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吻》 第一章 【楔子】 七岁与十岁的相遇── 夜里作了一个梦,小女孩醒来,眼角垂挂着一颗泪珠。 女孩在床上拥被坐起,伸手点亮床边晕黄的小灯,顷刻温热了冬夜的清冷。在微亮的小房间映照着有如太阳般暖呼呼的黄色系,烘托出一股备受疼爱的氛围。 蓬松凌乱的微鬈发丝散落在小脸颊旁,女孩眨动着湿润的眼眸,努力让视线恢复清澈,然后穿透薄薄的窗玻璃,看着位在大屋前的小房子方向。 那里曾经是老公公的家──老公公是他们家认养的一只流浪狗,因为太老了,三天前已离开! 爸爸把老公公的身体埋进大屋后的泥土里,然后告诉她老公公的灵魂会到天上去,从此没有身体病痛的折磨,不算是坏事。 可是她还是觉得伤心,她想念老公公陪伴过她的每一个日子,就连作梦也还会想牠。 就像她想念照片里的妈妈一样,爸爸说妈妈在她一岁大的时候就先到天上了,但是妈妈留下很多信件,爸爸常拿出来念给她听,信里写满了妈妈对她的深爱,所以她一直都知道妈妈是非常爱她的。 她拿起枕边的照片,思慕的看了一会儿有着温暖笑容的妈妈后,才又仔细的将照片放回原位,然后伸出赤裸双足,套穿上毛拖鞋,再抱着覆盖在身上的大棉被,无声无息打开房门,走过冰冷的磁砖地面,走出大门,走向草坪。 圆润的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线,微微驱赶了冬夜的暗黑。 小女孩一点都不害怕的走近属于老公公的小房子,想到老公公每次发现她时,总会奋力摇晃着尾巴的快乐模样,她嫩白的小脸不禁笑出两个酒窝──老公公很乐于亲近她。 但其实,在老公公刚到他们家时,可是有着一双很凶的眼睛呢! 爸爸说,那是因为老公公流浪了太久,已经不肯相信人类会善待牠,所以才会以凶恶的瞪视与吠叫声来喝止人类的亲近,但那其实只是牠想保护自己免于再次受到伤害而已。 爸爸还说他们得花更多的时间让老公公重拾对人类的信心,这样牠才会让她亲近。 她在小房子前蹲下身,回想着老公公那双很凶很凶的眼睛…… 突然,她看见小房子里也有一双与老公公同样凶恶的眼睛! 哦,不,如果把现在正在瞪视她的眼睛拿来与刚到他们家的老公公相比,其恶狠警戒的程度更像是一只在野地里求生存的狼! 她的胸口开始快速跳动,那是带有一点的兴奋与很多的期待的感觉,她维持着蹲下的姿势,灿亮的双眼始终注视着小房子里的动静,耐心十足的等待着可以靠近的时机。 看着小房子里的暗影并没有任何动作,她便偷偷靠近了一点;而当小房子里的暗影张牙舞爪的恐吓着她时,她便恢复成静默的姿态等待着…… 时间逐渐流逝,她在天色微亮时总算如愿以偿的靠近了小房子里的暗影,面对面的看见一个属于人的原型! 然后,她摊开围在在身上的厚重棉被,将小房子里的那个寒冻的身躯给包覆住,让他也得到了温暖。 早上六点四十分,符爸爸打开空无一人的房间,无可奈何的叹笑后,随即走向位于草坪的小房子。 站在小房子外,符爸爸蹲下身,伸出双手欲抱起宝贝女儿时,手臂突然遭受到攻击…… 符爸爸反射性的缩回手,却还是看见自己的手臂不但渗出血水,还有着一圈牙齿印。 甚至更有一个男孩的凶狠瞪视! 符爸爸冷静的退后几步,蹲坐在离小房子三步远的草地上任由那名男孩审视,自己则是专心注意着宝贝女儿的状况,静默的等待着。 约莫二、三十分钟过去,窝在厚重棉被里的符千军开始翻动,黑褐色的微鬈发丝滑落在棉被外,符爸爸看见了,心中的慌乱才总算真正的放下。 那名男孩也同样发觉到身旁的动静,他立刻收回审视符爸爸的凶狠视线,转而看向与他同睡了一小段时间的女孩,脸上的表情彷佛有了一丝挣扎与无措,却又稍纵即逝的恢复到最初的防备状态。 符千军在半睡半醒间,误以为陪伴在身旁的是老公公,便快乐的伸手欲将牠抱住,却在当下被人给狠狠的咬痛了! 她在瞬间清醒了,看见咬住她的是一个小男孩!「好痛……」清甜的嗓音软软的飘散于空气中。 男孩不自觉的松开嘴,但一圈齿印已深深陷入符千军嫩白的肌肤,使得小手臂上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她赶紧对着渗血的伤口上直呼气,「咬人是不好的事,坏哥哥!」泛水的眼眸委屈的望向男孩,却反而被男孩脸上凝结的大量血块给吓到了,「小哥哥,你受伤了……我去叫爸爸!」 男孩有着一张脏污且扭曲的小脸,外加一具瘦如竹竿的身体;她的话语让他敏感的心灵被狠狠的震动了一下。 而一直待在小房子外守候的符爸爸听见了那惊慌的声响,这才适时出声介入,「千军宝贝,爸爸在这里。」 符千军看到爸爸的身影,立刻紧张喊道:「爸爸,小哥哥受伤了、流血了……爸爸帮小哥哥擦擦药好吗?」 「千军,不要急,小哥哥没事。」符爸爸首先安抚着女儿柔软易感的心,才又开口指示道:「千军先问小哥哥要不要吃早餐好吗?」 「好的,爸爸。」符千军点点头,然后用软嫩的嗓音向男孩问道:「小哥哥,我们先去吃早餐好不好?」接着还伸手牵握住男孩那枯瘦、粗糙的手掌。 男孩狠瞪着被她柔软小手所包覆的自己的手,对于那样的温热突生一股强烈的排斥感,他用力的抽回手,再推开女孩的靠近,等看到女孩被他给推倒,却又忍不住伸手想扶住她…… 只是手伸到半空中便停住,变得像是僵硬住似的,再慢慢收回后紧握成拳。 符爸爸看见了男孩的举止,却决定暂不出声,让女儿自行处理。 而被推倒的符千军很快的爬起来,再次靠近男孩,「小哥哥,千军肚子饿了,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好不好?」 不知过了十分或是二十分钟,直到男孩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声响,符千军才转而对符爸爸要求道:「爸爸,我好想吃煎蛋,是那种有软软稠稠的蛋黄的煎蛋喔!可不可以?」 「可以。」符爸爸配合道。 「还要把吐司烤得脆脆的、香香的,然后再放上火腿跟起司,当然还要有很多很多的蔬菜,好不好呢?爸爸。」 「当然好。」符爸爸微笑道。 然后又是一阵咕噜乱响……在男孩脏污的脸上虽然仍有着一丝的倔强,却默默的走出了小房子。 他的身影在冬阳下僵立得十分挺直,对于符千军伸出的友善小手亦当作视而不见。 符千军见状,在男孩背后吐吐舌头,然后也走出小房子,牵着符爸爸的大掌往家的方向走去。 符爸爸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头,与女儿手牵着手一起走回屋内──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多看一眼那男孩是否有跟来,当然他的女儿也一样没有回头。 从那男孩的身上所辐射出的暴戾气息,加上他身上那惨遭虐待的痕迹,确实令他感到很不忍心,只是友善与怜悯并不相同,怜悯有时是会伤到人的,且其中的尺度并不容易拿?。 小小年纪的千军尚且不能了解这么多,但能跟他一样不回头去看那男孩的聪慧却是源自于她敏感的心与敏锐的观察啊! 他的千军、他的女儿,将是他永远的深爱与骄傲。 男孩的伤,几乎难以估算──属于身体上的伤,是有形的,只要经过治疗,只会一日好过一日;但是属于心理上的伤却是无形,也是无迹可寻的,只能任它一日腐烂过一日。 「你打算拿他怎么办?」来访的男人沉声问道。 符定云透过窗户看到女儿正蹲在小房子旁翻土种树的小身影,「咦?老公公是什么时候在靠近后山的围墙下挖了一个洞?」那个洞小到仅能容纳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钻进来,「我怎么没有发现!」 「所以呢?」男人冷肃的脸上有着一双酷寒的眼。 符定云一直看到男孩从小房子里走出来后,才转身回答了男人发自于关心的询问,「我只希望到最后,给他的帮助可以胜过他所遭受过的伤害。」 「你想收留他。」这话已不是问句了。 「那也得看他想不想留下。」符定云并不认为决定权在他的手中。 「也许他是一颗不可预期的炸弹,这样也无妨吗?」男人挑眉,酷寒的眼神变得暖了些许。 第二章 「就算他是颗炸弹,在炸伤别人的同时,他自己也可能被炸得四分五裂。」说完,带头走了出去。 「那就让他去炸伤别人吧!你觉得如何?」男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是可以。」符定云站在草地上,「但是他已来到这里,也已留在这里了。」 「妇人之仁!」男人不以为然。 符定云却笑了,「谁知道呢?」有谁会知道等在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呢? 此时在右边的草坪,从小房子里走出来的男孩突然像是发狂般把花盆丢向符千军的身侧,差点砸中了她! 符定云被突然发生的事给吓到,飞快的奔到女儿身边,「有没有受伤?」询问的声音却被一道粗嗄而破碎的吼叫声给遮盖住。 已经钻回小房子里的男孩开始发出有如负伤狼兽般的吼叫声,像是用以警告任何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他绝对会毫不留情的将之撕裂! 符定云只好带着女儿暂时离开被占领的小房子,留下能让那个有如狼兽般的男孩冷静的一个空间与时间。 回到客厅,符定云试着问:「发生什么事了?」 符千军茫然答道:「我不知道。」 「有没有受伤?」虽然亲眼看到花盆只是摔落在女儿身旁,但他还是很担心飞溅起来的碎片会对她造成伤害。 当然,那男孩的行为也可能会造成另一种的伤害! 符千军拍拍符爸爸的胸口,以一种属于孩子的方式体贴道:「爸爸不要担心,千军没有受伤。」 「爸爸很爱你,所以很难不担心。」符定云轻抚着女儿的发,「千军没有受伤当然很好,但是千军的心里有什么感觉呢?」 「千军的心里有一点难过。」符千军拿下爸爸的手,贴靠在自己的脸庞撒娇道:「小哥哥为什么要生气?是千军做错了什么吗?」 「千军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吗?」符定云用问句代替回答。 「千军不知道,」符千军摇头。「千军告诉小哥哥说,千军想种花送给妈妈,千军还分了两个花盆给小哥哥种花,让他也能送花给他自己的妈妈,结果小哥哥就生气了。为什么?」 「爸爸不能代替小哥哥回答千军。」符定云在心里轻叹。 「小哥哥不想种花送给他自己的妈妈吗?」小女孩只能这么猜测。「千军下次不会再叫小哥哥种花送给他自己的妈妈,这样小哥哥是不是就不会生千军的气了?这样小哥哥是不是就会再跟千军一起玩了?」 「千军是这么想的吗?」这孩子的思想太过敏锐了,这样是好还是不好?这孩子的想法太过体贴了,这样又是好还是不好?符爸爸也不敢确定。 「嗯。」符千军用力点头,「小哥哥只会气一下下,明天小哥哥就会再出来陪千军玩游戏了。」 「那么今天下午,千军要不要陪爸爸一起出去买东西呢?」 「好,千军最喜欢爸爸了。」在符爸爸的脸颊上啵了一下,符千军轻笑着溜下沙发,「千军想用自己的零用钱买东西,可不可以?」 「既然是千军的零用钱,千军当然可以自己做决定。」 「谢谢爸爸。」在上楼前,符千军很有礼貌的对着爸爸的客人打招呼,「严伯伯,很高兴看到你。」 等到小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男人才又严肃的问:「你还是打算留下这颗炸弹吗?」 「就随遇而安吧!」 「希望你不会后悔。」 男孩留下了,他留到了除夕这天的团圆日。 虽然是个只有两个人的小家庭,符定云仍然每年依照传统年节习俗,带着女儿数次进出于市场,购买许多应景食品囤积在家中。 除夕当天,符定云更是准备了满桌的佳肴,有火锅、有独门卤味……人很少,热闹的气氛却很足够。 更何况今年还多了一个无声存在的男孩──他已被符定云的好厨艺给喂养出很大的胃口,可以帮忙消耗掉很多的食物。 除夕夜当晚,三人饱餐一顿后,符定云开始分发红包。 符千军从符爸爸的手中接过属于自己的红包后,拱手说道:「新年快乐,爸爸平平安安、吉祥如意。」她笑得幸福柔美。 轮到男孩时,他却只是瞪着符定云拿红包的手,整个人流露出一点的排拒、一点的慌乱与很多的无措。 符千军于是走过去,拉起男孩的手,接下符爸爸手中的红包,「新年快乐,叔叔岁岁平安、健康如意。」还代替男孩说着吉祥话来应景。 之后她又拉着男孩走到客厅,拿出一个早就包装好的礼物,「小哥哥,新年快乐。」甜笑的脸庞像是非常的期待。 男孩沉默了许久后才伸出颤抖的手,接下了女孩的礼物。 「是千军用自己的零用钱买的,小哥哥打开看喜不喜欢?」符千军在一旁期待着自己送的礼物可以得到小哥哥的喜爱。 可是礼物被胶带重重黏覆住,以至于男孩无法单用颤抖的双手给打开来。 「剪刀。」符定云适时递过一把剪刀。 男孩接下剪刀,小心翼翼的顺着边缘剪开包装纸,看见了一个以手工缝制的布娃娃──一个被缝制得非常粗糙的布娃娃。 「是爸爸带千军去买材料回来自己缝的喔!」符千军不好意思的解释着。「千军自己也有一个娃娃,就跟送给小哥哥的娃娃一样,都是千军自己缝的。我把娃娃当成是我的妈妈,当我伤心难过时,都会抱着娃娃,就好像抱着妈妈一样,感觉好温暖……」 「啊──」男孩却突然发狠似的将手中的剪刀刺进了娃娃的肚子里,将之剪破! 「不要!」符千军直觉抓住男孩的手,想阻止他的恶行,却被他挥动的剪刀划过额头! 顿时,她血流满面!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以至于符定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受到伤害…… 当鲜红的血液流到符千军的右眼,符定云才惊醒似的拿出医药箱,以大量无菌纱布压住伤口,「千军宝贝,你可以自己按住吗?」 等符千军接手按住伤口后,符定云立即将女儿抱起,飞快的跑进车库开走车子,试着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离家最近的大型医院急诊室。 然后符千军的额头就被密密麻麻的缝了十几针,像极了蜈蚣,非常的丑陋。 整个处理过程里,他们不断的被问及如何受伤的经过──符千军明白的表示是她自己拿着剪刀跑步时不小心跌倒,才会割伤自己,但他们仍被滞留到清晨三点多才得以离开医院。 符千军累坏了,却在符爸爸帮她打理干净后,「爸爸,不要生小哥哥的气好吗?」她睁着酸涩的眼睛,试图替男孩开脱罪责,「是千军忘了小哥哥不喜欢听到关于妈妈的事,所以……」她感到很自责。 符定云轻抚着女儿憔悴的脸颊,「爸爸没有生气,但是爸爸不希望千军以自己做错事或是说错话来解释这件事,因为这件事事关小哥哥自己,小哥哥有他自己的问题需要处理,他必须学习如何处理自己的情绪和学习如何在生气时不去伤害到别人!」 「可是……」 「先睡一下吧!千军。」符定云第一次阻止了女儿的发言,「今晚我们都累坏了,不适合讨论任何事情,等睡一觉起来之后再说吧!」 「好的,爸爸。」符千军听话的抱起床边的娃娃,「爸爸,晚安。」 「晚安,千军宝贝。」关了灯,符定云走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换成男孩悄悄的走进符千军的屋内。 男孩站在床边,就着月光看着符千军额头上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的伸手触碰了她软嫩的小手,「我痛恨这个地方!这里,这个世界!你为什么不生气?你为什么不恨我?」 在他似狼的细长眼眸里流出了一点咸涩,「我没有名字可以让你叫唤,但是如果有一天我有了自己的名字,我希望能听到你的叫唤……」说完,男孩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那是一种充满悲伤与孤独的笑容。 那个凌晨,符千军沉沉的睡着,所以没听见男孩第一次用粗嗄破碎的嗓音对她说了话,当然,她也不会知道,这一次她不用在小房子外等着他的拒绝和警戒才得以和他共眠,因为他已经自愿与她共享柔软的棉被,陪伴了她长达一个小时之久。 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感到没有惊慌、没有害怕,更没有担忧;而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的唯一一次,他觉得没有惊慌、没有害怕,更没有担忧。 最后,男孩选择丢弃掉这种不属于他的没有惊慌、没有害怕,更没有担忧的感受──他决定离开符家,他走了! 第三章 【第一章】 深夜,在漆黑的房间里,少女靠坐在床头,睁开的眼中毫无光彩。 过了许久,穿上毛拖鞋,她抱着厚重的棉被,无声无息打开房门,走过冰冷的磁砖地,走出大门,走到泛着香气的草坪。 在深夜里,少女走到屋外草坪上的小房子旁,伸手轻抚着粗糙的木质,对父亲建造小屋的记忆还很有印象,可父亲却已离开她了! 一股尖锐的痛楚瞬间从胸口涌出,她压抑不住痛苦的喘息出声。 就在此时,冰凉的手突然自小房子旁伸出,抓住少女的脚踝! 符千军一时受到惊吓,跌坐在草地上,并在瞬间对上一双在黑夜里发亮的细长眼眸,眸中有着似狼的凶残眸光。 她,记得这双眼睛! 她慢慢的、小心翼翼的靠近这双眼的主人;她的鼻中跟着嗅闻到一股如铁锈般的血腥味,这让她的胸口感到一阵紧缩,温热的小手反握住已松开她脚踝的冰冷大掌。 感觉到他的手掌过于异常的寒冷程度,再加上他毫无防备的任由她靠近,这让她下意识伸手探向他额头的温度──果然热烫得吓人! 她想搀扶起他,却发现他已不同于当年的骨瘦如柴,只好尝试唤醒他,「小哥哥,千军想带你回大屋里,可是力气不够,小哥哥帮千军一个忙,跟千军一起站起来好吗?」 充满耐心的温柔叫唤似乎被他听见了,他细长的眼眸开始微微眨动,终于在她的搀扶下困难的爬了起来,跟着她走离小房子,走过被水气润湿的草地,走进了大屋,走到她房内的床边,然后瘫倒在充满香氛的床上,「小哥哥,请你往旁边移动一下好吗?」 被他高大且热烫的身体给压着,血的腥味又扑鼻而来,她有点微喘,伸手想推开他却推不动,只好不停的细语,「小哥哥,你压到千军了,请你再帮个忙,往旁边移动一下好吗?」 他高大的身躯被她的双臂撑起,她可以感觉到有热烫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上,当他终于翻身躺到一旁时,她才发现他的左肩被绷带缠绕着,并且整个泛红,渗出了血水,原来这就是血腥味的来源。 在冷冬的深夜里,她轻柔的帮他清理了伤口,又自作主张的喂他吃了消炎、退烧药,然后再一次次的以冷水擦拭着他热烫的身体,试着让他降温并感觉舒适;当她终于有空抬头看时间时,已是早上六点十分了。 眼见他不再喃喃呓语,沉沉的陷入睡眠后,她到厨房煮了一大锅白米粥温在电饭锅里。 之后她在床头旁留了一张字条,在七点十分左右离开家门。 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的牵挂着他的再次来到以及那个疑似被枪击的伤口,却在下班后特意绕道到超市多买了一些食材回家后,又一次失去了他的踪影。 好累──这种期待后的失望感,是真的打击了她。 不只是七岁时的过去,甚至是现在的十九岁,他一直都会离开她而去,可她却不知为何竟会对他这么的牵挂,又这么深刻的思念着他…… 一如她对爸爸的深刻思念! 爸爸是在她十六岁那年因胃癌末期而过世的,从发现到开刀,从恶化到离世,就只有短短半年的时间。 她原想休学陪伴爸爸,可爸爸却反过来要求她一如平常的生活。 虽然这种做法很残忍,可她却不忍拂逆爸爸的决定,因为她知道爸爸的要求全都是为了她──是为了让她在未来失去他的情况下,仍然可以一如往常的过日子。 所以她很努力的走着既定的路──读完高中,考上理想的大学;如今她已十九岁,是某间大学一年级的学生了。 大一,从迎新舞会到同学间的联谊,不间断的活动很多、很热闹,可她却是除了上课外,从未参加过任何团体活动,也很少主动与同科系的同学接触,生活过得很低调。 虽然她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可是现在的她并不想也不需要有太多的人际交流,因为她只想平淡的度过大学生涯,偏偏有着温柔外表的她很难实现愿望,各种联谊的邀约从没停过。 就像此刻,她又在拒绝另一场的邀约── 她的同学伍珊珊,绰号五十三,身高很巧也只有一百五十三,她记得伍珊珊是这么介绍自己的。「千军,你就不要再拒绝了嘛!好不好嘛……」 这已是伍珊珊第五次在星期五的第二堂课结束后跑来邀她参加联谊活动,但她仍然浅笑拒绝,「伍珊珊,我不想去。」 「我保证会很安全、很好玩的,你就跟我一起去嘛!去嘛、去嘛……」伍珊珊甚至主动揽抱着她的手臂摇晃,就像个小孩子似的。 「伍珊珊,我是真的不想去。」不管是夜游或是去疯夜店,都不是她习惯的生活。 「只是去认识一些新朋友,不会有危险的。」伍珊珊真的很有耐心,她磨了符千军许多天,无奈符千军一再重申不想去。 「伍珊珊,下课后我还要去打工,打工结束后我只想回家休息。」符千军试着说明自己规律的生活,里面完全没有游乐的时间。 「千军,算我拜托你了,」伍珊珊只好低声下气的说出实情,「从迎新舞会那天开始,我就喜欢上哲人学长了,我只是想找机会多认识哲人学长一点;像今天的活动,有好几个学长指明要我非约到你不可,如果到时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过去的话,一定会被大家嘘的……所以,我不敢自己一个人过去啦!」 符千军看着仰慕学长的同学好一会儿,终于妥协了一半,「我想,我只能在打工后先跟你一起过去吃个消夜,然后我就先行离开,不会参加接下来的任何行程,这样可以吗?」 伍珊珊有着一点点的雀跃,以及一点点的苦恼,「可是,我还是会害怕耶!」 「那我就没办法了。」符千军守住最后的底限。 「好吧!你一定要先陪我去跟他们吃消夜喔!这样才能证明我不是厚脸皮自己跑去的,至于之后的行程,我看情况再自己想办法好了。」知道再没有得寸进尺的可能性,「那我们十一点约在老爹那里会合了,拜拜,千军。」 目送灿烂得有如阳光般的伍珊珊跑走的背影,她带着一点无奈的浅笑着,暗恋啊…… 符千军课后的打工是一份家教兼保母性质的工作,负责督导和陪伴一个小三学生完成回家作业,并做好课后复习与课前预习的准备。 这份工作一周要工作五日,从晚上七点到九点,并不算困难或辛苦。 这个读小三的男孩因为生在单亲家庭,一开始相当排斥她,甚至是刁难她,但一旦得到了男孩的习惯与信任,他就不自觉的依赖上她。 因此,符千军每一次的离去,都会变得很困难──男孩不想跟她说再见,所以想尽办法要留下她;而她则是谨守分际,不断推辞,就算男孩眼里那深深的期盼令她很不舍,她也不愿踰越分毫,只因为她不是男孩的母亲,也不会是男孩的母亲,所以她不能让男孩真的依赖上她。 于是她只能温柔的抚摸着男孩的头发,轻声拒绝着男孩的每一个邀约,「昶,老师不能留下来,再见,我们下星期一见。」再抬头对着站在男孩背后的男人礼貌性的说道:「昶的爸爸再见,祝周末愉快。」 之后她在玄关穿好鞋,打开雕花铁门,离开男孩失望的视线。 当然在她的心底,她是真的有一点难受,可她不能多想、也不该多想,她尽量试着放松心情。 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止住了她欲离去的脚步,她回过头,浅笑轻唤,「杨先生,还有事吗?」 杨浩微扬眼眸,正欲看穿她的深沉视线无礼的盯视着她──这个才刚来两个多月便把他那难缠的儿子给收服的小女人,她长得一副似水温柔的无害模样,微鬈的发散落在颊边更烘托出一股我见犹怜的柔弱感;对男人来说,像她这类型的女人令人很难抗拒。 而他也不想抗拒──他从来都会享受着不同类型的女人所带给他的刺激与欢愉。 「千──军,」他的叫唤声中有着刻意的黏腻,目的是在营造出亲近的氛围,「昶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顺应着昶的要求,多留一会儿呢?」 符千军晶亮的眼眸直视这个被社会淬炼过的成熟男人,微笑的婉拒着,「抱歉让昶失望了,但我不能留下。」 杨浩走近她,以带着笑的嗓音问道:「是不能,还是不想?」 符千军诚实回应道:「是不能,也是不想。」 第四章 「怎么说呢?」高大的身形将她的娇小身影整个给笼罩住。 「杨先生应该知道昶需要的是什么,而不是真的想听我的回答不是吗?」微笑的表情收敛起来,符千军问得有点严肃。 薄唇微勾,「说得也是,既然老师都这么教训我了,我还能说不是吗?」 「那么,杨先生,再见。」符千军温柔浅笑。 「但是我还不想说再见,你说该怎么办呢?千──军。」手指隔着一小段距离描绘着她菱唇的美好,带着一点暗喻、一点明示。 「对不起,杨先生,我帮不上忙。」符千军侧头避开。 「你当然可以,千──军。」这回手指轻点上她红润的菱唇,是直接明示了。 「我不想帮!杨先生。」她直接的拒绝。 「现在不想,并不代表以后不想,不是吗?」暂时撤退,杨浩的眼里有着赤裸的欲望。 符千军不为所动的走出杨家,心里是感觉到有一点被唐突;至于杨浩则是在她的身后微笑,彷佛胜券在握似的笃定。 十一点,老爹的烧烤店里显得热闹滚滚。 应同学伍珊珊之约,来到了老爹的店,符千军有一点不习惯这样的热闹。 热情洋溢的伍珊珊一看到她,立刻带着她往人群里挤,一开口就忙着替她介绍身边的学长及同学们。 纵使符千军无意与众人交际,却也不得不微笑以对。 在来这里之前,她没询问这是什么样的聚会,来了以后才发现原来是社团与社团间的联谊──是登山社与爱心社的联谊,于是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活动的她,很自然的成为两大社团所游说加入的对象。 「千军看起来弱不禁风,一点都不适合参加你们那种挑战极限的登山社活动啦……」 「对啊!千军一看就知道是对小孩子很有耐心的……」 「就是因为弱不禁风,才需要锻炼啊!况且如果千军走不动,我们这些学长都很愿意背她的……」 「乘机吃豆腐才是真的吧!」 「哦!我们可以告你们毁谤……」 「我们才要告你们骚扰咧……」 「千军,你好受欢迎喔!」伍珊珊跟在符千军身旁,很羡慕的说。 「你没发现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对象,或是话题用以抬杠吗?」符千军客观的指出事实,她并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跟其它人有任何不同的地方。 「那他们为什么不拿我当作话题呢?」伍珊珊完全不认同她的说法。 「那是因为你已经是登山社的一员了。」符千军莞尔的指出。 「唉!你不要笑我了,我已经开始觉得这并不是接近哲人学长的好办法,想到我有可能会累死在山上……」假装害怕的发抖了一下,「我很笨,对不对?」在她圆润开朗的苹果脸上有着一点忧愁、一点腼?。 「我不会这样说你,」符千军鼓励的笑望着伍珊珊,「你应该说你自己很勇敢,或是用一些比较正面的形容词。」 「千军,我就知道你是个温柔的好人,我发现自己很喜欢你耶!」肉麻兮兮的话没有一点困难的从伍珊珊的嘴里说出来。 符千军不禁失笑,「或许你也可以这样跟那个哲人学长说说看。」 「我不敢。」伍珊珊立刻把头摇得跟搏浪鼓一样。 「你都敢这么跟我直说了。」 「那不一样嘛!你是我的朋友,哲人学长则是我暗恋的对象……」眼光眺望过人群,伍珊珊泄气道:「我大概一点机会都没有吧!」 符千军随着伍珊珊的目光看过去──那个被几名女生围绕的中心点,「在你得到答案之前,任何事都不会有定论的。」她对上了那人镜片后的目光,不禁微笑、点头。 「如果是千军的话,学长一定马上就会发现到。」看到学长的目光落在何处,伍珊珊更觉得失落了。 「伍珊珊,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话,那我可以先走。」符千军平心静气的说。 「千军,我没别的意思,因为千军真的长得很漂亮,所以我才会这么说。」伍珊珊着急的解释着。 「伍珊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特色。」符千军的眼眸似水,眨动之间流泄出许多柔情,「在我眼中的你,就像太阳一样的开朗、像苹果一样的香甜,如果你愿意多给自己一点信心的话,你一定也会发现自己的优点。」 「谢谢你,千军,现在就算学长不喜欢我也没关系,顶多是恋爱这门课被死当罢了。」伍珊珊偷偷吸了吸鼻水,「我觉得千军真的很适合参加爱心社,你会参加吗?」 「现在不会。」 「是因为要打工的关系吗?」 「不完全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还不想参加啊!」就是如此简单而已。 「哦……原来我们的小学妹躲到这里来了。」学长之一突袭来此。 「我们没有躲起来啊!」伍珊珊不解风情的代替符千军解释。 「咦?这个调皮的小学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学长之二忍不住伸手?了?伍珊珊红嫩的苹果脸。 「学长,这样会痛的。」伍珊珊皱眉抱怨。 「苹果本来就是要给人吃的,怎么会喊痛呢?」学长继续捉弄着刚发现的新目标。 符千军则是无声无息的摆脱掉几名学长的攀谈,慢慢的走离伍珊珊的身边,她想她应该可以回家了──因为伍珊珊显然己经融入这场人际交流里了。 一点一点的远离热闹中心,她在路边等待着伍珊珊寻找她的目光,在对上伍珊珊那可怜兮兮的求救眼神后,她才微笑的对伍珊珊挥挥手,无声的说了句「再见」,便直接走在深夜的马路上,找到她的机车准备回家。 「学妹,想偷溜吗?」突然殷哲人在她的身后询问。 「是啊!」符千军大方的承认。 「我送你吧!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 符千军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谢谢你,学长,但是不用了。」 「如果你是在担心我会来不及参加接下来的夜游活动,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本来就没打算参加。」 符千军正打算再次拒绝时,却看见伍珊珊跑过马路,跑向自己── 「千军,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回去,我觉得太危险了。」转过头,「咦?学长,你要送千军回去吗?」伍珊珊问着自己暗恋的对象。 「学妹有意见吗?」殷哲人扬眉问道。 「意见?」伍珊珊不解,「我没有意见啊!我只是来叫千军不要自己一个人回去的。」 「还有别人想代劳吗?」 「是有几个。」伍珊珊点头。 「那就让学妹自己决定吧!」殷哲人看向符千军。 伍珊珊也跟着看向符千军。 「我可以说我不需要人送吗?」符千军无奈问道。 「不可以,」伍珊珊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千军,我不是要帮学长追你,我是真的担心你一个人回去会太危险,你想让哪个学长送回家都没关系,就是不要自己一个人回去,否则我就自己跟着你回去好了。」 「然后再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家吗?」殷哲人对伍珊珊的建议嗤之以鼻。 「我可以干脆住在千军家啊!」伍珊珊不满的反驳。 「你说了算?」殷哲人不以为然的问。 「学长,你对我很有意见吗?」伍珊珊觉得心里一点刺痛。 符千军却像是在局外观棋似的,所以她看得很明白。「既然两位都这么担心我的安全的话,不如就麻烦两位一起送我回去好了。」 「什么?」伍珊珊只觉得好惊讶。 「麻烦。」殷哲人却是对这样的结果有点嗤之以鼻。 目送一个不大诚实的男生和一个没有自信的女生离开后,符千军关上大门,带笑的脸马上收敛起来,还微露出疲惫样。 双脚踏在微带湿气的草地上,疲倦无神的双眼习惯性看向伫立在左方的小房子,突然,她发现到在月光下出现的暗影,这令她的心脏在霎时怦然跳动,体内漫过一点慌措和一点骚乱。 那个晚上,他带着伤再次出现,突然得就像她记忆里的第一次相遇是一样的,让她完全无法预料;隔天傍晚,他离开得也和第一次离开时一模一样,都是毫无留恋的潇洒状。 而一直留在这里的她则是反复的思念着他──通常一件事,愈是刻意不去想,愈是难以不想,所以她才会这么充满矛盾与挣扎的想着他。 今晚,当他真的又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却反而停步驻足、迟疑不前。 第五章 因为心脏的跳动速度快得令她必须深深的呼息才得以平缓下晕眩的感觉,她开始有一点明白,如果她是真的在期待他,便要一直承受这种失望之苦。 呼……她试着吐出最后一口长气,当感觉心脏已平缓到她可以负荷的程度时,她才终于举步前行走向他。 而在她走向他的时候,她也已经恢复了满脸的温柔浅笑,对着月光下的暗影柔声唤道:「小哥哥……」 抬头仰望,她发现他已长成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了。 就这样,她整个人沐浴在银白色的月光下,脸庞微仰的角度带出一点迷惘与困惑的脆弱感,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他深闇的黑眼珠里,让他细细的审视与确认着,然后长长的时间过去,他才在她毫无保留的眼神中开了口,「我的名字是……严御风。」声音粗嗄而且破碎。 「严.御.风……」她用柔软嗓音一字一句的喃念。 他为什么又来了?他的伤口痊愈了吗?疑问在她的心底冒着泡泡,可她却没问出口,只是转身走回大屋──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就只能选择转身走回大屋。 而他则是沉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搁下背包,她上楼,进到房里,他依然沉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他专注的视线一直焦灼着她的体肤,她可以感到自己心脏的悸动与身体的颤动,直到她站在浴室门口准备沐浴时才终于下令,「如果小哥哥累了,可以到客房去休息,好吗?」 背后的他却突然用粗嗄破碎的嗓音说了一句话,「我需要一个女人。」 那是一句非常贬损和伤人的话! 心脏的强力收缩令她的呼吸甚至有了短暂的停止,一股强烈的痛楚令她不禁蹲跪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 她闭上双眼,气息紊乱,「我不能……我不能……」 然后她「听见」了严御风走过她颤抖的身躯……她知道他就要走了! 一种比刚才更尖锐的痛楚感穿胸而过,她只能回身紧抓住他的臂膀,令他有了短暂的停顿。 然后呢?她该顺从他的要求吗? 可她……不想也不愿啊! 只是她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留下呢?她低垂着头,试图遮掩住眼里那带着一点期盼的悲伤──原来她想要他留下,很想要他留下啊! 可在他那似狼般凶残的眼神里,像是根本不打算提供别的选择让她留下他,因为野放生长的天性让他只知道掠夺,从来都不懂得怜惜、不会怜惜也没有怜惜,所以他在她过长的沉默中又开口说了一次,「我需要一个女人。」 而她知道,这是他所说的最后一次! 符千军很用力的咬痛了自己的唇瓣,「如果我不答应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出现了?」 他的回答则是跳脱了她的想法,「我并不想来这里。」却不知为什么他又来到了这里。 「好。」她卑微的答应了。「好的,严御风……」抬起头,直视着他那透着冷戾神采的双眼,清楚而明白的应允了他的需要。 他听见了,也看见了她的转变── 在她似水的眼中先是落下串串的泪珠,然后逐渐变得坚定而明亮,最后她甚至站起身,笔直走进浴室沐浴。 直到此时,他那似狼般的眼里才显现出一点的狼狈样;至于身在浴室里的她,当冰凉的水冲刷着她的身体时,她的眼中有的竟也是一样的狼狈神采──这是因为她知道,她已经替自己决定了一个被贬抑且卑微的未来,那将是一场只能等待、只有等待的未来啊! 他说,他需要一个女人,她以为他的需要是立即的,却没想到他竟只和她同床共枕了一晚,就只是单纯的与她同床共枕,如此而已。 当然她并没有失望,她只是不明白──她不懂他! 可她却明白了自己,尤其是当她在有着他存在的气息里沉沉睡着以后──自从爸爸离开,她就变得只能在闭上眼后的黑暗中游走,始终未能沉睡,但是昨晚,当他温热的身躯躺在她的身后,并伸手将她给牢牢圈住后,她竟然……真正的睡着了! 她心想,他或许真的是一只狼! 她还记得当他困住她时,他是如何嗅闻着她的脖颈,就像是动物在确认味道一样,也像是动物在威胁着比自己弱小的一方,让她清楚明白了自己已经被他标示了所有权──从她答应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成为他的所有了! 可他却不能为她所有! 在星期六的早晨,当她清醒在只有自己一人的床上时,她更是深刻明白了不能拥有他的沉痛感,她心知肚明,在未来,她跟他之间大抵就是会以这样的模式相处了吧──不论他来、他走,主动权都在他的身上;而她,就只能等待,就只有等待了。 唉!赤裸的双足踏上冰凉的地板,寒意立即流窜全身,令她发冷,她赶紧穿上温暖的毛拖鞋,再将一件件的衣裤套在发抖的身上,总算是驱走了些许的寒冷,让她感受到一点点暖意。 她心想,就这样一直等到她无力再等的时候吧! 好久之后,当她从极度的忧郁中奋力振作,走进厨房洗米,用电饭锅熬煮白米粥,再回到卧室去盥洗;当她再次走进厨房,却讶异的发现到他的身影──他就落坐在厨房的角落。 霎时,一种甜味与苦味交杂的感觉袭向她,她沉默的将几样小菜摆上桌,从电饭锅里舀了两碗冒着白烟的白米粥,将其中一碗放在他的面前,自己则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起来。 而他,也才慢慢的吃起她准备的清粥小菜。 餐后,她在水槽边清洗碗筷,他则自她的视线消失;约莫十点,灿烂的阳光映照入客厅,她走出大屋,站到草坪上享受着冬天的阳光,他又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黑衣黑裤包裹出他坚硬、厚实的肌理,更显现出他那野放的俊美,完全不同于她所认识或见过的任何男性。 尤其是他那双似狼般的眼眸,看起来实在很凶狠,那使得他原本就偏向阴冷的五官更加添了一抹令人胆寒的战栗感。 他,根本就不容人亲近啊! 所以当他告诉她说需要一个女人的事实时,表面上看来她是有选择权,是可以拒绝的,但他其实应该知道──除非她无意于他,否则她就只有答应的分! 而她,无意于他吗? 不,她的选择已足够让她认清了自己──她就只能以他的方式来延续与他一起走下去的未来。 她突然发现他正在拆卸她家的保全系统,还来不及感到疑惑,她已被他那专注到接近平静的表情所吸引,这还是她是第一次看见他……表现出如此平静的模样。 而昨晚,也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开口说话──他的声音粗嗄难辨,像是含了一嘴沙的感觉;不,应该说更像是被什么烧灼过的感觉。 在她七岁那年,爸爸在他离开后曾与她讨论过有关受虐的事,为此,她难过了很久,直到现在! 她漫步到他身旁,看见他把数十条电线交错连结起来,「那些是要做什么用的?」只是她并未期待他的回答。 她把视线转移到他专注的脸上,发现到他的眼睫浓密而长,当那双细长眼眸微眯时,他的气质更显阴柔,甚至显得有点美丽呢! 她的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轻柔浅笑,用美丽来形容一个全身肌肉紧绷的男人好像不太适合,但她是真的觉得他很美丽。 他并没有拒绝她的接近,所以她就站在他的身旁,仔细的观看着他,突然一个想法跃进脑海──她发现他手上的仪器似乎颤抖了一下。 但凡被野放而长大的动物,总要刻画出属于自己的领域,然后才会在自己领域里安然享用捕获到的猎物,是吗? 这样想通后,她的身体开始在冬阳下战栗起来,却不完全是因为害怕,因为她不是只有害怕啊! 红晕在她嫩白的脸颊上漫开,她步履蹒跚的离开他,然后小心的喘息着──是因为她同意了他的需要,所以他开始画下属于他的势力范围,是这样的吗? 她独自回到大屋,拿起书,窝在沙发上躲他,更欲躲藏自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颤动。 她发着愣,他则是持续忙着把她的家变得更加固若金汤,甚至连现有的窗户都被换上更厚的玻璃。 接近中午,她准备好午餐,与他一起共进午餐;之后她又准备了晚餐,也跟他一起享用了晚餐。 然后,夜晚到来──他曾说过他需要一个女人,而她也答应成为他的女人;但他却在替她设下更为巩固的安全设施后,什么都没做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