不定都跳得比她动感。 两个多小时还而已?她平常的运动量不超过半小时,常乐天苦着脸说:「老师,能不能改学别的,我的腰快断了。」 浅仓久美子一脸不屑地说:「妳想学恰恰还是探戈?连最基本的华尔兹都跳不好,那种扭尽全身肌肉的激烈舞步妳受得了吗?」 一说完,她示范地跳了几个热情的西班牙舞步,下腰、扭臀,快速地甩裙旋转,高难度的动作精确华丽、无懈可击,让瘫在地上的常乐天看得目瞪口呆,一脸汗颜。 原来她真的这么「肉脚」,光是缓慢的滑步就快整掉她一条命,看来真如老师所说,她还不够用功,必须再加强。 被老师美不胜收的舞姿激起斗志,全身僵硬酸痛的常乐天强撑起身体站起来,双脚并拢抬起上臂,做出她自以为很正确的标准姿势。 但是,老师的教鞭随即落下,烫热了发颤的手臂,她痛得快要没知觉了,仍强打起精神,强记老师所教过的每一个舞步。 「挺腰,上半身不要动来动去,脚要直……对,退一步再退两步,微笑,左肩微微后倾,很好,有进步了,扫腿的动作要再大一点……」「啊― 」跳得正顺利,有些得意忘形的常乐天抬腿一踢时过于用力,脚下的三吋高跟鞋往前飞去,失去平衡感的身体蓦地重重扑向地板。 看着狼狈落地的身影,隐身在石柱后的泉武人忍着不现身,见到她不认输的这一面虽然让他感到欣慰,却也有些看不下去,冷着脸,感觉一股莫名的火气往上冲。 「妳又怎么了,不想学舞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妳知道泉特助高薪聘请我一堂课要多少钱吗?我远渡重洋从日本搭机前来,不是为了看妳的失败。」浅仓久美子口气恶劣,打从心底瞧不起眼前的台湾女孩。 她和泉武人是高中同学,也是泉武人的疯狂迷恋者之一,在学校她就特别注意他,常找机会接近他,可惜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子,总被一群富家女像众星拱月似的团团围住,家境不如人的她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更遑论是交谈。 而人生的际遇很奇妙,她作梦也想不到,当年为了馏口而学舞的她竟会被他挑上,不惜重金地要她搭专机来台,只因她有个台湾籍母亲,能说一口中文。 「我……好像扭伤脚了……」足踝位置隐隐抽痛,稍一扯动筋肉便疼痛难当。 「少装模作样了,以为随便找个借口偷懒我就会相信妳吗?哼,像妳这种小杂草还妄想麻雀变凤凰,想攀上豪门巨富,也不照照镜子,妳这种姿色连帮他们提鞋都嫌差!」羞辱这个什么都不会的笨拙女孩让浅仓久美子觉得高人一等,却忘了她现在能站在这儿,跟泉武人有交集,都是因为常乐天的关系。 传入耳里的恶毒辱骂让泉武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冷眸沉如深潭。 「我真的是……」受伤了。 不让常乐天说完,浅仓久美子故意用脚尖踢了踢她的伤处。「马上起身练舞,不然我就告诉泉先生妳的学习态度不佳,我不教了!」 她在业界小有名气,自认为自己是无可取代的社交舞老师,想找她学舞的学生多如过江之鲫,不差这一名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是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既然泉武人肯砸大钱聘请她,那就表示她的学生并非等闲之辈,若不是因为这个学生,又何必请她来台,她才是微不足道的那个。 「不教了……」常乐天一愣,有这么严重吗?她很努力了呀。 以为她听进了她的威胁,浅仓久美子更不可一世的硬把她从地上拉回。「连续跳三十二个旋舞,不许停。」 咦!别说三十二个旋舞了,她光是站立都成问题,常乐天勉强用单脚旋转一圈,可是不满意的浅仓久美子一鞭扫向她的后脚跟,让她痛得身子往后一倒。 陡地,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身,常乐天愕然地睁大眼,见到是他后,忍不住热泪盈眶的紧紧抱住前来搭救的英雄,嘴角抑不住飞扬。 「武人先生,请你放开她,她没练好我指定的动作还偷懒,我一定要严厉的处罚她。」浅仓久美子假意端出严师嘴脸,可心底是又妒又羡,巴不得他怀里抱的人是她。 「我请妳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语气如冰。 怔了一下。「教舞。」 「教谁?」他又问。 「她。」她不甘愿的指向他怀里的女人。 「妳该知道一件事,教她跳舞是我聘用妳的理由,不要忘了自己是什么身分。」无名小卒也敢称大,太高估自己了。 她吶吶的说:「可是她跳不好我也有责任……」 「我再说一遍,她要是不想学,或者身上多了不该有的伤,妳就准备走人吧,她才是主角,而妳什么都不是。」这女人要是不及早认清自己的本份,他留她不得。 「我……」浅仓久美子还想争取对己有利的条件,可是她才一靠近泉武人,便被他冷冽的挥开。 「她需要休息,妳可以走了。」她存着什么企图,他会看不出来吗? 这世界上大概只有一个傻女人,不看他的家世,不看他背后庞大的利益,只像只忠心热情的小狗,单纯的恋着他这个人,怎么甩都甩不掉。 泉武人低睨着紧抱住他不放的女人,轻叹口气,笨丫头。 浅仓久美子讶异的发现他眼中竟然有着温柔,不死心的继续说:「泉先生,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我还没好好地感谢你的青睐……」 「滚― 」 「泉先生……」他还是那么帅,连冷着脸都别有一番魅力。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痴缠不清的女人,最令人厌恶。 见他一脸漠然地沉下脸,浅仓久美子识趣的讪然离去,走到门边还不死心的回头一瞧,却看到令人诧异又不甘的一幕― 他拦腰抱起那个不成材的笨学生将她安置在休息椅上,表情柔和的帮她脱下舞鞋察看她的脚伤,常乐天唉唉叫着,他轻敲了她的额头一下,两人动作亲昵自然得就像对情侣…… 「武人,我的脚好痛……」豆大的泪珠挂在眼角,要掉不掉的显得楚楚可怜。 「先喝口温开水,慢慢喝,不要急。」连续两、三个小时流汗运动,不能一停下来就急着灌水。 「其实我跳得还不错对不对,比我想象中好。」常乐天纠着一张脸,表情委屈地寻求认同。 「对,就跟涴熊跳拜月舞一样的有特色。」她的节奏感真的很糟,他忍不住吐槽。 「什么嘛!人家哪有像涴熊,我手脚拉得很开,身体挺得很直,老师教的我都有做到,你还有什么好嫌弃的。」她不满地嘟嚷,觉得自己的表现没有满分,起码也有九十五分。 泉武人轻轻弹她的额头。「是谁左脚右脚分不清楚,双臂一拉开就像溺水的蝴蝶,左扑右捞地好像快沉底,只差没高喊救命。」他嘲笑地说。 她的认真他看见了,也令人心折,在不间断的练习中从没见她喊声苦,毅力惊人地从失败中重新站起,一次又一次修正鸭子滑水的丑态。 她相当努力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周而复始的简单动作,抬手、伸臂、伸臂、抬手、抬手、伸臂……至少好几百次了吧! 即使教舞老师刻意刁难,她仍笑得傻气,未出一句怨言,老师怎么说,她便怎么做,一点也不以为苦。看到这样的她,他很难不动容,不自觉地想保护她,毕竟硕果仅存的笨蛋,堪列为濒临绝种的动物,他有义务「保育」她。 「厚!你偷看我练舞。」她开心地咧开嘴,一把抱住他狂亲。 「不要趁机占我便宜,」泉武人以掌挡住乱吻一通的家伙,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我是光明正大验收成果。」 「哎呀!别害羞嘛!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们来个嘴对嘴,爱的亲亲吧!」常乐天野蛮地想一亲芳泽,高獗的嘴巴一直往前凑。 「别闹了,妳的选夫宴订在这个礼拜五晚上八点。」泉武人说。 「喝!这么快?!」她骤地打住,脸上明显流露出些许哀怨。 他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拿着刚刚要仆人送来的冰袋帮她冰敷肿起来的足踝。「还有三天,妳的脚可以吗?」 她没有回答,不死心的再问一次,「你会不会爱我,当我老公?」 这一次,泉武人不像以往那样不加思索,他迟疑了半刻,「不会,我是妳叔叔。」 「又不是亲叔叔,让人家爱一下又不会怎样。」他真小气,一点肥水也不留给自家人。他差点因为她这句孩子气的话而笑出声,清了清喉咙说:「妳没有任性的权利,要嘛,乖乖地挑选适合妳的结婚对象,不然交换条件取消,立刻跟我回日本。」 「泉武人,你是暴君。」她不满地指着他鼻子,一副想要用石头敲他的头,看哪个比较顽固的样子。 「是吗?」他冷笑,握住她足踝的手略施力。 「当然是,不爱我是你的损失……哎哎哟……疼疼……你……你谋杀啊……」 一滴久挂不掉的眼泪终于滚落,她哭得好心酸。 「妳哭也没用,几滴没什么重量的眼泪影响不了我的铁石心肠。」他忽然火气大的用力将冰袋敷上她扭到的伤处,好像有人得罪他似的。 「呜……坏人坏人,为什么不让我爱你,我不要泉家的财产,全给你,我只要你爱我……」他对她好残忍。她本来是呜呜咽咽的抽泣,可是一想到喜欢的人不喜欢她,还要将她推给别人,她越想越难过,便靠在他的肩头哭得淅沥哗啦!虽然有十九次失恋的经验,但这样、心酸难过的感觉还是第一次。泉武人很想推开她,然而举起的手一触及她抖动的细肩,犹豫了一会,改为拥抱,让这年轻的女孩尽情地哭个痛快。 这是现在的他仅能给她的抚慰,他不能跨过那条禁忌的线。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光是换个装扮,丑小鸭也会变天鹅。 一人高的菱形镜子里,照出清艳绝伦的花冠仙子,眉色淡抹,似一轮弯月,眼媚如丝,清澈晶亮,朱唇鲜艳欲滴,宛若刚摘下的成熟樱桃,散发诱人的女人香。 从没这么美过的常乐天望着镜中的自己惊艳不已,她难以置信的碰碰鲜花编成的头冠,再摸摸胸前据说有七克拉的钻石项链,她一身光彩夺目,彷佛是中古世纪里的公主,魅惑众生。 眼前的一切美得不像是真的,连她也是虚幻人物,在幻想的国度中,她可以是纯然无垢的公主,手捧纯白百合和爱戴她的百姓挥手致意。为了证明这不是假的,她第七次指了自己的大腿,而且一次比一次重,快速传来的疼痛让她明白,她不在虚拟的梦中。 「准备好了吗?宾客差不多都快到齐了,不要再蘑苹了,让客人久候是件相当失礼的事……妳是谁?常乐天呢?」 泉武人黑眸一沉,瞪视卧室内的美艳女子,冷眸利得伤人,那个该在房里的笨女人不会临阵脱逃,找个人来顶替吧? 「是我啦!武人,我变成大美人了,你看我漂不漂亮!」她转了一圈,让及膝的小礼服跟着翩然翻飞。 「妳是乐天?」泉武人的眼神骤然一变,上下审视这个楚楚动人的飘逸美女,不敢相信这个原本村姑样的女孩打扮起来竟有让男人痴狂的一面。 纤细的颈线柔美洁哲,耀眼的钻石坠炼垂挂在隆起的深壑中,白皙丰腴的酥胸藏在深v 领口之下若隐若现,引人血脉贲张。 这是他眼中不甚起眼的常乐天吗?她几时有了吹弹可破的嫩肌、水汪汪的大眼,和等待男人掠夺的性感丰唇?胸口一紧,他顿感呼吸困难,喉间滚动的酸涩化为苦汁,眸心转为合黯。他竟有股冲动想把她藏起来,不想让其它男人见到她的美丽。 「哈!吓到了是不是,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变得这么美,原来我也满有本钱的嘛,以前甩掉我的十九个前男友如果见到了,肯定后悔莫及。」一看到他震住的惊愕表情,她得意地抆腰大笑。 泉武人摇摇头,人虽然变美了但本质不变,一开口还是那个胸大无志,天真乐观的常乐天,他有一些庆幸。 「感谢化妆品的问世,腐木也能雕成佛。」他不改本性,忍不住毒舌两句。 「喂― 今晚是攸关我一生幸福的大好日子耶!你就不能说几句赞美来听听呀― ,」幸好她免疫了,不然准被他一口毒舌给毒死。 泉武人视线一瞄。「妳没有别的衣服好穿吗?这件太露了。」 低胸、细肩带,腋下两侧是遮不住春光的薄纱相连,彷佛稍一用力便可撕破两片布料。 「你很啰唆耶,这明明是你挑的!本来整体造型师要我穿那件背部镂空的桃红色曳地礼服,但我不敢穿才换上这件不露肉的礼服。」她拉拉有点紧的腰身,缩小腹,让自己看起来再瘦一点。 「妳是说……那整个衣柜里,都是这种裸露轻薄的衣服?」泉武人瞇起瞳眸,眼中跳动着火花。 「是呀!你也真奇怪,干么买那些我不可能穿的礼服,贵得要死又不耐穿,不是前头少块布,便是开高插开到大腿,两条腿凉飕飕的,我哪敢穿出门见人!」还是t 恤、牛仔裤最耐穿,不怕脏又耐洗。 「这些不是我买的。」 该死的浅仓久美子!他以为经过上次的教训后,她会收敛张狂的个性,安份守己的当舞蹈老师,不做非份之想。没想到她心机这么重,在回日本之前还耍了这一招,把他跟设计师订的衣服全换成她自己的! 光听乐天的形容,他不难猜想衣柜里的尺寸没一件是她能穿的,只有浅仓久美子穿得下。哼!敢在他眼皮底下搞花样,她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躲回日本就没事了吗?真是没大脑,敢和他玩游戏就得付出代价,他不会让她这么好过。 「武人,我很美是吧!」常乐天鳖脚的眨眨长睫,故作风情万种的姿态。 他看了她一眼,勉强的点头,「不算太差。」 「那……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爱我,否则一旦我走出这扇门,你有可能永远失去我。」她不是威胁,也许她的真命天子就在门后等她。 虽然他是她心目中老公第一首选,可她不会一直等他,爱情会褪色,即使她再爱他,没有两个半弧成不了一个圆。 这些年来,她在感情路上跌跌撞撞,唯一学到的就是,两人在一起光靠努力是不够的,若没有感情,她在他身后苦追也没用。 紧抿唇,泉武人轻轻抬起她清丽细致的面容,言不由衷地说道:「祝妳幸福。」 「你……」她眼眶略红,抽了抽鼻子。「阿嬷昨夜又吐血了,她骗我说是牙龈流血,她肝不好,又有肺气肿,肾脏有一颗失去排尿功能,我……我不能让她留下遗憾。」 「这就是妳急着嫁人的原因?」 她笑了,却让人感觉到一股淡淡哀愁。「阿嬷说她这辈子没什么心愿,只希望看到我穿上漂亮的白纱礼服嫁个好男人,否则她死也不会瞑目。」 虽然她一点也不想外婆太早离开她,可是她不能和天争,时间一到,该走的还是会走,她无法也不能自私的要外婆留下来陪她。 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老人家走得了无牵挂,她一辈子都在为别人付出,没享一天清福,身为她的外孙女能荡她做的事并不多,只能让她没有呈碍。 常乐天十九次失败的恋爱不全是前男友的因素,她本身也要负一点责任,因为她太急着嫁人了,交往一个月左右就问人家要不要娶她,即使再好的男人也会被她的急切吓跑。 「乐天……」原来她是为了老人家才要结婚。 「你真的不娶我吗?我的喜帖写着你的名字喔!」她眨了眨眼,再给他一次机会。谁叫她爱他!在爱面前,原则一点也不重要,她对他的喜欢满到太平洋,他虽然说话毒舌、外表冷酷,但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暖、很有责任心的人,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 「……把手放开,不要再乱抱男人,时间差不多了,妳该出去了。」泉武人硬着心肠,亲手将她推向外头的世界。 失去了他的温度,看似不以为意的常乐天眨掉眼底的泪花,嘴角扬起动人笑靥,她优雅而恬静的打开象征她未来的那扇门。 她优雅而缓慢的步下长长的阶梯,以最完美的女神装扮,出现在众多名门小开、少东的面前。 一时间,此起彼落的惊艳、奉承声不绝于耳,人人争先恐后的讨好,即使不论她身后日本新泉集团的财势,光是她顾盼生姿的美貌,就足以让这些靠家族光环庇佑的二世祖们争得头破血流。 音乐一起,唯一的女主角不停地交换舞伴,一个又一个,一曲又一曲,俪影双双,她的手不曾空过,随时有人等着递补上来。不知是谁说了个风趣的笑话,常乐天掩口轻笑,低低的笑声飘入站在角落的泉武人耳中,他松开的拳头再度握紧。看到她在别的男人怀中欢畅的旋舞,他心里有些发酸,微带醋意的紧盯她的背影,平静的心湖翻搅不已,像是千万只白蚁在钻动,他向来不是容易被影响的人,却每每遇上她就破功。 蓦地,他眼一沉,瞧见生性好色的张家公子在众目睽睽下,对他亲爱的「侄女」公然上下其手,身为叔叔的他怎能不现身。 「抱歉,让我陪小侄女跳一段。」他面无表情,强横地接过手,此时音乐转变,是一首慢舞。 人家的「叔叔」都开口了,张家公子讪讪地退到一边,等待机会再讨佳人欢心。 不过,人一多,嘴就杂,就算是男人也免不了长舌,几个尚未和常乐天跳过舞的公子哥儿聚在一块,心高气傲的骄纵性子很难不发牢骚,话开始越传越难听了。 毕竟他们是年岁相差无几的「叔侄」,又孤男寡女同住一起,真要没点暧昧,传出去也没几人相信,何况他们是不是亲叔侄谁不知道。瞧他们两人相拥而舞的模样,男的帅气,女的娇美,唯美的画面宛如一幅画,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新泉集团虽在日本,但不少消息灵通的企业家仍可得知其家族秘辛,纵使大家嘴上不说,但泉武人是泉新之助的养子一事是众所皆知。 若常乐天真是泉新之助的独子泉太苍的亲生女儿,那么这两人的关系绝非寻常,隐隐透露出一丝超乎伦常的隐晦。 「这就是妳想要的?」为了结婚而结婚,这种想法并不健康,泉武人将她拥得很紧。 「嗯!我看到好多帅哥,每个都长得很不错,谢谢你替我安排。」只是没人比你好看,她在心里说道。 他手劲更为用力,片刻才说:「有没有看见中意的?」 「嗯!左边那个很幽默,右边倒数第三个很会逗人开心,而系蓝领带的那位先生有双爱笑的眼,让人看了很舒服,还有窗边的玫瑰男,他的眼睛会放电,我差点被他电得茫酥酥……」他们都太好了,好得令她惶恐,才高职毕业的她哪配得上这些青年才俊。 「够了,我要妳选个老公,不是让妳挑备胎情人。」他蹙眉。 常乐天笑得虚弱,朝他一眨眼。「没有一一交往过怎知好坏,我已经分别和他们订下约会时间,不用多久我就能找到阿嬷口中的好男人了。」 「什么?!」她的动作未免太快了,居然在一支舞中就迅速锁定她要的目标。 泉武人脸色阴郁,浑身散发出叫人退避三舍的冰冷气息。 第五章 「妳要去哪里?」泉武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沉着脸冷视那花蝴蝶般的身影。 「约会。」精心打扮的常乐天显得很开心,耳后还洒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气的香水。 「又要约会?」没一天空档不成吗?排得那么紧密。 早上喝咖啡,中午逛商展,下午郊外踏青,晚上西华饭店吃大餐,十点过后还有赏星活动,看萤火虫飞舞,她倒是把日子安排得多采多姿。 他很不是滋味地腹诽。 「是呀!我们要去阳明山采海芋。」这时节满山遍野的白色花朵,形成一片令人眼花撩乱的花海。 「同一个人?」他记得昨天跟她约会的是徐子明,徐氏海运的二公子,就是她说……那个笑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的男人。 「不是,今天的是金皇建设协理,他很风趣。」只是有点油嘴滑舌,爱说大话。 金皇建设协理?「金子建?!」 「咦!你也认识他啊,人面真广。」常乐天一时忘了,若泉武人不知其人,怎会发帖邀请他参加「选夫宴」呢? 「他的风评不好。」曾有女朋友为他堕胎、闹自杀。 「可是长得很帅。」 她一句话便堵住他的嘴,令他气闷在心,当初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问他要不要娶她,看中的不也是他的容貌吗? 「还有事吗?我和人家约的时间快到了。」她手上仍戴着母亲以前的旧表,瞄了一眼,赶着要出门。 「等一下,把晚上的约会全推掉,妳还要上课。」她的课程严重落后,不容许再懈怠。 「可是……」她早就约好了,做人不能黄牛。 「没有可是,今天上经济学和财贸,我亲自教妳怎么理财。」他知道赚钱的事她会感兴趣的。 「真的?」她眼睛倏地一亮。 「逾时不候。」瞧她兴奋的神采,泉武人阴郁的神情微微散开。 「一定喔!我会早去早回的。」她走到门边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说:「待会可以麻烦你帮我去看看阿嬷吗?她咳了一夜,我不放心。」 常乐天并没有在别墅过夜,她总是骑着脚踏车来回别墅和红线村间,瞒着外婆说她还在公所上班,晚上则在上课,修日语和英文。 泉武人并不知晓常乐天并未依他的要求向公所请辞,只是请了一个月长假,原本课长并不乐意,想让自家的小姨子顶替她。 后来常乐天以公所经费不足为由,希望泉武人捐台冷气给照顾她的同事,谁知他一口气捐了十台,还附赠一辆公务车,于是不只课长爽快的允假,连乡长都高兴的直说请两个月也不成问题,他照准。她一直不认为自己会在日本长住,台湾有她相依为命的外婆,还有对她很好的村长、村长太太,她舍不得离开他们。 所以,她只是去看看素未谋面的爷爷,很快就回来了,她不要什么新泉集团,何况她若结婚了,也不可能弃家庭不顾,台湾才是她的家,有割舍不了的牵绊。 「既然不放心,干么不自己盯着,非要赴约。」说得酸溜溜的泉武人又一脸阴沉,彷佛有人朝他脸上踩过。 别人的外婆关他什么事,为什么他得去瞧瞧她是否无恙?嘴里咕哝,可是他仍拿起车钥匙,出门去。 「是武人吗?」痰声粗浓的咳嗽从低矮的房间传出。 「是的,阿嬷,我来看妳了。」什么味道,是血腥味吗? 鼻子灵敏的泉武人闻到血的气味。 「进来吧,丫头去上班了,我刚好有事要和你聊聊。」她边咳边说,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头一低,他屈身进入还算洁净的小房间,只是空气中飘着一股浓烈的药草味。 「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们家小天?」她直截了当的问,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不急,我们才刚交往。」他不想骗她,但是迫于无奈。 常婆婆伸出枯瘦的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相框,发黄的相片里有个年轻的女孩子,手中抱着婴儿,表情显得有些木然。「昨天村长来家里看我,他跟我说,你来这儿是要找云儿的……咳咳……是日本那边的人要你来的吗?」 「是。」泉武人不想隐瞒,这事迟早得说。 「云儿是个命苦的女人,她跟我说她在日本遇到一个爱她的好男人,要接我过去享福……可是没多久,却见她一个人提了行李、挺着肚子回来,她又说,这个好男人迟早会来接她,只是他们暂时不能在一起……」可借太痴心的人总是没个好结局,阿云等呀等,等到了自己的死亡,而那个好男人始终没出现。 「我没见过太苍兄,但他确实是个专情的男人……」泉武人娓娓道出他所知的事实。当年的泉太苍为了他心爱的女人,不惜和父亲翻脸,坚持悔婚,退掉指腹为婚的亲事。 当时闹得两家都不甚愉快,他的未婚妻还因此割腕自杀,阻止他们在一起,虽然后来获救了,但也从此心性大变,对背叛她的未婚夫及好友不断的恐吓威胁,实行极为骇人的报复,不让他们和她一样痛苦绝不罢休。 不想情人和肚里的孩子遭受迫害,再加上来自父亲的压力,泉太苍忍痛送走他最爱的女人,一个人独自面对所有的责罚。 他假意答应原来的婚事,暂缓未婚妻扭曲的嫉恨,一面策画逃离泉家,飞离日本到台湾和情人团聚。他在迎娶途中跳车,坐上预先藏好的车子,一路驶向机场。 被抛下的新娘一得知他又再度背叛,逃向别的女人怀抱,当下刚烈的性子又起,命令司机载她随后追赶,不让他上飞机。 于是憾事发生了,两辆车追撞在一起…… 没人知道是蓄意撞车,还是出自意外,因为车上的人全死了,无一幸存。 「原来如此,云儿果然找到个好男人……可惜,咳!咳……」有缘无份,她可怜的女儿。 「妳还好吗?要不要去看医生。」她似乎又更瘦了,面容憔悴。 「老了喔,我很快就要去看我女儿了,不用浪费钱找医生,我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她最近常梦到死去的老伴,他在向她招手。 「别说丧气话,有病一定要医,我马上连络家庭医生……」她的情形似乎并不乐观。 常婆婆吃力地拉住他的手。「别……别费神了,我这把年纪早看淡了生死,该来的怎么样也阻止不了,我唯一放不下心的是和云儿一样苦命的小天。」 「我会照顾她。」他许下承诺。 「呵……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她又重咳了数声,以手帕掩去喉口咳出的血块。「武人,扶我起来好吗?」 泉武人轻轻一扶,意外地发现她骨瘦如柴,根本没什么重量。 蓦地,他想起常乐天,难怪她如此急切地想找个好对象,看来这对祖孙俩早有预感,老妇人的身子骨大概拖不了多久。 「我呀!没什么好东西留给小天,这对金镯子是我太奶奶给我的嫁妆,不值几个钱,不过具有纪念价值……咳咳,哪天我若等不及看她披上嫁衣,你替我交给她……」常婆婆像在交代遗言,说得仔仔细细。 镯子不重,但心意深重,泉武人注视着款式简朴,用红色绒布包得四四方方的金饰,顿感沉重,她对外孙女的疼爱尽在这小小的传承中。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说实在,他很难感受。他和养父之间虽名为父子,但并无太多互动,比较像是师徒,严厉而不讲情面。 现在他有些了解常乐天在想什么,借着这对金镯子,他看到自然流露的祖孙情,没有算计,没有利用,没有尔虞我诈,纯粹出自对彼此的关心和爱。 这么单纯的心态,他有幸拥有吗? 一阵涩意触及他防心甚重的心湖,漾开他想要爱人的涟漪,他将绒布包轻握手心,心底的激流久久不散。 「帮我好好看着她好吗?她一直很努力的活着。」常婆婆略带感伤的说道。 「嗯!我不会再让她吃一点苦。」泉武人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满是皱纹的脸庞笑开,她笑得慈蔼。「好孩子,我把外孙女交给你喽!」 平时多说两句话就体力不支的常婆婆,今天倒是精神很好,拉着泉武人东扯西扯,说起常乐天儿时的点点滴滴,不过她有些错乱,老是搞错女儿和外孙女,这两个在她生命中占了极重位置的亲人。 也许是早已将泉武人当成自家人吧,她毫无保留地说着女儿刚出生时可爱的模样,有时会停顿一下,像是怀念;接着又叹了口气说乐天小时候被闯红灯的骑士撞了,失血过多差点死掉,是云儿输了一袋又一袋的血才把她救回来;云儿走了之后,她们的生活更穷困,有一次饿到没饭吃,一老一少半夜偷挖邻居的地瓜,两人分着吃…… 泉武人安静地听着,从头到尾没插过一句话,他以日本传统跪姿跪了将近三个小时,没见他动过一下,挺直的上身一如庭院中的老松。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向来冷漠到近乎无情的瞳眸却微起一丝波动,由一开始的冷淡,渐渐多了抹沉思,脸上线条也不再那么僵硬。听了越多常乐天的事,这女人在他心中占的位置渐渐的越来越大……对于她,他开始有不一样的盘算。 当他起身离开时,老妇人已因说太多话而缓缓闭上眼,睡得安适。 走出常家老旧的房子后,满天霞光映照着成熟稻穗,一波波随风轻漾的稻田像铺上金色地毯,闪耀着农民对丰收的喜悦。 泉武人回到别墅,特意嘱咐管事派个人定时过去看护常婆婆,而他晚餐没吃,就等着飞出去的鸟儿回巢。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早该出现的人儿却始终不见踪影,泉武人的神情由平静变得阴沉,随着夜暮的低垂,他开始烦躁的走来走去,焦虑难安。 是出事了,还是她真傻乎乎的和人家看上眼,忘了和他的约定? 不论是前者或后者,他都不乐见,尤其是他才刚发现自己对常乐天不一样的情绦,更加无法忍受此刻在她身边的男人不是他。 妒意和着急在心底盘桓不去,他不停地看向一人高的落地钟,站在窗边眺望远方夜色,心情也益发沉郁。当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强烈震动声时,他的手竟有些微颤。 「喂!妳在哪里,竟敢把我的话当马耳东风……什么?妳说清楚点,谁怪怪的……妳的约会对象?」 该死,他该先过滤选夫宴上的人选,而不是急着丢掉烫手山芋似地找人凑数。 「不要慌,镇定,先看看四周的环境,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激怒他……」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慌。「告诉我妳现在的位置……好!等我来,别怕……喂!喂!怎么了……妳出声……乐天,常乐天……」 瞪着忽然断讯的手机,泉武人一刻也不停留地抄起车钥匙,心急如焚地疾奔出门。 「你……你在做什么?」即使她书读得不多,但该有的常识还是有的,看金子建拿起一张白纸,在上面倒些白色粉末,放在鼻下嗅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她一开始还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对象,能言善道,幽默风趣,对她是轻声细语,百般呵护,没有过份谕矩的举动,相处起来还满愉快的。只是有一点她不喜欢,他的烟瘾很重,烟抽得凶,光是和她约会的一、两个小时中,他就抽掉半包烟,烟不离手。 原本她还能忍受,毕竟是个人习惯,她无权置喙,可是一瞧见他夹烟的手指似不自然抖颤时,她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想离开,但他说天气太热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因为海芋田大得令人咋舌,走了一圈下来,洁白的海芋没采几朵,倒是流了一身汗,于是他们找了间地点幽静,有庭园造景的民宿暂时歇脚,喝口凉茶。 傍晚的清风徐徐吹来,淡淡的青草香随之飘入屋内,一畦绿竹因风发出沙沙声,风景秀丽得令人流连忘返。 可是常乐天感觉不到那份怡然自得的惬意和悠闲,反而一入屋子不久,便有种被困住的不适感,她越来越不安,不自觉后退两步的她拉紧斜背的背包,摸索着泉武人特意买给她的新型手机,悄悄握在手心,不让人察觉。 「这是好东西,可不便宜喔!妳要不要来闻一闻,保证会有飘飘欲仙,快乐到快要飞起来的感觉。」金子建将白色粉末用纸卷起,递向她。「谢谢你的好意,我前些日子感冒,鼻子过敏,闻不到味道。」她笑得很僵的拒绝,连他的手也不敢碰到。 「没关系,我还有其它销魂的宝贝,妳一定没尝试过,我教妳……」他从西装口袋取出两包药丸,有白色和红色两种。 连忙闪避的常乐天干笑地侧过身。「我想把海芋插起来,失水太久它会枯掉。」 怎么办,他好像有点神智不清,眼睛浊浊的,一边吸白粉,一边还脱掉皮鞋袜子。 「呵呵……别紧张,我不会对妳硬来,只是想让妳分享一些乐趣,来,坐过来,坐到我身边,我告诉妳什么是当神仙的快感。」他拍拍身侧的沙发,示意她坐近些好谈心。 「不、不用了,我比较喜欢当人,脚踏实地才踏实。」武人常骂她笨村姑,可她才不笨,真要过去了,恐怕难以脱身。 「妳怕我?」他一派轻松自在地将身子倚向沙发,两手随意的搁放在椅背。 「不是,你是好人,和你出游让我很放松。」可是她此时全身紧绷,不敢有太多动作。 闻言,他放声大笑。「别相信妳漂亮的双眼,我不是好人,女人就爱坏坏的男人,其实我很坏喔!会把妳带坏。」 「金……金先生,你真是爱说笑,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你怎么会是坏人,你是最有格调的绅士。」奇怪了,民宿的人都去哪了?为什么没有人,方才特地来打招呼的老板娘去哪了? 「叫我子建,以我们的关系不该那么生疏吧。」他摆出男朋友姿态,暗示他们的关系不只是朋友。 他是个相当自负的人,占有欲强,只要他想得到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手。 叫不出口的常乐天一径的笑,额头薄汗直冒。「对不起,我想上洗手间。」在一双虎视耽耽的瞳眸注视下,她战战兢兢地放下随身背包,先卸下金子建的防心,再绕过他坐的沙发,走向更里面的盥洗室。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暗沉,一关上门,她二话不说地狂拨手机,打给心里惦记的那个人。 「喂!是我……哎呀!你不要劈头就开骂,我现在很害怕,那个金子建好像怪怪的,我不太敢和他在一起……咦!我在哪里,我不是跟你说过是阳明山花田……嗯!有间红色屋瓦的民宿……」 说到一半,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她捂住手机,不让里头的声音传出去。 「妳需要卫生纸吗?刚刚老板娘跟我说她忘了放。」 多疑的金子建不放心,借故一问,确定她还在。 「不用了,我自己有带。」常乐天心跳得非常快,脸色微白。 他故作关心的问道:「是吃坏东西,肚子不舒服吗?」 「呃!不是啦!是女孩子每个月一次的生理期……哎呀,你别再问了,我会不好意思,麻烦你走开……」他这么阴魂不散,她怎么和武人讲电话。 常乐天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到他走远的脚步声,才赶紧和武人回话。「……武人,你快点来好不好,我真的很怕,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乖乖听话……叫我别慌,你开什么玩笑,我吓都快吓死了……好,我等你……记得是阳明山靠近天母这一带……」 蓦地,她听见撞门声,慌乱的切掉手机通讯,连忙理理衣服,作势要洗手。 下一秒钟,门被撞开了。 「金……金先生,你很急吗?」他的表情不太对劲,一股很浓的气味从他身上飘出。 「我以为妳昏倒了,刚才好像有重物落地声。」他眼神带着邪气,盯着她敞开的衣襟。 「你听错了,是冲水声,这个马桶有怪怪的声响。」常乐天应付着他,一边想要躲在哪里比较安全。 「喔!妳没事就好,我白担心了。」他呵呵低笑,侧过身让她走出去。 两人身子交错之际,她惊呼一声,手里的手机竟被他一把夺去,她心脏吓得差点停摆。 「很不错的手机款式,我一直很想买,可惜全球限量不超过百支,是由日本人研发的新科技产品,有钱也买不到。」她真有福气,拥有他弄不到的好东西。 「这是武人送我的,请你还给我。」她伸出手,想拿回被他抢走的手机。 他笑得很开心,一脸愉悦。「就是妳那个没血缘关系的叔叔呀!他可真疼妳。」 「一家人嘛!他不疼我还能疼谁……啊!你干什么?」她的手机…… 「哦!真抱歉,手滑了一下,看我真是不小心,居然把手机掉到马桶里了。」 他说得一点也不诚恳,价值数十万的昂贵手机就这么泡汤。 「你……」她屏住气,慢慢地往后退。「金先生,民宿老板娘呢?他们不是该准备晚餐了?」 「妳饿了?」他问得很轻,赤着脚朝她走近。 「嗯。」她点头,心想有人在,他应该不会太过份才是。 可惜,她太天真了。 「他们不来了,我已经包下民宿一整晚,直到明天早上都没人会来打扰我们花前月下。」到嘴的鸭子,岂有让她溜掉的道理。 「什么?」他竟然……她抽了口气,内心惊慌不已。 新泉集团的财产有多惊人,金子建早打听得清清楚楚,身为泉老头唯一的孙女,她所继承的财富不可计数,他怎能不紧紧捉住这头肥羊。 虽然他名义上是金皇建设的协理,事实上是金家最不得宠的三子,他不是元配所出,而是小老婆的儿子,在金家毫无地位可言。 这些年来他把赚来的钱全花在吃喝玩乐上,还亏空了不少公款,地下钱庄也追着他要债,不赶紧弄一笔钱来应急,他连公司也待不下去。 刚好她自动送上门,不好好利用怎么对得起自己。 金子建早一步买通民宿主人,佯称要向女朋友求婚,希望他们避一避,让他能顺利抱得美人归,共度美好的浪漫夜晚。 听信其言的屋主不疑有他,便大方租借。 「不要太紧张,我说过不会对妳用强,来,喝口茶,我刚泡好的顶极乌龙。」只是茶里下了些让人亢奋的好料而已。 看着清澈的茶水,她接过手,却迟迟未饮。「我想去看萤火虫。」 「萤火虫?」他双眼一瞇,迸射出利光。 「对呀!我听说这附近有很多萤火虫,一到晚上满天都是点点萤火,美得叫人赞叹。」她边说边走向通往后院的落地窗,一脚跨上屋后铺着楠木的走道。 「妳想去哪里?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外头风大,可别着凉了。」药效发作了,他笑容狰狞的朝她逼近。 原想等武人来的常乐天一见他神色不太对劲,眼神也不若先前清明,像头快要失控的野兽,她没胆再跨进屋内一步,一心只想逃离。 看到她一步步往后退,最后越走越快,甚至小碎步跑了起来,见状金子建被她逃走的行为激怒了,鞋子没穿跟着追出去。 到手的猎物竟然敢逃? 他大步的追上去,即使赤脚踩在小石子路上也丝毫没有影响,体内的迷幻药和海洛英同时发作,他全身亢奋得宛如无所不能的超人,狂笑不止的追上对路况不熟的常乐天。 由于夜里视线不佳,后头又有人追着,越急越慌乱的常乐天脚上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起身,一道沉重的身躯便从后扑倒她,撕扯她的衣物。 「妳就不能顺从点,非要惹我生气吗?我当妳是淑女,妳偏要表现得像个烂货,让我不教训妳都不成。」女人不打不乖,他要教她学点规矩。 「不要,放开我,你不要碰我……快放手……不要……你不要乱摸……不要……放手……」他的力气好大。 他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由不得妳不要,现在是我做主,妳最好乖一点,让我快活快活。」 被打得眼冒金星的常乐天仍呜咽地挣扎。「……不要……放开我……不要……武人,你在哪里,快来救我,我不要……武人……武人……」 他狞笑的一把扯下她的胸罩,狂肆揉捏粉嫩的胸脯。 「妳叫谁也没用,不会有人来救妳,等我占有妳后,我就是妳唯一的男人……」 第六章 「你这杂碎,你敢碰她― 」突然身子被一把往后扯,接着一记狠厉的重拳击向下巴,金子建吃痛的往后 ,落在满是尖石利砾的健康步道上。他还来不及看清来者是谁,对方已一拳又一拳地重击在他的胸口、腹部……很想反击,但是对手的攻击太凌厉,让他只能处在挨打状态,他怀疑他骨折了,鼻梁也断了,全身无一处不痛。 「武人,武人,别再打了,你会把他打死的!」衣衫不整,余悸犹存的常乐天惊慌的拉住他。 「这种败类留在世上只是浪费粮食,死了也不可惜!」狠踢他下腹,毫不留情。 痛苦哀号声骤起,听得叫人心惊。 她紧紧抱住他的后背。「我不要你成为杀人犯,不要,不值得……」 「该死的,妳在哭吗?」泉武人感觉她在发抖,身子一抽一抽的。 「我……我没有哭……」她抖着手,抹去眼中的泪水,想假装坚强却不成功。 他转过身,将她怀抱在双臂之中。「别怕,我来了,没事了。」 「武人,他……会不会有事啊?」她好怕有人死了。 「死不了的,妳先关心妳自己吧!」他口气粗恶,环着她的力道很大。 没人发现他的指尖在发颤,双肩僵硬得宛若花岗岩,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惊慌和恐惧盈满眼眸,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不见血色。 涔涔的汗水滴落,迅速被泥土吸收,布满血丝的黑瞳仍残存怒气,但张狂的心跳因怀中的人儿而慢慢缓和。 「我觉得我好像变脏了。」常乐天语气虚弱的说。 「胡说,他没真的侵犯妳,我阻止了他。」他不敢想象他若迟来一步……泉武人打了个哆嗦,浑身发冷。 她颤抖的搓搓手臂,语无伦次的低语,「他碰了我这里,还摸了我胸口……他咬我的脖子,扯开我的衣服,他……的手一直摸我……」 「不要说了,把所有发生过的事全部忘记,他不会再有机会碰妳一根寒毛。」 金皇建设是吧?他会让它在一个月内消失。 对于欺负她的人,他一个也不放过,一如作着豪门贵妇梦,现在却在上流社交圈乏人问津的浅仓久美子。 常乐天抽噎的想忍住眼泪。「我怎么忘得了,他把舌头伸进我嘴巴里,好恶心……唔……」 她瞪大眼,看着俯身吻住她的男人,他的唇很温暖,像怕吓到她似的轻轻啄吻,两人气息交流,呼吸开始不稳,许久他放开了她。 「还好吗?」他凝视着怀中脸红的女人。 不自觉的舔了舔唇,她小声的嗫嚅,「没什么感觉,你要不要再一次……」 眼眸一黯,泉武人低下头,覆住她微凉唇瓣,轻轻吮吸,然后渐渐加重。 「有感觉了?」 「如果再一次的话,我的感觉会更深刻。」她紧紧攀着他,贪心的要求。他加深的吻她,这次不只她感受到了,连他也差点失控的抚上她丰盈双峰,许久才勉强恢复自制力,拉开两人的距离。 「武人,我这儿也有他的口水……」她指指锁骨,头往后仰。 「得寸进尺这四个字妳知不知道怎么写?」他没好气的戳她额头,要她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 她偷笑。「其实你也喜欢我是不是,不是只有我暗恋你,爱到心痛对不对?」 「……回家吧!」 他不回答是因为他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做,对她的感情来得很突然,明明之前还把她当成侄女,跟她保持距离,现在却发觉自己无法忍受失去她,想把她占为己有,最好时时刻刻绑在身边保护着……这辈子他从未有过这种陌生、失控的情感,他必须先调适好自己的心情。 「武人,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心意,不要这么小气嘛!我是女孩子都大大方方的说我爱你了,你干么忸忸怩怩的不肯承认:」他有欺骗感情的嫌疑喔。 「啰唆。」泉武人将她散乱的衣服整理好,衣襟拉拢,搂着她走向停靠路旁的黑色奔驰。 「泉武人是胆小鬼。」他都吻了她,还闪闪躲躲。 「闭嘴。」开门,直接把她头压进副驾驶座,头进身也进,用力帮她扣紧安全带。 「人不可以逃避现实,喜欢就是喜欢,像我和别人约会时,心里想的全是你,把他们每一张脸都看成你。」不然她一秒钟也待不住。 这句话戳中他的痛点,脸色微阴的泉武人瞪了她一眼。「再多说一句,我就把妳丢在荒郊野岭,让妳自己走回去。」她还敢提起约会一事,没受够教训吗? 他不是吃醋,而是气恼她的不够谨慎,硬把恶狼当好人,不顾他的忠告,差一点沦为狼爪下的牺牲品。 「可是……」她很虚荣的嘛,只想听他说那一句三字箴言。 「不许再可是,坐好。」他猛地踩下油门,呼啸而去。车子快速的行驶在黑暗道路上,等回到别墅时已近半夜,四周除了一盏盏尽责的路灯外,早睡的农家早已熄灯就寝,看不到一丝灯光。少了光害的天空繁星点点,灿烂争辉的照耀大地,稀稀疏疏的荧光在田间穿梭,交配的季节又到了,小小萤火虫寻找着伴侣。 常乐天一下了车便头低低的直往屋内冲,像是怕人瞧见什么似的把自己关进浴室,莲蓬头落下的水声几乎阻隔一切声响。 泉武人不以为意,以为她只是想洗个澡,弄干净一身,可是等了许久仍不见动静,他心里打了个突,在门外高喊。「立刻给我出来,不要想溺死在浴缸里。」她最好不要想不开,否则他绝对会让她好看。 他喊完之后,浴室传来铿铿锵锵的金属碰撞声,以及一声让人心口一窒的惨叫。 就在他准备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一张头发湿淋淋的小脸从门后探出,长及肩膀的发丝似乎刻意往前拨,盖住大半张脸。 「妳在里面搞什么鬼,拆房子吗?」见她平安无事,他焦灼的心这才放下。 「我……我忘了带换洗衣服。」她怯生生的说,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 「妳怎么没把脑袋给忘了。」他冷诮,然后转身去帮她拿衣服。 「脑袋连在身体嘛― 想忘也忘不了……」她吶吶的一吐舌。 她穿上泉武人拿来的衣物,湿发没吹干的走过他面前,打算在别墅过夜。 「等一下,妳为什么不敢看我。」不是心里有鬼,便是她做了什么事不敢让他知道。 「我……我没有呀!我困了,想睡觉。」她的头还是低垂着,像从电视里爬出来的贞子。 「过来。」他低喊。 「武人……」她迟疑的站在原地。 「若是让我亲自过去逮妳,妳晓得会有什么后果吗?」他挽起袖子,威胁着。 怕恶人的常乐天赶紧移动脚步。「好嘛!好嘛!你不要老是凶我。」 「坐下。」站着干什么,怕他虐待她不成。 「喔!」她捂着嘴吃吃笑着,听话的坐下,只是挑了个自己最爱的位置。 眉头一挑的泉武人从齿缝迸出声音。「我是指坐在沙发上,不是我大腿。」 「武人的大腿比较舒服……好嘛,小气鬼。」一声冷哼,她乖乖地移向一侧。 「妳是笨蛋吗?湿着头发上床会得偏头痛妳不知道吗?没有知识也该有常识。」他忍不住拍她前额,恼她不懂得照顾自己。 虽然挨打,她却笑得很开心。「武人对我好好喔,我最爱你了。」 「别像只虫动来动去,给我坐好。」泉武人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拿着吹风机,动手「处理」总把自个头发搞得乱七八糟的女人。 「武人的手好温柔,修长的手指彷佛魔术师的手,充满魔性,我好喜欢你轻轻搓按我头皮。」感觉像是情人的爱抚。 听着她恶心至极的肉麻话,他脸皮微赧,露出一丝宠溺。「小心我把妳变不见了,省得烦心。」 「那就把我变到你心里,我的心和你的心永远在一起……噢!你怎么又敲我的头,会把我敲笨的。」他越来越暴力了,老喜欢欺负人。 「少说废话,妳本来就是笨村姑……等等,这是什么?」他瞪着她红肿的半边脸。她一听,连忙把他撩高的头发拨散。「我刚撞到洗脸台……」「分明是人的指印,还想骗我,」如果他没发觉,她真要装傻瞒混过去吗? 「该死的畜生,居然敢出手伤妳,我应该活活打死他,让他知道动了我的人有何下场!」泉武人神色阴鸶,眸中怒火狂炽,瞇视她的脸,懊悔下手不够狠毒,他不该轻易饶过他,至少要断他一臂一腿。 「我是你的人耶。」常乐天高兴的咧开嘴,抱着他的臂膀磨赠。.diva87 「妳还笑得出来?」可恶,她都不在意了,他在气什么。「不要再磨赠了,我不是死人。」 胯下的反应让他无法等闲视之,她刚洗完澡的身体散发一股诱人的乳香,柔嫩肌肤宛如美味的布丁,似有若无地在他眼前晃动…… 不想再抗拒,他俯下身吻住她玫瑰色泽的樱唇,大掌覆上滑腻丰盈,难掩饥渴地吮吸着甘美甜津。 算了,动心就是动心了,何必苦苦压抑,就算吃了她也不算过份,谁叫她老用最纯真的娇媚引诱他,让他情难自持的沦陷。这一刻,他的身体先承认对她的爱恋,他不想再掩饰心中的渴望,今晚就让她彻彻底底成为他的女人。 「我的心是航向你的船只,你是引顿我方向的灯塔,我们在樱花树下相逢,谱写爱的奇迹……」手机发出清亮的女子歌声,带着哀伤意境的日语流泻一室。 「谁的电话响了?」真是杀风景,三更半夜打什么手机。 常乐天的限量手机被金子建丢到马桶了,她看向接起另一支相同款式手机的男人,眼露色相地盯着他。他真的好帅,还有六块肌,结实的胸肌好像上帝的杰作,完美得看不见赘肉,蜜铜色肌理让人垂涎,好想靠在上头:; : 「乐天。」泉武人喉头紧绷地发出声音。 「嗯?」她的思绪还没回来。 「妳外婆在医院。」他看着她,眼中有着心疼。 「阿嬷在……医院?」常乐天的视线慢慢往上移,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有些茫然。 「她刚吐血昏迷,被邻居送往附近的医院。」泉武人想起还放在西装口袋中红绒布包着的金镯子,忆起常婆婆的慈爱面容。 「什么,我阿嬷她……」她骤地身子一软,眼眶红了…… 鬼门关走了一趟是什么心情,常婆婆肯定会告诉你― 非常愉快。她现在高兴得可以拿起帕子跳土风舞,哼曲恒春小调。 其实她的病情并未好转,反而更为恶化了,还有些感染现象,高烧三十九度半才刚退烧,仍有再发烧的可能性。 可是她却笑得很开心,频频拭泪,频频点头,气色好得像没生病似的,彷佛一旁吊着点滴的点滴架并不存在。 在医院时,医生说老人家的时日不多了,为了让阿嬷走得没有遗憾,原本没结婚意愿的泉武人不想他的女人向另一个男人求婚,所以同意了这场婚礼的举行。 月老庙前的广场摆了上百桌的流水席,红线村的大人小孩全来了,无一缺席地杯酒交错,欢天喜地为这一对佳人齐声祝贺。 「哎呀!别哭别哭,要高高兴兴的,快把眼泪擦掉,要让妳家小天瞧见了,她可要心疼了。」村长太太帮着拭泪,喳呼着要常婆婆喜气点。 「真是的,丢脸了,让妳见笑。」她笑着拭拭眼角,眼神十分柔和。 「几十年的街坊邻居了,还说什么客套话,妳今儿个办喜事,我也跟着沾光,乐天就跟我自己女儿一样。」坐上主婚人位置,害她怪不好意思的。 不只是村长太太,沈家一家人全坐在亲人席,包括被沈舒晨拖来的老公罗劭然。 「这些年我们祖孙俩蒙妳和村长照顾了,我一直想好好谢谢你们。」没有村长一家的帮助,她们的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再说这些令人生气的浑话,我可要翻脸了,妳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老头叫沈助本,嘴上老喊着助人为快乐之本,妳要叫他一天不帮人,他准嚷着浑身酸痛。」 天生贱命,生来是服务人群的。 听她说得夸张,常婆婆也笑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拖到见到外孙女嫁人,也算值得了,妳看小天穿白纱礼服的样子多漂亮,一点也不比电视上的明星差。」 数桌外的新娘子正依着传统习俗,跟着新郎一桌一桌的敬酒。「对呀!是很漂亮,像咱们庙里拜的菩萨。」村长太太瞧着老妇呼吸有些急促,连忙朝帮忙招呼客人的老公使眼色。「阿婶呀!要不要回房躺一下,待会我叫我那老头送妳去医院。」 一听到医院,常婆婆的情绪显得激动。「不去,不去,我死要死在自己家里,绝不去冷冰冰的医院。」 传统老人家的观念是留一口气回家,不死在外头,否则会找不到路回来,沦为无人祭拜的孤魂野鬼。她也不例外,不顾医生的反对坚持出院。 其实只要适当的治疗和均衡饮食,还能拖上几个月,可是她太固执了,不想拖累别人,昂贵的医药费和人情她到死也还不清。 「妳呀,干么说些让人伤心的话,妳真舍得下小天?」村长太太忙着安抚,就怕她一口气上不了,真的撒手了。 「是呀!阿嬷,妳看乐天一直担心地往妳这边瞧,妳忍心让她难过吗?」沈舒晨帮着劝,开开心心的喜事就要像她笔下的小说一样,有个美好的结局。 常婆婆瞇起视线有些模糊的老花眼,看向频频回头的外孙女,「我若不在了,你们要帮着她一点,她一向少根筋又迷糊……」 「阿婶……」 「阿嬷。」 怎么老往坏处想呢,沈家母女相视一叹,为老人家的顽固感到无力。 此时的常乐天像感应到她们的无奈,敬完最后一桌酒后,拉起曳地的裙襬便往主桌跑,哪管得了身后取笑她猴急的嘘声。 「阿嬷,妳是不是不舒服,胸口有没有发疼,会不会想吐,或是头晕……」点滴呢?流得顺不顺,管子没折到或堵住吧。 「停停停……妳一大串话往我头上一兜,我哪听得清楚,慢一点,阿嬷这口气还梗着。」慌慌张张地,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阿嬷,妳不要让我着急嘛,人家看到妳咳嗽就心惊胆颤,妳可不可以不要吓我。」常乐天急得快哭了,丝毫不见新嫁娘的喜悦。因为医生是她国中同学的老公,他私底下透露,要她做好心理准备,就这几天了,最多拖不过半个月,老人家撑不住了。 「呵……还是这么爱撒娇,要当人家老婆了,得学着长大。」阿嬷不能再看顾妳了。 「阿嬷,我会尽快生个曾孙让妳抱,妳要帮我做月子,我只爱吃阿嬷煮的麻油鸡……对不对,武人,阿嬷一定会抱到我们的孩子的。」她一急,连新郎也拉来做说客。 乡亲们吃吃喝喝的划起酒拳,小孩子在宴席上跑来跑去,互掷冰块、瓶盖闹着玩,没人发现主桌这儿正上演一场悲欢离合。 愣了一下的泉武人微屈身,神色泰然。「我会努力的。」.diva87 他话一出,在场的女性全脸红了,听出他所谓的努力指的是何事。 「好好好,赶快生个囝仔,要有孩子,一个家才会圆满。」可惜她没机会瞧见了,她漂亮的外孙女嫁了一个有担当的孙女婿,她这辈子总算没白活,终于有件好事让她安心瞑目。 「厚!你们大人不要一直讲话,接下来不是要送入洞房吗,我的手举得很酸耶!」一道软绵绵的童音从桌子底下传来,大伙儿头一低,蓦然失笑,跟外公一样热于助人的沈人人还拉着裙襬,但因站太久脚酸了,索性蹲在新娘脚旁。 好笑的是他双手捧得高高的,非常尽责地担任小花童的责任,不让新娘礼服沾到污垢,让这些大人们忍不住轰然大笑。 「你们到底在笑什么,我的手可不可以放下了,记得还要给我红包喔!」他特别强调里面要装什么颜色的钞票,其它颜色他不要。 大家恍然大悟,原来他坚持到最后是因为没拿到红包,另一位可爱的花童小美早就窝在父母身边,喝着果汁,吃得肚子圆滚滚的。 又是一阵笑声,沈人人的爸妈汗颜得没脸见人,拎着儿子的耳朵到一旁教训,直道小孩子不能贪财,他们家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不过人人还是领到一个大红包,开心的向外公、外婆献宝,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养他们一辈子。 「对了,乐天姊姊,接下来你们是不是要在床上滚来滚去,像我爸爸妈妈一样没穿衣服?」噗地!两道水柱喷出。 沈舒晨和罗劭然一个脸红,一个脸黑,同时喷出口中的饮料。 「猴死囝仔,讲什么肖话,谁教你的!」一脸火大的村长抱起小外孙,直接往他后脑勺巴去。「歹谢喔!我带回去洗嘴巴。」 「舒晨姊,以后我若生女儿,我要跟妳指腹为婚。」常乐天大声的说,未雨裯缪,先替女儿找老公,才不会像她一样这么难把自己嫁出去。 「我?」沈舒晨满脸惊吓。 「是人人啦!」她还没有开放到女生嫁女生,除非女儿喜欢上同性别的对象。 沈舒晨松了口气,讪笑,「孩子们的未来由他们自己决定,若是彼此有那个意思,我绝不阻拦。」 她是采取放任主义,可是她身边的男人颇有微词,罗劭然看向个性有些无匣头的常乐天,实在不想结这门亲,要是孩子的个性像她,那罗家的未来将是一片黑暗。不过,若有三成像父亲,那倒值得考虑,泉武人的外貌和能力皆在上等,和他结亲家并不吃亏。 「阿嬷,妳听到了没,妳的曾外孙女有人要了,妳要看她出世喔!我们再一起带她出去玩。」常乐天很用力地说着,就怕阿嬷感受不到。 「听到了,妳嚷得我耳朵快聋了,妳和武人赶快坐下来吃点东西,待会还要送客。」常婆婆呵呵的笑,不意咳出一口浓血,她怕孙女担心,赶紧用手绢包住。 「阿嬷也要吃一点,妳越来越瘦了。」根本不长肉,只剩下皮包骨。 「我吃过了,不饿。」其实她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三口汤。 「阿嬷……」常乐天不安地低唤。 「乖,听话,阿嬷累了,先进去躺一下。」看到婚礼圆满完成,常婆婆终于支撑不住了。 「我扶妳……」 常乐天和泉武人几乎同一时间伸出手,欲尽孝心,看得常婆婆相当欣慰。 「免了,免了,我自己会走,别当我是没用的老太婆,送完客人后你们就回别墅休息,努力把我的小曾外孙生出来。」她会在佛祖旁边,拜托佛祖保佑他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让周小姐留下吧。」泉武人大有她不同意,他们便不走,陪她在老房子内度过新婚夜。 常婆婆看了看具有护士执照的看护。「随你们吧,有周小姐陪我也好,省得你们操心这操心那的,不专心做人。」 常乐天脸微红,看着她的老公,伸出纤指勾住他的手,再紧紧握住。 他反握。 「我会照顾她,请妳放心!」他再一次承诺,出自心甘情愿。 常婆婆瞇眼笑了。 第七章 「睡姿真差,不许再踢被子了,听到了没。」人变漂亮了,但村姑本质还是改不掉。 「嗯嗯,听到了,武人,我爱你,我好爱你,亲爱的老公,啾啾,亲亲。」睡死的女人无意识地回话,脸上带着幸福傻笑,梦呓不断。 泉武人好笑的看着这只睡死的小猪,真是败给她了,他轻轻将被她踢走的被子盖好。 可是没多久,他再一次被踢了一脚,他无奈地抹抹脸。「泉乐天,妳再吵我一次,我保证妳也别想睡!」 「唔!谁是泉乐天,你刚结婚就想养小老婆?」睡眼惺忪的泉太太揉着眼,累倦地趴在老公胸膛。 「先不说妳本来就是泉家的女儿,在嫁给我之后自然也要冠上夫姓,泉乐天是妳,妳就是泉乐天。」他耐着性子解释,默默忍受妻子在身上磨赠的甜蜜折磨。 常乐天根本不晓得自己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依然把老公当成大抱枕,不着一物的身躯兀自在他裸身上挪呀挪的,想乔出一个好睡的位置。 而可怜的泉武人就像饿了很久的北极熊,刚从冬眠醒来,特别的饥饿,明明已要了她好几回,但男性欲望被她的小腿肚不小心滑过一搔弄,马上昂然挺立。 这是爱的因素吗? 以前他也有过不少女人,但是他都能掌控自如,随心所欲要或不要,没人可以令他失控,甚至是情不自禁的一要再要。唯独她破了他自律甚严的规矩,一碰到她带着奶香的身子,他就像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血气方刚的需索无度,直到她虚软无力为止。 「我不要当泉乐天,我是常乐天……」她咕哝一声,倒头又睡。 又好笑又好气的泉武人忽起玩性,故意捏住她的鼻子不让她呼吸。「巫婆来了,妳要是不当泉乐天,她要把妳变成毒苹果。」 「不对,毒苹果是白雪公主吃的,我是妳老婆。」她吸了吸口水,继续睡得香甜。 人有求生意志,鼻子吸不到空气,她干脆把嘴巴打开,开始打呼。 「妳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居然能跟他对答如流,没一句含糊。.diva87 「我睡着了,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为了证明她睡得很熟,一只脚朝他下腹一跨,正好顶在男人最脆弱的重要部位。 他抽了口气,全身骤地绷紧。「泉乐天,妳自找的,我看妳还睡不睡得着!」 一翻身,他压住她柔软的身子,口舌并用的吻遍每一寸属于他的肌肤,双手游走于他爱极了的娇嫩,一口一口吞掉她的娇吟低喘。 等到他餍足地在花田上洒满种子后,才满意的从她体内退出,而时间已过了一个半小时。 这会儿,他终于有了睡意。 可是,被吃得连渣都不剩的女人反而睡不着,她浑身酸痛,像被卡车辗过一样,她觉得自己被肢解了,没有一块骨头连在身体上,又一身汗臭味,她根本没办法闭上眼睛睡觉。「老公,我要洗澡。」 泉武人的手搁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弄。「想洗澡就去。」 「人家没力气动嘛!」她现在是一颗压扁的球,滚也滚不动。 他略带得意的轻笑。「别想要我抱妳去浴室,我不是人肉轿子。」 「可是你是我老公耶!你答应阿嬷要照顾我的。」她捉住他一诺千金的弱点撒娇,很无赖地当起无尾熊。 「哼!啰唆。」他朝她肩上一咬,然后起身下床。 常乐天以为他生气了,心里有着小小的不安。 但是一听见浴室传来放水声,她不由得笑开了,原来他不是不理她,而是贴心地宠爱她,要让她泡个暖呼呼的热水澡。 哇!她真的好幸福喔!幸福到作梦也会笑。 「又在傻笑什么,妳不会又给我睡着了吧。」明明是傻乎乎的村姑,他怎么喜欢上她呢?泉武人深深质疑自己的眼光,但嘴角却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暖笑。 「老公,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你是我在这世界上最爱最爱的男人。」没人比得上他。 他轻哼一声,「灌我迷汤没用,我是精打细算的商人。」 常乐天双臂勾住他的颈项,爱娇地啄吻他新髭初长的下巴。「我真的爱你嘛!爱你爱你爱你……很多很多的爱喔!我才不像你那么小气,对自己老婆都吝啬说爱。」 我爱妳。他在心里说道:「别贪心了,妳究竟要不要洗澡?」 「要。」她嘟着嘴说。.diva87 「自己洗?」他挑眉。 「你帮我。」有老公的好处就是不用自己动手。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凡事都必须付出代价。」他抱起她,却故意假装松手,让她吓得尖叫连连,双手双脚将他攀得更紧。 「什么代价,我只是要洗澡,又不是要吃午餐。」意会不过来,她眨了眨困惑的眼。真被她打败了,果真是天兵一只。 泉武人俯在她耳畔低喃了两句,她马上睁大眼,脸红又兴奋。「老公,你未免太强了,做那么多次还精力旺盛啊。」感觉有硬物抵在她的小腹,再度惊呼。「这么快?」 她不知道她那一句「太强了」,让他男人的骄傲立即硬挺,如洪流般的欲望瞬间集中在同一点。 男人也是需要赞美的,尤其是那方面的能力。 「妳之后最好给我吃饱点,多点体力,不要做到一半晕过去。」要是让他中途退兵,他绝饶不了她。 其实他真正的用意是出自关心,常乐天这些日子为了她外婆的病消瘦了不少,他先前补的肉全消下去了,稍一出力就会摸到她的骨头。 但他说不出关心的话,只用嫌恶的口气逼她增肥,希望她脸色红润,健壮如牛。 「人家才不会这样,只要是老公的抱抱,我一定全力以赴。」谁叫她也爱极了两人合而为一的感觉,好像真到了天堂。 只是,事后真的快累翻了,四肢分家,各自逃难。 「最好别让我失望。」他故意冷着脸,对准她红艳小口轻咬。 水波荡漾,春光无限,在浴缸和洗手台,泉武人又狠狠地要了她两回,水花洗涤了两人的身躯,却冲不走留在内心的激情,他们吻了又吻,亲了又亲,才甘心离开爱的小天地。 要不是常乐天真的承受不住,他们起码会在床上待个三天三夜,和一般新婚夫妻一样,把体力全浪费在耳鬓厮磨,床第缠绵。 两人好好睡了一觉后,隔天精神饱满的起床。泉武人亲手将阿嬷的金镯子套入她左腕。 「你说这是阿嬷给我的嫁妆?」她以为家里最贵重的是她趁百货公司打折时,忍痛花了三千二买下的蚕丝被。 「嗯。还有,我在银行开了个户头,以后妳要用钱直接用我的金卡提领。」他将存折及卡片递给她。 他何时去办这些事了?常乐天惊诧的接过一看,「个、十、百、千、万、十万……老公,银行印错数字了,赶快拿回去修正,不然会被告侵占。」 他好笑的以指弹她额头。「妳忘了泉家的总资产上兆吗?这些只是零头。」 「可是对我来说太多了。」她一辈子不吃不喝也存不到这些钱。 「妳安心的花用,就当是我给妳的家用。」他想宠她,让她不要再跟从前一样为钱烦恼,能永保开朗的笑容。 常乐天感动地抱住他的腰。「老公,你对我好好哦!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要当你老婆。」 「敬谢不敏。」一辈子就够了。 「哎呀!别害羞了,我知道你心里高兴得要命,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没关系,当老婆的我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你不必担心。」她大剌刺的拍拍他手臂,完全没有半点淑女样。葵@#$花#$%宝$%^殿@#$%制#¥%……作 唉,改造失败。泉武人没好气的斜睨,故意拨乱她的发。「村姑就是村姑,穿上彩衣也成不了飞仙。」 「嘿嘿嘿!你要认命,就算我是村姑也是你老婆,我会缠你一生一世,到死都不放。」好不容捉住的真爱,傻瓜才会放开手。 「嘿什么嘿!没气质。」他不满意地瞪着她一身过时的衣物。「去换上我为妳新买的衣服,这种小家子气的破衣全扔了。」 「扔了?」她瞠目。 「快去换,阿嬷还在等我们,她说有事一定要当面告知。」 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在婚前透露,非得等到新婚夜过后,确定他们成为夫妻才肯启口?他心里有些纳闷。 没有察觉老公心中的疑惑,身着新衣的常乐天幸福写在脸上,无忧无虑的,反正天垮了有老公扛。 她满面春风,开开心心地回娘家,打算等见过阿嬷后,两人再去公所办结婚登记。 哪知,阿嬷的话竟让他们傻在当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阿嬷,妳说……我不是妳的亲外孙女,是妳在桥下捡来的?」 有时候小孩子不乖,做父母的总会说上一句― 你是捡来的孩子,不是我生的。用以吓阻小孩要乖,要听话,不许调皮捣蛋。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玩笑话,没人会放在心上。 可是若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可就笑不出来了,常乐天震惊的不敢相信疼她如命的阿嬷竟不是她的亲外婆。 「阿云当年是生下一个女儿,可是她一心要等她的男人来接她,疏于照顾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而我为了赚钱养家常不在家,小孩子跌下床摔死了也不知道。」一条来不及长大的小生命就这么夭折。 「后来,我到溪边摘野菜,听见小孩子的哭声,拨开草丛一看,一个和我死去外孙女差不多大的婴儿被布包着,丢在那儿,她哭得脸都发紫了……」明明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她还是无法狠下心置之不理,就把小娃儿抱回家,云儿看见了也没说什么,母女俩就把她当成是自家孩子抚养长大。 一晃眼,二十几年过去了,要不是日本方面来寻亲,这个秘密会陪她到地底,她怎么也不会说出真相。 「小天是个好孩子,非常孝顺,就算是亲孙女也不可能比她做得更好,我疼她、怜她、爱她,从没想过她不是我女儿亲生的。」她对着泉武人说,在她心里,小天就是她唯一的外孙女。 「阿嬷,谢谢妳养了我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好好报答妳。」常乐天红着眼眶对阿嬷说,养育之恩大过天,阿嬷这半辈子所有的心力全用在她身上。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阿嬷哪要妳的报答,若不是有妳陪着我,阿嬷的日子多难熬呀,妳是阿嬷全部的快乐。」只要看着她的可爱笑脸,她就觉得老天爷并未亏待她,仍给她活下去的希望。 早年丧夫,中年失女,再加上生活贫困,她一个女人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全然失去了生存的目标,多亏了捡来的这个孩子,才让她的生命有了目的,即使再累再苦,为了这孩子她也要咬牙撑着,让祖孙俩得以温饱。 「阿嬷永远是我的阿嬷,不管是不是亲生的,妳就是我的阿嬷。」没有阿嬷就没有她。 「妳不怪我隐瞒妳这么久吧,也许哪一天妳的父母会找来……」就像日本的泉家,就算过了二十几年,仍想寻回失落在外的骨肉。 她摇头。「阿嬷是为了我好。」 虽然突来的消息令人震惊不已,但天性乐观的常乐天很快的接受事实,她不在乎自己是谁的小孩,心里只认定常婆婆是她唯一的亲人。 比较震撼的是面容冷肃的泉武人,从一听闻惊人的真相后,便转身不发一语地望着窗外的老松,表情平静得有点吓人。 「武人,阿嬷不是故意要欺骗你,我只想要我的外孙女有个好归宿,你能原谅一个垂死老太婆的私心吗?」她拉下脸恳求。 「阿嬷……」常乐天握住她的手,不爱听她说什么死不死。 泉武人转身看了看身旁眼眶泛红的女人,大掌轻揉她柔顺的发丝。「无所谓原不原谅,只是事情处理上会比较麻烦一点,我可能得先回日本请示父亲。」关于继承权一事,恐有生变。 如果他的妻子不是泉家骨血,那么他便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当初在确定泉家血脉还活着时,曾更改设定过产权,现在资产分割都得重新做一番安排,非他一人可以做主。 最重要的是父亲的遗憾,他老来才来后悔错待儿子所钟情的台湾女人,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想要弥补却已来不及,泉家的血脉终止在他食古不化的蛮横下,若告知他这个消息想必会悔不当初,当年他若肯消弭门户之见,接纳出身不高的常喜云,如今也不致抱憾终身,甚至能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这是他对养父感到惋惜的地方。 「难道你因为我不是真正的泉家人就要抛弃我?」 一听到他面无表情地说要回日本,常乐天马上眼泛泪花,不满的捉紧他上臂。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狠狠地瞪她。「妳这个笨女人,从不用大脑吗?」要不是因为爱她,他会这么苦恼吗?隔着一层叔侄关系,他挣扎了许久才突破心结,承认对她动情的可怕事实,要跨越那条道德的界线并不简单。而她还是一样蠢得叫人发火,从他对她身体的贪恋,一而再、再而三的索欢,她就该明白他下的感情有多深,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形容。 难道没说出那三个字就不是爱吗? 「你……你又骂我,你一定早就不想要我,是我一直缠着你,你才答应娶我……噢!家暴,你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她赶紧双手包头,以防他的手指「施暴」 差点被她气到吐血的泉武人一把拉下她的手,当着阿嬷的面重重吻她。「给我听好了,就算妳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我还是鬼迷心窍的只想要妳。」 「老公……」他好粗鲁,可是好帅喔!常乐天的眼睛又冒出心型泡泡,崇拜地望着她气势威武的丈夫。 「既然还记得我是妳老公,就不要老是说一些不经大脑的话,多学点知识充实自己,别让我有指死妳的冲动。」泉武人边说着气话,边揉她发疼的额头。外表看来冷漠,惯以锋利言词伤人,总是以完美的标准做为要求,他凡事都可以无动于衷到事不关己的地步,冷血的无视他人死活。 可是一遇到不按牌理出牌,思想太过天真的常乐天,他向来的冷静全成了易破的幻影,不时上演火爆场面,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她为何会变成他的死穴,只要攸关她的事一律无法冷眼看待。 每个人一生中注定会有个克星,常乐天便是泉武人摆脱不掉的宿命。 「可是你从不说我爱妳,我怎么晓得你是不是真的爱我,虽然你很帅,帅得我觉得我占有你会遭天打雷劈。」老公太出色,做老婆的会很不安,怕人家来抢。葵@#$花#$%宝$%^殿@#$%制#¥%……作 脸皮一抽,他再次抬起手。「不是叫妳不要胡思乱想,刚说过马上又忘个精光,非要用嘴巴说才算数吗?妳一定要笨得让人发火不成。」 「啊,不要打我,我知错了,老公,是我对不起你,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就好,连你的份一起用双倍,不,十倍的爱,总有一天你会爱我的。」不要再打她了,她会越来越笨。 「我爱……」该死,为什么说不出口,不就是再简单不过的词汇吗?眼中浮现恼意的泉武人紧抿唇瓣,气愤自己竟会词穷,明明是他所爱的纯真女人,他亲过她,抱过她,做尽夫妻间的亲密事,却连一句甜蜜的情话也给不起。 不是不安,而是从未说过,他不知如何欧口。 看着她拚命讨他欢心的模样,他不由得发出轻喟声,对她的怜宠浮于眼底,忍不住想多疼她一些。 「老公,你在脸红吗?你脸皮好薄喔。」常乐天歪着头研究着他,他的帅脸上竟有着莫名的暗红。 闻言,他才想疼爱她的心情瞬间转为暴风雨。「把妳的嘴闭上。」 原本只是微红的帅脸,因她一语点破而涨成猪肝色,所有的浓情蜜意转眼烟消云散,化成他眼底熊熊燃起的两簇幽火。 「闭上嘴就不能吻你了呀,也没办法告诉你我有多爱你,这辈子除了你,我再也不会爱上第二个男人,你是我爱情的终结者。」她说的坦率,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毫不忸怩。爱要说出来人家才会知道嘛,闷着不说谁猜得到,又不会通灵,一眼看穿别人的心内事。泉武人因她流畅的爱语又脸红了,只好伸手将她抱入怀中,低低的在她耳边说:「永远都不要变,听到了没。」 「咦!」他抱她抱得好紧,可是她喜欢。 「很多事不一定要说出口,我没打算再娶第二个老婆,我的妻子是妳,不会有别人。」一旦爱上了,就是终其一生。 感动的一刻,偏偏只有常乐天会浇人冷水。「那你不会养情妇,或是娶很多小老婆吧!」 「泉、乐、天!」她就不能表现的像正常人吗? 捂起耳,她肩一缩,干笑。「十个日本男人有九个会偷腥,报章杂志的统计写得清清楚楚,日本的性开放占全世界首位,还有,我叫常乐天啦!不要又喊错了。」 「第一,我不是那种人,第二,妳是我老婆,我姓泉妳就得改姓,不许有异议。」他专制的下命令。 「日本是a 片最蓬勃发展的市场,没有一个国家比得上……呃!老公,你的脸好像黑了……」她有说错吗?日本的确是a 片大国呀! 「……」他的脸不黑成吗?多听几次她的胡说八道,他相信他的寿命会缩短好几年。 捂着嘴轻咳的常婆婆双目含笑,心情平静的看着打情骂俏的小两口,心头最后的一丝挂念也放下了,表情充满祥和。 她一直担心这个秘密会伤害这两个孩子,迟迟不敢吐露真言,只好顺水推舟的让两人在一起,了却她一桩心愿。 其实他们背着她做了什么她了然于心,一开始她就看出孙女单方面的喜欢,为了让她能如愿以偿,她才暗地里推了一把,让两人顺理成章的越走越近。 「武人,我这个孙女劳你辛苦了。」他们以后的路还很长,要同心才走得久远。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不足挂齿。」他态度恭敬的行了个日本礼。 「你的性情沉稳我很放心,不会做有损品德的事,不过小天刚好和你相反,活泼好动,像个一刻不得安份的野丫头,她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你一定要包容她。」她不是坏孩子,只是过于单纯,把每个人都当成好人。 「不,她很纯朴,乐观善良,虽然脑子里装的是一旦腐渣,可本质不差,稍加管教就会很得体。」环境对人的影响甚大,一旦回到日本,相信在潜移默化下她会有所长进。 希望。 「呵呵,你真把她看透了,她怎会说你不爱她呢!」当局者迷,她这孙女还真胡涂。「小天别再挤眉弄眼,扮鬼脸了,武人不嫌弃妳就该偷笑了,还偷偷掐他,是不满他说妳有颗豆腐脑啊?」 「啊,被阿嬷看见了呀!」吐吐舌,她赶紧装可爱。 常婆婆看着孙女,却对着孙女婿说话。「武人呀!你们关起门做的事我管不着,可是别太粗鲁了,人家瞧见了会以为我家小天被你凌虐得很惨,下回要轻点手脚。」 起初泉武人不解其意,直到看见新婚小妻子露在衣服外的吻痕和齿印,蓦地了悟而涨红脸,不自在地撇开脸。当时他不知道常婆婆的生命正在倒数计时中,以为她气色颇佳,病情受到控制,便起身告辞,不做逗留。 殊不知那不过是迥光反照的假象,就在这一、两天,她将告别挚爱的亲人。 「约会?!」都结婚了还约什么会。 「不管啦!这是你欠我的,我们没有交往就直接跳级结婚,你不觉得对不起我吗?」常乐天拉着他的手甩,简直像个任性的孩子。 泉武人偏头睨了一眼,无奈中带着一丝宠溺。「妳想去哪里约会?」 没想到他会答应,她一时间竟愣住了。「我想一下……啊!我们去放风筝。」 「放风筝?」他眉头一蹙,一脸古怪。 常乐天笑着挽起老公的手,将身子依偎在她专属的胸膛。「对呀!我要把风筝放得又高又远,让它飞到日本,你一抬起头就可以看到我写在风筝上的思念。」 「……笨蛋。」他动容地搂紧她,脸上尽是对她的怜惜。她反抱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 「我不笨,只是爱你,不许再叫我笨蛋。」 泉武人喟然叹息,抬起她的脸,深深落下一吻。「偏偏我爱的人很笨。」 咦! 咦? 咦! 等等……他说爱…… 等等,她该承认自己是笨蛋,还是要装作没听见他说的那句话? 常乐天来不及雀跃就先苦恼,一张脸皱得像霉干菜。 第八章 在日本,新泉集团是总资产上兆的国际企业,它底下的子公司扩及日本各大城镇,在这个岛国国家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大企业,员工超过五十万名。上了年纪的泉新之助虽然身体依然硬朗,霸权的性格不减,可是他也明白,一手创建的王国要历久不衰、永保强盛,除了懂得经营之道外,还有善用人才。 宫野鹤久和宫野鹿久便是他培植已久的心腹,他们是对孪生兄弟,前者担任新泉集团总经理一职,而后者则是他的私人管家,也是泉家的总管,管理泉家的大小家务。 一在外为他开疆辟土,一在内安定根基,两人都是他的得意助手。 宫野鹿久终身未婚,而宫野鹤久有个独生女宫野晴子,芳华正盛,气质出众,才貌双全又拥有庆大学历,是不可多得的媳妇人选。虽然口头未提,但两家早有默契,一待时机成熟便公开喜讯,让两家合为一家,宫野兄弟继续辅佐泉家继承人,共创佳绩。 可是,最近却有个不实的消息传回日本,说是泉武人即将在台湾迎娶一名姓常的女人,爆料者叫浅仓久美子。 身为准泉家少奶奶的宫野晴子哪能忍受这种传闻,随即飞机票一订,带着泉家的管家,也是她叔叔,马上飞来台湾一探究竟。 「请问你们要找谁?」哇!好漂亮的女人,皮肤也白皙白哲得像开在池塘的白莲,晶莹透亮,让人既羡慕又惊叹,唯恐轻轻一碰,她的人会如同雪一般融化。 「请问这附近是否住了一户姓常的人家?」开口的是一名面容严峻的中年男子,严肃笔挺的穿著就像电视中常看到的管家一样,虽然是说中文,但带着浓厚的日本腔。 「姓常喔……」提着菜篮的常乐天搔搔耳朵,想着村子里姓常的人家有几户。 「这里的道路很难以辨认。」中年男人的语气中不无责怪,很明显看不起台湾杂乱无章的指标。 「对呀对呀!来我们红线村的外地人十个有九个会迷路,他们说绕来绕去的很像迷宫。」她一点也看不出人家眼里的蔑视,自得其乐的说得开心。 「请问妳知道常家的人住在哪个方向吗?」他的口气开始有点不耐烦,不想跟这个女人浪费时间。 「常家哦!」她比比自己,心想,她又不认识他们,应该找的不是她。「你们要找哪一个常家,找他们做什么?」说明白点她才能帮他们找人,指点迷津呀。 「你……」 管家模样的男人正要严厉纠正她的态度,一只素纤誓腕轻抬,指示他退下。 「不好意思,打扰妳了。」气质高雅的女子清淡合宜的微笑从柔美脸庞漾开,柔腻如丝的细嗓轻轻一扬,是带点日本女人惯有酥麻腔调的中文。 常乐天彷佛看到早春的樱花绽放似的,酥麻得差点腿软,她收起大剌刺的个性,干笑的说:「不会啦!妳不用太客气,我们村长常说助人为快乐之本,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忙,我一定义不容辞。」没办法,常去村长家赠饭吃,吃多了人家的口水,难免受了些影响,热心过头的想助人一臂之力。 「我想请问,最近可有日本来的男人要找常家人?」宫野晴子连皱眉都显得娇羞柔弱,美不可言。 「日本来的男人……」她想了好久好久,蓦然才想起家里就有一只。「啊妳要找武人吗?他刚出去耶。」他说要办什么护照,还要和东京方面连络。 宫野晴子美目微闪,声音依旧轻轻柔柔。「妳认识武人先生?」 「呃―还算满熟的。」常乐天一说完,自己先笑出声,睡在同一张床上还能不熟吗? 「妳和他是什么关系?」她的态度转为冷淡,像在质问。 「关系呀?」她咯咯笑得好不开心。「就是黏在一起嘛!有他就有我,有我就有他,我们是连体婴。」她希望啦!希望两人片刻都不分开,形影不离。 宫野晴子一听,脸上的淡笑完全消失。「请不要随意污蔑武人先生,他不是随便的人。」以她这种人不配谈论他,更遑论乱攀交情,她该有自知之明,不可造次。 「咦!我有说什么吗?为什么妳好像很不高兴。」后知后觉的常乐天还以为自己说错话,兀自想着她到底说过什么。 反正她就是神经粗大的女人,不懂得看人脸色,她家大老爷还不是一天到晚莫名其妙的发火,拿她当沙包摔。 只不过……呵呵……他们直接摔到床上,衣服一脱做爱做的事,他的火就消了,而她则赚到火辣辣,令人害羞的妖精打架。 只是,太频繁也不好,她的腰快被他折断了,两条腿抬久了也会酸……一想到老公压在她身上,对她这样又那样,忍不住窃笑的常乐天脸蛋红通通的,眼中尽是藏不住的幸福感。 她不知道自己眉飞色舞的欢喜样落入宫野晴子眼中,却是除之而后快的刺眼。 「妳姓常?」 常乐天讶异一呼,「妳会算命吗?怎么晓得我姓常……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常乐天,妳是……」 「宫野晴子。」她以为这女人听过自己的名字,在日本,她是少数受邀可以出入首相宅邸的平民,知名度不下美智子皇后。 但是,她显然高估了自己,日本虽大,却不代表全世界,对只关心娱乐新闻的常乐天而言,问她山下智久、刚田淮一、玉木宏等帅哥,说不定她还比较清楚,可以如数家珍。 「妳好,宫野小姐,我是常乐天……呀!我刚才说过了,瞧我笨的,难怪我老公常骂我笨蛋。」她吐吐舌,模样可爱。 「妳结婚了?」宫野晴子脸色稍霁,不带真心的微笑再度回到脸上。 「是呀!刚结婚没多久,还在新婚期。」她一脸甜蜜的扬扬指上的小钻戒,笑得让人看得出她真的很快乐。 本来泉武人看中的是十克拉的大钻戒,她差点吓死的极力阻止,和他磨呀搓的,他才勉强同意挑颗色泽不错,磨功精细的一克拉小钻。 宫野晴子优雅地一颔首,「那目前武人先生落脚在哪间饭店?」 常乐天怔了下,咧嘴大笑。「住饭店太贵了,他买了一幢别墅……」 「什么,买别墅?」他为何要在台湾置产,难道有久居的打算?他怎么能不知会她一声,便擅自决定购屋?这是对她的羞辱! 略显不悦的宫野晴子忽扬音调,让常乐天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又说错话。 「呃!不贵啦!武人说人家急着移民,贱价抛售……」 她不知道她看到的是地价一千五百万,连同别墅共一亿三千六百万。 「请称呼他武人先生,谢谢。」左一声武人,右一声武人,以她的身份未免太无礼了。 宫野晴子是内定的泉家媳妇,从小就接受贵族式教育,眼界甚高,心高气傲,向来把自己定位于未来的新泉集团总裁夫人,对于阶级的区分十分重视。 即使她身后的亲叔叔宫野鹿久,她也从不正眼相待,只当他是泉家的仆人,日后是她的下人,适当的尊重即可,不必刻意重视辈份。 因此常乐天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粒不起眼的沙子,连宫野家洒扫庭院的女佣都不如。其实在日本传统家族中,门户观念极重,家世、背景、出身无一不是先决条件,他们更以阶层来看待一个人的好坏,若无相当的权势和财富,人品再好也无济于事。 「武人先生……」常乐天表情怪异的皱了皱鼻子,自己老公还叫先生,未免太奇怪了。 「妳知道武人先生的别墅位于何处吗?」宫野晴子不理会她的怪反应,执意的追问。 「我当然晓得,我买了菜就是要煮给他……」偶尔她也要学做贤良的老婆。 不等她说完,宫野晴子径下定论,认为她只是厨师。「带我去见妳的主人。」 「主人?」这日本女人是脑袋坏了,还是电视剧看多了,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绪。 她不是没有脾气,一开始她觉得宫野晴子人美又高雅,讲话轻声细语的,才开口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想表现在地人的热情,谁知这女人的亲和像坐云霄飞车,由语气轻柔的询问变成令人讨厌的命令,用高高在上的口气使唤人,她不喜欢她倨傲的态度。常乐天故意不回答,下巴抬得高高,要和外地人一比骨气。 「晴子小姐说的话没听见吗?还不带路。」宫野鹿久严厉的一喝。 「为什么要带路,她对我很不客气耶!除非她跟我道歉。」武人说她现在身份不同,有时要有当夫人的派头。 「一个低贱的下人也敢目中无人,我立即开除妳,我们不需要顶撞主人的厨师。」宫野晴子端起主人的架子,没想过她并非泉家人。 常乐天一听她要开除她,气得哇哇大叫,「妳说谁是厨师?我才不是下人,我是……」 「笨女人,妳又在路上嚷嚷什么,不怕别人瞧见了笑话妳。」 不轻不重的男音落下,大手自动接过她看似颇有重量的菜篮。 「武人!」 「武人先生。」武人先生?缓缓抬眸一扫,眼中的暖意转为冷淡。泉武人搂住妻子,低头看着被太阳晒得满脸通红的女人,以指拭去她额上薄汗。 「武人,她说我像厨师,你说可不可恶,我哪里像煮饭的黄脸婆了。」这才是严重的污蔑,她刚结婚耶! 「对,不像,妳像打杂的工友。」明明叫她别多事,抢了厨房大婶的工作,她偏是不听,自告奋勇帮人跑腿,真不知谁才是出钱的老板,佣人的份内事抢着分担,一刻也闲不下来。 「厚!你怎么还是这么可恶,老用毒舌毒杀我,要不是我早打了免疫血清,肯定中毒身亡。」不过她宽宏大量原谅他,谁教他是她最爱最爱的亲亲老公。 自己人有特权嘛! 「而妳总是学不会什么是淑女,我要妳看的书妳看完了吗?」哼!装傻没用,光看她心虚的表情,不言自明。 「那个……呃!太深奥了,我要慢慢看……」财经学、经济学、会计学……一大堆数字,看得她头晕目眩。 「晚上抽考,成绩若不理想,罚妳……」这女人眼睛闪闪发亮干什么,以为会有好处吗? 「罚什么?」她好期待喔!是女下男上,还是骑马打仗。 他冷笑的弹她额头。「罚妳戴上刚买的『黛安娜之星』 ,村头村尾走一回。」 「什么?」他……他居然……这么残忍。 「黛安娜之星」是黛安娜王妃过世那一年,由爱戴她的英国宝石工匠特意为了缅怀她而制作,整体一组包含项链、耳环、戒指、手炼和花冠款式的头炼,要价三亿多台币。 对穷人家出身的常乐天而言,那不是天大的礼物,而是恶魔的坏心眼,光是几万块带在身上,她就吓个半死生怕被抢,何况是万之后多了好几个零,那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武人先生,你不觉得你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吗?」宫野晴子看着他在她面前拥着别的女人,两人还亲昵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表情甚为不悦。 「没必要。」他说得极为疏远,似乎对她提出的要求感到可笑。 「身为泉家未来的一份子,我有权请你说明。」 泉武人凝眸一视,神色偏冷。「谁给妳权力敢自称泉家人,妳平时的教养哪儿去了?」 宫野晴子难堪的一仰头,问:「她是谁?」除了她,谁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衣角被扯了一下,泉武人低下头,看着怀里令人发噱的小脸,他不自觉发笑,将她歪眼扭嘴的丑模样压成肉饼脸。 「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 脸色微变的宫野晴子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也不接受他居然娶她以外的女人为妻,她认为这是一个谎言,一场滑稽的闹剧。 以出身、容貌、学识来看,放眼全日本,能与她评比的千金并不多,连日本皇室都多次召见她,称赞她为日本第一佳丽。如此的条件令人趋之若骛,有意追求她的男士多到必须由她父亲出面,一一婉拒他们的错爱,向外宣称她已有婚约在身。事实上也一如所言,宫野家和泉家早已许下盟约,只差尚未举行公开仪式。 而今他竟称他已为人夫,夫妻名份已定,叫她怎么能信服。 尤其还是一个凡事不如她的乡下女孩。 「我派人查过了,根据台湾的现行法律,你们未办理登记,婚姻并不合法,我慎重建议你,趁早结束玩笑式的闹剧,随我回日本。」她不会计较他一时的出轨行为。 宫野晴子说得心平气和,脸上不带一丝嫉妒,神态优雅地端着茶啜了一口,彷佛与友人闲话家常,品茗春天的香片。 但是她话中透露出:别忘了,我才是适合你的女人,别拿个上不了抬面的小女人羞辱我,我同意成为你的妻子是你的福份,不要把两家的关系弄拧了。我可以原谅你的胡闹,但别让自己丢脸。 「有劳妳的提醒,我会补办登记,确定婚姻的合法性。」离台前,常乐天的配偶栏将填上他的名字,一如失物招领处那张红色喜帖。闻言, 她秀眉一抬。「有必要当真吗?她没有一点配得上你。」 「我的选择不需要向妳解释。」因为动心,他爱上平凡女孩,并交出他的心。 而这些,宫野晴子不需知情,她只是个无举足轻重的外人。 她有些恼怒。「你不觉得该向我交代一下吗?我才是泉老爷子中意的新娘人选。」 当初他也在场,大家随口一提,便定了事儿,那时他无异议,不就表示赞同这件婚事,岂容他出尔反尔,毁信背义,不守两家的约定! 「我不介意多个继母。」不反对不等于认同,当时他不认为他会为爱结婚,任何一个合乎他完美标准的女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新娘。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的妻子没一项符合他的要求,只因他的心选择了她。 美目微瞇,宫野晴子冷着脸。「你竟敢对你父亲不敬。」葵@#$花#$%宝$%^殿@#$%制#¥%……作 「不敬的人是妳,请问,他可有登门提亲、下聘、送礼,或是提及我该何时迎娶妳?」是她太自以为是,太惯于把自己当成世界的中心。 「虽未提起,但大家都有默契……」新泉集团的员工谁不恭恭敬敬的把她当成少夫人看待。 泉武人不客气的打断她未竟之语,「谁有默契?是妳,还是妳父亲?你们宫野家到处放话,无视泉家的存在,有谁问过我属意的对象是谁?」 侍立一旁的宫野鹿久原本要替侄女说两句公道话,但是少主人一句「你们宫野家」,他倒不敢开口了,因为他虽姓宫野,却是泉家的家臣,泉武人是主,而他是仆。 「要是泉老爷子没这个意思,怎么会请我常往泉家走动,不时暗示我是他心目中的良媳佳妇?」她不会误会老一辈的用心,他们确实要撮合他俩成一对。 「就算父亲曾有那个意愿又如何,我已经结婚了。」他抬起手,指间的戒指圈住他的中指。 刺目的闪光闪过眼前,宫野晴子妒恨地盯着小而朴实的钻戒。「没有登记就是不合法,随时可以取消,你不要因此令泉家蒙羞。」 「我说过我不会取消婚姻,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我没留客的习惯,妳请便。」他下了逐客令,不给一丝情面。 「你居然为了那个丑女人要赶我走?!」她千里迢迢来找他,他竟然不领情。别墅的客厅里,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习题正在上演,我爱你,你不爱我,你要她……气氛僵凝,没人愿意妥协。 而天生少根筋的常乐天还不知道有人要抢她丈夫,犹自开心地哼着歌,在厨房里煎煎炒炒,准备她得意的拿手菜宴请远道而来的客人。 她以为宫野晴子是泉家的亲戚,因见泉武人久未归国,因此前来探问是何事耽搁了。 泉武人脸色微沉。「对于我的妻子,请给予应有的尊重。」 和她比起来,妻子是逊色平凡了些,可是论起善良,天真和乐观,她远远及不上他的小女人。 「我不承认她是你的……」休想逼她认可,泉夫人的位置只有她坐得稳。 宫野鹤久和宫野晴子父女的野心非常大,他们想要的不只是权力和利益,还要成为日本最伟大的人物,与各国权贵同起同坐。泉家是他们誓在必得的靠山,除却感情事不论,若是宫野晴子在入门后生下子嗣,那么宫野家在新泉集团的地位便更为稳固,没人能动摇半分。另一方面也是她太自负了,输不起,不肯相信男人会舍她而就姿色平平的女子,她不甘心多年的布局沦为一场空,失去她要的男人也失去尊严。 「吃点水果吧,看你们聊得很开心,我都不好意思打扰了。」常乐天切了盘水果端出来,他们都是用日语交谈,她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妳哪只眼看见我们聊得开心了,妳这个笨蛋。泉武人不快地斜眸一睨,对她切西瓜不去籽的方式感到不满意。 「不好意思打扰就回厨房,我看妳很适合下人的工作。」宫野晴子将所受的气发泄在她身上。 突地被人冷言相讽,习惯丈夫毒言的常乐天只愣了一下,以为她在开玩笑。 「哇!我老公也常说我该去做捆工,他认为我的手臂比男人还粗。」 为了证明所言不假,她还弯起胳臂肘,做出挤肌肉的动作。 「知道自己不成样就别丢人现眼,客人要走了,不要吓得人家走不动。」泉武人拉下她的手臂,冷眸一瞪,不许宫野鹿久多瞧一眼。只有男人才能意会他突兀的举动,原来他占有欲那么强,不让别的男人瞧见妻子每一寸属于他的肌肤。宫野鹿久错愕,默默地垂眸。 他和孪生兄弟不同,是个愍实重情的男人,没有什么野心和欲望,一心忠于泉家。 其实他会陪宫野晴子来台,一来是保护她的安危,二来是奉命前来,老爷想知道寻人的进度,特命他从旁协助。 「喂!你怎么可以说自己老婆的坏话,还有,客人要走你不会留呀!我饭菜都煮好了。」她可是特地大显身手,怎能没人捧场。 「他们不……」 「谢谢妳的邀请,我们非常乐意接受妳的款待。」 她没那么好打发,宫野晴子无视泉武人不欢迎的冷冽眸光,径自走向已摆好碗筷的餐厅,她像个为求尽善尽美的女主人,不断挑剔菜色的香气、配色、味道,将每道菜都批评得一无是处。 常乐天有些傻眼,她做的菜有这么糟吗? 宫野晴子为了显示出她高人一等的长才,平时不下厨的她走向厨房,以仅有的食材,花了半小时不到的时间便做出媲美怀石料理的日式大餐。 「哇!好漂亮……」看起来像样品,每一样都好精致、好诱人,彷佛会发光似的! 「尽量吃,别客气。」宫野晴子神色骄傲的邀大家进食,一副我做的才是美食,妳那些狗食可以拿去丢掉。 常乐天迟疑了一下,还是夹起自己煮的酱烧牛肉。「不好意思,我不敢吃生鱼片耶。」 她的骄傲崩裂了一条细缝。「还有蔬菜卷和寿司,天妇罗的口感也不错。」 「可是……吃油炸的食物我会长痘子,饭我习惯一口一口吃,不习惯捏成长条状的……蔬菜妳刚才好像没洗很久……」万一拉肚子就不好了。 「妳说什么?」居然暗讽她做的菜不干净。 「呃!不是妳做的不好吃,而是我不是羊啦!不习惯吃生菜,而且妳知道台湾的蔬菜农药残留物一向偏高,没有泡水三遍再煮熟,最好不要吃。」咦,她说的是事实呀,宫野晴子为什么眼睛睁那么大像在瞪人? 「妳……」 「我也不是羊,快点夹块排骨过来。」像要让宫野晴子颜面全失,她华丽炫目的唯美作品,他一样也没动,反而夹起炒得有些过老的豆芽菜配红烧鱼吃。 「是,老公,我把排骨炸得很酥哦!」常乐天像只快乐的小鸟,夹了块糖醋排骨到丈夫碗里。 「你们也吃嘛,那锅土豆炖猪脚是我阿嬷教我的,有古早味哦!皮q肉嫩,滑顺入口。」她招呼客人之余不忘替公老添菜。「肉要大口吃才有口感,调味重一点,配饭吃才有味儿……」 「……还是自己煮的菜合口味,日本料理都太清淡,小盘小碟看起来很多东西,可是一口就没了,根本吃不饱,汤也没味道,人活着就是要吃得痛快,干么虐待自己……老公,吃点红糟里肌肉,红糟最近很红,听说可以养生喔……」 看着毫无吃相的女人,宫野晴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她闷头吃草……不,鲜艳的生菜色拉,恨恨地计算卡路里。 第九章 「……什么,脑溢血……严不严重……好,我明白了……嗯!我会尽快回国处理……暂时不要向外发布消息。」他向来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凡事皆事先做好安排,不疾不徐的按着计划完成规画完善的事宜,不容许出差错,但一通东京医院打来的紧急电话打乱了他全盘计划! 由于这阵子宫野晴子始终不放弃游说他放弃婚姻,并不时有意无意挑拨他和妻子的感情,甚至欺骗常乐天,自己是他在日本的未婚妻,说她是第三者,逼迫她让夫。 幸好那个小笨蛋不算太笨,还会跑来问他,不然她的诡计就得逞了。为了杜绝宫野晴子的私心,他原本打算下午三点要带乐天到公所补办结婚登记,好让她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不再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一些有的没的,自己吓自己。 但现在所有预定的事情全都得往后挪,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安排班机返国。 根据他留在总公司的秘书回报,宫野鹤久因为女儿哭诉他不肯履行婚约一事,愤而冲进总裁办公室想讨个公道,后来不知为何而争执不休,总裁因此血压上升昏倒,当下昏迷不醒。 虽然送医后,人已意识清楚,可脑中仍有危险血块淤积,必须观察三天才能确定要不要进手术房开刀。 他要跟乐天说他今天得回去日本一趟,可这个老婆太不安于室了,一大清早就不见人影。 「阿嬷,乐天有没有回来过?」 「武人呀!来送阿嬷吗?」今儿个天气不错,适合出去走一走。 常婆婆神清气爽的坐在庭院前的摇椅上,一脸满足地轻轻摇摆,花白的发上还插了一朵洁白的玉兰花。她像在等待什么,又似一切都放开了,腕上不再插着针头、吊着点滴,一身素色的唐衫黑长裤,神色自然而安详。 「送?」泉武人觉得怪异,但没多想,阿嬷现在的气色比先前几日好很多了。 「阿嬷,我有事要找乐天。」 「不急不急,有什么事慢慢说。」她还想多看看这世界一眼。 「日本方面有急事,我必须赶回去处理。」公司不能无人坐镇,还有继承人问题也得一并办理。 「喔,要回去了呀!我刚好也要走了。」好凉爽的风,让人昏昏欲睡。 走?为什么阿嬷今天的话有点奇怪,是生病的缘故让脑子退化了吗?「阿嬷,妳知道乐天在哪里吗?」 「小天……我想一下,有些事都快记不得了……啊!我们村子里的育幼院要粉刷,村长刚广播要人帮忙,她也跟着去了。」那孩子就是热心助人,为善不落人,日后定有好福报。 「育幼院离这儿很远吗?」他记得没瞧过什么大型建筑物,应该规模不大。 「不远,就在村尾,可是你不熟路,大概走不到。」巷道弯弯曲曲的,不是土生土长的居民总会拐错弯。 泉武人微颦眉头,略显焦急。 「我急着赶飞机,恐怕没办法留下来等她,可以请阿嬷帮我传话吗?」 「好呀,如果赶得及的话。」她好像看到女儿站在松树下,手里还抱着早夭的小娃儿了。 「我帮她办的护照大概明天会下来,这是到日本的单程机票,妳跟她说我先回日本等她,叫她拿到护照就来。」她那么迷糊,一定要有人到机场接她。 常婆婆打了个盹似,眼睛一一瞇上又缓慢地张开。「喔!你要回日本了呀!叫她去找你……」嗯!她记住了。 「阿嬷,妳没事吧!」见她没拿稳,机票从她手心滑落,他不由得上前关心。 「没事,没事,就是觉得累了,想休息一下。」 时间终于到了吗?泉武人将摇椅上的薄毯拉高,盖在老妇人腰腿位置。「那妳休息我不吵妳了。」他走到门外,又感到不放心的折返,见到老人家似睡得香甜,他轻轻将她双手置于胸前,毯子又拉高了些,见到她的胸口平顺起伏。 大概是看错了吧!他怎么会突然以为她没气了,手脚异常冰凉呢? 又回头看了一眼,常婆婆的手动了一下,他才自嘲多心了,人家好端端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怎么会有事呢? 确定她还呼吸着,他便提着简单行李离开了。 而越睡越沉的常婆婆感觉身体变轻了,她听见耳畔传来走动的脚步声,以为是孙女回来了,正想把手中的机票交给她,告诉她武人在日本等她。 可是她发现她动不了,手臂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心跳也变慢了,似乎快要飘走了。 再等一下,别太快带她走,让她把武人的话传给孙女……他们要幸福…… 突地,一只素白纤手抽走她两手包覆的机票。 「晴子,不要这么做。」 晴子?不对,她的孙女叫小天。常婆婆的意识越来越涣散,再也听不到一丝声音,左手无力地轻轻滑开。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就算你是我的亲叔叔也不能。」凭什么要她退让,她绝不让他们两人在一起。 「妳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快把机票还回去。」虽然他对乱无规矩的少夫人并无好感,较属意自己的亲侄女,但他的心仍忠于泉家。 「只要我顺利嫁入泉家,错的也会变成对的,你不想看我嫁给心爱的男人吗?」她动之以情,意图左右他的忠心。 宫野鹿久迟疑了一下。「放弃吧!他们已经结婚了,喜欢妳的男人不比少爷差。」 「可我爱的只有他一人,你连这点小事也不肯帮我!」他只要装作没瞧见就好,没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更何况那女人根本不是真正的泉家继承人,她只是个小孤女!你要这样的女人当你的少夫人吗?」 泉新之助最近找了律师讨论变更继承权的问题,被父亲无意间发现,律师在他威胁利诱下才说出这个秘密……她知道后高兴极了,连老天都在帮她,那个身世不明的蠢女人根本不会被日本的上流社会所接受! 面对侄女的娇蛮,他叹了口气,「晴子,强求的姻缘不会幸福。」 当年他也爱过一个女人,但是碍于面子问题,始终不肯表白,以为她知道他的心意。 结果那女孩爱上他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他服侍的主子,太苍少爷……从此,他不再涉足爱情。 「我不在乎,一旦得到他的人,他的心很快的也会属于我。」她充满自信的说道。 一阵冷风拂来,觉得有些不舒服的宫野晴子快步走出常家的小院子,没发现身后的老妇人已然没了呼吸,脸色渐渐呈现灰土色。 宫野鹿久叹了口气,「希望我不会后悔今日对妳的放纵。」 血浓于水,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侄女,他怎能全无私心。 「你同意帮我隐瞒了?」她得意的露出清雅的笑容。他无奈的一颔首。 「别一脸忧心,你不说,这件事就永沉大海,谁能去告密呢!」哼!她还是略胜一筹,那株小杂草怎么跟她比。 宫野晴子面带胜利骄色,以为只要拿走机票,便能将两人拆散。 等回到日本,她有两家人的支持,若再下点功夫,她不信她要的男人不乖乖的手到擒来,成为她的裙下臣。 「晴子,妳有把握少爷会爱上妳?」若是适得其反,他也没脸再待在泉家。 宫野晴子巧目盼兮地轻扬粉色樱唇。「以我的姿色,你认为会失败吗?」正说着,远远走来一个人,她双眸微瞇,心里生起一计。 「常小姐。」 咦!谁在叫常小姐?左顾右盼,常乐天指指自己鼻头。「妳叫我?」 「妳不姓常吗?」忍住厌恶,宫野晴子再一次怀疑泉武人的眼光,这么一个蠢女人怎么入得了他要求甚高的眼。八成中了咒术。她暗忖。 「对啦!我姓常,可是没人喊过我常小姐,他们都直接叫我的名字。」不常用也就忘记了。 其实是她有点心不在焉,今天她本来在育幼院帮忙粉刷墙壁,可不知怎么了,一把刷子拿了又掉,拿了又掉,次数多到让人感到诡异,心里直发毛。 而且她眼皮直跳,心神不宁,好像不好的事就要发生。 村长看她三魂七魄跑了一半似的,就叫她回家休息,反正多她一个人也快不了多少,反而碍事,大家都取笑她刚新婚离不开老公半步。 不过刚刚在路上,她好像听见阿嬷在叫她,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呼呼的风声似乎传来阿嬷老迈的沙哑声音,要她保重自己。 呵!想太多了,自从她结婚后阿嬷的精神就变好了,早上还说要吃她煮的什锦面,等一下得记得绕到水蛙婶家买些虾子和花枝。 「下午我要坐飞机回日本了,先跟妳说一声再见。」哼,妳能笑得开心的日子不多了。 「咦!这么快,不多玩两天?台湾有不少好玩的观光景点。」连她都想去玩一玩。以前是没钱,能在田里烤个地瓜就不错了,现在嫁了个有钱老公,换他没时间陪她出游,整日上网和日本公司联机,讨论新产品的开发。 「多留两天,你不怕我勾引武人先生吗?」她故意先说令人不安的话,造成猜忌。 「呃― 这……」她尴尬的笑,表情不太自然。 她是个不会记恨的人,虽然宫野晴子之前骗她说是老公在日本的未婚妻,两人感情甚笃,等年底就要步入礼堂了,是她介入他们之间……让她小小的伤心了一下。 不过经老公解释,再加上宫野晴子自承是句玩笑话后,她也就释怀了,没有放在心上。 与人结仇不如放开胸襟,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笑一笑,好运就会到,这是阿嬷常开导她的话。 「其实我也很同情妳,被人抛弃了犹不自知,还能笑得像没事人一样,妳真的很坚强。」她故作怜悯,眼底却闪着冷笑。 「被抛弃?」常乐天一头雾水,不了解她在说什么。 「妳不知道武人先生刚才已经起程回日本了吗?」她假装惊讶。 「什么,他回日本……」常乐天怔了怔,一脸讶色。 「这也难怪了,在日本比妳条件好的女人多的是,他一定早想丢下妳了,才没知会妳一声。」凭妳这女人,有什么资格攀上日本最优秀的男人!宫野晴子在心里嘲笑她的愚昧,萤火之力妄想摘月,这辈子绝无可能。 「不会的,我老公说等我护照一下来,他要我陪他回去,跟泉爷爷说我们结婚了。」宫野晴子一定又在骗她,老公虽老嫌她笨手笨脚、脑袋空空,可是他是除了阿嬷之外最关心她的人,才不会忍心伤她的心。她很相信丈夫,不为所动,夫妻间若没有信任,老是疑神疑鬼,另一半会非常痛苦。 听她那一句「老公」,妒意横生的宫野晴子忍不住想破坏。「这是机票,武人先生给我的,他说他先回日本等我,要我随后就到。」她亮出原本属于常乐天的机票,在她面前一晃。 「机票?」武人给她的? 「不要太难过,你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妳能想象他带着妳和首相聚餐吗?或是和德仁殿下一同喝下午茶?别傻了,那是妳进不去的世界!」 「……」她真的有那么糟吗?看着宫野晴子高雅的气质,柔媚的五官和落落大方的谈吐,常乐天不免自惭形秽的拉拉沾到油漆的旧衣,她真的没一点比得上她。 「既然妳不是泉家的继承人,他也不必虚与委蛇地讨妳欢心,这从他迟迟不肯办理结婚登记,妳就该明白他无心于妳,要不是妳一直痴缠他不放,他怎会浪费时间跟妳玩呢!」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武人只是跟她玩一玩,不带半丝真心,只是她一直缠着他,他不得不看在她是泉家继承人份上,陪她玩一场名为爱情的游戏?是宫野晴子骗了她,还是他本来就无意和她共度一生,所以一句话也不留的抛下她回日本?她不是外婆亲外孙女的事只有他们三人知道,武人应该是很信任宫野晴子才会跟她说的吧…… 常乐天觉得她的天快崩了,失魂落魄地从找不到老公的别墅一路走回阿嬷家,谁和她打招呼都彷佛没听见,恍恍惚惚的。 ……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笑一笑,好运就会到。 阿嬷骗人,她明明笑得很开心,为什么她的心还是这么难过,好像有人拿刀割着?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好运却一直没出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又再一次被抛弃,她已经失恋十九次,老天爷为何还不放过她,非要逼她一痛再痛,永远逃不开被抛弃的下场。 是什么恶咒降临在她身上? 「阿嬷,武人走了,他回日本了,他不要我……」常乐天哽咽地趴在阿嬷腿上,隔着毛毯感受到一丝丝寒气。 是心寒吗?来自她的内心。她最爱的男人离开她了,飞到海洋的另一端,没留下只字词组也无任何连络方式,孤身的来,潇洒的走,不曾眷恋。 难怪不管她怎么逼他,他就是不肯说「我爱妳」,一再闪避地骂她啰唆,原来他真的不爱她。 笨蛋。他总是这么说她。 果然她是个笨蛋,傻傻地爱一个男人不求回报,他就当真的视为理所当然,不需付出的享受她的迷恋和崇拜。 「…………阿嬷,我没哭喔!我很勇敢,反正都失恋十九次了,不差这一回,我不会哭的……」 是眼泪它自己往下流,笨笨地收不回去,我不是爱哭鬼…… 「对不起,滴到妳了,我帮妳擦擦……」一阵冰凉触觉从僵直手背传来,她蓦地一惊。「阿嬷,妳的手好冰,怎么没把毯子盖好,要是又着凉了,妳不想去医院我也要拖着妳去!」常乐天拚命用双手搓揉外婆的手臂,一次又一次,来来回回,不放弃地想搓暖她冷掉的四肢,一声又一声地呼唤,声声悲切。 「阿嬷,妳不要吓我好不好,我只剩下妳了,妳不能跟其它人一样不要我,快起来呀!睁开妳的眼睛,我是妳最疼爱的小天,妳应我一声嘛!我真的会怕……」 明明说好要吃她煮的什锦面,不可以赖皮,她只是忘了去水蛙婶家买虾子和花枝,不能用不理她来惩罚她,她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结婚了,回来陪妳好吗?我们去偷挖阿旺叔的地瓜,摘溪边的野菜……阿嬷,妳看看我,我还是一天到晚迷迷糊糊,妳不看着我,我会变坏的……别睡了,小天不要一个人被留下……」 她会好寂寞、好孤单,每天躲在棉被里偷哭,孤零零地守着没有阿嬷的空房子。 「哎呀!怎么听见有人在哭,常婆婆,常……乐天,妳在哭什么?」啊!常婆婆她…… 「嘘!小声点,阿嬷在睡觉,不要吵她,她说她等一下就会起来跟小天聊天,我们要安安静静地,让她好好睡一觉。」她要帮阿嬷盖被子,不然她会冷。常乐天眼泪直流,从屋里抱了床暖被盖在外婆身上。 「乐天呀!别犯傻了,阿嬷到天上当神仙了,不会再醒过来了,我们把她抱到客厅里,让她平躺。」否则手脚都僵硬了不好入棺。 「不要,别碰我阿嬷,她最怕吵了,你走开,走开,阿嬷是我的,我不准你们碰她……」她像疯了似地拍打任何靠近阿嬷的人。 「是我呀!乐天,我是村长,妳连我都不认得了吗?乖,不要再抱着妳阿嬷,村长带她到舒服的地方。」可怜的孩子,眼睛哭得都肿了。 「村长……」她像没有看到眼前的沈助本,泪雾盈满她茫然无助的眼。 「是呀,乐天,妳阿嬷过世了,不会再清醒,妳是孝顺的孩子,一定舍不得阿嬷的身体在外面吹风受寒吧。」人死入厅,辞别祖先。 村长连忙吆喝路边的乡亲,请大家过来帮忙,一个没亲没戚的小孤女,没人帮着怎成,全村的村民就是她的亲人。 可也怪了,怎么没瞧见她老公呢!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人丈夫的居然没出现。但是他也没时间多想,要忙的事可多着,首先得找个人来安慰乐天,别让她胡思乱想。人死不能复生,望她节哀顺变。 当村长太太听到消息赶来时,灵堂已搭建一半,一声声凄厉的哭声,听得她也想哭了。 「……阿嬷,阿嬷― 妳别抛下我,我会乖,我会听话,妳活过来好不好,我折一半的寿给妳……阿嬷― 阿嬷― 」 「呸!呸!呸!童言无忌,过路神明别把她的孩子话当真, 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别当真,别当真……」村长太太朝四方双手合十拜了拜,然后骂起令人心疼的小女人。 「妳呀妳,折什么寿,这种话能挂在嘴边胡调吗?眼泪擦一擦,别哭了,妳阿嬷会走得不安心的。」老一辈常说,生者哭得越凶,亡者的牵挂就越深,没法子走开,往该去的地方报到。 「我不是胡说,只要阿嬷能睁开眼对我笑,我少活几年也没关系,阿嬷正要享福,怎么可以走得那么快。」 「又瞎说了,妳阿嬷舍得妳折寿吗?她连看妳哭都心疼得要命,妳存心让她走得不安心,人死了还得为妳挂心吗?」 村长太太的话像一枝锐利的箭的,毫无偏差地刺入常乐天心窝,她痛得不能再痛心如上了麻醉药,忽地麻木了,感觉不到疼痛。 是呀,她怎么能再伤心难过呢,阿嬷生前最疼的人就是她,不小心跌倒了,擦破一点皮,阿嬷就宛如伤在自己身上一样,一再叮嘱她走路要看路,不要东张西望。 思及此,她不敢呜咽出声,不舍地抚着阿嬷僵硬的躯体,默念庙里阿叔教她的大悲咒,一句一句回向给脱离苦难的老人家,望她一路好走,到西天极乐世界过快乐的日子。 只是,她太悲伤了,所爱的人全不在身边,离她远去,菩萨请容她再放肆一回,一次哭出心底所有的哀伤,她保证以后再也不哭了。 笑一笑,好运就到……笑一笑,好运就到……笑一笑,好运就到……阿嬷,妳在天上看到了吗?我笑了,妳一定要保佑我好运连连,坏事不要来。茫茫然的,常乐天像气力一下子被抽空似的,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天,她不知道时间如何流逝,每天守在阿嬷棺木前,看着焚香袅绕着阿嬷笑得慈爱的相片。 村长是一村之长,负责治丧事宜,阿嬷的后事全由村民自动自发的帮忙,大伙儿不遗余力地想让常婆婆走得风风光光,轮流守灵。 常乐天不想让生前一身病痛的阿嬷再痛一次,所以她选择土葬,让阿嬷入土为安。 「来,拈香,家属答礼。」 由于常婆婆没什么亲人,所以家祭就免了,直接举行公祭,在出殡的那一天,红线村一半以上的乡亲都来送行,长长的人龙绵延半个村庄。 犹记得才喝过喜酒,没想到竞-字还在,祖孙俩却天人永隔,贴上治丧中。 「要下葬了,尘归尘,土归土,阳世子孙勿再留恋,常氏罔市魂归地府……一过奈何桥,前世往事尽抛尘间,二饮忘川水,过往尘事一朝忘……」 漆福的棺木缓缓沉入三尺见方的墓穴中,天空飘起细微的毛毛雨,毫针般雨丝落在柔细的发上,像在替常乐天哭她哭不出来的眼泪。人的一生短暂如昙花一现,转眼成空,常婆婆的苦难也结束了。 「乐天,接下来妳要做什么?」拭着泪的村长太太关心地问道。 做什么? 常乐天的心里还很空,根本没想过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走。 「经济上有没有问题?不要硬撑,真有需要一定要开口,不许见外。」就剩她一个人了,叫人好不忍心。 她摇头。「武人之前有给我一笔零用钱,金额不小,够我用了。」 其实省着点用,不工作也没关系,她一个人的开销并不多。 「厚!说到妳那个老公还真是无情无义,居然说走就走,一点也不担心妳的死活,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狼心狗肺的负心汉,哪天被她撞上了,准先狠狠地揍上一顿。 「武人他对我很好,没有欺负我,只是日本那边有事,必须回去处理一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要相信他,不然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阿霞心疼地拍拍她。「傻孩子,别等了,男人一旦变了心就不会回头,妳要多为自己着想,保重身体,这些天妳瘦了不少。」她妈妈喜云用所有的生命等待一个男人,结果还是等不到。 「我想放风筝。」起风了。 「咦!」这孩子是不是伤心过度,脑子变傻了? 没人知道常乐天在想什么,葬礼过后,天空出现一道彩虹,一纸画着笑脸的风筝飘向彩虹的另一端。 第十章 「来呀!来呀!快来抓我,哈哈哈!抓不到,抓不到,小强是笨老鹰,抓不到小鸡,咯咯咯!小鸡要笑大老鹰……」 「一、二、三、木头人……一、二、三……厚!小花,妳刚才是不是动了……不要抵赖喔!院长姊姊说不可以骗……」 「……谁要玩抓迷藏,黑白猜,输的人当鬼,其它人跑去躲起来……」 时间过了多久?时间像缓慢的河流,一天一天的往前推动,小孩子无忧的欢笑声从树荫下传来,带来不再让人沮丧的希望。 常婆婆下葬后,泉武人还是没回来,就像断线的风筝毫无消息,一去不复返。 重新收拾好心情的常乐天从公所课长口中得知,他们当初还来不及办结婚登记,所以婚姻并不成立,她还是单身,并非泉太太。因此她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再住在别墅里,便遣散佣人,关掉电源,拔起电话线,将一切还原,彷佛一场梦的走出她以为永远幸福的世界,将他所给的一切东西全部留下。 接下来这段时间里,她拿出泉武人留给她的存款,谨记他曾教过她的投资理财观念,跟着在股市玩了一下,小赚了一笔。 刚好村子里经营不善的育幼院打算关门,不忍心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小朋友又要流离失所,常乐天便用赚来的钱接手,成为年轻的院长姊姊。 她把喜云妈妈和她的名字中间各取出一字,将原先的育幼院改名为「喜乐育幼院」,意思是即使没有父母在身边,也要欢欢喜喜、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笑一笑,好运就会到。育幼院的大门入口处,写着这么一行字。 「院长,又要去放风筝呀!」好像快下雨了,风筝飞得起来吗? 「是呀!林老师,我看起风了,想让它飞高点。」风筝上满是她的想念,飞得越高,他应该看得见吧! 「天天放不腻吗?每次都收不回来,全断了线。」她买的是哪个牌子,居然才飞一次线就断了,她绝不买给她儿子玩。 她笑了笑,没说明线为什么会断。「要不要一起去玩,所有的烦恼都能顺着风筝线往上飘走。」 「免了!免了!我得看着这些小萝卜头,妳把他们全给宠上天了,他们一个个都不怕我了。」已婚的林老师假意埋怨。 常乐天望着远方的天空笑道:「我自己也是孤儿嘛― 当然要对他们好一点,没妈妈的孩子可是很可怜的。」 阿嬷,我现在过得很好,妳看见了吗?不要为我担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经过丧亲、失爱的双重打击,常乐天变得成熟许多了,也不再毛毛躁躁,老犯迷糊,显得沉稳又平静。 毕竟没人在后头盯着,她不自我成长不成,爱她的、她爱的一一离她远去,她必须自立自强,化悲愤为力量,将个人的小爱转为大爱,全心奉献在一群和她一样失去亲人的孤儿身上。 武人,我的相思你收到了吗?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和晴子双宿双飞?眨了眨眼,常乐天努力将眼底的酸涩眨回眼眶,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再掉一滴泪,让关心她的人担心。 风筝越飞越高,她眼里的落寞也越深,手中的线拉扯着,让它任意在天际间自由翱翔,顺着风,偏向她思念的方向,将缕缕情丝托付风筝线。 蓦地,她拿出剪刀一剪,风筝骤地脱离掌控,飞到她到不了的国度。 原来这就是风筝断线的原因。 「乐天阿姨,乐天阿姨……厚― ,乐天阿姨,妳为什么这么会跑,不乖乖待在办公室!妳害我找得很累很累耶!」不乖的大人要打屁股,像他每次吵着要跟妈妈睡时,爸比就用他大大的手打他小屁屁。 「瞧你跑得一身汗,赶快擦一擦,不要感冒了。」他是舒晨姊的宝贝儿子,不能受寒。 嘟着嘴的沈人人拨开她的手,气呼呼的手插腰。「赶快跟我走啦!我阿公说妳有东西掉了。」 「我?!我哪有什么东西掉了?」 「吼!妳要慢吞吞到哪时候?庙里的失物招领处有妳的失物待领,再不快点,阿公又要说我便便不利了啦。」没耐性的沈人人索性拉起她的手,往月老庙跑去。 「是办事不利啦!不是便便不利……哎呀!人人,你跑慢点,小心跌倒……」 呼!小短腿还真会跑。 真是的,什么事这么急,东西掉了先搁着不就得了,等她有空再去取回,反正没人敢去庙里偷,搁再久也不会掉…… 咦!咦咦!那是什么?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天哪!天上怎么那么多风筝?!有蝴蝶、蜜蜂、瓢虫,还有蜈蚣、老鹰、鸭子……长长尾巴的彩色风筝横过半边天,翱翔的巨龙追逐风的影子,缤纷色彩炫-丽了整片云空。 是风筝比赛吗?还是现在流行放风筝,就像单车风潮般,人人都要有才炫。 「乐天啊,快过来,这条线妳拉着。」呵……助人最快乐。 「村长?」望着被塞入手中的风筝线,常乐天一头雾水。 「快啊!拉着往里走,有妳意想不到的失物等着妳喔!」这可怜的孩子终于可以开心了,不用每日望天兴叹。 「意想不到的失物……」村长在打什么谜语,神神秘秘的。 常乐天不明就里的照着村长的话,慢慢朝庙里卷着线,她以为等着她的是大型风筝,一步一步走近,线也越拉越紧,像卡住似的。 蓦地,她睁大眼,不敢相信前方的失物竟是― 「傻呼呼地张大嘴干什么,不认得我是谁吗?」还是一脸蠢相,没点长进。 「你……你……」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恶毒言语。 「把妳的脚伸出来。」 像个没生命的木偶,常乐天听话的脱掉人字拖,让十根秀气脚指头踩在地。 「还有妳的手。」 「手?」她无意识的乖乖伸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好久好久只能在梦里见到的男人。修长的食指一根一根的数着,从脚趾往上数,数到十指最后一根小指,一条月老庙求来的红线轻轻系上,打了个死结。 「妳前十九次的恋情不再是妳的梦魇,我才是妳今生注定的终结者,除非妳有二十一根指头,否则妳老公的位置只有我能坐。」他排第二十个,最后一号。 「武人……」眼眶一红,誓言不再流泪的泪水滚滚滑落。 「走,到外面来,有句话我早该告诉妳了。」泉武人牵着她走出月老庙,叫她抬头。 头一仰,「啊!那是……」她哭得更凶,泪流不止,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十九只蓝白交错的风筝上各写一字,分别是― 常、乐、天、妳、是、我、的、我、永、远、爱、妳、泉、武、人、爱,常、乐,天。 「我是妳第二十个情人,所以我要亲自对妳说― 我爱妳,真的很爱妳,我心里再也装不下其它女人。」唯有她才是他的挚爱。 听完他真挚的告白,常乐天笑着飘泪,又哭又笑地奔入他怀中,浑身发颤地紧紧抱住。 「我也爱你,武人,好爱,好爱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真的是他,不是在作梦,她终于等到他了。 「笨蛋,给妳脑子是做什么用的,老是不会想!」泉武人不改本性的悴骂,手指却轻柔地抚着她过肩长发。 「好怀念呀!」怀念他的毒言毒语,虽然她一点也不笨。 他没好气地赏她一颗爆栗。「怀念个头,我还没死,好端端地站在妳面前。」 「噢!一见面就打人,你家暴喔!」可是她、心里却很甜蜜,不觉得痛。 「妳还敢说,我要跟妳算算总帐,为什么家里的电话不通、我打给妳的手机全部转入语音,妳到底搞什么鬼,最好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 他心急如焚,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偏偏他有事走不开,一回到日本便被处理不完的公事绑住,医院、公司两头跑,忙得焦头斓额不可开交,一天睡不到四小时,只能寝食难安的不断透过各种管道,想得知她的消息。 「呃!这个……我……我想你不回来了,所以就……没回到别墅……」那是伤心的不想睹物伤情。 「胡说,我明明请阿嬷转告妳,要妳到日本找我,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 一提到阿嬷,她不禁悲从中来。「阿嬷她……在你走的那天过世了。」 「我知道,村长跟我说了。」要是知晓阿嬷会当天辞世,他不会仓卒离台。 「她走得很详和,很平静,像睡着了一样慈祥。」她知道阿嬷累了,所以要好好睡一觉,长眠地底。 泉武人心疼的亲吻她偏瘦的面颊。「阿嬷是有福气的人,她有妳这个孙女孝顺她,这一生也无遗憾了,不要再难过了。」 「嗯!不伤心,我要阿嬷看见我开朗的笑容……咦!武人,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你了,我去打回来,替你报仇!」可恶,竟敢打她老公,不知道她穿几号鞋吗? 他连忙拉回暴走的妻子,暗自苦笑。「是村长太太动的手。」用她家门口的大扫把。 「咦!阿霞妈妈?」他做了什么事惹她发火啊? 「她啊……呵,没事……只是误会。」好大的误会。「走吧!先到公所。」 他认了,谁教他交代不清,白白苦了两人。 「公所?」她已经辞职了啊,去那干么。 「补办结婚登记,免得某个小笨蛋以为我抛弃她,房子不要了,手机也丢掉,自怨自艾地躲在老鼠洞里,哭诉我不要她。」他也是无辜受害者,被误当薄幸郎,平白挨了一顿打。 「老公……」常乐天感动得两眼照亮。 「回家后有妳好受的,可恨的笨女人。」他再也忍不住别后相思,俯身吻住思念已久的红唇。 不远处的村长,和前来帮忙的村民面面相觎,尴尬地别开脸,不好意思看向正在亲热的小两口。 庙埋前,孩子跑来跑去,开心地放风筝,庙里神殿上,月老弯起的眉宇似在笑,欣慰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枉费社一片苦心。 日本东京 常婆婆的死牵连出一对夫妻因阴错阳差的传话失误而分隔两地,泉武人天生一板一眼的性格让他追查出机票的下落,也明白了是何人从中作梗。虽然妻子劝他不要在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但他仍心胸狭窄地小小的报复一下,让宫野晴子从社交圈宠儿沦为品性不佳的弃妇。 东窗事发后,宫野鹿久原本想请辞总管一职,但是他在泉家二十多年来的表现一向不错,因此泉武人不记前仇不准他辞职,继续留任。 而因脑溢血中风的泉新之助经过开刀后,情况大为改善,除了手脚还有些不太灵活,需要持续复健外,健康方面还算良好。 经过这一次事件,正式升任总裁的泉武人积极培养新血轮,准备取代野心勃勃的总经理宫野鹤久,一颗不定时炸弹要及时移走,以免后患无穷。 「好美的樱花喔!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粉红色花瓣……」美得让人落泪。 「哪里美了,每年的落樱扫得下人叫苦连天,私下还建议将樱树移植。」看多了,也就不以为奇。 听到移树,常乐天紧张的一嚷,「不行啦!不要移开,这么美的树木怎么可以不让它待在原来的地方,大不了以后我来扫……」噢!好疼,他为什么老喜欢弹她额头。 「妳这笨蛋到底要说几遍才会懂,妳是我老婆,堂堂新泉集团的总裁夫人,妳要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再跟下人抢工作。」竟没一点长进,还是笨得让人生气。 她吶吶地低下头,「可是……什么都不让我做很无聊……」 「无聊?」他勾起唇冷笑。「咱们的债还没算完,让妳多受点惩罚,看妳还会不会闲得发闷!」 「惩罚喔……」她掩嘴窃笑,开心的不得了。「好啊好啊!我们快进房……老公,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我好像看到……不,没什么,大概看错了。」樱花树下怎会有两道若隐若现的白影,形似一对相依偎的恋人,他一定是眼花了。 乐天把埋在桐花树下的骨灰挖出来,混着故乡的泥土,让常喜云得以和她心爱的男人泉太苍合葬一穴,而院里的樱花树是他们最钟爱的相恋处。 「快点嘛!我迫不及待要接受你恶魔般的惩罚,你不用客气,尽管下手。」她会咬牙忍受。 「妳这笨女人……」看到妻子边脱衣服边招手,他失笑地拉上纸门。樱花树下那对相拥的情侣,两人脸上洋溢着幸福光彩,十指交握的走向樱树内,消失不见。 虽然常乐天不是常喜云的亲生女儿,可是名义上也等于是她的女儿,加上乐天幼年时出了车祸意外,常喜云曾输血给她,因此继承了当年泉太苍未婚妻以血立下的咒术,终其一生不得所爱,为人弃之,直到真爱到来。 好在常乐天找到她的真爱了,因此天杀的恶梦从此断绝,她会从此幸福快乐的和最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该死的常乐天,妳又做了什么,谁叫妳把兔子养在屋里― 」 「呃!那个……母兔难产死了,小兔没母亲很可怜……」 ……幸福中还是有小小的凸槌,吵吵闹闹才是夫妻嘛! 【全书完】 *欲知沈舒晨和罗劭然的情事,请看花园系列1210恋爱失物招领处之一《忘了我家小情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