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莲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时入十二月,大雪降临了魏安城,宫中的清晨天尚未亮,璃茉苑这儿已经是灯火通明。 十二月十七,十二年前的这个日子,辽城战役全军覆没,仅留下她这么个遗骨,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要出宫回去祭拜。 先去永和宫和皇后请安道别,苏嬷嬷她们已经收拾妥当守在二宫门口,还未上车,大雪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 「今年的雪额外的大啊。」落葵把暖炉放到公主手里,又仔仔细细的替她收拢了披风,「公主今年可是要在府里住几日。」 「看看吧。」青澄转头朝着对侧的门看去,白雪皑皑仅有守着的宫人在那儿站着,遂轻摇了摇头,转身在落葵的搀扶之下上了马车。 落葵一愣,「公主,不等太子殿下了?」 「这时辰他还在御书房里,不必扰他。」青澄挥了挥手,紫苏掀开帘子示意侍卫驾车出发,一阵轻微的晃动下,马车朝着宫门口缓缓使去。 此时的太子宫内,本该去御书房内上课的太子殿下正郁闷的坐在那儿,桌上摊着几本书,一旁随意放着的纸也仅写了几个字,一旁德禄和德福看着殿下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都坐下,互看了一眼,德禄开口劝道,「殿下,公主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出宫了。」 「啪」一声,泾阳把笔扔在了桌子上,德禄身子一颤,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此时正好韵泉从太医署回来,手里拎着放药碗的食盒,把食盒里的药取出来放在桌子上,泾阳一眼瞥过去脸色更差了。 就在昨天青澄前来太子宫时意外得知他倒药的事,一气之下就不肯再和他说说话了,本来每年出宫都会事先和他交代好多事,这回半句都没说;他呢,心里头也堵着气,偏不肯认错,到了今天一早明明起来了还不肯去御书房,明明想去送行的,偏偏在书房里呆了大半个时辰。 现在得知马车已经离宫,自己又憋了一肚子的气。 韵泉多少摸透些太子殿下的脾气,把药一放,搬出了允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一早派人前来嘱咐,这几日殿下一定要好好喝药。」 泾阳神情一抖,脸颊朝着这头侧了侧,佯装毫不在意,语气里却藏不住那迫不及待的情绪,「还说了什么。」 德禄和德福在后头压低憋着想笑,韵泉脸上丝毫没有异样,把那药碗往太子那儿推了推,「公主还说会在穆府小住几日,回宫的时候会给殿下您带喜爱的礼物。」 听到要小住几日时泾阳的神情就不淡定了,小住几日是几日?一日还是两日?三日还是四日? 「殿下您好好的喝了药,这可都是公主用心为您求来的,您不能辜负了公主的一片心意啊。」 韵泉又在旁提醒了一句,泾阳低头就能看到那药碗里飘着的一些残肢,鼻下哼了声,眼神朝着窗台一飘,糊弄着道,「放着罢,孤等下就喝。」 「那好,奴婢就在外守着,殿下喝过了药奴婢再进来收拾。」韵泉是打定了主意不让他有机会把药给倒了,说罢了后带着小宫女守在了书房外头,这门才刚刚喝上,泾阳扭头直逼向了德福和德禄,嘴角微动了动。 德福低声喊了殿下,泾阳点了点头,伸手在汤药里蘸了一下滴在了一旁的帕子上,几息的功夫不见他们有动作,转头瞥了他们一眼,轻嗯了声。 德福和德禄面面相觑,后者退了前者一把,德福脸上闪着一抹纠结,最后端起了面前的药碗皱着眉头,直接一饮而尽。 德禄赶紧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干净嘴,又猛灌了两杯茶去了味,以免韵泉看出些什么来,德福嘴里嚼着茶叶,苦着一张脸站到了太子身旁,德禄则是把碗摆好了之后,匆匆前去开门让韵泉进来。 等韵泉进来时,太子殿下正若无其事的拿着帕子掩着嘴角,脸上的嫌弃之意不言而喻,而面前的碗里,那药还浅浅的留了小半碗,并没有全部喝完。 泾阳敲了敲桌子,「够了够了,赶紧拿走!!!」 韵泉留意到帕子上沾到的药,笑着命人端了两碟太子爱吃的糕点进来,把药碗收到食盒内,「公主殿下若是知道您愿意喝了,一定很高兴。」 泾阳不情不愿的哼了声,等韵泉带人出去之后,站在那儿的德福这才脸色憋青着往外冲。 …… 此时,半个时辰多的马车之后,允宁公主的马车已经到了慕国公府的大门口。 苏嬷嬷在后头先下了马车,走到前面时马车内的紫苏和落葵也出来了,后头跟着苏嬷嬷一块儿来的菖蒲赶忙端了小墩子过来,大门口迎接的几个家仆也纷纷走了出来。 紫苏小心的拉开帘子,素手先出,纤细的五指上盖着薄绒的袖,宝蓝色的衣袖上密密的绣着锦图的花簇。 紫苏扶住了那只手,另一只手抬高了帘子,青澄从马车内探身出来,这边落葵伸手扶住,两个人将她扶下了马车。 慕国公府门口守着的四个家仆跪了下来,「公主千岁千千岁。」 青澄先是抬头看了一眼慕国公府的牌匾,继而摆手,「起来吧。」 紫苏和落葵二人跟着她进了慕国公府,里面跪着的人更多,随后跟上来那四个家仆又领着众人行礼,待那声响过去青澄才开口,「进了这个门我就是慕国公府的大小姐,慕叔,这次我会多住上几日。」 被称作慕叔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听到青澄说要在国公府里多住上几日,慕叔脸上满是笑意,「大小姐的院子早已经收拾妥当了,大小姐您先去休息片刻,等时辰到了再派人来请您。」 「也好。」青澄点了点头,一行人朝着内院走去,这一路,即便是没什么人,小径依旧是扫的干干净净,就连花坛中已经被白雪掩盖的树丛都能依稀看到被修建过的痕迹,这个家,从未曾被落下。 青澄记忆里对慕国公府的认识全靠每年来的这一回,而幼年时她对慕国公府根本没印象,她在辽城出生,长在辽城,三岁不到逃命回魏安,就连是辽城的慕府她都不记得了。 第2章 慈懿皇后仁慈,还能允许她每年回慕国公府来祭拜,还帮她摆平了当时对慕国公府家产虎视眈眈的一群旁亲。 苏嬷嬷早一步到了书香苑,青澄到的时候已经烧了一壶的热水,端了盆子上来净手洗面,屋子内清早就摆好的暖盆子,此时烘的屋子里没有一丝寒意。 紫苏拿了衣服过来,换下了繁重的宫装,紫苏又替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饰,望着铜镜里自己如寻常家小姐的打扮,青澄又有了一瞬的晃神。 「好了。」紫苏轻轻说了声,青澄起身正准备先去慕家祠堂祭拜,外头木槿端着盘子进来禀报,「公主,孙家来人了。」 青澄一愣,往年都是下午祭拜的时候舅舅他们才回到,怎么今日来的这么早。 「先请去前厅候着。」紫苏拿了披肩给她披上是,手里抱了暖炉出门,青澄吩咐木槿把人带去前厅,这才走到书香苑的门口,远远的就看到了朝着这儿过来的大舅母他们。 …… 孙大夫人圆圆的看到青澄,脸上的笑意更甚,轻拉了拉一旁跟随的儿子再度嘱咐,「等下你陪青澄去祠堂。」 孙白依无奈,「母亲。」 孙大夫人可不管他要说什么,只紧紧的揪了他的衣袖一把,使了眼色,「听娘的话,这事儿事关重大,你可别使什么性子。」 「娘!」孙白依抬高了音量,孙大夫人直接甩了他一个眼色,不等他继续往下说,朝着过来的青澄迎了过去,传到孙白依耳中的满是孙大夫人的笑声,「青澄啊,这可是好久不见了。」 「大舅母。」青澄看到走过来的孙白依,笑着打招呼,「表哥。」 孙大夫人眼里可瞅的紧,伸手握住青澄的手,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好孩子,今日我们来的早,也是想多与你见见,这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几日,等这儿的事结束,你去孙家住几日,也好解解你舅舅对你的念想。」 「宫中出入不难,您也能时常入宫。」青澄推拒了她的话,示意木槿把他们带去前厅,「我还要去祖祠,舅母您先去前厅坐一会儿。」 「让白依陪着你一块儿去吧,这雪天的。」孙大夫人自然的推出了儿子,青澄抬头看去,果真是在表哥的眼底看到了一抹无奈,遂她笑着点头答应,「也好,有劳表哥了。」 孙大夫人满足的看着两个人朝着慕家祖祠那儿走去,身后的丫鬟低声请示,「夫人,要不奴婢跟去瞧瞧。」 「不必去。」孙大夫人摇摇头,「我们回前厅。」 慕国公府很大,当初还是御赐的府邸,能住下好几房人都还显空敞,如今这府里上下算上打理的那些家仆,拢共不过二三十人,因此更显得空阔。 青澄走的很慢,看着这一景一亭,转头看孙白依,不禁感概,「每年都是这个时候来,快要忘了开春三月这府里是什么样子了。」 「你若是想来,圣上也会应允。」孙白依习惯着多走前了两步为她试路,见她停住脚步看不远处的池塘,笑着指给她看,「你的周岁礼是回魏安城办的,就在那儿,当时十分的热闹,前来道贺的人也十分多。」 孙白依说到了一半笑意微敛,想起了什么,没有把这话继续往下说,只是转了话,「那时的事你肯定不记得了。」 「周岁的事情,我自然不记得了。」青澄收回了视线,她知道表哥后头想说什么,前来参加的还有萧家那样家世很不错的。 也正是这场周岁礼她才会和萧子衡订了娃娃亲。 「宫中规矩多,皇上日理万机,我怎么能拿回家的事再去叨唠他。」青澄边走边说,视线远了些,「这慕国公府能保下来,也多亏了皇后娘娘。」否则当年以她这样的年纪和身份,这慕国公府早就要不复存在了。 孙白依自然是知道身在宫中的难处,「我娘适才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青澄笑了,站在祖祠外看着孙白依,眼眸明媚,「大舅母的诸多考虑也都是为了表哥,倒是表哥你,的确该好好考虑一下这终身大事了,可别让舅母为你操碎了心,到最后还不知道表哥心属哪儿。」 看她眼底闪着的一抹狡黠,孙白依失笑,抬手满是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就你聪明,快些进去吧,我在外头等你,祠堂里也冷,且不能呆的太久!」 青澄噗嗤一声乐着,提了提裙摆走上台阶,门口的老管家给她开了门,苏嬷嬷陪着她一块儿走了进去。 …… 慕家上数五代,在最上头的就是慕国公和慕家二爷的牌位,慕夫人的在慕国公的旁边,枝繁叶茂的慕家到了那儿忽然就变成了孤零零的三个牌位。 苏嬷嬷给她点了香,嘴里轻声念叨着,「老爷,夫人,慕家的列祖列宗,你们可是要好好保佑我们小姐,保佑她这辈子平顺安康,嫁一个好人家,富贵常在,和乐康顺啊。」 「慕家的列祖列宗,如今我们家小姐可是慕家唯一的孩子了,你们在天之灵也千万要记得保佑她啊,保佑慕家。」 苏嬷嬷给各个牌位都上了香,一面拜着,一面念叨。 青澄举着香拜了三拜,抬头看最高处的三个牌位,爹,娘,小叔,我回来看你们了。 把香插入了香炉中,青澄在蒲团上跪了下来,朝着爹娘的牌位磕了三个头,凝着一抹神色,「娘亲,我与萧家长子的婚事不作数了,还请爹娘谅解女儿这么做。」 苏嬷嬷念叨着的话伴随着青澄这一句话戛然而止,她回头看了青澄一眼,扭头过去继而念叨,「老爷,夫人啊,您们可千万得给小姐看着点,给咱们小姐选一门好姻缘,莫要让小姐受委屈,慕家的列祖列宗啊,您们可千万得庇佑着慕家唯一的孩子啊。」 祠堂里都是苏嬷嬷的念叨声,一炷香的时辰之后,青澄从祠堂内出来,外头的雪停了。 不知何时起的太阳,破了厚厚的云层将那暖阳洒落在了雪地里,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表哥站在院中,面朝着自己笑着的模样格外的透着暖意。 第3章 屋檐下的一片雪地一半置了阴凉,一半透在了阳光下,青澄就站在屋檐下,只差一步就能沐浴到暖阳。 孙白依冲着她招了招手,「二叔他们也来了。」 青澄会心一笑,抬脚跨下了台阶,也仅是这一步,冬日的阳光并不能抗拒过寒冷,可她还是觉得暖。 「走吧,外头冷。」孙白依笑着走在她的左侧,挡着院子里飘来的一阵小风,陪着她前去前厅。 前厅祭拜之后已经是晌午,往年孙家人都是下午到,今年来的早了,就在宴客厅中吃了一顿团圆饭。 吃过饭之后孙家两位夫人便拉着青澄说上话了,只不过两位舅母的目的一致方向却稍有差池,别说是青澄,就连在一旁伺候的菖蒲都听出味儿来了,孙大夫人一直夸着公主的表哥孙大人的好,孙二夫人则是夸着自己娘家大哥的嫡长子好,反观公主才淡定呢,一杯茶在手,什么都不说,就只笑盈盈地听两位夫人说。 下午时天又开始飘雪,刚刚扫过的小径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很快那小石子都掩在了白雪之下,花坛中栽种的几株青松还顽强的透着青绿,风一吹,雪便簌簌的往下掉。 青松侧是暖阁的窗户,半开着透风,青澄坐在窗台边上视线落在花坛中的青松上,眼神也不焦距,只是散漫的瞧着,直到屋子内孙大夫人喊了她一声才缓缓回神,转头过去噙着一抹笑意,不着痕迹得遮掩着自己走神,「多谢两位舅母关切。」 屋子里烧了两个暖盆子,因为开着窗其实并不算热,可孙家两位夫人却觉得有些不舒服,两个人忙乎了半日,废了诸多口舌说了那么多,这些话就似是拳头打进了棉花里头,弄的她们都浑身没劲了。 一旁木槿和菖蒲两个丫头是尽心尽责的给她们倒茶,说的累了自然要多喝点水,孙大夫人顺手拿起刚刚倒好的喝了一口,又喊了声,「青澄啊,舅母今日说的这些,可都是为了你着想。」 孙二夫人已经退了一半的情绪,没有孙大夫人这么热切,但也是附和了她的话,「是啊,青澄,你两位舅舅也是十分关切你的。」 「此时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大家对青澄的关切青澄心领了。」青澄悠悠的笑着,孙二夫人脸色微讪,顿时失了兴趣,在这屋里也呆了一个时辰,起身便说要出去走走。 等她出了屋子,孙大夫人转头看青澄,神情里染了一抹认真,「孩子,你总说那是皇上做主,你心里就没半点主意?难不成皇上让你嫁谁你就嫁谁?」 青澄神情微闪,这一点,她其实还未考虑过,或者说她根本没想过要再嫁人。 孙大夫人看她这般脸色以为她想通透了,叹了一声,「按理来说,你和萧的婚事是你爹娘定下的,你嫁去萧家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些年啊,别说是你舅舅,就连我都觉得这萧家的态度透着些怪异,如今皇上开了口,这婚事不作数也好,我和你舅舅还担心你嫁去萧家受委屈。」 青澄微微一笑,并未对孙大夫人的话予以评价,孙大夫人却因孙二夫人的离开,这话匣子一开又收不上了,她拉住青澄的手在怀里拍了又拍,「孩子啊,你是个聪慧的,这些事儿你心里头得门儿清啊,你若是向圣上开口,圣上不会不考虑你的想法,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谁也不能真替你拿了主意。」 孙大夫人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青澄顶着公主的名头,往好听了说,那是皇上和皇后对她宠爱有加,但往深处想,她的婚事,皇上还真不会越过她的意思,强迫她嫁给谁,也正是因为如此,孙大夫人这才满怀期望。 「你一个女儿家,今后出了宫,怎么都要找好的庇护,纵使宫中皇上多加疼爱,出了宫嫁为人妇,有些事儿不都得从着以往的来。」孙大夫人最后还是扯到自己儿子身上,语重心长的拉着她道,「孙家便不是最好的,却是最能护着你的,谁也不能欺负了你,你表哥他更会待你好。」 青澄看了一眼孙大夫人手上的镯子,继而,轻轻的把手从孙大夫人手里抽了出来,孙大夫人脸上的笑意一滞,下意识的捏了捏已经空了的手,屋子里陷入了安静。 桌子上的瓷杯发出轻扣声,青澄望着孙大夫人缓缓开口,「大舅母,那您可有问过表哥的意思。」 孙大夫人有心要撮合儿子和外甥女,怎么会另外去想儿子心中的意思,「白依待你如何你也知晓,舅母是想要亲上加亲,这慕家如今就剩下你一个,嫁到孙家来,才能更好的替你爹娘照顾你。」 「难道你还想在这宫里头多呆几年?」孙大夫人意有所指,「怕是多少人都不答应啊。」 「这么说舅母并没有问过表哥的意思。」青澄摇摇头,「您和舅舅对我的关些青澄都明白,不过关于这件事,还请舅母往后不要再提及了。」 青澄的声音依旧是轻柔,但这轻柔中却带着不容置否的肯定,就如她的眼神一般,看着温和却不可逆转。 孙大夫人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挂不住,说了一下午都没能说动她,这和她来之前的预想完全不一样,在她看来青澄不嫁给萧将军了,嫁到孙家是最好的选择,孙家人不会亏待她任何,她这做舅母的更不会薄待她,可她却始终没有松口半分。 半响过去孙大夫人才开口,「你这婚事我与你舅舅是做不了主,你自己有何打算。」 「如今不是还尚早。」青澄笑着挽住了孙大夫人,声音越发的柔软,「舅母,您们如此担心,青澄将来必定不会过的差的。」 以她的身份怎么会过的差呢,这说出去孙大夫人自己也不信,可这是慕国公府啊,这孩子身后拥有着多少东西是别人几辈子都得不来的。 孙大夫人心中不是没有一点遗憾,说到那私心,其实旁地还有些。 只不过最终很多事都是说不出口的,孙大夫人也只能笑了笑,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你心里清楚就好,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第4章 青澄陪着她起身,送她出了暖阁。 孙二夫人在前厅等着,见她们出来了也知要走,命人去备马车,在前厅门口寒暄嘱咐了几句之后,青澄把她们送到了慕国公府的大门口,看着她们上了马车离开才回前厅。 …… 此时祭拜的香火已经燃尽了,慕叔一直在前厅候着,见大小姐回来,请她进了厅堂中,「大小姐何不回去小憩一会儿,这里交给我就成了。」 「又不是什么累人的事。」青澄从他手里接了香,又拜了三拜,「这国公府内外都是慕叔您帮忙打理的,这几日我回来,得给您好好放几日休息。」 「大小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折煞了我。」慕叔摆手退了一步,十几年来都是一个态度,「为国公爷和大小姐打理好这府里,都是我应该做的。」 把香插回了香炉中,青澄转身迈脚走出了厅堂,后头木槿赶紧送了披风过来给她披上,屋檐下走廊之中,寒风起,外头的雪飘飘扬扬的往里头钻。 慕叔在后头看的有些发怔,随即这眼眶难忍的红了。 当初国公爷还想把二爷也送回来,好歹是为慕家保留一些香火血脉,可二爷不肯,最后只送了大小姐出来。 他清楚的记得大小姐刚到魏安时那模样,劳碌奔波后消瘦几许的身子被奶娘抱在怀里,可看到他之后却还强打着精神和他打了招呼,没过几日入宫领赏,都是他们这群家仆随同去的,那也是慕叔第一次进那金銮殿,大小姐小小的身躯跪在殿中央的样子,到如今想着都心疼不已。 「慕叔,这段日子族里可还太平。」青澄抬头看屋檐,轻问了一句。 「国公爷在世的时候就眷顾着慕家这些族里,按着旧规矩,再过几日他们也该上门来领年礼了,至于其他的,哼!」慕叔冷哼了声,「旁的就别想了,这慕国公府哪里是他们肖想得去的,有我一天在,多一两银子他们都拿不走!」 青澄笑了,低头看慕叔的脚,「这次回来给慕叔带了两个方子,是方太医开的,对症您的旧疾,还有敷药的方子,这时候配了药正好用着。」 慕叔一阵感动,「大小姐,您不必为我费心,这都是老毛病了。」 「入了冬就阴寒,融雪之时又湿冷,老毛病多加养护也会好,再者这腿疾也不是无药可治,就算是不能恢复如初,少些苦楚也好。」青澄收回了视线劝道,「您带着那几个徒弟,有些事让他们去就成了,这些日子里就不用亲自跑庄子。」 话音刚落,尚未等慕叔说什么,远远的大门口假山石屏后匆匆走过来了一个人,定眼一看原来是这次随同跟来的小公公小双子。 小双子走到了台阶下,抬头通禀,「公主,外头来客人了,是……萧家大少爷。」 青澄一愣,抬起头看那边,雪越下越大,假山石屏侧出现了一抹裹着黑色披风的身影。 常年在外打仗,即便是回了魏安,萧子衡的装束依旧是简单,内里黑色劲服,外头只披着黑色的披风,大雪之中阻拦不住他过来的身影,挺拔的身姿和越人的气势更是不容忽视。 青澄那稀少的记忆里,他的形象一直都是英姿勃发,小时候也是那样。 萧子衡快走到屋檐下的时候小双子才急匆匆补了一句刚刚被自己遗忘掉的话,「殿下,萧将军说,今日是国公爷的忌日,他是特地前来祭拜国公爷和夫人的。」 青澄微点了点头,并未拦着萧子衡,大气的退开了步子让他上台阶,脸上的笑意带着一抹疏离,「青澄替父亲和母亲多谢萧将军前来祭拜。」 萧子衡始终是微蹙着眉宇,踏雪走上台阶,还差一阶时脚步微顿了顿,此时距离青澄也不过几步远的距离,他的视线在她袖口间□□的双手间一闪,沉声道,「你素来惧寒,怎么不带个炉子。」 青澄一愣,萧子衡已经走上了台阶,身后伺候的木槿她们哪容他多说半句,伸手就把一直备着的暖炉送到了青澄的怀里,还替她拉紧了披风。 只不过这一幕萧子衡并未全看去,此时他已经走进了前厅。 宽厚的背影站立在那儿,从慕叔的手中接过了香郑重的朝着祭奠在那儿的蜡烛参拜,青澄的望向已经燃了一半的烛火,眼神迷离了几分。 萧子衡转过身时,正巧与她四目相对。 「外面不冷么。」萧子衡走了出来,看她拿着暖炉的样子这么随性,「我记得你小的时候十分怕冷。」 「你也说是小时候了。」青澄与他并排而立,这满院子的雪静,此时衬的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多谢你前来探望。」 这样淡淡的疏离是萧子衡过去从未预料到的,天画台那一别,尽管萧子衡想要用力的去解释清楚缘由,可说到底并没有什么借口可以来为自己转圜,他将视线从她的侧身上收回,声音依旧是微沉,「辽城一战,慕国公和慕二叔都是我等心中的大英雄,既然回来了我就理当过来探望。」 战死沙场的,又是年纪轻轻的一家子,嫌少有什么让人诟病,就算是朝中上下对慕家也是敬重,皇上当初的赏赐除了这功勋二字之外还有一个巨大的原因就是为了稳定军心,慕国公夫妇和慕家二爷战死的太惨烈,当时慕府中就只活了一个稚女,辽城那里死撑着等到了援军,几乎全军覆没。 那是多少条人命,青澄吸了一口气,「如今边陲辽城可是你的管辖范围?」 「嗯。」萧子衡淡淡的应了声,「三年前接辖驻军,如今城中已经恢复如初。」 「那就好。」青澄笑着,「萧将军管理有方,只要边陲太平,百姓就一定能安居乐业。」 「回来之前我去了一趟慕府。」 青澄身子一震,萧子衡转过头来看她,声音醇厚,「给你带了些东西。」 好像有一根线冲着心里而来,坚韧的难以扯动,试图要捆绑住她的心。 第5章 又是一阵酸楚袭来,青澄轻呵了声,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向院子里,「难为萧将军如此费心,还从慕府带了些旧东西回来,不论是什么,本宫先谢过萧将军。」 她的话不重却处处透着刺,让本就不擅长这些的萧子衡更是无从下手,他动了动嘴,「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做这些,并非是刻意。」 青澄叹了声,「时候不早,萧将军也该回去了。」 这一回萧子衡没有多留,下了台阶后朝着假山石屏走去,快到时忽然转身过来看着青澄定定道,「慕家和萧家的婚事,圣上当再作考虑。」 走廊下的人并未有所动作,萧子衡看着她恬静如水的神情,心里又是气压一般从未有过的闷,不做犹豫转身大步离开了慕国公府,再回头,大雪漫漫之下,连同着大门内那图案壮阔的石屏都模糊了许多。 守在外面的侍卫将马牵了过来,萧子衡垂眸掩了神色,从他手中接过了缰绳跃身上马,朝着萧府的方向奔去。 …… 才到半道雪小了一些,一辆马车从萧子衡身边经过,未待他注意,背后忽然传来了马车急刹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叫唤,萧子衡转头过去,秦婧茹一手抓着马车门边沿,朝着他的方向探头望着,而她乘坐的马车已经在雪地里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吁……」萧子衡拉住马缰绳停了下来,那头马车上秦婧茹跳下马车,来不及披上披风,直接朝着萧子衡的方向跑来。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萧子衡不赞同的看着她,「就不怕着凉。」 「子衡。」身后追上来的丫鬟给她披上了披风,秦婧茹抿了抿嘴,眼神闪着,「你不是说只去小坊看看,我见你这么久没有回来,有些担心。」 「在这魏安城里有什么可担心的,回去吧。」萧子衡送她过去上马车,这一路,秦婧茹还能看到他骑马奔过来时候雪地里留下的马蹄印记,她仰头看他,轻松着语气,「这也不是小坊的方向,莫非萧大哥去了臻宝斋。」 扶她上马车,萧子衡并未遮掩什么,「我去了一趟慕国公府。」 扶着马车门框的手一僵,秦婧茹弯腰钻了进去,脸上的神情还是那副轻松,嘴角却有些颤抖,她笑看着萧子衡,「子衡,那慕国公府不是无人么,你去那儿做什么。」 「允宁公主每年都会在这几日回慕国公府祭拜。」萧子衡顿了顿,轻皱了眉头,「许久不曾回来,我前去给慕国公上柱香。」 话音刚落马车上的垂帘落了下来,遮住了秦婧茹欲言又止的神情却没有遮住最后一刻萧子衡眼眸里瞬闪而过的怅然,那似乎像是在遗憾些什么,只一抹情绪便让马车内的秦婧茹坐立不安了起来。 伴随着马车动起来,秦婧茹转头看身旁的丫鬟,「小兰,你说萧大哥为什么去慕国公府。」 小兰眨了眨眼显露出一抹天真,「将军不是说去祭拜慕国公么。」 「什么时候不好祭拜,那是因为允宁公主在慕国公府里面。」秦婧茹揪了裙摆,有些难过,「小兰,他是冲着允宁公主去的。」 「可是,萧家和慕家的婚事已经不作数了。」小兰替她把披风拿下来,想得简单,说的也在理,「再说那国公府平日里都不开门,也唯有允宁公主回来了才会开几日大门,将军若不是这时候去,其他的时候都不适合呢。」 秦婧茹摇了摇头,抿着嘴,看着垂下来的厚厚帐子轻喃,「你不明白。」 小兰怎么会明白那些细致入微的东西,那点不易被发现的变化,也唯有秦婧茹才能感受得到,自从萧大哥收到魏安的去信,得知婚事作罢的时候,有些事就变的不一样了。 夜幕降临,屋檐下的灯泛着幽黄,映衬在雪地里照亮了一方,往远处又陷入了黑暗。 雪下的很大,从窗台往外看,那簌簌落下的大雪在无风的天里更胜似直接往下倒,稍微远一些就视线不清了,远处的天黑漆漆的更是什么都看不见,这样的大雪天,家家户户早早的都闭了门。 书香苑内,烘暖了屋子后撤了个暖盆子,青澄刚刚和慕叔商量完了今年年货的事,从书房内走入内屋,木槿和菖蒲两个人把白天萧子衡带来的箱子抬了进来。 及膝之上的箱子十分的沉,箱盖也不是很干净,像极了风尘仆仆而来的旧客。木槿掀开箱盖,紫苏也在旁瞧着,等里面的东西都展露在大家眼前,紫苏和木槿是愣了愣,而青澄则是怔怔的定眼在了靠左的一个藤布球上。 紫苏把藤布球捧了起来,动作很轻上头的布还是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里面的藤条编成的球,时间太久了,许多年过去,那里面的藤条早已干枯,稍用力一捏便会断裂。 这时苏嬷嬷走了进来,她过去就是青澄的奶娘,是她抱着青澄和几个侍卫一起从辽城逃离开,对辽城的一切,她比青澄还要来的熟悉。 苏嬷嬷望了一眼箱子,又看桌子上那藤球,声音很缓,「这是姑娘在辽城时国公爷亲手给您做的,姑娘小时候喜欢得很,刚刚会走路的时候就总是抱着它,奶娘有些话不得不说,这萧家即便不是最好的,可萧将军的为人也不差,眼下您也说不准谁好谁不好,萧将军对姑娘也是用心的。」 用心?青澄抬手轻轻的拨弄了一下藤球,「确实用心了。」 辽城慕府中余留的东西不多了,他能够找到这么一箱子回来送还给她,的确是用心。 可就是太清楚这前因后果,青澄如何会对他的作为产生一些别的感想。 「萧将军的为人有目共睹,他不会待姑娘不好。」苏嬷嬷为了自家姑娘的婚事是操碎了心,一想到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在那宫中过的又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日子,苏嬷嬷就一直盼望着姑娘能早早出宫嫁人。 「奶娘,他不会待我不好。」青澄让木槿把东西全都收拾起来抬了下去,语气很淡,「但也不见得他能待我多好,要等亲事不作数了才回来,倘若这亲事还在,奶娘觉得他会从边陲回来?」 第6章 「那这聂太傅。」苏嬷嬷神情里一抹犹豫,青澄抬起头看着她,苏嬷嬷抿嘴,没有把话继续往下说,只是替她收拾着一旁的东西,叹气,「姑娘心中有着主意。」 …… 雪越来越大,关紧了门窗似乎都还能听到外面风声中那紧密落下的雪声,青澄起初睡不着,隐隐的听见外屋苏嬷嬷和木槿说起大雪压垮民舍的事,鼻息下闻着淡淡的熏香,渐渐入眠。 第二天一早起来,雪势并没有停,快到下午的时候才渐渐小下来,城中许多百姓都忙着备年货,到了快傍晚的时候,城西巷子内的出了一件大事。 魏安城划分东南西北,皇城在中央,城东城南这儿住的大都是达官贵人,而城西那处旧时多巷子,还有不少废宅,久而久之的就成了魏安城中较为冷清的地方。 前些年城西巷子里的许多废宅被人买下弄起了作坊,也有实在太废找不到主人家,官府上又没收到的废宅被人拿来堆放杂物,有些甚至是养了鸡鸭鹅猪,乱糟糟闹哄哄的甚少有人去。 出事的正是城西巷子口靠里的一片儿废宅,也不知是什么年份造的宅子,瞧着当年也有点风范,落院还能依稀辩驳出些景致,如今房屋破落的没一处完整,靠里些被人搭起了一片儿的牲口圈舍。 一整夜的雪早上也没停的趋势,那些简简单单搭建起来的圈舍早就撑不住了,第二天一早的时候被大雪压垮了,尤其是后头的一些猪圈被压的十分严重,这些圈舍的主人家眼看着年关卖的正好的猪都要给轧死了,匆匆请了周遭的邻居来帮忙把圈舍里的这些猪给救出来,谁想这一救,在这深雪地里竟挖出了骸骨。 晌午的时候主人家赶紧去报了案,到了傍晚城里就传的沸沸扬扬的,据围观的人所说,那废弃后又被搭建做了猪圈的那处,整整挖出了十八具骸骨,从老人到小孩不等,死了有多年之久。 衙门里的人不敢有一丝怠慢,这可是整整十八条人命啊,赶紧把这事儿给上报到了刑部,挖出来的骸骨也都命人送了过去,入夜,大雪终于停了,可因这这件事的发生,城中百姓议论纷纷,一时间,许多人的心都跟着给牵动了。 …… 慕国公府内,刚刚吃了夜食,木槿端了盆热水进来,青澄净手之后从落葵手中接了布,一面擦着,「送去刑部了?」 「是呢,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那城西衙门是火急火燎的送去了刑部,丝毫不敢耽搁,这可是十八条人命,死了又不知多少时日,连什么身份什么人都不晓得」 紫苏打听这些事儿都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只要差人前去买些东西,沿途都是说这事儿的。 「这么大的案子,别说城西衙门,刑部那儿也得掂量着,不过要上报到宫中,恐怕还需要些时日。」青澄擦干了手,落葵又取了脂乳过来替她涂抹,她细细的看着指间的新兰蔻,声音轻了些,「年关了,这么大的事又没有什么头绪,这样上报肯定是要惹父皇不快。」 「外头说死了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几年,十八具骸骨挖出来的时候身上都不沾一点布衣,往下挖了都见不着,好似是被人都脱光了衣服扔在那儿的,也是奇怪,当初建那圈舍的时候怎么没发现。」 紫苏捧着紫金暖炉过来,看那窗开的太大,又替公主拿了毯子,语气里皆是疑惑,「不知是不是和那荒废的宅子有些关联。」 「本来就是废宅,能费多少心思好好打理,否则那棚子也不会塌。」青澄执手捧了暖炉,看着窗外廊灯下的雪景,「要不是塌了,把那些挣钱的猪给埋在了下头,又怎么会挖的这么用心。」 青澄心中总有种有大事要发生的感觉。 再慕国公府里的日子总是闲散的很,没有宫里头的规矩,不用清晨前去皇后娘娘那儿请安,即便如往常一样起得早,青澄还是觉得自在。 只不过住了没两日,太子宫那儿的人倒是往慕国公府里跑了好几趟,太子殿下出不了宫,只能遣人过来,头一天还忍得住,后头两日德禄和德福两个人都是分着跑的,也不明说,送送东西,讲讲太子的事儿,这字里行间的,隐晦着太子想要公主赶紧回去的意思。 青澄看在眼里也不说,到了二十一这日,估摸着太子那儿是要等不住了,大清早青澄命人背马车,趁着雪停,带人上街去了。 集市素来热闹,临了年关更是人山人海,大清早趁着雪停前来赶集的人很多,魏安城中热闹的城北几条街,有许多赶集摆摊的人。青澄前去城东恰好路过城北的街市,冲窗外看,人声鼎沸。 木槿入宫晚两年,还记得许多小时候的事,在马车上看到这么热闹的情形也忍不住和青澄说起来,「天没亮就要出发了,家里养着鸡鸭鹅的就趁着这些日子拿去卖 ,谁家养了猪啊,连着几日村子里都是这叫声,也就过年这几天,家里能赶上几顿肉,公主您是不知道,那猪油煸出来的油渣子也是好吃。」 一旁紫苏听着笑了,她是镇上长大的,日子也没这么苦,光是她听木槿讲都觉得有趣,也说了些小时候的事,「木槿家有田,我家没有,赶上每年新米,我娘会买上一些回来,浸上一夜磨米浆装袋压着,过两日就干了,那粉末啊碾碎了上蒸笼蒸熟,倒到石臼中拿大木桩锤打成年糕团子,热乎乎的裹上腌菜,能吃上好几个。」 「我们可吃不起,能有一顿米饭就高兴了。」木槿瘪了瘪嘴,「紫苏姐姐的爹爹是做木匠的,手艺又好。」 这语气酸酸的还羡慕上了,青澄也被逗笑了,「下回探亲,你就去紫苏家哪儿呆上十天半月。」 木槿嘿嘿笑着,「也成!我走了紫苏姐姐还得留着照顾公主呢,我替她去尽孝道。」 紫苏剜了她一眼,失笑,「得了,你就是蹭喝的。」 马车内笑声一片,不多时,到了臻宝斋的门口。 马车内紫苏为青澄披了披风,木槿拉开帘子出去,瞧着外头有些小雪,到马车后的箱子内取了伞,站在马车边上扶青澄下来。 第7章 臻宝斋门口人也很多,青澄一下来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马车既不华贵也没标了谁家,众人也不知晓是谁家的小姐,只是单看这气质和身边伺候的丫鬟就知身份不俗,再看着女子的容貌,一见入目,再见上心,可真是美啊。 侍卫扮成的家仆护送青澄一起入了臻宝斋,眼尖的伙计即刻就瞧出身份贵贱来了,忙去叫了掌柜,把人迎进臻宝斋的雅座内,青澄望了一眼那些嵌在墙上的玩石碎玉,笑问,「掌柜的,你们这儿是不是还有一尊浮屠玉。」 掌柜的心中一惊,这可是前几日才到的,看来眼前这位真的是贵客了。遂面上还是客气的很,「是有一尊浮屠玉,只不过昨日已经被人下了定。」 「这样啊。」青澄有些遗憾,「那真是可惜了,我也是刚刚知晓臻宝斋这儿寻得了一尊浮屠玉,想要前来一看。」 也不知身份深浅,开门做生意的谁也不能得罪,掌柜的笑呵呵着转了话,「臻宝斋内有许多好东西,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带姑娘看看。」 「既然是下了定,可见东西还未被取走,不知掌柜是否愿意把这浮屠玉取出来给我一看呢。」青澄笑看着臻宝斋的掌柜,一旁紫苏轻轻把放在桌上的匣子推了开来,里面放着数锭白银,「也只是看看,掌柜你大可放心,我也不会夺人之好。」 这样的事几多为难,掌柜的越看越觉得这位小姐身份高的很,得罪不得。忖思半响才给了回复,也没拿那银子,笑着恭请,「劳驾这位姑娘移步。」 …… 青澄在臻宝斋的藏屋里看到了这尊浮屠玉,和她印象中的一样,一尺多算上塔底近两尺,是从一块玉上雕琢下来,取自最中间,通体盈透。 浮屠雕刻细致,从下到上一共二十一层,每一层都雕刻的精巧,栏台窗落皆有空隙,瞧的再仔细些,就连那小小窗台上挪开了一半的窗框都雕刻的清晰,里面还有中空,恍若是驻着万千佛身。 这尊浮屠玉前世她在父皇那儿看到过数次,因为稀罕,亦是因为对了父皇的口味,被置于寝殿,照顾的十分妥当。 她所料也没错,这魏安城中,能够拿出手这样物件的,非臻宝斋默数了。 「果真是好东西呢。」青澄低叹了声,在掌柜紧张的注视下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浮屠玉身,「可惜让人先登一步。」 「这位姑娘,我们这儿还有许多好东西呢,可不止这一件。」掌柜的笑着指给她看藏屋里的其余宝贝,青澄一一看过,皆是笑着摇头,「既然物已有主,我也不勉强。」 说着,青澄从放置浮屠玉的旁边经过,也是一顿,抬头看到浮屠玉旁边放着的一尊小紫玉雕像,觉得甚是可爱,抬手去拿之时,也就是贴着那浮屠玉,仅仅是轻轻的一侧,那高高的浮屠玉身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在掌柜的注视之下,隔了两息的功夫,朝着青澄侧边的方向倒了下来,跌出了桌子,咣当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成了三截。 藏屋里登时安静了下来,外头守着的两个家仆听到这么重的动静破门而入,掌柜的这才缓过神来,失控的冲上前几步,蹲下身子颤抖着双手把其中一截给捧了起来,欲哭无泪,「我的玉啊!」 青澄朝着那两个家仆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也没关门,就站在了门口,等外头伙计听到动静过来一看,也都是吓得不轻,「掌柜的,这可是王长使家定的东西啊!」 掌柜的跪着把三段玉捧了起来,小心的放到了桌子上,颤抖着吩咐,「快,快去把玉匠找来。」 「这哪儿修得好!」伙计话音刚落,掌柜的冲着他瞪了一眼,后者这才匆匆跑去找了工匠房里的断玉师傅。 「我的玉啊,我的玉啊。」掌柜的摸着那些裂口,整张脸都是肉疼,青澄抬手,身后的紫苏将刚刚那个木匣子递了上来放在桌子上,掌柜的只瞥了一眼,再回去看玉,神情更是追悔。 已经被人下定的东西他怎么还能带人来看,这下好了,摔了,这可怎么交代啊,就算是赔再多银子也交代不了啊。 「掌柜的,是我不小心打碎了这浮屠玉。」青澄把匣子退给他,诚恳的道歉,「虽说再多的银子都弥补不住。」 再瞥一眼,匣子里的银子已经变成了金子,加上那银票,粗算着都要而一二百两黄金,掌柜的收了收神情确实有些吃惊,「这位姑娘,这不是赔不赔的问题,而是这浮屠玉已经卖出去了,就等买家前来取货,如今东西碎了那是我臻宝斋的失信,并不是银两能解决的啊。」 要是换做别人掌柜的早叫人报官去了,可就是他这么多年经营,看人的眼光精准的很,眼前的姑娘手上戴的衣服上镶的哪个是便宜货,这身份非富即贵指不定也是哪个得罪不起的主,他面上还能耐着性子,心中早就已经淌了血。 青澄不是看不明白他的纠结,笑着把匣子推到了他怀里,「掌柜的,这些银子买这尊浮屠玉应当是够了,至于臻宝斋失信之事,你也不必担心,就与王家人说,是我打碎的便可。」 「这。」掌柜的捧着这匣子,抬头看青澄,「不知姑娘是……」 「还要麻烦掌柜的把这东西包起来,既然是我打碎了,便由我带走你开可好。」青澄走出了藏屋,掌柜的满脸是犹豫,便是东西碎了,为了给王家交代东西也不能先给了这姑娘。 「恐怕此时不成,要等王家人来过之后看过才可。」 「也好,那就请掌柜的,在王家人看过之后把这碎玉送到慕国公府去。」青澄朝着门口走去,转过身看他,淡淡的补了一句,「东西既是我不小心打碎的,想来王家人也不会难为臻宝斋。」 青澄这儿话音刚落,背后忽然传来了叫喊声,只是允字才刚出口,余下的话便成了慕小姐,青澄转过身去,看到了走进臻宝斋的聂太傅。 「聂大人。」青澄只微微一怔,随即点头打了招呼。 第8章 虽说在这儿遇到允宁公主确实凑巧,但是聂紫丞也没有很意外,每年的十二月十七允宁公主都要回慕国公府。 「少爷。」掌柜的赶忙迎了上来,也没空去想这慕国公府的深层关系,「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我来看看狼毫笔。」聂紫丞摆了摆手看向青澄,「慕姑娘来此,可有中意什么。」 掌柜的欲言又止,青澄笑着摇头,「没看中什么,还把臻宝斋里的东西打破了,真是不好意思。」 聂紫丞看向掌柜,青澄走出了臻宝斋,回头和聂紫丞请别,「家中有事,聂大人请留步。」 听掌柜说起事情的功夫人已经上了马车离开了,聂紫丞收回了视线,语气也淡的很,「既然已经打碎了就别给王家看了,你把东西装起来放到我马车上去,再亲自去王家,把这定金加倍的退给他们。」 「这……」掌柜的不明所以,「那王家人问起来?」 「就说是我打碎的。」聂紫丞的视线定在那一路踩出去的脚印,轻轻带过了一句。 辗转去了城南,青澄终于买到了合心意的礼物,快到晌午时上马车回慕国公府,途径城西的时候马车忽然被人拦住了。 确切的说是从巷子里冲出来了几个人,冲到了马路上引的车夫急刹,紫苏拉开帘子去看,就在马蹄前头不到两步远的距离两个人抱团在那儿瑟瑟发抖。 此时巷子里冲出了七八个人朝着马车这儿奔来,手里拿着刀棍,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守在马车边上的家仆看到这情形也起了警惕,抬手就从马车底下抽了刀出来护住了马车,大声呵斥,「来者何人!」 七八个人愣了愣,面面相觑一阵,其中为首的喊道,「我们是城西衙门里的人,奉命捉拿人犯!」 两个抱团的人已经躲到了马车边上,瑟瑟发抖满脸都是惊恐,青澄微皱着眉头从车窗看那七八个人,这儿的家仆已经发话了,「大胆!哪个衙门出来办差事不穿公服,你们到底是何人,胆敢假扮城西衙门里的人!」 谁见过几个家仆能有这等气势,一看就非等闲之辈,七八个人顿时就怂了,兴许也是心虚,那人朝着马车这儿躲藏的两个人看了好几眼,心有不甘,挥手示意其余的人,「走!」 看着那几个人进了巷子,两个人匆匆朝着马车这儿说了声谢谢,未等青澄问什么,两个人就朝着这边的巷子内逃了进去。 「钱一,跟过去看看。」青澄吩咐一个侍卫跟着前去,等人进了巷子,马车继续朝着慕国公府前去。 …… 到了傍晚的时候,慕国公府迎来了个客人。 聂太傅带着早上青澄在臻宝斋内打破的浮屠玉前来拜访,管家慕叔将他安置在了前院派人到书香苑来通报,青澄此时才刚刚午睡起,紫苏把这件事禀报后她还愣了愣,「聂太傅?」 「是啊,是聂太傅,就安置在前院暖阁内。」紫苏替她披上外套,扶到了梳妆台前梳发,「刚来。」 「让落葵前去候着,别怠慢了。」聂太傅还是太子的老师,不论这宫里宫外的,都不能怠慢。 「是。」 落葵带了个小宫女前去,过了有半柱香的时辰,青澄带着紫苏去往前院暖阁。 得知聂太傅来慕国公府对青澄而言绝对是预料之外,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博学多才的世家少爷一直是个性情薄平之人,当年他只教导了太子半月,不是因为他教导不下去,而是因为半月中太子有大半的时间都不曾去御书房。 如今他教导太子半年之余了。 青澄进门见到站在那儿的聂太傅,脸上一抹从容的笑,她必定是要让他继续留下来好好教导太子,「聂太傅,让你久等了。」 「允宁公主。」聂紫丞起身行礼,恭敬有加,青澄走上前邀他坐下,命人换茶,「不知聂太傅前来,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是我唐突前来。」聂紫丞差人把锦盒拿上来,「既然公主已经付了银子,这东西不论好坏,还是得给公主您送过来。」 锦盒里面放着浮屠玉,被工匠粗粗的黏合在了一起,为了遮掩那裂缝处还另外镶嵌了玉石,短短几个时辰就能做成这样实属难得,青澄看了一眼笑着致谢,「有劳聂大人。」 「不知公主何时回宫?」 「这两日就要回去。」 「若是公主喜欢,这玉还能另外再雕琢。」 青澄摇了摇头,「本是无缘,这样已属强夺,不必再修。」 …… 聂紫丞只在暖阁内留了小半个时辰就说要回去了,青澄起身送他到了大门口,聂紫丞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的儒雅,「外头冷,公主不必再送,请回吧。」 青澄笑着点了点头,依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上了马车。 天色已经有些微暗,慕叔差人把大门关上,紫苏跟着青澄回了暖阁,那锦盒还放在那儿,浮屠玉安静的躺在盒子里。 「公主,聂太傅为何要亲自给您送来这个?」紫苏还以为聂太傅会说些什么,可他从头到尾除了送东西之外就是和公主谈论大家之作,极有风范,就是让她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如此跑一躺总不至于真只为了送个锦盒。 青澄也觉得奇怪,聂太傅竟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一句关于那玉抱红豆的事,命人送回时他也欣欣然的收下了并未有过一分恼怒,「有意为之,却是顺其自然。」 「公主是否要修这浮屠玉?」 「修?」青澄笑了,「就是要它坏了,落不到王长使的手里才好,这样的东西十几年都难寻到一座 ,这尊坏了,下一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说罢了,青澄顿了顿,有些了悟,「原来是王长使的功劳。」 当年原来是王长使把这浮屠玉送到了越家,由越将军进献给了父皇,得了父皇喜爱,对越家是大加赞赏。 第9章 随后越家给王长使家的好处是替他把其中一个女儿给送进了宫。 青澄记得太清楚了,这个叫王娉婷的婕妤,最后是怎么在那浮屠玉中动了手脚,日日夜夜放在父皇的寝殿中,不断加重着父皇的病情。 入夜,这几天开始魏安城中放烟火的渐渐多了起来,天空中时不时绽放星火,书香苑内外屋,蒋一回来了,正和青澄禀报着晌午时的跟踪。 「从城西一直逃到了城南的一处旧宅子,后门进去后就没再出来过,那些追的人还在四处搜寻。」蒋一守在那儿大半天,天黑了才回来禀报,这魏安城之大,光是这般藏逃都要耗费不少时间。 「那两个人衣衫虽有些褴褛,却不是乞讨之徒,又是机警的很,见追的人被阻拦,不等我们询问就已经逃走了,公主,其中一个看那身形像是乔扮的女子。」紫苏也是看的清楚,逃进巷子时没有丝毫的犹豫,根本没有要求助别人的意思。 「年纪也不大。」青澄点点头,看向蒋一,「进去看过没。」 「看了,属下翻墙入,发现他们进去后有人接应,进了一间屋子后出来就换了干净的衣服,确实是一男一女,跟着接应他们的人去了旧宅外院,像是家仆。」蒋一后来还在他们出来之后偷偷进屋去看,「公主,他们换下的衣物内有血迹。」 青澄原来并不会注意这两个人,可就是上辈子并没有出过这么大的案子才让她如今心有疑惑,但前世之事早已无迹可寻,唯有如今的能上几分心思,「你去查查看,近日城西可有发生别的事,命人注意那两个人,对了,查一下那处旧宅的主人是谁。」 「是。」蒋一领命出去,外头木槿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刚刚慕叔送过来的册子,低声请示,「公主,族里来人了,说求见您。」 「这么晚了族里还来人?」紫苏扶着青澄进了内屋,回头吩咐木槿,「如今人呢。」 「慕叔如今把人安排在了外院,就是来的人哭哭啼啼的,怕吵着公主您所以才命人前来通禀一声,公主若是愿意见,明日带她们过来。」 青澄点点头,外头又是风又是雪,族内本家来的人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你也不必去回了,慕叔会安排妥当。」 「是。」 …… 夜深风寂,时而落雪时而停,魏安城中很快陷入了安宁;屋舍熄灯,人入梦乡,更深时转黎明,很快又是一夜。 第二天一早,青澄见到了昨夜就到了慕府的母女四人。 进来的时候左顾右盼的看似没什么规矩,请了坐下后又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妇人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年纪,领着的三个孩子,两个女儿瞧着有十几岁,男孩则只有六七岁。 身上的衣服内衬单薄,外头穿的还是昨夜慕叔差人取来的棉衣,男孩子脸色瞧着还行,其余三个略显蜡黄,尤其是那妇人,消瘦的很。 「瑶乡离这儿并不近,快过年了,你们到慕府来究竟所为何事?」看那妇人看几个孩子的样子青澄就明白那是真的疼,询问的语气也缓和,哪知青澄这么一问那妇人就从椅子上起来跪了下来。 几个孩子一见娘跪了,也跟着跪了下来,妇人红彤彤的眼眶开始掉眼泪,也不敢抬头看青澄,哭腔着,「公主,我们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想来求您给我们苦命的娘儿几个做主,昨日天没亮我们就从村子里出来了,天黑才走到慕国公府门口。」 青澄转头看慕叔,慕叔轻点了点头,「是族内的,老爷三叔公那一脉的,算起来是三叔公的孙媳妇,和老爷是同一辈,四五年前她丈夫因病去世,掏空了家里还欠了一些债,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家里少了顶梁柱,就时常受族里为难。」 慕叔还是尽力说的修饰了,实际上就是家里没了男人,唯一的儿子又没长大,母女四人受尽了欺负。 每年慕国公府运送过去的年礼送到她们手上能少一半,更别说平日里大大小小的节祭所送,至于那族中分红就更没她们什么事,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拼死着去争取还都是要遭白眼,春耕农忙时没人帮忙就只能苦哈哈的看着到时收成没人家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情况越来越糟。 「本来大丫和二丫也长大了,能给我帮衬些农活,缝缝补补挣些银两我再去给富人家洗洗衣服还能勉强送小的去族里的学堂里念书,想着等他出息了,咱这家也不会再这样受人欺负。」妇人泪涟涟,哭的话都说不全,「可……这次国公府里头送了年礼过去,到咱们家连我男人在世时的三成都没了,她大伯……还想把大丫送到镇上给人家做妾,说是铺子里的事能宽松些。」 妇人哭着说不出话来了,两个姑娘围着她也闷声不吭的掉眼泪,那男孩子倒是倔强的很,红着眼眶愣是没哭。 「公主,我是实在没了法子,族里没人给咱们几个做主,我只能上城里来,求公主给我们做个主,不求别的,别让我们大丫去给人做妾就好,这真是要折腾死人的,那家人已经死了好几房妾室,我们大丫去了就等于是送命啊。」妇人冲着青澄磕头,厅堂里的板子被她磕的吭吭响。 青澄的视线落在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姑娘身上,「你多大了。」 小姑娘忙抬起头,又飞快的低了下来,抹了抹眼泪,「我,回公主的话,我今年十六了。」 「这年纪应当是已经订了亲。」 「原本是,她爹死的第二年,她从小定下的亲事就给人退了。」妇人替女儿说完后越觉得悲伤,转头看小女儿,再过今年要轮到她了,她这当娘的却是护不住她们。 青澄摆手,「地上凉,木槿,送她们回去好好洗洗。」 妇人愣了愣,抬头看了青澄一眼,也不敢再多少什么,四个人跟着木槿和一个老妈妈出了厅堂,青澄这才转头询问慕叔,「您看要如何?」 「若是大小姐您要帮,那她们这一家四口就都得留下了,她们还生活在族里,受族里的庇佑,那这家要失了男人,几个孩子婚嫁的事,祖父祖母和大伯是能做主。」家中没了顶梁柱,妇人要改嫁也是带不走几个孩子的,婚嫁一事做长辈的自然也有拍板决定的权利,至于怎么嫁,嫁给谁,嫁的好坏,那都是另当别论。 第10章 「人如何?」 慕叔懂她的意思,神情里有些笑意,「老实,送去的吃的还留了一半下来,屋子里的东西半点没动,就是匣子里昨夜送给她们的银两也没动,除了那一身棉衣,给两个孩子准备的首饰更没舍得带,瞧着不像是做戏。」 「我看那小的心思挺细。」青澄观察过这两姐妹,做姐姐的稍有些迷糊,做妹妹的倒是有几分机灵。 「大小姐的意思是,把她们留在这儿了?」 青澄摇摇头,「留不得,族里这么多人,谁有难处都能往国公府里跑,这府里不成收容处了,再者,我们若是插手将人留下,三叔太公家那儿不好交代。」毕竟人家是要送去做妾,不是送去卖了,在他们看来,做妾可没什么不对的。 「那您的意思是?」 「过两日你把人送回去,慕叔您亲自送去,若是问起来了你便说在府门口见到这母女四人,送他们回瑶乡,那男孩应该有六岁了吧。」青澄忖思,「你送那孩子去族里的学堂,再和族内的当家开个口,把那小姑娘二丫讨来,十一二的年纪能在府上留个四五年,到时那小的是不是出息的也瞧的分明。」 赶得上一回童试,倘若能过,这家人的日子就好过了。 慕叔心中一想也觉得大小姐这个办法妥当,笑着点头,「您考虑的周到。」 紫苏从外走了进来,到青澄身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原本青澄脸上还是适从的神情转瞬有了一抹变化,「在哪里?」 「就在门口。」 「还不快去请进来。」青澄忙起身,引的慕叔也随着跟了出去,到大门口一看,呵,那身穿披风头戴蓬的少年是什么人,为什么看到大小姐之后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不高兴了。 「胡闹!」暖阁内青澄看着坐在那儿的泾阳一脸无辜的样子,神情严肃,「你出宫还有谁知道。」 「没人了,我乔装偷偷出来的。」泾阳说的信心十足,见姐姐还生气呢,又补了一句,「今天休沐,韵泉和德禄守着,父皇不会发现的。」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出宫多危险!」青澄命紫苏去收拾东西,「等会儿就回宫。」 「我不!」泾阳负气的扭过身去,背对着青澄比她还要生气,一面生气还一面委屈,「你不带我来,这么多天还不回宫。」 更何况,他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怎么也得看看自己排的戏如今到哪一步了。 「回去!」青澄绕道他面前,神情和语气都是不容置否,「现在就宫去!」 泾阳蓦地从凳子上起来,比她还高了一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唇紧抿着,脑海里闪过国师说过的话,「臣听闻公主在慕国公府这几日,萧将军和聂太傅 都曾上门拜访。」 青澄看他颇不服气,知道他这是吃软不吃硬,可她更气他私自出宫,不拿自己的安危当一回事,于是也缓不下语气来说话,「韵泉怎么可能答应让你出宫,你是不是骗了她,若是让宫里的人知道太子在宫外,你可知后果有多严重,你……」 青澄话音未落,忽然眼前一暗,被他猛地抱住,拥在了他的怀里。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紫苏她们被惊了下不知作何反应,面面相觑之下谁都不敢出声,青澄回过神来挣扎了一下却被他给抱的更紧了,这满怀的气息让她刹那间也失了言语,空置的手无处安放。 他的身上还带着丝丝寒意,清冷的气息和屋子的暖意对冲,可他的怀抱又是炙热,双手紧箍着半分都不肯松开;半年前他只高了她半个头,如今却又长高不少,下巴轻轻的扣在她的额头上,全然包围。 这样的拥抱情绪,不太对。 青澄抬手推了他一下,轻唤,「泾阳。」 只听见闷哼又不情愿的声音传来,「嗯。」 「放开姐姐。」 「不放。」泾阳眼底闪着执着,那手就是不肯松开,「你离开五六日了还不回去。」 青澄无奈,「那是因为这儿有事,明天就回去了,泾阳,松开。」 第二遍说起,泾阳的手松了手,青澄后退了一步这才脱离,姐弟俩只不过隔着一步半的距离,都能清晰看得到对方眼底的神情,泾阳还是不情愿,气鼓鼓的样子,对她一去多日十分的不满。 「那我也不走了。」泾阳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坐榻上,松开的双手又紧握了握,心中还未散去刚刚拥抱时那一刻的颤动,面上已经是无赖的神情,反正都已经出来了,那他也要出去走走。 「胡闹,我们即刻回宫。」青澄凝了神色,她怎么可能容的他胡闹。 「不回。」泾阳折过身子,背对着她哼,「我要去长孙府。」 「你去长孙府做什么,再不回宫,若是父皇派人召见你当如何,到时候受责罚的可是伺候你的这些人,你可忍心?」青澄也知道他脾气,再闹腾对底下伺候的人还是体恤,太子出宫的事一旦被皇上知道太子宫的人都要受罚,可这还是轻的了,倘若被那些不怀好意的知晓,还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 泾阳慢慢的转过身来,神情有些委屈,「我想去看看母后。」 青澄一愣,看着他心跟着软了下来,「就算是要去看母后也不是现在,还是要与父皇禀明才是啊。」 「父皇说母后出嫁前的闺房长孙府中还留着,我想去看看。」泾阳一眼就知道青澄心软了,嘴角那弧度越发的可怜巴巴,「青澄,我们一起去看看,看完再回去,好不好。」 那又要大半日了,青澄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你真想去?」 要想留在这儿住一夜不可能,但要想青澄跟着自己去长孙府,那就容易多了。 泾阳心里算着这循序渐进,也料准了青澄不会不允许自己去长孙府看母后出嫁前的闺房,这一去,从慕国公到长孙府,势必是要经过城西了。 第11章 东西都已经装上马车,青澄是想去了长孙府后直接回宫,转头看靠坐在窗边的泾阳,她抬手拉了他一下,「把帘子拉上。」 「我不冷。」泾阳摇摇头,眸底一亮,目光直直的看向那快要经过的巷子,外头跟随的德福反应也快,提醒了车夫,伴随着「吁」的一声,马车减缓速度,最后停在了巷子口附近。 青澄一愣,「怎么一回事。」 她话音刚落泾阳就已经拉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哎!」青澄想要再去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在紫苏的搀扶下匆匆下了马车,青澄忙朝着泾阳去向那里追了两步,「你站住!」 泾阳哪肯,到都已经到了,扭头看青澄,还一副无辜相,「我看到有一只鹿跑进去了,我要去追。」 「胡说八道!」青澄一跺脚,木槿赶忙过来给她披上披风,青澄看向德福,「还愣着做什么,带人跟去!」 转眼,德福带人跟着也进了巷子,青澄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有些措手,转头看停着的几辆马车,吩咐木槿,「就地候着,让他们跟我进去看看。」 提起裙子,也不待把话说完,青澄匆匆跟进了巷子。 …… 城西的巷子似九曲十八弯,本就清冷,遇上这样的冬日更是阴寒;无人清扫的巷子里雪积的很厚,走的越里面这雪便越厚,上面只有泾阳带人进去的一串脚印。 「公主,小心。」木槿和紫苏小心的扶着她,小小的巷子并排三人就很挤了,最后是紫苏扶着青澄过去,木槿在后头跟着。 最后是走到了半新宅子的一片这巷子里才干净一些,转眼青澄就看到了几处废宅,冬日的大雪将此处覆盖成了皑皑一片,久未有人清扫,便是那些旧屋瓦也掩盖在了大雪之下,根本看不出进去的路在哪里。 「公主,殿下在那儿。」紫苏发现了太子的去向,指过去一看,是巷子进去些的一处废宅,那里正是德福跟进去的身影。 青澄本是想赶紧把泾阳带回去,可往那处废宅走的时候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废弃的宅子无人打理,怎么此处的雪,像是经由别人清扫过几回,虽说进去的路上还有些积雪,和那是清清楚楚扫出来的,并不是白皑皑一片堆着。 再往废宅子里面走就能看到简易打起来的圈舍,如今里面什么都没有,几处还都被压垮塌陷,像极了当时城西这处出事的地方。 想到这儿青澄的神色猛然一肃,十八条人命,这是前几日城西案子的事发点! 「快,把太子带回来!」这地方怎么会没有官府的人看管,这样贸贸然进来岂不是要被人察觉身份,青澄加快脚步跟着脚印进去,可当她走到德福他们候着的地方时,出乎她的意料,这儿除了官府临时拉起的阻隔之外,并无一个衙门里看守的人。 恰好,泾阳带着个侍卫从一间废旧的屋子内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旧到腐了一半的木匣子。 「看来这鹿是跑到这里来了。」青澄也不是笨的,转念一想通透了他要来长孙府的原因,到了城西就急匆匆下马车赶过来,不就是冲着这废宅而来。 泾阳笑嘻嘻地看着她,「鹿跑进屋子了,所以我进去抓。」 「可抓到了?」 泾阳扬了扬手中的匣子,「只抓到了这个,还要抓鹿。」 「要这匣子作什么。」青澄看了一眼之前建了猪圈,就是那挖出十八具尸首的地方,「这么大的案子,衙门上送到了刑部就再没动静了,连着这里都无人看管。」 「公主,您是有所不住,宫里头起先是起了点风头,如今谁都没再提起,皇上那儿更是还不知晓。」德福在一旁笑着解释,「刑部若是插手办了这案子,衙门那儿可就做不得住了。」 也就是说,派不派人来看管,那也都是刑部主事。 也就说话的功夫,泾阳又钻进了另外一间屋子,这四处门破窗落屋顶还届时谢了顶透着冷风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好找的,可带着这么些个侍卫,愣是找到了不少东西。 「这么说,这件案子德福公公你知道的也不少啊。」青澄见泾阳连着走了几处屋子,,转头看德福,脸上带着一抹笑意,缓缓道,「不如和本宫讲讲,宫里头传的,究竟是那些话。」 德福讪讪笑了笑,「公主说笑了,那都是底下传的,做不得数。」 青澄的脸色转瞬沉了下来,「既然如此,你不如和本宫解释解释,太子这一趟出宫,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允宁公主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回答,德福快要招架不住,心里头祈求着太子殿下不要再逛人家的宅子,面上呵呵笑着,「殿下是念想公主您了,往年公主只在国公府内待个三两日便会回宫,这回可有五六日了。」 这话在进国公府的时候好糊弄,到了这里怎么可能还糊弄的住青澄,她看着德福淡淡开口,「出宫一事,若是安然回去了,自然有你们的处罚,这张家旧家,究竟是哪里吸引的太子殿下来此,还是有人扇的风,点的火。」 若是能掰出个三四五来德福早就说了,出宫的事还是殿下做的主,他们劝都劝不住,德福搓着的手猛地一顿,想到了一个人,「公主,殿下这几日和国师大人见过两回面,小的有听到国师大人提及这十八人命案的事。」 「国师?」青澄朝着太子过来的方向看去,后头两个侍卫手中的东西真的不少,再看太子的神情,似乎是到这儿一游收罗了很多东西的乐趣,怎么都不像是来查案子的。 可青澄心里就是有着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的弟弟变得有些不太一样,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 想着的片刻泾阳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得意洋洋的展露着自己的战利品,「鹿没找到,找到了这些。」 「那还要不要去长孙府了?」青澄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上的雪,笑意里几分暗示,「这回出宫,该办的事可都办了,天色不早,我看还是回宫去的好。」 第12章 「我是出宫来带青澄回去的,事情是已经办完,天色也不早了。」泾阳厚着脸皮嘀咕,长孙府他的确没打算去啊。 「那回宫去吧。」青澄也不戳穿他,「回去之后你该去父皇那里请个安。」 「要先吃团圆饭!」出了张家废宅泾阳就理直气壮的说回去之后先要去璃茉苑吃晚膳。 青澄哭笑不得,「谁教你的。」 「书上说的,离别团圆就要吃团圆饭。」泾阳看了一眼那破旧的门牌匾,刑部说起码十五年,他看着,这案子和这宅子废弃的时间一样长,起码十□□年。 刑部那里一下没了动静,看来是有人有心要瞒了,可这么大的案子,他怎么能让它就这么瞒过去呢,怎么也得让朝堂热闹热闹才是。 经由中途这么一闹,回宫时已经快傍晚,幸运的是并没有人前来太子宫探究竟,年末几日宫里繁忙,皇后那儿也没顾得到太子这点小恙,御书房那儿聂太傅更是听命行事,并不会来太子宫。 泾阳在璃茉苑留到了天黑才肯回去,过了两日宫中并无太子出宫的闲言碎语传出,青澄这才真正安心下来,到了二十五这日,宫中小祭。 今年的雪和往年一样并未见小,所以十七八开始城中便有施粥,早在十二月初大雪刚至时皇上就下令赈资前去往年雪灾重的地方,临近年关,大雪丰瑞之外还带着苦寒,只不过这些,宫里的贵人是无法感同身受。 小祭这日,在外站了片刻许多妃子都受不了了,尤其是刚刚生下孩子才两个多月的陈淑仪,已经让人搀扶到了暖阁内休息。 外头天寒地冻,衣服穿的再厚实站的久了仍旧会觉得瘆,陈淑仪本来身子不错,可自从生了孩子,月子里诸多的不顺心让她的身子骨跟着也垮了不少,怀里抱着暖炉驱散了寒意之后才缓过劲来,转头看窗外小径那儿走来的一大群人,陈淑仪的神色微凛。 「娘娘。」一旁的宫女小心侍奉着,陈淑仪低头掩了掩,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这时正迎了走进暖阁的淑妃,陈淑仪恭顺行礼,「淑妃娘娘。」 「是陈妹妹啊。」淑妃走进屋子侧目看了她一眼,视线扫过了窗边放在桌子上的小暖炉,不由笑了,「险些忘了,你生完孩子才没几月,身子骨都还没养利索,起来吧。」 陈淑仪起身,站在那儿等淑妃走进去了才跟着,淑妃见她神容略显憔悴,抬手轻轻的拉了她一把,「坐吧。」 陈淑仪一怔,心中绕着数种猜测,坐下之后更显得谨慎了,淑妃抿着笑,看起来是极好相处的模样,「这些日子身边没有个惯用的人,十分的不习惯吧。」 一时间陈淑仪揣摩不透淑妃的意思,微抬了抬头,淑妃拿起刚刚宫女送上来的茶盏,叹息,「伺候个三五年早就习惯了,换个人做什么事都不顺心,因着这事儿,妹妹这段日子也没少受委屈。」 「曹公公犯了这样的大忌,别说是陛下的处置,若臣妾知道也必不会饶了他的。」陈淑仪平静下了心缓缓道,「这也不是什么委屈,是臣妾识人不清罢了。」 淑妃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笑意更甚,从中似乎还透了一抹微讽,「本宫素来不喜欢说客套话,你若是真的这般认了那就罢了,左右圣上那儿气个一段日子后说不准就会想你们母女俩,把忘在脑后的晋升给赐了。」 陈淑仪身子一颤,终究是忍住了,她淡淡的笑了笑,「多谢淑妃娘娘关切。」 「陈尚书养一个女儿不容易,想当初你怀这孩子的时候还出了祥瑞之兆,多少人盼着呢。」淑妃朝着她如今空空荡荡的腹间看了一眼,「也不知多少人忌讳着,可惜啊,临门一脚,你那湘欣苑如今冷冷清清。」 「淑妃娘娘如今说这般又是何意。」陈淑仪脸色微微泛白,袖口底下的十指紧握,初有孕时有多风光,如今掉下来摔的就有多疼,各中滋味自然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再者,她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本宫能有何意,替你可惜,替陈家可惜罢了,陈尚书年迈,这朝中新老更替,早晚这位子得换人做,到时没了陈家的庇佑,你在宫中的日子可想而知。」淑妃轻点了点茶杯中已经温了的茶水,状若无意,「也不知如了哪些人的意。」 …… 暖阁内放在柜子边上的火盆中发出一声轻响,陈淑仪抬手搁在了桌子上,指尖发颤。 淑妃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临别时那一番颇具深意的话一直在陈淑仪的耳畔回荡,「一时风头无两,总是要招人嫉恨,这宫里头哪个不是踩着往上走的,有罪的可不是你,可如今,你怎就这副境地了呢。」 「娘娘。」一旁宫女又叫了她一声,陈淑仪脸上的神情变了变,下一刻放在桌子上的手狠狠的扫向了杯子。 宫女吓的跪了下来,陈淑仪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捂着胸口,双眸死死的盯着那洒了一地的茶水,大口的喘着气。 「娘娘,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宫女起身后扶住她,自从曹公公被处决,皇上对娘娘嫌少过问后,这是第一次看到娘娘发这么大的脾气。 陈淑仪收拢了视线,开口声音微哑,「扶本宫回去。」 …… 正此时,朝着幸昌宫走去的淑妃站在了路过的小花园门口,望着里面的雪景,看起来心情十分的不错。 一旁侍奉的宫女正低头说了什么,淑妃抬手折了一朵枝头的冬梅,放到鼻下轻轻闻了闻,眼神流转,「看来她这段日子压着不少委屈啊。」 「娘娘,那陈淑仪会按着娘娘的意思去做么。」 宫女搀扶着她往花园里面走去,淑妃笑着,「本宫可没授意她什么,不过……帮她一把也无妨。」 二十五小祭当晚,养在湘欣苑内的五公主瑞宁忽然发起了高烧,急的陈淑仪团团转,衣带不解的照顾了两天,自己都跟着瘦了一大圈,到了二十七夜里,许久不曾踏入湘欣苑的皇上前来探望,留宿了一宿。 第13章 也不知陈淑仪是用了什么法子留了皇上一夜,距离湘欣苑近的有人听闻是哭了一宿,也有人说皇上到底是心疼年幼的五公主,到了第二天,皇上虽然没有晋升陈淑仪,但命人送了不少赏赐过来,其中还有年底刚刚进宫的南海明珠,有眼色的都知道陈淑仪这是要复宠了。 消息传开来,再有一日就是除夕,宫妃之间走动的也多,消沉了好几个月的湘欣苑热闹了起来,前来小坐的妃子不少,之前有往来的也趁着年关送了些礼,连着璃茉苑这儿都收到了陈淑仪准备的小礼,是陈淑仪亲手打的蝴蝶络,底下还镶着一个花包。 紫苏把蝴蝶络递给青澄,「陈淑仪的络子打的真好。」 「父皇身上佩戴的几样玉络都是她打的。」青澄笑着端看手中的蝴蝶络,底下的花包绣的也十分精美,「小祭那日瑞宁生病,她日夜照顾着如今还能想到送这个,也是费心了。」 「您吩咐的也都已经送出去了,今早司苑局那儿邹公公亲自过来送了不少蔬果,还沾着雪泥呢,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菖蒲笑嘻嘻的在一旁凑趣,「这不,落葵她一早就在厨房里跟着苏嬷嬷忙了,说要给公主您做个脆白玉让您尝尝。」 青澄被她逗乐了,「那还不快让她去好好谢谢邹公公,她净知道吃。」 正说笑着,外头又有永和宫那儿送来的东西,到了傍晚,太子宫那儿德禄带着两个小太监也抬了两箱子的东西过来,外头紫苏和木槿忙了半日清点清楚,又亲自去了永和宫和太子宫致谢,很快天就暗下来了。 璃茉苑内灯火通明,青澄刚刚换好衣服,准备前去御花厅。 暗红色的宫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花瓣,领口处针脚密密勾着几道墨金暗纹,铜镜前的青澄看起来大气端秀;紫苏取了一支碧玉玲珑簪给她戴上,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垂在发鬓,只稍移步便轻轻晃动,甚是轻盈。 「公主,陈淑仪送来的蝴蝶络刚好衬这衣服呢。」木槿从盒子里把蝴蝶络取出来放在腰间依着,络子上的缀珠和束腰上的绣线十分相配,一旁紫苏看着笑了,「确实呢,公主可否喜欢?」 青澄点点头,「走罢,别误了时辰。」 …… 二八是小年夜,御华厅中早早准备妥当,并未邀请宫外的官员女眷,在场的都是宫中妃子和公主皇子。 青澄在蔚宁身边坐了下来,蔚宁低头看她腰间的络子,眼底里露出一抹喜爱,「姐姐这络子好看。」 「你若是喜欢,我那儿有新打的,给你送过去如何?」青澄未提陈淑仪所赠,这样的络子前些日子紫苏也打了好几副。 「那我可得去姐姐那儿好好挑一挑。」蔚宁也不扭捏,青澄那儿的几个宫女手艺的确不错。 两个人正说着,御花厅中人渐渐多了起来,青澄在对侧那儿看到了泾阳,坐在他旁边的就是回宫不过几月的泾霖,奇的事,也不知兄弟二人凑着什么有意思的事,竟然聊的很开心。 青澄微低了低头,许多事并非向过去那样发展,泾霖回来的早了,泾阳的病情似是有些好转,兄弟二人的相处出乎青澄的预料。 当年泾霖回来时候已经有十五岁了,被召回的缘由还是因为父皇御驾亲征陇西,受了重伤。 想到这儿青澄放在怀里的手指颤了下,开春三月,大选将至,这浮屠玉被她打碎了,那越家是不是还会帮王长使,把他的女儿送进宫呢。 耳畔传来的喧闹拉回了青澄的思绪,门口那儿一声高喊,御花厅内的众人起身,纷纷看向门口。 皇上驾到。 皇上左后侧还跟着皇后,御花厅内淑妃贤妃等都从位子上起来迎了上前,众人行礼,迎着皇上皇后入座,家宴很快开始了。 每年的小年夜都是宫中团聚的时候,这天也十分热闹,青澄小的时候能在小年夜和除夕这天都领到皇后娘娘赠给她的压岁红包,嘱咐她交给苏嬷嬷,让苏嬷嬷替她压在枕头底下,等到年三十过去,一压便是一岁。 青澄的思绪远了几分,此时侧门那儿悄然走进来一个公公,从后头绕到了皇上坐的地方,众人都在聊天看歌舞,并没有人注意低调出现的公公,唯有坐在下面的泾阳朝着皇上那儿看了一眼,继而又收了视线,笑呵呵着看台上跳着舞的歌姬。 …… 「陛下。」公公轻轻叫唤了声,正和德妃说话的皇上转过头去,脸上也都是笑意,「什么事。」 旁边的皇后和淑妃她们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魏公公压低了身子在皇上耳畔轻轻说了几句,渐渐的,皇上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皇后和淑妃她们隐约听到了张宅、严家这样的字眼,皇后见皇上神情有变甚是关切,「陛下,可是有事?」 魏公公还在说,皇上并未回答皇后,只是脸上的神情足以说明他此时此刻的情绪,良久过去,皇上低声吩咐,「把人安置妥当先,让祁谓来见朕。」 魏公公弓着身子出去了,淑妃正巧看过来,撞上了皇上的眼眸,也不知为何心尖徒然有些慌。 「皇上,可否要紧?」皇后关切着又问了一回,皇上摆了摆手,嘴角并无笑意,却也没有刚刚那般凝重,「这群小的们也等急了,桂喜,把准备好的给他们分下去。」 皇后心中自然是有疑惑,但她不会自讨没趣一而再再而三的问,她直觉这件事并不会和她有关,如此猜想之下,皇后的神情显得淡然许多,转头看淑妃失神的样子,关切她,「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淑妃抬手支了支额头笑道,「多谢皇后关心,臣妾只是想到了前些年的小年夜,这时辰,外头估摸着正热闹呢。」 「可不是。」皇后也笑了,「今年大雪丰瑞,各地也定是欣欣繁荣之相,我朝昌盛。」 淑妃笑着迎合了几句场面话,只是情绪上再也没什么心思看台上的歌舞,严家二字不断在她心中周转,她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第14章 小年夜热闹过后已经很晚了,宫中四处灯火通明,宫外时不时还有烟花绽上天空。 回宫的路上,脚下是刚刚扫过的雪,青澄走的慢了一些,没多久身后便有脚步声追来。 没等人追过她,手心里忽然被塞入了一个椭圆之物,青澄抬手一看,是一颗鹅蛋大小的紫圣果。 泾阳喘着气笑眯眯的看着她,自己手里还抓着一个,拿起来往嘴里咬了一口,另一只手朝着她掂了掂,示意她也吃。 青澄笑了,手里的果子还带着他手心里刚刚握过的余温,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充盈的汁水灌入,清甜可口。 泾阳很快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塞到她手中,这时才看到远远追过来的德禄和德福,等走近了青澄发现,他们怀里鼓鼓抱着的,竟都是晚上小年夜时的点心和果子。 「宫里没得吃么。」青澄失笑。 「我一半,泾霖一半。」泾阳得意的咧嘴笑着,不忘记从德禄那儿拿一些过来塞给紫苏,让她们收好,「厅里的好吃。」 孩子心性,争抢着一起吃的东西味道才是最好的,若是平日里放上一桌他都未必会多看一眼,青澄抬手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小心积食,明儿再吃。」 泾阳跟着她走着,快到璃茉苑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明日我和青澄一起去父皇那里请安。」 青澄尚未多想,点了点头,「好,那我在璃茉苑等你可好?」 泾阳目送她朝着璃茉苑那小径走去,直到看不见她,脸上那纯真无暇的笑意逐渐转为忖思,今夜御阳宫内灯火通明,最迟明日傍晚就能有结果。 临着新年之际,大年三十这天,宫外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说不大是因为天蒙蒙亮之际拿的人,惊动不大,说不小是因为抓的是严家的人,抓人的原因似乎还和城西的张家废宅有关。 更有极少几个人知道小年夜这天深夜刑部的人被急召入宫过,也有住在城西的人听到张家废宅那儿夜半时有动静,这林林种种的传言加起来,到了年三十别人再去打听,严家大宅那儿已是大门紧闭。 年三十这样的日子里人们更多关注的是喜新年,城西命案在这时候提起来,太晦气,人们不知道严家被带走了些什么人,但却对这严家很熟悉。 严家以商发家,到了严家太老爷这一辈生意已经做的不错,有些家底之后严太老爷送了次子去读书,也是争气,次子严老太爷当了官之后生了三子一女,三个儿子中长子聪慧,跟随了父亲的路,其余的两个儿子跟着祖父学做生意,而这个女儿则嫁给了范家二老爷为妻。 如今宫里头的淑妃娘娘,正是范家二老爷的嫡长女。 论述这关系,严老太爷是淑妃的祖父,严家能混到如今这地步和雄厚的家底分不开,和范家的联姻也分不开,更和淑妃在宫中生下四皇子,受宠不断分不开。 所以如今严家这般悄无声息被拿了人,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好奇的很。 谁也不知严家被带走了些什么人,具体为的何事,年三十白天,往年热闹非凡,大门口车水马龙送礼不断的严家如今是大门紧闭,没有官府的封条也没有官兵守着,别人也摸不准究竟出了什么事,而此时的宫中,幸昌宫内的淑妃心绪并不太平宁。 她是早晨起来的时候才得知严家深夜被拿人的事,这个外祖父家对她的意义非同小可,范家虽说官大,可祖父父亲为官清廉,又不是百年世家,家底并没有别人想象中这么厚实,若不是严家在背后支持,她在宫中哪里来这么多打点的银子,又如何过的这般舒坦。 「可有打听到什么?」淑妃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不耐的挥了挥手,侍奉的宫女赶忙换了一根金钗给她戴上,由于戴的急了,勾了她的头发,淑妃眉头一皱,甩手啪的一声,金钗从宫女手中脱落,金钗上还夹了几丝拔下来的头发。 淑妃皱了下眉,宫女急忙忙跪下来匍匐在地,「娘娘饶命。」 一旁的嬷嬷示意守在门口的人把这不长眼的宫女拖下去,亲自过来替她挽发,柔声安抚,「娘娘别担心,如今看拿人的仗势,刑部那儿也是不想闹开去。」 被生生扯了几根头发,淑妃这心情愈加阴郁,转头看那心腹宫女,「你继续说。」 「皇上连夜召见了刑部的祁大人。」 「刑部尚书何大人呢?」 「皇上召见过祁大人之后才召见了何大人和韦大人,只不过何大人回家之后便闭门不出,韦大人那儿也打听不出什么。」宫女没有接着往下说,淑妃也知道她的意思,韦大人那里挖不出的,祁谓那儿更是不会开口透露半个字。 「这些年也塞了不少银子了,这时候闭门不见,哼!」淑妃冷哼,「拿纸笔来。」 宫女很快取来了纸笔,淑妃让宫女代笔写了信,「你现在出宫,把信送到布庄里去。」 身后的嬷嬷已经替她挽好了头发,淑妃满意的点了点头,「走罢,该去和皇后娘娘请安了。」 …… 永和宫内年三十这天人到的特别齐,淑妃到的时候人齐了一大半,她施施然进去后在皇后左下角德妃旁边坐了下来,双手轻置于膝上,和往常一样神色,并无异常。 皇后环顾了眼屋内,视线在淑妃脸上微顿了一下,随即嘴角是微不可见的笑意,摆手让崔嬷嬷带人抬东西上来,一盘盘端着的,都是宫里头的赏赐。 「这一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太太平平的过去了,昨日圣上提及,体恤各位妹妹,除了往年送往各宫的,特地命本宫准备这些赐给大家,这些啊,都是朝圣时的进贡,咱们这魏安城里也不多见。」皇后说着,进来的人已经把东西端到各位妃子面前,按着品级自然有高低之分。 淑妃面前的是一支玉如意,尽管成色很不错,但在她眼里并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东西,更何况旁边的德妃也是这个,贤妃手里也是这个,她便有些兴趣缺缺。 第15章 皇后看在眼底,等崔嬷嬷把人带下去后又说了几件年末的事,最后话题到了宫外的新年,皇后提到了今晨外头传起来的话,「大过年的出了那样的事,城西那儿也不太平,圣上知道这件事后大为震怒,已经命人彻查此事,不日应当就会有结果了。」 有些妃子还是一头雾水,略微知道一些的也有些疑惑,德妃转头看皇后,「娘娘说的可是城西张家宅子命案一事?」 「是啊。」皇后朝着淑妃那儿看了一眼,意味声长,「那十八具挖出来的骸骨一直搁在刑部,因为查不到死者身份,这一放已有十来日了,如今有了些头绪,怕是已经确定这些人的身份。」 「谁啊如此凶狠,竟杀了这么多人。」 「可不是,我听说里头老人小孩都有。」 「那里到处都是废宅,大雪压垮了才让人给挖出来的,哎,不知是谁。」 坐着的妃子交头议论,皇后也不阻止她们,端起杯子慢慢喝着茶,抬眸时偶尔注意着淑妃的神色,直到其中有人开口,「皇后娘娘,那埋在张家废宅里的究竟是何人,妾身听闻,似乎埋了不少年了。」 「二十来年了。」皇后放下杯子,「若是无错,埋在那儿的应该就是二十年前举家南迁的张家人。」 众人面面相觑,便是不知情形的都觉得此事瘆的慌,那位开口问皇后的妃子抬手捂住的嘴显得惊诧万分,「这……不是说那张家人举家离开,往南投奔亲戚去了,怎么会。」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皇后这才淡淡的告诫,「此事其中曲折也不是我们能清楚的,大过年的多说此事也不吉利 ,你们回去之后管束好自己宫里头的人,若是发现有谁乱传此事,严惩不贷。」 皇后如此模棱两可的说了这件事,听的大家更模糊了,坐在那儿的德妃看到淑妃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轻声关切,「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淑妃强打着精神,牵出一抹笑来,「可能是清早出来迎了寒气,头有些沉。」 「淑妃妹妹若是不舒服就先回去吧。」皇后笑着命人进来扶她,「晚宴的事本宫与德妃贤妃商议便可。」 「多谢娘娘恩厚,臣妾告退。」在宫女的搀扶下淑妃起身,福了福身子给皇后道别,那脸色,看起来的确比进来是苍白许多。 皇后摆了摆手,「去罢,如今天冷,妹妹该多注意身子才是。」 快到正午时德妃和贤妃才离开永和宫,在崔嬷嬷的搀扶下,皇后入了寝殿,没多久外头又有人来禀,说是祺嫔求见。 半挨着身子靠在软垫上,皇后一手扶着额头,「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祺嫔走了进来,皇后也没问什么,招手让崔嬷嬷把东西拿出来,放在她坐的桌子旁,「这算是赏你刚刚说的话,选秀之后就有春狩,到时本宫会安排你跟着一块儿去,这其中好坏,可都要靠你自己了。」 祺嫔脸上一喜,「多谢娘娘,妾身刚刚听闻,淑妃娘娘回去之后就称了抱病,还派了好些人出去。」 「很好,你在幸昌宫里自己凡事注意些,等会儿出去的时候从后门走,别让人瞧见。」皇后脸上一抹倦意,祺嫔见此乖觉了带着皇后赏赐的东西离开了永和宫。 …… 此时的璃茉苑内,青澄刚刚和泾阳从父皇那儿请安回来。 屋子内苏嬷嬷加了个暖盆,门外还下着雪,一早清扫出来的院子如今又积累了一层雪白。 屋子内的炉子上架着火,紫苏把壶从炉子上拎起来,倒入一旁准备好的两个碗里,碗底黑褐色的粉末在热水的冲泡下瞬间融化,一股清姜的味道在屋子里飘散开来。 冲泡好后紫苏在里头添了两勺红糖,端过来放到坐榻上的小案桌,「殿下,喝些姜茶驱驱寒。」 泾阳眉头一皱,青澄在他的碗里多添了一勺红糖,笑着哄,「趁热喝了,甜的。」 「我不冷。」泾阳从她手里夺过了勺子又给自己加了两勺才满意,端过来吹了吹气,眯着眼喝了一口,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时木槿走了进来,走到青澄身旁低头轻轻的说了一句,青澄点点头,「嗯。」 泾阳抬头看她,青澄让苏嬷嬷去屋里取了偌大的荷包袋子过来,宝蓝色的云锦袋子放在手中沉甸甸的,像是放了许多东西在里头。 「拿回去,让韵泉给你收着。」青澄嘱咐他,「不要打开来,知不知道。」 每年青澄都会给他做一个这样的云锦袋,里面放了不少金银裸子,还有金元宝,几道祈求回来的护身符,也是为了吉祥寓意,到了大年初一再打开,来年就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泾阳捏在手中看了木槿一眼,青澄见外头雪停了,让菖蒲送他回去,陪着他到了门口替他披上披风,柔声问他,「今日父皇说的话你可记得?」 泾阳本来还是笑靥的神情突然一变,双眸盯着青澄好一会儿,见她还是笑盈盈看着自己,有些生气,「不记得了!」 青澄笑了,抬手轻轻替他将披风上的带子绑上,绕指打结,「过了年你可就是十五了。」 十五了,今日去和父皇请安,父皇提起要给他选妃,和当年一样,早早成亲是希望他能及早生下皇长孙,这样既可以减轻在他肩上的负担,又能有所交代。 泾阳心里却对这个十五年纪有着不一样的理解,女子十五及笄,他的十五年纪就是有资格可以站在她的身旁。 泾阳离开后没多久青澄就让木槿把候在宫外的蒋一召了进来,宫外的事跟踪几日后因严家深夜被抓了人而出现变化,那个宅院里的一男一女如今不见了。 「属下不利,跟随到了闹市之后不见他们踪影,在那宅子外守了一夜也未曾等到他们回来。」 「你说他们并不是被人强迫上的马车,那这几日宅子里可有异常之人进出。」青澄并未怪罪于他,那不大的宅子里住着的是朝中某个官员在外养的外室,官员风纪之事哪里用的着青澄操心,遂她只是命蒋一注意那一男一女的动向,主要是怕像那日一样他们被人所追杀,可她没有料到他们会这样被人带走。 第16章 「都是一些奴仆,有人从后厨房进出也是送东西的,属下失职。」蒋一微凝着神色,到了闹市就这么把人跟丢了,他自己都说不过去。 「你这么些天守在外面,肯定有人知道,能他们带走的自然也有办法甩掉你,你不必放在心上。」青澄将此事一联系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昨夜有人在宫外跪求,还传到了圣上跟前,想必这背后的人手段也不低,如今此事已经与城西张宅的案子扯上关系,你不必再往下查了。」 「是。」蒋一起身后退了出去。 青澄在那儿坐了一会儿,起身后进了内屋,拿起架子上的书翻了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那日意外救下的两个人和张家宅子有关,那又是谁在背后给了他们这么大的助力去告御状的,不仅告成功了,还让父皇能连夜宣人入宫,之后又派人前去严家拿人,之前拖延了十来日都没有一个结果,忽然间连那宅子里埋着的人是什么身份都清透了。 这看起来更像是早有谋划,只等小年夜这天禀明父皇。 青澄翻着书的动作猛然一顿,脑海中闪过那天泾阳跑到张家废宅的情形,当时他进进出出那些废弃的屋子找东西,找到的也不是什么新奇玩样儿但却如获珍宝,他找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是受人教导去做的这件事? 青澄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证实泾阳那日的行为,张宅的案子前世根本未被捅出来,而今父皇都插手了,究竟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的。 …… 青澄疑惑之际泾阳已经回了太子宫,把青澄送他的云锦袋子交给韵泉,泾阳进了书房,没多久,屋子里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黑衣人。 之前泾阳也想不透,他身旁既然有两个暗卫前世为什么没有出手救他,后来他才想明白,父皇去世之后这些人被皇后和越家借以父皇过去的手令召集起来后给连根拔除了,皇后既然要反,又怎么会给自己留这么大一个威胁。 如今,靠着这两个人在外替他办了不少事,恰逢年关,大雪压塌的也是时候,本来凭借着那点微薄记忆,他还卯不准究竟事关哪家,谁想那严家这么沉不住气,这一回,严家就算不倒也得狠狠的褪一层皮。 至于后来那个放消息给他的人么,泾阳脑海里浮现了国师大人如沐的笑靥: 「太子殿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年三十的晚宴上,淑妃娘娘抱病没有前来参加,皇后让德妃和贤妃协助,宴会之上有疑惑的也不敢在明面上说,这往年,除夕夜的晚宴可是淑妃和皇后好一场暗斗的场合。 大殿之外烟火放了一个晚上,新年的气氛并未受到任何事情的影响,前殿那儿大臣们相谈言欢,后宫这儿女眷们也是兴致,热闹到了深夜后才渐渐安静下来。 璃茉苑内苏嬷嬷带着木槿她们包了饺子,青澄手里正拿着金线锦绣的红包袋子放旁边的托盘里放,见苏嬷嬷进来,招手示意,「把她们都叫进来。」 「您先吃着,我这就去叫。」苏嬷嬷乐呵呵的带着坠儿出去召集璃茉苑上下的人,屋子内紫苏给她从碗里夹了个饺子出来,「公主,您尝尝。」 「今年奶娘还多做了几色呢。」青澄看着碗里那好些颜色的饺子皮笑了,「黄麦白谷,绿蔬紫薯,这黑色的可是芝麻磨了粉给做的,还有这粉色的……」 「粉的是木槿她们采了花给酿的。」 正说着,外头苏嬷嬷领着璃茉苑里伺候的人等在了外头,除了当值留下的几个,其余的璃茉苑上下加起来也有十来个,青澄让紫苏把放着红包托盘端上来,等苏嬷嬷领着大家进来,一个一个的上前领红包。 「今晚回去还能在枕头底下压上一夜,来年大家都平平安安的。」青澄把红包亲自交到她们手里,除了和往年一样红包内的小金叶之外,今年还额外多加了十两银子。 「多谢公主殿下。」领了赏后众人磕头致谢,青澄挥了挥手,「厨房里煮了不少饺子,拿去大伙儿分了,先给当值的几个送过去。」 「是。」苏嬷嬷带着领赏的人出去,这时守在外头的菖蒲走了进来,「公主,国师大人邀请您去摘星楼观星。」 「观星?」青澄一愣,「这下雪天的哪里有星象可观。」 「国师大人派来的红鸾是这么说的,旁的也没有了。」菖蒲还觉得奇怪呢,子时的钟都快敲了怎么这时候国师大人邀请公主过去。 「红鸾可还在?」 「红鸾通报后就回去了。」 青澄点了点头,抬眼看外头依旧是下着的雪,忖思片刻,「紫苏,备衣。」 …… 青澄坐着软轿到了摘星楼外,进去还得一段路,不过为了以示尊重,青澄还是从软轿上下来,走着进了摘星楼。 鹅绒雪白的披风裹在身上,披风是浅蓝的云锦面,在这雪夜之下仿佛又是融化在了其中,青澄梳着简单的宫妆,头上带着一对儿轻摇步簪,长发掬了束,玉扣相衬,上面还垂着三串玉珠。 摘星楼外的灯洒落在她披风内的缎红裙摆上,隐隐透着上面的暗纹,伴随着她每一步都似是有变化。 司命就站在摘星楼外等着她,一袭简单的素白披风,双手随意交握于身后,挺拔着身姿,那望着她的神情更似是雪崖上的散仙。 「公主若是一路走来,这时辰刚刚好。」司命也没有要急着进去,抬手指了指天际那儿,「您看,雪是不是小了。」 青澄起初也没注意,他这么一说才发觉出门时还很大的雪如今已经小了许多,「是啊,国师大人邀本宫来此观星,必定是要雪停。」 「公主肯前来已是司命的荣幸。」司命笑着转身看她,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福了福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差不多了,外面天冷,还请公主先行进去。」 第17章 过去青澄鲜少来摘星楼,而这半年来她前来摘星楼却犹如是家常便饭,上了三楼到观星台,司命在屋外摆了桌子,两个宫女在旁伺候着,桌子中间那炉子上还点着火,落雪之下,壶中腾云出的烟雾往上升起不到片刻就成了白雾。 渐渐的,外头的雪竟真的停了,司命笑着请她出去,夜空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公主且等半盏茶的功夫。」司命为她亲手倒了茶,青澄款身坐下,「本宫不急 ,国师既邀请本宫前来,必定是不会让人失望的。」 可真是有趣的公主,司命冲着她举了举杯子,心中又默默的加了一句,还有个有趣的太子。 ……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之后,果真如国师所言,这夜空在放晴之后竟有了星星点点的光辉,虽不似大晴天里的明显,但在这漆黑的夜色里,这一丝丝的光亮犹如破空一般给天际点了灯。 正此时,宫里子时的钟开始敲起来了。 「国师大人既邀请本宫前来观星,以您的才识,是否可以被本宫讲讲今夜之星辉呢。」青澄收回了视线转头看他,嘴角噙着笑意,薄施粉黛的脸上因着冷风吹而双颊泛红。 「红鸾星动,公主今年可是有大喜之事。」司命抬头看着,半响,转过头来忽然笑着恭喜,「可喜可贺。」 青澄一愣,什么红鸾星动? 「不过。」司命眉头一皱,袖口底下的右手轻掐了几记,「虽能觅得良人,不过公主这姻缘,着实有些乱啊。」 青澄笑了,「国师大人不仅会推演天命,还能包的起这月老之职,连本宫的姻缘您都能算得出来。」 「公主说笑了,臣不会算您的姻缘。」司命收手后轻轻一拱,那笑意达了眼底又绕回到了嘴边,「臣只会观星,说的也是从相而衍。」 「那你倒是说说,我姐姐姻缘究竟怎么个乱发。」司命话音刚落,露台门口那儿传来了一声清凉,泾阳负手站在那儿,朝着青澄那儿飞快的看了一眼,继而这视线就一直落在了司命身上,执拗着眼神。 这么一看还真有几分帝威,司命行了礼,「允宁公主的姻缘,说乱也不乱,说不乱,却还有些乱。」 「你就说最后。」泾阳不耐的挥了挥手,「你说的这良人是怎么一回事。」 司命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子,泾阳回了他一个眼神,也就是刹那间的交汇,司命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指着天上那渐渐要遁入黑暗的一颗星,「这颗星,忽明忽暗却常随公主左右,还有那颗原本是与公主最为亲近的,如今却有些渐远。」 司命说完之后露台上安静了下来,泾阳等着他接着往下说,可司命回头之后却是若无其事的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抬头看泾阳,「太子殿下要不要坐下来。」 「还有呢。」泾阳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这渐远后面还有呢。」 「没有了。」司命摇摇头,不看他反看青澄,「家师曾告诉过臣一件事,若是遇见一个女子,连臣自己都参不透,更无法参透臣和她的联系的话,此女子,必定是臣命中注定之人。」 泾阳手中的杯子微微一抖,国师的话随之而来,「臣近日发现臣参不透公主其中的奥妙。」 司命叹了一口气,「若是公主愿意,臣是可以为了公主入这俗世的。」 这下不是泾阳手中的杯子,连青澄手里的杯子都跟着抖了一下,她匆匆低下头去,「国师大人,有些话不可乱说。」 也就是她垂眸这片刻,国师终于看向了太子,握着杯子的小指轻轻抬了抬,泾阳捏着杯子的手一紧,司命轻笑了声,「臣一个清修之人怎么会和公主乱说,臣之所言,必有依据。」 「好。」司命话音未落,伴随而来的是杯子重重落在桌子上的声音,还有泾阳极沉的一声好。 青澄抬起头看他,泾阳即刻拉住了她的手,又轻轻的点了那声好,「我们走。」 司命起身要送时人已经拉到楼梯楼往下走了,他轻摇了摇头,「啧,可真是沉不住气啊。」 - 泾阳把青澄送回了璃茉苑后匆匆回了太子宫,此后大年初一到初七这段时间青澄都没有看到过国师,只听闻代皇上去了皇陵,而这几日太子也是忙得很,到了初八这天,淑妃的病好了,可这严家的事儿却却在刑部正式闭门受审。 二十年前,皇上年少,才刚刚登基不过一年,朝堂新政刚成,许多事情尚且还是由几个辅佐大臣帮忙打理教导。 先帝走的突然,当时皇上对许多事都还在熟悉上手阶段,朝堂上下虽看似平稳却有些许多重臣执掌大权倚老卖老,甚至也有不肯放权的,魏安城里入夜常有马车匆匆来去,白天城内来来往往做生意的人十分多,这就是这几年里忽然兴盛起来的。 张家的事就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之下。 二十年前的城西还没有这么荒凉,那边住着很多生意人,在魏安城里最好做生意的这几年里,城西搬来了不少外地人,其中有好些都是开着铺子做的大买卖的,其中的张家就是外来户,过去远在南方做生意的,五年前张老爷带着一大家子到了魏安城里安家落户,挑的是城西的一处宅子,一面做跑货,一面开铺子,也是红红火火。 五年内张老爷还给两个儿子娶了儿媳妇进门,隔个两年还带家人回老家探亲,在魏安城做生意的日子里,张老爷认识了严家二老爷。 那时严家已经与范家联姻,加上严家大老爷如今正迎着新帝做官,比起只经商的张家而言自然是没得比,张老爷也是阔达之人,对于认识这样的朋友既觉得高兴,也十分的真诚以待。 虽说严家有些家底,也会做生意,但真正做的好的也就是严家三老爷,严家二老爷那点本事到了张老爷这种几辈人以来都是做生意的更是没法比,而交友的久了,心思不正的严家二老爷便起了异心。 第18章 □□源于二十年前流行的花瓷,还是严家二老爷主动找上张家二老爷要一起合作做这生意,当时他看中的就是张家的经商头脑,分成时谈好了他四张家六。 其中大笔的银子还是张老爷先行垫付的,没有让他们失望,这笔合作的生意让他们大赚了一笔,而此时,严家二老爷便开始不满意这分成的方式,自己是什么身份,张家是什么身份,凭什么不是他巴结着自己给自己六成呢。 被大笔银子冲昏了头脑的严家二老爷根本忘了是谁出的本钱谁出的大力,他一个坐享其成只出了一点银子的还妄图要大头,张老爷虽说人善却也是精明的生意人,很快在第二次合作时发现了严家二老爷的企图便委婉的拒绝了和他再合作下去。 那一回,张家赚的满盘钵,严家二老爷因为转做了别的,又没有人像张老爷这么帮他,两手空空啥都没有赚到。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严家二老爷开始起了歹念。 …… 问及在城西住了几十年的人,那些人依稀回忆起来,二十年前入夏的一个晚上,张府门口动静颇大,于是有人就出来看了,发现张府的仆人正在往外抬东西,一箱子一箱子足足装了十几车呢,没多久就有女眷出来上马车。 有人上前去问牵马收拾的仆人,那仆人就说张家人要举家南迁回祖籍了。 回祖籍也不是奇怪事儿,可就是挑着大半夜的收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当时上前问的人也没瞧出端倪来,漆黑的夜里更是瞧不出前面上马车的女眷的和孩子根本就不是张家人,还以为张老爷他们还在前头忙着收拾,也就没有多问什么。 谁会想到有人李代桃僵把张家十八口人都给换了,别人想着下午进出张家的都是替他们收拾的,大门一关,里面一顿饭毒死了所有人后全部埋在了张家后院,静悄悄的无人知晓。 第二天城西这儿热闹起来时张家的宅子就只剩下紧闭的大门,张家那些铺子换了主人别人也不觉得奇怪,人都南迁了还留着铺子做什么,赚够了钱自然是要回老家,于是就这样,谁都不曾怀疑张家人生意做的好好的为何要走,也没谁进那被锁住的宅子里头看一看。 严家富了,人们只当严家两位老爷生意做的好,赚了大钱。不过是城西外头搬过来的商户罢了,人走了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一转眼二十年过去,那宅子都成了别人养些牲口的圈舍,直到一次雪塌,把埋在后院的十八具骸骨挖了出来这才得以重见天日。 起初骸骨挖出来送去刑部时严家就急匆匆去打点了关系,加上范家在这儿周旋,刑部那儿愣是把这案子给压了下来,严家人得知有人要去为张家喊冤甚至还派人去追杀,可他们怎么都不会料到也就是这两个才十几岁的姐弟俩成了案子的关键。 被允宁公主救过一次,又被无名人暗中保护后送去宫门口鸣冤得以见到皇上的姐弟俩,就是三年前来到魏安城投靠寻亲的张家族里人。 本来每隔两三年就会回去一趟的张老爷他们一失音讯就是二十年,张家人担心至于又觉得是他们在魏安城里做生意做的大了不愿意和老家人联系,也就一直没来找。 几年前着张家老宅那儿一场变故,张老爷的同脉大哥带着两个孙儿前来魏安城寻亲,可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张家人,到处打听都没有消息,一年前张大老爷病逝,留下两个孩子幸得好心人帮忙才被收留在了别人府宅里,而他们的供词中的话直接把严二老爷编造的谎话给击碎了。 什么举家回南方族里,今后再也不回魏安了。 什么把铺子和宅子交由他打理,这么多的家产带不走所以交给他保管的并非掠取。 半点真本事没有的还敢口口声声说严家当年暴富那都是靠着他的生意头脑。 如今看来生意头脑没有,谋财害命的头脑挺灵光的,下狠手灭了人家十八口人,连最小的孩子都没有放过,杀了人之后还给外界造成别人举家离开的假象,封了张宅好些年都不肯让人进去也不能变卖,任由它废弃在那儿。 而在骸骨被挖出来之后还想着要欺上瞒下,掩埋罪恶。 刑部主审后上呈到皇上面前的奏章写的就是这几句话:谋财害命,欺上瞒下,罪大恶极。 皇上这里最后的处置结果还没定论,幸昌宫那儿淑妃得知消息后这下是真的病了,听闻消息后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后急急的要宫人去召见范家人入宫,可那宫人只到了内宫大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皇上下旨,淑妃禁足幸昌宫,幸昌宫内所有宫人不得离开内宫半步,不得接见外人,不得探视。 旨意到了淑妃面前后她重重的瘫在了地上,从未有过的失态。 桂公公举着旨意示意她接,开口提醒,「娘娘,皇上只说让您禁足,可没说要牵连甚广。」 淑妃回了神,苍白的脸色下挤出一抹笑意来,抬身从桂公公手里接过了旨意,「多谢公公提醒,来人,送公公回去。」 两个宫女上前扶了她起来,淑妃望着桂公公出去,脸上的神情凝重,「你去找人托信去范家,告诉他们什么都别管,严家求上门来都不许管,还有,让父亲看住母亲,绝不能让她回严家探望。」 淑妃向来不是什么蠢的,这件事刑部都是暗审,二十年前的案子了,曝光太大皇上自己脸上都无光,如今就只能弃车保帅,她不能把范家都牵连进去,按着皇上的脾气,严家是肯定保不住了! 「可是娘娘,若是严家不保,那这……」一旁心腹宫女说出了她的担忧,淑妃坐到了床边,细想起这前因后果,哼笑,「这么久以前的事都能翻出来,除了她还能有谁,她要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她舒坦。」 …… 淑妃又接连病了半个多月,等她病好了,那严家早就已经有了处决,严家大老爷降职发配出魏安城,严家二老爷充军流放;严家举家赶出魏安城不得回来,没收严家所有家产,其中属于张家的那些因为张家无人,归还给了那姐弟二人,由人护送着回了南边张家祖籍。 第19章 看似处决迅猛的这件事一点都没有牵连到范家,皇上依旧是倚重范尚书,淑妃也是禁足了一个月后就给解了,可唯有淑妃自己清楚,严家这一走,她等于直接被卸了半个肩膀,元气大伤。 皇后因着这件事却是心情大好,去年下半年那点事儿的不愉快也消失殆尽,去一个严家等于断了淑妃背后源源不断的财路,这往后啊,四皇子还拿什么跟自己儿子争。 宫里头好一段日子都隐隐在说起这件事,皇后明知却不严禁,就是不让淑妃好过,一转眼,四月选秀将至,魏安城又热闹了起来。 三年一度大选,今年额外的热闹,太子年满十五,皇上有意让他及早成亲,这次的大选除了后宫妃子之外另一着重就是太子妃的挑选,尽管太子是个痴儿,这却一点都不影响那些想把女儿送入宫当太子妃的人。 四月初入宫参选,三月中时建安城内的许多行馆都已经住满了人,许多人说起来这比三年前的选秀还要来的热闹,人们还津津乐道着究竟谁家的小姐会入选太子妃。 三月二十三这天清晨,还差三天就是入宫的日子,建安城西边城门口驶入了数辆马车,这些天在各大城门口看到好的马车出入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这一排进来的马车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仅是马车华丽,还有那马车上悬挂的葛西王家四个字,不知道的还当叹息谁家如此大的阵仗,知道的则满是敬崇。 这葛西王家可是赫赫有名的百年世家,出过两个大学士,一个太傅,如今王家还有人在朝中身兼要职,而这葛西王家并不在建安城中,而是在惠州葛西,是那儿的名门望族。 如今这样的日子,王家这么大阵仗前来建安城,不免让人猜测其缘由是不是和选秀有关。 王家的马车到了集市后分了两路,其中两辆马车朝着皇宫而去,其余的马车则是去了城南的王府,再瞧这阵仗,铁定是和选秀有关了,而且还似是拿了特权的,别人都还在行馆里候着,他们能先入宫去。 …… 马车到了宫门口,车夫出示令牌后马车进了二宫门才停下,从车上先走下来一位中年妇人,继而两个丫鬟扶着个老妇人从马车上下来。 后面的马车上随之扶下来了一位妙龄少女,穿的十分华贵,行为举止皆是端庄得体。 等候的宫女将她们带入了宫,老妇人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她笑看着内宫对一旁的儿媳妇和孙女说道,「好些年没有入宫了,你祖父还在任的时候啊,时常得入宫,等会儿见了各位娘娘,你可要守规矩。」 少女搀扶着老妇人低声说了是,一旁妇人笑道,「娘您就放心吧,婷儿最是知礼数的,虽说宫中规矩多,咱们家中也不少呢。」 「这也不全一样。」老妇人摇了摇头,「自从慈懿皇后过世,老爷子告老还乡,我也就没再进宫过,如今这宫里头什么情形啊,还得听着看着,这可不是王家,多少张脸就藏着多少个心思。」 老妇人说着顿了顿,看着儿媳妇和孙女叹了一口气,「总之啊,多听,少说。」 妇人和少女点点头,一行人跟着宫女朝永和宫走去。 …… 永和宫内皇后和淑妃她们都在,崔嬷嬷进来禀报说王家人到了,皇后点了点头,「快请进来吧。」 崔嬷嬷随即出去,把王家老夫人和王夫人王小姐请了进来。 ‘大病一场’休养过后的淑妃显得消瘦了许多,她微眯着眼看门口那儿被带进来的三个人,视线在王家小姐那儿停了停,嘴角的笑意不明意味。 德妃则是善意的看着进来的三个人,尤其是看到王家小姐,脸上的满意是不言而喻的,皇上挑选的人总该不会错,这王家小姐也是名声在外,端庄贤淑又大气,坐这太子妃的位置错不了。 贤妃神情淡淡的,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而此时皇后,虽说看着高兴,实际上并未有多少欣喜在里面,这是皇上挑的人又不是她挑的人,这越是好,对她而言就越不见得好。 「久闻王家小姐美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好。」皇后邀她们坐下,笑看着王馥婷,不愧是世家之中培养出来的,光是这气质就高过许多,皇上有选王家的理由,皇后这一眼看着,虽然不见得合她自己的心意却也不得不承认皇上挑的确实是好。 「是呢,之前就常听闻葛西王家女子的贤名,慕名求娶的人也十分的多呢。」德妃越看越觉得顺眼,长得漂亮,看起来性情又好,太子殿下若是娶了她必定是得了一位好的贤内助。 王馥婷嫣嫣一笑,落落大方的接受了这些夸奖,她的如此体态,更是让人看着顺眼。 淑妃听着她们一言一句夸了不少,抬手端起一旁的杯子,淡淡的添了句,「刚到建安城还是要多做休息,再有三日就要入宫了,届时所吃所住都是一同,王姑娘还是及早熟悉这些才好。」 王馥婷把屋子里这几位主的反应看在眼里,牢牢遵循着祖母说过的话,也就是刚刚那一会儿的功夫就让她对这皇宫有了新的认识。 正说着外头有人来禀,允宁公主前来请安,皇后看到青澄进来笑了,「来的正巧,王姑娘第一次入宫,允宁你带她在宫里好好走走。」 出了永和宫,往前走一些路拐过了小园子就到了御花园了,青澄转头笑看王馥婷,「你不必这么拘束,这儿就是御花园了。」 王馥婷跟着笑了笑,来时她听祖母说起过,宫中几位公主中就属这位公主最特别,她不是哪位妃子所而是慕国公府的孤女,被已逝皇后收养封号允宁,颇受皇上宠爱。 祖母还说,她和太子殿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弟,太子殿下亦是十分敬重这位姐姐,这不论将来是太子即位还是太孙继位,允宁公主的地位端然不会低了去的。 想到此,王馥婷从容不迫的走在允宁公主的身侧,笑着说起了葛西的事,「葛西地方不大,早些年有富极人家在那儿的靠山湖畔建了个山庄,造的十分别致,如今想想,想来是他有幸入宫过,我瞧着那山庄的样儿和这御花园有些相似呢。」 第20章 「建安城中许多府邸花园也有相似之处,听你这么说,想必那山庄是十分的美了。」青澄带着她朝御花园中的湖心亭走去,这儿视野开阔,可以纵览御花园大部分的景致。 在旁候着的宫女早就备好了点心和茶,青澄示意着御花园内的景致,就在此时,太子宫内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 隔了几个月才开始后悔答应国师的事,泾阳虽知为时已晚心中却依旧是郁猝的很,那人精算非常,把他所谋之事说透了几件,这推演一说让他不得不好好思量,此人只能是友,不能是敌。 「殿下,葛西王家老夫人带着孙女和儿媳妇入宫了,此时正在永和宫呢。」德禄是觉得自己家主子近些日子越来越好了,查起事儿来也越发的尽心,王家人才刚进宫这儿就已经得了消息。 那可是他前世的太子妃啊,泾阳微眯着眼,「现在呢。」 「允宁公主刚刚去了永和宫请安,宫人说她如今带着王家小姐在御花园里逛呢。」 泾阳努力回忆了一下,他的确不记得三弟登基之后这王家到底最后如何了,可他记得一件事,这太子妃并没有与他共患难,朗坤殿内陪着他的只有他的青澄一人。 「走,我们去看看。」可还得去会会这个父皇挑准的太子妃人选之一。 德禄招来了两个小太监跟着一块儿去,出了门才意识到这么过去不对,赶忙提醒太子,「殿下,那王家小姐可是前来选秀的,此时见到恐怕不妥吧。」 「她都有那特权得以先入宫见过各位娘娘,又有什么不妥的。」泾阳可把父皇说过的话记在心里了,他的太子妃可得由他自己来选才行。 德禄自知拧不过太子,只能陪着太子朝御花园走去。 「几年前跟着祖母学庶务,母亲给了我两间铺子让我学着打理,所以也不得空。」王馥婷说起平日里所做的事,除了读书之外,她最多的不是学习琴棋书画,而是学习内务之事,王家家大业大,当家主母的作用尤其彰显,这可不是光会弹琴作画就能胜任的。 青澄也掌管着慕家的事,但她身为公主,手上是不经银子的,所有的这些都由贴身的宫女负责了去,此时听王馥婷说起前去铺子管账的事,也觉得十分有意思。 末了,青澄看着王馥婷,心中另有所感。 王家养女儿的确朝着当家主母的方向培养的,可对这王家小姐,即便是父皇选定的太子妃人选之一,青澄心中依旧满是审视,前世她和太子成亲四年,并未有所出,不仅如此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寡淡的很,这个王家小姐其实有些瞧不上眼太子,如果可以,应该还能有更合适的人选才是。 青澄自然清楚这些冲着太子来的秀女并非看上太子本人,不过都是背后那些荣耀罢了,那些东西足够她们争的头破血流。 出神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叫喊声,青澄回过头去,泾阳朝着这儿跑了过来。 王馥婷闻声看过去,看到跑过来的太子先是愣了愣,随即神情里闪过一抹羞涩,微低了低头不再直看着他。 「殿下,你慢点儿!」德禄匆匆赶来,真的是跑不过殿下,只能在后头一路追,听到德禄喊殿下的王馥婷蓦地抬起头,这宫中能被称作为殿下的就是几个皇子了,她来时早就清楚各位皇子的年纪,眼前这怎么看都不会只有十二三岁,那么说,这就是太子了? 王馥婷赶忙起身行礼,眼底还透了一抹喜意,她完全没有料到太子殿下会出现在御花园里,还离她这么近。 泾阳只淡淡的嗯了声,走过来直接站到了青澄的面前,孩子气的撒娇,「青澄,我去璃茉苑找你都没找着你。」 「我去和皇后娘娘请安了,你看你,满头大汗,不会走路只会跑了?」 青澄拿起帕子自然的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泾阳还侧了侧头让她擦的更仔细些,嘴里一面嘟囔,「我还会跳。」 「胡闹。」青澄替他擦了汗给他介绍,「这是王家小姐。」 泾阳很随意的瞥了王馥婷一眼,「哦。」 「哦什么!」青澄瞪了他一眼,泾阳这才把话说了完整,「王姑娘你好。」 「殿……殿下吉祥。」王馥婷早就看愣了,这太子和允宁公主的关系是不是过于亲近了,男女七岁不同桌,就算是姐弟关系也还得保持一些该有的距离,而这允宁公主和太子殿下还不是亲姐弟,这未免也太过了。 「好了好了。」泾阳再度瞅了王馥婷一眼,张嘴语气十分的不客气,「真是无趣。」 「泾阳!」青澄轻声呵斥,「不可以这么无礼!」 在王馥婷诧异的眼神之下,泾阳瘪了瘪嘴有些委屈,抬头看了王馥婷一眼,神情不情不愿的。 这又让王馥婷吃惊不小,她原先是知道太子殿下有些痴,可没想到痴成这样,这简直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何来半点太子的威严和魄力,就是个家中要糖吃的小孩罢了,被允宁公主轻呵斥一句就跟孩子似的委屈闹别扭。 青澄看了一眼王家小姐,示意德禄把太子带回去,笑着请她去别处走走,「宫中之大,可不能就带你走这么一处,走,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 「我也要去!」泾阳瞅准了时机就要跟着一块儿去,青澄不赞同的看着他,泾阳又委屈上了,看了王馥婷一眼后还冲着她哼了声,转身离开了湖心亭。 德禄赶忙跟了上去,青澄神色从容的命人在前头带路,笑盈盈的望着王馥婷,「王姑娘,请。」 …… 太子都这副样子允宁公主还能如此从容淡定,平日里难道太子都是这幅样子的? 王馥婷心中猜测着,转头看允宁公主,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太子殿下和公主您可真近亲呢。」 「是啊,我进宫的时候太子也不过才两岁,日子久了自然亲近一些。」青澄笑了笑,「那是我弟弟,自然要更加关照。」 第21章 王馥婷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青澄又带着她走了两处地方,下午时,王馥婷跟着王老夫人和王夫人离宫回王家。 …… 马车上王馥婷把宫中遇见太子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语气有些踟蹰,「祖母,太子殿下真的只是小病恙么,我觉得他……」看起来真的病的不轻。 「太子殿下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只是小的时候出了次意外,不小心落水,救上来病好了之后才如此的,皇上为他选妃,也是想及早生下皇孙,以固大统。」王老夫人活了这把年纪,看事儿总是更透彻些,「往后你切莫再有这样的想法了。」 「你说太子殿下听允宁公主的话,我倒觉得这不是坏事,今后立了妃成了亲,他就听你的话了。」宫中一行后王夫人俨然已经把自己女儿当成未来的太子妃了,这选秀什么的,只不过是过场罢了,「那允宁公主早晚要出嫁的啊。」 王馥婷抿了抿嘴,她总觉得太子听允宁公主的话听的不同寻常,而公主待太子那样儿,宠溺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又说不清楚。 「允宁公主和萧家大少爷的婚事作罢后,如今蔚宁公主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以她的身份不会在宫中留很久,太子亲近这个姐姐,往后在宫中同样对待总是没有错的。」王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虽说皇后没有言明,大致的意思祖母也清楚了,你这几日就安安心心休息着,三日后就要入宫。」 王馥婷微点了点头,可这心中还是扫不去那异样,更是再也不能对太子殿下有任何的期待了,今日一见,心中所想破坏殆尽。 泾阳如愿在王家小姐面前出现了这么一遭,到了璃茉苑后就捱了青澄一顿教导,「明知有女眷怎么能这般随意出现,你知不知道避嫌。」 「我去找你的。」泾阳委委屈屈看着她,「我又不认识她。」 「那是父皇为你定的太子妃人选之一。」青澄说罢顿了顿,「就是将来会照顾你,真心实意对你好,陪着你一辈子的人。」 泾阳直勾勾的看着她,这辈子会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除了她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我不想娶妃。」 「你若娶了妃子,父皇也能安心下来,倒是……」四目相对,泾阳眼底那一抹执着让青澄没能继续往下说,她心底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娶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四年都无所出。 「我不娶,你也不许嫁。」泾阳望着她,记起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你既然费尽心思想保护她,要给她幸福要见她笑,为何不娶了她,名正言顺的把她纳入自己的羽下,不必再有任何的担惊受怕。 青澄愣了愣,随即笑了,抬手轻轻抚了下他的脸颊,「胡说什么呢,可不能像之前那样了。」 泾阳握了握拳头冲着她呵呵一笑,心里早就已经开始筹谋起了接下来的计划,这太子妃的位置,看谁敢来坐。 三日后秀女纷纷入宫,今年是大选,又隔着太子选妃,所以各地送上来的秀女很多,光是秀女入宫甄选的第一步就延续了两日,而在秀女入宫的前几日,宫中已经派了人前去行馆中做最基本的初检。 广袤的殿外站满了人,阳春三月的天阳光并不热烈,大中午看着殿外这么多秀女,莺莺燕燕美不胜收。 一些教导规矩的老嬷嬷时不时在她们之中走来走去看着,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她们要等觐见过皇后之后才会被才去储秀宫。 其中有几个胆大的悄悄抬头往上瞄,忽然的就被经过的嬷嬷呵斥住了,不等她们低下头去,那边太监一声吆喝,皇后带着德妃她们过来了。 纵使有人老实低着头的,总有人克制不住想要抬头看,比起她们齐刷刷的秀女宫服,皇后和几位妃子的打扮对她们而言更是一种向往和吸引,有一天她们也能站到这样的位置,有这样的身份。 皇后看着这些人,神情显得很和气,一旁的德妃轻笑:「这么一看倒是让臣妾想起当年入宫时的情形。」 皇后的视线落在几个面熟的身上,入宫十余载,新人年轻旧人老:「这次大选后,宫里又要多不少姐妹了。」 身后的淑妃听皇后淡淡的语气,嘴角微扬,六宫之主也担心别人来争宠。 说话间人群里有轻微的响动,皇后抬头看去,排在后头的有一个秀女跌坐在了地上,那边嬷嬷反应也迅速,即刻过去把人扶了起来。 皇后眉头一皱,淑妃笑了:「这副身子还想入宫伺候皇上,半个时辰都站不住,今后还怎么为皇家绵延子嗣,不如趁早离开的好。」 那边的秀女面色苍白,显然是因为站的久了有些力虚,她眼底满是惶恐,也不敢让那嬷嬷继续搀扶着,强忍着站在那儿,紧咬着牙关。 「她们清早入宫,怕是来不及用朝食。」德妃在旁缓和着替她们说话,因为严家的事淑妃自己心情不好,何必迁怒这些都还没定数的秀女呢。 淑妃轻哼了声,皇后神情微动,也不知在想什么,等底下的太监把这些秀女的身份宣读过一遍后吩咐负责教导的主事嬷嬷:「带她们回去。」 「是。」主事嬷嬷应下,跪送了皇后和诸位妃子离开后脸色由恭顺转为严肃,朝着刚刚有秀女倒地的那方向看去,高声提醒,「五日之后就是初选,不论你们之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入了宫都是一样,谁若是坏了规矩,那可别怪嬷嬷我手里的鞭子认理不认人了!」 诸位秀女低着头不吭声,有怕的,也有不当回事的。 …… 几百个秀女被带到了储秀宫,偌大的储秀宫内,平日里空空荡荡的此时满是脂粉香气,六个人一个屋子住着,入宫时她们随身的也只有一个小包袱,一个屋子留有一个宫女替她们打理,从初选到最终定下的这大半个月时间里,她们都要学宫中的规矩礼仪,一视同仁,没有特例。 外面嬷嬷再三嘱咐,要她们半个时辰之后换好衣服出来集合,各个屋子内,平日里没有自己收拾过一件衣服的诸位秀女都在自己收整带来的东西,靠南这边一间屋内,两个秀女因为谁睡哪张床的问题起了争执。 第22章 这边已经收拾妥当的一个秀女软着声劝她们:「往后大家还要住在一块儿,都是姐妹你们别吵了。」 「姐妹?」在她旁边的另一个秀女冷哼了声,把自己带来的锦盒往床内的柜子里锁去,「现在别说的这么早,五天之后谁走谁留都还不知道。」 那边两个争执不下的秀女停了下来,朝着这边看来,语气冲的很:「你说谁要走。」 齐慧起身,对着那边的铜镜收拾着衣服,有些不屑:「你们要再吵,把主事嬷嬷引来了之后你们今晚就可以出宫了。」 「你!」 「我什么。」齐慧冲着她们呵呵一笑,「我说错了?」 齐慧说完出去了,半点没有要和她们认识的意思,刚刚先开口的秀女被闹的满脸通红,她朝着另一张床那边看去,却没想那两个也是一副避之的神情,秀女心中不免有些酸。 这边屋子内的争执不过是个小插曲,不少屋子内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这些选秀入宫的,身份再不济最多也只是和姐妹住一个屋子,像现在这样身边伺候的人都没有,还要六个人挤一个屋的,心中都是怨言。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到院子里集合,主事嬷嬷差手下清点了人数后满意的点点头,开始说起了秀女入宫后必须要遵守的规矩。 一早入宫层层过来没有的休息,刚刚在外殿又站了半个多时辰,眼看着已经过了中午,肚子里颗粒未进还要在这儿听主事嬷嬷慢悠悠的说规矩,大多数人忍得,总有那么几个忍不得的。 站在三排后的顾家嫡小姐直接打断了主事嬷嬷的话:「李嬷嬷,您说的规矩咱们都明白,可这都大半天了,总得让我们歇一歇,否则要是病倒了还怎么参加初选。」 主事的李嬷嬷脸色一黯,看到说话的是顾国公府的嫡小姐,语气也没像刚刚在训斥别人那样,而是严肃着神色教导:「历年选秀都是如此,出了这储秀宫要是冲撞了什么人也都得由你们自己担着。」 「李嬷嬷,您这么说可严重了,在这之前我们又不是没入宫过,宫里规矩多少也知道些。」顾妍夕扬着神色显然是不愿意再听下去了,她们都站了大半天,现在饭都还没吃就要继续听训,也太折腾人了。 专门教导宫规的李嬷嬷直听命于皇后,选秀之后她还是在自己的司内教导宫女规矩,哪里会因为顾妍夕这么几句话就直接让她们回去。 李嬷嬷让手下去搬了板子过来,就架在台阶下,偌大的板子上按时辰已经分配好了所有的事,李嬷嬷看向所有人:「你们每天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在册,何时起,何时睡,是否迟到,有没有与人争执不和,规矩是不是学的不到位,这些册子每隔几日就会被送到几位娘娘那儿,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被皇上看到。」 「不管你们入宫前是什么身份,入了宫就是一视同仁,顾秀女要是撑不住可以先回去休息。」李嬷嬷看向顾妍夕,「等休息好了,再来把这规矩补上。」 顾妍夕神情微变,心中暗骂李嬷嬷不识好歹,嘴上却不再吭声。 出头鸟被李嬷嬷一下给折了,其余的人就算是想说都不敢,更何况前头还说了一句一言一行都要被记录,更是得谨言慎行了。 之后的半个时辰没人再有异议,李嬷嬷说完后已是傍晚,结束后李嬷嬷去了永和宫复命,这边的秀女们纷纷回了自己屋子,顾妍夕身旁簇拥了好些相熟的秀女,私语间说的都是有关于今天的事。 「顾姐姐你别生气,将来等你当上太子妃,看她还敢不敬你!」其中一个亲昵的拉着顾妍夕的手,笑眯眯的恭维着。 「就你嘴甜。」顾妍夕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可不会和她去计较,真到了那位置也犯不着和她计较,多站会儿就多站会儿呗,我只是看有些人快晕过去了才开口的。」 「那可不,顾姐姐最心善了,谁比你更合适当太子妃啊。」 「那可不一定。」话音未落后面就传来了懒洋洋的打断声,众人转身看去,同样是被人簇拥的,比起顾妍夕的锋芒,这个被三个秀女围着而来的世家小姐显得内敛许多。 顾妍夕冷哼了声:「安十一,怎么哪里都有你。」 安侯府排行十一的嫡小姐,单名一个仪字,常被人唤作十一小姐,深受侯夫人的喜欢,和顾妍夕一样时常入宫,算是熟脸面了。 「你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安仪呵呵一笑,「有些人就是爱听别人推崇她,也不自己掂量些,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叫上了,也不怕别人听去了惹出笑话来,祁家小妹妹,这太子妃可不能随便乱说,如今这是宫里头,传到谁耳朵里都不好。」 「我没戏你就有戏?」顾妍夕也笑了,「这倒也是,听说为了把你送进宫,安侯府可费了不少心思,可谁说的准呢,去留都不一定。」 「咱们都没那机会,那葛西王家小姐你可见过?」安仪也不在意她这么说,淡淡提醒,「还有临平王府的小郡主。」 圣上的心思连那些大臣都猜不准,先邀葛西王家,又邀临平王府,又与顾国公他们有了暗示,似乎太子妃就在这几家中选的意思。 可这太子妃的位置只能坐一个人,究竟谁的胜算比较大呢。 储秀宫中各处暗潮,这边的太子宫中,泾阳正饶有兴致的听德禄说着刚从储秀宫里打听来的消息。 「有点意思。」泾阳把玩着手里的金算盘,「临平王府的小郡主又是哪个?」 「殿下,就是渭南城的临平王府,贵太妃的母族。」德禄给他细细的说了这临平王府的由来,先帝在世时贵妃娘娘十分的得宠,连着那杨家都跟着荣华了起来,也是杨家人争气,挣了个外姓的王。 「贵太妃一生无子,临平王府忠心,皇上也有所仰仗。」德禄再说到那小郡主,语气犹豫了几分,「临平王对一双儿女,十分的疼爱。」 第23章 这安侯府,顾国公府,加上那个葛西王家,如今再来个临平王府的小郡主,从小娇生惯养哪个不是疼爱着长大的呢,泾阳呵呵笑着,就怕她们不骄纵。 「快去把东西准备一下。」泾阳随即吩咐的德福,眼底忽闪,又有了主意。 就在德福出去没多久韵泉进来禀报,说是允宁公主来了,泾阳忙起身迎了出去,青澄已经走进屋内,身后的木槿和落葵手里还拎着食盒。 「姐姐。」泾阳笑眯眯的看着她,把青澄也逗笑了,示意木槿把食盒里的东西端出来,「什么事这么高兴?」 一想到后头安排的事他就神清气爽,可不能在青澄面前说啊,所以他傻呵呵的笑着:「青澄来看我我就高兴。」 青澄无奈:「还真是不知愁,来,把这喝了。」 泾阳走近一看脸色就变了,这浓稠的一碗东西是什么。 「这是还有一张药方的药。」青澄笑盈盈看着他,「味儿没之前的浓重,路上碰到方太医前来送药,我顺便给你拿来了。」 泾阳这才猛然记起国师开的是两张药方,再想想国师那噙着笑意万分欠扁的神情,泾阳看着药碗都觉得像是看到了国师,恨不得摔碗。 「我等会儿再喝。」泾阳反应的极快,扭头不看那碗,拉着青澄要进书房去。 「不行。」青澄回拉住他,笑意淡了几分,染上抹严肃,「药冷了就不好了。」 「不会啊,冷了韵泉会去热好的。」泾阳转头看她,眨了眨眼睛满是无辜,「我刚刚喝了粥,很饱。」 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这个弟弟是什么性子青澄还是了解的,做了坏事最擅长的就是装无辜和可怜,偏偏还生着一张能骗人的脸,直直看着人的时候都不忍心多责骂他几句。 「之前送来的那些药你是不是都没喝。」青澄不为所动,朝着德禄那儿看去,德禄忙低下头,想起喝下去的那些药喉咙里就泛苦。 「怎么会。」泾阳心虚的干笑,「我有好好喝药的,不信你问韵泉!」 作为太子宫内负责伺候太子起居的姑姑,韵泉严肃着神情点点头:「方太医送来的药殿下都遵从医嘱喝了。」 青澄看了他一会儿,笑意重新回归,把他推到桌子旁:「我知道泾阳最听话了,来,先喝了。」 泾阳脑海里想着十几种不喝药的办法却一种都没法在青澄面前施展,论脾气,他今天要是不把这碗药喝了,青澄得一个月不理他。 苦着神情泾阳把药端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狠了狠心闭眼,一口闷的喝完了药,当苦涩在口中冲撞开来的时候,泾阳整个人都不好了,德禄赶紧递上茶让他先漱口,又送上蜜饯糖渍含嘴里冲淡药味,泾阳苦着的神情好一会儿都没退下去。 青澄心如明镜,她在这儿他都这样,她不在德禄和韵泉他们怎么降的住他,于是她心中有了主意,嘴上也没说,拿着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茶水,声音放柔:「这不就好了吗。」 泾阳愣了愣,就近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眸内似藏着流光,令人挪不开眼,淡淡的幽香传了过来,泾阳很熟悉这味道,与她床榻上枕边的香气是一样的,忍不住的,他想再靠近一些,最好是能抱着她。 脑海中紧绷的数根弦就这样猛然崩断了一根,有什么幡然醒悟,一闪而过。 来不及抓住,嘴里的蜜饯甜终于冲淡了苦涩,青澄的声音传来:「储秀宫那儿热闹的很,父皇替你选的那几位也在里面,等大选结束就能有结果了。」 泾阳抬起头,面前的碗都被收拾走了,端上来的是一些他爱吃的糕点,听她一副为自己高兴的样子他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了,他拿起桂花糕送到口中,含糊着:「我不喜欢。」 青澄给他递了茶:「不喜欢谁?」 「都不喜欢。」 青澄笑了:「你只见过王姑娘,怎么会都不喜欢呢。」 泾阳一撅嘴,把任性演绎的恰到好处:「就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 泾阳眼眸一转脱口而出:「我喜欢姐姐!」 青澄一愣,韵泉他们也跟着愣住了,泾阳眼底的执拗显露着他并非是开玩笑,青澄不由想起在慕府见他时那个拥抱,心底像是被一根轻羽划过,微痒。 「殿下,您对公主的喜欢和将来对太子妃的喜欢可不一样。」韵泉笑着打破了宁静,「公主是殿下您的姐姐。」 「有什么不一样的。」泾阳敛起神色嘟囔,「她们才不会对我好。」 这话听着是任性可细想了却让青澄觉得心酸,想起前世种种,娶了葛西王家女做太子妃后,四年来夫妻感情淡薄,更谈不上真心。 「只有青澄对我好。」泾阳又轻轻嗫了一句,神情看起来委屈极了,看的韵泉都心疼了,「殿下放心,皇上为您选的太子妃必定是一心向着您,会对您好的。」 青澄微动了动嘴,以前的她还怀着这样的想法过,现在却不会了,父皇想让泾阳早点成亲的用意也不是为了找一个对他好的人,而是为了早日生下嫡孙,稳固太子之位。 …… 离开太子宫的时候青澄一路失神,最后不知不觉走到了外宫门口,再出去就是往摘星楼的方向了,她愣了愣,正欲转身回璃茉苑,宫门口那儿传来了国师大人的声音。 「公主殿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明明是偶遇,看起来却像是知道她要来这儿,摘星楼外的亭子内连茶都煮好了,天色微暗下亭子外支起了灯笼,园子除了茶香还有春季的花香。 司命看青澄的眼神很专注:「公主似乎是有心事。」 青澄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答非所问:「国师大人换新茶了?」 「这是公主初次来时招待您的,公主竟忘了。」司命捂了捂胸口,「实在是令臣伤心。」 第24章 青澄放下杯子:「年末时张家的案子,听闻是有人相护才得以让他们告上御状,张家旧宅的事国师大人可清楚?」 司命笑了:「公主为何这么问。」 「太子殿下不懂事,偷偷溜出宫去前往张家旧宅,带了不少东西回宫。」青澄低头看杯底的清茶,「国师大人可曾提起过此事?」 司命脸上笑意未变:「殿下和公主说了什么。」 「太子什么都没说。」青澄摇头,状若无意,「本宫只不过是猜测,国师大人不必在意。」 但凡是不一样的事青澄总会去想一想,上回浣衣局出事也是,这回严家倒台也是,因为严家的事淑妃如今在宫中气势都短了一截,最不想看着淑妃好的应该是皇后和越家,但她总觉得这事和皇后无关,那么除了皇后之外,谁最想看着淑妃和严家不如意呢。 二十年前的案子并不好翻,关牲口的棚子偏偏倒的及时,无缘无故谁会轻易的安排两个没身份的姐弟俩做帮工,最后还帮着她们告御状,泾阳在旧宅里发现的那些东西肯定都呈递到刑部了,他提到过国师,青澄就往国师这儿想了想,最终也只能猜测这件事也许和父皇有关。 司命从容不迫的把焦点又牵回了太子身上:「太子殿下怎么会听臣的话,依臣看来说不定是殿下自行主张出宫的,殿下的病应该比过去好了不少。」 「国师大人说笑了。」青澄抬头看向摘星楼牌匾,话锋一转提起了别的,「国师大人的占卜之术应该不错吧。」 司命笑而不语安静的看着她,青澄抬手自己斟了一杯,朝着他示意了一下:「如今宫中大选,父皇一定让国师大人您占卜过有关太子大婚之事。」 也不等司命说什么,青澄收敛起笑意:「不知国师大人占的如何了。」 「太子殿下大婚在即,不知公主是否考虑过臣的提议。」司命直直的看着青澄,眼底也是从未有过的诚挚,「师傅教导,臣从不说假话,公主若是不信大可随臣去一趟苍山见师傅。」 一旁侍奉的天喜不由的伸长脖子想听允宁公主这回怎么应对国师大人的表白,要是国师大人娶了允宁公主,这不就是人人羡煞的神仙眷侣。 青澄避开他的视线:「国师大人严重了,若是可以,请国师大人在大选结束之后再告知父皇占卜的结果,青澄感激不尽。」 「只要是公主要求的,臣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司命噙着笑意,并不介意再一次被拒绝,相反的,他眼底那意思倒是越发的明了,大有越挫越勇的趋势。 初选的日子在四月初,一半的秀女在初选结束后被放出了宫,储秀宫这儿许多屋子腾空了,有些走了一半,有些走了一两个,也没有什么离别的情绪在蔓延,这些秀女只高兴的讨论着下午能去储秀宫外逛逛的事。 齐慧的屋子里只走了一个人,屋子还显得拥挤,她站在铜镜前画眉,低头看底下的脂粉盘子眉头一皱:「谁把这里弄的乱七八糟的!」 靠在床上正准备换衣服的秀女微微撇过头去没有说话,刚来时为了床位争执不休现在却好成一个人的那两个秀女朝着齐慧看去,其中一个哼了声:「坏了再去和嬷嬷要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就是。」另一个跟着哼了声,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帕子递给另一个,「这可是我娘特地给我绣的,你闻闻。」 「是香的啊。」 「对啊,这绣花用的线都是浸过花香的,可以维持好一阵子。」秀女骄傲的很,低头闻了闻,眼底闪过一抹瞎想,花园偶遇殿下,怎么也得要个能吸引人的物件不是。 另一个秀女的视线直落在她藏到匣子内的帕子上,齐慧看在眼里,呵笑了声回头继续画眉,好姐妹这种关系,在这地方能维持多久呢。 …… 下午时储秀宫旁的几个花园里热闹了起来,春盛时节满园香,说的除了花还有这些正值年华的秀女,这边花园靠近回廊的亭子里,顾妍夕正和几个秀女坐在那儿聊天,说着就是昨天初选的事。 「身子骨差的都被送出宫了,那天当着皇后娘娘面晕倒的那个怎么没被送出去。」 「错了。」顾妍夕看向亭子外的花丛,精心打扮过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屑,「身子骨差,家世也不好的才被送出宫去,那天晕倒的是罗家小姐,和贤妃娘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再说她也不是真的身子骨不好。」 「那她怎么那副样子。」 顾妍夕眯了眯眼:「谁知道呢,兴许是真的没吃朝食吧。」 「不可能啊,咱们从行馆出来的时候都是吃过的,她怎么可能没吃过。」那秀女端着单纯的样子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朝着亭子外的池塘畔看去,音量微微抬高,「顾姐姐,你看那儿!」 顾妍夕不喜她一惊一乍的样子,转头看去,神色跟着也变了,那个从池塘边绕过来的少年是谁。 白皙的脸庞上透着菱角分明的俊美,莽青色的袍子着身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他朝着亭子这里看过来,眉宇微微扬起,嘴角似也勾了一抹笑,迎着阳光吸引着她们的注意力。 「这是谁啊。」那秀女忍不住捂住脸,双颊已经染的绯红,「嬷嬷不是说储秀宫这边附近不会有人来的。」 顾妍夕朝着他身后的两个太监看去,眼眸一缩:「是太子殿下!」 「啊?」几个秀女愣了愣,太子殿下怎么回来这里。 伴随这反应之后的是慌忙收拾自己的动作,随着人朝亭子这儿越走越近,顾妍夕的脸颊也有些发烫,她入宫这么多回从没见过太子,原来太子殿下生的这么俊俏。 「太子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背后那低低的嗫语声说出了顾妍夕的心声,太子看起来好像并不傻。 内心趋势,顾妍夕起身后走下亭子,朝着不远处安仪她们看了眼,随即脸上浮了一抹从容不迫的端庄,福身请安:「殿下吉祥。」 第25章 后面几个秀女反应没有她快的也赶忙走下亭子,悄悄看了太子一眼,红着脸请安。 泾阳摆了摆手,沉声:「你认得孤。」 顾妍夕心中一喜:「殿下器宇轩昂,在这宫中除了圣上就是您了。」 泾阳默声顿了顿:「聪明。」 入宫前个个都是受着那样的教导,在宫中有机会就要抓牢,没机会也得创造机会,在圣上和太子面前入了眼有了印象,往后可不是比别人走快了一步么。 于是顾妍夕身后的秀女也不敢示弱,柔着声问:「太子殿下怎么会来此?」 泾阳看着她们语气很淡:「过来看看。」 「太子殿下?」未等顾妍夕开口,那边传来王馥婷不确定的声音,安仪她们都是一块儿跟过来的,亭子外一下显拥挤了几分。 王馥婷之前见过一次太子,而今再见却又是另一番感觉,之前那个傻到只会缠着允宁公主,对别人又是瞪眼又是发脾气的太子,和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贵气与沉稳之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馥婷有些迷糊了,这太子殿下究竟傻没傻。 泾阳在主事的嬷嬷来之前离开了花园,出花园的那一刻背后还有数道目光跟随着,泾阳的嘴角扬起一抹讽刺,吩咐德禄:「明日一早你把胭脂盒送去储秀宫,送到顾家小姐的屋子里去。」 「是。」德禄点点头提醒他,「殿下,等会儿您该过去乾清宫请安了。」 「嗯。」泾阳淡淡应了声,「先回太子宫。」 …… 傍晚时泾阳前去乾清宫陪父皇用膳,桂公公带人布了桌后退在一旁侍奉,皇上还命人上了酒,要和儿子喝一杯。 泾阳拿起面前的杯子大喝了口,眼睛一眯,呛的眉头直皱。 皇上哈哈大笑:「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杯。」 泾阳低头看了看,接着一口喝干净了示意德禄再给他满上,神情里透着一股傻劲,不多时脸颊就泛了微红。 「听说你今天去储秀宫了。」酒过三巡皇上看着儿子眼底有笑意,「有没有看如意的。」 「儿臣没去储秀宫,儿臣只是经过储秀宫外的花园而已。」泾阳手里握着酒杯显得有些不耐烦,「不如意。」 皇上呵呵笑着:「谁都不如意?」 「谁都不如意!」 「朕看葛西王家的不错。」皇上意在为儿子选一个贤内助,身份高贵固然重要,可若是性子骄纵些,两个人如何都相处不下去,「王家的女儿性子温和,家教也很不错。」 泾阳瘪了瘪嘴:「都没有青澄对儿臣好!」 皇上一愣,看着儿子眼底那执拗,不由的深思起了儿子这段日子不断提起允宁的事,允宁要成亲他不高兴,允宁和萧家的婚事不作数时他倒是挺高兴的,如今轮到他选妃成亲,他反倒又拿着和允宁作比较。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人当太子妃。」皇上哄着他试探。 泾阳不假思索:「青澄这样的。」 「她是你姐姐。」 泾阳低低哦了声,有些沮丧,似乎是盘子里的鲜味食物都跟着索然无味,神情委屈的,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皇上呵呵的笑了,摸了摸胡子不再问他。 陪着皇上用膳,期间喝了两壶酒,平日里甚少沾酒的泾阳有些醉了,他还记得自己得充出点傻样来,和皇上一起坐在窗边下棋,手托着腮,视线和心思都不在棋盘上。 桌子上放着桂花酒,香气四溢,泾阳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皇上看在眼里笑叹:「这酒你母后在世时也爱喝。」 那是儿时记忆深处的味道,泾阳记不大清了:「母后还爱吃桂花糕。」 「她小时候就爱吃甜吃,后来有了你,太医让她忌口,那大半年的时间她忍的还挺不容易的。」皇上笑着低头,拿起酒杯小酌了一口,「你母后她总是希望你能过的好。」 当今皇上是已逝太后娘娘的嫡长,年幼封的太子,后来先帝过世顺理成章继承了皇位。 长孙家虽然不是皇亲国戚却因长孙老太爷被先帝看中,得以时常入宫,皇上就是借着这个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慈懿皇后。 青梅竹马长大来形容他们也不为过,因为成长的环境太顺遂了,一路过来他们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阻碍,太后的喜欢,先帝的看重,十八岁大婚,两年后有了泾阳。 慈懿皇后的性格十分温和,聪慧过人,十六岁时当了皇后操持着六宫事务,没有让皇上操心过一件事,唯独她的身子在生下儿子后每况愈下,最终没能挨过去,在泾阳六岁那年离开了人世。 皇上对结发妻子的情分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纵使从小到大的培养告诫着他要当一个贤明君主,心系着百姓担天下大任才是好皇帝,他还是私心的想要让他和阿瑶的孩子成为将来的皇上,退一步来说,就算是嫡出的孙子为皇也好,都能保全住泾阳。 「儿臣会过得好的。」泾阳抬头看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皇冠下的青丝里多了几根白发,繁忙于国事间没有空暇休息,眼角都起了皱纹,桂公公说他偶尔会犯头痛病,是因为操劳过度的缘故,父皇老了。 泾阳抬手给他倒满桂花酒,声音微沉:「父皇放心,母后在天之灵保佑,儿臣会活的好好的,父皇您也会长命百岁,江山太平,社稷安稳。」 皇上看着眼前的儿子,年轻的眉宇间似是有自己当年的影子。皇上的脑子清醒得很,眼前的儿子哪里还有半分的傻劲。 遥想种种,借着酒意皇上乐呵呵的笑了。 父子俩喝了不少酒,桂花酒再淡喝得多了也会醉,泾阳离开乾清宫时天已经黑了。 除非是有宴会,平日里的宫中晚上都很安静,各宫只有越过那道围墙才知发生了什么,远远的,过道回廊间点着数盏引路的灯,在地上洒下鹅黄的光。 第26章 泾阳不知不觉到了璃茉苑外,抬头看去,小径深处似有暖意。 德禄示意门口的宫门不要进去禀报,跟着太子进了璃茉苑,绕着小径过去,空气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伴随着越走越近的距离,琴声也越见清晰。 守在主屋门外的木槿看到太子来了,福身行礼,德禄轻嘘了声,泾阳绕过回廊朝着琴声来源过去,花房内点着灯,开着的窗户内若隐若现一抹倩影。 一袭青色衣裳,外批一袭青色纱衣,围在身边的百褶裙上绣着绣白的花,乌黑长发披散在肩上,挽起的那部分插着几根镶着绿宝石的簪子。不添一物的玉颈白皙动人,往上恬静的脸庞上朱唇粉红,伴随着音律微微上扬,勾着好看的弧度。 玉手轻抚着紫檀琴,面前的炉子内涌起袅袅香烟,泾阳的视线落在她的纤纤玉手上,每一次拨动琴弦,拨动的都好似是他的心。 他本想站在那儿听她弹琴,可脚步早已经迈了进去,青澄看到他来了,冲着他微微一笑,左手流水似在琴弦上拨弄,下一刻,琴声戛然而止。 泾阳的手抚上她脸颊的那一刻青澄愣住了,抬眸时对上他的视线,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你喝酒了。」青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牵住手拉了起来,也许是来不及反应,也许是因为他此时此刻不同的气场,青澄也忘了要说什么,怔怔的跟着他起来走到了窗边,这儿外面是一个不大的小花圃,里面的牡丹花开的正好。 墙角点着几盏灯,从这儿看出去天上的月亮反而不那么明了,青澄也说不明气氛哪里不对,等她站定之后,腰间忽然的多了一双手环抱,紧接着背贴着他的胸膛,耳畔逼近了他的气息。 泾阳低头靠在她脖颈边上,微眯着眼。 青澄呆住了。 「泾……泾阳。」 「嗯。」 「你……别这样抱着我。」 「……」 「泾阳。」 「嗯。」 「你放开姐姐……」 「青澄。」 「嗯。」 「别说话。」 忽然是火热的感觉涌上脸颊,别说是这辈子,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被谁这么搂过,青澄抬手想要掰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才刚触及就被他抓在了手中,他握着她的手抱着她,像是在宣誓主权似得。 没由来的,她的心颤了一下。 时不时飘来的酒香味快把她也熏醉了:「泾阳,你喝醉了。」 「我没醉。」不知道多久过去才传来他的声音,他睁开眼,眼眸晦涩,他不仅没醉,还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那种感觉并不舒服,有什么在窜动,青澄深吸了一口气:「你今天去储秀宫了?」 花房内再度安静了下来,半响抱着她的手松开了,青澄朝窗户那儿走近了一步脱离开他的手,转过身看他,后劲上来的脸上满是酒醺的红,他低眸看她,像是要把她拉进那深邃中去。 「还说你没有醉。」青澄笑了,抬起头捏着袖子轻轻擦了擦他的额头,「去乾清宫陪父皇喝了很多酒吧。」 「我没去储秀宫。」泾阳还执拗在她的问话中,这个拥抱结束的太快,他很不满意。 「回去让德绿给你准备解酒的茶。」青澄想了想怕他忘记,「还是我这儿备好给你送过去吧。」 泾阳一直沉默,出了花房喝了茶,青澄让紫苏备了糕点和解酒茶给德禄带回太子宫,送他离开时,泾阳脸上还显着不情愿。 青澄在门口站了会儿,转身折回屋内,紫苏替她脱下衣服:「殿下今天有些奇怪。」 「他平时滴酒不沾的。」青澄坐到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微微发怔,半响才自说着替他把今天的行径给圆过去,「在乾清宫和皇上喝多了。」 「宫里传着殿下去储秀宫外花园的事,等大选过后,宫里又要热闹了。」紫苏扶着她到床上,替她脱了鞋子,笑道,「等太子大婚后也不会常往这儿来了呢。」 青澄嗯了声,抬腿钻进被子里,紫苏把帷帐放下,很快外面的灯被吹熄了,躺下后的青澄却没了睡意。 …… 第二天一早太子宫这儿德禄亲自前去储秀宫送东西,此时储秀宫内的秀女们才刚刚起来,半个时辰后才会集合开始学规矩,所以德禄到的时候院子和回廊里走来走去的人很多。 德禄径自去了顾妍夕所在的屋子,沿路还有不少人把他认了出来,得知是昨天跟在太子身边的公公,许多人就对他的到来起了好奇心,见他站在顾妍夕的屋子外,众人神色各异。 此时顾妍夕的屋子内还有别的秀女,得知是太子身边的公公来巡,她心中微喜,走到门口看到德禄公公手里还有东西时那喜意便有些藏不住:「禄公公找我?」 「顾秀女,这是北邦进贡的雪花膏。殿下命小的给您送过来。」德禄双手奉上一个精巧的匣子,神情恭敬。 周遭传来细碎的讨论声,北邦地处偏寒,每到秋冬各家小姐也都会在铺子内买北邦出产的脂膏,十分好用;如今这可是贡品啊,最关键的是,这是太子命人送过来的。 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太子,顾妍夕也是,可就是昨日一见她就被太子记住了,还派人送了东西过来,众人看门口的眼神都起了变化。 内心激动不已的顾妍夕伸手接过了德禄公公手中的匣子:「谢……谢殿下赏赐。」 德禄笑了笑,福身告退,这边的门口,首先拥到顾妍夕身边的就是平日里跟在她身旁的几个秀女,她们满是羡煞的看着她手里的匣子:「顾姐姐,快打开看看啊。」 顾妍夕手一紧,看着门外还有人看着,本来要拒绝的话变成了答应,爽快的说了声好啊,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匣子,里面放着个做工精致的圆盒子。 第27章 「好漂亮的盒子。」秀女的视线直盯着顾妍夕的手,见她拿起来了,忍不住催促,「顾姐姐快打开让我们看看啊。」 顾妍夕朝着门外看去,视线在安仪她们那边扫过,眼底带着得意:「好啊,打开给你看看。」 白透的脂膏没有特殊的香气,唯有凑近了闻才有一股淡淡的味道,这样的东西在魏安城里也不少见,可看她们的眼神,就似是看到了什么珍宝,站在回廊旁的安仪忍不住嗤笑:「都像没见过世面似的,一盒雪花膏就有趣成了这样。」 「这样的东西每年宫里都会赏赐不少。」临平王府的小郡主杨卉卉声音比安仪大多了,她不屑的看着顾妍夕,「太多了用不完都是赏赐给下人的。」 「这可是太子殿下赏赐的。」顾妍夕身旁的秀女不服气,「说明殿下看中顾姐姐。」 「是啊,宫里更加用不完了,太子也不缺这些东西。」杨卉卉呵呵笑着,「至于赏赐给她么,兴许是因为站的太近,觉得她皮肤太差了。」 顾妍夕轻轻合上盒子笑了,她和临平王府的小郡主可没过节,如今这不就是狗急了跳墙的事,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呢,于是她悠悠然着语气:「就算是我皮肤不好,那也是太子殿下对我的关切,不论是用不完也好,别的也罢,殿下既派人过来送给我,我自然是要好好收着用着。」 杨卉卉冷哼了声,顾妍夕脸上的笑意更甚:「既然是太子殿下赏赐的,我也不能独吞了不是,下午嬷嬷教大家描宫妆,这雪花膏就大家一起用吧。」 杨卉卉转身离开了回廊,随后安仪也离开了,顾妍夕脸上是大胜的神情,一旁的秀女不忘记夸她,太子殿下记住了她,那这太子妃的事儿还有什么悬疑呢,皇上这么疼爱太子,选谁成婚还不是太子说了算。 …… 下午时储秀宫里的秀女集合在一块儿跟着宫中的嬷嬷学描宫妆,若是有一天她们做了妃子自然有人伺候这些,可若是成了宫女,那就只有伺候人的份,所以都得学。 顾妍夕很客气的把雪花膏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真的到她身旁分享用这个的人却只有寥寥数个,有些人是没好意思,有些人是不屑,和顾妍夕走得近的自然是最先用的。 就坐在顾妍夕前面的安仪神情有些不屑,她拿起面前嬷嬷们准备好的脂膏闻了闻,声音不大不小:「宫里的东西就是好,拿来给我们练习的都是如此。」 顾妍夕面前的也有,她如今兴致高,也不介意安仪冷嘲热讽的,抬了抬头让一旁伺候的宫女把她面前的给安仪送了过去,笑眯眯道:「安秀女喜欢的话我这个也给你,宫里的东西虽好量却不多,我怕你们不够用呢。」 拐弯着说她脸大呢,安仪伸手勾了些面前的往脸上轻轻擦开:「不用这么客气,既然是太子殿下赏赐的东西,顾秀女还是自己好好享用,错过了这回,怕是以后没有这机会了。」 绵里藏针的话你来我往谁也没有相让,旁边别的秀女也不敢插嘴,在嬷嬷的指点下大家先给自己上了一次妆,待简单清理后要两两相对给别人画,正等顾妍夕给对面的秀女涂脂膏时,秀女忽然捂住脸喊了声疼。 顾妍夕脸色一沉:「怎么,难道我的手刮疼了你的脸不成。」 秀女忙摇头:「不是,是真的疼,还有些痒。」 话音刚落顾妍夕看着她的眼神有了变化,那张白皙无暇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冒起了一点一点的红,像是敏症,转眼就布满了整张脸,看的顾妍夕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痒。 可没等她做别的反应,那捂着脸喊疼的秀女却用更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伸手指着她的脸颊惊呼:「你的脸!」 顾妍夕即刻拿起桌子上的铜镜,看到自己脸上跟那秀女一样满是红点,手一抖:「这是怎么回事!」 跟着是坐在后面还有几个秀女的尖叫,她们的脸上都出现了和顾妍夕一样的症状,满脸的红点不说,其中两个的脸还有些肿,又疼又痒,止不住想去抓。 几个嬷嬷很快发现了情况派人去请太医,又嘱咐她们不能随意乱抓,除了这几个之外,其余的人却更像是看热闹,尤其是安仪她们,幸灾乐祸的看着,那边的小郡主更是冷嘲热讽:「可千万别抓啊,这要是抓花了脸,连复试都不用了。」 火辣辣的感觉满脸颊都是,又很痒,顾妍夕觉得自己的脸也有些肿了,她捂着脸心急如焚,听到小郡主在那儿这么说,真的是快急哭了。 很快两个太医请到了,检查过各个秀女后询问顾妍夕有没有涂额外的东西,众人的视线一下聚集到了桌子上那盒雪花膏,加上顾妍夕在内的六个秀女都涂了这个,而恰恰她们六个的脸都出了问题。 太医把雪花膏拿起来看了看,挑出一些闻过后眉头轻皱:「这里面怎么参了一品红。」 对花卉了解一些的几个秀女脸色变了,捂着嘴惊讶:「那可是有毒的。」 「不可能,这是太子殿下赏赐给我的,今天一大早德禄公公送过来的。」顾妍夕不信,太子赏赐的东西怎么可能有毒,太子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派人送个雪花膏过来害她啊。 听她这一说太医也犹豫了,东西是有毒,但又是太子赏赐的,这就不好说了啊。 半响另一个太医询问:「这东西是不是一直随身带着。」 「这怎么可能随身带着,我进屋后就放在桌子上了。」顾妍夕说了一半就顿住了,缓缓回忆着早上,脸色开始不对劲,「我把雪花膏放在桌上后就和她们一起出去了,一直到中午才回屋。」 说罢她蓦地抬头看李嬷嬷:「嬷嬷,这期间是不是有人进过我们的屋子,在盒子里动手脚了!」 早上所有的秀女都出去学规矩了,能进屋的除了嬷嬷就是宫女,李嬷嬷的脸色也不甚好看,她沉声命人去把早上当值的宫女带过来,这时秀女中发出了很轻的声音:「我……我好像看到过有人进去。」 第28章 众人朝着声音来源看去,一个秀女站了出来,指着临平小郡主的方向,有些胆怯:「我看到杨秀女身边的小宫女进过顾秀女的屋子。」 那秀女话音刚落顾妍夕就直瞪向杨卉卉:「是不是你派人进屋子在雪花膏里下了毒!」 「你别含血喷人。」杨卉卉冷哼了声,「自己用错了东西别怪到我头上来,还有你,几时看到我的宫女去过她屋子里了,你把话说清楚。」 被杨卉卉点了名的秀女身子微缩,声音越发的小了:「我那时刚好回来拿东西,看到小翠进了顾秀女的屋子,她……她还东张西望的。」 「胡说八道!」杨卉卉见她越说越过分厉声呵斥,「你还想污蔑人不成。」 「是不是污蔑把小翠叫过来一问便知。」顾妍夕也顾不得脸上的红疹,转头找李嬷嬷,「李嬷嬷,是不是该把小翠找来问话先。」 之前李嬷嬷已经派人去找当值的宫女过来问话,这厢又多了个小翠,来来回回跑了两趟才把人叫来,可唯独没有找到那个宫女小翠。 「心虚了是不是,把人都藏起来了。」顾妍夕还是觉得脸颊火辣辣的难受,敷了清凉的药都不见效果,心中的火气就更大了,「这几日都跟在你身边左右伺候的人怎么会忽然不见!」 杨卉卉的脸色登时变的很难看,在她到这边来之前小翠还在外面的。 李嬷嬷一问话,当值的宫女里有两个看到过小翠往顾妍夕屋子这儿走过来,其中一个还看到她从顾妍夕的屋子里出来,和那秀女所说的前后时辰也对的上,如今小翠人又不见了,下毒的嫌疑又加了一层。 顾妍夕此时笃定了在雪花膏里下毒的人就是那宫女小翠,而一个宫女无缘无故怎么会做这种事,肯定是受人指使,除了杨卉卉之外还能有谁! 「李嬷嬷,杨秀女就是妒忌太子殿下赐我东西,当时德禄公公前来赏赐的时候她也在场,还冷嘲热讽着说了好些话,她知道下午我会把这个拿来分享给大家,所以让人在雪花膏里下毒。」顾妍夕直瞪着杨卉卉,眼底迸射着恨意。 「没有真凭实据就可以胡乱栽赃,顾家的家教居然是这样的。」杨卉卉哼了声,「我可真替你爹娘觉得蒙羞,小翠是时常跟着我不假,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让她去的你屋子。」 「除了你还能有谁。」顾妍夕恨恨的瞪着,有些事都是心知肚明的,她们几个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除了那王秀女外她和临平郡主是最有希望入选的,如今太子对她示好,杨卉卉对她不就是欲除之而后快。 「你除了会说这句话之外还会说什么,我劝你还是先把这张脸治好吧。」杨卉卉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找不到宫女怎么了,就能证明这事儿和她有关? 顾妍夕拳头一紧,杨卉卉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雪花膏:「否则没等到复选你就要被送回家去了,啧,这幅样子谁还会要你。」 杨卉卉话音刚落顾妍夕冲到了她的面前,抬手把抓起来的雪花膏全部抹在了她的脸上,杨卉卉踉跄着后退跌倒在,头发上脸上全是乱抹的脂膏。 「你发什么神经!」杨卉卉赶忙伸手擦,催着别人取水过来要洗脸,起身后瞪顾妍夕,「你是不是疯了,无凭无据就乱冤枉人,自己毁了脸还要拖着别人一起下水,我要去向皇后娘娘禀明此事,把你赶出宫去!」 顾妍夕的情绪因为她一句赶出宫去再度暴怒,直接朝杨卉卉伸打来,杨卉卉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顿时扭成一团,连着旁边的几个秀女都跟着动了手,场面混乱。 …… 永和宫内诸位妃子正在请安,谈及选秀一事,德妃对几日后的复选充满了期待,她最关切的是太子选妃一事,而淑妃她们却更关心那些即将入宫和自己一同伺候皇上的秀女。 对淑妃而言四皇子尚幼,她风华正茂,谁入宫都是威胁,最终留下来的越不济她就越高兴;而对皇后而言,太子这头和皇上这头都是威胁。 「今年新入宫的人这么多,宫里能热闹上好一阵子。」淑妃懒懒的翻看着手,「姐妹一多,更难见到皇上了。」 「淑妃妹妹如此受宠,何故担心这些。」皇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对于皇上待淑妃的态度不是没有微词,严家犯了这么大的错,皇上却还一如既往的宠着淑妃。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淑妃呵呵笑着,「臣妾听说这次的秀女中还有南浔第一美人之称的,可见其貌美程度。」 「宫里不缺美人。」皇后淡着语气,「淑妃这么关切,几日之后可别再缺席了。」 初选没有看头,淑妃以身子不适为由没有到场,复选可比初选有意思多了,她宛着笑意点头:「臣妾一定到。」 屋子里正聊着,外面的崔嬷嬷走了进来,神色中带着一抹凝重,走到皇后身旁低头轻轻说了几句。 皇后原本清淡的神情跟着严肃了起来,德妃关切:「出了什么事了?」 皇后放下杯子起身,语气不明意味:「储秀宫里的秀女打起来了。」 …… 众人赶到储秀宫,那边屋子内传来嘤嘤的哭声,门口守着的嬷嬷见皇后来了,齐齐下跪,屋子内又听见一阵的动静。 皇后进屋时秀女们都跪在地上,屋内的桌子被犯了好些,地上满是撒掉的胭脂水粉,好几个秀女的衣服都弄脏了,还有几个捂着脸遮遮掩掩。 顾妍夕和杨卉卉身旁都守着个嬷嬷,她们后面跪着七八个衣服凌乱的秀女,头发也一团糟,狼狈不堪。 「哎哟喂,怎么了这是。」淑妃走上来看到这情形也吃惊不小,吃惊过后便觉得有趣,历年来这么多次选秀,秀女中就算是有明争暗斗的,也没见谁打群架的啊,还打成这副样子,可真让人大开了眼界。 李嬷嬷上前禀报事情原委,听到太子赏赐,东西被下毒后,皇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谁下的毒。」 第29章 「只是看到宫女进那屋子,并未亲眼所见有人在雪花膏内下毒。」李嬷嬷战战兢兢禀报,这事儿可别再闹大了,否则她都得跟着一块儿受罚。 「皇后娘娘。」跪在那儿的顾妍夕忽然抬起头,声泪俱下,「我们几个都是一同出屋子里,回来又是一齐,屋子内除了她的宫女外没人进去过,奴婢是没有亲眼所见,可除了她还能有谁。」 看到她满脸的红疹,站在后面的陈淑仪禁不住低呼了声捂住嘴,天哪,一张好好的脸弄成这样,那还怎么继续往下选。 顾妍夕忙低下头去,眼泪掉的更凶了。 跪着的杨卉卉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的脖子还让她挠伤了,哪能轻易让顾妍夕这么说去:「皇后娘娘明鉴,奴婢不曾派人前去顾秀女的屋子,更不曾指使人在雪花膏里动手脚,顾秀女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是奴婢的错还动手打人,奴婢冤枉,请皇后娘娘为奴婢做主。」 顾妍夕转头瞪了她一眼,匍匐在地:「请皇后娘娘为奴婢做主。」 皇后皱着眉头不语,倒是一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贤妃开了呛:「不论什么缘故这样斗殴就是不对,入宫之前都是贵女闺秀,成何体统。」 打成这副狼狈样,传到谁耳朵里能好听,皇上那边知道之后会怎么想,这样体态的秀女又怎么能做太子妃。 淑妃嘴角微扬,朝着皇后看了眼,在她看来这件事皇后绝不会瞒着皇上。 皇后肃着神情思索片刻下令:「凡是参与斗殴者,全部带下去面壁思过,没本宫命令不许有人探望更不许送吃的过去。」 顾妍夕她们皆是一愣,后面的嬷嬷推了她们一把,押着她们出了屋子。 「皇后娘娘,她们脸上那伤总不能这么放着不管,就算是将来不在这宫中……」德妃实在是不忍看顾秀女她们那样子,这脸要是不及时治好,将来出宫怎么再嫁人呢。 「李嬷嬷。」皇后冷声叫了李嬷嬷过来,「敷药一事交给你了,她们若再滋事,唯你是问。」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忙跪着答应,心中不免为那几个被祸及的秀女惋惜,这一关,恐怕复选时都不会放出来了。 如淑妃所料,离开储秀宫后皇后果不其然去了乾清宫,范容华陪着淑妃回到幸昌宫,对储秀宫发生的事还乐的津津:「复选都还没,今年也不知道会选些什么样的入宫。」 「皇后此去乾清宫,今年选不了几个好的。」淑妃从不觉得皇后大气,光是留着那几个身娇体弱的就能看出她的心思,选进宫的最好都生不出孩子,这样才能稳固她儿子的位置。 「闹事的那几个不是给太子选妃的么。」 淑妃哼笑:「王家名门望族是好,太子妃端庄贤淑都有了,唯独娘家实力不够大,可这顾国公府和临平王府就不一样了。」 太子这副样子,太子妃光有贤良淑德有什么用,娘家有权势在朝中站得住脚才能护得住,皇后巴不得这顾家和杨家没戏。 「说来也奇怪,太子开窍了不成。」范容华对太子送东西这件事就觉得不可思议,「居然想得到送东西。」 淑妃瞥了她一眼:「你有这功夫担心太子的事,不如想想怎么收拢皇上的心,让他去你那里多呆几天,要不然等选秀结束,你那宜和宫不知道得冷清多久。」 范容华一愣,脸色微讪:「娘娘之前教的法子好,皇上是来了好几回。」 「就是你这肚子不争气。」淑妃懒懒接上她的话,「你要是一直这样,不如多给安嫔她们争点机会,今后要是生了孩子本宫还能替你把孩子要过来养到你名下去。」 范容华笑意僵在脸上:「娘娘,这……」 淑妃转身看她:「这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宜和宫里出了个何婕妤,你怀不上她们或许可以。」提起何婕妤淑妃就想到了五皇子的事,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看范容华的神情里也染了一抹似是而非,「你有空多去何婕妤那里走动走动。」 …… 储秀宫内秀女斗殴的事很快在宫中传开来了,此时的太子宫中,太子殿下喜忧参半。 喜的是一下去了两个,忧的是那不要脸的萧子衡又入宫来找青澄了。 「殿下,那宫女已经送去外巷了。」德禄在旁第二遍请示,泾阳抬了抬头不耐烦,「让婆子看紧她,这几天都不许她出门。」 「殿下您放心,那是要掉脑袋的事,她绝不敢出来。」 「那就好。」泾阳起身,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准备去璃茉苑走一趟。 这时韵泉带着红鸾走了进来,说是国师大人刚寻了一件稀罕物,请他前去一同鉴赏。 就算是猜得到国师的目的不在于此,泾阳还是得依诺而行,而此时的璃茉苑外,正如泾阳所担心的,萧子衡又入宫来找青澄了。 从边陲回来距今已经快半年,萧子衡这一趟呆的时间比过去这么多次加起来还要多,对青澄来说,这一世见他的次数已经赶超了上辈子累计起来的所有。 萧子衡把青澄退回萧家的镯子又拿来了。 站在亭子内,青澄低头看他推过来的匣子不禁想笑,以前她望穿秋水的等他,苦守着婚约,不断的被延后婚期,最终连个人影都没等到;可如今,她如他所愿解除婚约了,他却追着不放。 「萧将军,你我婚约已经解除。」青澄抬起头看他,语气疏远,「就算是你把这镯子留在这儿本宫还是会派人送回去。」 萧子衡料到她不会接受这个镯子:「解除了婚约,你今后的婚事怎么办。」 青澄微默:「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你不会永远留在宫中,太子大婚在即,到时你的婚事可由皇上做主?」萧子衡朝着她走近,手按着匣子直接推到了她的面前,沉声,「你不必这么急着下决定。」 第30章 青澄笑了,要是父皇给她做主的婚事她不中意,还有萧家这个退路么。 她仰起头看他,亭子外忽然传来了凉凉的声音:「萧将军用心守好边陲才是职责所在,至于青澄的终身大事就不劳你记挂了。」 泾阳走上亭子直接站在了青澄和萧子衡的中间,把青澄护在了身后:「边陲繁忙,萧将军这一趟回来的够久了,也该是时候回去。」 「太子殿下。」萧子衡拱手行礼,「如今边陲太平,并无来犯。」 「没有来犯萧将军更应该警戒才是。」泾阳严肃着神情,断然是一个忧国忧民操心国家大事的太子该有的样子,「萧将军镇守多年,不该在这时候掉以轻心。」 「殿下说的是。」萧子衡定眸,视线落到青澄身上,也不避讳,「臣这次回来是为终身大事,离家多年镇守边陲是臣的职责,成家也是臣该有的交代。」 「的确是不能耽误了萧将军的终身大事,正值宫中选秀,品德兼优的世家女子有许多,改日孤就会请奏父皇,为萧将军赐一段良缘。」泾阳眉一挑,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锦盒,「也好让萧将军能及早成家,萧大人也能安心。」 太子不傻啊,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太子怎么会傻,萧子衡眉头微皱,心中起了疑:「多谢太子关切,臣的婚事不劳费心。」 泾阳呵呵笑着:「孤听闻萧将军从边陲归来时带来了一位女子,年纪也与将军相仿,不如让父皇做主,替你把这婚赐了。」 「那是臣在边陲战死的弟兄托付给臣照顾的胞妹,他对臣有救命之恩,臣……」 「孤没兴趣听萧将军讲述你与那位女子是如何相识的。」泾阳拉起青澄走出亭子,下台阶后顿了顿,转头看萧子衡,脸上还是那番笑意却意有所指,「后宫是宫妃所住之处,多有不便,萧将军往后可别再来了,德禄,送萧将军出去。」 泾阳拉着青澄离开,萧子衡眯起眼,视线落在那一双拉着的手上,他对太子知道的并不多,更谈不上熟识,过去只知道太子心智如幼童,今日一见才知道他傻的「特别」。 「萧将军,请。」 身旁传来德禄公公的恭敬声,萧子衡转身看他,嘴角微动,只停顿了几秒后就跨步朝着花园门口走去,德禄愣了愣,回头看被留在桌子上的锦盒,暗道:「坏了!」 等他拿着锦盒追出去的时候萧子衡已经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他哪里这么快的速度,居然已经出了二宫门。 …… 泾阳拉着青澄一言不发直走到了水榭台,经过水榭时青澄回拉住了他:「要去哪里。」 泾阳依旧不说话,只是眉头皱着,内心懊恼不已着两件事,一是看到萧将军几番入宫,二是情急之下说的那些话,破了功。 青澄认真的看着他,这一路被他拉着险些把她的思绪都给打乱了,回过头再细想哪里都觉得不对劲,他怎么会说那些话。 「回璃茉苑。」泾阳有些心虚,侧过脸去不看她,青澄当成了他有所隐瞒,对之前发生的几件事心中也有疑虑,于是要他看着自己,「谁让你过来的?」 泾阳不吭声,青澄把他拉到一旁:「储秀宫中几个秀女因一盒雪花膏大打出手,父皇和母后因此大怒,你告诉姐姐,为什么要送雪花膏给顾秀女。」 泾阳眼神微闪,在青澄面前他怎么都扯不出看上了顾秀女这样的谎话来,他就是要看着储秀宫乱起来,父皇一怒之下把她们都赶出宫去。 「你之前说不想娶她们,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青澄见他不吭声,心中越发笃定,这些日子以来一提到大婚和娶妻的事他就会不高兴,也不见他说过喜欢谁想娶谁,眼看着复选将至,他想使坏也不是没可能。 「我没有。」泾阳小声嘀咕。 「泾阳。」青澄叹了声,「你出宫去找我,故意引我去城西看张宅,你说是国师告诉你的,那送东西这件事又是谁教你的呢。」 先是越家大少爷的事起了变化,再是严家倒台,虽说事情都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在发展,但她总隐隐觉得不对,就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在她之前推动了这些事。 「国师教我的!」泾阳拳头一握,不假思索,「我不想娶她们,国师说可以试一试她们的品格,我就让德禄送了雪花膏过去!」 「那今日一事。」 「也是国师教我的。」泾阳越说越溜,脑中想着,嘴上说的也快,「国师说萧将军对青澄心怀不轨,那些话都是国师教我说的。」 青澄一愣,对上他极尽诚恳的眼神:「国师教你的?」 「是啊。」泾阳点点头,「国师说萧家不是诚心要你过门,萧将军也不是诚心想要娶你,他这样几番入宫不过是因为姐姐先拒了这婚事。」 春风抚动,水榭台旁垂在水里的柳条在风拂下轻轻晃动,水面上荡漾出了一圈圈涟漪,朝着水榭台下的柱子蔓延而来。 青澄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领口,手背触及下巴,犹如轻羽划过,直痒到了心底。 泾阳飞快抓住了她的手,眼神一黯,瞧她的神情都不一样了,青澄没有察觉,只是微低着头,叹息:「如果这些事都是你自己所想所做该多好。」 握着她的手一紧,泾阳转过身看水面,克制住了想要说出口的话,这辈子他最想保护的人就是她,要让她安安心心的活着。 至于那些事,他来做就行了。 水榭台外的树边不知何时多了几抹身影,原本看到太子十分欣喜的王馥婷此时此刻的神情显得很微妙,她的视线落在太子握着允宁公主的手上,手里的帕子都跟着揪紧了几分。 「王秀女。」身后前来请她去永和宫的嬷嬷小声叫她,王馥婷嘴角微动,转过头看嬷嬷,语带笑意,「太子和允宁公主的关系真好。」 李嬷嬷朝着水榭台那儿看去,她这角度也就看到太子和允宁公主靠的比较近:「是啊,太子殿下和允宁公主自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是深厚。」 第31章 从葛西过来时王馥婷也听祖母说起过不少宫中的事,但对慈懿皇后膝下的这位养女说的并不多,却没想入宫之后所见的和想的大相径庭,太子对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依赖非常,甚至到了离不开的地步。 王馥婷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太子是他对自己的不耐烦和对允宁公主的言听计从,这感觉太奇怪了。 「李嬷嬷,你能与我说说太子殿下和允宁公主么。」王馥婷回了神,跟着李嬷嬷离开水榭台,摘下手上的镯子塞给她,一面走一面问。 「允宁公主三岁不到就养在慈懿皇后膝下了,当时太子殿下不过一岁多的年纪,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的如亲姐弟一般,允宁公主待殿下也是十分的好。」 一路前去永和宫,李嬷嬷说了不少,快到永和宫门口时王馥婷笑着致谢:「有劳李嬷嬷说了这么多。」 「哪里的话,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收了镯子办事自然尽心了,李嬷嬷额外的把她引了进去,交给下一个带路的人前还多嘱咐了几句,最后笑着目送她进去,伸手掂着袖中的镯子脸上满是笑意。 …… 此时距离下午储秀宫闹事才过去一个多时辰,顾妍夕和杨卉卉在内的十几个秀女都被关了起来,下午的学习取消,皇后娘娘派人把王馥婷请到了永和宫。 门口的宫女把王馥婷带进了屋,屋内皇后娘娘正在看簿子,见她来了,笑着招手让她坐下:「宫里可还住的习惯。」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一切都好。」王馥婷行了礼坐下,微低着头显得服帖又恭顺。 皇后放下手里的簿子,显然是对王馥婷这样的恭顺十分受用,她示意屋子里的宫女出去,端起杯子缓缓抿了一口:「等复选结束就安排你单独住一个屋子,你与她们不同,也别搀和进今天这样的事情里去,否则皇上那边谁去都保不住。」 王馥婷心中一喜,也就是说顾秀女和杨秀女两个人都无望太子妃之位了? 脸上还是带着关切,王馥婷柔声:「皇后娘娘,此次的事情相信顾秀女她们已经知道错了。」 皇后抬眼看她,嘴角抿着笑意:「如王老夫人所言,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多谢娘娘抬爱。」王馥婷低了低头,像是才想到了什么,「刚刚来的路上奴婢在水榭台遇见了太子殿下和允宁公主,太子殿下和允宁公主的感情真好。」 「哦?」 「殿下和公主游水榭台,公主还替殿下擦汗呢,奴婢家中也有兄弟,关系都不如殿下和公主来得好。」王馥婷抬手掩嘴,笑的有几分羞涩。 皇后喝茶的动作一顿,清淡的说了句:「是么。」 王馥婷不好意思的笑着:「奴婢就没有上前打搅。」 「太子和允宁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是不错。」皇后放下杯子,示意崔嬷嬷把一份赏赐交给王馥婷,「不过允宁公主终归是要嫁人的,太子的心今后也是向着太子妃。」 「娘娘说的是。」王馥婷看了一眼盘子里的东西,不动声色的敛着神色。 「再有几日就是复选,本宫就不多留你了,回去好好休息,虽说你和她们不一样,但既然都在储秀宫中也别太例外的好。」 王馥婷起身拜别,屋子内就剩下了皇后和崔嬷嬷,崔嬷嬷扶着她进了内屋,皇后原本还不错的心情此时却沉思着。 崔嬷嬷扶着她坐下:「娘娘,依老奴看那王秀女是个乖觉的,今后入了宫一定会向着娘娘。」 「只要她不向着别人就行了。」皇后还在想着今天皇上说的那些话,虽然是抱着能把这些秀女都赶出宫去的想法,但皇上如此干脆的答应也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原本以为要多废上些口舌才能把顾家和杨家的小姐遣送出宫。 「娘娘待她如此,她怎么会向着别人。」 「德妃说不定比本宫还会勤快的张罗太子的婚事。」皇后冷笑,「她是慈懿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人,生的又是个女儿,太子好她才能跟着好。」 「奴婢听说蔚宁公主也有意中人。」崔嬷嬷替她按摩着肩,「好像是聂太傅。」 皇后微眯起眼:「聂家?」 「是啊。」崔嬷嬷压低了声音说起聂太傅的事,「聂老过世,聂太傅的婚事不是耽搁着了,如今守孝过了,聂大人归朝,这聂太傅的婚事不少人看着呢。」 聂家几辈人都很有出息,已经过世的聂老教导过两任皇帝,两个儿子一个外任一个在朝为官,长孙又继承了他成了太傅前来教导太子,实属书香门第之家。 虽说没有侯府国公府那样来的有权有势,但凭借的皇上的仰仗在朝堂上还是能说上些话的,如今聂太傅身兼教导太子的重任,这身价自然要翻一翻,又因聂家并无兵权,家中也无人在军机要职,做个驸马爷也不用受太多拘束。 「聂太傅教导太子有一阵子了。」皇后想着储秀宫的事,依旧是觉得太子的举动不正常。 「半年多了,娘娘,那聂太傅看起来是有些本事,之前那些太傅都坚持不了几日。」 「聂家人自然是有些本事的。」皇后哼了声,「你去打听仔细了,最近玖贞宫那里安静过了头。」 …… 夜幕降临,太子宫中灯火通明,泾阳靠在那儿翻着书,半响德禄走了进来,低头轻轻说了几句。 泾阳放下书:「送出去了?」 「刚刚才接走。」 泾阳嘴角一莞,速度挺快的,下午出的事晚上人就已经送出宫了,那还剩下两个。 德禄见太子心情好,低声又道:「还有件事。」 泾阳瞥了他一眼:「吞吞吐吐的,说!」 「下午萧将军走的时候没有带走锦盒,小的本来想带回来的,中途让紫苏姑姑拦下拿走了。」 第32章 泾阳瞪着他:「不是让你把东西还给他。」 「小的追过去时萧将军已经走了。」德禄是想把东西拿回太子宫的,可半路紫苏来了,连藏起来都来不及。 萧子衡此时在泾阳心目中的形象就是阴魂不散,婚约都解除了还纠缠不清,当年把婚事拖那么久的人又是谁,他就算是傻破天都不会忘记青澄等了多少年都没等来萧子衡,现在又做什么痴情的样子。 「萧子衡不是从边陲带了个女的回来么,去查查她什么来路。」说完后泾阳的视线转回到书上,德禄点点头退出屋子,外面德福候在那儿,两个人交换了下视线,让宫女在外面侍奉着,一前一后走出了屋子。 两个人朝着住的屋子走去,沿路德禄低声说着太子的吩咐,快走到时才嘀咕了声:「国师大人的药是不是见效了,我见殿下最近变化挺大的。」 「这有什么不好的。」德福推了他一下进了屋,视线若有似无的瞥了一下角落那儿的一点阴影,留在门口只有一句尾音,「皇上盼着殿下能好。」 …… 几日之后复选时已经没有了那几个秀女的身影,包括顾妍夕和杨卉卉在内的十几个秀女全都被遣出了宫,用的是「身子不适不宜继续参加选秀」的理由,斗殴的事并没有传出宫外。 此时已经是四月中,距离终选也不过十来日的时间,复选留下的这些秀女大都是身世不错的姑娘,在一起住了半个多月后也培养出了一些感情,储秀宫中虽说少了些人却更热闹了,侍奉的嬷嬷和宫女们也都是看眼色行事,哪位主子要是得了宠,少不了后面侍奉的好处,所以暗地里都挑着人,台面上看着倒也其乐融融。 御书房内泾阳正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桃花,耳畔是聂太傅缓和的讲课声,偶尔的从他身边经过,十分心善的替他翻了一页书又继续讲着。 门口侍奉的坠儿快睡过去了,聂太傅说的太高深莫测,而且听多了容易犯困,她站在这儿都快一个时辰了,今天聂太傅说的久,到现在都还没让殿下休息。 屋檐外有鸟雀声,坠儿打起精神转头看去,院子里的桃花树开的正好,枝头上缀着一簇一簇的,阳光底下格外漂亮。 一阵风拂进回廊,拐角处出现了一行人,坠儿定神一看,公主来了! 一直看着窗外的泾阳跟着也看到了青澄,原本懒洋洋趴着的人忽然就这么打起了精神,那反应来得及快,双手快速把摊着的书捧在手上,侧歪的身子也坐正了,神情里写满了认真,就好似刚刚那一副懒样是幻觉,这会儿才是真的。 聂紫丞只从书上抬眼看了他一下,门口那儿传来动静,允宁公主站在门口浅笑着看屋内。 屋檐外的阳光背衬着,她一身清橙的宫装夺了这屋子内外所有的光彩,和当初在慕国公府见到她时一样,恬淡静怡,美的动人。 聂紫丞拿着书的手轻微一动,随即含笑迎了上去:「允宁公主。」 「不知是否打扰了太傅。」青澄朝着泾阳那儿看了眼,桌子旁哪里还有人,这会儿已经走到她身边来了。 「殿下好学,此时正好要休息。」 泾阳微抬了抬头,理所当然的接受了他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赞赏,末了高兴的看着青澄:「青澄是来看我的。」 「嬷嬷刚做的桃花酥,给你们送一些过来。」落葵把食盒放下,青澄示意泾阳去休息,「还有件事想要请教聂太傅。」 「公主请讲。」 「聂太傅这边请。」青澄率先走出御书房,聂紫丞跟了出去,留在屋内的泾阳也欲起身跟出去,落葵已经快一步把带来的点心端到了他面前。 「殿下,这都是公主亲手给您做的,您尝尝。」 落葵笑眯眯的看着他,奉上筷子:「得趁热吃,都是公主的心意。」 泾阳朝着窗外看去,青澄和聂太傅已经走下台阶了,背对着看不清他们的神情,泾阳莫名的烦躁了起来。 屋外暖风徐徐,青澄和他道歉:「之前不小心打坏了铺子里的浮屠玉,王家那边不好交代,让太傅为难了。」 「那是之前已经算清的事了。」聂紫丞低头看她,心中不断有涟漪:「公主不必挂心。」 「本宫还有一事想请聂太傅帮忙。」青澄微微一笑,「浮屠玉碎了之后,王家可还向臻宝斋订过什么?」 聂紫丞一愣,青澄转过身看向桃花树:「如此难能一遇的东西,王家一定有大用处,如今碎了或许也需要别的东西代替它,浮屠玉稀缺,但比它尊贵的东西还是有的。」 王家还是顺利的让王娉婷入宫参选,没了浮屠玉还有别的,越家不收东西又怎么肯帮忙呢。 聂紫丞虽然不知道允宁公主打听这些的理由,却也知道身为皇家公主,要知道这些事情的办法还是有很多的,无需亲自前来问他。 「臻宝斋的事,臣还要回去看看才知。」 青澄嫣然一笑:「那就有劳聂太傅了。」 …… 等泾阳追出来时青澄已经说及关于他的教学,休息的时间差不多了,也该开始继续教课,青澄和他们道别离开了御书房。 下午时聂紫丞离宫,径直前往臻宝斋。 刚送走客人的掌柜见自家少爷来了,忙迎他进了铺子:「少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上回浮屠玉的事,王家那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东西都碎了,咱们银子也赔了不少。」想起这事儿掌柜的就肉疼,「好歹是有百年老店的名声,说是少爷您不小心打碎的,王长使也没说什么。」 「之后王家可还向我们买了什么?」 掌柜的想了想,把聂紫丞领到了里屋,声音压低了很多:「也不知道王家哪里打听来的消息,向我们讨买佛手黄金玉。」 第33章 家中的生意聂紫丞并不参与,都是父亲和二叔在打理,但有关于黄金玉的事聂紫丞还是略知一二,这样的玉石难寻,寻到了基本也是上供,大顺朝历法中除了皇姓之外不得佩戴此物,但饶是如此也不能阻挡别人私家收藏,聂家就有一块。 「我没敢答应,怕反被落了口实。」掌柜谨慎的说起王家来的次数,他们的确是有办法去找,可这东西若非是信任之人所托,掌柜自己是不敢轻易答应的。 「告诉我父亲了?」 「说了,老爷说拒了他们,最近他们忽然就不来了,也就没来得及说。」 以王长使的身份何须花这么大的价钱去收藏黄金玉,无非是要送人了,聂紫丞沉吟片刻:「去别家打听看看,王家是不是在别处买到了。」 「哎,这魏安城里有这本事找到佛手黄金玉的也就那几家,少爷您等着,我这就去打听。」 聂紫丞离开了臻宝斋,回到聂府时天色已经暗了,聂大夫人已经等他许久。 「许家来人了。」聂大夫人命人布桌,摆的都是儿子爱吃的菜,「三年丁忧,你父亲如今回朝,你的婚事不能再耽搁了。」 聂老过世,聂紫丞三年守孝,原本早该定下的婚事也就耽搁下来了,如今服孝已出,排在最前头的就是他的终身大事,可儿子心性寡淡,连丈夫也不着急儿子的婚事,聂大夫人为此操了不少心。 「此时不急,许家那儿还请母亲回绝,不能耽误许小姐。」 聂大夫人见儿子还是这副淡淡的样子,心气就往上窜:「你不急我急,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想让你爹娘没法和聂家列祖列宗交代啊,许家小姐有什么不好,阿丞,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娘。」聂紫丞无奈,「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儿子只是想慎重一些。」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若说不出道理来,这事我就替你做主了。」聂大夫人把心一横,再往下拖她还不知道能不能抱着孙子! 「娘,当初您答应过我。」 「当初是当初,如今是如今。」聂大夫人硬着语气板着脸走出屋子,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否,「你要还认我这个娘,就赶紧把亲事定了!」 走下台阶时聂大夫人的脸色就缓和成叹息了,她朝着自己院子走去,越想越叹气:「从老爷子到丞儿都是这脾气,读书人怎么就这么倔。」 「少爷最是孝顺您了,您说的他一定会听。」一旁的妈妈劝着,「也许少爷有了意中人也说不定。」 听她说到意中人,聂大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去年他让臻宝斋雕了一尊玉兔,还用紫水晶匣装着,最后送到哪儿了?」 「夫人那时还问起过,是送入宫了。」 聂大夫人脚步一顿,是啊,她怎么给忘了,自己生的儿子什么时候对别的事这么上心过。 想到这儿聂大夫人不禁有些想法:「去年允宁公主是不是赏赐了丞儿一尊灵璧石。」 「是啊,少爷就放在书房里。」 聂大夫人抿着笑意,紫水晶匣子还是让小叔子从外头带回来的,她要是没记错,雕的抱月兔可是一对儿呢。 有些想法只要是生出来了,不用人提点就能想到很多,聂大夫人起先是没想到性情寡淡的儿子会有意中人,等伺候的妈妈提起她便想了许多,比如臻宝斋的掌柜来禀,说是允宁公主去过铺子里,后来儿子还亲自去了一趟慕国公府;又比如用心送的礼。 为娘的不了解儿子的想法,可对他的脾气却很了解,聂家的读书人都傲气的很,当初让儿子去教导太子那是一万个不乐意的,可教到了现在,难道其中没有一丁点别的缘故? 聂大夫人越想就越觉得这事儿有点苗头,甭管公主也好,郡主也罢,但凡是有戏,她就要去打听打听看看,说不定这心头大事就解决了呢。 说做就做,聂大夫人很快托人打听去了,特地拜托了几位时常入宫个夫人,塞些银子卖些人情,没过几天聂大夫人这儿就得知了不少关于儿子在宫中的事情。 细细一数落,聂大夫人觉得这事儿可以开口,于是,傍晚等聂紫丞回来,聂老夫人又给儿子准备了一桌菜,探口风来了。 聂紫丞没留意母亲的反应,见她询问,只略微提了下宫中的事,聂大夫人笑着提起刚入宫见过德妃:「这两年宫中应该会有好几桩大喜事,太子大婚,允宁公主和蔚宁公主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说起来太子大婚之后最先出嫁的应该是允宁公主。」 听到母亲提允宁公主,聂紫丞微不可见的抬了抬眼帘,聂大夫人看在眼里,坐在那儿微叹:「当初大家都在说,允宁公主做定了萧家的儿媳妇,哪知那萧家也没这福分,我看萧大夫人在这事儿上也有些瞧不清,换做别人,谁不是高高兴兴的迎呢。」 聂大夫人顿了顿语气:「也不知道我们聂家有没有那样的福分,允宁公主知书达理,身世又好,不可多得啊。」 聂大夫人絮絮叨叨又说了几个世家的姑娘,都是德才兼备,许多人踏破门槛求娶的,末了,她看着儿子感慨:「你时常入宫,可见过允宁公主,想当初她周岁礼时,我还带你去过慕国公府呢,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内外宫多有不便,并没有见过几回。」 聂大夫人笑着,心想以儿子这么谨慎的性子,没见过几回至少是见过不下五六回的:「那样好的姑娘,要是能做咱家的儿媳妇该多好啊。」 聂紫丞一愣,显然是没有预想到自己母亲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就是这一愣的功夫,聂大夫人脸上盛着笑意,确定了儿子的心意。 这要是没半点心思,依他的脾气早拒绝了。 …… 聂大夫人想的快做的也快,隔天就入宫求见德妃了。 玖贞宫内德妃和聂大夫人正聊着,提及大选结束后的宴会和春狩,很自然的,聂大夫人把话题引到了允宁公主身上。 第34章 「自从上次朝圣之后,好几次宴会各家夫人都有提及公主的婚事,我也是斗胆来德妃娘娘这儿打听,不知允宁公主的婚事可定了?」 德妃从容的放下杯子,笑着摇头:「允宁的婚事本宫也做不了主,皇上自有主张。」 聂大夫人心里头一喜,迎着道:「公主德才兼备,能娶到她乃是三生有福了。」 德妃又不是蠢笨之人:「聂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聂大夫人也不想这么绕弯子,笑了笑道:「娘娘也知聂家的情况,如今服孝已出就想为我儿谋一门亲事,素闻允宁公主的德行,我聂家若是能娶到她进门,那是我儿大幸。」 聂大夫人不是第一个到德妃跟前提起这件事的人,早有别家夫人上这儿来表达意愿,想让德妃去皇上那儿提一提。所以聂大夫人说完后德妃也没有表现的很意外:「聂太傅年少有为,想必也是有很多人相与聂家结亲。」 「聂家几辈都是读书人,安分守己。」聂大夫人也不希望后代子孙从武,谦逊的很,「那孩子从小是被祖父教导长大的,如今也继承了他祖父的衣钵,别人夸他年少有为,实则也是圣上体恤我们聂家,提拔他入宫教导太子。」 「聂夫人不必谦虚,若是聂太傅没有真本事,圣上也不会单体恤二字就破格提拔他入宫教导太子。」德妃和皇后不同的是她一心为了太子着想,对于聂家,她自然也是感恩和气,「圣上近来夸了太子,也是多亏了聂太傅的教导。」 「娘娘快别这么说,这可是要折煞了我们,为人臣子那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聂大夫人忙起身下跪,德妃见此,眼神微闪,也就顿了那几息的功夫身旁的宫女前来把聂大夫人扶了起来,德妃脸上还是那和气的笑意:「聂夫人这是做什么,聂太傅教导有功,别说是本宫这么夸几句,圣上那儿也是重重有赏的。」 德妃的语气相较于刚刚有了变化,就连脸上的笑意都多了几抹,聂大夫人感受在心,也是想趁热打铁,求德妃在皇上面前美言自己儿子几句。 离开玖贞宫的时候聂大夫人觉得自己闷出了一后背的汗,随身的丫鬟扶着她,快到宫门口的时候才轻声问:「夫人,您怎么不直接向德妃娘娘替少爷求娶公主呢。」 「你想的太简单了。」聂大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也就是她下跪的时候德妃的反应才到了她预想中的那样,最开始她提起这事时德妃的反应太淡了,这宫里的主子又有哪个是真正好脾气的,看起来与世无争,其实都得人供着,恭顺着。 「皇后娘娘那儿您还要去么?」 「不去了。」聂大夫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事儿皇后那儿也求不得,可要是儿子自己和皇上开口求赐婚,那就省事多了,偏偏一家子都是死脑筋,也不知道德妃这儿行不行的通。 聂大夫人离宫这会儿,玖贞宫这儿德妃由人搀扶着进了内屋,一旁的何嬷嬷伺候德妃多年了,刚刚也在屋里听了聂大夫人一番话,此时忍不住开口:「娘娘,聂大夫人是为允宁公主来的。」 「嗯。」德妃淡淡应了声,坐下后似乎在想什么,半响才问她,「蔚宁呢?」 「应该在苑里,奴婢派人去请她。」 「不用了。」德妃摆了摆手,何嬷嬷扶着她坐下,「娘娘,大公主前些日子才来和您说过聂太傅的事。」 德妃知道一些女儿的心思,可今天聂大夫人来过后情况就不同了,求到她这儿无非是想在皇上跟前提一提,以聂太傅如今在圣上眼前的地位,说不定这赐婚的圣旨就下了。 「那是圣上拿主意的事。」 德妃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了求见声,王秀女求见。 …… 春日的午后阳光正好,从玖贞宫出来的王馥婷朝着储秀宫走去,过了长长的宫廊,在距离储秀宫外不远处的亭台听到了琴声。 王馥婷停下脚步,从这儿抬头看过去,越过了宫墙刚好能看到摘星楼的三楼,琴声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她看到一个白衣男子在抚琴,栏杆遮挡下瞧不清抚琴的动作,唯一看得清的就是他的侧脸,带着遗世独立的孤傲,俊美的动人心魄。 景加琴总是容易把人勾入情境中去,佳人养眼说的也不止是女子,王馥婷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男子,葛西倌楼里最有名的清伶恐怕都没有他的六分好看,她第一次看愣了。 「小主。」身后的宫女小声叫她,王馥婷回了神,还没意识到自己看的专注,只轻轻问那宫女,「那边是何人?」 「小主,那是摘星楼,国师大人住的地方。」 「国师大人?」 「是啊小主,皇上十分器重国师大人,特命在这里修建的摘星楼。」 手可摘星辰,摘星楼。王馥婷听见琴声骤停,忍不住转头看去,坐在那儿抚琴的国师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的,正朝着她这面看来,似与她四目而对,又似是在看远方。 王馥婷自知失态,微红着脸转过身很快下了台阶,直到看不见了才放缓脚步。 跟在身后的宫女一言不发,陪着她一路走回储秀宫,也许是心思有些散,快到储秀宫的时候迎面险些撞上了安仪。 「王姐姐该不会是病了吧,看你脸红的。」安仪退后了一步懒懒道,王馥婷抬头看她,见她穿的华丽微愣了愣,「安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就许你去玖贞宫,不许我出去啊。」安仪不客气的直接呛声,身后跟着的两个秀女不免有些尴尬,同时看向王馥婷,担心她会生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安妹妹别误会。」王馥婷很快恢复了神色,笑的很随和,看不出一点生气,「只是觉得今日安妹妹特别的漂亮。」 安仪瘪了瘪嘴,朝她身后的宫女瞥了眼,鼻息下轻哼了声,从她身边直接经过朝着门口走去。 第35章 两个秀女赶忙跟上,确定了身后的王秀女看不见也听不见时才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刚刚那样说话不是要得罪了她。」 「是啊,顾秀女和杨秀女都被送出宫去了,大家都说她会被封为太子妃。」秀女压低着声音,这时候得罪不明智啊,太子妃的身份可是能压死人的。 「怕什么。」安仪不以为然,「鹤蚌相争,她那是渔翁得利,当个太子妃有什么了不起,还能管到宫外不成。」 两个秀女面面相觑,心里想着的嘴上不敢说,如今储秀宫的秀女们哪个不让着王秀女啊,也就她了,什么都敢说。 「她呢是不会把你们放在眼里的,前些日子才去了永和宫,如今又去玖贞宫,真把自己当太子妃了,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安仪哼着声,「少了她们两个简直无聊死了!」 「你还提她们。」其中一个秀女忙嘘了声,「嬷嬷不是说了么,不许提她们。」 安仪脸上闪过一抹得意:「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要是有机会,你们还能在宫里头看到小郡主。」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她们也听不懂安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仪朝前看那长长的宫廊,眨着眼:「去看贵太妃。」 宫里热闹的日子过的飞快,眼看着距离终选还有几天的功夫,储秀宫中明里暗里透露出紧张的气氛,连着几日有秀女出小状况,主事的李嬷嬷加派了人手看着,也不许秀女们再离开储秀宫。 四月二十一这天,上午的璃茉苑很忙碌,院子里整齐的放着数盆从花房里搬出来的花,大朵的牡丹花还沾着清晨露水,比升起的太阳还要娇艳。 忽然的璃茉苑外传来急速的脚步声,朝着主屋这儿冲过来的身影打破了院子里的平宁,跑的太急的缘故,上台阶时还踢倒了落葵刚刚放好的两盆花,不等她心疼那身影已经窜进了屋子,落葵手拎着浇水的木桶愣愣看着那背影:「太子殿下……」 内屋中的青澄也被突如其来的泾阳吓了一跳,没听到外面通报人已经站到她身后了,二话没说拉起她就要往外走,一张脸暗沉的快黑出炭来。 「泾阳。」青澄喊了他一声,抓着她的手一紧,不由分说把她拉出了屋子要离开璃茉苑,身后的紫苏赶紧拿了外套追上来,「殿下,您先让公主把外套披上啊。」 已经走到璃茉苑门口的泾阳这才停下来,紫苏赶紧把衣服给青澄披上,青澄这才有空暇看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跟我走。」 「去哪儿?」 「去父皇那里。」 「大哥!」 泾阳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蔚宁的声音,青澄转过身去,蔚宁也像是匆匆过来的,脸上还带着些微红。 一个两个都这样,青澄看着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蔚宁眼神微闪,掩饰着情绪,却又透了些低落:「姐姐不知道么。」 璃茉苑这儿一派太平,早上前去永和宫请安皇后也没说什么,她现在还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蔚宁抿嘴:「父皇要给姐姐赐婚了。」 青澄一愣。 「父皇要给姐姐和聂太傅赐婚,姐姐不知道吗?」耳畔忽然传来蔚宁略带哭腔的声音,青澄蓦地抬头,蔚宁的眼眶红红的,「皇后娘娘提议要给姐姐赐婚,父皇刚刚召见了聂太傅。」 拉着青澄一直没松手的泾阳脸色更沉了,青澄则是看着蔚宁,这怎么可能,喜欢聂太傅的明明是蔚宁。 「父皇不会答应的。」泾阳生硬的语气打断了蔚宁,阴沉着脸,「我们正要去御阳宫,你先回去。」 「大哥!」蔚宁只出口喊了声泾阳就拉着青澄离开了,她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奇怪,大哥的反应是不是过了。 …… 等泾阳拉着青澄赶到御阳宫已经是三刻后,御阳宫外的回廊里他们直接撞上了在宫人带领下离开的聂太傅,泾阳脚步一顿,等青澄反应过来泾阳已经松开手朝着聂太傅冲过去了。 几乎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泾阳那拳头直朝着聂太傅的脸上打去,青澄心头一紧,正当聂紫丞后退躲闪时两个人双双跌出了回廊,摔进了底下的草丛内。 闷哼声随之传来,众人赶过去一看,聂太傅被太子殿下牢牢压着,太子殿下则是满目狰狞的瞪着他,双手还揪着聂太傅的衣领,恨不得吃了对方的架势。 「是不是你和父皇求娶了青澄!」泾阳恶狠狠的质问,「是不是你,快说!」 「臣没有。」聂紫丞艰难的撑起身子,泾阳不信他,「不是你是谁。」 后面赶来的德福和德禄赶紧把太子殿下拉起来,殿下真是太冲动了,怎么能打聂太傅,这可是太子殿下的老师啊,要是传出去被人知道可成了大不敬的事。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人从草丛里拉出来,聂紫丞轻咳了几声:「太子殿下,臣没有和皇上求娶允宁公主,臣也是刚刚得知此事。」 「聂太傅,您没事吧。」青澄看他衣服上沾满了杂草,让紫苏赶紧替他收拾一下,「太子他只是一时冲动,您别往心里去。」 「我没有错,是他阴险狡诈!」泾阳瞪着聂紫丞,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千方百计防着别人,却不料想被他钻了空子,赐婚的事他怎么都没有预料到,每天教导自己的人竟然还藏的这么深,阴险!狡诈! 「德禄,送太子殿下回去。」青澄脸有愠色,声音跟着沉了下来,再胡闹都不能打太傅,这事到父皇面前都站不住脚。 过去他也看到过青澄生气,可护着的对象是聂太傅时泾阳就不淡定了,心里仿佛闷了块巨石,透不过气来,又有无数的妒意从中泄出,明明白白的告诉着他,他不愿意看到她护他,尤其是此情此景。 第36章 「殿下。」德禄在旁叫唤他,可别再冲上去了。 「我们走。」对峙下的泾阳总算是拉回了一些理智,他看了眼青澄,最后视线转到了聂紫丞身上,不掩晦涩,转头离开了御阳宫。 德禄德福赶忙追上去,青澄抱歉的看着聂太傅:「本宫代太子和太傅您道个歉,太子他不是有意的,还请聂太傅别放在心上。」 聂紫丞从太子的背影里收回视线,再看眼前为太子诚恳道歉的公主,那是他的错觉么,太子殿下的反应怎么像是醋劲十足才有的。 想到此,聂紫丞笑了:「看来臣真的与公主无缘,连太子殿下都不看好。」 青澄微怔,聂紫丞转过身,低头看被踩出花坛的杂草,语气轻松且随意:「皇上忽然召见,臣也十分意外,公主放心,臣并未求皇上赐婚。」 皇上召见询问他是否想娶允宁公主时,他的确是想点头,可他也清楚公主对他无意,赐婚的圣旨压下来的是皇命不是心甘情愿,他聂紫丞再倾心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押注感情。 青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有些人就是如此,连感情都这么的光明磊落,今后不论聂太傅娶了谁那都是那个姑娘的福气。 廊内传来匆匆脚步声,一名太监看到青澄后松了一口气,迎向她:「公主殿下,皇上请您过去。」 御阳宫内飘着一股淡淡的笔墨香气,夹在松香气息内十分的好闻,青澄进去的时候皇上正在题字,看起来兴致不错,朝着她招了招手到桌旁:「来替父皇看看。」 青澄走近看:「父皇是在为春狩题字呢。」 「朝圣时有班国进了几匹不错的马,春狩时你也去试试。」皇上笑道,「过去你父亲的骑术可是响当当的。」 「儿臣可是听说了,父皇的骑术也是响当当。」青澄看那遒劲有力的字迹,两年后父皇征战陇西,回来之后身子才开始垮下去,在这之前父皇的身子骨还是很好的。 「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聂太傅。」皇上提着笔写着,语气显得漫不经心,青澄抬手拿起一旁的墨棒给他研磨,「遇到了。」 「前几日皇后和朕提及了聂太傅,聂老过世后他的婚事也耽搁了,如今这么瞧着与你倒也般配。」桃花二字写下,皇上觉得有些不满意,笔下微顿,语气也跟着顿了顿,「萧将军入宫几次和朕提起过几回,允宁啊,你真的不愿意嫁给他了?」 「这么多年过去儿臣早已无意,再者,萧将军似乎也有意中人了。」青澄的回答和当初一样,还是不想嫁,至于聂太傅,蔚宁对他的心思她早就看出来了,又怎么能有牵扯。 「那你中意谁。」 「让父皇担心了。」青澄微低眸,皇上笑叹,「你要是不想出嫁,父皇也养得起你,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母后也盼着你好。」 阿瑶在世时就疼爱这两个孩子,一个是亲生,一个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这么多年下来皇上对她也如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这才舍不得她远嫁,也舍不得她委屈。 「儿臣不急,如今泾阳的大婚之事才最重要。」青澄满心都是弟弟的事,没顾着也没想过今后嫁给谁。 皇上放下笔抬头看她:「那你看葛西王家的小姐如何。」 青澄神情微滞,父皇选的四个人,撇开王馥婷后哪个都不像是会对泾阳好的,这也是她没有阻止王馥婷入宫的原因,如今就剩下安侯府的小姐和王家小姐了。 「葛西王家的家世的确不如别人。」耳畔传来父皇沉稳的声音,青澄回神,手下的墨棒险些磨出砚台外,她收回手放下墨棒,「父皇都是为了泾阳好,选妃一事自然有考量。」 「看来你并不觉得她们好了。」 青澄笑了:「她们真心待泾阳好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半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写完的字开口:「还缺了些,你拿去添副画。」 …… 此时距离御阳宫外不远处小雀亭外,王馥婷遇见了情绪并不怎么好的太子。 临近终选,储秀宫中那些暗斗也愈演愈烈,今早才有个秀女崴了脚,而对于王馥婷来说这样的日子是越快越好,终选之后迎来的就是太子大婚,太子妃的位置她已是胜券在握,安仪对她而言不足为惧。 「太子殿下。」 王馥婷温婉的福身和太子请安,泾阳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暗潮未退,语气显沉:「你在这里做什么。」 「奴婢正要前去永和宫和皇后娘娘请安。」 泾阳朝她身后的宫女那儿看了眼:「你还只是个秀女,不需要请安。」 王馥婷脸色微变,太子说的是事实,可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终选过后就是大婚,她就算不做太子妃也是他的侧妃,怎么能这么说。 王馥婷脸上牵扯出一抹笑意:「殿下这是刚从皇上那儿过来呢。」 没等泾阳说话,王馥婷又道:「近日宫中应该有大喜事,奴婢听闻皇上要给允宁公主赐婚,公主和聂太傅郎才女貌也是般配的很。」 泾阳微眯着眼,父皇要给青澄赐婚的事知晓的人也就几个,她一个区区秀女,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 「是啊。」忖思半响泾阳忽然笑了,情绪由阴转晴,「聂太傅的确是个人才。」 见太子没有不高兴,王馥婷心底里的那根刺渐渐拔出,总该是她错觉了,那两回见到太子和允宁公主亲昵的样子也许就只是姐弟情谊罢了,要不然……此时太子听闻公主被赐婚也不该是这样开心的反应。 「聂太傅年轻有为,博学多才,公主嫁给他一定能过的好。」王馥婷心里一高兴提防就小了,松口间提起了皇后,「娘娘提及时奴婢就觉得好,殿下您也为公主高兴罢。」 泾阳朝着她走近了两步,低下头眼神微压,脸上笑意未改,反倒是添了几分亲近感:「母后问你什么了?」 第37章 诸位皇子中要说样貌太子是最出翘的,如此低头看人的专注模样更是惹人怦然心跳,王馥婷脸上的神情还维持着镇定,心早就乱了:「聂太傅对公主有意,皇后娘娘问及的时候奴婢就说了几句。」 泾阳再靠近些,声音放低:「你说了些什么?」 「公主和聂太傅两……」王馥婷如梦初醒,瞪大了眼睛缓过神来,没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公主和太傅郎才女貌很般配,奴婢知道的也不多。」 德妃那儿走走,皇后这儿串串,他说呢,平日里巴不得他和青澄不好的皇后什么时候想到要给聂家保媒,原来背后有个煽风点火的。 「原来如此。」泾阳脸上的笑意放大,在王馥婷的注视之下,他抬起手朝着她的脸颊伸来,「那天在水榭台的人是你吧。」 「是……是我。」王馥婷脸颊滚烫,喉咙的发出的声音都跟着颤抖。 「原来是你。」在德妃面前说他的好博取支持,到皇后面前说青澄一把年纪该出嫁,不应该留在宫中,两边都说着青澄和他太过于亲近的话,胜似亲姐弟也终归不是亲姐弟,男女避讳,闲言碎语。 王馥婷期许中应该要放在脸庞的手最后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没等她反应剧痛便传了过来,耳畔是他骤然冷下去的声音:「你还没当上太子妃就敢插手我和青澄的事,你真以为自己坐这位置坐定了?」 王馥婷错愕的看着他,肩膀上被捏的太疼,那话几乎也是冲口而出:「殿下和公主本来就是姐弟关系,难道公主就不应该出嫁。」 源自于女孩子的敏感,王馥婷从第一次见面时候就觉得太子待允宁公主不同,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拼凑起来却大不同,毕竟太子和允宁公主只相差一岁,在这样的年纪里有些事怎么说得清! 也就是这样的危机感才让她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祖母说的话不对,允宁公主一天不出嫁太子就一天不会听太子妃的,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让她早点出嫁。 「她会出嫁,但她只会嫁给……」 话音未落捏着她肩膀的手用力一推,直接把她推向了身后的池子,惊恐中王馥婷的眼底满是太子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有他口中无声吐露出的最后一个字。 巨大的水声惊醒了池子边的所有人,德福的反应很快,抽身拉住那要尖叫的宫女捂住了她的嘴,德禄则是面带慌张的看向主子,这是要救还是不救啊。 泾阳站在池子边看着水里不断扑腾的身影,看着她呛了水满脸惊恐的求救,直到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人都开始往下沉时他才有了反应。 「救上来。」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人从池子里捞上来后,太子不见了。 …… 青澄回到璃茉苑时已是正午,简单吃了些后进屋休憩,坐在梳妆台前摘首饰,想着想着青澄就开始走神。 外面苏嬷嬷叫喊,紫苏替她摘下最后的一支钗扶着她到床边坐下:「奴婢让落葵进来。」 「不必了。」青澄摆手,「你出去忙吧。」 「那公主您有事就叫奴婢。」紫苏拉下一侧的帷帐走出了内屋。 屏风上挂着的衣服动了动,青澄起身走过去,快绕到屏风后时才看到暗处露着一双脚的脚尖,青澄的心无端一提,张嘴要喊人时一双手从屏风后飞快的伸出来拉住她。 青澄被这双手拉入了屏风后,跌撞入了结实的怀抱里,转瞬她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要喊出口的「来人」二字因为那双抚到后脑勺的手而停在了嘴边,她脑海中划过了身份,是泾阳。 静。 唯有窗外的鸟雀异常清越,午后的时辰聚集在屋顶和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半响,近乎叹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抹不舍的眷赖,似是耳鬓磨腮:「姐姐。」 热气喷到脸颊的感觉有些怪异,屏风后的角落里两个人显得拥挤,青澄微动了动身子退步开去,只得抬头看他:「泾阳,你怎么会躲在这儿,德禄他们知道吗?」 昏暗下最清晰可见的就是她的眼睛,或笑,或怒。总是有千百种的情绪能从她眼底看到,每一种他都不愿意错过,也就是此时此刻把她抱在怀里时他才觉得满心的安稳。 「殿下总是挑剔着萧将军的不是,恐怕这全天下的男子在殿下眼里都配不上公主,给不了允宁公主幸福。」 「殿下心心念念想要公主好,又见不得她嫁给别人,殿下您这样可真是矛盾啊。」 「这人啊知道的越多就想得越多,有时候还不如动物,不知太子殿下您是想得多还是少。」 「臣有个测验能够证明殿下现在的心意……不如臣去求皇上赐婚,把允宁公主赐婚给臣,殿下若是心生妒意那便是男女之情,殿下您敢不敢?」 脑海里回荡起国师说过的话,听到青澄叫他,泾阳回过神来看她,视线落在她微启的丹唇之上,又想起了御阳宫外见到聂太傅的那一幕,心气直冲,黯哑着吃味:「为什么要替他说话。」 「泾阳,他是太傅,是为你传道授业解惑之人,你理当尊重他,更不能……」撞入他的眼底,青澄语气微顿了顿,「更不可以动手打人。」 「你护着他。」泾阳越想越气,几乎要冲出口问她是不是对聂太傅也有好感,身随心动,一手压着她的后脑勺,垂头亲了上去。 抓着他衣袖的手猛然一紧,青澄瞪大着眼眸看着他,脑袋顿时空白一片,完全不知所措。 柔软中有些清茶的香气,温热而甜美。 泾阳松开她,恋恋的看着她,从眼睛到嘴,嗅着她独有的香气,不过片刻就开始想念起那滋味,趁着青澄失神之际,他直接抱着她转身压在了墙上,紧紧的扣着她,再度品尝。 这一袭犹如狂风暴雨,别说是招架,青澄根本连准备都没有。 第38章 脑海连着心绷着的数根弦一一断裂,平静的心海波涛汹涌,她还来不及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空白中时有触电,无力支撑的身子被他强力扶着,最后等她抓到救死复生的稻草时暴雨已经接近了尾声,泾阳犹如一只食髓知味的小兽,轻啄着,不肯离去。 「泾阳。」 青澄低声呼吸出他的名字,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还像是在梦里,可耳畔却传来了他低低的笑声,她抬头看去,他正看着她,嘴角莞着一抹笑,双手紧紧的抱着她以防她滑落。 青澄这才幡然醒悟,这不对! 抬手要推开他,青澄背靠着墙侧过脸去:「你松开我。」 「不要。」 「泾阳,乖,你先……」 「我不是小孩子了!」泾阳低吼,青澄一愣,他低头靠到她的耳畔,「别把我当小孩子。」 青澄的脸颊红透着,才刚刚会运转的脑海里闪过的全是「错了」,抱着她错了,亲她错了,说这些话错了,全错了。 什么时候开始错了?这些,根本不对。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暧昧的气息,淡淡的萦绕着两个人,有什么在心里抽根发芽,在筑起的厚厚围墙里硬生生的几开一条缝隙,要从中破出,青澄努力平稳着乱了的呼吸却怎么都平不了失了节奏的心跳。 「泾阳,我……是你姐姐。」 「不是亲姐姐。」 「……」 被逼在角落内无所适从的青澄怎么都避不开他投注过来的视线,在她保护下,两世都担心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长大了,脱离了她的预料,做了许多她始料未及的事。 「青澄。」泾阳不肯再叫姐姐,额头抵着她的,专注的看着她,不放开她眼底闪躲的任何一抹情绪,语气里夹着愉悦,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慕青澄。」 「……」 「慕青澄我要娶你。」 「你在胡说什么!」 「慕青澄我要娶你做我的太子妃。」泾阳重复着这句话,告诉她的同时也是在告诉自己,对,他要娶她,他就是想娶她的。 越是说着他心里就越是舒畅,是以纠结许久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他要娶她,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许她嫁给别人,更不许别人觊觎她。 「你放开我!」青澄不知道怎么接话,伸手用力的推了他一下,人没推开但后面的屏风却被泾阳直接撞倒了。 动静大到外面的苏嬷嬷她们都听见了,紫苏在外喊了声公主,青澄仰头看他,泾阳低头飞快的在她嘴上轻啄了一下,朝着柜子旁奔去,等紫苏推门进来时他已经从窗户离开。 一地狼藉,紫苏看到屏风倒在地上,挂在上面的衣服掉了一地,而公主殿下则是愣愣的站在墙边,那神情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而公主的嘴唇又不可思议的红肿着。 紫苏担忧的喊了声:「公主。」 青澄伸手让她扶着自己,走到床边时腿还有些发软,她愣愣的看着紫苏叫了人进来把屏风扶起来,左手不自觉的伸向嘴唇,触及时又触电般的移开,脑海里尽是那些画面。 真的是要疯了。 青澄眯起眼,外面苏嬷嬷端了热水进来,絮絮叨叨的说起御阳宫外小雀亭有人落水的事,青澄抬眸:「谁落水了?」 「王秀女落水了。」苏嬷嬷绞干了面巾给她擦手,叹气道,「听看到的宫人所说是不小心滑下池子的,大概是在赏景吧,救上来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吓的不轻。」 「没有别人在场么。」青澄努力集中精神,可还想着别的,有些心不在焉。 「宫人说太子殿下也去过小雀亭,不知有没有遇上过王秀女,那池子前几年也有人落水,可不能靠的太近了。」 苏嬷嬷絮絮叨叨说着,青澄的注意全在了「太子也去过小雀亭」这句话上:「太子什么时候去的小雀亭?」 「那就不知道了,应该是遇上过王秀女才是。」打听来的也没这么仔细,小雀亭那儿的宫人也没看清王秀女是怎么落水的,再加上王秀女身边伺候宫女的说辞,谁能怀疑到太子头上去。 可青澄却不是这么认为,小雀亭遇见是偶尔,落水一事肯定不是偶然。 「那王秀女现在身在何处。」 「送去储秀宫了,派了太医过去,皇后娘娘那儿也派了人。」苏嬷嬷替她拉下袖子,见她发怔,「公主要不要派人过去瞧瞧。」 「不必了。」青澄起身时窗外传来落葵的心疼声,她一早刚刚种好的花不知道被谁踩着了,全都踩坏了。 青澄朝着窗台走去,窗框上还留着很浅的痕迹,窗台下的花坛内落葵正招呼小宫女过来收拾,再往前看是璃茉苑的侧门,那门平日里都关着,而泾阳是直接从外面爬墙进来的。 …… 当天夜里王秀女就发起了高烧,夜半时迷迷糊糊的喊着救命,两天后终选的日子到来时她才堪堪有些好转,可神容还是很憔悴,每站一会儿人就发晕,没撑到皇上过来就已经被扶下去休息了。 中途储秀宫内还出了件小事,崴脚的秀女是踩着台阶下的滑石摔倒的,而在王馥婷的屋子内,李嬷嬷意外的发现了一个放着滑石的匣子,像是有人刻意把东西放在这儿似的,可就是解释不清,就算是没有害人的理由王馥婷的头上也被扣上了嫌疑的帽子。 几件事情加起来,即便是有皇后和德妃为她说好话,王馥婷还是和太子妃的位置失之交臂,大选结束之后有二十六位秀女被选入宫,其中王馥婷被封为太子良人,而之前被送出宫的杨卉卉则是在终选前一天被接入宫,也封了太子良人,与此同时诸多秀女中还有两位秀女被封良人,余下的十六个选入后宫,其余的六位则是被赐婚给了朝中适龄的臣子。 之前传言中说也是太子妃人选之一的安侯府嫡小姐在赐婚之列,被赐婚给了成大学士的长子,至此,太子妃之位悬空。 第39章 四月底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大选结束了,宫中热闹了起来,太子宫中一下多了四位良人,带进来伺候的宫人都多了好些,韵泉这些日子忙着带人收拾前后,平日里一向安静的太子宫也热闹的不少。 而太子却在这些日子玩起了「失踪」,白天跑去御书房,入夜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直到春日宫宴到来他都没有去过任何一个良人的院中。 同样的,这十来天的日子里他也没能去成璃茉苑。 春日宫宴每年都会举行,往常是在四月中旬,今年隔着大选所以延期到了五月初。 一早御花园内就准备妥当了,半个时辰后受邀前来的夫人纷纷入宫,御花园的湖畔首先开始热闹。 此时还不到荷花开的时节,不过湖面上已经有了碧绿的荷叶,还飘着宫女们放的灯花,远看近瞧都很漂亮。 青澄和蔚宁结伴在亭子里坐着,这些日子以来蔚宁的心情一直不大好,人也跟着消瘦了许多,就连今天这样的日子她都提不起精神来,坐在那儿看着亭外湖中的灯花发呆。 「姐姐怎么不去那边,这儿多无聊啊。」俪宁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她跑的有些急,扑到青澄怀里的时候气喘吁吁的,抬头看蔚宁,声音清脆,「蔚宁姐姐,宫里新请了戏班子,还有人耍杂艺的,我们一起去看呗。」 「你自己去吧。」蔚宁摇头,俪宁瘪嘴看青澄,「允宁姐姐也不去么?」 「惠宁她们已经过去了,听说那戏班子很有名,你要再不去可就迟了。」青澄笑着摸摸她的头,俪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蔚宁,「好吧,那我去啦,你们赶快来。」 「走慢点。」青澄笑着挥手,转头看蔚宁,「真的不去?」 蔚宁起身朝着她轻笑:「姐姐去吧,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看着她走远,青澄心里涌起一阵的难受。 紫苏见她起来扶了一把,出了亭子后朝热闹的戏台子走去:「公主,过些日子大公主就会好的。」 青澄轻轻摇了摇头,好的定义是什么呢。 快走到戏台子时身后忽然传来叫喊声,青澄转过身看,一个脸生的姑娘站在她的身后,身旁并没有跟着伺候的人。 青澄朝着她和善的笑了笑:「这位姑娘是?」 女子抿了抿嘴,视线落在青澄的宫装上,眼神闪了闪:「允宁公主,我是边陲已故将士秦副将的妹妹,我叫秦婧茹。」 青澄一愣,随即从容的点了点头:「秦姑娘。」 不论作了多少心理建设,看到允宁公主之后秦婧茹不由的有些自惭形愧,她深吸了一口气,握紧的拳头松了松:「公主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 后面不远处就是热闹的戏楼,前面一处都显得很安静,青澄和她来到假山旁,她淡然的看着秦婧茹,虽说是第一次见到她,可前世因为她的关系可受了不少的困扰,如今还亲自找上门来了。 秦婧茹停住脚步后忽然开口求青澄,神情里写满了抱歉:「允宁公主,我今日前来是为了子衡的事,我要替子衡和您道了歉求您原谅他,他这些年不能从边陲回来是事出有因,并不是刻意拖着和您的婚事。」 青澄嘴角微扬,子衡,叫的这么亲密,是要告诉她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么。 见允宁公主不说话,秦婧茹脸上的神情更有些担忧:「公主殿下,您若要怪罪就怪罪我吧,子衡他这几年除了忙边陲战事之外还要照顾我,是我拖累了他,要不是为了照顾我,子衡也不需要花这么多的精力,不带上我的话他回魏安城也能更快一些。」 萧大人的信,八百里加急,父皇这都替她悔婚了,萧子衡应该是要飞奔而来却还不忘记带上她,为了她行程上都耽搁了些时日,更别说这些年来的照顾了。 青澄心里默默的替她翻译着这些话背后的意思,嘴角始终扬着那抹笑意,安静的看着她。 秦婧茹看公主这样的反应心里越加摸不准,子衡这次回来越变越奇怪,婚事都不作数了他还时常入宫求见允宁公主,甚至,他并不想婚事就这么作罢。 这一趟回来许多事都和她预想的不一样,萧家人的反应,萧大夫人的冷淡,每一样都让她不安。 「其实这些年真的苦了子衡了。」秦婧茹把心一横,咬着嘴唇面露难色,青澄眉宇微挑着,果不其然,秦婧茹说起了萧子衡照顾她的由来。 萧子衡很早就去了边陲,所以他们很早就认识了,那时秦婧茹还小,秦婧茹的大哥和萧子衡一起打仗,感情深厚,亲如兄弟,和秦婧茹的关系自然也很好。 几年前一场战事,他们遭受埋伏,折了一半儿的人最后萧子衡自己还入了圈套,当时是秦婧茹的大哥舍身救他,临死前拜托他照顾好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就这样,秦婧茹住进了边陲的将军府。 「从军的人在军事上有才能,生活上却是粗枝大叶,府中的事子衡什么都不会,这几年也都是我在替他打理,边陲的生活要比这儿辛苦的多,还时常会受伤,子衡身上都是这些年来打仗留下的疤,他又不懂照顾自己……」 她照顾萧子衡的生活起居,所做的事情和主母做的没什么分别,差的就是个名分了。 这要是落葵跟在青澄身边估摸着已经气到了脸上,但紫苏是这几个丫头中最沉稳的一个,和主子一样安静,站在青澄身后这么听着,也没什么反应。 假山旁安静了会儿,秦婧茹见公主还是不说话,心里有些急了:「允宁公主,子衡他真的不是不愿意回来,求公主原谅他,这些日子在萧家他过的并不开心,我这才斗胆在今日找公主说这番话。」 「你把他照顾的不错。」 许久没有说话的青澄忽然开口,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十分的好说话:「边陲战事多,生活也不容易,从军之人粗糙,的确需要个心细的在身边替他打理大小事务,这几年由你帮着他那是他的福气,该谢谢你。」 第40章 秦婧茹愣了愣,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萧将军是不是粗枝大叶之人本宫也不清楚,这么远也关心不到他,这些年来他受过什么伤吃过什么苦也没有你来得清楚,本宫又怎么会责备他,他是为我朝镇守边陲,连父皇都要赏他,边陲如今能太平萧将军功不可没,秦婧茹姑娘可千万别再说原不原谅。」 青澄的神情殷切的很,让她原谅?原谅什么呢,原谅他不回来是因为压根不想娶她?原谅他不回来是因为已经有所牵绊? 「可是……」秦婧茹一时语噎,不该生气么,不该动怒么,难道这样她还想嫁给子衡。 「本宫和萧将军的婚约已经解除,秦婧茹姑娘在担心什么呢。」青澄直接说破她的心事,她跑到宫里来和她示威个什么劲,「你跟着萧将军从边陲来到魏安城,这些年的照顾,萧大夫人会感激你的。」 秦婧茹脸色一白,青澄的话刺中了她的痛处,萧大夫人一直说的都是感激,萧家要感谢她大哥的救命之恩,还要感谢她的照顾,可她要的不是这些,她要的是子衡的心。 「公主难道不想嫁给子衡。」秦婧茹不信,皇上说婚约解除,子衡应该比谁都高兴才是,他在边陲时就那么的讨厌萧家来信说起有关婚约的事,为什么解除后他还要时时入宫,难道不是允宁公主缠着他不愿意放手。 「既然父皇说了婚约作废那就是不嫁,秦姑娘这么操心萧将军的终身大事,何不自己委屈一些嫁给他算了。」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假山旁的蔚宁忽然开口,她朝着她们走来,微仰着头看秦婧茹,盛气逼人:「这位姑娘,本宫看你是求错人了吧。」 技多不压身,身份高也不怕唬不住人,蔚宁一句「求错了人」让秦婧茹更觉得难堪,她低声说了句告辞后匆匆离开,蔚宁收了那盛气逼人的神情看向青澄:「姐姐和萧将军真的没有瓜葛了么。」 青澄没有回答她,反关切她的身子:「好些了没,我送你回去吧。」 蔚宁的声音又淡的像在亭子里一样:「姐姐一向讨父皇喜欢,连母妃都夸你的多,萧将军数次入宫,恐怕是还不肯放手罢。」 「我和萧将军的婚约早已经解除,不可能会有瓜葛。」 「姐姐总是这么受欢迎,讨人喜欢,就连俪宁都是和姐姐更亲一些。」蔚宁看着她忽然幽幽的冒出了一句。 青澄愣住,蔚宁从她身边经过,声音不重,但她听得很清楚。 「母后还在世时就喜欢姐姐多过别人,就连我……也喜欢粘着姐姐。」 华灯初上,白天放在湖面上的灯花入夜之后闪起了星星点点的光,湖岸有乐声传来,晚宴时皇后娘娘拿出了去年酿的桂花酒,有些人喝多了坐在亭子里驱散 酒意,连风中都飘了一股桂花酒香。 青澄坐在泗水湖畔的一个僻静亭落内,侧边是一排的杨柳树,不远处有乐声,却更显得此处安静。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两壶桂花酒,青澄晃动着手里的杯子,杯子里的酒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少过,但青澄的神情却显露了一些醉意。 「母后喜欢你,母妃也觉得你乖巧懂事,太子哥哥从小就粘着你,你从来不闯祸,也不顽劣,父皇夸你比夸二弟他们还要多。」 「姐姐说不想嫁父皇就同意不让你嫁给萧将军,其实萧家挺好的,姐姐为什么不喜欢,萧将军为了想娶你几番入宫,慕家和萧家不是世交么,姐姐为什么无动于衷。」 「姐姐自小性子沉浸,不爱搭理那些琐事,魏安城里的公子哥们都传姐姐清傲,说姐姐美的不可方物,不是俗人所能般配,姐姐德才兼备,是该值得更好的人……可聂太傅不好吗?」 「姐姐心里到底藏着谁,姐姐你想嫁给谁,萧将军不好,聂太傅也不好,那谁来求娶好?」 「为什么呢……给姐姐的姐姐都不要,聂太傅有什么不好,姐姐不要的,我想求都求不到……」 耳畔都是白天蔚宁说的话,像是面前放了镜子,映衬着蔚宁略带哀伤的神情,她求而不得的,姐姐却不要,为什么。 青澄眯着眼,拿着杯子端到嘴边抿了一口,叹声:「紫苏,我想回去了。」 紫苏上前要扶她:「奴婢扶公主回璃茉苑。」 「不是。」青澄摇头,「我想回慕国公府去。」 青澄起身走到扶栏旁眺望远方,夜空黑沉沉的,今夜连星辰都看不到。 她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就如前世一样,和萧子衡的婚事被拖了四年,她在宫中也遭受了四年非议,就算是她头上顶着萧大将军未婚妻的名分她终究还是没有嫁入萧家,人们猜测着各种各样的理由,那些民间话本子中的内容连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上辈子在她过世之后世人又是如何说她的呢。 而这一世还是如此,只不过非议的点不同了而已,她要只是慕国公府的遗孤,那就是个无父无母嫁不出去的遗孤;如今,她是连拒婚事不肯出嫁,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份又尴尬的公主。 「公主。」紫苏从来没看到过公主这个样子,唯独今天大公主说了那些话后公主就一直这样闷闷不乐。 「但是现在还不行。」青澄低下头,重生回来不是并不是为了躲,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蔚宁觉得她什么都有了还这么挑剔,聂太傅这么好的人她都不选,可对现在的她而言,出嫁这件事根本不在她想的事情之内。 「公主这么好的兴致,怎么能独自赏景饮酒。」 亭子外传来国师大人的声音,青澄转身,司命手执着一把骨扇,清风徐徐的站立在那儿。 「国师大人。」 「公主不介意臣与您一同坐下吧。」话才说完司命已经坐下了,连请都不需要她说。 青澄笑了:「国师大人还是这般洒脱。」 第4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司命伸手摇了摇桌子上的两个酒壶,掀开其中一个盖子低头闻了闻,轻啧了声:「四年前我在摘星楼外的树下埋了几坛好酒,如今正好开封,公主可有兴致品一品。」 桂花酒也有好坏,显然眼前的酒入不了国师的眼,不远处乐声还没断,青澄也不想这么早回璃茉苑去,遂点了点头:「也好。」 …… 亭子外的红鸾很快从摘星楼取了两坛酒过来,好似刚从树下挖出来,坛子散着一股土腥味。 不过这股土腥味很快被打开后散发出来的酒香给覆盖,比桂花酒来得更加醇厚的香气四溢开来,酒香中还参了一丝丝的甜,又不似花香。 红鸾在酒盅里倒出一壶,司命亲自给青澄斟了一杯,青澄端起闻了闻,有些惊喜:「果香?」 「公主您尝尝。」 青澄抿了一口,和闻到一样,果香气味在口中显得愈发浓郁,冲淡了酒的呛口,多了一股清甜。 司命笑看着她,不急不缓的拿起杯子也喝了一口,这一瓮藏在树下四年的酒,再多上两年就又会是另一种味道,要换做是师叔他们,起码再埋上个四五年才挖出来,只是他对这样清甜的口味情有独钟,见公主喜欢,脸上的笑意更甚:「公主,这酒后劲不小,容易醉。」 青澄并没多喝,手中的杯子过去半响也才浅了一半,她抬眸看他:「本宫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国师大人。」 「公主请讲。」 「去年城西张宅的案子,国师大人知道多少。」 司命端着杯子看起来神态自若,他替青澄把没有喝完的酒杯倒满:「臣知道的公主也知道。」 「那本宫不知道的呢。」 司命噙着笑意:「公主想知道什么。」 「这段日子太子殿下时常前去摘星楼,国师大人和殿下的关系与日俱增的融洽,本宫还要替太子多谢国师指点。」上辈子别说是熟识,话都不曾多说几句,国师又在父皇驾崩后离开了魏安城,如今这样的变故青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 「公主又如何肯定是臣指点的太子。」国师还让红鸾去拿了些糕点瓜果,慢饮着酒,满眸笑意的看着青澄,「殿下贵为太子聪慧过人,无需臣指点。」 青澄一愣,城西张宅的事泾阳说是国师透露,后来萧将军的事也说是国师,怎么到了眼前国师不承认了?又或者他是隐瞒不说,又或者……他根本没有教导过泾阳做什么。 前者情有可原,国师有国师的行事作风青澄不多加以评价,可若是后者……想到这儿青澄不禁心中一凛。 耳畔是国师依旧漫不经心的声音:「臣给公主的那几张药方,服用半年就可见效,公主可有察觉。」 青澄猛然想起那日屋中屏风后发生的一切,一股热气往上涌染红了她的脸颊,不知是醉还是羞,她紧握住手中的杯子,原来就不平静的心再度被搅乱。 静下心来后青澄捏着杯子随笑:「这么说来,若是服用一年,太子就能完全康复了。」 「也许用不着一年。」司命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子,抬头看她,意有所指,「太子自小聪慧过人,恢复起来也应该比别人快才是,公主既然当初有求于臣,也应该是相信微臣师傅的本事。」 亭子里再度安静了下去,司命又用那迷人的笑看着青澄,似乎是觉得不够,尽情释放着他的魅力。 …… 此时的太子宫内,太子正面临着入夜该去哪个院子的选择。 韵泉满是期盼的看着泾阳,十几天过去了,殿下别说是去哪个院子里过夜,就是见都不曾见过这四位良人,今天好不容易逮着殿下,说什么也得劝住他。 「殿下,王良人前些日子病了一场,您一直没去看,如今她病好了您该去看看她。」韵泉哄着他,「她可是您的妃子啊。」 「不去。」泾阳头也不抬把玩着手里的扣子。 「那去杨良人那儿,这几日她都来和您请安,殿下不是喜欢玩九连环么,奴婢听说杨良人也玩的很好。」 手中的扣子「吧嗒」一声被解开了,泾阳回答的干脆直接:「不去。」 韵泉看了德禄一眼,后者低下头去心虚的很,韵泉又命人把太子爱吃的糕点拿上来:「殿下,这是许良人给您做的,您尝尝。」 泾阳终于抬起头来,韵泉以为他感兴趣了,哪知他是顶着满脸的不耐烦冲着韵泉发脾气:「不去不去不去,说了不去就不去,谁那里都不去!」 韵泉急了:「殿下,这哪儿成啊,那可都是皇上给您立的妃子,将来她们还要给您生儿育女。」就这么把她们搁着哪儿成。 「不喜欢。」泾阳站起来,心想着借什么遁走好,守在外面的德福忽然进来禀报,说是齐良人求见。 韵泉脸上一喜,只是这高兴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太子一句「不见」给打了回来,韵泉也是为太子操碎了心,示意德福出去把齐良人请进来,和声劝道:「殿下,您不能谁都不见。」 三天两头来一出泾阳自己都觉得烦了,于是他不耐的挥了挥手,站在那儿看着门口的齐良人进来,神情冷淡。 别说是韵泉急,四个良人也急,她们受封快半个月连太子的面都没见到,中间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可都失败了,今天齐良人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被带进太子寝殿了,齐良人进去时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顾盼琉璃,身姿绰约,齐良人精心打扮而来,举手投足都准备的充分,她微仰头看太子,脸上噙着羞涩,声音柔柔的:「太子殿下吉祥。」 泾阳垂眸看她,视线在她脸上顿了顿,没青澄好看;往下在她玉颈上顿了顿,没青澄诱人;再往下看,啧。 谁都不知道太子心里想的是什么,见他沉默,齐良人也不知道往下要说什么,正欲再喊一声时,泾阳忽然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第4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妾身单名一个慧字。」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韵泉还等着太子殿下再说些什么,泾阳忽然又说了声好:「来人,赏。」 众人一愣,还是德禄反应的快,从书房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齐良人,趁着她发怔之时泾阳问德福:「宫宴可结束了?」 「应该还没有。」 「好。」泾阳点点头,也没顾着他们的反应,从齐良人身边直接经过走了出去,留下一句,「孤过去看看。」没了人影。 等韵泉反应过来时德禄已经追出去了,齐良人手捧着锦盒还愣在那儿不知道作何反应,太子殿下赏赐了东西她应该谢恩啊,可殿下怎么不见了。 韵泉叹了一口气,殿下是越来越聪明了,为了躲避去临幸的事可真是无所不尽其用。 末了韵泉只能派人送齐良人回去,而离开寝殿的齐良人等快走到自己院子时才回过神来,低头看怀里的锦盒不免纠结,这到底算是有收获还是没收获呢。 过回廊时齐良人迎面撞上了杨良人和许良人,似乎是早就在此等着她的,杨卉卉脸上带着一抹不屑,许良人则是幸灾乐祸,看到齐良人这么快回来了出言嘲讽:「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太子了么,这夜暗风大的齐姐姐你穿这么少也不怕着凉。」 「多谢许妹妹关心。」齐良人扬了扬左手,飘飘的袖子撩过锦盒,佯装是太沉了,交给了身后的宫女,笑的自得,「托妹妹的福见到了殿下,不过太子殿下忙,就让我早些回来休息了。」 出门的时候还空着手,这会儿就捧着锦盒了,许良人的视线在宫女手中的锦盒上转了转:「太子赏你的?」 「是啊。」齐良人掩嘴一笑,「殿下说,配我今日的宫装刚刚好。」 杨卉卉冷哼了声:「太子怎么可能说这种话,齐良人的臆想症是越来越厉害了,赶紧请个太医看看才是。」 「郡主说的是,有病自然是要赶紧请太医,不过东西是不是殿下赏赐的这点我还是能分得清的。」齐良人并不肯让她,不过是仗着家世和贵太妃的扶持才又进宫的,说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最终却只是个良人,入了宫都是一样的身份她为什么要忌惮她。 杨卉卉脸色一冷,许良人正欲说什么,齐良人抬手扶额:「外面的风真大,我先回去了,两位留步,这更深夜露的可千万别受了凉呢。」 齐良人像是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的回自己院子去了,杨卉卉气的不行,狠狠一跺脚,冲着齐良人的方向暗恨:走着瞧,得意的了一时,得意不了一世! 杨卉卉甩袖离开,许良人见没什么好看的了也赶紧回了自己院子,这时距离回廊最近的院子内,靠窗边的王馥婷听了宫女来报,脸上的神情越加阴郁。 唯有她猜的出几分太子赏赐的目的,就像当初赏赐给顾秀女雪花膏一样,这一赏就去掉了顾秀女和杨秀女。 祖母曾说过宫中复杂,妃子好斗,可她入宫之后才发现难斗的不是妃子,而是心似海难揣测的帝王心。她被太子推下池子那一幕历历在目,到现在王馥婷依旧觉得发寒,太子根本罔顾她的生死。 「良人。」一旁进来的嬷嬷唤了她一声,王馥婷转过头去看她,不禁悲重中来,她怎么会给一个傻子做良人,「奶娘。」 「皇后娘娘派了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小姐,您在皇后娘娘她们心中还是太子妃的人选,只不过差一些时间罢了。」林嬷嬷安慰她道,「等你身子完全养好了,殿下就会过来的。」 王馥婷眼神微闪,嘴角嗫了嗫,林嬷嬷猜到她在想前些日子的事,轻轻抚着她后背:「太子殿下是孩子心性,还需教导,做出过激的行为可能并非太子本意,小姐一定能和太子殿下相处好的。」 「奶娘,我觉得太子不傻。」王馥婷低声嗫嗫,那眼神她怎么都不会忘记,一个傻子怎么会有那样的神情。 林嬷嬷愣了愣,以为她是被落水的事吓的惊了魂还没缓过劲来:「老夫人和夫人还没回葛西,要不请她们入宫来陪小姐您说说话。」 王馥婷脸上一喜:「祖母和娘还在魏安城?」 林嬷嬷笑了:「应该是要入宫拜别皇后娘娘后再回去,明日请安时您和皇后娘娘提一提,她一定会应允小姐的。」 听到这儿王馥婷的心情才好一些,她拿不定主意的一些事,不能和皇后娘娘说的一些事,都想好好和祖母与娘商量。 这时的御花园内宫宴已经接近尾声,各家夫人纷纷出宫,乐声没了,唯有风吹杨柳时发出的轻微簌簌声。 亭子内酒过三巡,红鸾拿过来的一坛酒只不过喝了一小半,青澄有了些醉意。 微烫的脸颊泛着一抹红,她抬手,身后的紫苏扶了她起来,耳畔想起了国师的声音:「宫中大选,太子却只选了四位良人,如此一来可是棘手的很。」 青澄抬起头,没有太子妃是不妥,但也说不上棘手:「国师大人何来如此一说。」 「太子迟迟不肯立妃,也不肯去良人的院子,那要何时才能生下子嗣。」国师的声音很淡,只在说及子嗣时才有一些波澜,太子要是没有子嗣,那他娶妃就没有意义。 青澄压下心底的念头,认真的看着国师:「国师大人想说什么。」 「要尽快给殿下选一个太子妃才是啊。」司命说完了后满是笑靥的看着青澄,意有所指,「以太子殿下的脾气,选一个殿下喜欢的才更重要,公主您说臣所言可有道理。」 国师的话犹如锤子轻轻敲入她的心底,又将她刚刚那个念头敲打了出来,等她回过神去看国师时司命又恢复了那状若无意的样子,起身勾着亭子旁垂过来的杨柳:「苍山生得一种鸟,名喙,十分的奇特,从幼时就是成双成对,到成年时便成夫妻,生儿育女,因为其巢穴隐秘,甚少有人找到过它们的幼崽,自然也无从得知它们幼时成双成对的缘由。」 第4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想必国师是见过了。」 「臣小的时候跟着师傅前去采药时有幸见过,它们把巢穴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巢穴看起来随时可能从悬崖上掉下来,奇的是那些巢穴要么空着,要么其中都是两枚蛋,有些已经孵出的也皆是两只雏鸟。」司命微顿了顿,视线朝着亭子外暗处飘了一下,继而缓声,「后来家师告诉微臣,雌鸟一次只产一枚蛋,且难养活,所以它们会把自己的蛋放到别的巢穴中去,依偎着孵化,孵化之后皆是一公一母,无一例外。」 青澄微张了张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听过的奇闻异事也是数之不清。 司命折下一段杨柳枝:「公主可知它们难养活的缘由。」似乎也不等青澄回答,司命仰头看夜空,繁星已现,「因为那些成鸟没有喂养的耐心,又因悬崖峭壁风大多天敌,往往等不到两只都振翅就先离雏鸟而去,所以先孵化的那只要肩负起养护另一只的责任。」 「要是养不活呢。」 「大都是养不活的,一起死在巢穴中,或者摔下悬崖亦或者落入别人口腹,极少数活下来的最后则是相依相偎,生育下一代,如此周而复始。」 青澄拉着披风的手一颤,司命的视线直看着天上一颗极为闪亮的星星,声音沉了下来:「它们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于它们而言这世上能依靠的只有对方,所以见到它们时皆是成双成对。」 青澄朝着亭子往外走去,抬手扶着护栏,语调清浅:「国师大人果真是见多识广。」 「苍山脚下住着的百姓因为不知道它们由来的缘故把它们成双成对当成一种吉瑞祥兆,有新人定亲时都喜欢抓一对养起来,待到成婚后再放生。」 「如此说来,可真是新奇。」青澄笑了笑转过身背对着他,司命看着公主走出亭子,视线再度从那边路径上看不到的暗处瞥了眼,随后便站在那儿,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兀自拿起酒杯喝了起来。 红鸾见公主走了,询问国师:「大人,可是要回去了?」 「急什么,此处风景宜人。」司命顿了顿,视线落在还剩下半坛的酒,「再说酒还没喝完。」 …… 夜路安静,小径旁的灯散发着鹅黄的暖意,五月初的夜风带着一丝初夏即将来临的暖意,路过小池塘时又多了一股水面的清浅味道。 青澄在小池塘边上忽然停住了脚步,低头看去,挨着池塘的石子路在夜色下有些看不清,紧挨着池塘的亭子也是寂静无声,唯有上面的几个字在灯光下闪着些光亮。 小雀亭,当日王良人落水的地方。 关于这件事青澄想过很多次,对于「不小心落水」这个理由心中总存着疑惑,这儿虽说有亭子,但风景也不至于美到让人忘乎所以的掉下池子,就像她此时此刻站在这儿一样,怎么都不会失足落水。 国师的话和那日泾阳的反应同时在青澄脑海里响起,太子经过花园没多久王良人就落水了,在花园中的人口径一致,看到的没看到的都说是王良人自己落水,而之后,储秀宫那儿又传出王良人害秀女崴脚的事。 顾秀女,杨秀女,再来就是王秀女,有条不紊的把她们一个一个从太子妃备选的位置上剔除掉……青澄眼神微闪,下一刻她朝着小池塘迈近了一步。 距离池塘仅半步就要掉下去时身后忽然有双手把她拉了回来,转过身时跌撞入了一双担忧的眼中,没等她缓过神来,又被他拉着朝小阁楼跑去。 一直跑到了阁楼后泾阳才停下来,拉着青澄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暗处他凝沉着神色低头看喘着气的她,神情晦涩:「你想做什么?」 青澄努力喘匀了气息,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开,低着头不语。 也许等她的时间太久,泾阳等不及了,把她拉到自己身侧桎梏在了墙上,居高临下的看她,强迫她抬起头来,正欲开口时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香。 原来她和国师在亭子里喝的不是茶。 她还笑的那么开心,国师说了什么逗的她这么开心,这么些天她都不来太子宫看他,她真的不惦记他么。 心里腾起一股嫉妒之火,燃的他越发清醒,也越是清楚自己要什么。 酒香味最浓的地方是从她的嘴里散发出来的,泾阳撑着墙,不由分说低下头去…… 跟着德禄一起赶过来的紫苏惊呆了,下一刻她就被德禄给拖到了一旁,紫苏瞪大着眼睛看着他,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她张了张口转头看那边的角落,连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德禄赶紧压住她的肩膀轻「嘘」了声,又示意的指了指前面的路低声,「我去那边看着。」 饶是入宫这么多年了紫苏还是被刚刚看到的情形给吓的不轻,她吞咽着点了点头还心有余悸,这怎么办啊。 夜色静悄悄,天上的明月逐渐被乌云掩盖,像是羞于见到这一幕,急着遮上面纱,阁楼后从开始的狂风暴雨逐渐平息下来,泾阳食髓知味的亲吻着,像是要把那酒香全部尝到自己腹中,一遍一遍的,舍不得松开。 一面的,他还沉声猜着她喝的是什么酒,不等她开口便又低头自己尝了起来,不够,怎么都不够。 青澄早就懵了,哪里还能回答的了他的问题,她连抓着他衣服控制着不让自己往下滑的手都有些发软,再大的风都吹不去她的燥热。 好不容易在这片汪洋中抓住了那页轻舟,青澄的眼眸终于动了,她怔怔的看着泾阳,想从他的眼底里找寻到这些年来他傻乎乎的样子,可他的眼里全是自己。 抓在他腰间衣服上的手终于动了,青澄颤抖着抬起手朝着他脸颊抚去,惶然带着试探:「你好了?」 泾阳低下头侧脸贴着她暖暖的手心,轻轻摩挲着,他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嗯。」 青澄的手触电般一缩,没有收回,而是不敢置信的靠紧了他的脸颊,和她的神情一样,心底里旧时的恐惧一拥而上,他临死前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不断的翻过,眼泪跟着从眼眶里翻滚落下。 第4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好了?」青澄颤声抖出两个字,看着他点头,终于有欣喜开始占据那些恐惧,把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像是一股暖流灌遍她僵硬的身体。 泾阳抬手替她擦去眼泪,她刚刚还那么生气,却在听到他好了之后忘了他亲过她这件事,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他,他的恢复对她而言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前世他醒来的时间太短暂了,短暂到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告诉她,更没有能力保护她,而这辈子他有无数的时间可以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她嫁给谁都不行,只能留在他的身边。 「好了。」泾阳轻轻擦着眼泪,把她搂到自己怀里,一遍遍在她耳畔告诉她,「青澄,我好了。」 压抑的哭声传来,随着怀里那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捶打声,泾阳紧紧把她搂住,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哄孩子一般,耐心的低语。 风吹去了乌云,露出了明月,皎洁的月光慵懒的洒落在屋檐上,余下的部分落在墙角,照亮了那处阴暗。 夜深,宫中寂静一片,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守在外面的紫苏腿都快站麻了,这儿阁楼后青澄终于缓过神来推开了泾阳,哭过的眼眶肿的桃红,她垂眸朝着一旁侧了侧身,拉开和他的距离。 欣喜过后便是沉静,闹哄哄的脑海归于平静后随之蜂拥而来的则是这些日子以来青澄所疑惑的事,首当其中的,泾阳什么时候好的? 大概是发现了这一点,泾阳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靠近,两个人背靠着墙壁站着,半响,青澄缓缓俯下身去,背靠着墙壁蹲坐了下来,长长的裙摆铺盖在身旁,她仰头看屋檐外的天,安静的夜空下许久没有这么平静的情绪了。 泾阳低声:「青澄。」 「城西张家的案子,是你查出来的对不对。」青澄没有看他,望着天空缓缓开口。 泾阳叹了声:「是。」 「那你所说的国师指点,也都是假的,对不对。」 「青澄,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青澄想了想,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呢,对了,几回出丑的越家长子,提早从麓山回来的二皇子,这么算起来,很早的时候泾阳就应该恢复了神智,并不是靠着国师的药才好好的。 可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仍旧还是那个傻傻呆呆,甚至还要过分的太子殿下,瞒着所有人遮掩自己好了的事实。 青澄不自觉的想起当年那些事,父皇出征陇西后回来病倒,那时的宫中暗潮纷涌,太子不仅傻还没有所出,成婚好几年和太子妃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几位皇子越来越大,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得到了很多的支持。 毕竟傻太子不能真的继位,父皇身子健朗时还能拖一拖,可父皇病倒了,每况愈下的身子不容许在皇位继承上有任何差错,时间一久,太子被废也是事实。 但最后父皇驾崩后却发生了宫乱,多少人对皇位虎视眈眈,而若非泾阳傻了那些年,他说不定都不能安然活那十八年。 「青澄。」耳畔传来泾阳近乎哀求的声音,他最怕的就是青澄这个样子,沉默不语,捉摸不透她到底有多生气。 良久后青澄才转头看他,眼神还是无辜的,就是少了几抹傻气:「什么时候好的。」 泾阳踟蹰着:「韵泉说我那天梦中惊醒忽然跌下床撞到了地上,晕了一阵就好了。」 「什么时候摔的?」她怎么没有印象。 「就是青澄及笄前那几天,韵泉姑姑说不能让你担心,我……我就没说。」泾阳说着说着心里有了底气嘴上也有理有据了,他极尽诚恳的看着她,「我没有骗你,我是怕告诉你了你会更担心,所以我才……」 青澄心里忽然有了个很荒唐的念头,可这个念头闪过后她就觉得自己想多了,这样离奇的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怎么可能人人都遇到。 「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只记得小时候的事,那几年昏昏沉沉的,许多事都记不清了。」泾阳说的是实话,傻的那几年许多事都模糊不清,只能凭借着依稀的画面镜头去想。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泾阳见她不说话了,受不得这样的安静直接拉住了她放在裙摆旁的手:「我会去禀明父皇,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一句话把气氛又拉回到了最初,青澄伸手轻轻推开了他,起身朝着阁楼前走去,脚步很快,泾阳来不及拦住她。 等追到前面时青澄已经被紫苏扶住,他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最后看着她离开花园,站在那儿许久都没有动弹。 更深夜露,璃茉苑内灯火未熄,沐浴的房间内绕着水雾,青澄眯眼靠在木桶边沿,好似是睡着了。 屋外苏嬷嬷拉着紫苏问及这么晚回来的缘由:「身上还有酒气,怎么嘴是肿的。」 阁楼后的那一幕带给紫苏太大的震撼,她看了眼苏嬷嬷,收拾着手里的东西笑了笑:「公主在泗水湖畔遇到了国师大人,喝了些国师大人的藏酒,回来的路上多走了些这才晚的。」 「太子宫那边韵泉还派了人过来询问太子是不是在这里。」公主没回来之前苏嬷嬷还想着是不是在外遇见太子殿下才迟了,谁想不是。 紫苏折着手里的衣服笑意一顿,随即递给木槿放到柜子中去,挽了一把苏嬷嬷:「事先没让人来告知一声害嬷嬷担心了,这么晚了嬷嬷您先去歇着,这儿有我们呢。」 「都快一更天了。」苏嬷嬷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你们可得仔细些。」 「您放心吧。」紫苏送苏嬷嬷出去,让木槿在外屋看着,轻轻推开没沐浴间的门,哗啦的水声从里面传来,青澄满脸是水,头发湿漉漉的从水底钻出。 「公主。」紫苏轻轻喊了她一声,青澄闭了闭眼,半响后抬手让她服侍自己出浴。 屋子里焚了安神香,沐浴过后的青澄依旧是睡不着,她抬手捂住胸口,那里因想起晚上的事而加速的心跳令她有些失措,青澄翻过身侧躺着,耳畔尽是泾阳的呢喃声。 第4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蓦地睁开眼,帷帐内昏暗一片,闭上眼又忍不住想起那些事,两辈子加起来心第一次这么慌。 最后不知几更天时她才昏昏沉沉睡去,清晨醒来后是永和宫那儿的传讯,皇后请她过去一趟。 …… 青澄到永和宫时尚早,各宫请安的人还没来。 大选结束后宫中新进了不少人,皇后忙过一阵,这几日看起来气色也不错,见青澄来了,笑着让她坐下,命人上茶:「忙过这阵子才歇下来,倒是忘了你的事了,前阵子皇上提及本宫才思及,又连着拖了几日。」 青澄含笑听着:「母后这段日子辛苦,应当好好歇息一阵才是。」 「也没有真歇着的时候。」皇后看向她,「前阵子本宫和皇上提及过聂太傅,与你倒也般配,这聂家一门读书人,你若是嫁过去也没什么要拘束的,只不过本宫听说皇上召见过聂太傅后,聂太傅拒了此事。」 这些话从皇后口中说出来似乎是与她毫无关系,不过是随口一提,青澄也显得随意,抬手撩了撩头发轻笑:「儿臣对此事并不清楚呢。」 「这样啊。」皇后收回了视线端起杯子,递到嘴边时忽然顿了顿,再度抬头看她,语气里多了一抹担忧,「虽说身份高贵,但姑娘家的年纪总是在这儿,你父皇与本宫都对此事很关切,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未等青澄说什么,皇后抿了一口茶后又淡淡的接上了话:「如今这儿也没外人,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若是真的没有意中人的话此事也好办,你父皇对你的婚事还是十分上心的,今年之内,必定会为你选一桩如意的。」 今年之内,青澄默默斟酌着皇后的话,她这是想让自己尽快离开皇宫了。 过去的她不是阻碍,早早和萧子衡订了亲,也不曾发生过这么多的事,可如今,她似乎越来越不容许再被这样留在宫中。 「你若是对你父皇安排的并不满意,也可以委托孙家,毕竟那是你也算是你的母族。」皇后说了一半提到了太子宫,「说起来太子宫那几位良人你都还没正式见过面吧。」 青澄摇了摇头,皇后脸上浮了一抹惋惜:「当初按着皇上的意思,那几个中总有一个是太子妃,不过如今也不急,看那样子,太子妃也总是她们之中选的。」 青澄心里莫名的情绪,尤其是在听到皇后不断提起太子良人和太子妃时,她反常的不想再继续听下去,直到皇后叫她名字,青澄抬起头,笑的委婉:「这些事应该也是看父皇和太子的意思。」 皇后话锋一转:「你给太子寻了两副药,听闻太子服用后效果甚好,这些日子皇上都夸他聪明了许多。」 「那是儿臣向国师求的药方,用来给太子殿下补身子的。」青澄掩嘴笑了笑,「不过泾阳的脾气还是如此,十次里面能有三次是喝了药就不错了,基本都是倒掉的多。」 打拳出去有回击起码也是有些效用了,皇后最不喜的就是说出去的话沉了海底没什么波澜,打出去的拳头犹如陷入了棉花中,自己都觉得没力,遂她也有些兴意阑珊:「过些日子本宫还会请示你父皇,你若是有意中人也不必害羞,你能早日出嫁也是对你父亲和母亲的交代。」 青澄看出了皇后的意思,起身请安道别,皇后也没留她,只摆了摆手。 青澄离开后没多久崔嬷嬷搀着皇后进内屋:「娘娘,过会儿她们该来请安了。」 「事情办的如何了?」 「都安排妥当了,奴婢还多安排了个人。」 皇后有些头疼的扶额:「太子这半年来不大对劲,陛下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如今太子妃的人选都任由太子说不定就不定。」 「娘娘是担心太子好了?」崔嬷嬷尽心尽力的给她按摩,对于皇后的担心她这个贴身心腹最了解,朝中因为太子选妃的关系,废太子的声音比过去低了一些,这要是真让几个良人生下一儿半女的,三皇子如今年纪还小,今后就更看不清了。 「太子妃选定也就罢了。」皇后靠了下来,想到了别处,「就是如今这样子,连本宫都猜不准陛下这棋子要怎么走。」 「不论怎么走,娘娘这一步总是最保险的。」 「人什么时候到。」 「再半月就能到魏安城了。」 「好。」皇后眯上眼,「通知下去,今日不必来请安了。」 青澄对皇后「关切」自己婚事的事没有多在意,留心的还是药方的事,泾阳服药这么久,对于太子宫一举一动都掌握牢固的皇后又怎么会不清楚药方的来龙去脉,即便不是从她和国师口中说出去的也有办法打听。 这忽然提及,总让青澄心里有些别的猜想,再者如今也用不着这两剂药了,于是她特地去了一趟太医署找方太医,想把那两张药方换成补药。 太医署从早忙到晚没有休息的时候,药房这边的院子里一早就晾满了拿出来晒的药。青澄在药房的侧院这儿找到了方太医,最近宫里新运了一批药草,方太医正教几个学徒分辨药的好坏。 回头看到允宁公主,方太医忙把人请进屋子:「公主怎么到这儿来了。」 「之前也提过,太子的药不能长服用,如今也该间歇着停一停,本宫这儿有两张固本药方,方太医你看看如何。」 强身健体的补药太医署里有很多,青澄拿出这两张方太医也没觉得有多少惊艳,对于上面的几样名贵药材不能苟同:「药方不错,但太子殿下如今年轻,其中几味并非要用的这么好。」 青澄笑了:「那就劳烦方太医改一改药方。」 「公主的意思是用这替换之前的?」方太医有些不能理解,「可这并不能治殿下的病。」 「是药三分毒,再好的药方也不能多吃,欲速则不达,方太医之前要说得停一停。」 青澄说了一半外面忽然传来管事太监的吆喝声,随即方太医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把药方往兜里一放:「臣下午就去给殿下诊脉看如何改方子。」 第4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青澄见方太医有些愠怒,转头看去,管事太监正吆喝着要认药的几个太监去前面的煎药房看管。 随即就是方太医跨出去的身影:「罗公公,要是耽搁了认药的时间,到时药材补不及,宫里贵人怪罪下来可也得由你担着了。」 罗公公笑的谄媚,也是好脾气的看着方太医:「方太医,我这也是没法子了啊,前些日子那边遣散了好几个人,如今宫里贵人多,小病小痛的西院那边的火就没熄过,总得有人看着不是。」 方太医不吃这一套,神情严肃:「他们都才来太医署没多久,刚刚学认药,让他们去煎药的地方给各个炉子添药岂不是作乱,万一弄错谁担当得起,罗公公,太医署的规矩一向如此,这都是关系到人命的事岂可儿戏。」 「方太医您这是哪儿的话,我也不敢让他们添药啊。」罗公公笑着安抚他,「就是让他们去看着火,添药的自然有人,就算是方太医你让他们添我也不敢啊,一天借四个时辰,等外头人挑好了就行。」 方太医闷着脸没作答,罗公公冲着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又道:「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咱们都是在太医署当差的,方太医你看,是不是给行个方便?」 方太医耿直的性子听罗公公提到皇后脸色更不对了,半响他朝着那边候着的两个太监看去开口:「秋实,秋林,你们跟罗公公过去。」 「这就是了,方太医,一天也就四个时辰,事儿办的漂亮了皇后娘娘那儿我也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 罗公公带着两个太监离开,过了一会儿青澄才从屋子里走出来,看方太医脸脸色依旧是凝着,出于关切:「方太医,太医署缺人?」 方太医很快收敛了神色:「让公主见笑了,半个多月前太医署里抓了几个私藏药草的人,清查之后缺了几个,等宫外重新召了人就好了。」 「怎么会有人私藏药草。」就算太医署中当值的并非全是净身过的人,那也都是从外严挑进来,加以教导熟悉药理后才能在太医署中当差,谁会做出私藏药草之事,要知道这罪责可不轻。 方太医摇了摇头,他也觉得匪夷所思,可他是太医不是刑部的人,如何审理的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抓了好几个人,又因宫中一下多了不少贵人,煎药那边一下有些忙不过来。 青澄笑了笑没有继续问下去,离开太医署时紫苏说起来,这也是宫中各司的常事。 品级低的贵人身边伺候的人少,一般都是等药煎好了去取来,有些太医开出来的药方也得他们来煎药送往各宫,大选过后的确是更忙了,就连御膳房也会出现类似的问题。 「若是急也不必从外面选,若是不急……」青澄顿了顿,抬头看有些暗下来的天,这要是不急的话,太医署缺人宫里却不缺,哪里不好调。 「公主,看着天儿快下雨了。」 紫苏扶着她走上回廊,刚回到璃茉苑不久平地开始刮风,豆大的雨点随着风落下来,很快雨势就变大了,空气里泛了一股浓浓的泥土腥,还不到中午的天暗的像是傍晚。 春末夏初的暴雨来的急,没带上雷声,很快就把屋檐外的世界沉浸在了水里,远远望过去雾蒙蒙一片,雨水的清凉味也飘进了走廊里。 这一阵雨来的快,断断续续下到了第二天下午才停,孙家那儿派人入宫送了不少东西,青澄在屋内正听着木槿读礼单,屋外落葵匆匆入内,神情焦急的很:「公主,不好了,太子宫出事了!」 青澄的笑意一瞬凝结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落葵气喘吁吁着:「德禄公公身边的小喜子就在外面,他说……他说太子殿下吐血晕过去了!」 「咣当」一声,青澄手中的杯子随之掉在了地上迸开,茶水洒了一地。 …… 太子宫主殿外慌乱一片,杨良人她们被揽在了外面不得入内,个个神情上都染着焦急,殿内的人内进出一回就牵动一次她们的心,很快皇上驾到了。 皇后和皇上是前后脚到的,随后德妃来了。 「怎么样了?」德妃得知皇上在殿内,于是问起守在门口的德福,她也是刚得知这件事,怎么就忽然晕倒还吐了血。 「殿下他……」德福红着眼眶低头掩泪,「殿下他午后还好好的,半个时辰后人就不对了,头疼后开始呕吐,后来竟吐血了。」 德妃朝着里面看了眼,隔着屏风帷帐的也瞧不见什么,听德福这么一说心中更加担心:「好好的怎么会吐血!」 德福擦了擦眼睛:「方太医说殿下是吃岔了东西。」 德妃神色一凛:「吃岔了什么?」 「殿下今天也没吃什么,午后就喝了碗粥,东西方太医都已经拿去看了。」 德福正说着时皇后从里面出来了,德妃朝她看去,皇后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皇上在里面。」 「太子呢,怎么样了?」 皇后没有德妃来的这么着急,不过脸上也有些担忧:「太医还在看,你也别太着急。」 德妃握紧着手时不时的看向屋内,殿外的几位良人等的焦急,许良人看殿内进进出出的太监,忍不住朝杨良人捱着去低声问:「太子殿下不会出事吧。」 杨卉卉抿嘴摇头,她们知道的都一样,太子晕倒吐血,乍一听十分的吓人,好好的人怎么会忽然吐血。 「太子殿下很多年前不是病过一回。」许良人嘟囔着不敢往下说,那次落水接连发了几日高烧,好了之后太子就傻了;那这回该不会是旧疾再犯。 「你在胡说些什么!」杨卉卉心里头压着气,扭头呵斥。 「可是。」许良人不免哭丧了神情,「可要是太子就这么……那我们怎么办啊。」别说是服侍,入宫大半个月她连太子的面都没见着,万一太子这次出事,那她这辈子岂不就这么毁了。 第4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许良人这么一哭丧旁边几个脸色都不对了,杨卉卉捏紧着拳头满眼不甘,所有的事情都和她想的不一样,那还不如就呆在家里,入什么宫! 身子才刚刚康复的王馥婷脸色苍白,她前几日才刚刚见过祖母和母亲,她当上太子良人这才多久,不会的。 「你乌鸦嘴说什么。」齐慧没好气的瞪了许良人一眼,「里面太医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你那是已经见过太子殿下了,要是殿下真出什么事你也就无悔了!」许良人不由提高音量和齐良人较劲,「我可不一样,我连太子的面都没见着,我才十五,万一……」 「没有万一!」 许良人话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严厉的呵斥声,众人转过身去,允宁公主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们,眼底的凌厉直冲着许良人,教人看的发抖。 「我不是这意思。」许良人忙解释,「我只是太担心殿下了。」 「来人,把几位良人送回自己院子。」青澄冷声下令,看都没有多看她们一眼直接朝着主殿走去。 许良人也是怕了,宫中人言可畏,她这是冲昏了头才敢说出那种掉脑袋的话,末了她狠狠瞪了齐良人一眼,都怪她,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说这些话,又怎么会被允宁公主听见。 齐良人权当没看到,也不肯走,只退到了一旁等着,杨卉卉和王馥婷也没动,许良人瘪了瘪嘴,想要回去的念头也给压了下来,垂着头站在她们身后,什么都不说了。 …… 青澄走入殿内,看到皇后和德妃娘娘在,敛起了神情恭敬的行了礼。 「这时就不必多礼了。」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她在外面等着,「你父皇和太医都在里面,等会儿再进去看吧。」 青澄按下心中的担忧,没多久进去禀报的德福出来了,恭敬低头:「允宁公主,皇上请您进去。」 皇后和德妃同时抬起了头,只不过皇后脸上的神情有些诧异。 青澄跟着德福走了进去,外殿闻到的药味到了内殿几倍的加重,青澄看到几个太医拥着的床榻时一颗心猛的往下沉,从璃茉苑一路过来她想过许多种原因,可真看到的时候她就慌了,她害怕他出事。 「父皇。」青澄朝着转头过来的皇上请安,两天前才见过的父皇在此时也忽然老了许多,他朝着青澄点了点头,「过来。」 方太医给太子扎完针后退了几步让身给青澄,青澄这时也顾不得别的,快步走了过去,看到躺在床上的人时眼泪就崩不住掉落下来,宴会那日还好好的人,还活蹦乱跳的人,还会跟自己置气的人,如今面色苍白如纸的躺在那儿,气若游丝。 青澄跪倒在了床榻边,忙拉住他欲抬起来的手:「别乱动,方太医刚刚施过针。」 「别哭。」泾阳舍不得她掉眼泪,想要伸手给她擦却没什么力气,遂他挤出一抹笑看着她,「我没事。」 青澄的眼泪流的更凶了:「怎么回事,怎么会吐血。」 「中毒了。」泾阳轻描淡写的说出三个字,反手握住她,脸上看不出一点痛苦,「你别哭了,我心疼。」 青澄扭头想要问方太医究竟中的什么毒时才发现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泾阳的声音轻轻传来:「青澄,要是我这次……」 「不会的。」青澄转头打断了他的话,慌张的捂住他的嘴摇头,泪水不可控制的往下掉,烫在了他的手背上。青澄低下头去哽咽,「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别胡说,方太医都说会好的。」 是她疏忽大意了,以为很多事还是会遵循着前世来,泾阳这几年并不会有事,可她没有料到许多事会随之变化。 「你听我说。」泛着黑紫的嘴唇虚声喊她,青澄抬起头,泾阳抬手抚在她的脸上,眼底满是笑意,「你别哭,要是我真的出了事,父皇会给你安排一门合适的亲事,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泾阳说的急了,心血上涌,头一侧直接在床上吐了一口黑血,青澄慌了,无措的抓着他的手:「你别说话,我去叫方太医进来。」 「你先答应我。」泾阳拉着她不肯松开,眼底又泛起了一抹执拗,苍白的脸上因为用大了力而微微泛了一抹红,嘴角还溢着血,「要是我活下去了,你就嫁给我,留在我身边。」 青澄松开他的手要起身,泾阳用力抓着她怎么都不肯松开,她怕他再吐血也不敢用力挣扎了,泾阳趁此机会把话都说了:「要是我活着,我不能看着你嫁给别人,我会嫉妒的把他们都杀了;倘若我死了……」 内殿安静了下来,青澄低着头瞧不清情绪,唯有她的身子在颤抖,好似只要泾阳一松开她就会瘫倒下去。 半响,她轻声开口:「好。」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并蒂莲》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并蒂莲》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并蒂莲》卷三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