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运千金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但这些对长公主来说都还不够。 完全不够。 长公主看着一个躺在榻上,一个跪在地上,另一个瘫在地上的这一家人,她心中无半丝同情。 她对文和帝最后的一丝感情,就在他打算把他的好儿子的所有的罪孽都盖在她的身上,并递上了一壶毒酒,打算用她的死来成全他们一家去蜀中「调养身体,安享遗年」的时候,就已经消耗殆尽。 她为什么要原谅他们?放过他们? 当他们过去这么多年站在高处,高高在上地让她家破人亡,让她的女儿死了一遍又一遍,让她承受着十数年锥心痛苦的时候,他们可有放过她? 不仅不放过她,还要让她感念恩情呢! 她看着文和帝,道:「陛下,你是想要和这个女人一起去蜀中调养身体吗?您对她可真是情深似海啊!」 「明知道让你身体破败成如今模样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女人,可你还要自欺欺人,不惜毒杀我,把所有罪名都压在我身上来为他们保驾护航。但可惜,人家不领情呢!」 「你胡说,你这个毒妇!」 容皇后狠狠道,「是你,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今天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陛下的身体变成现在这样也是你害的!」 「你急什么。」 长公主看向她,冷冷道,「到底是谁害的一会儿不都是要水落石出,你就这么急着要把你的皮一层层剥下来做什么吗?那好吧,本宫就让你见见你的故人,满足你的心愿吧!」 说完她就拍了拍手,朝房间后面的屏风道,「出来吧。」 随着她的掌声和话音落下,里面便走出来了一个老嬷嬷,是大家都认识的长公主身边的柳嬷嬷。 但柳嬷嬷走了出来,在给长公主行了一礼之后,就伸手慢慢在脸上搓了起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她已经搓走了一张薄薄透明的东西,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容皇后一看到她的真面目就已经大惊失色,浑身发抖。 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是彻底完了。 因为这个老嬷嬷一现出本来面目,她便已经认出,这位正是当年送自己迷罗香的云南异族巫医巫凌。 这些年她的迷罗香也都是巫凌应了她的要求熬制,然后派人送过来给她的。 「巫婆婆,」 长公主唤她道,「不如您就将当年跟这位容良媛说的话,再跟我们陛下说一遍吧。」 容皇后想要阻止,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给死死卡住,竟是再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她脑中只剩下一个声音,那就是「完了,完了,全完了」。 巫婆婆向长公主行了一礼,再转向文和帝再行了一礼,道:「陛下,当年民妇将这我族圣香送给容良媛的时候,就曾告诉她,此香可令女子容颜更加娇美,美貌永驻,更能令其夫君对其永不会厌倦,更会日渐情深,直至终不能弃。」 「但这东西却也有其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这东西虽会增益女子,但长期使用却会慢慢耗尽男人的精元,所以万万不可长期使用,所以我族除了族长夫人和小公主在新婚时会得一瓶做礼物之外,从不将外泄。」 但巫婆婆没说的是,他们族的族长从小都会用药物浸身修习武功,所以这圣香对他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 因为圣香这种东西到底邪门,所以他们从不外泄,这些阴损之处外人自然也不会知晓。 是以当年还是太子的文和帝派人去他们族中调查这东西,自然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当年巫婆婆将此物送给容良媛本身就心怀不轨。 只是也没料到她会迷恋此物迷到这般几近疯狂的地步。 文和帝大概是已经痛苦恼怒到极致,他听完巫婆婆的话后好一阵抽搐,然后就再动弹不得了。 双全抱着文和帝大唤了两声「陛下」,曹老太医也忙上前去给文和帝诊治。 而随着双全的大唤声落下,房间后面的侧门也突然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几位朝中大臣,正是内阁首辅曾珏成和阁老叶重,兵部尚书王骞以及户部尚书邵文华等人。 几位大臣一进来就看向了文和帝,看他躺卧在双全怀中,口吐血沫,面色发黑,眼神呆滞的模样,俱是大惊失色,一齐跪到了榻前。 皇后和太子罪证确凿,长公主命人将他们拖了下去。 皇帝那样子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再由着容皇后就像发了疯般的闹,估计立即就能归天了。 但皇帝并没有中毒,容皇后和太子被拖了下去,房间总算是恢复了宁静,在曹老太医的一番施针之下,皇帝的情况也终于稳定了下来。 但他目光呆滞抽离,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垮了下来,原先在病中还在一直支撑着他的一些东西已经完全不见。 整个人都失去了精神元气。 曹老太医说皇帝需要静养,至少小半个时辰都不能说话动气,所以长公主和几位大臣都退了出去。 但皇帝现在这样,怕是随时要召他们,所以他们也没离开,就侯在了外面花厅等着。 皇帝经受了这般的打击,就算是疲惫虚弱至极,一点力气也没有,但脑子痛苦不堪,又如何能睡得着? 曹老太医无法,也只能熬制了高浓度的安神药给他喝了,这才让皇帝睡了小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皇帝醒来,虽然有了意识,但大概是因为药物的作用,情绪倒是平稳了许多。 第2章 他看向双全,道:「双全,你让人叫了长公主进来吧。」 双全应下,唤了下面的小太监将长公主叫到了房中。 文和帝看了看长公主,闭了眼又睁开,才气若游丝,艰难道:「福安,你就这么恨我?」 福安长公主看着床上躺着,根本不过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文和帝。 瘦削不堪,那多年为帝养出来的尊贵和气度早就荡然无存。 恨吗? 曾经当然是恨的。 但现在这个躺着的,不过是一个所有信念都已经崩塌,濒死的人而已。 她带着些嘲讽和薄凉的笑了一下,道:「皇兄,你这么说,难道到现在还是认为,你走到现在这样的处境,这样的局面,是我害你的不成?」 说她恨他,所以报复他,才把他弄成这样? 明明是他自己宠信妖姬,偏宠纵容太子,才把好好的江山败了,把自己的一生过得像个笑话。 文和帝脸上的肉抽了抽。 他转头看双全,哆嗦着嘴唇,道:「双全,是你,背叛了朕吗?」 这屋里的毒,唯有双全知道。 他所有的计划,也只有双全最清楚。 他今日才知道。 什么是众叛亲离。 原本只是一个词,他熟读史书,对这个词再熟悉不过。 他原来以为众叛亲离只是凄凉罢了。 痛一点反而让人更清醒。 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当这个词发生到自己身上,那种痛根本不会让人清晰。 反而会摧毁人的一切意志和信念,让人恨不得这一世都从未活过才好。 双全跪下,老泪纵横。 他道:「陛下,容氏和太子他们心思实在太过恶毒,他们本就是打算在陛下将所有罪名都加到公主身上之后,就毒害皇上,然后又再嫁祸于公主,说是公主害的陛下……陛下,老奴从未曾想过背叛陛下,为了陛下,老奴死亦不惧,只是老奴不想陛下被害在那等人手上。」 他的确是先帝安排在文和帝身边的。 事实上,所有皇子出生,先帝派在他们身边贴身照顾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 双全也不是。 但他也的确从未背叛过文和帝。 这一次,是福安长公主找他的唯一一次。 他可以为文和帝去死。 但那些大臣根本就已经不信皇帝,更不信皇后和太子,他们早就和长公主站在了一起。 如果他不选择帮助福安长公主,皇帝的下场更惨。 他不愿意看到那个局面。 文和帝听言脸上那所剩不多的皮骨又抖了抖。 他看向福安长公主,似哭非笑,眼神悲凉痛苦,慢慢道:「这所有的事情,皇妹,皇后的事情……她跟崔世勋的事情,必定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你早就知道。还有迷罗香的事,你既找到了那异族巫医,就是那迷罗香的事你也早知道……」 「可是你,却一直瞒着我,眼睁睁看着我一步一步被他们蒙骗,看着我去死。」 「福安,你就这么恨我,明知道她要致我于死地,明知道她让我蒙羞,你也就眼睁睁看着,却一直都不肯告诉我,要等到今天,一招击垮我……福安,你就这么恨我吗?」 福安长公主听他不停反复地说着那句「你就这么恨我吗」,只觉得真是又悲哀又可笑又无语。 他怎么还有脸这么反反复复地质问她? 他凭什么觉得他包庇着他深爱的皇后,他心爱的儿子对她做了那些事,并且还一直充当着帮凶的角色之后,她还应该事事以他为先,处处替他考虑,把自己的命送给他? 她道:「皇兄,那你知道你的儿子害死了我的丈夫,杀了我的女儿,为何还想要杀了我替你那好儿子顶罪,然后再带了他去蜀中做一个逍遥王?」 「皇兄,你当真以为你做了皇帝,别人就是你想要怎么践踏就怎么践踏,想要怎么做你们的踏脚石就怎么做你们的踏脚石的吗?别人就活该生活在地狱里,用血肉供养你们这恶心的一家人吗?」 「公主,公主殿下,求您,求您别再说了。」 双全跪下,满脸是泪的求长公主道。 再说下去,皇帝定是受不住的。 文和帝其实已经麻木,他就那样瘫着,再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又出声艰难道:「崔世勋,也是你的人吗?呵,我这个皇帝,我这个皇帝,父皇他,到底给你留了多少的人,多少的暗招?」 所以不管那个女人有多么不堪,但有一点她是对的。 他早就该暗中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这个妹妹,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她的手里。 可是自己却一直念着那些她却根本都没看在眼里的兄妹之情。 他看错了容氏,何尝不也是看错了她? 长公主虽然不知道文和帝心中所想,但却也能猜得差不离。 这个人,永远都会觉得别人是欠了他的。 他纵容着那对母子,对她做了那么多之后,仍还是觉得都是她欠了他的。 当年她和她母妃到底怎么会认为这么个人,是个宽厚仁安可信之人的呢? 第3章 她道:「不,他不是我的人,也不是任何人的人。」 「他是我们大周的禁军统领,守护的是我们大周的江山和皇室正统,你别忘了,至始至终,他也没有对你拔刀相向,他只是不愿帮助那个想要毒杀你的妖妃和你那个好儿子,弑君篡位而已。」 他以为这些人都背叛了他。 不,其实是他自己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放弃他而已。 她不想再跟他说话。 就让他在怨恨中永久地痛苦愤怒下去吧。 不,也痛苦怨恨不了多长时间了,他现在这个状况,也活不了多久了。 很快,他也再开不了口说话了。 她转身就想离开。 文和帝在她后面却又突然开口道:「所以,这个皇位你是想要谁坐上去?」 因为这所有人的背叛,已经令他对所有的人都不敢再信任。 他开始担心他其他儿子的命运。 长公主的脚步顿了顿,嘲讽地笑了一下,道:「你放心,你让父皇的江山千疮百孔,但我却还是不愿让它彻底毁了,我会扶你的六皇子上位。只希望他不要像他的父皇,能做一个好皇帝吧。」 史载,文和二十二年元月,大理寺卿郑成啓,以及内阁大臣曾珏成,叶重等重臣呈上太子赵存绪各项罪证,文和帝怒,欲废太子,继后容氏和太子赵存绪听得风声,不满,欲毒杀文和帝,并嫁祸于福安长公主。 帝识破容氏和废太子阴谋,将其囚禁于皇陵,并于是月册封皇六子赵存曦为大周储君。 但帝爱容氏和废太子甚,经此刺激,身体每况愈下,及至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二月,帝传位于太子赵存曦,并册封福安长公主为护国大长公主,辅佐新君执政。 京城的密报一封一封传到北疆。 在继后和废太子赵存绪被囚,赵存曦被册封为大周储君,紧接着文和帝又退位,新帝登基之时,赵景烜就将最新的密报递给了明舒,道:「明舒,赵存曦登基,你母亲被封为护国大长公主,京中的局势现在已经在你母亲的控制之下,你差不多应该可以回京了。」 明舒打开了密报,仔细看了两遍。 这一刻,一直牵挂着长公主安危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道:「你会跟我一起去京城吗?」 他看着她,笑道:「你想我送你回去吗?」 明舒知道他是半在说笑半在试探。 但还是认真地摇了摇头,道:「你派一些人送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京城的情况虽然终于稳定了下来,但南边和西南的战事并没有得到半点缓解,你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并非没有自保能力。 当初跟赵景烜来北疆,其实是有很多方面考虑。 一是告诉母亲自己的选择,将来不会听从她的命令嫁给其他人,例如新帝,二是不希望有一日母亲会和赵景烜为敌,还有其实也是为了安她母亲和赵景烜的心,不让他们担心自己。 赵景烜眼睛眯了眯。 他的确是打算等到合适时机再率军支援南边的战事。 但不是现在,而是朝廷再无能力支撑的时候。 她好像总是会提前知道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太过敏锐,也或许…… 他道:「明舒,你最近有梦到过什么吗?」 明舒一愣。 自从他们长大他们再相遇,然后她跟着来北疆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说过她的那些「梦」了。 是因为刚刚他的那些话吧?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 还在想着该怎么说这事的时候,赵景烜却已从她的表情和犹豫中作出了他的判断。 那就是她的确有梦到过什么,只是不愿意跟自己说。 他一手握了她的肩,一手又摸了摸她的脸,道:「明舒,你会嫁给我吗?」 明舒又是一愣。 他道:「只要在你的梦中,你会嫁给我,其他的,你不想说的就不必说。」 明舒在他的目光中差点无所遁形。 她从对视中微垂了眼,看着他的喉结,道:「我以前梦到过,但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其实对以后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不会嫁给其他人的。」 她说完话就想挣脱他往后退一步。 其实她到北疆两人相处这么久,他还很少对她做这么亲密的动作。 可是却没有挣脱开。 反而在挣扎中一个阴影压了下来,她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心头就是一跳,忙侧了脸想让开,可是却哪里躲得过。 最后那一刻她想的是,他不是一向对她这副乔装的样子很嫌弃吗? 明舒的手无意识地按在桌面上,过了许久才慢慢找回些平静来。 她喃喃道:「你不是很嫌弃我现在的样子吗?」 赵景烜好笑。 他道:「是没有你本来那样子喜欢,但嫌弃倒不至于,难道你就不是你了吗?」 明舒扫他一眼,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她也知道今日之事大约是因为她要离开北疆,两人要分开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因此生气。 第4章 她道:「我回到京城,也还是你的未婚妻,现在内忧外患,京中不会有任何人同意悔婚的。」 只要朝廷还没有和北疆反目,就算她母亲想要把她嫁给其他人,朝中其他人也不会同意的。 只不过她好端端的诈尸回去,京中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还有英国公府。 听说英国公府在废太子执政,青州之案流言传出之后,就疏离了太子,暗中投靠了内阁阁老叶重和兵部尚书王骞。 英国公世子的长子夏延森的妻子本是废太子妃的嫡亲妹妹张氏,太子被废没几天,张氏就「病殁」了,现在已经定下了兵部尚书王骞的长孙女。 不得不说,英国公府真的很有本事。 废太子和容皇后的时候,他们深得废太子的「恩宠」,现在新帝继位,他们又站队成功,继续做着朝廷重臣。 哪怕是在她母亲厌弃的情况下,他们也自能寻到钻研的途径。 明舒又想到前世。 前世也是如此。 赵存绪被踢下帝位,英国公府借着她父亲的死,同样又是扮演了一个苦主,被赵存绪蒙骗的角色,在京城混得如鱼得水。 暗中更是对赵景烜百般逢迎。 哦,还千方百计想把夏明珠嫁给赵景烜。 这些人,前世和这一世从来都没有变过。 那不知道这一世,他们有没有再想把夏明珠嫁给新帝赵存曦? 文和二十二年二月,新帝赵存曦登基。 翌年改年号瑞安,史称瑞安帝。 新帝登基之时,文和帝尚未驾崩,但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形容不堪,已经是半吊着命,等于半只脚踏进棺材随时可能驾崩了。 新帝已经十八,但尚未大婚。 若是文和帝驾崩,新帝就得守三年孝,也就是三年不得大婚,那就是大问题了。 所以新帝甫一登基,选后问题就被众臣当作重点议题提上了台面。 彼时新帝赵存曦其实早就有了未婚妻,就是南阳侯府陈家的二姑娘。 但据说当年替赵存曦选这门亲事的是废后容氏,南阳侯府是靠亲近容家才得来这门婚事的。 容氏被废,南阳侯府也被波及,虽然侯府众人没入大狱,但府邸被抄,爵位也被剥了。 那南阳侯府陈家的二姑娘自然也就不能嫁给新帝了,或者,至少不能为后了。 乾元宫。 瑞安帝在书房走来走去,神色很有些焦躁不安。 也不知他走了多久,门口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他回头,就看到自小服侍他的太监林喜推了门进来。 他面上有急切之色一闪而过,但隐约看见外面其他服侍的人,脚步就是一顿,面上恢复了沉稳严肃的模样。 及至林喜进入门来,关上了门,走到他前面躬身行礼,口中唤了「陛下」,瑞安帝才略微放松了下来,道:「林喜,你见着诗柔了吗?她现在,怎么样?」 他口中的诗柔就是原南阳侯府陈家的二姑娘,闺名陈诗柔。 林喜道:「陛下,奴才见着陈二姑娘了。陈家现在搬到了北郊的庄子上,虽说日子稍微清苦了些,不能跟以前相比,但有殿下的吩咐和照拂,并没有人敢为难他们,陈家被抄的也都只是公中的财产,陈夫人的陪嫁都在,所以一切都好。」 瑞安帝听言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他走到书房足有一人宽两人长的书桌前,伸手触了触摆在最前面的一张美人图,苦笑了下,道:「是朕负了她,她以后,能过得好就行。」 这张美人图旁侧题了一列小字,写的是「内阁次辅叶重之长孙女叶敏仪」。 桌案上并不止这一张美人图,摊在桌面上的还有数张,皆是朝中大臣或地方将领的女儿或者孙女。 除了刚刚那张内阁次辅叶重的长孙女,还有 这些都是礼部前几日呈上来的,新后的人选。 林喜欲言又止。 瑞安帝没回头,但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看了桌上的美人图一会儿,就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林喜便忙道:「还是陛下了解奴才。奴才是在想,陛下,陈二姑娘她曾是您的未婚妻,那除了陛下,她这一世都不可能再嫁他人了。虽说现在陈二姑娘的身份不可能再为新后,但不为后,还可以为妃嫔啊,陛下……」 瑞安帝回头。 他看着他,道:「这是诗柔跟你说的?」 林喜摇头,赔笑了下,道:「陛下,陈二姑娘那般端庄的性情,怎么会跟奴才说这个呢?是陈夫人,陈夫人看二姑娘自从事发之后,就再没了笑容,连话都少说了,心中心疼,就打点了奴才,想问陛下的意思的。」 瑞安帝苦笑了下。 他不让她入宫,是为了她好。 可是他考虑了一方面,却忽略了别的很多方面。 什么他的婚事是废后容氏定下,陈家和容家素有勾结,那不过是那些人要让她让出后位的借口。 事实上,她是他皇妹的伴读,和他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甚好。 这门婚事是他跟他父皇求来的。 但以前他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小皇子,母妃位份也不高。 第5章 所以他也不用费心去掩饰什么。 京中很多人都知道他和她的感情很好。 她不嫁给自己,的确没人敢娶她。 更甚的是,还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对她不利。 而对于陈家,爵位被夺,府邸被抄,这些其实都是因为他而造成的。 而诗柔,也是他们家族翻身的唯一的希望。 所以陈家自然不想放弃。 他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自会安排的。」 翌日,瑞安帝就在御书房将一份勾选好的名单递给了长公主和几位大臣传看。 但除了这份礼部递上来的名单,瑞安帝还另外补了几个名字在上面。 长公主和众臣拎着瑞安帝递过来的名单就已经很是诧异,他们本来以为新帝和那陈家二姑娘青梅竹马,自幼情深,可能会很抗拒遴选新后和后宫嫔妃。 却没想到他一点也没抗拒,干脆又利落。 再等他们低头看到他勾选的名字,以及另外还添加的那几个名字之后,面上就更是微微色变了。 瑞安帝勾了至少有五六个名字,全部是朝中重臣之女,有内阁首辅曾珏成的孙女曾婉华,内阁次辅叶重的孙女叶敏仪,兵部尚书王骞的幼女,英国公府长公主过继的那个女儿兰珠县主夏兰珠,南面军统帅章兰一的幼女。 补在名单上的则多是地方重将之女,有江宁江州都指挥使司指挥使纪伯昌的三女纪幼恵,西北军统帅兼西宁都指挥使司华同晖的次女华西蔓,另外还有两个,一个是西南军区大将的幼女,另一个则是北疆本土武将世家梁家的女儿,这一位,也是北疆燕王府侧妃梁氏的娘家侄女。 最后一个名字比较突兀,是原南阳侯陈桧的次女陈诗柔。 瑞安帝原本的未婚妻。 瑞安帝先是将名单递给了长公主,长公主看完,一旁侍立的小太监就接过去再递给对面的内阁首辅曾珏成,如是一直传下去。 等几位大臣都看完了,瑞安帝才面色柔和道:「朕知道充盈后宫的重要性,也听了几位爱卿的意见,想尽快从中挑选了合意的人选以便早日大婚。」 「朕想,这勾选的几位,出身和品性都堪为后,朕也十分犹豫。不过朕思及一国之后,不应该只是朕的喜好,还事关我大周国体,所以朕觉得这后位还是应该由几位爱卿共同商议决出为好。其他的几位,则封为妃位即可。」 「不过朕还另外加了几位,都是各地重将之女,现如今各地战乱,朕此时大婚,心中其实甚是不安,择几位将军之女,也是以示朝廷恩重之意。」 「至于原南阳侯陈桧的次女,她原本是朕的未婚妻,只不过她现在的身份不可能为朕之后,但却也不可能再另嫁他人。朕想朕的宫中也不在乎多一个服侍的人,所以便也就将她给添上了,如若哪位爱卿觉得有何不妥,也尽可以提出来再作商讨。」 礼部的名单上都有在坐几位大臣的孙女或女儿,就算没有直接关系的,也有一些转弯抹角的关系的。 他们听到皇帝这些话一时之间心思都十分复杂。 本来他们以为小皇帝和那陈家女青梅竹马,肯定会对他们想方设法撸了南阳侯府的爵位,再对他逼婚一事会有很强的抵触情绪。 但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的就答应了遴选新后,尽快大婚。 不仅答应了选后,还一下子勾了这么多名字,道:「不为后,亦可为妃。」 这事太顺利了,顺利到令他们不安。 而且这么多大臣之女入宫…… 于皇帝来说,的确比只选那么一两个要强上许多。 你们朝堂吵架,后宫继续吵,他有足够的理由雨露均沾,谁也不偏向谁。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制衡之术,但却不知道这皇帝把不把控得了这个平衡了。 大臣们心思复杂。 至于那个小小的陈家姑娘,这个时候谁还会没眼色的再提反对意见? 虽有文和帝杀元后,专宠继后的旧例在,但小皇帝还没到那一步,他一下子挑了这么多大臣之女入宫,个个家世显赫,更是不乏将门之女,想来到时自有忍不住的。 所以众人都没什么异议。 不过那份名单传了一圈,最后再传到长公主的手上之时,她扫了一眼上面的那个「护国大长公主之女,兰珠县主夏兰珠」,以及下面的「江宁江州都指挥使司指挥使纪伯昌之三女,纪幼恵」,目光凝了凝。 她道:「陛下,臣对陛下之言无异议,不过却有一件事情想要禀告陛下。」 瑞安帝看向长公主,笑道:「姑母有什么话请尽管直言。」 长公主便起身给皇帝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就呈上了一封书信。 瑞安帝示意,林喜就麻溜地从长公主手上接过了信件,然后再双手恭敬地递给了瑞安帝。 瑞安帝狐疑地接过信件。 看了看封面,是从江南纪家传过来的。 他从信封中抽出信件,但不过读了几行字,面色就「腾」一下变了。 长公主道:「陛下,这是臣昨日才收到的快件,原本还以为只是纪家的信件,不想其中竟然还夹杂了小女兰嘉的亲笔书信。臣这才知道,原来小女兰嘉并未病逝。」 第6章 「当初在齐州,兰嘉感染时疫,她身边的侍女香画一直都贴身照顾,后来兰嘉病好,但香画却不幸被感染上了。她身边的嬷嬷发现有人要对他们不利,就让香画替了兰嘉,带着兰嘉躲藏了起来。」 「所幸香画病逝,因时疫的缘故面目全非,废太子便以为她就是兰嘉,直接让人火烧了她的尸首。兰嘉在齐州住了一段时间,她见到外面已经传出了她的死讯,不敢现身,就辗转又回去了江南,这一路因为只有她和嬷嬷两人,又不敢露财,只租了便宜的破旧马车,一直走了几个月,前些日子才回到江南。」 「臣的表兄纪指挥使看到她,不敢隐瞒,就立即派人送了这封快信给臣,告知臣此事。兰嘉诈死虽然是事出有因,但始终是犯了欺君之罪,臣特跟陛下禀告此事,还请陛下降罪。」 这回不仅是小皇帝的面色变了。 就是众大臣的面色也都变了。 众人是傻子才会相信长公主的这一番说辞。 他们都不是傻子,立即「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当时长公主回京,那兰嘉县主要不就是根本没有跟着长公主一起回来,要不就是在齐州时长公主发现不对,命人又将兰嘉县主送回了江南,然后转头就诈死,再装病,传出那些流言,阴了废后容氏和废太子一把。 现在长公主废了废后和废太子,把个文和帝也折腾得去掉了大半条命,只剩下一口气了。 所以这位兰嘉县主要回来了。 众臣听了长公主的话,先是惊叹长公主的心机,接着想到那兰嘉县主已经有了未婚夫,不禁又有些庆幸。 好在她已经有了未婚夫,不然那兰嘉县主可是长公主的独生爱女,有她在,后位哪里还有别人的分? 可是这庆幸不过是过了片刻,随即就是面色大变。 因为……兰嘉县主的未婚夫是谁? 那可是燕王世子赵景烜的未婚妻! 大周现在风雨飘摇,战乱四起。 迫在眉睫的是南边和西南的战乱,但也正因为这些连年不断的战乱,北疆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大。 掌控北疆的燕王府也已经成了大周皇室最大的威胁。 北疆苦寒又常年受北鹘和西越人的骚扰,以往都是北疆百姓南迁。 但这几年赵景烜大败北鹘和西越之后,北疆反而越来越安稳。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南人受不了天灾和战乱之苦,偷偷往北迁移了。 这个时候。 可以说是在大长公主掌控了京城,至少掌控了内宫的时候,她的独生爱女回来了。 她回来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她是燕王世子未婚妻的身份。 如果燕王世子有谋逆之心。 本来就已经有了令大周皇室和朝臣不安和恐惧的武力。 若是大长公主再因为女儿的缘故偏向了燕王世子,那大周的皇室和江山都要岌岌可危了。 众臣能想到的。 小皇帝同样也能想得到。 甚至比他们想得更多。 前车之鉴可都在那里。 废太子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废后掌控了后宫几十年,他父皇更是做皇帝做了几十年,不是说废就被废,说生不如死,就生不如死吗? 他白了脸,但还是稳住了自己,有些麻木道:「姑母都说了,兰嘉表妹当时是被逼无奈,事出有因。因废太子残忍无德之过,以致表妹她一个孤女担惊受怕,受尽煎熬,在寒冬腊月,辗转几个月才去到江南,朕不说安慰嘉奖,如何还能怪罪?」 「姑母,等表妹回京,朕就下旨册封她郡主之位,嘉奖她的聪慧勇敢。姑母看如何?」 长公主道:「谢陛下宽厚,原宥小女的莽撞。但册封之事也就算了,她自幼命运多舛,屡经生死,臣只怕嘉奖太过,她会压不住,臣只盼着她能一世平平安安就够了。」 皇帝紧绷着,一直等到回了寝殿,退下了随侍宫人,只剩下林喜时,才突然疯狂地扯了床榻上锦被软枕一阵地乱扔。 林喜不敢说什么,等他发泄过了,瘫坐在地上之时,才红着眼睛上前劝道:「陛下,您不要急,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皇帝的眼睛也通红。 他喃喃道:「林喜,你知道的,其实我并不想做这个皇帝,我只喜欢骑马射箭,做一个自由自在的皇子,闲王,我希望父皇长命百岁。可是父皇现在躺在天栖宫,生不如死,我坐在这个皇位上,也同样日夜不安。」 「原本,原本朕是愿意相信姑母的,朕也知道废后和三哥做了许多恶事,更是对父皇不忠,姑母她也是为了我们大周皇室才不得已揭了他们的真面目……可是姑母最爱的就是兰嘉,如果兰嘉嫁给了燕王世子……朕,还能信她吗?」 林喜自小服侍他,最是知道他的性格和心事。 他不敢接前面的那些话,但说到兰嘉县主,他想了想,低声道:「陛下,如果您担心的是县主嫁给燕王世子这事的话,其实这事也不是完全不能解决。」 「您也说,长公主她,最是疼爱县主,那定也是不舍得她远嫁的。那不如和长公主商量商量,想个法子解了兰嘉县主和燕王世子的婚事,陛下再接兰嘉县主进宫,岂不是皆大欢喜?」 第7章 皇帝一愣。 让兰嘉进宫自然是最好的。 可那婚约……岂是说能解除就能解除的? 林喜看出了皇帝的心动,也看出了他的疑虑。 他笑道:「陛下,现在世人可都以为兰嘉县主已经死了。那您就跟长公主商量一下,让她替了别人,比如,就是那个,对,那个江州都指挥使纪大人家的姑娘身份入宫,不就成了?至于纪姑娘,也有大把的法子给她重新弄一个身份。」 皇帝皱了皱眉。 他道:「若是替了纪姑娘的身份入宫,自然是最妥帖的,但入宫女子中,纪姑娘的身份并不突出,若以她的身份入宫,最多能得一妃位,不可能为后。岂不是委屈了表妹,姑母她定也是不愿意的。」 林喜想了想,道:「奴才听说长公主和英国公府有隙,并不喜那兰珠县主,反而在江南呆了七年,对那纪家姑娘甚是喜爱,那就和长公主商量,让长公主收了那纪家姑娘为养女,还是以长公主女儿的身份入宫也就是了。」 这个法子其实不错。 可是皇帝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他道:「若是此事是姑母单独禀于朕知,此事尚有可为之处,可刚刚几位大臣俱在,虽然他们都是朝中重臣,让表妹入宫是为大周考虑,他们暂时都不会有所动作,但将来总是一个隐患,此事暂缓再说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是这么大的事。 若是燕王世子有心谋逆,此事简直是送上门的把柄。 糟心事情已经很多,还是不要自己再随便作出更糟心的事情来。 他道,「不过你有句话总是对的,姑母她未必舍得表妹嫁去北疆。」 跟林喜说话到现在他先前因为乍闻兰嘉还在世时的紧绷情绪也慢慢放松了些。 他本来也不是毛躁的性子。 他道,「这事再说吧,回头你去库房拿些东西送到姑母的府上,顺便让她明日过来见朕,再作商议吧。」 这些东西他能想到的,他姑母肯定也都能想到。 因为最近外围战事的吃紧,朝堂的纷争,父皇的倒下,皇室的颠覆,就算他做了皇帝,其实心底一直都有一种绷着的恐惧。 但不管再恐惧,他其实也知道,他姑母是大周的长公主,是他皇祖父最宠爱的女儿,她虽看重兰嘉,但肯定也一样看重他们大周皇室的正统。 她肯定也不愿意江山易主。 长公主回到大长公主府。 刚下马车,就有侯着的婆子过来禀告,道:「公主,老夫人过来了,正在厅里侯着呢。」 长公主扫了一眼停在门口一侧的马车,道:「我知道了,先让柳嬷嬷陪她说说话吧,本宫换了衣裳就去见她。」 长公主已经很久没有见夏老夫人。 上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在文和帝在位,废太子执政之时。 那时她跟夏老夫人说,让他们上书请奏,请皇帝收回他们的爵位,彻查青州之战,还有兰嘉当年和之前回京被人追杀的真相,如若他们不肯,她就和他们再无瓜葛,他们英国公府的事也再和她无关。 当时夏老夫人面色惨白。 她说,成拓是她的儿子,他的死她的痛并不比她少。 只是她不仅是成拓的母亲,还是英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夏氏一族的宗妇,大周的臣民。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们不可能做任何任性妄为,可能毁了夏氏一族的事。 更不可能谋逆叛君。 那之后,她就再没见过国公府任何人。 夏老夫人来过几次,但她从未见过。 不过女儿要回来了。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女儿回到京城之后,新帝和朝臣可能会更加忌惮她。 在收到女儿信件的时候,她有想过是不是应该让女儿重新换一个身份。 可是最后她到底还是不舍得女儿受委屈,也怕她误会自己,就没有再提。 但京城这边,很多事情都需要重新布置了。 还有幼恵。 那孩子也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了,又跟明舒情同姐妹,她的性情她十分了解,怕是也根本不会想入宫,做皇帝三宫六院中的一个。 但皇帝将她特别补入名单中,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也不想在没了解清楚纪家和幼恵的意思之前,就贸然提出反对。 若是女儿回京,幼恵和明珠都在名单之上,她不想幼恵入宫,就总得推上去一个。 夏老夫人看到长公主肯再见自己显然有些激动。 她眼眶泛红,低头就给长公主行了一礼。 长公主道:「母亲不必多礼了,今日母亲过来,为的是不是明珠入宫之事?」 夏老夫人点头。 她道:「公主,明珠的名字被报上去并不是我们的意思,而是礼部要求朝廷所有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必须将报上自己的未嫁且尚未定亲的女儿,世子这才将明珠报了上去。」 「不过我知道公主可能无意让明珠入宫,所以便想跟公主说,若是公主不想她入宫,可以让她落选。」 长公主道:「那母亲和国公府那边的意思呢?如果不考虑我的意思,只是单纯从这件事来说,你们希不希望明珠入宫?」 第8章 夏老夫人一阵沉默。 他们当然是希望明珠入宫的。 因为现在英国公府在京城的处境其实十分尴尬。 当初因为次子的死,太上皇特别恩恤,才册封了长子世子之位。 但别说这爵位传不到下一代,就是世子将来能不能继承爵位都还是未知数。 长公主不待见国公府。 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皇帝也知道。 所以公主权势大时,他们国公府最多能保平安,却借不到其势让国公府兴盛。 但长公主现在的情况,英国公和夏老夫人都不是眼盲之人,他们也都看得清楚,若他日新帝掌权,肯定容不得长公主。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更何况还可能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 那到时候他们国公府反而可能要受到长公主的拖累。 所以只有夏明珠入宫,若是能生得一子半女,才是保国公府兴盛和平安的稳妥法子。 长公主看到夏老夫人有些凝重的面色,她身在皇家,很多东西几乎已经是本能。 夏老夫人和英国公府的心思自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们当然是想让夏明珠入宫,不过是怕此举又得罪她而已。 她笑了一下,道:「国公府如果能有女孩儿入宫自然是好的,不过明珠的性子有些急躁,虽说这几年母亲带着她在身边,教导了几年,性情也沉稳了许多,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有些东西怕是很难改变的。」 「这次入宫的名门贵女不少,个个都是出身不凡,我怕明珠入宫,将来会要吃亏。我记得大哥不是还有一女唤作明柔的吗?听说她性情柔婉大方,很是不错。」 「我看不如就这样吧,改日你就将明珠和明柔一起送到我府上来住上一段时间,我看看她们的性子再说。」 夏老夫人大喜。 她没想到长公主不仅不像之前那样将国公府拒之门外,竟还肯让明珠和明柔一起住到长公主府来。 这样她们不管是哪一个入宫,所代表的意思就截然不同了。 夏老夫人谢过长公主。 长公主就苦笑了一下,道:「母亲,进宫看起来是一条繁华锦绣路,其实最是一条铺满白骨的路。历来帝王三宫六院入宫的女子不知凡几,最后能善终并且让母族荣光的能有几个?你回去再和父亲好好商量一下吧,若是还是想让明珠或者明柔入宫,就送了她们过来。」 说实话,长公主态度的转变虽然令夏老夫人大喜,但她一向是谨小慎微之人,大喜之后,同时也有些不安。 但后面长公主再说了这么一番话,反是将她的疑虑和不安释去了不少。 及至她回府跟英国公商议。 英国公道:「孤木难支,长公主现在看似权势滔天,但权势之后却也是深崖。自古以来,不管是摄政王,摄政公主还是辅政大臣,能有好下场的有几个?」 「她现在又无儿无女,若是别的大臣之女在皇帝跟前吹点耳边风更是会让陛下和她疏离,对她忌惮,所以她想要培养一个孩子送入宫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事,这也是她为何是想要明柔而非明珠入宫的缘由了。」 毕竟明珠虽然是她名义上的女儿,但却已经交恶过,不管是崔氏还是明珠,面儿上装得再好,心里也都会对她有怨念。 所以她不愿意扶持也就再容易理解不过。 二月底,天气回暖。 这日夏老夫人带着崔氏,亲自送了两个孙女夏明珠和夏明柔到了长公主府。 经了这么些年,中间起起伏伏,此时的夏明珠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被宠坏了,娇纵的夏明珠。 崔氏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被养大了贪欲,不可一世,钻着牛角尖不肯回头的崔氏了。 她们很清楚长公主还特意叫了夏明柔一起过来长公主府,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所以纵使心中再焦急不甘,此时也都格外的恭谨小心。 再不敢有半点气焰。 此时的夏明珠端庄温婉,夏明柔清丽动人,两人一个身穿粉红的袄裙,一个是浅绿的袄裙,都缀了白绒绒的狐毛边儿,动作整齐划一地给长公主行礼,令人十分赏心悦目。 长公主唤了她们起身,再召了两人到面前一一问了几句话,又不分薄厚的赏赐了两人一些首饰。 说是她母亲淑太妃娘娘年轻时用的东西。 不管东西如何,这意义又是不同。 夏明珠和夏明柔俱是欢喜的谢了长公主赏赐。 长公主笑着对夏老夫人道:「两个孩子都养得很好。」 比当年真的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夏老夫人有些惭愧道:「当年我没有亲自教导,差点让两个孩子都养歪了性子,所以这些年我都是一直把她们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只希望她们还能过得去,不要让公主太过费心了。」 当夏老夫人说「我没有亲自教导,差点让两个孩子都养歪了性子」,崔氏的脸上就一阵发热,脸上也有一丝尴尬之色闪过,但她很快就垂了头,调整了自己的表情。 长公主只作听不出其中含义,只笑着点头,道:「我看她们很好,母亲多虑了。」 第9章 花厅中气氛十分融洽。 这时外面却突然有小丫鬟匆匆进了大厅。 长公主停了正在说的话蹙眉看过去。 就见那小丫头眼带泪花,形容却满是欢喜,近乎是语无伦次地禀告道:「公主,是姑娘,是姑娘回来了,她和纪家表姑娘一起回来了。」 这小丫头是长公主在江南那几年买了服侍明舒的,对明舒和常和明舒在一起的纪幼恵都极有感情。 她并不知道明舒未死,因此突然听外面的人说明舒回来了,激动之下,禀告时连礼仪规矩都忘了。 小丫头说的是「姑娘,是姑娘回来了」,国公府的人,从夏老夫人到崔氏,再到夏明珠,夏明柔都有些怔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位和纪家表姑娘一起回来的「姑娘」是哪位。 长公主却是「腾」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一向刚硬高傲的她此时却是声音都有些抖,道:「舒儿,是舒儿回来了?」 「是的,公主。」 小丫头急急地又给长公主行了一个礼,抹了一把泪,道,「公主,是姑娘,不,县主她跟表姑娘一起回京城了,现在已经从外门进来,一会儿就能过来汀雪院了。」 她是长公主在江南买的丫头,以前并不知道明舒的身份,一直都是唤明舒「姑娘,姑娘」的,刚刚一时情急,竟是又是把这事给忘了。 「好。」 长公主道。 她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想起了什么,就转头跟夏老夫人道,「母亲,是舒儿和纪家表嫂他们过来了,我出去接接她们。母亲您就先在这里坐一坐,回头我再带舒儿过来给您请安。」 且不说终于听明白,勉强稳住,但实际面色实在有些发白的崔氏和夏明珠。 就是夏老夫人都张了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不由得重复道:「舒,舒姐儿?她……」 差点冲口而出说她不是感染时疫病殁了吗? 还被太子给一把火烧了,然后还因为这事闹出了那么多事来,最后皇后被废了,太子也被废了,连皇帝都退位了,结果这丫头现在没死,又回来了?! 好在这话她没说出口。 她立即就反应过来那什么感染时疫,病殁的事怕是有蹊跷。 皇后和太子都掉进长公主设计的坑里了。 她忙调整了表情,道:「是舒姐儿吗?那我也陪你一起过去看看。」 长公主笑道:「不必了母亲,外面风大,您就在这里先坐坐,一会儿我就让舒儿过来给您请安。」 说完她扫了厅上其他几人一眼。 她看到了崔氏和夏明珠两人眼底极力隐藏却隐藏不住的阴沉和惊惶,还有些隐隐发白的面色,同样也看到了略带了些好奇但表情仍是明亮清淡的夏明柔。 她心中满意,心道,这孩子倒是个稳得住的。 她道,「就让柳嬷嬷陪您说说话,跟您说说舒儿为何是从江南过来吧。」 夏老夫人心中也是好奇,听言这才留了步。 柳嬷嬷跟夏老夫人崔氏等人说的正是长公主跟皇帝禀告的那个版本。 道是明舒在齐州养病的时候,她身边的嬷嬷发现有人想要对明舒不利,就让一个因为照顾明舒染了时疫病逝的丫鬟替了明舒,自己则带着明舒离开了齐州。 那时外面很快就传开了明舒的死讯,嬷嬷不敢再带着明舒回京城,所以就带着她又折返了江南回了纪家。 夏老夫人听了直是唏嘘,接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道:「这孩子,也真是个多灾多难的,不过人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舒姐儿这孩子,定是个福泽深厚的。」 柳嬷嬷笑道:「那是当然的。说起来这次我们县主能脱难也多亏了她身边那个庄嬷嬷。」 「公主也是接到信才知道,原来那庄嬷嬷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嬷嬷,而是燕王世子特别拨在我们县主身边照顾她的,除了精通医药,还习过武,寻常一般的侍卫都打不过她。正因为这样,才能在有人想要暗杀县主之时被她发现,又能孤身带着我们县主回了江南。」 柳嬷嬷说完这些话后还特意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崔氏和夏明珠。 崔氏原本心里并没鬼,但被她这么一看就好像又被扒了皮的感觉。 崔氏从心底厌恶长公主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就是公主府的一个下人都敢用这种目光看她,没有半点尊重…… 而柳嬷嬷这么说是有特别用意的。 明舒起死回生,必然会在京城引起大议论。 若是有那用心不良,或者不欲她嫁去燕王府的人利用她从齐州回江南的那段事情,编排出各种不利于她名声的话来,例如说她那段时间失了清白,与人私奔什么的,虽然不足为惧,但有这样的谣言传出,也总会让人不舒服。 所以便先把这话说出去,堵了那些恶毒之人编造谣言的嘴。 柳嬷嬷陪着夏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长公主就又回了花厅。 不过这回长公主不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跟了一个穿了雪青色长锦衣的夫人,旁边则是一对手拉着手,说笑着一起走进来,那笑容仿若让周边一切都失了颜色的一对姐妹花,再后面还跟了一个穿了黑色骑装的高大英挺的男子。 第10章 长公主简单介绍了一番。 那穿雪青色长锦衣的便是长公主的表兄,江州都指挥使司指挥使纪大人的夫人柳氏,而跟在后面的高大男子责是纪大夫人的长子纪凌祯,而那一对自从进厅就让人看上一眼就要失神好一会儿的姐妹,其中一个便是被皇帝点名要进宫的纪幼恵,另外一个自然是突然「起死回生」的明舒。 夏明珠和夏明柔其实已经算是生得很是不错,单独看都算得上是美人。 但那是她们没有遇上真正的美人。 例如明舒和纪幼恵。 她们便是那种一走出来,便会让人觉得天地间好像只剩下她们的一颦一笑似的那种美人,令人忍不住呼吸都要屏上屏。 浅笑嫣然,沉鱼落雁,大抵是这般样子吧。 众人见了礼,纪凌祯便告辞去前院收拾东西去了。 他是外男,过来不过就是为了见一下礼,打个招呼而已。 纪凌祯离开,夏老夫人就唤了明舒上前,拉了明舒的手红了眼眶,哽咽着道:「孩子,你受苦了。不过如今回来就好,以后一切都好了。」 明舒只是含笑不出声,倒是没有跟夏老夫人那般激动掉眼泪。 夏老夫人拍了拍明舒的手,又看向了自从自己唤了明舒上前,就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纪幼恵,笑道:「这就是纪家的三姑娘吧?这模样,真是让人恍如做梦……她这番模样,真真的像极了淑太妃娘娘初到京城时的样子。」 说着又看向明舒,笑道,「说起来也怪,我们明舒倒是像淑太妃娘娘后来在宫中时的模样了。」 其实这主要是气质的影响。 纪幼恵像了入宫前淑太妃娘娘的青春和灵动。 明舒眉宇间则是多了几分沉静和矜贵。 明舒听言就抗议笑道:「祖母你这么说的,好像我还要比表姐老似的,明明是我比她还要小了好几天。」 幼恵就笑道:「你也说了是几天了,能有多大分别?」 纪大夫人拉了女儿,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跟夏老夫人告罪道:「这孩子在家里被惯坏了,说话没法没天的,老夫人勿怪。」 是「老夫人勿怪」,丝毫却不担心,也提都不提长公主或者明舒会不会不喜。 那副做派竟仿似她和长公主,还有自己的孙女是一家人。 自己在这里才是外人似的。 夏老夫人心里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这孩子性子天真烂漫,很是让人喜欢。」 等大家寒暄了一圈,长公主就对明舒和幼恵道:「这些日子明珠和明柔也会过来长公主府住,不过她们住在北院那边,你们就一起住在南院这边,我已经命人收拾了几个相近的院子出来,你们一会儿就过去自己挑个喜欢的。」 幼恵笑道:「不必那么麻烦,我就跟舒妹妹住一个院子就行了。」 明舒就道:「不要,你不要总是缠着我。」 夏老夫人见两人说话亲密无间,显然是平日里打闹惯了的。 再看她们的母亲长公主和纪大夫人,皆是含笑看着她们,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和黯然。 她早看出长公主待纪大夫人和待她们的不同。 长公主待她们,是客气中带着审视,眼底其实有着隐藏不了的高高在上的傲慢。 但她待纪大夫人却很随意,随意中带着些亲切。 而她看向纪幼恵的目光,可以说是近乎疼爱了。 就是分派院子,明珠幼时养在她身边多年,也一直都是住在北院。 可纪幼恵一过来,就是和明舒一起住在她住着的南院。 原本长公主是她们国公府的儿媳。 明舒是国公府的孙女,和明珠,明柔才是姐妹。 可现如今却闹得这般疏离……反倒是和隔了几层的纪家人这般亲近。 不过这次她们过来,明舒也就罢了,那孩子已经跟燕王世子定了亲。 这纪家姑娘也是要入宫的。 这副样貌,这副性情,又深得长公主的喜爱,老夫人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她终于有点理解当初长公主说的话,「历来帝王三宫六院入宫的女子不知凡几,最后能善终并且让母族荣光的能有几个?」 京中要进宫的那几家姑娘夏老夫人都是见过的,原本觉得夏明珠和夏明柔在其中相貌已经算是好的。 自来在宫中得宠也从来不完全是靠美貌。 但真亲眼见了,才明白,真正的美貌杀伤力有多大。 夏老夫人心中黯然。 但却不自知,明舒生也好,回来也罢,她在心头衡量的更多的是利益,是得失,是对国公府的影响。 而明舒在江南多年,她生成那副模样,孤儿寡母,纪大夫人也从来都没有对她动过半分算计的心思,只是像子侄般疼爱罢了。 所以,夏老夫人心中黯然于长公主和明舒疏远她们,但这又能怪得了谁? 夏老夫人自从见到纪幼恵之后心情就有些沉重。 这份沉重甚至盖过了明舒回京给她带来的震惊和意外。 但其实她若是担心纪幼恵,还真是有些多余了。 因为纪大夫人带着女儿入京的当晚就寻了大长公主。 第11章 她跟长公主磕头行了一个大礼后就道:「公主,幼恵是您亲眼看着她长大的,她的性情您最是清楚,娇气任性又霸道,嫁人的首要条件就是那人这一辈子都不能有通房妾侍,否则就一定和离没有二话。」 「她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入宫?还请公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打消了陛下的念头。」 长公主扶了她起来,柔声道:「表嫂,这只是你和幼恵的想法,还是舅舅和表兄他们都是这个意思?」 纪大夫人道:「家中都是这个意思,所以这才允了我和幼恵一起进京的。公主,我们不想要幼恵嫁得有多风光显赫,或者将来能让我们做父母的脸上多有光,我们只希望这个孩子能这一世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就好。」 她的婆母纪老夫人说,当年淑太妃娘娘入宫,虽然后来宠冠后宫,但也是一步一步,其中艰险外人又怎知? 原本淑太妃也不是只有长公主一个孩子,只是早些年怀上的孩子,一个也没留住而已。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血泪。 而且自从她入宫,祖婆婆就再没见过她一面,牵挂了一世,连死的时候都一直念着淑太妃的名字。 那时她已经嫁入纪家,想起那时情景都忍不住心中酸痛。 而现如今大周内忧外患。 且不说这天下还不知道稳不稳得住,就说此次入宫,听说不仅有新帝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还有一堆家世显赫的名门贵女,那后宫简直堪称是前面朝堂的缩影。 这个时候把女儿送入宫? 那不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他们生个女儿,捧在心上疼了十几年,可不是要送出去让别人作践的。 长公主听了纪大夫人的话有些发怔。 其实如果明舒没有定亲。 或者当初明舒没有选择跟赵景烜走,她都不能确定自己将来会不会左右明舒的婚事。 宫中也好,勋贵世家也罢,考虑儿女的婚事想的东西总是要比别人深上几层。 也总能为自己的决定找到各种或义正辞严,或是替孩子们好,实则是利益衡量的理由。 长公主苦笑了下,道:「好,这事我知道了。你放心,陛下那里我会跟他商议,让他打消这个念头的……不过,陛下毕竟已经跟朝臣说了此事,为了顾全他的颜面,你们最好也能从族中挑选一个相貌出众,愿意入宫的,送到京中来,同时也要让幼恵走一个过场,在宫中时才被刷下来为好。」 上次皇帝一口气挑了那么多贵女,自然不可能个个都进宫。 其中很多姑娘长公主和大臣们都没见过,皇帝更没见过,自然也不能就随意定下后位和其他的位份。 所以就决定等三月中旬,各地的姑娘们也都到齐了,就在宫中让皇帝和太后再挑选一遍。 也是相当于内定小范围内的一次选秀了。 纪大夫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谢过长公主道:「此事我家老爷已经考虑过,只是当时我们收到京中的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老爷那边应该会挑选了人随后就送过来参选的。」 人同此心,他们不愿意女儿入宫,也不愿匆忙之间逼迫族中其他人送女入宫,而是想着细细地查访一下,寻一个家中和姑娘自己都愿意的送到京城来,如此也免得对方心存了怨恨,将来给女儿招祸。 长公主点头,又说了几句话宽了宽纪大夫人的心。 纪大夫人说完事,大晚上的也不好再打扰长公主休息,就起身告退了。 长公主送走了纪大夫人,就转头对屏风后道:「好了,出来吧。」 然后就见明舒笑吟吟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刚刚纪大夫人过来寻长公主时明舒其实正在房中。 她猜到纪大夫人寻自己母亲肯定是为了幼恵入宫的事,怕自己在场会令纪大夫人约束,有些话不好说,就退到了屏风后。 她笑道:「阿娘,我跟你说过吧,表舅和表舅母是肯定不会舍得让表姐入宫的。她们这一路,若不是我劝着,怕是都要愁死了。表姐从小到大估计也没这么愁过。」 好在她性子开朗豁达,愁是愁了点,但却也没伤风秋月,以泪洗面什么的,不然可不是要愁死人了。 长公主笑着拍了拍明舒的手,道:「幼恵只是顺带的,并不是什么麻烦事,你不必替她太过担心。只要他们族中能送个相貌更好些的过来,她被刷下来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真正被人盯着的其实是自己这个女儿。 想到这个她就又想起了北院里住着的夏明珠和夏明柔,遂问明舒道,「舒儿,阿娘让长房的明珠和明柔住到府中来,你可会不高兴?」 她是知道明舒一直都很不喜欢夏明珠的。 明舒摇头,道:「不过就是跟您让表舅母他们从族中挑选一个族中女儿入宫一样的道理,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只是明柔若是不愿意,阿娘您也不要逼迫她才好。」 「乙之砒-霜……舒儿,你也觉得嫁给新帝是砒-霜吗?」 长公主不由得问道。 明舒看了自己母亲一眼,看她目中若有所思,就知道那新帝说不定还可能在打着自己主意。 第12章 看他准备纳的后宫的胃口,多考虑自己一个也没什么奇怪的。 明舒早就知道自己公主娘的想法跟自己很不一样。 所以跟她相处时最好要很坚决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所以此刻她听了她这问话,就一点不带犹豫的点了点头,然后还借机不遗余力的黑了新帝一把,道:「阿娘,我听说陛下选后的事了。我觉得陛下初初登基,行事也未免太过急躁贪进了些,权势,平衡,青梅,什么都想要。」 「但他现在才刚刚登基,朝廷里忧外患,他这么做岂不知,怕是要适得其反。」 选后就选后好了,一下子就想把朝廷重臣的女儿或孙女全选进宫,看似是一种平衡之术,但能力不够,实际上只会令朝堂斗争更厉害。 大家各有私心,前朝决定还要受后宫影响,还要怎么好好干活? 另外还有皇帝自己补充的那些个名单。 你说那些大将在外,你要示人以恩宠,那就赏赐点东西或者爵位给人家就是了,你一来就先要人家女儿进宫,还不是委婉地说你要选妃了,你们可以考虑考虑送个族中女儿过来,而是直接就点名要人家的嫡女,还不是为后,只是为妃。 对疼爱女儿的人家来说,这哪里是示恩,简直是明晃晃地告诉人家,我要你女儿来宫中做人质…… 长公主的面色有点难看。 好一会儿她才道:「他还小,自幼又不是以储君的要求来培养的,但又想要做好,所以行事就未免急进了些。」 事实上不仅是不以储君的标准培养,废后怕他们对废太子造成威胁,一直都想把他们往废的方向养,只不过文和帝不仅疼爱废太子,对其他两个皇子也不错,又有大臣们盯着,废后想要「贤后」的名声,就只能做些不明显的小动作了。 但这样下来,五皇子和六皇子虽然没被养废,到底还是偏了些。 明舒心中却不怎么认同。 这不是急进的问题,而是骨子里就没有对那些在外征战的重将的尊重。 想把人家的女儿当棋子来随意拨动。 还有皇帝竟然点名要北疆本土武将世家梁家女入宫。 他这是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要挑起燕王府内部燕王妃和梁侧妃的矛盾,或者说是想要挑起燕王世子和梁侧妃所出的大公子赵景炀的矛盾吗? 他还完全没有把控大局的能力,甚至还没有真正搞清楚状况,就想挑拨人家的关系,知不知道这么做会产生些什么的影响和后果?他又能不能控制住? 长公主看女儿不以为然的表情,心里也是堵得厉害。 因为说起北疆,她就想到了赵景烜。 赵景烜也是在京城长大的。 全京城的人都以为他脾气暴躁,行事鲁莽冲动,只会用武力解决问题。 当初他被养在宫中时才五岁,就已经会用各种方法伪装自己。 并且还真的骗过了所有人。 如果是明舒听到长公主的心声,肯定又是嗤之以鼻。 因为她觉得那根本就是赵景烜的本性之一。 你怎么知道他用武力解决那些问题不是他衡量过,并且觉得是解决问题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呢? 事实证明,的确是非常行之有效的办法。 看吧,全京城上下包括皇帝哪个不是或让着他,或怕着他,然后被他给糊弄或者忽悠了吗? 长公主道:「陛下他总是会成长的。」 所以她其实是想要给他选一个他喜欢的,又能劝诫他逐渐引导他成为一个好皇帝的皇后。 可是现在皇帝一口气挑了那么多后妃,后宫就不会有多干净和太平了。 想到这里她更是呕心。 她摇了摇头,道,「舒儿,陛下毕竟是我们大周的天子,这些话你在阿娘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在外面一定要谨言慎行。」 又道,「还有你这次回来,明日宫中肯定会召你入宫。现在宫中管理后宫的是陛下的生母姚太后。她出身小官吏之家,以前在宫中还是因为诞下了皇子从美人升到了昭容,行事可能会有些不妥,但她毕竟是陛下的生母,你见到她也要尊重些,不可太过傲慢了。」 明舒点头,笑道:「我知道,阿娘,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莽撞吗?不过就是一会儿的功夫,我还能做出什么惹了她不成?」 长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 实在是明舒的历史记录太过彪悍,她还真怕她跟姚太后一言不合就讽刺上对方了。 翌日宫中果然赏赐了东西到长公主府,又召了长公主和明舒进宫。 长公主用过早膳之后就带着明舒入了宫。 明舒这日没怎么打扮,但第一次见面,为了以示尊重,还是穿上了县主的大红刺金绣花朝裙。 小皇帝从来没见过明舒。 他在听别人说起明舒所有事迹的时候,脑中想到的都是一个脾气大行事有些鲁莽的小姑娘,从来没有想过她到底长什么样。 反正皇家人都不丑,她是长公主的女儿,淑太妃的外孙女,更不可能丑。 因为身边都是美人,小皇帝对美人也没有太大兴趣。 他想要让她进宫,纯粹是出于想要长公主死心塌地对自己,别因为她女儿就偏向了赵景烜干掉自己而已。 第13章 可是不得不说,等他看到明舒的时候就呆住了。 长公主连着唤了两声「陛下」才唤回了小皇帝的清醒。 小皇帝回过神之后有些尴尬,他咳了两声,再次看向了明舒,柔声道:「表妹免礼吧,表妹这几个月受苦了,这一次回了京城以后就不要再离开了。」 长公主 明舒:…… 明舒心道,你的意思是让赵景烜打进京城,以后就再不走了吗? 不过这个皇帝的眼神倒不是很让人讨厌。 虽然有惊艳,但温和有礼,并不带任何色-迷-迷的色彩。 整个人气质看起来也很沉稳。 难怪她阿娘会扶持了他做皇帝。 小皇帝说完大概也发现了自己话中的不对,又是呆了片刻,然后描补道,「就待在京城好好备嫁吧。燕王府那边,表妹不必担心,朕自会派人尽快通知他们表妹已经安全回来的消息,相信燕王府那边很快就会来信商谈婚事的。」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就看着明舒的反应。 然后看到明舒认真谢了他,神情并无丝毫排斥,心里升出了些失望。 京中贵女多半是不愿远嫁的。 哪怕是已有战神之名的赵景烜也不行。 他也希望她会排斥这桩婚事,可惜并没有。 长公主带着明舒给皇帝问了安,收了小皇帝的赏赐,就跟小皇帝告退,说是要带明舒去慈恩宫给太后请安。 小皇帝又看了明舒一眼,道:「姑母,朕还有些事情想跟姑母商量,就唤人先送表妹去母后那边吧。母后喜欢人陪她说话,就让表妹先陪她一会儿好了,若是姑母去了,母后也不好太耽误姑母的时间。」 这都在长公主的预料之中,她便转头跟明舒嘱咐了两句,便让明舒跟着乾元宫的宫人先退下了。 小皇帝一直看着明舒的背影离开,等人都不见了,殿中宫人也都退了下去,才收回目光转头对长公主直接道:「姑母,朕想立表妹为后。」 就算小皇帝早在得知明舒未死时就已经曾隐约表达过这个意思,但那时还说得比较委婉,只是表达了「姑母只有一个女儿,远嫁去北疆朕实在不忍心」这个意思。 但这样直接,简洁没有任何雕饰的话还是令长公主一惊。 她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的眼神认真而又诚恳,甚至还带了几分祈求。 他道:「姑母,朕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表妹。朕以前有过想要留表妹在京城的意思,但那多是出于对姑母和对现在形势的考虑,但刚刚朕见到表妹,就突然很想要立她为后……就好像她本来就应该是朕的皇后一般。」 「姑母,如果你答应的话,其他大臣的闺秀都可以暂缓入宫,只要选上合适的两个意思一下就行了。」 长公主皱了皱眉,她想问,那陈家的那个姑娘吗? 但她不是这么琐碎的人,女儿对皇帝的偏见很大…… 说实在的,就算长公主不怎么喜欢赵景烜,也不得不承认,赵景烜实在比小皇帝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女儿又跟着赵景烜去了北疆,两人单独相处了这么久……她和赵景烜的婚事肯定是不可能再有变动了。 既然女儿和赵景烜的婚事不可能有变,她又何必再去问皇帝,他是为什么想要去明舒,或者是戳开一些不怎么好看的事情呢? 她叹了口气,道:「陛下,上次臣就跟你说过,舒儿和北疆的婚约是不能随意破坏的。现如今正是非常时期,婚事可以拖,但却不宜变动,否则燕王世子动怒,就算北疆无反意,但事情传出去,总会有别有用心之人从中挑拨。陛下,我们大周经不起更多的变故了。」 上一次小皇帝跟长公主提起明舒和赵景烜的时候,长公主便是跟他说婚事可拖不可动。 就说是她不舍得女儿太早出嫁,想多留两年,等拖两年再说。 当时小皇帝也勉强同意了。 可没想到他现在又变卦了。 皇帝看着长公主,道:「姑母,朕知道这大周江山的每一点每一滴都浸透着皇祖父的心血,也知道皇祖父对姑母的意义,所以朕那怕是会怀疑任何人,也不会怀疑姑母对朕,对我们大周的心。」 「朕之前不愿表妹嫁给燕王世子,并非是因为朕不信姑母,而是因为朕不能完全信北疆,朕怕……到那一日姑母的为难和痛苦比今日会更甚百倍。」 「但是朕今日跟姑母说朕想要立表妹为后,也不是那些原因,而是因为先前朕看到表妹,那种感觉……姑母,您知道这些日子,其实是从废太子的那些罪名流出之后,朕就再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心底好像一直都有一种难以抹去的紧张和惶恐,每次看到那些奏报,朕都会担心,是不是又是哪里出事了……」 「可是刚刚朕看到表妹,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镇定和放松,看到她,就好像有一种力量升起一样,姑母,对不起……」 他说到后面垂下头去,身上流露出平时都很少流露出来的颓丧和疲惫。 不得不说,小皇帝很懂长公主。 也懂得怎么去说服人心。 长公主听完他的话脸就白了。 虽然知道女儿和赵景烜的婚事已经不可能再有变动,但听到小皇帝的这番话她仍然十分揪心。 第14章 她心里苦笑了下。 可能她还是低估了女儿的聪慧,或许她早就预料到自己今天会遇到这样的局面。 所以先出手斩断了这个可能性。 明舒可不知道小皇帝在蛊惑人心。 她此时已经到了姚太后的慈恩宫,正在陪着姚太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姚太后出身一个地方上的小书香世家。 家里礼教甚严,自幼以「女戒女则」的严格标准教养长大的。 她十五岁入宫,之后就是在宫中度过了漫长又小心翼翼的岁月。 她性格有些古板,但在宫中一向严守规矩,对废后恭恭敬敬,从不多言一句多行一步,谨言慎行,无事便是抄经念佛,因着这样反而倒是顺利生下了儿子,还顺利养大了。 大约也是废后觉得她没什么威胁的缘故。 姚太后在成为太后之前和外面的人接触极少,更少和人谈及外面的政事。 所以她对外面的政事也好,局势也罢,都并不怎么清楚。 只是儿子登上帝位之后,这件事情的前后她听儿子身边的人跟她解释过。 知道儿子的皇位是靠长公主得来的。 也知道所有事情的就是明舒。 还有当初明舒回到京城就打了夏兰珠,和英国公世子夫人反目,最后在宫中又毁了容后的侄女容二姑娘清白一事她都是听说过的,最后那件事她甚至当时就在场。 因此她对明舒的感觉就有些微妙。 因为明舒实在不是她喜欢的标准的「贤淑良德」的类型。 还有明舒的未婚夫她也是知道的。 赵景烜曾经在宫中住过几年。 她对那个脾气暴躁,武力蛮横,说揍就能把高他一大截的三皇子皱得鼻青脸肿的燕王世子更是印象深刻。 至于燕王世子现在在是个什么情况,她儿子对燕王府有多忌惮她就不知道了。 总之不管是明舒,还是明舒的未婚夫燕王世子,都不是姚太后喜欢的「规矩」人。 但今天一早皇帝儿子就过来好生叮嘱了她,要她好好对待明舒。 所以她就把眼里的不喜按下了,算是十分客气和蔼地和明舒寒暄着。 两人也没什么话题。 姚太后就拣了最多人好奇的事来问,就明舒小时候的事,还有她在齐州落难,再逃回江南的事。 明舒简单地照着一向对外的说辞说了个大概。 姚太后听完明舒小时候的事,就点头道:「你周氏乳母对你对旧主可以说是一个忠仆的典范了,朝廷应该好好嘉奖她,让人跟着学学她的品德。不过说来她的夫君并无作恶,当时她夫君迫于孝道,对你不妥也是万般无奈之举,她作为妻子和儿媳却是不合格的。」 说起明舒逃回江南一事,又道,「你身边的那个庄嬷嬷倒是忠义,不过她一个嬷嬷带着你一人千里迢迢回江南也实在太过冒险,这要是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可是她能担当的起的?」 明舒被点评的不想说话。 但想到来前自个母亲的嘱咐,她自己也不想跟这八竿子打不着一边,应该很少见面的太后娘娘因为观念的不同而闹什么不和,索性就扯着嘴角装了个笑出来由着这位太后娘娘说。 姚太后身旁还坐着一个跟明舒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是姚太后的娘家侄女姚玉莲。 她在姚太后和明舒说话时一直都用带了些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明舒。 等姚太后点评完那庄嬷嬷,她就在旁接话道:「只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了兰嘉妹妹的闺誉,让燕王世子在这件事上做文章,想要退了妹妹的婚事。」 「我之前听人说燕王世子年前迎娶了一位侧妃,是燕王妃娘娘娘家的侄女。这位南姑娘手段了得,不仅让燕王世子对她十分宠爱,还笼络了燕王妃,甚至连燕王府的两位小郡主对被哄了去。」 「而且这位南姑娘还特别不容人。听说那时燕王府以为兰嘉妹妹已经过世,燕王世子年纪又已经颇大,燕王爷就准备给燕王世子相看其他的亲事,结果那位南姑娘竟然就直接寻到了那些可能成为燕王世子妃的姑娘家里,将人好一顿羞辱。但就她这样的品性,那燕王世子竟然还特别宠爱她,犹着她在北疆胡作非为……」 明舒:…… 明舒瞪着姚玉莲一时之间真的说不出话来。 她是真不知道外面竟然传出有关自己的这样的谣言出来。 姚玉莲看明舒「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顿时意识到什么收了声,然后有些小心地看了一眼姚太后一眼。 刚刚她其实也就是想接个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把听来的一股脑倒出来了。 她看到沉着脸的姚太后,还有一脸「震惊」的明舒,就又有些胆怯。 她小声喃喃描补道,「不过妹妹也不必太过担心,妹妹毕竟是御赐的婚事,没有任何人能动摇妹妹的地位。」 不过此刻姚太后沉脸皱眉倒不是因为侄女道听途说,说话不规矩。 而是,她也被她的话给震惊了! 那个燕王世子也太离谱了些! 明舒没在意姚太后此刻想什么或是个什么心情,她看着姚玉莲,道:「姚姑娘,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北疆路途遥远,现在路上又不太平,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怎么连北疆燕王府里面发生个些什么你都知道?」 第15章 姚玉莲愈加不安了,她道:「我也是昨日才听来的。前几日西北华家的姑娘上京,昨日华姑娘设了一个小小的宴会,这些事我就是在宴席上听来的。」 「因为华二姑娘是从西北来的,我们在宴会上就说到了北边的事情,其中一个姑娘说现在南边战乱不断,反而北边平稳了许多,这都多亏是燕王世子的功劳,然后就有人笑话她,说她这么说,是不是想被赐给燕王世子为世子妃……那时我们并不知道兰嘉妹妹你还活着……」 说到这里她小心地觑了一眼明舒,道,「然后华二姑娘就说了那些话。因为华二姑娘年前曾经跟着她兄长去过北疆一趟,也见过燕王妃和那位南姑娘,所以我们便也不疑有它。」 姚玉莲口中的华二姑娘正是华西蔓。 她也是小皇帝补在了名单之中,要纳入后宫中的贵女之一。 也不知华家是出于什么心思,前头还想把她嫁入燕王府,这一转头又送到京城来了…… 不过也是,这小皇帝都点名要了。 他们本来心中就有鬼,就更不敢有所违逆了。 此时明舒听了姚玉莲的话简直是不知道该什么表情了。 这位华西蔓,还真是…… 「原来燕王世子已经有了一个得宠的侧妃了吗?燕王府还已经在给燕王世子相看,准备给他另定正妃?」 几人说话之时,突然大殿门口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男子声音虽年轻,但已经有刻意的威严和稳重隐随其中。 小皇帝。 后面还跟着她娘。 明舒简直是想抚额。 在背后乱八卦也就罢了。 八卦的时候还被小皇帝和她娘听到了。 小皇帝别有用心。 谁知道他会想要怎么利用这件事? 明舒无语之时,姚玉莲已经颇有些惊慌地起身给小皇帝行礼,口唤「陛下」。 明舒便也跟着行了一礼。 姚太后也起了身,道:「皇帝,你也过来了。刚刚那些不过是她们小姑娘……」 「莲表妹刚刚说的也有理。」 小皇帝板着脸道,「母后,那华二姑娘年前才从北疆过来,想来对这件事情最是清楚,她的话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长公主,再看回姚太后,道,「母后,此事事关兰嘉表妹的终身,我看这件事情还是召了那华二姑娘仔细问问也好。平时宴会她可能随意一些,但我相信到了御前她定不敢胡言乱语的。」 姚太后虽然刻板一些,但并不是傻子。 她看看皇帝还有皇帝后面的长公主,再看身边明媚不可方物的明舒,还有此刻儿子偶尔落到明舒身上的眼神,再想到自己儿子早上的千叮咛万嘱咐,哪里还猜不到些什么? 瞬间她心里就跟坠了个秤砣一样,只觉得坠得厉害。 因着这事殿里的气氛很有些沉闷和古怪。 大家说了几句话,长公主就提出了告退。 小皇帝早上叮嘱过姚太后让她留长公主和明舒用午膳,但此时姚太后也是心事重重,虽然提是提了,但听着更像是句客气话。 小皇帝就转头对长公主道:「姑母,要不你就带表妹去流庆宫先歇着吧。朕回头就派人召了那华二姑娘入宫,就说是母后想要见见她,问她些西北的人文风情什么的,届时你就一起见见她。」 流庆宫是长公主和长公主的母妃淑太妃娘娘的旧居,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其他人住过,都还保持着原样。 明舒听小皇帝动真格的还这么急吼吼地召了那华二姑娘过来宫中问话,简直是无语至极。 这事可真够荒谬的了。 其实有什么用呢,就算是华西蔓能说破天去,燕王府就是有相亲,燕王世子他就是有宠姬宠妾,但他们如果不肯退婚,你们还能怎么着? 说服她母亲,从她身上下手吗? 明舒摇了摇头,终于出声道:「谣言止于智者,且不说这些都只是小姑娘之间的口舌谣传,就算是真的,也当是去信燕王府问明情况,而不是召个不相干的小姑娘问话,陛下,臣女觉得此事还是到此为止吧。」 小皇帝看了看明舒。 见她虽然是在跟自己说话,但却是垂了眼并不看他,但却也能看见眉眼的认真。 他心中愈加失落,也愈是定要抓住这件事,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勿必让长公主同意想法子退了她和燕王世子的婚事才好。 但他不想驳斥明舒。 怕败坏了她对自己的观感,让她对自己心生抵触。 他看向了长公主。 长公主沉着脸道:「那华二姑娘为何好端端去北疆,还去了燕王府,见了那南姑娘?我看是燕王府和西北华家有意联姻吧。既如此陛下你召她和她兄长过来问问话也是理所应当的。」 此次送华西蔓来京城的也是她的兄长。 不过这回不是华家大公子华文涛,而是二公子华文波。 长公主看明舒脸上一脸无奈,就道,「舒儿,我带你去你皇外祖母和阿娘的旧居看看,那里还有一些你皇外祖母的画像和旧物。」 明舒听了这话倒是有点动心了。 第16章 她常听到别人说她像她皇外祖母,但她还从没见过她的画像。 反正看小皇帝的执拗劲还有她阿娘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他们是打定主意要问华西蔓了,拦也拦不住。 那就见见吧,她倒是也想看看华西蔓和华家现在到底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明舒遂点了点头,道:「好吧。」 长公主带了明舒离开。 姚太后就让此时还是一脸懵逼和惊惶的姚玉莲退了下去,问小皇帝道:「皇帝,你是不是对那兰嘉县主动了什么心思?」 她可不喜欢明舒入宫。 她在宫中多年,过得都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日子。 现在好不容易才舒坦了几天。 虽然她对着福安长公主的时候仍然觉得十分有压力,但长公主并不常来后宫,也就是节日宴会上偶尔才得见上那么一两次,所以也就罢了。 但若是明舒入了宫,想到那小姑娘明艳不可方物的样子,想到她看人时那毫不回避直勾勾的样子,还有传说中那个性子,若是她入了宫,这后宫……是不是自己还得处处让着她,哄着她? 所以她不愿。 小皇帝大概也知道他母后的心思。 但他也知道怎么去说服他的母后。 他板正了脸,道:「母后,朕要坐稳这个皇位,这个天下还需要姑母的支持。兰嘉表妹是姑母的独生爱女,姑母为了我和大周皇室劳心劳力,朕不能看到兰嘉表妹被人欺负还要不闻不问。」 在儿子的帝位面前,自己那么点私心就不算什么了。 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难道还真会怕了个小姑娘不成? 自己到底是太后,只要端正了态度和规矩,她也翻不了天去。 姚太后虽然心中不喜,但到底还是儿子和儿子的帝位最重要,所以最后还是沉着脸应下了皇帝。 但应下这事之后,她再仔细一琢磨这事,又觉得那燕王世子行事的确是太离谱了些。 她虽不太喜欢明舒,但想想那小姑娘明媚逼人的模样,明明出身显贵,却偏偏命运多舛,自幼就流落在外,后来也是波折不断,所以教养和脾气才会差了些。 再者,这小姑娘若是嫁到燕王府,那地儿千八百里远的,人家可不会因为你是长公主的女儿就会对你好些,让着你。你再脾气差些不会做人,怕是不会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这样想着,她心里就慢慢软了些,对明舒也没有那么反感了。 小皇帝离开,姚玉莲就忐忑不安地回到了殿中。 她一回来就双眼含泪地跟姚太后跪下请罪道:「姑母,侄女是不是说错话了?姑母……」 「起来吧。」 姚太后看了侄女一眼。 她不是迁怒的人,知道那些话华二姑娘既然能传到自己侄女耳中,早晚也能传到自己儿子耳中。 只是这个侄女也太过傻了些。 姚太后不知道华二姑娘说这些话的目的,但却知道这些名门贵女向来心眼多得像筛子,敢传出这些话,还不定是什么目的,自己侄女定是被她当枪使了。 她道,「你平日不是爱说是非的性子,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你可知你怕不是被人当了枪使?这些话岂是能胡乱传的?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玉莲脸上涨红。 她嘴唇嚅嚅了两下,有些胆怯。 可是想到自己梦中梦到的那些事,想到那个男人坐在帝位上犹如天神般的样子,想到自己听从姑母和家里的安排嫁给皇帝表哥做侧妃后自己大着肚子惨死的结局……她心就慢慢硬了下来,那丝胆怯也慢慢褪去。 虽然梦里表哥并没有做皇帝,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最大的改变就是福安长公主没有死,还成了护国大长公主,她的女儿也没死,竟然还找了回来,被封了兰嘉县主。 然后前太子没有登基,成了废太子。 但这些变化也没能让她把那个如同亲生经历般的梦只是当作一个梦,不去理会。 因为梦中自己那个结局实在太惨,所有的痛苦又实在太真实,让她想忘也忘不了。 尤其是跟梦中一样,母亲和姑母都劝她嫁给赵存曦为小的时候,她的血都凉了。 所以她一直在打探着外面的战事。 然后她就知道除了京城的这些变化,外面的战事和局势和梦中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不认为京城的这些变化能阻止燕王世子的军队踏进京城的铁蹄,更不认为自己那皇帝表哥能阻止得了他最后称帝的最终结局。 所以她要博一博,替自己博一博。 她死也不想再嫁给这个皇帝表哥。 反正再差也不会比梦里那个结局更惨了。 而且她想要报仇,那个女人是表哥的心肝肉,她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方法了。 她还想要看看那个女人对上兰嘉县主时,谁才是表哥的心肝肉。 好在除了京城的这些变化,外面的事和她做梦梦到的事基本上一致。 例如燕王世子一直不好女色,却在这一年突然纳了一个妾侍,那个妾侍还很得燕王妃娘娘的喜爱。 燕王世子对她宠爱异常。 第17章 但再宠爱又怎么样。 几年后她就要死了。 她知道华二姑娘为什么说那些话,因为她爱慕燕王世子,她嫉妒燕王世子的那个妾侍。 昨日,原本就是她暗中挑起话头,引得她说出那些话的。 而且这么做,她也没有对不起兰嘉县主。 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以兰嘉县主和长公主的性格,还有燕王世子宠爱那个妾侍的劲,兰嘉县主嫁给燕王世子也只会是个悲剧。 她整好了心绪,低声道:「姑母,自从上次姑母和母亲跟我说,让我嫁给表哥之后,原本我是一心想要嫁给表哥的。可是这几天,我发现表哥好像有了什么心事,直到昨天我听说大长公主的女儿兰嘉县主回来了,我才知道表哥是在担心什么。」 「姑母,废后和废太子在宫中经营多年,可是大长公主说废就废了他们。兰嘉县主是大长公主的独生爱女,大长公主也都是为了她才会和废后和废太子对上,然后废了他们的。」 「姑母,现在外面情势很乱,这种情况下,表哥肯定不想让兰嘉县主嫁给燕王世子,万一大长公主为了女儿生了异心……」 姚太后的面色陡变。 姚玉莲道,「所以侄女是故意那么说的,侄女想,以大长公主和兰嘉县主的骄傲,她们得知了此事,定不会愿意兰嘉县主再嫁去燕王府的。」 毕竟后位可比燕王世子妃要吸引多了。 虽然那位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姚太后沉着脸不出声。 姚玉莲又道,「姑母,侄女知道我们姚家,还有侄女的命运和前程都是系在姑母和表哥身上的,所以只要是表哥和姑母需要的时候,侄女愿意做任何牺牲。侄女可以放弃嫁给表哥,放弃直接的庇荫和荣华……因为侄女知道,自己若是入宫的话,肯定会让别的要入宫的名门贵女不满,给表哥和姑母带来困扰和麻烦的。」 「只要表哥和姑母需要,和亲也好,外嫁也罢,还是替兰嘉县主嫁给燕王世子,侄女都愿意为表哥和姑母尽一份心力。」 反正嫁给谁,大概都比嫁给赵存曦强。 当然,如果真能嫁给燕王世子就更好了,她可以低声下气求那个南氏容下自己,甚至可以以她为尊,偏居侧室。 只要能笑到最后就好。 长公主带着明舒回流庆宫。 她沉着脸,虽然有心问一问明舒,那什么南氏还有华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身前身后都跟着宫人,她也只能一路忍着,等到了自己昔日的殿中才喝退了随行的宫人,再命了人在门口守着,才开口问明舒,道:「舒儿,赵景烜盛宠燕王妃的娘家侄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倒是不信什么盛宠的传言。 但她担心的是燕王妃有意把她自己娘家侄女往赵景烜身边塞。 这在皇家,几乎是经久不变的桥段。 明舒无奈,道:「南舒就是我,我就是南舒。」 长公主:…… 她看着明舒好一阵语塞。 但随即想到什么脸色就变了,气急道:「那华二姑娘去过北疆,也见过你,那要是她认出你来怎么办?你们,你们也太胡闹了!」 明舒叹了口气,道:「阿娘,当时我做了乔装,她是认不出我来的。」 「而且,就算认出来了又怎么样?只要我不承认,别人就不能怎么样。至于传言,反正外面的传言也够多了,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不过你放心,她心里有自己的算盘,这事她是不会愿意传出去的。」 长公主却并没被她安慰到,只觉得一阵阵莫名的气恼。 明舒看着她这个样子,突然正色道,「阿娘,你不会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期望,希望我嫁给皇帝吧?如果我就是燕王世子那个宠妾南氏的传言传出,或者我和赵景烜扯得越深,你这个期望就会被掐得越死……」 「阿娘,皇室正统对你来说就有这么重要吗?」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你并不喜欢赵存曦,心底对他的所作所为其实也很失望,但就因为他是皇外祖父的孙子,太上皇的儿子,所以哪怕他问题很多,你还要扶持他上这个帝位。甚至,你明知道他不是良配,也还是希望我嫁给他,希望我能辅助他,能拯救一下这个摇摇欲坠的江山。」 「舒儿!」 长公主脸色发白,厉声喝道。 她甚至手都提了起来,但最后还是又放下了。 明舒叹了口气。 历经两世,经历过那么多次的生死,看过那么多的人性,又和长公主相处这么多年,她如何不了解她? 她不是不爱她。 只是这个爱,在大周皇室江山面前,太过不堪一击了而已。 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树枝上冒出的绿芽,看着爬满了藤蔓的宫墙,低声道:「阿娘,如果,我不是早就和燕王世子定下了婚约,你一定会想要说服我嫁给赵存曦的吧?」 如果她们从未失散,她从小就在她身边长大,她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的命运。 而现在,因为她从小流落在外,回来之后自己骨子里又一直强势,从未依赖过她,所以她到底对自己存了一份愧疚,也多了一份疏离,并不敢用「母亲」这个身份来逼迫她,左右她的人生。 第18章 「舒儿。」 长公主看着明舒身上的萧瑟,气恼到底慢慢消了下去。 她有些颓丧地坐到了扶手椅上,许久之后才道,「舒儿,阿娘毕竟是大周的长公主,但是你要相信,在这世上,你才是阿娘最疼爱的人,阿娘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明舒转回头看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一下,道:「嗯,我知道的。你还是想法子劝陛下打消了这个念头吧。安生一些,大家都好看些。」 长公主看着女儿黝黑透亮的眸子,明明还带着一层笑意,但眼底却像是藏着令人看不透的悲悯。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心里所有的想法,挣扎和犹豫都好像已经被她看穿一般,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皇帝做事其实还挺利索。 他说这日午后召见西北华家的华二姑娘,还真就召了她进宫来。 当然不是以她的名义,而是以姚太后的名义。 但让他略为失望的是,长公主和明舒并没有去听华西蔓说什么,当日没用午膳长公主就带着明舒出宫了。 据说是长公主身体有些不适。 小皇帝心想,可能是被这事气得吧。 等他在屏风后听了自己母后和华西蔓的对话后,失望的心情就立即转为雀跃和兴奋了。 因为那华二姑娘说,燕王世子宠爱那南氏根本就宠爱得昏了头,竟是有意立他为世子正妃的意思! 只是小皇帝只高兴了一晚,他还正准备今日下朝之后微服出宫亲自去探望一下长公主和明舒,顺便跟她们讨论一下明舒退婚的方法时,这日早朝就收到了三封急奏,一下子将他的好心情打得荡然无存。 一封来自南面军统帅章兰一,道是南边战事吃紧,就快支撑不住,而且不仅是军饷和医药,就是粮草都快断了,现在这些已经严重影响了军队的战斗力和士气,请求朝廷火速拨兵马和粮草支援前面的战事。 另两封来自北疆。 一封是燕王赵钇写来的,道是燕王世子年纪已经不小,他们听说兰嘉县主原来未死,只是一直躲在了江南,现已回京,所以特请皇帝恩准,能否早日定下燕王世子和兰嘉县主的婚期,最好是在今年以内。 顺便还提供了三个据说是北疆元芜大师算出来的好日子,两个是在半年以内,另一个也就是在七个月之后。 另一封则是来自燕王世子赵景烜。 赵景烜说听闻南方战事吃紧,节节败退,南面军最近一个月已经连失十几城,被逼到乌江之北,困守乌江,所以请奏带五万兵马南下支持南面军,粮草军饷自带,暂时两个月都不需要朝廷的支援。 小皇帝面色铁青,握着奏折的手都在发抖。 这里天灾,那里又叛乱,到处都是战事吃紧,然后不管是战胜还是战败,都是要兵马,要钱,要粮草。 几乎所有从京城以外到京城的奏折都是这些。 现在国库是还有些钱……原本是已经没钱了的,但宫变之后,废了皇后废了太子的同时,也查抄了一批官员的府邸,所以抄出了些钱。 但别说就那么点钱,再多的钱也都不够赈灾和战事烧的。 所以之前来要钱要粮草的折子虽然很多,个个都说得火烧眉毛都很急,但小皇帝让户部算来算去,也只舍得拨了一点去南边。 至于西北和西南那边,都是让他们自行解决粮草的。 至于他们是怎么解决的,明舒前世不知道,但这一世却听赵景烜说过。 他跟她说:「无非就是从当地的富户和商户身上剥,或者攻城,将对方的城池别说是人,连地皮都恨不得刮下几层下来。所以凡是有战事的地方,富户和商户早就跑得一干二净,有的无处可逃,干脆或明或暗地投靠了叛匪,也让那些叛匪,异族的反抗求生意志更强。这才将本来很容易平定的叛乱像浇了油的火球一样,烧得越来越旺。」 听得明舒心惊,对这个王朝也越来越失望。 可以说,她一开始还对这一世的变化心存疑虑,不知道母亲的在世,六皇子赵存曦的登基会不会对前世后来朝堂甚至天下的走向造成什么影响,但在从江南一路到北疆,再从北疆一路到江南,江南一路到京城的所见所闻,就知道无论是她母亲也好,还是赵存曦也好,哪怕赵存曦真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对现在的局面也根本就无力回天了。 更何况她母亲本身其实根本就无心朝堂。 她走到这一步根本就是文和帝,废后和废太子一步一步逼的。 而此时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显然不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他也不笨,也一直都在努力。 但现在朝廷这般满目疮痍的时候,他的努力显然是放错了地方。 小皇帝按下了北疆的两封奏折,拿了章兰一要兵马要粮草折子,目光从内阁首辅曾珏成,兵部尚书王骞,和户部尚书邵文华身上一一扫过,让他失望的是,几人的面色沉重又难看,并不像是有什么解决办法的。 但他还是开口道:「诸位爱卿,你们对此可有什么佳策?朝廷,可还能抽出援军支援?」 每个人都沉着脸,但没人支声。 眼看着小皇帝就要发脾气,兵部尚书王骞终于走上了前一步,道:「陛下,微臣以为,燕王世子的提议可为。现如今北疆与北鹘和西越的战事都已解,燕王世子带兵前往乌江支援南面军,应是最妥当,也是胜算最大的方法。」 第19章 小皇帝黑着脸。 显然他不满意这个答案。 内阁首辅曾珏成长叹了口气,上前道:「陛下,老臣觉得此举怕是不妥啊,我朝历来藩王不得养兵,北疆是因为地处偏远,为蛮荒之地,要对抗北鹘和西越,先-祖这才不得已允燕王领兵,守我大周北边疆土。可若是允燕王世子带兵南下,岂不是破了祖宗规矩和大周律法?」 他说的好像理据充足,但说来说去其实无非就是怕燕王世子举兵南下后,退了南边叛军不肯回北疆,转头就往京城打过来。 届时怕是没有人,没有军队可以阻止他们。 王骞看向曾首辅,道:「那首辅大人可有什么良策可退叛军?可有良策可征得兵马和粮草去支援南面军?若无,我南面军再无粮草供应,怕是不日叛军就要攻过乌江,攻破乌江天险,数日就可抵达京城。」 「至于兵马,现如今朝廷可征调的兵马只有沧州大营的兵马,且不说这些兵马对南面叛军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且他们历来都是护卫京城的兵马,若是抽调走,若是有叛军攻打京城,我们就只能困守京城,而无处求援了! 「首辅大人,是守住我江山国土重要,还是祖宗规矩重要?老大人也说了,我朝规矩和律法规定藩王不得养兵,但因为北疆情况特殊,这才破例,那现在我大周存亡之际,难道还不得破例吗?」 小皇帝的脑子一阵发黑。 他闭了闭眼,最后目光看向了户部尚书邵文华,道:「邵爱卿,你的看法呢?」 邵文华的看法? 他走上前,垂着脑袋,咬牙道:「陛下,王尚书说的对,朝廷实在是再拨不出更多的军饷和粮草支持,而且就算我们想法子募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根本就不是长久之际。请燕王世子出兵,收回失地,才是彻底解决叛军的良策。」 他如何不知道这可能是赶走了豺狼,引来了虎豹? 可是现在豺狼就在眼前,不解决等叛军攻破乌江,就真要亡国了! 说句诛心的话,就算是这江山要易主,那燕王世子也要强过那盗匪出身的叛军吧? 好歹燕王世子他也是大周皇室,正儿八经的先-祖嫡系子孙,且燕王世子还是在京城长大的,虽然是蛮横了些,但至少干不出屠城把大周官员全杀完,烧杀抢掠的事吧? 不过这些也只敢心里闪一闪,深想都不敢太过的。 最后小皇帝气得面色铁青,直接宣布退朝了。 但退朝了不代表事情不需要解决。 在连着两天收到南面军的战报之后,这回就是曾首辅都保持沉默了。 在众大臣的劝说下,小皇帝最终颤抖着手准了燕王世子的奏折。 小皇帝准了燕王世子请战奏折的同时,明舒也收到了一封来自己北疆的密信传书。 是赵景烜给她的。 他在信上跟她说,虽然退南面叛军到完全收复失地至少需要一年半载,但他不打算等完全收复失地才来京城,他计划着等战势扭转之后就会留下军队协助南面军统帅章兰一,大约几个月之后就会来京城准备他们的婚事。 他说想要尽早成亲。 成亲,成亲…… 明舒捏着他的信看着他熟悉的字迹有些恍惚。 前世这个时候他也在外征战,留了她在北疆,后来还是在他成为摄政王之后他才派人把她接到了京城。 大约有快大半年的时间吧。 不过那时他好像从来没有给她写过信……东西倒是送过很多,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件一件精挑细选,认真的送给她,每一件都有特别的意义。 而是一送都是一盒一盒,甚至一箱一箱的…… 明舒正在想着心事的时候,长公主进了房间。 她看到明舒手上的信,盯了好一会儿。 朝堂上的事情明舒也是知道的,她把信递给长公主,道:「是燕王世子的,他说等南面的战事稳下来后就让部将率兵撤回北疆,或者留在南边协助章将军收复失地,他过来京城准备我们的婚事。」 这样你们总可以放心了吧。 虽然明舒觉得这真的一点用也没有。 长公主没有接信。 这点骄傲她还是有的。 她道:「舒儿,景烜的确是个将才,如果有他的辅佐,我们大周江山会稳下来,你外祖父时的昌盛繁荣还会回来的。」 她看着明舒,道,「舒儿,他很爱重你,将来,你也要好好和他相处,有些时候,该规劝的也要规劝。」 她说得有些艰难。 其实也知道说了无用,但好像这样才能心安些一般。 明舒看着自己母亲的样子也有些不忍。 她「嗯」了声。 但心里却想道,阿娘,我们这位陛下,大概是不想要赵景烜的「辅佐」的。 虽然北疆离得远,南面的福建,湖广,乌江同样离得远,但章兰一要兵马要钱粮的折子,还有赵景烜的请战折子都是在朝堂上议过的,所以南面战事吃紧,赵景烜带兵南下支援南面军共同抗敌的消息还是第一时间传了出去。 华西蔓在驿馆中得了这个消息之后狠狠地砸了一个杯子。 砸完杯子之后却又泄了气坐到了凳子上直掉眼泪。 第20章 她是将门之女,脾气是大了些,也急躁了些,但也是骑马射箭长大的,耳濡目染之下,她对战事和外面的局势并不像京中其他闺秀那般一无所知。 华文波看她这个样子真的是十分无奈。 他道:「二妹,你这样也是没用的。你知道,阿爹让你嫁给皇帝也是被逼之下的无奈之举。」 他们毕竟还是大周臣民,实力也不像燕王府那样大到可以肆无忌惮了。 暗中做些暗戳戳的小动作也就罢了,明目张胆的抗旨那肯定是不行,也不敢的。 西北,并不是没有别的家族可以取代华家。 华西蔓转头看华文波,道:「二哥,真的是毫无办法了吗?」 说完眼睛又是一酸,喃喃道,「原本我还以为长公主和那个兰嘉县主真的像传言中那般骄傲,只要他们知道燕王府有意他娶,燕王世子又盛宠南氏的事,他们就会退了和燕王府的婚事。以这个皇帝的性格,也一定想要将兰嘉县主纳入后宫,掌控在自己手中。」 若是兰嘉县主为后,皇帝很可能会跟长公主妥协,不会再纳这么多名门贵女进后宫了。 那她也就不必嫁给这个皇帝了。 谁知道事情刚起了个头,燕王府就一边上折子请婚期,另一边赵景烜又率兵去南边平叛乱去了。 这个时候朝廷怎么可能再敢让这婚事起波折? 就是皇帝想,长公主想,大臣肯定也不会允许的。 听华西蔓说起这个事华文波就想抚额。 华西蔓在宴会上说燕王世子和宠妾南氏的那些话,他之前是不知道的。 那日他和华西蔓突然被召去太后宫中问话,一开始他还有点懵,但等小皇帝和太后一句一句的问,自己妹妹一句一句的答,当时他的魂都差点给惊没了。 可是当着太后和小皇帝的面,他当时甚至连太严厉的阻止都做不到,只能由着她就那么不知死活的说了那么一串。 他就不明白,这么个妹妹吧,你说她蠢,但那些弯弯绕她都能想到算到,但你说她聪明,那些事做得实在是看似聪明,实则顾头不顾尾,伤敌一千自损五百……说不得燕王府秋后算账,损得还不止五百。 华文波性格不像他大哥那么强硬,虽然心里愁肠百结,也只能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劝道:「二妹,这事就到此为止了,燕王世子和兰嘉县主的事,你切莫再掺和,你也看到了燕王府的态度,他们是一定要把兰嘉县主娶过去的,你这样搅和,燕王府又岂是好惹的?就算你不怕,可是你也得替阿爹,替华家想一想。」 华西蔓听言心里又是又堵又酸。 论利益和权势,她不如兰嘉县主,不能逼着燕王世子不情愿也得娶了她。 论狐-媚,她又不如那个南氏,勾得赵景烜对她魂不守舍。 想到这个更是忍不住,眼泪又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虽然华文波也知道做多错多,有些事情更是愈描补愈黑。 可妹妹捅了这么个大篓子,他要是什么都不做,将来也是后患无穷。 华文波前前后后琢磨了好一轮,最后还是决定拎着华西蔓到大长公主府那里去道歉。 大长公主府,华文波带着敬意诚恳地对大长公主道歉道:「公主,县主,我二妹自幼被养在老家,到了十岁才被接回西宁,因为在老家时被祖父祖母纵容得厉害,缺乏管束,所以说话行事都一向莽撞不周全,还请公主殿下和县主勿要怪罪。」 说完他就看向了原本过来时还好好的,但自从长公主带着那个兰嘉县主出现之后就明显有些异常,神思都似在恍惚的妹妹。 若又不是场合不对,他真忍不住想敲一敲她了。 不过华西蔓虽然有点神思恍惚,但还是看到了自己兄长的示意。 她忍了因为见到兰嘉县主后先是震惊后是惊疑的各种情绪,也是知道自己再不能出什么差错,就勉强作了一个难看的表情给大长公主行了一礼,道:「是臣女口无遮拦,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华文波说的是「公主,县主」。 华西蔓这儿致歉说的却是「公主殿下」。 也许只是疏漏,但却暴露了心迹。 大长公主看着她被压上刑架,勉强的样子。 还有她刚刚直愣愣看明舒的眼神,都让长公主不悦。 大长公主不喜华家。 不仅是因为华西蔓在背后作的妖,更多还是因为华家在西北作的小动作。 明明做着朝廷的官,拿着朝廷的俸禄,用着朝廷的饷银和粮草养着兵马,却妄图效仿燕王府,在西北排除异己,妄图将西北的军权和政权都抓到手上,还暗中想要勾-结燕王府。 是何居心? 可是朝廷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对这些明明生有异心之人却不能讨伐查办,暂时也只能安抚笼络。 不过这女子心思不正,倒是的确不宜放到宫中去。 长公主略去了不悦,淡道:「是华姑娘习惯了外面的自由自在,听说要入宫为妃,一时心中惶恐,才说错话的吧?」 华文波面上一僵。 华西蔓也被这句话惊得抬起了头,诧异地看向了长公主。 长公主没理会两人的表情,慢慢续道,「其实华姑娘如果是担心入宫不习惯,倒是大可不必。此次陛下选后,并非是广选秀女,只是点到的这些贵女家世品性都上佳,陛下想从中择一为后而已。」 第21章 华文波和华西蔓听言更是诧异。 这和之前打听到的可不一样。 而且,若是选后,其中一些地方武将家的女儿很明显不是后位人选。 然后他们就听到长公主又笑道,「不过陛下未有让待选贵女入宫之意,但却有心替她们在京中指上一门婚事。所以华姑娘尽可放下心来,这些日子华公子也可帮忙相看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到时候就请陛下指婚,也是一件美事。」 华西蔓看着长公主。 脑中突然闪过她不会是想让我替她女儿嫁去燕王府吧? 她这样想着,转头就又看向了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兰嘉县主。 这一看先前勉强压着的不适,怪异和惊疑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原本她恨透了那个南氏,所以之前传出那样的话,其实未尝没有想挑拨长公主和兰嘉县主出手对付南氏的心思。 反正兰嘉县主和那个南氏最好打得越厉害越好。 可是刚刚她一入厅中见到明舒就对着她呆住了。 先是震惊,后是惊疑,再接着就是五味杂陈,只觉得这一辈子的苦酸涩都在这一刻满头满脑的灌来。 华西蔓第一次见到赵景烜是在一次西北军得胜归来时。 那之前西北军被西域连破几城,士气正低,满城的将士好像都在颓丧和伤亡的阴影之中。 他带着大军得胜归来,她在城墙之上,第一眼看到万军前面策马的他就彻底沦陷了进去。 那时她知道他已经有了未婚妻。 是京城福安长公主的女儿兰嘉县主。 定亲的时候她才八岁。 他之后也没再回去京城见过她。 她觉得那不过就是京中皇帝和长公主硬塞给他的。 但因为她占了那个她想要的位置。 她还是恨她,厌恶她。 后来她死了,她心中狂喜。 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嫁给心上人。 可后面竟然又出现了一个南氏。 夺了燕王世子的宠爱,还对她羞辱,毁了本来属于她的婚事。 所以她又把恨意全部转移到了南氏身上。 或者说是更甚。 等她知道兰嘉县主竟然还活着的时候,惊讶的同时也有一种快感,她觉得原先她一直嫉恨着的兰嘉县主也落到了看着燕王世子宠爱另一个女人的下场。 她还想看到那两个人斗起来。 最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算她得不到,她也希望这两个人同样也都得不到。 可是她在看到明舒的时候,先是震惊于她的容貌,然后是惊疑于她给自己那种古怪的熟悉感。 明明她从没见过她…… 华西蔓就这么一直盯着明舒。 盯得长公主皱眉,华文波冷汗又冒了出来,简直是又尴尬又丢脸,又怕自己妹妹又冒出什么挑衅或者别有用心的话来。 这一刻,他突然就深刻体会了他大哥说,「这个妹妹不能嫁到燕王府,否则对华家是祸不是福」,那句是个什么意思了…… 他忍无可忍,低声斥道:「二妹!」 而这边明舒看华西蔓这样一副眼神看着自己,嘴角扯了扯,就在华文波出声的同时,突然就对她笑了一下。 然后道:「华二姑娘,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华西蔓根本没听清明舒说什么。 就在明舒轻扯嘴角,那个笑容一闪而过的时候,她脑子里终于抓到了什么。 是的,她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怪异感了。 是她们的长相! 面前这个兰嘉县主的眼睛跟那个南氏分明长得很像,就是眉宇和轮廓之间,也有一种隐隐的相似感…… 她的面色大变。 替身。 那个南氏竟然是兰嘉县主的替身! 原来传言中赵景烜喜欢兰嘉县主是真的,哪怕她死了,他还要在身边弄个替身! 也难怪那个南氏长得那么丑,他竟然还能对她宠爱异常,如果是因为她长得像面前这个女人,那就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那一刹那华西蔓想笑。 可笑那南氏那般猖狂,对自己出言不逊,各种羞辱,却原来也不过只是个替身! 大哥竟然还让她去对一个替身低三下四,求她让她嫁给赵景烜! 可是她明明想笑,却不知为何眼泪就滚了下来,只觉得心里像火烧一样,痛得厉害也嫉妒得厉害。 「二妹!」 华文波面色难看,他忙伸手一把扯过华西蔓,对长公主和明舒请罪道,「抱歉,公主殿下,县主,我妹妹她以前有过癔症,我看她是旧病犯了,是我的错,明知她上京之后就好像有些反常,竟然还让她在外乱说话,还带她到府上惊扰公主和殿下。都是我的罪过,还请公主殿下和县主容我这就带她退下,改日我再登门请罪。」 华文波是黑着脸就拖着华西蔓离开了。 走过大长公主府的园子的时候,因为行得太急,回廊转弯处差点撞到了人。 华文波看到浅黄色的裙角飘过,忙刹住脚步然后再退了两步才转头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着了浅黄叠纱裙的少女正避在一侧笑着打量他。 第22章 少女眸如点漆,唇如粉樱,笑起来唇角弯起,好看的像晨起阳光下还沾着露气初绽的花儿,可她明明长相属于娇嫩软糯,但气质却明朗大方甚至带着些英气。 华文波的心一动,然后拖着华西蔓的手就是一松。 幼恵只是看到长公主府中竟然有一男子拖着一女子走,感觉有点稀奇。 她本来好奇心就重,看到那男子怒气冲冲,女子一副表情破碎,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的模样,心道,这不是什么类似捉奸的戏码吧? 可是捉奸捉到长公主府来了?……罪过,罪过。 等那两人停下,她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男子看到自己时那一瞬间眼神的变化。 幼恵长得好看,家世又好,从小到大收到的惊艳和爱慕眼神不知有多少,所以对这种眼神变化的内涵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她收了好笑的表情,向对方行了一礼,转身就离开了。 华文波的眼神追着幼恵的背影看了两眼,华西蔓本来被他突然放开就有点奇怪,看到自己二哥追着人家背影看,她冷冷道:「那个应该是那个夏兰珠吧。她应该是要被送进宫去的。」 且说回大长公主那边。 华文波和华西蔓离开时,大长公主看到被华文波死死架着还要回头死瞪着明舒的华西蔓,皱了皱眉,道:「她是不是认出你来了?」 否则怎么会是这么一副模样? 不过这也实在太上不得台面了些。 燕王府怎么会想给赵景烜娶这么一个世子妃? 大长公主很是不悦。 明舒却不在意。 她笑了一下,道:「可能吧,不过不必理会她,她也蹦跶不了什么了。」 看华文波那样子,怕是又要跟上次在北疆的华文涛一样,把她管得死死的。 估计这次如果没被赐婚留在京城,她被带回华家之后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等华家的家主变成华文涛,就更不会再有人纵着她了。 她扯了扯嘴角。 前世华西蔓在她面前也蹦跶得很厉害,可是那时赵景烜出征,她是燕王府给赵景烜定下的未婚妻,而自己则不过就是个舞姬出身,不受赵景烜重视的妾侍,所以她作再多小动作,华家人看在眼里,却从来没阻止过。 怕是哪怕她弄死了自己,只要赵景烜不在意,他们也会只当作看不见,甚至只会帮她收拾干净点。 这种态度本身就是一种纵容。 华家人现在可能觉得她蠢。 但她的「蠢」何尝不就是他们一点一滴纵出来的? 明舒摇了摇头。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了。 她看见华西蔓这样,突然就觉得很多东西都释然了。 其实前世和这一世并没有什么两样,华西蔓都是一样的性子。 可前世她竟然让这样的华西蔓屡次羞辱,还因为她的离间而和赵景烜的隔阂越来越大。 说华西蔓蠢,前世的自己岂不是更蠢? 所以是人不自立则人欺之。 但最重要的是,她突然明白过来,前世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人和事,原来都是纸做的山而已,其实只要她肯直接面对,就能很容易破开。 所以,她能从不含一丝胆怯地面对华西蔓,孟家人,英国公府的人,还有废太子和废后,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去面对赵景烜,面对他们以后成亲后的生活呢? 或许最后也会发现,其实什么事情都不严重。 以前只是她太懦弱而已。 在战事越来越紧的压迫下,个人的小算计通常都脆弱得还未发芽就已经被镇压或者碾碎在了它们原本就该待的阴暗角落。 三月下旬,赵景烜率部分骑军抵达乌江最北的城镇北邺城。 彼时朝廷南面军乌江防线已经摇摇欲坠,北邺城因为不是防御要线,不过只有几百兵马,赵景烜一到,便不顾守城将领的脸色,直接接手了北面主要城镇和寨子防御的主控权。 然后就在他们抵达的当晚,叛军突袭乌江北面防线,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登岸,但攻寨之后却被诱入腹地,五千兵马全军覆没。 三月底,北疆的五万援军已经兵分三路分别抵达乌江的三个要镇。 四月中,在几次渡江战战役中全部战败,战势全面扭转的情况下,叛军首领王岐大概是发现了想要攻破乌江怕不是易事,就派了使者过来,提出了和谈,表达出和大周划江而治的愿望。 此时南面军的统帅章兰一和赵景烜已经在讨论渡江收复南面湖广和福建失地的路线和方案。 章兰一收到王岐的和谈书,真是想将那和谈书给撕了扔来使脸上让他滚回去……这场战争从他接受都已经打了一年多快两年,他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兵马战将在叛军的手中,这其中还包括他的师弟和一些心腹爱将。 那仇恨简直就是血肉和白骨给堆出来的,就算是将王岐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平息。 但和谈书是送给大周皇帝的,所以就算他再想撕也只能忍了。 他命人将和谈书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这晚回到府中的脸都是黑的……虽然这大半年来他但凡从军中回府的脸多半是黑的,但章夫人还是觉出了此次的不同。 第23章 章夫人也是出身武将世家,并非一般深宅妇人。 章兰一有什么事只要非关机密也都会跟她说上一二,听她些意见。 他自己在战场上,有时不免戾气太重,而章夫人性格宽和,看事的角度也会有不同,让他也觉常有受益。 所以此时章夫人问起,章兰一便将叛军想求和谈,划江而治一事说了。 章夫人听言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不过是异想天开!」 然后劝章兰一道,「将军,这种事你又何必不悦?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这种反贼,陛下又怎么会理会?」 章兰一叹了口气。 他是果决之人,但此时却竟然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在自己夫人的目光下,终于道:「夫人,燕王世子甫一南下,就扭转了南面军战势,今日跟他再谈后面收复失地的方案和路线,不过是略作一谈,已经令人颇为惊心……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挟制不了他,我怕等败了叛军,拿回失地之后,会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将军?」 章夫人皱了皱眉。 她很清楚知道自家将军并非心胸狭窄,贪功不容人之辈。 他这般说,担心的必是另一层了。 她道,「将军,您可是觉得……」 觉得燕王世子有不臣之心? 章兰一点头。 两人夫妻多年,有时候不必多说只是一个眼神已经能懂彼此。 他道:「他甫一南下,就能屡战屡胜,你真当他是神勇无敌,天纵奇才吗?就算是,在这些渡江战役中,靠的也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神勇。他在来之前,根本就是对乌江流域和整个防线的地形地势,还有我军和叛军的布军了如指掌。」 「他对叛军在陷地的兵防和后方了解得恐怕比我还详细……而这些,都不是一时半会说想查就能查到的。他怕是很早之前就在南面布局,也一直都能拿到我们和叛军最新的情报。他一直在北疆和西北,彼时正是和北鹘西越还有西域战事正烈的时候,却仍有心机和这个能力在南面布局……」 章夫人看章兰一忧色重重,转而道:「将军,这位燕王世子的品性如何?之前妾身听到的传言多是说他脾气暴戾不堪,杀气太重,但听将军这般说,他能对南面战事把握得这么清楚,想来对其他地方包括异族亦是,这些都不是脾气暴躁行事冲动之人能做到的。」 「妾身觉得此人应该是应酬帷幄,沉稳内敛之人,否则不可能做到百战百胜。而且他洁身自好,听说为了未婚妻兰嘉县主,身边无一妾侍服侍,这也表明他是十分自制之人。将军,你和他共事相处,觉得他性情到底如何?」 章兰一叹了口气,道:「他的确是如你所说,沉稳内敛,十分自制,但却也从不掩锋芒,所以外人才会说他暴戾不堪,杀气太重吧。」 不论其他,本身来说章兰一是十分欣赏,甚至可以说称得上是敬佩赵景烜的。 毕竟他年纪轻轻,行军打仗之上,自己久经沙场竟也会逊色于他。 更何况,他看出来,他的才能远不止于行军打仗之上。 想到这些,他的面色愈发沉重。 章夫人大约明白他的心事,也明白他的所忧所虑。 她心中也担心,但担心又能有何用? 更何况现在朝廷的情况,根本就顾不上他们。 将士们在前方杀敌,抛头颅,洒热血,可却还要挨饿受冻,没有医药,受伤就等着死,伤亡惨重,好在刚过去的是个冬天,否则怕是瘟疫都要出来了。 可是朝廷在做什么?小皇帝在做什么? 逼他们把女儿送去京城,入他的后宫! 若不是燕王世子率军来支援,还提供了粮草和医药给南面军,暂时缓了南面军的困局,他们现在怕是都已经战死在乌江了。 章夫人也出身将门,也对大周忠心耿耿,但不代表看着那些将士挨饿受冻,因为受伤而痛苦不堪,却不说医药,连个扎伤口的布条都没有,那心里不会痛,不会对朝廷生出意见。 还有她的幼女……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都从脑子里暂时驱散开,劝道:「将军,赵世子在京中长大,幼时又是养在了淑太妃娘娘的宫中,想来长公主对他应该了解甚深,更何况他还是兰嘉县主的未婚夫。」 「妾身想,朝廷既然让他来南面支援,自然方方面面都是考虑过的,现如今我们这边局势不过稍微好转,我们想要反攻乌江,收复失地,并不是简单的事,不管如何,最重要的还是要收复失地,俘了王岐。」 「这是自然。」 章兰一点头道。 但他口中如是说,面上沉色却是半点未有缓解。 他默了一会儿,道:「夫人,佳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他问的是他和章夫人的幼女章依佳。 也就是一个月前应小皇帝的要求,送了去京中待选后位的那个女儿。 章依佳是两人的幼女,也是唯一的女儿,还是章夫人三十岁之后才怀上的,因此两人都格外宠爱这个女儿。 当初皇帝要求他们送女儿入京待选,章夫人本是不同意的。 还是章兰一劝了章夫人,道:「战事艰难,说不定何时就要身首异处,女儿去京城也好,好歹能留个性命。」 第24章 章兰一也深知朝廷的现状,当时他以为他们怕是熬不了多久的。 燕王世子的援军,完全是个意外。 因为他平日都是住在军中,京里非公事或者重要朝政相关的消息他都是让人直接送到府中。 他也知道,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自己夫人是会派人告知自己的。 章夫人才刚把忧心女儿的心按下,不想丈夫竟然突然问起了女儿。 而且是在说燕王世子野心甚大,怕是有不臣之心的时候。 章夫人也是个心思敏锐的,她想到什么,面色就是瞬变。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佳儿她在京中一切尚好,刚刚传来一个消息,道是长公主殿下劝了陛下,陛下他改了主意,现在只会从待选贵女中择上一位为后,最多再挑选二妃,其他人就会让他们自行回家另择良缘,或是陛下会帮忙赐婚。」 她面有忧色,道,「将军,原先我得了这个消息还心中高兴,心想若是后位,必定不会是佳儿,另选二妃,我们运作一下,她不被选中也并非不可能……可将军,若是……」 若是京中早就防备着赵景烜有不臣之心,那么就一定会让自己的丈夫牵制赵景烜,决不能有二心。 那样的话…… 以小皇帝点名要求各地重将把女儿送入京的行为,可见他防心很重,肯定是要把他们女儿掌控在手心的。 甚至,若是战事顺利,若是京中大臣或少些私心,或因为博弈,还很有可能被封为后。 但若赵景烜真有不臣之心,女儿被封为后…… 章夫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喃喃道,「将军,你说,长公主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很明显,要想让女儿不入宫,最有能力做得到这件事的应该就是长公主。 章夫人想过让人找长公主帮忙,可是,长公主肯吗? 章兰一沉着脸不出声。 他知道,他心里都坠得很厉害,长公主怕是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是太上皇,废帝和废太子把长公主的女儿逼到跟燕王世子定亲的,现如今,只要燕王府坚持要娶,长公主和皇家根本就没得选,怕是皇帝和长公主都在受着煎熬。 章兰一和章夫人在说着章依佳。 而大长公主府,明舒却正在打量着面前一身素衣的姑娘。 浓眉大眼,十分英气。 这些时日南面军屡传捷报,朝廷松了口气的同时,原先暂时搁置的选后一事又被提上了日程。 原先京中私下议论的后位热门人选是内阁首辅曾珏成的孙女曾婉华和英国公府长公主过继的那个女儿兰珠县主夏兰珠,但夏兰珠到底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所以曾婉华的胜算应该是更大一些的。 谁知道这个时候竟然传出曾首辅劝皇帝立南面军统帅章兰一的儿女章依佳的消息出来。 大家这才想起,这位章姑娘的身世也十分显赫。 若是章将军收复了失地,除了北疆燕王府和燕王世子以外,就是手握大周近半军权了。 朝中之人,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这时候,权衡利弊,怕是的确这位章姑娘更适合为后一些。 这些日子明舒虽然很少出长公主府。 但外面的事情她却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些自然都知道。 这一日是长公主让幼恵以她的名义,在府中设宴,请了几位待选姑娘到府中来赏花。 章依佳便有意无意的落了单,寻了明舒说话。 章依佳对明舒笑了一下,道:「县主不喜与京中贵女来往?」 大概是为了避免这句话引起什么歧义,她说得很温柔。 明舒摇头,笑道:「不是,其实是因为我幼时在北疆,后来又是在江南长大,在京中待的时间拢共也就那么几个月,所以并不认识什么人。而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也没有什么心思去赴什么宴,参加什么聚会。」 章依佳点头,道:「我听说县主有一个药行,将过往几年的利润全部买了药都捐去了南面军,县主不仅聪慧能干,还有一颗仁心,做了我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 章依佳所说的药行是明舒去了江南之后开的一个铺子,就是她身边大丫鬟香草的哥哥梁荣在管。 那铺子跟别的药行不太一样,主要是卖一些北疆较为普遍,但南方却少见的药材或食疗方子,因为那背后有纪家撑腰,铺子办的很顺利,后来更是发展到了许多家分铺的大药行。 不仅如此,明舒在江南还弄了好几个药庄药园,一直尝试着种植不同地方的药材,种成之后再让人试药效。 长公主一开始并不怎么看好她做这些,但她钱多,明舒喜欢,便由着明舒闹着玩。 但却不想,这药行后来会发展得异乎寻常的好,每年的利润现在已经能有好几千两银子,这还是在明舒不停的烧钱试着做些新事情之后的利润。 这次回京,明舒就又在京城开了分铺,这段时间她不怎么和京中贵女来往,很少参加外面的宴饮,也很少接宫中的传召去宫中。但其实也没闲着,她一直让人在寻着合适的地方,已经在京城的北郊源山脚下买了一大片地,准备用来做药园。 第25章 明舒笑道:「章姑娘谬赞了,其实不过是杯水车薪,只是想着尽些心力而已。」 章依佳苦笑了一下,道:「县主自谦是杯水车薪,可能还有人会觉得县主是为了博取好名声,但我才从南边过来,知道每一份药草对那些受伤的将士来说意味着什么,很可能就是一只胳膊,一条腿,更甚至是一条命。县主的那些药草,可能能救上千将士的性命。」 她一开始说话还很自持,但说到后面眼中却已经隐有泪意,声音也已经哽咽了。 明舒听得心中也有些难受。 她大概知道章依佳是为了什么过来寻自己。 但她看着她的眼睛,也知道她跟自己说的话全是真情流露,并没有丝毫作伪。 前世的时候章依佳也入了宫,不过不是赵存曦的皇后,也不是他的妃嫔,而是成了废太子赵存绪的贵妃。 赵存绪后来被从帝位上赶下来之后章依佳就进了皇家寺庙,遁入了空门,青灯古佛一辈子。 在她没有见过章依佳,不认识她的时候,那么一个故事其实触动不了她太多。 因为这个天灾人祸不断,战事连连的年代,身世凄凉,孤苦无依,一世流离的女子很多,相较而言,章依佳也并不算是最不幸的。 明舒是想,也在努力做一些事情,但也没有特别关注哪一个。 而且想要阻止这件事情,并不是一件易事。 不仅是曾首辅,她的母亲,还有朝中其他大臣其实都已经基本达成共识,应该立眼前这位姑娘为后了。 这不过就是朝廷为了笼络章兰一,让他死心塌地的忠于朝廷,牵制赵景烜避免他吞噬南边军权的手段。 如果章兰一投靠赵景烜。 那么大周的大半壁江山其实就已经是赵景烜的囊中之物了。 明舒本不该理,也很难干预这件事。 否则牵涉甚广。 可是此时她听了章依佳的话,看着她有些悲悯的眼睛,心里却还是被触动了一下。 她大概是有一点,不舍得面前的这个姑娘就这样嫁给赵存曦,然后将来或许还是要走上与上一世一样,青灯古佛一辈子的结局了。 明舒「嗯」了一声,柔声道:「章姑娘有这份心,将来肯定能做更多的。」 说完她看着章依佳,道,「曾首辅已经跟陛下进言,道是章姑娘兰质蕙心,章将军又功勋显赫,理当为后。章姑娘心地良善,聪慧仁慈,将来必定会是一位贤后。」 章依佳听了明舒的话面色却是一白。 她抿了唇,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紧绷。 明舒心里叹了口气。 她刚刚不过是试探之言。 果然,看章依佳面色,她应该是并不愿入宫的。 她转了身,看着远处一边在和人说着话,一边却又不停远远向这边张望的夏明珠,苦笑了一下。 真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不过…… 她的心突然动了动。 前世的时候,崔氏和夏明珠为了那个后位可是用尽了心机,要了自己的命。 那这一世呢? 明舒看着远处那抹身影正寻思间,就听到身后的章依佳道:「县主是性情中人,我也不和县主说什么虚话了,我自小就随着父亲和兄长们在军营长大,会骑马射箭,会上阵杀敌,却不会什么宫规礼仪,甚至就是连官话都说不好,有何资格说什么兰质蕙心,理当为后,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明舒转过头问她,柔声道:「章姑娘不想入宫,最好的拒绝时机其实是在尚未进京之前,已经定了亲事也好,病重也罢,总能寻到些法子。章姑娘应该知道,现如今的情势,你入了京,就再难作什么手脚了。」 章依佳抿了抿唇,但还是坦诚道:「那时南面战事不利,军中缺钱缺药缺粮草,眼看着就已经再支撑不下去了,那时我父亲一直在上折子跟朝廷要军饷要粮草,京中却是按了折子一拖再拖。如果那个时候我再逆了陛下的意不入京,怕是南面军更得不到朝廷的支援了。」 「当时我母亲的确不舍我入京,想要用你说的法子避开,是我自己决定要过来的。因为,我想着只要有一线希望,也要替南面军争取一下。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南面军有燕王世子的支助,已经不需要我再做什么,那我也就不想再逼着自己,用自己来换取什么了。」 明舒是真想不到这姑娘如此直接坦白。 她看着她道:「你这么跟我说,就不怕我将你的这些话传出去吗?」 章依佳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会。这段时间我早已经暗中对你作了了解,这才过来找你的。而且,」 她摊了摊手,笑道,「就算传出去,也就是传给大长公主或者宫中那边知道,或许她们知道了,也就不会逼我嫁到宫中了,反而正是达到了我的目的。对我老说,还能有比嫁到宫中更差的后果吗?」 反正现在的情况,就算她出格了些,皇帝他还能迁怒上她父亲,把她家族给屠了不成? 也是有些有恃无恐了。 明舒微愕,随即笑了出来。 这回她是真的有些喜欢这个姑娘了。 她侧了脑袋,眼睛看向远处的夏明珠,笑道:「看见没,那里那位一直在看着我们呢……你不喜欢的后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其实你就是站在原处不动,应该就会有人想要取你而代之的。」 第26章 这一世,她其实还没有真正直接出手对付过崔氏和夏明珠。 就像她当初对付孟家人那样,她喜欢让她们暴露出前世的恶行,然后才以跟前世一样的罪名让她们得到最大的惩罚,再翻不了身,这样,于她来说,才是一种真正的了结。 这也是她一直任着,甚至可以说,是放纵着崔氏和夏明珠现在汲汲钻研的原因。 这段时间夏明珠和夏明柔每日都很勤劳恭敬地过来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也没拒绝她们,甚至每日里都会花点时间跟她们说上一些话,指点一下她们,显然是认真地在培养她们入宫的。 这日一早夏明珠和夏明柔又过来长公主的院子给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尚未过来,小花厅里就坐着明舒和纪幼恵。 夏明珠和夏明柔到了门口,尚未踏入花厅就听到了纪幼恵和明舒的说话声。 只听到纪幼恵轻快带着些取笑的声音道:「舒妹妹,昨日你和依佳在园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说了些什么?不会是你记挂着燕王世子,所以就在跟依佳打听南边的情况吧?」 这段时间,幼恵和章依佳相处得很好,所以她唤的是章依佳的闺名而不是章姑娘。 这也是章依佳有心接近幼恵,想更多了解明舒的缘故。 然后是明舒的声音,道:「你就贫嘴吧,才说不用入宫,你就又开始得意忘形。昨日可是章姑娘寻的我,不是我寻的她。」 「她寻你做什么?曾首辅已经跟陛下进言要立依佳为后,我观姑母的意思,这事基本上也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难道她还不放心,跑来跟你打听,想再确认一下不成?」幼恵好奇道。 明舒笑道:「当然不是,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这么坐不住。只是章姑娘出身将门,性子烈,章家人还有一条家规,就是章家子孙可以和离,但却绝不可纳妾,否则就要逐出家门。」 「你看章将军,还有章姑娘的两个兄长身边都是没有妾侍的。章姑娘习惯了这个,所以她想让我跟我阿娘露一下口风,就是立她为后可以,但立她为后的同时,绝不可同时封妃。否则她自愿退出后位待选,情愿去皇家寺庙,带发修行,为我大周,为大周的将士祈福。」 幼恵「惊住」,道:「不,不可能吧?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 「这也没什么。」 明舒打断她,道,「其实待选的那几个姑娘,除了后位,有几个是愿意入宫为妃的?她们可都是出自于显赫的家族,冲的也都是后位,没有后位,说不定章姑娘的提议还正合了她们的心意。」 「这倒也是。」 幼恵喃喃道,「不过也不是,我看明珠……」 「其实我猜她特意跟我说,让我把这话传给阿娘,其实可能针对的就是夏明珠,想要婉转的告诉阿娘,不希望夏明珠入宫吧,你知道我阿娘她原本其实是属意夏明珠……」明舒打断她道。 「咳,咳。」 明舒的话还未说完,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她的话。 紧接着就是一阵珠帘撞击的声音,两人转头看过去,就见到夏明柔自己打了帘子进来,后面跟着微低了头,面色苍白,有些阴晴不定的夏明珠。 刚刚的咳嗽声应该是夏明柔发出来的。 明舒和幼恵在花厅里的一番话刺激了夏明珠,但也同时瞒不过长公主的耳目。 当晚明舒就被长公主召到了房中问话。 但长公主也没想到明舒说那么一番话是为了刺激夏明珠,只是皱了眉问她道:「那个章依佳真的跟你这般说?」 明舒点头,毫不心虚道:「是啊阿娘,章家是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章依佳是章将军和章夫人唯一的女儿,自小就被章将军,章夫人还有她两个兄长当眼珠子般宠爱长大,又经常在军营里面玩耍的。我跟幼恵都能这样想,她有这个想法再正常不过了。」 长公主也知道。 也是因为这样她没有往别处想。 长公主沉着脸没出声。 现如今最好的后位人选就是章依佳。 但没入宫就这么直言皇帝不可纳其他后妃,让她入宫,一家独大,将来也是后患无穷的。 而且她当初刚刚入京之时怎么不说? 那时候皇家和大臣们属意的皇后可都还不是她,她不过只是待选妃嫔罢了。 以前为妃没意见,现在为后却还不满足,要求皇帝不得有其他妃嫔了。 不过是仗着她父亲章兰一打了胜仗,有恃无恐而已。 长公主揉了揉太阳穴,道:「舒儿,此事不要再随意说出去了,阿娘会召了她问清楚。」 明舒看她有些疲惫的样子有些心疼。 其实她知道她选择了赵景烜,就已经背离了她母亲,背离了她一心要维护的皇室正统。 而她现在正在做的,也是在破坏她母亲一心想要维护的。 她迟疑了一下,低声道:「阿娘,陛下已经成年了,朝中也有辅佐他的大臣,你本来并无心权势,为什么不能放手,一定要牵扯进去呢?你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做一个闲适,寄情山水的长公主即可。」 长公主收回了揉着太阳穴的手,目光看向明舒。 这一眼,一开始还有些严厉和打探,但后面却柔和了下来。 第27章 她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皇外祖父耗尽了一生心血的江山毁于一旦。」 明舒抿了抿唇。 她没再说什么,因为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她道:「嗯,那你也要好好休息,不要太过劳累了,我先下去了。」 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却不想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她母亲在她后面道:「舒儿,陛下和太后娘娘想要将太后娘家的侄女姚玉莲赐给景烜为侧妃。」 明舒的脚步一顿。 那一瞬间,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因为,这种事情,如果她母亲拒绝了,是完全没有必要跟自己提起的。 这个时候提起,也就是说她母亲其实同意了。 她慢慢转回头看她的母亲,看到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愧疚,然后看着她柔声解释道,「舒儿,此事一开始我也是不同意的,但我调查了那个姑娘,再见了她一次。」 「那姑娘跟她姑母姚太后一样,循规蹈矩,行事有分寸也并不敢有妄想。她跟我说过,如果随着你嫁入燕王府,定会处处以你为尊,绝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 明舒听着自己母亲一句一句解释着,心里一阵一阵酸涩的滋味涌出来,冲到眼眶,眼睛就湿了。 可是却咬着唇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长公主见她如此,一时就住了嘴,好一会儿才声音有些干涩道,「舒儿,那个姚玉莲无论是性情,还是容貌,还是和燕王世子的情分都不及你,对你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威胁。不管怎么样,燕王世子他将来也一定还会有其他的侧妃……」 「阿娘,你不必找这么多理由,」 明舒打断她,道,「你可以直接跟我说,陛下疑你,也疑我,怕我嫁给燕王世子后,会偏向燕王世子,背叛他,所以想要赐一个他信得过的人去燕王世子身边,我的身边,这样他才能安心点。」 「舒儿!」 长公主拔高了声音唤道。 明舒不想再跟她说什么,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话,两人本来就已经起了隔阂的关系会更破碎,还是永远都修复不了的那种。 但她母亲性格强硬,她也绝不能有丝毫妥协,否则谁知道将来又有什么更过分的要求? 妥协了一次,就能妥协第二次。 她必须从始至终都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给她行了一礼,道:「阿娘,不管是您想要给燕王世子送侧妃,还是陛下他想赐婚,世子他要不要都不是我说了算的。如果你们想赐婚,那就直接问世子的意见,但想让我劝我未来的夫君娶侧妃,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然后再不顾她在后面的唤声转身离开了。 明舒离开,长公主颓然地坐到扶手椅上,以手撑头,表情痛苦。 柳嬷嬷叹了口气,从暗处出来,走到长公主身后,也没说什么,只是上前帮她轻按着额头。 她知道,长公主最近都有偏头痛的问题。 长公主喃喃道:「阿柳,我错了吗?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我调查过那个姚玉莲,她从小到大的确是个安安分分的姑娘,你看她姑母姚太后就知道,她们就是谨小慎微,谨守本分之人。舒儿不懂,这皇室,有哪个帝王家真的就只娶一人了?父皇那么爱重母妃,身边也并非是她一人。」 「燕王世子的身份在那里,将来他身边也一定会有其他侧妃妾侍……就算不说这个,我跟皇帝和太后妥协,其实也是希望这件事情消停下去,不然他们若是再想什么阴损招子……」 想到这个她心里就是一阵揪痛。 她的确是希望这件事消停下去,那个姚玉莲对女儿构不成任何威胁,皇帝安心下来,不再揪着这事再折腾,好好打理政事,她是真怕他们再出什么幺蛾子。 柳嬷嬷是从小看着公主长大的,如何不能明白她的心? 她也能理解长公主对皇室正统的坚持。 因为她是看着她是如何在先帝的掌心金尊玉贵长大的,这大周皇室就是她的家,她的骄傲,不容侵犯。 可县主自小流落在外,是在北疆长大,又是燕王世子寻回来的。 她父亲是因大周皇室而死,她自己又是因大周皇室经历了那么多波折苦难,几次生死,而现在这皇帝说实话也没见比文和帝,甚至比废太子出色多少,所以她对大周皇室没有归属感,甚至是排斥,心中偏向从小就把她护在手心,事情再忙却还要亲自到江南来接她,处处把她的安危挂在心上的燕王世子也是再正常不过。 柳嬷嬷叹了口气。 这事就是她都不知该如何去劝。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柔声劝道:「公主,县主她自小流落在外,心思敏感,性情刚烈,眼里揉不下沙子,这件事情除非是她自己愿意的,否则不管你是为了她好,还是有其他不得已的苦衷,就直接替她安排,这必定会伤了你们的母女感情。」 她看到长公主抿起的唇,心里再叹了口气,道,「公主,如果你觉得那个姚玉莲是个好的,陪着县主嫁到燕王府对姑娘是有利而无害,那你不妨就让县主自己见一见她。」 「老奴记得最开始姚太后跟您提这件事的时候,公主不也是很生气,后来是调查了那位姚姑娘,见过她之后才改观的吗?」 第28章 长公主愣了愣,这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决不是不爱女儿。 她的确是在见过那个姚玉莲之后,觉得她本分对女儿无丝毫威胁,这才应下的。 她道:「这样也好。」 五月初五龙舟节。 因为各地战事和天灾,京城已经很久没有大办什么喜庆的节宴。 南边捷报频频传来,南面军已经反攻了叛军的乌江防线,渡江收复了湖广数个失陷的城镇,皇帝大喜之下就跟朝臣商量,应了姚太后的请求,于龙舟节这一日带了宫中女眷,和待选的贵女,再邀请了一些大臣们带着家中女眷一起到南郊的皇家庄园观看沅湖边的龙舟赛。 据说陛下和姚太后还有意于这一日定下后位和两名后妃的人选。 明舒是不爱这种热闹的,不过想着这几日夏明珠怕是要按捺不住了,所以便也跟着过来了。 而且幼恵还从没见过京城的龙舟赛,缠着她一定要她陪着过来。 不过在看台上被小皇帝用阴森森的眼神看了好几次之后,明舒实在受不了,就跟幼恵说了一声,自己回园子去了。 明舒觉得,这小皇帝最开始其实还算是正常的,应该说还是个温和有礼,十分俊朗的王孙公子,可自从做了皇帝之后,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 「兰嘉县主。」 明舒走到一片无人处的园子时,听到了有人唤她。 她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了穿了一身灰绿色衣裙的姚玉莲正站在了一旁的树下。 大概是她这身衣裳,站在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前,实在不怎么显眼。 姚玉莲走上了前来,给明舒行了一礼,道:「县主,我有几句话想跟县主说,还请县主不要责怪我这般冒昧。」 明舒点头,道:「你有何事?」 姚玉莲看了眼明舒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女。 明舒笑了一下,对身后的一个侍女道:「青影,你替我去后面守着。」 然后再对姚玉莲笑道,「这两个是我的贴身侍女,你有什么事能对我说的,她们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知道的。」 姚玉莲咬了咬唇,然后就「扑通」一声对着明舒跪了下来。 明舒挑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姚玉莲道:「县主,我知道公主殿下应该跟县主提过,陛下和姚太后想将我赐给燕王世子为侧妃一事了吧。」 明舒看她的样子,突然笑道:「如果你是担心这个的话,其实大可不必,燕王世子并不喜别人随意给他塞婚事……你应该知道当初我和燕王世子的婚事是怎么来的吧?就是燕王世子不想娶废后娘家的那个侄女,才和我定下的亲事。」 「他当初可以拒了太上皇的赐婚,现在也必定不会应下陛下的赐婚的。」 「不,县主。」 姚玉莲差点咬破了唇,道,「县主,我想应下这门婚事,嫁给燕王世子。」 看到明舒蓦地冷下来的脸色,她急急道,「县主,县主放心。我只是想要一个空壳的名分,我其他什么都不要,我嫁给燕王世子之后,只求县主给我一个偏远的院子,我自己生活就可以,绝对不敢跟县主争宠。只要县主让我做的,我也什么都愿意做。」 明舒愣了愣,她定定看着姚玉莲看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神虔诚认真,并不似有丝毫作伪。 但她脑中闪过自己第一次在慈恩宫见到姚玉莲时的情景,还有姚玉莲当时跟自己说「只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了兰嘉妹妹的闺誉」,「那位南姑娘还特别不容人」等等那些话时的语气神态。 她眼睛眯了眯,道:「为什么就这么一心想要入燕王世子的后院?」 「因为我不想入宫。」 姚玉莲似是冲口而出道。 说完这句她就好像一下子豁了出去。 她道,「县主,我家里和太后娘娘原本是属意我入宫嫁给陛下为妃的,但我自幼就和陛下相识,很清楚陛下他钟情的是他原本的未婚妻陈二姑娘,对我根本就没有丝毫情意。」 「但是我的身份却让陈二姑娘对我十分忌惮。我也是自幼就认识陈二姑娘,很清楚她绝非是外面传言的那般温柔贤良。她曾经就因为身边的丫鬟对陛下起了一些念头,就送了那丫鬟去庄子上,然后几日后就传出那丫鬟病重身亡的消息。」 那丫鬟「病死」是出自陈二姑娘之手,也是她在那个长长的梦中嫁给赵存曦之后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想到她的那些手段,她就又痛又恨。 她摇了摇头,续道,「而且我知道,陛下他是天子,将来也一定不会只是一个陈二姑娘,我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女这一个身份就注定了我在宫里想过安宁日子都不成。」 「所以现在能有这个机会让我逃离入宫的命运,我真的很想抓住。我一点也不想要如何的尊荣,也不想要怎么去跟别人争,我只想平平静静的过些安宁日子,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我听说县主还开了药行,有药庄,甚至如果县主恩准,让我去替县主管理药行药庄都行。我在家里学过管家理事,账簿什么的都没问题,因为祖母身体不好常年用药,我也懂些药理,对京中的各大药商药行也略有了解。」 明舒静静看着她,看着她的神情从豁出去的镇定再到有一丝犹疑和慌张露出来,才又笑了出来。 第29章 她看着姚玉莲像是看个傻子,道:「天下不幸的女子何其多,难道个个跑到我面前跪上一跪,求上一求,我就要把她收进来给我夫君做侧妃?姚姑娘,到底是你有毛病,还是你觉得我脑子有毛病啊?」 「而且若说不幸,姚姑娘你从小锦衣玉食长大,没捱过饿,没受过冻,跟别人相比,可真算不得有什么不幸。若说婚嫁不能自主,可这京城上下,勋贵世家,哪个姑娘的婚事不是父母和家族给定下的?你不想入宫,难道其他待选的贵女就都想入宫吗?也没见她们跑去跪这个,跪那个,求着别人做别人夫君的侧室的。」 「姚姑娘,人当自重人方重之,你若真不想入宫,那就自个想法子去抗争。不要自以为是的把别人都当傻子,以为说上一番动听的话就能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明舒说完也不理会脸上涨得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的姚玉莲,绕过了她就径直离开了。 姚玉莲跪在地上羞愤欲死,她按在裙摆上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裙角,死死按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 她不明白,她刚刚说的那一番话明明合情合理,为什么兰嘉县主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说了她别无他求,可她竟然用那样的言词羞辱她。 明明她打听过,虽然传闻中这位兰嘉县主脾气有点差,但其实心地良善。 她开的药行经常会免了穷苦人家的药钱,她的药庄收留的也都是一些孤苦无依的妇人和孤儿。 她听说南面军缺医少药,就从自己药行抽了好几个大夫,捐了价值近万两的药材去南面军。 姚玉莲不知道她做这些是真的心地良善,心怀大义还只不过是沽名钓誉,亦或者是为了博取燕王世子的好感。 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刚刚对自己那一番话的反应都不应该是那样才对。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她的姿态已经摆的那么低,她所求的也不过那么简单,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甚至也暂时解决了皇帝对长公主的担心和疑虑,缓了皇帝对燕王世子的针对。 明明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她就那样跪着那儿好一会儿都未起身,一面觉得羞愤一面又不明白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先前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望风的贴身丫鬟鹊儿探头见兰嘉县主已经走远,忙上了前去扶她。 鹊儿扶了姚玉莲起身之后就帮她清理着腿上的灰尘,然后就看到自家姑娘的手上竟然有好些血眼子,中间有血迹慢慢渗出来。 她吓了一跳,掉了眼泪心疼道:「姑娘,您,您这是何必啊?您何必这样求她?要将您赐婚给燕王世子的是陛下和太后娘娘,还需由得她同意不同意吗?」 「她虽是正妃,但您也是御赐的侧妃,并不比她低上多少。再说,就算在京中别人都因为她是大长公主的女儿让着她,但嫁去了燕王府,情况可就不同了。」 「她这般自大善妒,难道还当真以为燕王府跟京城一样,还能由着她作天作地吗?那华二姑娘不是说燕王世子已经有了一个很宠爱的宠妾吗?到时候由得她跟那宠妾去斗就是了,姑娘……」 她想说,姑娘您还不如坐上观虎斗,届时坐收渔翁之利就是了。 可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姚玉莲打断了。 姚玉莲稍微缓过神来,就打断她道:「好了,鹊儿,这些事情不是你能非议的,这事你就烂在心里,以后也切记要谨言慎行,知道吗?」 她跟自己说,不管怎么羞愤,受到什么要的折辱,也要坚持下去。 她在梦中的那一辈子,不就是不懂得躲避锋芒,自以为自己是姑母的侄女,赵存曦的表妹就不肯低下身段去,结果一败涂地,一尸两命的惨死吗? 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坚持到最后一刻,做到最后能笑出来的那一个。 「奴婢知道。」 鹊儿看见自家姑娘严肃的表情,忙住了口。 她平时其实是个谨慎的,刚刚也是一时心疼自家姑娘且气极才多说了几句的。 且说回明舒。 回到皇庄自己住的院子里的明舒拿着镜子照了照自己。 她回头看青兰,似有不解道:「青兰,你说我是看起来像包子,还是像傻子啊?那女的竟然跑来跟我说那么一番话,难道她以为她跟我卖一下惨,再说她无欲无求,只想清静度日,我就肯答应她让她去给世子做侧妃?我脑子有问题啊?」 这世上不知有多少终日劳作,只求能有个温饱,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却求而不得之人。 这世上也不知有多少身世凄凉,或者遇人不淑,一生凄苦的女子。 不肯自己努力求生存,跑到她这里来跪一跪,她就会信她「不求尊荣,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的话,收了她做赵景烜的侧妃? 明舒又是摇了摇头,觉得这件事实在是透露出些令人不解的怪异。 青兰听了明舒的话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道:「是那个姚玉莲脑子不太好使。」 竟然觉得她们县主是个善良得没脑子,随便哄一哄就能被人哄了去的。 明舒放下镜子,随手拿起了桌上首饰盒里的一枚粉色珍珠嵌的珠花,拨弄着珠子,笑道:「她可不是脑子不好使的。」 第30章 且不说当初她们第一次在太后宫中见到她时故作好意但其实满满都是小心机的那番话,就听听她刚刚说的那话。 说那陈二姑娘有问题,人家贴身丫鬟死得有问题,连小皇帝和他身边的人不知道,她如何就能知道了? 说在家里学过管家理事,可以看账簿,还懂药理。 一个普通的闺阁小姐,稍稍能知道些药理也就罢了,但她敢跟自己开口,就一定不止是稍懂。 而且她还对京中的各大药商药行也略有了解,这就应该不是家里祖母身体不好常年用药就能了解到的东西了,分明就是知道自己有药行和药庄,专门作了调查,专门去学去了解的。 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恒心和毅力,还能抛去骄傲和尊严,矮的下身段,跪着求她,就只为做赵景烜的侧妃。 就算自己对她说了那样的重话,她看得出来她明明已经气得手上骨节爆出发白,但仍低眉顺眼半点不说一句让她不高兴的话。 能做到这样,能就只是为后院一篇安安静静的地方? 她不傻。 是当自己是傻子吧? 可是想到这里,她就想起了她母亲。 她母亲不就信了这位姚姑娘,说她是个「安安分分的姑娘,谨小慎微,谨守本分之人」? 明舒苦笑了一下。 其实她母亲也未必相信,只是逼着她自己相信,想要息事宁人而已吧。 或许她觉得只要暂时表面上不出幺蛾子就行了,她是相信自己或者赵景烜能控住住那姚玉莲?真也好,假也罢,将来都作不出什么花来? 明舒摆弄着手上的珠花。 那上面嵌着的珠子是少有的粉色珍珠,最大的一颗足有小拇指大,然后旁边又嵌了两圈豆粒大小的小珠子。 圆圆润润的,煞是可爱。 这是她母亲送给她的,说是皇外祖母的东西。 她以前经常跟她说她小时候的事,皇外祖父和皇外祖母的事。 明舒总是在一旁笑着听着,中间还会适时地问上几句话,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其实的确也还好。 但更多却是为了哄她母亲开心。 她已经熬过一世,其实这一世并不是真的那么需要她的。 她记得当初回京的时候,赵景烜跟她说,可以替她安排另一个身份,不必蹚进京城的浑水。 可是她坚持要回来,一来是因为她知道一年后她母亲就要「病逝」,她想要阻止这件事情,二来她本来就是夏明舒,她想经历一下夏明舒的生活,以夏明舒的身份去为她父亲,为才几个月的她就被人追杀,被人害得流落在外去报仇。 现在这些事情好像都已经了了。 其实她已经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了。 或许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这一世她一点也不想负重生活,当感情掺和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她就不想要。 上次赵景烜跟她写信说想要早些成亲,她当时还觉得太快了些,现在却觉得好像还是早些成亲比较好。 她和赵景烜的事情……可能还容易解决些。 想到这里,她转头就问青兰道:「青兰,世子说他什么时候到京城吗?」 青兰听自家县主这么问起燕王世子,抿唇笑了笑,道:「世子并没有说确却的日期,但南边的战事已经稳定,那边有几位将军在,世子这个月之内应该就能回京城的。」 明舒「嗯」了一声,道:「你就把今日姚姑娘寻我的事情,还有她跟我说的话都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传书给他吧,免得他到了京城,陛下突然赐婚,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青兰愕然,迟疑了一下,道:「姑娘,这事姑娘写信给世子会不会方便一些?」 弄得好像是她跟世子告密似的。 她可是自家县主的人! 明舒摆了摆手,认真道:「青兰,你是我的侍女,应该能想我之不能想……这种事情,如果是我写信给世子,明明只是好心提醒一下,但却弄得是我好像吃醋不能容人似的,至于吗?」 青兰:…… 「县主,龙舟赛看台那边出了事故。」 两人正说着话,青影突然打了帘子从门外进来,站在门口禀告道。 果然出事了。 明舒看向青影,不等她问话,青影就已经接着禀道:「是南面军统帅章将军家的姑娘章姑娘和兵部尚书王大人家的姑娘发生口角,将王姑娘从十米看台的台阶上推了下去。」 明舒「刷」地站了起来,道:「真掉了下去?」 她只是让章依佳防备着些,看情况顺势借夏明珠的手解除了婚约,但却没想到夏明珠竟然是让章依佳推了别的人落高台。 一石二鸟。 毁了章依佳为后的可能性,同时还除了另一个已经基本定下为贵妃的王诗雅。 可是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些个贵女明舒都作过了解,兵部尚书王骞曾经也是地方上的将领,王诗雅也是自幼跟着兄长们习过一些功夫,且她还沉稳内敛,并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到的性子。 而且还是摔下高台? 「是真的。」 第31章 青影肯定的答道,「当时在场的人很多,王姑娘穿了大红的衣裳,很好认。」 「那王姑娘现在怎么样?」明舒问道。 「现在正在兰苑那边救治,太医说好在王姑娘习过武,今日去看龙舟赛怕风大,特意带了一个加厚的披风,章姑娘推她时她手上正好拿着披风,顺势裹了自己所以虽然摔伤比较严重,但应该性命无忧,也没有伤到脸上。」青影道。 兰苑是离观景台最近的一个院子。 那里通常都是空出来给贵客们临时歇息的。 明舒一愣。 特意带了一个加厚的披风? 她本来就觉得此事诡异,此时怪异的感觉越发升了起来。 她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但这猜想未免也太……狠了些。 那可是十米的高台。 她点了点头,道:「性命无忧就好,让人继续看着,等人散了我再去看看她。」 现在那里估计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她过去也没什么用。 又问道,「章姑娘那边现在怎么样?」 青影道:「事情发生之后章姑娘和章姑娘身边的丫鬟都被看管了起来,太医那边看过王姑娘,说是性命无碍之后,陛下,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还有几位大臣就审了章姑娘和她身边的丫鬟。」 「章姑娘对自己将王姑娘推下台阶一事直认不讳。她说是因为王尚书身为兵部尚书却食朝廷之禄,却不能忠朝廷之事。南面军旧年一整年都没收到过一粒军粮,一件衣裳,一根药草,多少将士忍饥挨饿上战场,结果不是在战场上战死,就是受了伤回去之后没有药医只能等死,这都是朝中大臣无能之过,兵部尚书王骞为最。」 「当时她这般对王姑娘说话,王姑娘气不过,说那是因为章将军无能,节节败退……两人就这么争吵起来,然后章姑娘一怒之下就推了王姑娘下台阶。」 明舒:…… 她摆了摆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下午的时候明舒就又得到了进一步的消息。 章依佳对自己推王诗雅下台阶一事直认不讳,王诗雅和她的丫鬟也都指认是章依佳推她的,旁边还有其他人也都看到了,所以这事基本上都没什么可审的。 章依佳说她是一时气极就忍不住将王诗雅推了下去,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过狠毒,觉得是自己在战场上呆久了,身上戾气过重,愿意去寺庙中带发修行一年,消除戾气,并为大周祈福。 皇帝和曾首辅原本还都想压下此事,对外只说是王诗雅自己不慎,不小心滚下了台阶,并不关章依佳的事。 当时王尚书就大怒,说章依佳自恃章将军功高,就不将别人的性命当回事,随意就能致人于死地,还敢私下议论朝政大事,非议朝中大臣,这样心狠手辣,胆大妄为,藐视皇权,若她为后,是不是连朝中大臣都敢任意打杀了? 而且章将军正在南边为国杀敌,如果他们纵容章依佳,其实就是在给章将军埋下隐患。 若是他们不帮章将军对章依佳严加管教,由得她在京城胡作非为,败坏章将军的名声,这才是对章将军的不公。 章将军治家甚严,若得知此事,也定会同意严加惩治她的。 王尚书吵闹不已。 章依佳这一日还特意「打扮」了,又黑又蛮横,那眉眼就跟章大将军一个样。 小皇帝原本还觉得就算不能为后,为贵妃亦可,可是看着章依佳仰着脑袋,犟驴一般,不,黑煞神一般的模样,终于是半点兴致也没了。 最后就道:「既如此,那就先送去皇家寺庙住上一段时间吧。」 这件事情就这么了了。 想来至少短时间是不用嫁了。 因为这事的缘故,好好一个喜庆的龙舟节也是蒙着阴影收场。 明舒是在晚上才见到自己的母亲福安长公主的。 她身后还跟着一路服侍的夏明珠和夏明柔。 自从事发,两人都一路陪着长公主。 长公主议事,她们就在外面候着,一直等事情完了,才陪着长公主回院子。 反是纪大夫人在事发之后,看自己也帮不上忙,跟柳嬷嬷说了一声之后,陪着幼恵看过了王诗雅,就带着她回来了。 下午的时候幼恵还过来跟明舒嘀咕了好一会儿。 福安长公主回来时满脸的疲惫。 她看见厅里等着她的明舒,就对跟着的夏明珠和夏明柔柔声道:「你们今天也累了,先下去用些东西,早点歇着吧。」 夏明珠和夏明柔皆是行礼,乖巧的退下了。 明舒上前扶了长公主坐下,看她愁眉不展,道:「阿娘,我听幼恵都说了,事情都审清楚了吗?」 长公主摇了摇头。 她没答明舒的话,反是看向她,问道:「舒儿,幼恵私下和章姑娘还有王姑娘玩得都不错,她跟你又无话不说,你可听她跟你说过,章姑娘和王姑娘她们都无意入宫?」 因为自己是燕王世子的未婚妻,明舒也知道自己很招宫里的嫌,所以平日里很少出去交际,跟那些贵女们更是很少往来。 但幼恵活泼好动,性子大方,又是待选贵女之一,之前还和其他贵女一起在宫里住过几日,所以跟其中好几个人关系都很不错。 第32章 明舒听长公主这么问心里就是一咯噔。 她摇头,装傻充楞道:「没有,这种事情她们怎么能乱说,可是抗旨的大罪。阿娘,你怎么这般问,这事能跟选后有什么关系吗?」 说完面色就是一变,道,「阿娘,上次章姑娘跟我说陛下若是想要立她为后,就不可同时再纳其他妃子……今天这事,不会是她不满陛下仍想要立王家姑娘为贵妃,所以就推她下台阶吧?这也太刚烈了些吧?」 岂止是刚烈,简直是下手狠辣啊! 明舒说的煞有介事,长公主却是听得一阵无语。 看女儿生动的表情,心更累了。 她并不想看女儿表演,闭了眼,有些疲惫道:「舒儿,阿娘有些累了,你也下去早点歇着吧。」 明舒应下。 她看了看靠在榻上一脸倦容的母亲,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又有些无奈,劝道:「阿娘,如果照你所说,章姑娘是不愿入宫才这般行事,那她的心性的确是不宜为后的。」 「这事您就是操心再多也没有用,而且,陛下他又不是小孩子,对于立后一事,他心中应该也有他自己的想法,您干预太多了,怕是反而会让他不满。」 这小皇帝脾气变得越来越阴沉,明显是登上帝位后压力太大,又事事做不了主,压抑得狠了。 长公主睁开眼看了明舒一眼,大概是看到了明舒眼中的关心,目光放柔了些,「嗯」了一声,道:「阿娘知道的,你且下去歇着吧。」 等明舒离开了,她看着早已不见了明舒身影的空荡荡门口苦笑了一下,低声跟柳嬷嬷道:「阿柳,这孩子,她已经学会跟我做戏了,她是真的跟我离了心了。而且,这还只是开始,等她嫁了,将来怕是更要跟我生疏了。」 柳嬷嬷心里叹了口气。 立场不同,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 她劝道:「公主,这事你应该高兴才对。县主她有自己的主意,是个能立得住的,她和燕王世子又有从小到大的情意,燕王世子对她如何您也是看到的,这样不管将来如何,县主她都能过得好的。」 若是她一心向着公主您,向着大周皇室,她嫁给燕王世子才真正是一个悲剧。 这种例子皇家还少吗? 长公主抿了抿唇。 她心里的确很清楚,相较女儿性格懦弱或是处处以自己为先,她的确更希望她像现在这样。 只是她看到她跟自己越走越远,心里还是痛得很厉害。 她真怕将来两人会有越来越多的矛盾,而她终有一天会失去她。 明舒想要去看看章依佳。 可是章依佳现在已经被软禁在了院中,就算是去了也说不上什么话,反而会遭人眼。 最后看不了章依佳,明舒就去看了王诗雅。 王诗雅说住不惯兰苑,已经搬回了王家在皇庄的院子。 她见到明舒,就打发了小丫鬟下去煎药了。 略寒暄了两句,王诗雅就笑道:「县主不必担心章姑娘,事发之前她就跟我说,让我给你报个平安,她不会有什么事的。」 果然如自己所猜想。 明舒看王诗雅包扎得就跟个粽子似的,但却生动的眉眼,飞扬的表情,真的是觉得不佩服不行。 那可是十米的高台啊。 她叹道:「你对自己可还真是狠得下手来。」 明舒不由得想到那个姚玉莲。 那也是个据说不想入宫的,看看这个不想入宫的是怎么做的,为了不入宫,能对自己狠得直接滚下十米台阶。 但那位也不知是准备了多长时间,又是学药理又是了解商行的,就是为了跪着低眉顺眼地求自己让自己允她做赵景烜的侧妃。 那位还说自己只是想求个燕王世子后院的一个院子,安静度日? 王诗雅笑了笑,大概是扯到了伤口,表情裂了裂,然后道:「这事还不是你那个堂妹害得,我也只能索性是将计就计……而且不狠一点,怕也是奏不了效的。」 皇帝又不蠢,那些大臣们更是一个一个精得跟什么似的,自己不豁出命去,他们怎么肯信? 就现在这样,他们也未必肯信,但谁也不能直接说出来。 因为她是真的,小命都快没了…… 你敢说她是假装的为了避婚,那你跳一个试试? 她略有些艰难的摇了摇头,道,「这事我原本是不想跟你说的,但章姑娘说你那个堂妹心思这么狠毒,还是让我替她提醒你一下,以后还是小心着她些。」 若是她入了宫,保不准会对明舒做些什么。 却原来是英国公府早就拿住了王诗雅身边丫鬟家人的把柄,逼那丫鬟在今日龙舟塞时,动手踩王诗雅的裙角,然后将此事嫁祸到章依佳的头上。 因为两人在观景台上座位相邻,上台阶和在观景台上时都是在一起,几个时辰的时间,想要找到一个动手的机会并不是什么难事。 王诗雅略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道,「两个多月前就已经拿捏住了我那丫鬟的家人,那时候陛下才登基没多久,刚刚提选后一事的吧?看来他们英国公府对这后位还真是志在必得呢,那就如她们所愿吧。」 只是既是贴身丫鬟,又如何会轻易背叛她? 第33章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想跟县主说一下,我知道县主跟幼恵亲如姐妹,今日在观景台时我总觉得陛下看向幼恵的目光有些异样,若是幼恵她不想入宫,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她看到明舒的面色陡变,叹了口气,道,「只希望是我多心了。」 明舒是希望王诗雅是多心了。 但就小皇帝现在越来越阴森的性格,她可不敢有丝毫侥幸的心理。 这事就不能有任何侥幸的心理。 想想他不是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吗? 可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还不是目有异色……而且幼恵和她长得还有点像,京里上上下下也都知道她跟自己亲如姐妹。 保不准幼恵其实是受了自己的连累。 或者是小皇帝的色心和受自己连累兼而有之吧。 明舒谢过王诗雅之后就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她一定得想法子不能让幼恵入宫。 可是这事她是不敢指望她母亲的。 她母亲甚至动过让她入宫为后的念头,若是小皇帝真要坚持,再巧舌如簧地劝一劝,难保她母亲不妥协。 或者小皇帝直接下了册封圣旨,她母亲又能怎么样? 是啊,如果小皇帝不管不顾直接下了册封圣旨,她要怎么做…… 明舒一路想着心事往回走,进入皇庄内自家住的院子就顿下了脚步。 她看到了两个纤妙的身影。 一个穿绯色长裙,身材高挑的,是夏明珠。 一个穿浅绿色长裙,身材纤细略矮了些的,那是纪家送到京城准备入宫的一个族中旁支的女儿,名唤纪幼婷。 她母亲早就跟宫里打过招呼,说是让这个姑娘替了幼恵入宫的。 这事大家早就都已经心知肚明。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最近夏明珠和纪幼婷的关系处得很不错。 这也是她母亲的意思,不管是夏明珠还是夏明柔入宫,都让她们以后和纪幼婷好好相处,在宫中互相帮扶。 明舒停下了脚步看着两人,夏明珠和纪幼婷也看到了明舒,她们停下了说话向着明舒走了过来,走到近前就一起给明舒行了一礼,分别唤了一声「姐姐」和「县主」。 明舒看着纤巧柔媚的纪幼婷,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 她笑道:「纪姑娘,我正好有事要去寻表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 纪幼婷有些受宠若惊。 平日里明舒虽然对她也很礼貌,但她性情冷淡,除了对幼恵好一些,对其他人虽然也不差,但总是让人有一种不得靠近的感觉。 这还是她第一次邀请她同行。 虽然觉得对夏明珠有些不礼貌,但她还是应下了明舒,道:「好啊,我也正想回去了。」 说完又对夏明珠抱歉的笑了笑,柔柔糯糯道,「明珠妹妹,我先陪兰嘉县主回去找一下幼恵妹妹,等回头再来寻妹妹说话。」 夏明珠笑着应下了。 可是等明舒和纪幼婷离开,看着两人的背影,她心底一直隐藏着的那棵藤蔓又慢慢爬了出来,死死地绞着她的心,绞得生疼。 那棵藤蔓是从她才几岁时入住长公主府时就种下的,在夏明舒回长公主府,她被长公主抛弃时发芽长大。 现在早已和她的心生在了一起,好像只要遇到和夏明舒相关的人,或者相关的事,就会死死勒住她的心痛不欲生。 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夏明舒出现的地方,她所有的一切就都会被她夺走。 哪怕她再努力,但只要夏明舒一出现,她就会一无所有。 她就像是天生会吸她的血似的。 夏明珠觉得,大概入宫为后,是她这一生能抓住的,将来能让夏明舒跪在她的脚下,任她拿捏,仰她鼻息的唯一的机会了。 所以她一定要成为这大周的皇后。 皇庄里给长公主安排的院子很大,除了长公主住的正院之外两侧还分别有两座偏院。 纪大夫人便是带着幼恵和纪幼婷住在了左边的偏院中。 明舒和纪幼婷一路往偏院的方向走去,一路就说着话。 纪幼婷有些拘束。 明舒温声道:「纪姑娘,这段时间你到京中来应该也看到了,入宫的贵女中容色才艺出众的很多,纪姑娘的家世并不出众,入了宫很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得宠的机会,就在某座宫院中孤独老死,为何却还是想要入宫呢?」 明舒知道,纪家原本看中的族女并不是这位,是她的父母带着她上了纪家的门,求了幼恵的祖父祖母最后才能过来的。 纪幼婷有些不安地看了明舒一眼,但还是认真答道:「这些我都知道的。但我家中境况不是很好,我两个兄长都在读书,但考取秀才之后参加乡试却屡试不中。」 「族中规定,过了二十五岁之后却仍未能过了乡试的就再不能靠族中的资助读书,但我兄长除了读书并无其他维生的本事,家里原本还有些良田,但这些年为了支持兄长们读书和娶妻早就已经所剩无几。」 「大伯祖父,大伯祖母还有大伯父大伯母他们都是仁厚之人,他们应承过只要我能入宫,以后就会一直供我兄长们读书,照顾我的父母和侄子们,这样就算我入了宫不能得宠,父母以后也能安下心来安度晚年,兄长和侄子们的前途也有保障,这样对我来说就已经很足够了。若是得宠,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第34章 明舒默了默。 她听出来纪幼婷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 只能说每个人都各有所求吧。 两人去到偏院的时候纪大夫人和幼恵正好都在厅中说着话。 纪大夫人和幼恵见到明舒和纪幼婷一起过来都有些意外,纪大夫人起了身,幼恵已经上前拉住了明舒。 明舒给纪大夫人行了礼就随着幼恵坐到了她身边。 她是个直接的性子,今日是有事而来,随意的和幼恵说了几句话就对纪大夫人道:「舅母,刚刚我去看望王姑娘,说到了入宫一事。」 「王姑娘说陛下怕是还是希望此次入宫的贵女们身份都要高些才好。所以我就想起了纪姑娘,既然已经决定要入宫,其实舅母不如去信给舅舅,正式过继了纪姑娘在舅舅和舅母的名下,这样纪姑娘的身份高些,不仅入宫的把握性要大些,就是入了宫,位份应该也能高上许多。」 一旁的纪幼婷听得一喜。 她再没想到一向冷淡的兰嘉县主竟然会这般替她打算。 想到先前她问自己的话,原来是这个原因。 而纪大夫人和幼恵听言却是脸色都微微变了。 她们都很了解明舒的性格,知道她心地虽良善,却从来都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格。 纪幼婷是她家中为了利益和前程,求了纪大人,自愿入宫的。 她的性情和行事都不是明舒喜欢或欣赏的类型,所以明舒无端端根本不可能过来跟她说,让她过继纪幼婷,好让纪幼婷进宫的位份能高些。 纪大夫人伸手按住了惊疑不定的幼恵,对明舒道:「还是县主你考虑的周到,这事我们竟然没想到。这样做的确是对幼婷的前程要更好些。不过,」 她转向纪幼婷,温声道,「幼婷,这事主要还是你的事,还得你来拿主意,并且也需得你父母那边同意了才行。」 纪幼婷几乎是不加思索地跪下感激道:「愿意的,大伯母,我愿意的。」 「我父母那边早在我入京之时,他们就跟我说了,让我入京之后,一切都要听大伯母和大堂兄的。这事大伯母都是为了我好,我父母那边他们肯定不会反对的,相反,他们定会对大伯父和大伯母感激不尽的。」 她并不傻,就算以前没有概念,但在宫中嬷嬷日日教导,还有和其他贵女的相处之下,也已经很清楚以纪家一个旁支族女的身份和以纪家嫡女的身份入宫会有什么不同。 若是以纪家族女的身份入宫,她很可能只是会被封为一个低末的美人,想要晋升,只能等着微乎其微的受宠机会或者靠子上位。 但若是以纪家嫡女的身份入宫,那至少也能得封九嫔之一,甚至还有可能被封为妃位。 这对她来说,可以是一步登天了。 而且进去的位份不同,她被皇帝临幸和得宠的机会也自然会大不一样的。 纪大夫人伸手拉了她到自己身旁坐下,道:「你自己愿意就好。」 明舒见状就道:「舅母,阿娘说过,后位和妃位很可能这些日子就要定下了。」 「既然舅母也觉得这样更好,那事不宜迟,舅母最好能尽快去信给舅舅,把纪姑娘的名字记上族谱去,回头也让人跟礼部那边打声招呼,改一下纪姑娘的身份。」 竟然这么急迫。 纪大夫人心里越发的凝重,她点了头,道:「好,那我一会儿我就让人叫了你大表哥去办这事。」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纪大夫人就打发了纪幼婷下去,这才拉了明舒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明舒摇头,这没影的事可不好说。 而且若是真说了自己的打算,她还怕吓着了纪大夫人。 纪大夫人这里还是回头让幼恵慢慢跟她说好了。 所以她就只笑道:「我是怕宫里嫌纪姑娘的身份太低还想要继续打表姐的主意。陛下想要让表姐入宫无非不过是想要和舅舅的关系近些,让舅舅能更加效忠于他而已。那只要纪姑娘记在了舅舅的名下,于陛下来说就是一样的了,这样表姐入宫的风险也就能再小些了。」 纪大夫人将信将疑,但幼恵的目光却多了些若有所思。 明舒觉得这事要做的周密还有很多功夫要做,遂又安抚了纪大夫人几句,眼神示意了一下幼恵让她之后过来寻她就起身告辞了。 她离开之后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觉得这么做还不是万无一失,所以转头又吩咐了青兰,让她把这事也传信告诉了赵景烜。 她很清楚,若是没有赵景烜,大概这事会很难办成。 到时候怕是就算她再想耍无赖也不成的。 这时候她终于难得良心发现的想到,要是赵景烜早点过来京城就好了。 这次还真不是王诗雅多心。 皇帝他还真看上了幼恵。 不过也正如明舒所猜测的那般,皇帝他看上幼恵,纵然有幼恵本身长相出众的缘故,更多还是因为受了明舒的连累。 随着南边传来的捷报越来越多,京城民众已经从巨大的战争阴影中走了出来。 因为是燕王世子率着北疆军一加入南面战局,就扭转了南面的战势,他的声望在整个大周都空前高涨了起来,战神之名已经不仅是在北疆和西北流传,而是深入整个大周的军民之心了。 第35章 现如今西北和北疆的战事已平,南面军收复湖广和福建失地在望,就只剩下西南异族的叛乱了。 京城百姓,甚至包括朝廷大臣都已经开始觉得,西南异族的叛乱并不算什么,原先迟迟平不下来只是因为领军将领和当地兵马的无能而已,只要燕王世子肯出兵,就没有平不下来的战乱了。 这对百姓当然是福音。 甚至对朝廷官员来说,也让他们松了口气。 但对小皇帝来说,却绝对不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 战事的阴影退下,就越来越觉得赵景烜就像压在他前面的一座黑洞洞的大山,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皇帝的压力大得已经快夜不能寐。 这些他跟身边的人说,他们也只能给他些没什么用处的劝慰,或者提上些其实同样没什么用的歪主意。 他跟那些大臣说,那些大臣都是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十句有九句是在兜圈子,还剩下一句是推卸责任,就算是一心为朝廷考虑的曾首辅,听他说话他也觉得累极。 最后小皇帝就又跑去见了他的父皇太上皇文和帝。 文和帝病重,口不能言身不能动,退位之后就一直住在了养和宫养病。 文和帝不是好皇帝,但却是个好父亲。 就算当年他对废太子偏宠,但对其他两个儿子也一直都是疼爱有加。 小皇帝对他其实感情很深。 文和帝病成这样,他每看望他一次,看到他瘦弱苍老痛苦不堪的样子,在想到当初他那个尊贵高大的父皇,心里的怨恨就要更深一层,压力更是像一个黑洞,要将他吞噬。 所以他并不常去看他。 但这一次他再忍不住。 去了养和宫就跪在了文和帝面前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的话,把他的痛苦,压力和彷徨全部吐了出来。 说完了他就感觉到好像整个人都虚脱了。 他瘫坐在地,伏在他的床前,久久不能起身。 「立,立兰……夏氏女为后,纪家女,章家女,华家女为妃……」 小皇帝差点跳起来。 他抬起身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惊恐地看向他的父皇,好一会儿才颤抖地唤道:「父,父皇?」 但文和帝说完这一句话就像是已经耗尽了自己的力气,闭上了眼睛,在小皇帝的唤声中很久之后才又睁开了眼睛,用几不可闻的虚弱声音道:「双,双全……让他在你身边……」 之后小皇帝再唤他,再想问他什么已经再不能开口了。 双全是文和帝的贴身太监。 照顾了文和帝几十年的心腹大太监。 他是福安长公主和文和帝的父皇建熙帝安排在文和帝身边的。 在文和帝想要下毒毒杀福安长公主,将废太子的罪名全部推到福安长公主身上时,双全选择了保住福安长公主。 其实也就是背叛了文和帝。 但他此举并不是因为他是福安长公主的人。 而是因为他是建熙帝的人。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文和帝被废后和废太子耍的团团转,而置整个大周江山和文和帝的性命于不顾,毒杀福安长公主。 文和帝病倒之后,福安长公主并没有拿办他,还是让他守在了文和帝身边。 小皇帝并不知道双全背叛自己父皇的事,只知道他是父皇的心腹大太监。 听他父皇说让双全跟着自己,他心里就一下子踏实了下来。 小皇帝去探过文和帝之后就将双全调回了乾元宫服侍自己,这事长公主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 但福安长公主也算是了解双全,知道他心里装的都是大周,对她父皇和文和帝都忠心耿耿,并无什么私心。 有他劝着,开解着,对皇帝,对大周来说应该都是一件好事。 所以对此事她还是乐于见到的,也就默许了。 只是福安长公主再没想到,小皇帝将双全调回他身边的五日后,就宣布了一件令她震惊同样不解的事。 五日后,小皇帝召了长公主,曾首辅,几位内阁阁老,以及兵部,户部,礼部等几位尚书至御书房,宣布要立英国公府的孙女,长公主的女儿兰珠县主为后,册封南面军统帅章兰一的幼女章依佳为贵妃,册封江宁江州都指挥使司指挥使纪伯昌的三女纪三姑娘为淑妃,西北西宁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华同晖的次女华二姑娘为贤妃。 鉴于章依佳犯了事,要在皇家寺庙祈福一年,就特恩准她一年后才入宫。 众臣都有些惊讶。 册封章依佳为贵妃,纪三姑娘为淑妃,华二姑娘为贤妃这些都可以理解,这是为了拉拢地方兵权,让他们更加效忠于皇室。 没有册封朝中大臣的女儿入宫也可以理解,因为皇帝根基不深,本就不应该一口气册封那么多大臣之女入宫,以免辖制不住后宫生乱,同时也避免了后宫的争斗延伸到了朝堂,让朝堂大臣生出私心。 可是他们不理解为何要册封兰珠县主为后? 如果兰珠县主是福安长公主的亲生女儿还可以理解,可她并不是。 但过继的女儿也是礼法和律法上的女儿,要说她身份不够为后这话可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她还是御封的县主呢! 第36章 大家一时之间就先怔愣住了。 但在座的都不是普通人,怔愣过后却又慢慢回过神来。 然后心底不由得点头,的确是该这么做。 因为为了笼络章兰一,辖制燕王世子,章依佳是肯定要入宫的。 但她犯了那样的事,为后是不可能的了……也没得立个后还要等她在庙里受惩一年才回来大婚的。 而为贵妃可就没有这样的避忌了。 而且章兰一功高,章依佳跋扈,让她为后,把持后宫可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这样简直是完美。 既让她入了宫,又先打压了她,让她以后再难仗着她爹的势把持后宫,给外戚专权埋下隐患。 但既然册封了章兰一为贵妃,就得找一个身份比她高的为后。 同时最好还不要是重臣之女,否则同样怕让后宫影响到朝堂的格局,或是皇帝辖制不住她,造成外戚专权。 这样一盘算,这个空有高贵身份,但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的兰珠县主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众臣回过味来,纷纷点头,觉得小皇帝总算是开窍了。 曾首辅满心欣慰,道:「陛下所言甚是,臣等对此安排无异议。」 比较有异议的是福安大长公主。 就在皇帝得了众臣的认可,正准备这就命司笔太监拟旨,同时命礼部准备相关事宜之时,长公主终于站了出来。 她道:「陛下,兰珠县主为后,章姑娘为贵妃,华姑娘为贤妃,这些臣亦是无异议。但臣之前跟陛下提过,华三姑娘是臣看着长大的,她性子鲁莽,善妒冲动,并不宜入宫为妃。」 「纪大人和纪大夫人已经过继了族中一女,该女容貌上佳,秉性温柔敦厚,入宫服侍陛下……」 「这是父皇的意思。」 小皇帝打断了长公主的话,看着她温和道,「姑母,朕知道你的意思,华三姑娘在家中娇养长大,性子天真烂漫,姑母待她犹如亲女,怕她入宫受了委屈。」 「但这些时日据朕观察,华三姑娘秉性纯良,活泼大方,她不仅和兰嘉表妹亲如姐妹,入京之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和章将军家的姑娘,还有王尚书家的姑娘等好些贵女都已经成为闺中好友,这都是华三姑娘性情宽和善良,众人敬服她之故。」 「其实若不论出身,朕甚至有立她为后之意,相信若是以她为后,后宫必然能被治理得井井有条,宫妃们也能友爱相处。只是兰珠县主到底是姑母和姑父的女儿,英国公府的孙女,朕不能让她越过兰珠县主去,这才立了她为淑妃。」 「但姑母,朕册封她为淑妃,你可明白朕对她的心意和期许了吗?所以姑母放心,待她入宫,朕必不会委屈了她的。」 淑妃,正是长公主的母妃的封号。 长公主张了张嘴,大概是因为听到「淑妃」这两个字而一时有些怔住。 等她理了理思绪,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双全已经向她躬身行礼,恭声道:「公主殿下,这,的确是太上皇的意思啊,还望公主能体谅太上皇为我大周皇室的最后一片心。」 曾首辅也上前劝道:「公主,您应该很清楚,纪三姑娘不论是以纪将军女儿的身份,还是以燕王世子妃的表姐和至交好友的身份,都是最适宜进宫的,将来她也能影响燕王世子妃,让燕王世子好生为国效忠,继续守护北疆,保家卫国。还请公主抛却私情,以我们大周皇室和国事为重啊。」 这回,大长公主终于再说不出话来。 五月十五。 宫中就先后传了两道圣旨到了护国大长公主府。 第一道是立后圣旨,由夏明珠,英国公府和福安长公主共同接旨,册封英国公之嫡四孙女,护国大长公主和夏将军之女,兰珠县主夏氏明珠为后,一个月后大婚。 第二道是封妃圣旨,由纪家三姑娘,纪大夫人还有纪大公子纪凌祯接旨,册封江宁江州都指挥使司指挥使纪伯昌的第三女纪氏为淑妃,赐住禧庆宫。 太监宣读圣旨之时明舒和福安长公主也在场。 太监宣读完圣旨,纪家人都有点懵住。 虽然经了明舒提醒,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等圣旨真的下达下来,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在场最不惊讶的大约也就是福安长公主了。 当日皇帝找他们在御书房商议之事,福安长公主并未跟纪家人提过。 她是想跟他们说,但她自己就心中矛盾得厉害,更是不知道该如何跟纪大夫人开这个口。 所以一拖再拖直至圣旨下来这日也没说出口。 一片静默中,明舒有些轻快的声音响起。 她道:「幼婷姐姐,真是大喜啊,你还不上前接旨。」 纪幼婷:…… 大长公主:…… 「是啊,三妹,还不快上前接旨并谢陛下隆恩。」 接着是纪大公子纪凌祯有些发沉的声音。 纪幼婷大概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时听了明舒和纪凌祯的提醒才醒觉过来,是啊,她早就过继在了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名下,她现在就是大伯父的第三女纪三姑娘啊。 淑妃,竟然被册封为淑妃。 第37章 纪幼婷几乎是喜极而泣。 她带着哽咽叩头谢恩道:「臣女接旨,臣女谢主隆恩,陛下万岁万万岁。」 说完就跪着前行了两步,颤抖着手去接传旨太监手中的圣旨。 传旨的太监正是小皇帝的心腹太监林喜。 这回懵住的是林喜和大长公主了。 林喜表情有点古怪,他攥着圣旨没给出去,对着纪幼婷就阴阳怪气道:「纪姑娘,咱家是要传旨给纪大人家的三姑娘,可不是姑娘您啊。」 他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幼恵。 纪幼婷愣住。 脸上一下子涨红。 「她就是纪大人家的三姑娘。」 明舒站起了身,沉声道。 她看着林喜,道,「林公公,难道你不知道,纪大人和纪大夫人早已经过继了纪姑娘为女,纪姑娘现在在家中的排行正是第三,也就是圣旨上的纪三姑娘。这件事礼部可是记录得清清楚楚。你这个圣旨就是给纪三姑娘的。」 说完就对纪幼婷道,「幼婷姐姐,你还不快接旨。」 林喜:…… 他心里暗骂了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传旨竟然还会遇到这种事,这兰嘉县主简直是胆大包天了。 但他可也不敢跟明舒直接叫板。 他转头就看向福安长公主。 陛下找福安长公主和众大臣议事之时他也就在旁边,知道陛下到底想要立谁为妃的事大长公主也是知情的。 福安长公主的面色已经是黑成一片。 她亦已起身,也没顾上纪家人的脸色,就对明舒道:「舒儿,你不要胡闹,圣旨岂是儿戏,由得你说是谁就是谁!」 明舒丝毫不让,看着自己母亲道:「阿娘,圣旨自然不是儿戏,圣旨上写的清清楚楚是纪大人的第三女,而纪家族谱和礼部文书上也记录的清清楚楚,纪大人的第三女就是幼婷姐姐!这有什么问题吗?」 「舒儿!」 福安长公主的额头跳了跳,她忍了忍,并不欲跟女儿争执,转头就对林喜道,「林喜,你传旨吧。」 林喜知道了福安长公主的意思,这心也就定了下来了。 他赔笑着对明舒道:「兰嘉县主,您就不要为难奴才了,陛下要册封的淑妃娘娘的确是纪三姑娘,但这纪三姑娘……」 「纪三姑娘就是纪三姑娘。」 争执间,一道有力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众人一愕,林喜更是皱了眉,传旨的时候谁人竟敢这么大胆从外直闯进来? 林喜回头,其他人则是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一身黑衣骑装的燕王世子赵景烜已经大踏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大长公主看到赵景烜的突然出现脸沉了下来。 林喜原先赔笑着的表情也僵硬了下来。 赵景烜走到了前面,并没有理会众人看到他时的不一反应。 他看着林喜,冷冷道:「这位公公,你只是负责传旨,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册封江宁江州都指挥使司指挥使纪伯昌的第三女纪氏为淑妃。纪三姑娘要接旨,你为何还要攥着圣旨不放,定要传给他人?难道你还想要逼人抗旨,换女入宫吗?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林喜脸涨得通红。 赵景烜的气势惊人,他被他一斥,好险就跪了下来。 他本就是聪明人,被赵景烜这么一斥,那脑子更是清醒了些。 他想到那圣旨上的确写的是纪三姑娘,而刚刚兰嘉县主说了,现在纪家族谱和礼部上记的纪三姑娘可就是眼前这个跪着的纪幼婷。 另外正常的圣旨都是同时会写有人名的,这个圣旨却偏偏没有,显然这中间必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想到这些,他额上的冷汗就「刷」一下飚了出来。 他知道,今日这旨怕是真的只能传给这个纪幼婷了。 但他想到回去之后可能要面对的小皇帝的怒火,到底还是不甘心,最终转头垂死挣扎般看向了福安长公主。 福安长公主没有看他。 她在盯着赵景烜。 大半年未见,也可能是因为赵景烜此时正身穿戎装,亦未收敛之故,气势凌人,身上满满都是杀气和寒气。 连她都感觉到了一股迫人和胆寒之意。 这个人,这个人哪里还是当年住在流庆宫的那个孩子? 大长公主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往无底洞沉了下去,坠得厉害。 她很清醒的意识到,现在的他,怕是整个大周皇室都没人能压制得住他了。 圣旨有问题,林喜能想得到,福安长公主自然也能想到。 她想到的甚至更多。 赵景烜的权势怕是早就渗透了朝廷各部包括宫中,否则礼部怎么会改了纪家姑娘的排行而他们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还有这个圣旨,这个圣旨竟然漏了人名,这中间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有当初。 当初,赵景烜手上抓着足以将废后,废太子还有废太子一干党羽,将他们钉死的罪证。 她也是靠的那些才将废后,还有废太子他们一举拿下来的。 没有他的助力,其实她并不能利落的做到那一步。 第38章 当时她不愿多想。 可是走到现在这一步,却已经由不得她不去深想。 他是燕王世子,手里拿着废后和废太子他们的罪证,是想做什么? 而且,他能有他们那一干人等的罪证,那朝中其他人呢? 长公主想到这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升上来,升到心底,如堕冰窖。 长公主的面色难看。 可此时众人的目光看着她,她还是强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知道,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事,是再无转圜余地了。 她对林喜道:「既是传给纪三姑娘,林公公,那就让纪三姑娘接旨吧。」 这回的意思又和之前的不同。 林喜听了知道这事怕是再无力回天,只能僵硬着把这圣旨给同样有点吓懵了的纪幼婷接了。 林喜是一身的冷汗僵硬的离开了。 他回到宫中将燕王世子的气焰嚣天,目无皇权,强硬的说圣旨上的三姑娘就是纪家过继的那个姑娘等等一系列行为夸大了数倍跟小皇帝好一顿渲染,以至小皇帝气得发抖,差点步了他老爹后尘这又是另话。 且说回长公主府。 赵景烜是明舒的未婚夫。 他回京也好,还是出现在长公主府也好,原本是件喜事。 纪家女被册封为淑妃,这原本也是一件喜事。 可此时笼罩在长公主府大厅的,只有绷紧和寂静得诡异的气氛。 赵景烜给大长公主浅浅行了一礼,然后目光就转向了明舒。 其实明舒二月离开北疆,两个人才不过分开三个月而已。 但上一次他们分别六年他没有特别觉得有什么,但这一次不过分开三个月,他却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一直挠着,竟是想得厉害。 也才真正体会到那个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个什么意思。 明舒见到他突然出现是格外高兴的。 可以说是惊喜。 因为今天这事其实就是比谁更说得上话,如果赵景烜不出现,她母亲和小皇帝不松口,幼恵入宫的事是肯定赖不掉的。 但只要他出现了就不一样了。 所以她迎着他的目光也格外的亮,闪着满是欢喜的光芒。 看得他心里一片亮堂堂的。 明舒对赵景烜笑了一下,就转头对沉着脸的纪大夫人道:「舅母,今日幼婷姐姐大喜,舅母和表哥还要传信去江州吧?另外婚期就在一个月之后,嫁妆一应之物也要办齐整了,舅母不如带幼婷姐姐先回院子吧。」 纪大夫人应下。 她转身就对着赵景烜行了一个大礼,道:「世子大恩,没齿难忘。」 赵景烜收回了看着明舒的目光,对纪大夫人道:「纪夫人不必言谢,明舒的事,自然也就是我的事。」 众人:…… 他怎么能冷着一副脸直接说出这么一句……情话来? 纪大公子纪凌祯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赵景烜,又看了一眼明舒。 刚刚赵景烜和明舒的互动他也都看在了眼里。 他一直以为明舒和赵景烜之间只是一场政治婚约,所以心里总还存着些异望,却没想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他给赵景烜亦是行了一礼,就上前扶了纪大夫人,道:「阿娘,我们下去吧。我们要替三妹准备婚事,也该从长公主府搬出去了,时间不多,我们还是回去尽快收拾为好。」 长公主听到这话一直放在赵景烜身上的心神才转了回来。 一时愕然,随即想起今日这事,才终于升出了些愧疚和不自在。 她对纪大夫人道:「表嫂,今日之事……」 「公主不必说了,」 纪大夫人打断了她,又冲她躬身行了一礼,道,「公主殿下是大周的护国长公主,身不由己,臣妇明白的。只是陛下既已赐婚,公主之意和臣妇之意又略有不同,为免陛下误会,我们的确不便再继续留在长公主府。正好之前凌祯早就已经买好了房子,现在已经收拾妥当,幼婷在那里出嫁,的确更为妥当一些。」 她的意思是今天让纪幼婷替代幼恵之事,都是她的意思,并不是长公主的意思。 为避免皇帝误会长公主,她今天立即从长公主府搬出去,才能免得皇帝猜疑长公主。 说完她又转头对长子纪凌祯道,「凌祯,你先带幼婷和幼恵下去,我再跟公主说几句话。」 纪凌祯带了幼恵和幼婷下去。 长公主听到纪大夫人刚刚的话心里已经开始难受,再想到今日之事自己更是有负纪家。 她知道纪大夫人可能有什么话要说,其实她也有话想说,所以便也宣退了厅中服侍的宫人们。 厅中就只剩下了纪大夫人,长公主,还有明舒和赵景烜。 明舒并不太想听纪大夫人和她母亲说什么。 其实她们会说些什么她大概也能猜得到,便转头看向赵景烜,道:「世子,我们去园子里看看吧,我带你去看我的温室药房。」 赵景烜自然求之不得。 相较于听长公主和纪大夫人说什么他不感兴趣的口舌之言,他自然更想和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单独相处。 第39章 两人一起离开,长公主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真是滋味难言。 想到先前女儿跟自己的针锋相对,想到赵景烜出现时女儿眼中异样的光芒,她竟有一种女儿也被赵景烜抢走的失落之感。 一直等到两人出了门口再看不见,长公主才转回了头看向纪大夫人,开口道:「抱歉,表嫂,今日之事……」 「我说过公主不必为今日之事跟我致歉,」 纪大夫人摇头,慢慢道,「公主殿下,您是大周的护国大长公主,所思所行顾忌良多,臣妇很理解,今日之事臣妇不会,也不敢怪您。但臣妇也想请公主勿要因今日之事怪罪明舒,也勿要以为今日之事是纪家之意。」 「今日之事其实都是我个人所为,我去信给我家老爷让他将幼婷记在我的名下,他以为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抬一抬幼婷的身份,并不知道我真正的目的。而礼部那边,也是我求了明舒看在过去七年的情分上让她迫不得已答应帮我的。纪家是大周的臣子,若是我家老爷知道此事,他是绝对不会答应。」 「但对我来说,我只是一个母亲,我就是拼死也要护得我的惠儿周全。」 她看着长公主,慢慢继续道,「公主殿下,在您心中,大周可能很重要,但就像当初您可以带着明舒从京城避到江南,而不是任由她被废话和废太子拿捏一样,我现在的选择也只是作为一个母亲,不想她被人作为一颗棋子任意拿捏而已,这些跟我们忠于大周并无冲突。」 「还有,也请容臣妇逾越说一句,公主殿下现在为护国大长公主,可能一心想着要护着陛下,护着大周,护着这天下,但公主您最好还是不要忘了,当年您选择和太上皇,和废后废太子对立之时,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护住您自己的女儿而已。」 「不要在成功了之后,却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为了仇人,仇人的儿子,却要去伤害您最开始想要护着的人,伤害唯一真正在乎您的人。」 长公主如遭电击。 她看着纪大夫人神态恭谨却疏离的给她行礼,再告退转身离开。 她想开口挽留她,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刚刚纪大夫人说「臣妇不会也不敢怪您」,不会不敢怪,但却已经疏离。 彼此之间的关系再回不到当初。 她想到刚刚纪大夫人冷淡像隔着万重山水般的眼神就一阵心痛如绞。 一直以来,纪大夫人在她眼中都是性情敦厚,也不喜多言之人。 过去那几年她带着明舒在江南一住多年,行迹其实有很多可疑之处,外面的谣言更是层出不穷,但纪大夫人却从未曾开口特意去打听什么,只是她公婆和丈夫让她敬重自己,善待明舒,她就失踪如一的敬重着自己,善待着明舒。 这也是她喜爱和亲近她的原因。 可是大长公主也没想到,她是性情敦厚,但其实心底却犹如明镜一般,看得通透,并且还敢做敢当。 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宽和聪敏。 也正因为她这个性子,她的几个孩子教得都很好,长子孝顺能干有担当,幼恵机灵可爱心地纯善却又不失机敏,身上满满都是被娇宠长大的女孩会有的娇憨和灿烂。 而明舒呢,那孩子沉静内敛,行事看似尖锐但实际滴水不漏,笑起来纯净通透,但实际防线设得很重。 那是不知道经过多少磨难才打磨出来的性子。 长公主跌坐到椅子上,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痛得厉害,眼睛也酸胀得厉害。 柳嬷嬷走上前来,她看见长公主如此,心里心疼不已,但今日之事,她也觉得自己的公主是错了。 是她在剜别人的心。 她柔声劝道:「公主,您别怪舅夫人,您最知道舅夫人的性子,她是最不喜多言也不喜多管闲事之人,刚刚其实她只需要说前面的话,说公主您是大周的长公主,行事需要顾虑很多,她不会怪您,再跟您解释今日所为跟纪家无关,只是她一人所为即可。」 「但她冒着得罪您,让您生气的风险说后面那一番话,其实都是因为她是真心疼爱县主,不舍得将来县主和您发生冲突,让县主受到伤害,所以才跟您说刚刚那话的。」 她的女儿竟然要别人来护着,跑过来跟她说,你不要伤害了她。 长公主的眼泪滚了下来。 她道:「阿柳,你是不是也觉得她说得对?」 柳嬷嬷叹了口气。 她的确是觉得纪大夫人说的很对。 她能理解长公主维护皇室正统的心,但逝者已矣,再继续这样下去,自家的公主怕是要众叛亲离,而她维护的那个皇室,那些人却不会感激她,只会猜疑她,说不定到最后还想要除掉她才觉得能睡得安稳。 她心里最想说的其实是,公主,天下大势,你自己一人根本不可能力挽狂澜。 乱世之中,您若能护得您自己和县主安全,已经实属难得,现在这般折腾,折腾的不过是您自己和县主而已。 但她太了解公主,这些话不能说。 她只能劝道:「公主,老奴明白公主的心。但老奴斗胆,县主她自幼流落在外,从未受过皇家的庇佑,相反因为废后废太子,她这一生跌宕起伏,受到的磨难反而皆是来自于皇家。」 「她幼时,流落孟家,差点被卖入花楼,是燕王世子把她救了出来,亲自一路护送她回京。」 第40章 「回到京城,废后废太子算计她,想要让她入东宫为侧,是燕王世子求了太上皇,动用了各种手段定下了和她的亲事,护了她的周全。」 「她随着您去江南,废后废太子在京城虎视眈眈,但这么些年平平安安,怕是也和燕王世子脱不了关系。」 「太上皇病重,您带着县主回京,一路被人追杀,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若不是燕王世子带了县主离开,怕是几条命也不够除的。」 「公主,县主是这样长大的,她心里会想着燕王世子殿下,也是人之常情。公主您做任何事,县主也从没有强求过您要跟她的想法一致,那将来,公主您也不要逼着县主,否则……」 否则您是一定会失去这个女儿的。 旁观者清,柳嬷嬷又更是个眼明的,她看得清清楚楚,县主看起来对身边的人很柔软,实际性子最是坚定,打定主意的事别人根本不会动摇她分毫。 她是对自家公主一向孝顺,但却绝不会越过她的底线,一丝一毫都不能。 只要公主敢逼她,她毫不怀疑,县主可能就会转身走人,不带一丝留恋的那种。 此时被柳嬷嬷拿出来劝着长公主的明舒正带着赵景烜离开了前院正厅,穿过花园往南面院子走去。 因为在北疆的那一段时间两人已经很熟,倒是生出了很多默契,不会像最初那样生疏和别扭。 明舒就是带着他回自己院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两人在园子里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意外之人。 夏明珠。 夏明珠是听说又有圣旨送到了长公主府,可是丫鬟却又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就忍不住亲自想上前院去探个究竟的。 毕竟纪家姐妹都生得貌美,她虽为后,心里对她们却也忌惮良多。 另外她心底也存了些炫耀的心思。 毕竟她现在已经是圣旨定下来的皇后了。 她也万万没想到竟然会碰到燕王世子。 她愣了一下就给赵景烜浅浅施了一礼,道:「臣女见过燕王世子殿下。」 声音婉转柔媚,脸上竟然还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明舒看到夏明珠这样就是一愣。 她这副模样终于跟前世一样了。 她看了赵景烜一眼。 赵景烜冲夏明珠略点了一下头就伸手拖住了明舒的手离开了。 他们离开,夏明珠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她没想到,燕王世子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明明相貌没变多少,但却就是不一样了,变得……让人脸红心跳。 还有刚刚他拖住明舒的手…… 这一刻,夏明珠本来因为被封为后的狂喜都不知为何突然掉了下来,心里竟然又隐隐恨起明舒来。 赵景烜拖着明舒的手一路去了南院,明舒就从他手中抽出了手。 赵景烜看着她别扭的样子突然问她道:「舒儿,你以前跟我说过,说你梦到夏明珠夺了你的夫君……你在梦里的那个夫君到底是谁?」 这还是明舒小时候失口说出的话。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舒转头看他道:「如果我死了,你会娶她吗?」 赵景烜皱了皱眉,低声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说完就又伸手拖住了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一路就将她拖回了明舒的院子,毫无避忌。 回了她的院子,入了屋,明舒都尚未来得及问他怎么会对公主府的地形这么清楚,对她住在哪个院子这么清楚的时候,已经被他搂着好一阵亲热。 和他亲热这事吧,前世她是被欺压得毫无底线。 那些年都是在各种亲热中度过的。 并且十分辛苦且痛苦。 这一世在她知道自己很可能还会再嫁给他之后,就私下做了很多功课。 所以在北疆在她准备回京城的时候,他打破禁忌亲吻她之时,除了第一次之后她并没有抗拒。 前世都已经什么都做过了,她并没什么好害羞矫情的。 她也很清楚他现在应该也不会做更多,所以反而克制着抵触心理,尝试着拿他试了试自己功课的效果,结果可想而知,每一次都把赵景烜勾得欲罢不能,恨不得直接吃了她。 这大概也是他这三个月魂牵梦绕总是想着她的原因之一吧。 一番亲吻之后,他好不容易克制了下来,开了窗,吹了好一会儿风,才转头又旧话重提道:「舒儿,你以前做梦梦到的那个夫君到底是谁?」 这已经都快成他的心病了。 明舒从他放开她,到打开窗吹风,一直到他转头再开口问她都一直盯着他看。 这回听他又问起,眨了眨眼,道:「你总问着这个做什么?你知道了,要怎么样啊?」 赵景烜的脸沉了下来。 知道了,要怎么样? 那就是真的了,她在梦里果真嫁给了别人,是不是在梦里还会跟别人亲热? 想到那个画面,他的火就「腾」一下烧了起来,心真是被烧得火烧火燎的难受。 可她偏偏还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其实一直知道她没那么在乎他。 第41章 两人之间一直都是他上赶着,她原本还并不想嫁给他,是他步步紧逼她才迫于形势无奈认了命的。 对,她一直就是那样,是认命才接受他的。 他本来觉得这也没什么。 只要她嫁给他就行。 可现在他却又觉得不舒服,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明舒看他沉着脸不出声,气势都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了。 这副样子,又跟前世的他重合了。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明舒竟然觉得还好,不仅没有那么害怕,反而生出些好笑的心思来。 她因为这个发现而越发高兴了起来。 就是原先因为见到夏明珠的不悦都烟消云散了。 她走到他面前,略离了一步远,抬头看他,笑着问他道:「世子,你知道了,要杀了他吗?」 说完觉得这话哪怕是开玩笑,好像也有些不吉利,脸色变了变,「呸」了两下,低声嘟囔道,「我胡说八道什么。」 然后话音还未落,就又被他扯到了怀中。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冷冷道:「有何不可。」 他的动作有些粗鲁,攥得她的手腕一阵生疼。 明舒的心一跳,然后是「砰砰」跳了起来,他这个样子她太熟悉了,她不该惹他的。 她低声道:「是你。」 他的身子一僵,本来就已经箍得很紧的手更紧了一下,勒得明舒觉得自己骨头都快要断了,好在他很快就又松了下来,然后低头看她,声音有些暗哑道:「你说什么?」 明舒这个时候可不敢再跟他矫情,她很清楚这个人发起疯来会如何要人命。 就算她跟他开玩笑,试探他,也都是在某一个范围以内,并不敢真的惹怒他。 她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感觉到他又把自己按了按,忙低声道:「是你啊,那个人是你。」 他抱着她,听着她又娇又软的说着「是你啊,是你」,只觉得心里一阵激荡,想要发泄些什么,忍不住低头捉住她又是一阵亲吻。 明舒顺着他,等自己觉得有些难受了才推开他,低声不满嘟囔道:「你不要见到我就这样,我们之前在北疆相处时不时挺好的,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把自己再画丑一点。」 赵景烜一愣,随即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她满是绯色有些发烫的脸颊,只觉心里一片柔软酸胀。 他没有接她这话,而是又放沉了脸色,声音却是尽量柔和地问她道:「你以前到底梦到了什么,从头到尾跟我说说。」 以前不问她,是因为两人关系还没到那一步。 她不想说,他就不会问。 但现在她已经是他的人……虽然没有发生到那一步,但亲也定过了,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他心里已经认定她就是他的人了的,他觉得她应该也要有这个认知。 明舒听他这么说也是愣了愣。 从头到尾跟他说? 要怎么跟他说? 她想挣开他的怀抱,但他却还是抱着她不肯放。 明舒心里叹了口气,他这方面到底还是跟前世一样,只是现在更疼爱她一些,会在乎她的感受而已。 不过,这也已经很好了。 她感觉到他的体温,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力度,也听得到他的心跳。 这一刻,她很清晰地知道自己大概这一世都不可能逃开他了。 既然一定会在一起,那或许很多事情不若跟他直接说了为好,省得放在自己心里打结,其实现在他们已经这样,就算是跟他说了也没什么了,很多事情交流起来可能会更简单容易一些。 她仔细斟酌了一番,就尽量简化道:「我梦里的事情其实和现在很不一样了,在最一开始就发生了偏差。」 「在梦里当年我的确被孟家卖去了青楼,只是后来来州艺坊的随夫人又买走了我,跟随她习舞,十五岁的那一年一次军中饮宴,我被人逼着给你献舞,然后就成了你的妾侍。」 「那时京中我母亲并没有成为护国大长公主,她在我小的时候就病逝了。废后和废太子也没有被废,而是在文和帝病逝之后废太子就做了皇帝,再之后就跟现在一样,出兵帮章兰一平复了南边的叛乱,收复了失地,然后率军进了京城,揭发了废太子的罪状,废帝另立了文和帝元后六岁的嫡孙赵越登基为帝,你成了摄政王。」 「你成为摄政王之后,就将我从北疆接到了京城,英国公府的人不知道为何得知了我的身世,知道我是长公主的女儿,英国公府的孙女,但因为我是艺坊出身,是艺籍,他们为了家族名声不能认我。」 说到这里她满是嘲讽地笑了一下,继续道,「英国公老夫人甚至试图劝说我,让我劝你娶夏明珠为妻,说她是我的妹妹,这样将来你的后院我也不会被人压了。」 「但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答应,就算答应了,你也不会答应的,所以我拒绝了,结果就是我在我母亲忌日那日在她的陵前,英国公世子夫人毒杀了我,并且将此事嫁祸到京中其他想将女儿嫁给你的身上。」 「说是只要我死了,你一定会爱屋及乌,将对我的感情转移到夏明珠身上,会娶了她,对她爱若珍宝,就跟我母亲生前一样,因为没了我,就把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都给了夏明珠。」 第42章 明舒说完就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很平静的,像只是叙述一些曾经发生的事情,不带任何情绪波动地把前世的事情说出来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情绪波动,只是像是简单地回忆一样。 或许,她真的已经走过了那个漩涡了吧。 她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梦了,其实在那之后我就再没做过相关的梦。」 她停了下来。 然后好一会儿他竟然都没有出声。 明舒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 刚刚他怕她影响自己的情绪,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一直都没有直视他,而是看着他的衣裳在说话。 她抬头看他,就看到他面上是她从没见过的阴沉。 阴沉到可怕的程度。 她愣了愣,低声唤了他一声「世子」。 赵景烜伸手扣住了她,将她压在了他怀中,但却仍是没有出声。 实际上他是在回想一些事情。 七年前,他也曾反复做过有关她的一些梦。 有幼时的她,还有长大后的她。 没有像她这样一个完整的故事,而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 而那些片段中,他清晰地记得,其中有很多她跳舞的片段。 所以,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明舒看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就忍不住又问道:「我死了之后梦就没有了,世子,你会娶她吗?我死了之后,你会娶夏明珠吗?」 赵景烜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冷声道:「你在想什么?我会将她和英国公府的人都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明舒:…… 其实她心底早已经知道他定不会娶她的,一直问他,只是想听他亲口跟她说不会而已。 可是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突然就有些发热,虽然很想忍住,但泪水还是溢了出来。 大概是这件事放在她的心里太久,终于听到他的答案了吧。 前世临死的时候,英国公世子夫人崔氏的那一番话,哪怕知道她是故意那么说的,但还是像一把沾了毒的匕首一把插在了她的心上,就算是匕首拔走了,那刀痕还在,余毒也还在。 理智知道不是的,但阴雨天的时候仍然会让人隐隐生疼。 也不得不说,因为崔氏的那一番话,她心底其实对她母亲福安长公主一直都有一丝保留。 她回来了,尽心尽力地做了一个女儿应该做的事,但哪怕母女俩最亲密的时候,也总有那么一抹心底的隔阂从未消失过。 所以她从来未尽信过她,一直都保持着自己的独立,尽一切努力让自己更强大些。 赵景烜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 心中却是怒极。 哪怕那只是她的一个梦,但也让他的骨头生寒。 因为在她的梦里,她被人毒杀了。 而现实里,肯定也会有人想要她死,皇帝害怕长公主因为她倒向自己,难说不会想要借英国公府或者夏明珠的手杀她。 就算他防的再严实,可是她住在长公主府,难保不会有疏忽的时候不被人得手。 想到这里,他的戾气更重。 他道:「以后离英国公府的人远点,任何人。」 明舒一愣,她抬头看他,就听到他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道:「你以为英国公府是靠什么让夏明珠坐上后位的,他们早就把自己出卖给了文和。」 明舒一抖,然后就被他抱在怀中,听他在她头顶道:「我们尽快成亲。」 原本他觉得就算她住在长公主府,他也能保护好她。 可是现在他却不愿了,因为他不能承担一丝一毫可能的意外。 圣旨之后,纪家人当日就搬出了大长公主府,并且很高调的宣布皇帝册封了纪家过继的三女纪幼婷为淑妃,一个月后与新后同日入宫。 皇帝想要让纪家三女纪幼恵为妃朝中不少大臣都是知情的,听到了这消息都是大吃一惊。 他们得知圣旨之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皇帝这是被纪家给钻漏洞给坑了。 纪家怎么敢? 是大长公主纵容的吗? 可是也不对啊,那次陛下说要让纪幼恵入宫,大长公主不是认同了吗? 内阁首辅曾珏成得了消息就匆匆入了宫。 曾首辅问小皇帝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皇帝阴森森的冷笑,道:「怎么回事?以为改一改排行就能不入宫吗?既然他们敢在圣旨上做文章,那就朕再下一道圣旨,册封纪家四姑娘纪幼恵为充媛吧,既然不肯为妃,就做九嫔最末的充媛好了。看他们纪家还敢不敢再弄个过继的四姑娘来。」 曾首辅差点一头冷汗下来。 他忙道:「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啊!此事尚未调查清楚,还请陛下慎行啊!」 陛下您赐婚是为了笼络臣子,您这么做,不就是直接的让人跟您离心吗? 而且赐婚赐错了将错就错也就是了,您再补上一道,不是摆明了告诉天下纪家坑您了吗? 他抹了抹汗,道,「陛下,纪家一向尽忠职守,对陛下也忠心耿耿,之前大长公主也应下了纪家姑娘入宫一事,突发此事,实在蹊跷,陛下还是查明再作打算为好。」 第43章 「蹊跷?查明?」 小皇帝一把扫下了桌案上的墨砚,原先克制的情绪爆发出来,咬牙切齿道,「有什么好查的?纪家本来是不敢,可是现在赵景烜回来了,所以他们就敢了!他们哪里把朕这个皇帝看在眼里!」 曾首辅大惊。 燕王世子到京城了? 「陛下!」 这回曾首辅是真的是一头冷汗滚了下来。 若说此事在燕王世子回京之前私下还有转圜余地……反正那纪家女还没入宫,但若燕王世子回京,并且是他支持的纪家行的此事,那皇帝若是一意孤行,岂不是把纪家推向燕王世子? 本来这事就是皇帝不地道,当初是皇帝答应不让纪家女入宫,后面却出尔反尔的。 皇帝可真是迫不及待地毁人心,而燕王世子则是马不停蹄地收买人心啊! 曾首辅真是不明白好端端的事情怎么都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一路狂奔。 他跪下道,「陛下,臣知道陛下心中不满,但此事系礼部官员疏忽。陛下的圣旨已下,已经定下纪家三姑娘入宫,而纪家记在族谱和礼部通册上的纪三姑娘的确是那位纪姑娘,陛下,君无戏言,此事只能将错就错了啊,否则,损的是您的威信啊。」 小皇帝还想说什么,曾首辅又道,「陛下,如今天下不稳,江南也连年天灾,匪乱四起,纪大人忙于赈灾平匪,陛下您此时万万不可再颁册封圣旨,否则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传出些什么流言出来,怕是会寒了天下臣子的心啊。」 外面将士替您浴血杀敌平乱,可您不说无粮草无饷银无医药,不思着励精图治,就光在着算计着大臣们的闺女,这如何不让前方将士寒心? 见小皇帝还是面有不忿之色,曾首辅终于还是下了一剂重药。 他道,「陛下,废后和废太子就是毁于流言啊。」 这一剂药的确够重的。 小皇帝想到养和宫躺着的太上皇,想到被囚禁在皇陵「守陵」的废后和废太子,那满腔的怒火终于被这一盆冷水「扑哧」一声浇熄了,浇得透心凉。 他瘫坐在龙椅之上,面容扭曲之际,有小太监不知死活,战战兢兢地上前禀告,道:「陛下,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肖大人在外已经侯了小半个时辰,陛下……」 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肖延? 那是守卫京城和九大城门的兵马司。 皇帝没什么表情,每天的战报都是兵马司派人传上来的,重要的战报每次肖延都会陪着送信的一起见驾,他最近看肖延都已经看烦死了,看到他那张脸就又厌又烦。 但曾首辅听言却是一惊。 燕王世子回京,京卫指挥使求见…… 曾首辅也顾不上逾越不逾越,转头就问小太监,道:「肖大人可有说是何事?」 小太监道:「肖大人说是有关燕王世子的,其他的奴才也不知……」 「陛下,请传肖大人见驾吧。」 曾首辅转头就对小皇帝请示道。 小皇帝皱了皱眉,道:「宣肖延进来吧。」 肖延进来后给小皇帝行了大礼就禀道:「陛下,今日未时燕王世子率三千亲兵入城,南门守卫不敢放兵马通行,但燕王世子手持通行令牌,亦不敢阻拦,最后只能允了燕王世子带了五百亲兵入城,另外两千五百人驻扎在了城外……」 小皇帝「豁」地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伸手就从桌案上拿了茶杯砸向了肖延,骂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到现在才禀告?你们是死的吗?」 肖延抹了抹满头满脑的茶水和茶叶渣子,只觉得口里比吃了黄连还苦。 燕王带兵未时入京,现在不过也就才申时末,他是得了消息后就赶紧去查了查事情到底如何,然后就递了奏折入宫请见,中间可没有半点耽搁……除了在宫门外候着的小半个时辰。 可是跟皇帝有什么理可说,受着呗。 曾首辅咳了两下,道:「陛下息怒,此事定是递消息的误了些时辰,不关肖大人之事。」 说完他就转头问肖延道,「肖大人,此事你可有查明,燕王世子为何会带兵马入城?」 肖延没再理会头发上还在滴的茶水,就禀道:「是,臣得了消息之后就一面派人去了城外驻扎的军队询问,一面亲自去了燕王府。不过臣只见到了燕王世子的副将,并未见到燕王世子。」 「该名副将说这些兵马是燕王世子的亲卫,这六年来从北疆到西北,再到乌江湖广,一直都跟随燕王世子南征北战,此次亦是跟随燕王世子去支援南面军的先行军,现如今南面战事已经稳定,燕王世子回京接亲,便跟随燕王世子一起回了京城。」 「副将还称这几年北鹘西越等异族还有叛军都对世子恨之入骨,各种暗杀层出不穷,他们一路上就遇到了数次的袭击,此次入城,燕王世子还要带亲兵入城,就是因为收到消息,朝中有官员早已和叛军勾-结,怕是会对世子不利。」 小皇帝气得发抖,也或许是怕的。 他看向曾首辅,道:「带兵入城,带兵入城,他这是想干什么?想要……」 「陛下!」 曾首辅打断小皇帝的话,虽然他这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只觉得心头发慌,但仍是抖着声音劝道,「陛下慎言啊,燕王世子说了,此次回京就是为了接亲的。」 第44章 「陛下,燕王曾经上过一道替燕王世子请婚期的折子,只是最近两个月陛下一直忙于操心各地战事和灾情,还有选后事宜,将此事按下未提。陛下,说起来燕王世子年纪已经不小,早该成亲了。」 赶紧让他成亲带着他的亲兵回北疆吧! 小皇帝气得胸膛起伏,他当然知道曾首辅的意思,可若是他成亲了还不肯走呢? 不过说到燕王的折子,他倒是想起了燕王的另一道折子。 他命肖延继续监视赵景烜和京城燕王府还有城外驻军的动静,就命他退了下去。 然后他转头就对曾首辅道:「老师,数日前燕王曾经上奏,说是他旧疾严重,每年都有大半年的时间都会旧疾复发,需要在温泉庄子上度过,早已不能上战场,履行先祖定下的燕王职责,所以请奏让爵,让赵景烜承燕王的爵位,朕事务繁忙,尚未来得及就此事和大臣们商议……老师,你觉得燕王府这是何意?」 曾首辅曾经在小皇帝幼时教过他几日,在他被立为太子之后又听了太上皇的任命,请他再每三日入宫教导一下小皇帝。 因此小皇帝私下就尊称他为「老师」。 何意,还能是何意? 现在燕王世子战功赫赫,燕王府的军权早就握在了他的手中,声名远超燕王。 燕王这自然是在给儿子让道。 燕王的名头当然要比燕王世子的名头有震撼力多了……还有,燕王世子是听命于燕王的,而燕王就是真正手握大权的藩王了。 再往深处想,就更令人胆寒了…… 只是这事你挡也挡不住。 不过,这事也并非全无益处。 他忙道:「陛下,此事可准奏。燕王世子若继承王位,就必须回北疆镇守边疆,陛下您应下此事,燕王世子成亲之后便再无理由逗留京城。」 皇帝心慌意乱的。 他很烦躁,因为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说了算,所有的事情都是被逼着下决定的……可是他可以说不吗? 都已经兵临城下了,他能说不吗?! 那一刻,他已经觉得自己被压得处于崩溃的边缘。 当晚,小皇帝好不容易躺下睡着,可睡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就被噩梦惊醒。 林喜扶着小皇帝帮他抹着汗,十分心疼。 他看小皇帝如此,终于忍不住低声劝道:「陛下,奴才虽不懂国事,但也知道,燕王世子就算是再厉害,可这京城却仍是陛下的地方,陛下您不喜燕王世子,想要暗中除掉他,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现在那燕王世子气焰如此嚣张,陛下您不如就先顺着他的意,等他掉以轻心之时,总能寻到机会……」 「不行。」 小皇帝虽然被逼得接近崩溃,可他却并不是真的蠢,他慢慢道,「燕王世子一死,天下很可能大乱。」 而且,万一杀不了,死的怕就是他了。 有一点,燕王世子的副将并没有说错,这么些年,想要杀燕王世子的人不知凡几。 其实他早就听双全说过,他父王和废太子在燕王世子在西北退了西域诸国联军之后,已经感觉到了赵景烜的威胁,早就数次派人暗杀过他,可是没有一次成功的。 小皇帝脾气越来越阴沉暴躁,但这一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他父皇为君二十几年,他父皇都没有杀掉赵景烜,他一出手就能行? 怕是会被反啮得厉害。 所以此事只能徐徐图之。 至少要等到他手中握有实权,能掌控得了那些大臣再说。 翌日早朝,燕王世子上朝见驾。 皇帝看着杵在朝堂上的赵景烜,心里头又惧又恨,麻木地褒奖了燕王世子的军功,当朝准了燕王府请婚和承爵的请奏,册封燕王世子为燕王,并着钦天监尽快推算出吉日,定下燕王和兰嘉县主的婚期。 至于纪家之事,再未提起过。 钦天监很快就给了答复,道是六月十八,八月初六,九月十五都是吉日。 不过皇帝六月十五大婚,若是将燕王的婚期定在六月十八,显然太过仓促,礼部和宗室府都忙不过来,最后禀过皇帝,再和礼部,燕王还有长公主府商议过,便将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六。 燕王和明舒的婚期一定下,长公主府就开始准备明舒的嫁妆。 当然同时也在准备夏明珠的嫁妆。 夏明珠是入宫为后,这一次长公主并没有亏待夏明珠,拿了差不多近五万两银子着礼部和宗室府帮夏明珠准备嫁妆。 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夏明珠的嫁妆长公主是出银子让英国公府,礼部还有宗室府准备。 但明舒的嫁妆却是长公主亲手打理的,每天除了让人拿了库房的单子清点,亲自挑选合适的做明舒的嫁妆,另外管事和京城各大知名的珠宝商,绣坊,字画商,香料坊管事也都是在长公主府出出入入的,就是要挑最顶级的东西给明舒做嫁妆。 夏明珠很清楚,公主府库房里面的很多东西根本就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就是宫中可能都比不过。 当年建熙帝盛宠淑太妃和长公主,多少好东西都给了长公主陪着她嫁到了国公府。 夏明珠满腹的委屈和不甘。 第45章 她都要做皇后了,倒也不是眼红那些东西。 她眼皮子还没有那么浅。 她只是不舒服,不舒服长公主和长公主府这些人的态度。 明明她才是皇后。 夏明舒不过就是一个要嫁去荒蛮地方的王妃。 她们为什么还是轻视自己? 其实这段时间长公主对夏明珠和夏明柔都是不错的。 但这个不错都是外在的不错,并没有入心。 长公主那日被纪大夫人和柳嬷嬷分别说了一顿,人陷于颓丧之中还没出来,一转眼钦天监就在燕王世子,不,现在的燕王赵景烜的压力之下将婚期定下了,还就只在两个半月之后的八月初六。 明舒才十六,长公主原本是想将婚期拖上两年的。 可现在圣旨都下了,还怎么拖? 最后她满心的不愿和不满也只能尽数化成了不舍,然后投入到了对女儿的嫁妆准备上。 说实话,两个半个月的时间真的实在是太仓促了些。 所以这个时候她哪里还顾得上夏明珠委屈不委屈。 夏老夫人是个眼明之人。 见此状况她便上了长公主府跟长公主提议,将夏明珠带回了自己身边教导。 夏明珠跟在夏老夫人身边多年,她的心性如何夏老夫人十分清楚。 这一晚夏老夫人跟夏明珠说了一些开国皇后的轶事,回到房间休息的时候已经很晚。 夏老太爷看她一脸疲倦,劝道:「她心性已定,你过去已经教导了她多年亦未能将她的性子扭过来,现在短短数日,又怎么会有什么成效?事已至此,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 夏老夫人摇头叹息,道:「这都怪我,当年一心只想着把她送到长公主身边,想着这样一来能安慰一下公主的失女之痛,二来能让公主和我国公府的关系更紧密一些,三来也能提高一下珠姐儿的身份,将来好让她嫁入皇家,以保我夏家不至于没落。」 「可算计来,算计去,却忽略了她的心性和教养,忘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结果未成恩,反成仇……国公爷,她入宫中,若是安分守己便也罢了,我就怕她为那位所诱,行差踏错,怕是会给我们国公府招致大祸。」 原本她也是已经属意让夏明柔入宫。 夏明柔表面柔婉,但心性其实很定,这段日子和明舒相处得也很不错。 她入宫,不说得皇帝心的机会本就比性子比较差的夏明珠高,但至少比较稳妥,不会给国公府招祸。 就算将来燕王若是万一……明舒到底是国公府的孙女,国公府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若是夏明珠。 若是夏明珠受了皇帝的蛊惑,对明舒动手,那孩子本来就对他们国公府没什么情意,将来国公府怕是要前程尽毁。 夏老太爷听言面色也是发沉。 他担心的其实是另一层,他担心儿子已经搅和了进去。 若儿子不是陷得太深,无论将来这天下是谁的,国公府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但若儿子搅和了进去,被小皇帝当成了枪来对付燕王,就只怕燕王将来不会手下留情。 可是自己退出朝堂多年,早已制止不了儿子了。 身边的波涛暗涌明舒都不知道。 或者说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京城这些人一肚子的心思,反正不到她面前阴阳怪气就行了,如果敢到她面前作妖她就直接一巴掌打回去就是了。 所以看不看在眼里也没所谓。 她这些日子很忙,忙着备嫁。 每天除了被她母亲拎着去挑嫁妆,做衣裳,打首饰之余,还要各种的食疗食补,顺便浸泡各种美肤养生的药水。 对这些事情她可是不敢有半点矫情,半点不嫌烦地认真去做。 因为前世的经验教训,嫁人的确是需要一副好身体的…… 除此之外她还开始研究春-宫-图。 各种各样,她让青兰从各地搜罗来的,还有嬷嬷们送给她的春-宫-图。 虽然每次一打开她就忍不住扔了去,然后忍着不舒服的感觉再捡回来再看,然后看了两眼又扔了。 简直想戳瞎眼睛! 赵景烜进到屋子就看到了扔在了地上的好几本书,还有斜靠在软榻上,扒在榻几上满脸烦躁的明舒。 明舒的性子一向比较镇定,他还很少看见她这副模样。 他从地上拾起了那几本书,然后随手就揭了揭…… 然后,然后本来打算去慰问一下明舒的他也一瞬间就僵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捏着揭开的那本书眼神复杂的看向了明舒。 明舒……本来她是挺烦躁的。 她看不下去那种东西,可是鉴于前世经验惨痛,还是觉得不看不行。 现在罪魁祸首突然过来了…… 她脸上有那么一点发热,但其实也还好。 并没有被未婚夫抓到自己偷看这种禁-书的羞耻感或者手足无措。 毕竟不是什么纯情少女…… 她坐直了身体,迎上了他的眼睛。 赵景烜对上她明亮又澄净的大眼睛觉得简直要命。 第46章 她被他抓到看这种东西,怎么还能这样睁大了好看又诱人的眼睛怎么明晃晃地看着他? 脸上只是带着一点绯红,嘴唇湿漉漉的,像是刚刚偷喝了一点点果子酒,微醺,却还醉人不自知的模样。 简直是要人命。 他咳了一下,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有些硬地道:「这些都是嬷嬷让你看的功课吗?」 声音硬,是为了掩饰其中的不自然。 明舒一愣,随即眨了眨眼,心里浮上了好几个念头。 然后就那样看着他再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赵景烜:…… 她这副样子,他很想抓她过来做点什么怎么办? 「可是我看不下去。」 然后他就听到明舒清脆的声音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伸了纤细白净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像是想了一下什么道,「但嬷嬷跟我说,如果我不好好做这些功课,成亲之后我会很辛苦,嗯,会很痛苦的。世子……不,王爷,你之前有过别的女人吗?」 赵景烜:…… %¥#% 他脸有些黑,心里有些狂躁。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而且这个问题,他一点也不想回答。 这前后话的意思,他觉得她是在质疑他。 明舒看着赵景烜,像是完全看不到他的黑脸,继续不怕死地道,「王爷,要不,你把这些书都拿回去好好看一看吧。咳……」 「我想,大概我看跟你看,应该是一样的。不,应该是王爷看,会更好一些……」 说到这里她脑子不由地闪过一些画面。 不得不说,就算她「经验丰富」,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害羞的,这时候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 尤其是她看到他的眼神好像变得有些不正常…… 她别开了眼睛,扭头看向了另一边,轻咳了一声,道,「王爷……」 「你很担心吗?」 他突然打断她问道。 而且声音好像还很近。 明舒一愣,然后转头回来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他很高,她坐着,其实只能看到他腰间的腰带和衣裳。 他怎么悄无声息的。 她心里有些微的慌张,但还是很努力地镇定了一下自己。 她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略低下了头,心里快速衡量了一下,便咬了咬唇,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嗯,是,是有些。不,的确是很担心的,嬷嬷说的有些可怕……我在想,如果我们没有好好看完的话,我们是不是最好还是不要同房……」 「我给你换两个嬷嬷过来。」 赵景烜黑着脸,隐带着怒气直接打断她道。 这是哪里来的老东西,竟然把她教成这样? 明舒:…… 她忙摇头,道:「不,这不关嬷嬷的事,是我比较害怕……王爷,你这么厉害,无所不能的,那个,这些书还是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好了,如果,那个……反正你好好看看,不然到时候我不舒服我们就暂时不同房。」 她几乎是一口气把后面的话都说完了。 说完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可能有歧义,还壮了胆子硬着头皮很认真地去看他,等着他赶紧地应下自己。 赵景烜简直了。 他直接就把手上的书都给扔她榻上了,然后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要不我们现在试试?」 哈? 试,试试? 试什么? 明舒脑子「轰」一声,然后脸上「腾」地就红了。 她咬了咬牙,不去想他那句话直接的意思,只当他是在生气。 而看他的面色,他显然是气极了。 但明舒可不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她也没说什么啊。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些,道:「王爷,我是在跟你说认真的……是,是我有些不习惯看那种东西,那个图画太让人眼瞎了,我不想看到,王爷……」 她不说这个还好,她说起这个他更恼火。 他都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那个图,不是质量不好,而是太好了,画得栩栩如生,连男人的脸都很清晰。 她看着别的男人的脸和身体学习这种事? 想想这个他就不能忍。 他冷笑道:「我也是在跟你说认真的。你知道我们习武最重要的是什么吗?可从来都不是看什么武功秘籍,而是每天从不间断,不停地练习。还有你读过史书,知道纸上谈兵吧?上战场打仗,也不是看两本兵书就行的,你想要打胜仗,就得熟悉战场,在战场上多杀敌才行。」 「这种事情,自然也是一样的,你看这种东西,还不如多跟我试试,等到成亲的时候,你自然也就不会怕了。」 明舒近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两人就那样互相瞪着看了好一会儿。 就在赵景烜有所动作之前明舒捞起了被他扔在榻上的一本春-宫-图就往他的身上砸了去。 她怒道:「你找别人去试。」 还每天不间断地练习,还熟悉战场! 她脸涨得通红,怒火滔天道:「你习武是没有师傅教你的吗?你上战场之前是一本兵书都没有看过的吗?就知道跟我用歪理胡说八道!」 第47章 他好像还没看到过她恼羞成怒成这个样子过。 不过她这个样子可真是可爱啊。 那本书砸在身上的力道就跟挠痒似的……是真的让人心痒。 他刚刚跟她说的那番话自然是生气之下逗她玩的。 可是说完了其实……其实还真的挺让人心动的。 他伸手触了触她的耳朵,道:「你真的想让我去跟别人试试?」 明舒伸手去打他的手,却被他一手捉住。 他继续声音有些危险的问道,「你真的想让我去跟别人试试?」 明舒是真的觉得有些危险。 她抽手,却是半点抽不动,反而被攥得越发紧了些。 她忍着慌乱深吸了口气。 想着他的性格只能顺毛捋……前世她就是没看透他是这种人所以吃够了苦头…… 她低声道:「不,不想,你先放开我,我有些难受。」 赵景烜果然放开了她的手。 不过放开了手,却将她拉到了他怀中,根本不及她能有什么反应,就已经是一阵疾风暴雨似地亲吻。 一直到她软在了他怀中,他也觉得继续下去比较危险,才住了手抱着她好一会儿,等气息稳一些了才低声跟她道:「成亲的时候不用担心,我会让你慢慢适应的。」 他又扫了一眼那几本被扔得乱七八糟的书,道,「这些我拿回去看。」 明舒看了看他没出声。 然后盯着他的衣襟想了一会儿。 其实现在她的感觉的确还不错……最开始比较紧张,但现在知道他不会做到那一步,因为放下心来,前面这些她并不排斥,甚至沉浸进去后,她自己竟然也会想要更多。 这些是前世从来都没有过的。 因为那时候身份不同,她一开始就是他的妾侍,还是被怀疑成是奸细或者刺客的妾侍。 大概他看上了她,但心里却很排斥,一开始是从来都没有亲吻这些的,都是直奔主题……她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所以才会比较痛苦。 想到这些,她心里有些气。 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襟,然后就算得上熟练地去解他的腰带。 赵景烜一僵,然后伸手就去按她的手,暗声道:「舒儿,你做什么?」 明舒低声道:「你刚刚不是说试试吗?那就试试吧,不过点到为止,你不许胡作非为。」 赵景烜:…… 这种事情是能点到为止的吗? 他自制力虽然很好,但不代表对着她的时候还能那么好。 关键是,他可从不是拘于礼俗之人,若不是怕她不高兴,或者觉得不被尊重,他在第一次想要她的时候就能直接要了她。 如果她也不在乎,想要的话,他根本就不想去克制自己。 他道:「别胡闹。」 明舒却不管他,她伸手蹭了蹭他的手,然后跪坐在榻上,伸手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刚刚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 如果是成亲之后的话,他说什么会让她慢慢适应,根本就是胡扯。 成亲之后,他根本就不会有半点克制,到时候她怕是只能完全被动。 反正就两个月的时间了,逃避是没有什么用的,还不如利用这段时间摸索一下看以后怎么跟他相处。 他低喝了一声「舒儿」。 可是根本没有用,别说明舒很清楚他的每一个点,知道他什么时候最容易失控,这种时候,她主动过来,他根本就忍不住。 …… 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勾人,也太过会折磨人了些。 当然,明舒想法很好,但最后虽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不过也接近于被吃干抹净了。 事后,他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道:「下次不要撩拨我,我不可能忍得住的,男人对着喜欢的女人,都不可能忍得住。」 明舒没理会他。 「生气了?」他柔声问道。 明舒垂着眼还是没吭声。 刚刚温存过,他心里正是怜爱她的时候,又有些愧疚……这种东西其实也没有多少,主要还是满心的爱怜,她这副样子,他怕她心里过不去,自然又难得耐心地低声哄了她好一会儿。 明舒一直没理会他。 倒不是真的害羞害臊害怕紧张惶恐什么的,她就是不想搭理他。 这事虽然有点超出她本来以为的程度,但却让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前世的阴影放下了许多。 不过她也不想纵着他,所以不想说话而已。 夜已经深了。 外面虽然有青兰和青影还有他的暗卫守着,可是他也不能一直呆在她这里。 但其实他还真不舍得离开。 她一直不说话,他便道:「要我留下来陪你吗?我等你睡着了再离开。」 她终于有了些反应。 她伸手掐了掐他,然后道:「你快走吧,我想要沐浴。」 赵景烜被她这么一说心里却又是一荡。 握着她的手又热了起来,也紧了起来。 明舒可不想再来第二次,而且很难说他会不会失控,所以一察觉不对立即就自己往后退了退……她很清楚她是推不动他的。 第48章 她道,「你快走,不然我明天就让阿娘派个嬷嬷过来每天守着我,陪着我睡。」 这一招的确够狠。 赵景烜被她勾成这样,现在根本不可能再干熬着两个月。 但他听出来她的语气是半点不开玩笑的……万一她恼羞成怒真这么做了,他也不能怎么样。 他低头咬了咬她的脸侧,道:「好,那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赵景烜走后,青兰进来服侍。 她看到榻上的狼藉,空气中隐隐的气息,还有自家县主的模样,面色就有些变。 她并非普通丫鬟,而是被当作暗探和暗卫培养出来的,自然不会有多少世俗礼教的烙印,但她心里都是明舒,燕王太过强势,她怕自家县主将来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她道:「县主,您也不要太顺着燕王殿下了,这样将来他岂不是要为所欲为?」 明舒看了她一眼。 前世青兰是赵景烜安排到她身边保护她的,或者说,一开始应该是监视。 她真正的主子是赵景烜。 所以像刚才这样的话前世她是断断不会说的。 所以,真的都不一样了。 她笑了一下,道:「是他顺着我,是我撩拨他的。你去打水过来吧,难受死了。」 青兰:…… 那还行。 有些事情只要打开了缺口,就像是放出了关在笼子里的恶兽,想要让恶兽再自己回去笼子里,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这一日之后,赵景烜不说每日,但隔三差五的就要来寻明舒。 然后这之后过来,两人也再不是单纯的说说话,或者只是亲吻那么简单。 好在明舒也不排斥,并没有太过扭捏,反而倒是偶尔还要撩拨着,一次次试探着他的底线,把他勾得除了最后一步,把能尝试的都尝试了个遍。 每次不是折腾明舒许久也不肯放过她。 两人情意日炙,只是到底没有越过最后一步。 明舒不肯,两人尚未成亲,赵景烜自然也不会勉强她,只能苦熬着计算着日子,恨不得婚期早点到。 不过他们两人的婚期没到。 是皇帝和夏明珠大婚的日子先到了。 皇帝不是第一次。 夏明珠虽然不是绝色美人,但也算是个美人了,所以新婚第一夜两人还算和谐。 但同一日嫁到宫中的除了夏明珠,还有淑妃纪幼婷,和小皇帝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陈二姑娘陈诗柔陈昭仪。 小皇帝在夏明珠宫中待了新婚的三日,就在夏明珠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时候,小皇帝接下来却再没踏过央和宫,而是在陈昭仪的殿中住了七八日。 至于纪幼婷的禧庆宫,他倒是一步也没有踏入过。 纪幼婷再美,纪家之事也到底让他记恨上了。 八日后,他终于又踏入了夏明珠的央和宫。 这七八日,夏明珠先还有怨,有不甘,有恼恨,但到了最后却只剩下了焦急的等待和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诱住小皇帝的心来了。 小皇帝过来,她半点不敢有怨色,只作了对着梳妆镜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的最美笑容,命人准备了点心蔬果,恭恭敬敬地迎了他进屋,然后柔声细语地嘘寒问暖。 小皇帝对她的姿态很满意。 他听着她小心翼翼地「关心」着自己,适时地给她点回应,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问她道:「你在家中的时候和兰嘉表妹的感情如何?」 夏明珠心里一咯噔。 他为什么要提夏明舒? 感情如何?感情当然不如何。 别说小时候的旧怨,就是这次夏明舒回来,哪怕她蓄意接近讨好,但夏明舒也从不理会她。 想到这个她心里就是一阵的不舒服。 但她看了看小皇帝的脸色可不敢这么说。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没有像普通姐妹那般亲热,毕竟其实我们不在一起长大,相处的时间极少,这段时间为了备嫁,大家各自又忙得很。陛下,您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小皇帝笑了笑,道:「这些时日,不管母后用什么理由召见她,她从来都不肯入宫,总是用各种理由推脱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朕把她的婚期定的太急,她有些恼怒了朕。皇后有空也可以召她进宫来说说话。」 说完又转了一个弯道,「你可听说过燕王在北疆有一个宠姬的事?」 夏明珠一愣,点了点头。 这事她当然知道,还因为此事暗自快感了很久。 只是不知道皇帝说这话是何意。 小皇帝道,「你觉得燕王私下待兰嘉表妹到底如何?」 夏明珠终于恍然大悟。 她是听她父亲说过,皇帝并不愿明舒嫁给燕王,因为担心大长公主会偏向燕王,背叛他。 夏明珠脑中闪过那日在长公主府,燕王第一日回京之时,他牵着夏明舒手的情景。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答案,但显然她也知道皇帝是想要另一个答案。 她道:「陛下,您知道既然燕王已有爱姬,他要娶姐姐定是看中了母亲的身份而已,又岂会是真心?只怕姐姐受了他的蒙骗,深陷其中还不肯自知。」 第49章 小皇帝点头,道:「正是如此,表妹年幼,母后和朕都怕她受了燕王的蒙骗,想来姑母也是一样的担心的。皇后,你有空也当点拨一下她,让她知道燕王对她不过都是虚情假意,让她明白过来,不要陷进去了才好。」 夏明珠终于懂了皇帝的意思……或者至少是她以为的懂。 她以为皇帝不希望长公主为了夏明舒偏向燕王,所以这是在指示她用手段破坏夏明舒和燕王之间的感情。 最好能让夏明舒和长公主都厌恶上燕王才好。 夏明舒有一刹那的怨愤。 夏明舒,夏明舒,她进宫为后了夏明舒这个名字还要阴魂不散地跟着她。 她很敏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皇帝可能是为了夏明舒才过来她这里。 这让她感觉十分不好。 小皇帝看到了夏明珠的面色。 其实他立夏明珠为后,对她和长公主,还有明舒的纠葛怎么会不调查清楚。 先前问她什么她和明舒关系好不好的话,不过就是套她进去而已。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皇后,你是朕的皇后,以后就要和朕同坐这江山了,朕生你荣,朕亡你辱,所以有的事情朕也不再瞒你。当初姑母逼宫,逼着父皇废了废后和废太子,也让父皇从此再也站不起来,说不了话,当初他能废了废后和废太子,想要害朕,朕怕也是防不胜防,所以朕绝不能让长公主为了兰嘉表妹背叛朕。」 夏明珠听得惊住。 有些事情从来没有人跟她说,她也不可能知道。 或者说,不可能往那种地方去想。 小皇帝看着夏明珠脸上有些惊惶的神色,道:「不过皇后放心,朕知道,你是你,长公主是长公主。你大概不知道,你父亲他是朕的人,这,也是朕立你为后的原因。」 「陛下……」 夏明珠喃喃道,「陛下,臣妾已经是陛下的皇后,自然也是陛下的人。」 就是说,虽然她和长公主是名义上的母女,但她以后会以小皇帝的马首是瞻。 小皇帝满意点头。 他伸手摸了摸她,低声笑了一下,道:「皇后不必担心,朕不会让皇后做什么难事,只是皇后你和兰嘉表妹好歹是姐妹,朕只是让皇后好好想想,看看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兰嘉表妹和燕王生隙,也就是让姑母和燕王生隙,最好反目而已。」 夏明珠面上呆呆的,她还没有从皇帝先前话的冲击中完全反应过来。 但心思却慢慢开始活了起来,然后另一种隐隐的快意慢慢爬了起来,压都压不住。 因为她一直以为长公主地位尊崇,先帝爱重她,现在的小皇帝也尊敬爱戴她。 所以他们英国公只能仰她的鼻息,看她的脸色行事。 而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甚至讨好着夏明舒。 因为他们的一切尊荣都仰赖着长公主。 却原来都不是的。 其实皇帝厌恶她,甚至恨她。 虽然他刚刚没有明说,但她却从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里感觉出来了。 他只是怕她联合燕王害他而已。 夏明珠简直想放声大笑。 原来夏明舒的靠山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她自以为是,假想出来的东西。 只要长公主对陛下不再有威胁,她根本就不必再顾忌什么,她在自己手里,还不是想要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这么些年来,她实在是怨得太久了,也恨得太深了。 她按捺住浮动的心情,道:「陛下,这段时间两人准备成亲,燕王的那个宠姬南氏又是远在北疆,燕王就是装也会装得对姐姐还不错。其实要让姐姐发现燕王对她不过是虚情假意,说容易不容易,但说难其实也不难。」 「如果宠姬一事是真的,若是那个宠姬入了京,燕王性格自大,肯定还是会对那宠姬照样宠爱的,而姐姐脾气傲慢暴躁,肯定会忍不住对那宠姬大打出手,届时,燕王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忍着姐姐?」 小皇帝皱了皱眉。 这都是废话。 这事他怎么会想不到? 但那个南氏在北疆,岂是他想接就能接过来的? 夏明珠看皇帝皱眉,倒也是猜到了他的心思。 她立即道:「其实就算是那南氏远在北疆,此事也不是做不了文章。这是京城,舆论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只要将燕王如何宠爱那个南氏的事情传遍京城,传到姐姐的耳朵里,姐姐的性子骄傲,说不定也会和燕王起别扭。」 小皇帝道:「这事姑母和兰嘉表妹都知道。贤妃曾经去过北疆,那南氏的事最开始就是从她那里传出来的……当然这事后来我也派人求证过,的确都是事实。但即便如此,姑母和表妹还是执迷不悟……」 贤妃就是华西蔓。 这一次同时入宫的除了夏明珠,还有淑妃纪幼婷,贤妃华西蔓,和小皇帝原本的未婚妻陈诗柔陈昭仪。 华西蔓原本是不愿入宫的。 华家也不想她入宫。 可是偏偏皇帝选了她,圣旨到了驿馆,华西蔓竟然也没有什么强烈的反抗情绪,安静地接受了圣旨。 自从那一次华文波拉着华西蔓去大长公主府给长公主和明舒道歉,她见到过明舒之后,就诡异得安静,或者说是消沉了下来。 第50章 既然她自己不排斥入宫,华家也不可能抗旨,便也就由着她入宫了。 夏明珠道:「陛下,那次只有少数几个人在传,事后贤妃妹妹又去了长公主府道歉,说是她误传,事情就平息了。但若是京城上下都传遍了,现在燕王又正好在京城,若是他默许了这流言,你看姐姐还忍不忍得住?依臣妾看,陛下您要是再给燕王赐上两个侧妃,效果应该就更好了。」 皇帝当然想赐。 但那也得燕王肯要啊。 而且关键这么做,还会得罪长公主。 这一次册封淑妃的事他已经违逆了她的意思。 想到这个他就呕气。 为了这事他违逆了长公主,这事之后,长公主就明显对他冷淡下来,就是朝中议事她也称病不参加了。 这让他心里很不安。 偏偏他也没能让纪家的那个纪幼恵入宫。 真是偷鸡不成还蚀了把米。 但这些他不想跟夏明珠说。 他有些烦躁起来。 夏明珠看见了,她伸手搂住了小皇帝,道:「陛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些东西,看起来一时没有效果,但其实已经生隙了也不一定。至少,能让母亲对燕王生出些不满,对他起了防备之心,不会和他再同谋。」 「其实,要永久地绝了后患……不如就让那流言传出那宠姬南氏有了身孕……姐姐那里,就让太医诊出她身体有问题,以后都不能受孕,再放出流言,说姐姐身体出问题,其实是燕王所害,那么就算没有证据,母亲她心里也会起疙瘩,她必定永不会背叛陛下的了。」 因为她若是投靠燕王,背叛皇帝,将来明舒的下场几乎是可见的悲惨。 相反,她好好的继续做着大周的长公主,明舒好歹还有一个靠山,燕王正妃的位置应该能稳住。 小皇帝大喜。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 是啊,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让兰嘉有孕。 燕王宠姬南氏有了身孕这事是明舒在七月二十,姚太后的寿宴上首次听到的。 现如今太上皇病重,各地又都是天灾和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姚太后心怀慈悯,本是无心办什么寿宴的,但小皇帝觉得这是自己登基后他母后的第一个寿宴,完全不办也是不妥。 夏明珠便灵机一动,提出了个法子,说是不如就帮太后办个简单募捐寿宴,就是太后将这个寿宴上收到的所有寿礼都拍卖出去,拿去赈灾或者购置药材粮草送去前线的军中,这样既办了寿宴,又给皇帝解了难题,最好京中的勋贵世家都能纷起效仿才好。 皇帝和姚太后听了都大赞夏明珠贤惠,同意了这个提议。 若是平常的宴会明舒都会推了,但这样的募捐寿宴,太后直接派人去了长公主府上,说燕王是大周的战神,而明舒是燕王的未婚妻,即将成婚,这样的募捐寿宴太后希望能得到明舒的支持以慰军心…… 去就去吧。 明舒也觉得这总是一件好事。 她预料到了今天可能会有什么事。 但再预料,也没预料到会是这么一件事…… 明舒上前给姚太后祝寿的时候,姚太后拉着她的手就赞了几句。 然后一旁一位老郡王妃就笑着道:「果然还是长公主会养人,这孩子生得好,心性也好,宽容大方又温柔善良,哪像我那个去了的儿媳,自己久不能孕,在得知侧妃怀胎时还要千方百计害了她,但凡她能学得这孩子一星半点,如今我儿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膝下空虚。」 明舒一脸懵逼:……您老说什么呢? 姚太后听言就皱了皱眉,摇头道:「你们家那位是太过了,所以这才撑不起这福气,年纪轻轻就没了。」 「虽然这勋贵世家历来都有正妻未入门甚至未孕之前,妾侍都是不能有孕的,但皇家却不是这样的规矩。皇家最重子嗣血脉,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就看向明舒,道,「兰嘉,那南氏虽然有了身孕,但你放心,就算是她有了身孕,你也是正妃,不管她有孕无孕,将来生的是子是女,都越不过你去,你且放宽心嫁过去就好了。」 明舒:…… 什,什么? 南氏,怀孕了? 姚太后看她听言明显有些呆滞的模样,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就慈声道,「兰嘉,此事你莫非还不知情?」 明舒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能说,我该知情些什么吗? 那先前说话的老郡王妃似乎也有些意外,她也不知道明舒竟然是不知情的。 她闭了嘴,场上一时鸦雀无声。 大家都看向了明舒。 明舒咳了一声,道:「太后娘娘,这种市井妇人才会传的谣言您怎么也会相信?燕王殿下他并无妾侍,更没有什么已有身孕的妾侍,想必您是被不知有何居心的人给蒙骗了吧?」 市井妇人与老郡王妃真切地感受到了明舒的「宽容大方」和「温柔善良」。 老郡王妃黑了脸。 姚太后皱了皱眉,道:「兰嘉,空穴不来风,这种事情怎么会是谣传?不过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你都要记住了,为王妃就要有王妃的气度,皇家子嗣才是最重要的,燕王年纪已经不小,也该早点开枝散叶了,否则他整日征战沙场,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岂不是要断了血脉?」 第51章 明舒的脸一黑。 这是什么话,在咒赵景烜战死沙场,断子绝孙吗? 真当她是包子,任人咬吗? 若她不骂回去,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幺蛾子。 还真当我怕你是太后吗? 明舒冷冷抽回了手,道:「太后娘娘还请慎言,燕王殿下战无不克,攻无不胜,怎么会有什么意外?太后娘娘您隔得这么远,操心燕王殿下的子嗣,还不如好好操心一下陛下的子嗣,这才是关系朝堂和大周基业的大事呢。」 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些。 就在太后的老脸一下子涨红,开口想说「陛下比燕王还小了八-九岁,但陛下已经大婚,不仅立了皇后还有好几个妃嫔」之时,明舒像是猜到她想说什么,看了她一眼,道,「太后娘娘,臣女知道您想要将您的娘家侄女塞到燕王府上为侧妃,以前废后也想这么做,想要把明明跟废太子早有私情的娘家侄女硬塞给燕王做侧妃,太后娘娘您是我大周太后,还是不要事事都学废后为好。」 姚太后:…… 别说她做了太后之后被人日日奉承,就是她在宫中是个小透明的嫔的时候也不曾被个小辈这么严词怼过啊? 她一下子给气得目瞪口呆,手脚发颤,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简直像是要晕厥过去。 一旁的姚玉莲更是手脚冰凉,羞愤欲死。 她真没想到这个兰嘉县主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天哪! 这是姚太后的寿宴,小皇帝和夏明珠也都在场。 夏明珠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小皇帝。 这夏明舒,也太过狂妄嚣张了些。 竟敢当着陛下和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跟太后说话。 当然,她越狂妄,死得也只会越快。 陛下定然会越发的厌恶她和大长公主的。 但姿态总是要做的。 这时候她可不想去呵斥明舒,万一火烧到自己头上,丢脸的可是自己了。 她看了一眼脸上一脸风暴的小皇帝,再转头看了一眼大长公主,「急急」的唤了一声「母亲」。 大长公主扫了夏明珠一眼,也不知为何,这次她却没急着维护姚太后,呵斥明舒。 大概是因为纪大夫人和柳嬷嬷的那番话到底是刻在了她心里。 而明舒又说起废后废太子。 此情此景和七年前宫中的那次赏花宴情景太过相像的缘故吧。 但大长公主不出声,总有急着奉承太后娘娘的人出声。 原先说话的老郡王妃沉了脸,对明舒道:「兰嘉县主,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女戒女德,三纲五常呢?你竟敢这般嚣张狂妄,对太后娘娘出言不逊……」 明舒转头看她,冷冷打断她道,「女戒女德,三纲五常?成老郡王妃,这里最没用资格跟我这样说话的人就是您了,您自己抬举自己娘家侄女,将她塞给成郡王为侧妃,你这个侄女不知自己有孕,乱吃媚药,以致好好的胎儿胎死腹中,结果不自己反省,却要诬陷到成郡王妃头上,逼杀成郡王妃,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说女戒女德?」 「太后娘娘秉性仁厚善良,怎么无端端会想什么阴损的法子想要将娘家侄女塞到燕王府?想必就是有您这样恶习累累的人在旁进言,想把你们成郡王府那一套乌烟瘴气的东西搬到燕王府吧?臣女听燕王说京中有叛军同伙,原还不信,现如今倒是信了,成老郡王妃一心要挑唆太后,祸乱燕王府,到底是何居心?」 「你,你,」 老郡王妃手指着明舒一阵发抖,然后终于「你」出了句「血口喷人」之后就晕厥了过去。 这回场上真是一片寂静无声了。 连小皇帝和姚太后的脸也不敢看,只默默看着宫人们上前忙乱地把成老郡王妃扶着下去了。 没人再敢说什么,一句「叛国通敌」的罪名谁敢受? 这兰嘉县主,杀伤力也太大了些。 而且,原来成郡王妃竟是被人冤枉,被人逼杀的吗? 这成郡王府竟然这么狠毒啊! 听说最近那成郡王还上了折子,想要扶他那个侧妃,也就是老成郡王的娘家侄女为正妃呢! 众人心里简直是过了一场深宅大案!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面色奇差的小皇帝。 心道,这就是我女儿,你还一门心思想要立她为后吗? 小皇帝看到了大长公主向自己看过来。 他收了一下自己复杂难看的表情,吞了吞口水,大约是为了调整自己嗓子,顺便调整一下自己心情吧。 他对着明舒道:「表妹受惊了,母后并没有这个意思,她怎么会知道成老郡王妃竟是有这样的心思?表妹,今日是母后的寿宴,又是为了灾民和前线将士的募捐宴,不要为了些杂事扰了正事。」 这时大长公主也终于出声了,道:「舒儿,过来坐下吧。」 大概是怕她连小皇帝的面子也不给,最后没法收场吧。 点到为止,见好就收,明舒也没想怎么着,只不过是想让大家都消停些,别总上赶着惹她而已。 她给小皇帝和她母亲分别行了一礼,道:「谢陛下明鉴。」 第52章 然后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坐回了座位。 大家都是场面人,见过大风大浪的。 虽然大殿上还是弥漫了尴尬的气氛,但寿宴还是很快恢复了热闹。 先是一个一个地祝寿,再是欣赏着表演节目,或是三三两两的说话。 寿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明舒是一筷子也没动过,别说是酒,就是连一口水也没喝过。 小皇帝要去前殿招呼众大臣,他举了杯子又对姚太后说了一番祝词,姚太后谢过皇帝,就端了酒杯,邀请场上的女眷们一起喝酒,感谢大家的心意,对灾民和前方将士的心意云云。 明舒端了杯子,也是意思了一下,连唇都未碰一下就放下了。 大家都是眼明心亮之人,这事大家都注意到了。 但鉴于前面太后被怼,成老郡王妃被气晕的先例,谁也不敢再惹明舒,都是看到也当作没看到而已。 可是这里有一个人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这个人就是坐在明舒旁边的贤妃华西蔓。 她性子本就直接,没能嫁成赵景烜,整个人就跟失了魂似的。 原先还想让南氏和明舒互斗,大家谁都不得好,结果却发现那南氏很可能不过就是明舒的替身,整个人就心灰意冷了下来。 所以外面谣言传得再盛,夏明珠跑到她面前再如何挑拨,她都无动于衷,就跟看戏似的。 她是巴不得明舒倒霉,甚至死。 可是心太灰了,根本不想自己动手了。 你们随便斗吧。 今日她大概觉得这戏看得还不够多。 她看到明舒沾都不沾那桌上的饭菜,别说是酒水,就是杯子都不碰一下,心思就转了转。 她道:「兰嘉县主,你今日可是身体不适,还是这些饭菜不合胃口,我看县主今日到现在好像都是半点饭菜未用,丁点酒水都未沾过。若是这些饭菜不合胃口,就让人再重新备过就是了。」 明舒扫了她一眼。 她道:「并不是。而是燕王曾经说过,京中有不少叛军和异族的奸细,或者还有其他对我心怀不轨,想要除之而后快之人,宫中人多手杂,这些饭菜酒水也不知道经了哪些人的手,臣女为谨慎起见,还是不碰为好。」 华西蔓与众人:…… 夏明珠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现在宫中宫务是她掌管,今日的宴席也都是她监督操办的。 夏明舒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了一眼姚太后。 姚太后的脸黑得大概都能磨墨使了。 因为刚刚是姚太后邀请大家一起喝酒,明舒这样,实在是太不给太后面子了。 夏明珠想到自己明面上总是长公主的女儿,是夏明舒的姐姐。 夏明舒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给太后娘娘面子,而自己从始至终都在旁一声不吭,事后还不知道太后会不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个她心头就是一凛。 她沉了沉面色,看向明舒道:「姐姐小心谨慎些也是应该的,不过刚刚大家的祝寿酒都是小太监从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酒,大家都喝了也没有事,姐姐未免也太小心了些。」 「而且今天是太后娘娘的寿宴,太后娘娘邀酒,姐姐好歹也应该喝上一杯,以尽心意。」 又补充道,「刚刚就是陛下,太后娘娘可也都喝了这酒。」 别人喝了都没事,就你怕酒中有毒,太后娘娘邀酒你都不喝,未免也太过托大了些。 难道你的命比陛下还有太后娘娘都要金贵吗? 明舒看着夏明珠听她的长篇大论,听她说完了,才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这杯酒无毒,要让臣女喝这杯酒表达对太后娘娘的敬意吗?」 夏明珠:…… 她瞪着明舒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大概,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但明舒这么配合,她还有点不习惯。 夏明珠就是为了在太后和皇帝面前表个态,到底是积威犹在,就算是成了皇后,多年的小心还是成了习惯,她还不敢直接跟明舒叫板,得罪大长公主,所以听了明舒这般问就咳了一下,放柔了声音,对明舒笑着温柔道:「正是,姐姐,你平日里谨慎些的确是应该的,不过这酒都是侍酒太监从一个酒壶里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今天是喜庆的日子,这酒还是西北那边运过来的果子酒,不醉人,姐姐尝上一点也是无事的。」 明舒轻笑。 夏明珠不过嫁入宫中一个月,已经很有些皇后的样子了。 这就是崔氏和夏明珠梦寐以求的后座吧? 前世毒杀了自己,为的不也就是这么个位置,可以这么高高在上,姿态优雅的说话? 她道:「好,既然皇后娘娘说这酒无碍,那不如皇后娘娘就让您身边的嬷嬷帮臣女试上一试,臣女再喝吧。」 说完她就看向了夏明珠身后的嬷嬷。 明舒看着她,道:「听说这酒宴的酒席器皿安排,都是经这位嬷嬷手的吧?」 那嬷嬷被明舒一看,脸就白了白。 夏明珠脸沉了下去。 这夏明舒实在是太嚣张太无理了,陛下和太后娘娘难道就是因为长公主所以才对她这般容忍吗? 第53章 她转头看了一眼小皇帝,见小皇帝的脸色不比自己的好,心里竟然舒坦了下来。 让你作! 你就作吧! 非得让人对你都生厌了才行! 这副性子,那燕王也就看你一张脸,对你容忍几天吧! 她像是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妹妹一样,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就对身后的嬷嬷道:「雪嬷嬷,既然姐姐这么不放心,那你就过去替她试一试毒吧。」 那雪嬷嬷的表情有些不好看,心里却是万分不屑。 真是个棒槌,就算是给你下毒,会给你下立即就让你死了的毒吗? 陛下和太后娘娘怎么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她义无反顾的上前,然后明舒身边的侍女青影就在旁取了一个备用的玉杯,将明舒面前酒杯里的酒递给了雪嬷嬷。 雪嬷嬷上前伸手接过,再大义凛然的一口饮尽。 她喝完之后就对明舒行了一礼,道:「老奴无事,还请县主放心了。」 夏明珠笑了,道:「好了,雪嬷嬷你回来吧。」 又对明舒笑道,「现在我的嬷嬷帮你试了酒,姐姐这下总可以放……」 可是夏明珠的话还没说完,转身往回走的雪嬷嬷突然弯身捂着腹部痛呼了一声,随着那声痛呼声,紧接着就是一口黑血吐了出来,然后便是「砰」地一声倒地声。 众人或惊呼或尖叫,都是站了起来,捂嘴惊恐地看着那雪嬷嬷在地上打滚,然后抽搐了好一会儿终于不动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 夏明珠吓得发抖。 她不蠢,猛地抬头看向明舒,道,「你,是你下毒毒死她的?」 她的话音刚落,大长公主「砰」地一手就拍在了桌案上,桌上的茶杯酒杯被震落,滚到地上酒洒得满地。 夏明珠一颤,才知道自己失言竟然喊出这种话来。 就在这时,后殿中一个身影猛地就向殿口串过去。 只不过他的身影刚动,两条浅蓝色的带子就扔了过去,一条束住了他脖子,一条则是裹住了他手中的酒壶。 直到蓝带裹着那小太监拖回到了大殿前面,众人这才看清,那小太监赫然竟然就是之前的那个侍酒太监。 只不过那小太监被摔在了地上,他嘴角就有一抹黑血流了出来。 青影上前捏了他的下巴查看,然后就禀道:「县主,他嘴里应该放了毒药,事情败露,就吞毒自尽了。」 明舒点头,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壶,转头看向此时面色已经一片青白的小皇帝,道:「陛下,还请陛下请几名太医来验验这壶酒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小皇帝青着脸,他死盯着明舒桌上的那壶酒,抖了抖唇,好半天才像是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道:「宣太医和大理寺卿。」 众人看看死相可怕的雪嬷嬷,和吞毒自尽的侍酒太监,一个个都觉得喉咙发痒,肚子发疼。 这个时候就算是大家再见过大场面,再能袖善舞,此刻也都是惨白着脸,一句声也出不来的等着太医。 整个大殿都是一片死寂。 几个太医和大理寺卿郑成啓很快就过了来。 太医拿过那壶酒,很快就发现了那酒壶的异样,那是一个鸳鸯壶,可以放两种不同的酒,但他们验过,两边的酒虽是口感不同,显是不同作料所酿,但却都是无毒的。 「无毒的吗?」 明舒看向中间的那个老太医,道,「程老太医,这酒真的无毒吗?」 程老太医面色有些难看,他跪了下来,咬了咬牙,道:「陛下,县主,这酒里面的确算不上有毒,因为毒不死人,常人饮了也无害,甚至对某些热毒来说还是一种解毒佳药。只是这下层的果酒酝酿时应加了什么寒性极重的原料,不是中了热毒之时,普通女子饮用,怕是会伤宫,再不能有孕。」 他这话一出,在座未婚的姑娘,或者虽然已婚但未孕,或者就算是有婚有孕了但还想要孩子的妇人们面色都是大变。 谁知道她们有没有喝这种东西! 场上女子皆是白着脸取了那酒杯,打算回头就请程老太医验验。 小皇帝的嘴唇有些发抖,好半天才吐出了一句,道:「何人竟敢这般大胆!郑爱卿,还请你务必给朕查清楚!」 竟是也不问既然这酒里面是寒毒,为何那雪嬷嬷却是被直接就给毒死了。 郑成啓在几位太医验酒之时已经查看过小太监和雪嬷嬷的尸体。 他领了旨就命人将两人的尸体带了下去,又召了所有经手过这酒器和果酒的宫人,亲自问了一番,未经拷打,众人自然是一无所知,或者也可能真的是一无所知。 郑成啓便跟皇帝行了礼,道是要带他们下去再作细查。 皇帝看向明舒。 这个时候他看向明舒的眼神倒是全没有了之前的惊艳之色,剩下的只有表面的疑问和关心,还有藏在眼底的惊惧和排斥。 明舒扯了扯嘴角,道:「那就麻烦郑大人下去好好查查吧,这些叛军和异族的奸细可还真是无孔不入。」 郑成啓带着人退下了。 殿上的血迹和混乱也很快清理了干净,只是殿中的血腥味却是经久不散。 第54章 在空气中经久不散,在人心中也经久不散。 此时,哪里还有人有什么兴致继续饮酒闲聊? 这寿宴最终还是在阴霾中草草散了。 大长公主府。 回到大长公主府,大长公主就喝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明舒。 她眼睛紧紧盯着明舒,道:「舒儿,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那酒中只是致人不孕的寒毒,那雪嬷嬷又为何会中剧毒身亡?」 明舒回看着自己母亲。 她道:「阿娘,难道你怀疑是我吗?你觉得今日之事,全部是我,或者全部是燕王殿下策划的吗?」 大长公主抿了抿唇。 明舒苦笑了一下,道:「那雪嬷嬷的确是青影下毒毒死的,因为那鸳鸯壶和果酒就是雪嬷嬷给那侍酒太监的。阿娘,我让青影毒死雪嬷嬷,目的是为了震慑大家,以后我去任何地方,怕是都没人敢再仗着身份地位逼我吃什么喝什么了。但这样做,其实也是断了追查下去的线索,阿娘,这样您不是应该高兴吗?」 大长公主面上僵住。 她喃喃道:「舒儿……」 明舒看着她,低声道:「阿娘,您心底不是一直不能谅解,为何我会选择燕王殿下,明明您才是我的母亲。可是阿娘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燕王殿下,我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或者不知道被人害成什么样子了。」 大长公主面色一下子惨白。 明舒看见了,却不想再说什么。 她自己其实也觉得很累。 她给她行了一礼,道:「阿娘,我累了,先下去歇息了。」 大长公主看着她下去的背影,想唤住她,可是那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唤不出来。 其实,今日皇帝的异样她都看在眼里。 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皇帝他阻止不了明舒嫁给赵景烜,就起了心思想让她无孕。 的确,这一招是一条非常毒辣但却同样非常有效的法子。 大长公主心头发寒。 这就是自己一手扶上皇位的皇帝。 每日里想的不是堆积如山的政事,不是各地的灾情难民,不是每天都在进行着的战事。 而是在日日算计着怎么对付她的女儿,可能还有对付她。 而最让她心惊的是,如果行出此事的是废太子,她一定会很震怒,她会想法子废掉废太子。 可现在,就在女儿那样看自己,那样跟自己说话之前,她竟然还心存侥幸,想要替皇帝开脱,跟自己说,这可能只是赵景烜设的一个局。 所以她能怪明舒,怪她跟自己离心吗? 京城,满香楼。 满香楼是京中有名的酒楼,但没有人知道,那里其实是燕王府的产业。 不仅是燕王府的产业,还是燕王府最重要的一个暗探据点。 一间和其他包厢远远隔开的贵宾房中,赵景烜听完了赵七的禀告,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七领命,但他却没直接下去。 他犹豫了一下,道:「王爷,姚太后的那个娘家侄女姚玉莲已经过来找了我三次,说是想要见王爷您。属下也不知道她到底从哪里得知属下的身份的,属下问她,她却是什么都不肯说。」 他倒是想直接弄死她,只是她能知晓他的身份这事实在蹊跷,所以他也不敢大意。 赵景烜皱眉,赵七是禁卫军副统领。 是他很早以前就埋在禁卫军的钉子,除了他和燕王府暗卫营的首领,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姚玉莲为什么会知道? 她知道了,竟然还跑过来,以此为要挟,想要见自己一面。 见自己做什么? 她上次见明舒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青兰把她对明舒说的话一字不漏的用书信传给了他。 只是他根本不会接受赐婚所以根本也就懒得理会而已。 想要逃离入宫的命运,不想去跟别人争,只想去自己的后院做一个安分守已的侧妃,平平静静的过些安宁日子,做些她喜欢做的事情…… 这可真是「安分守己」啊! 一个深闺女子竟然会知道他插在禁卫军中的暗钉,会跑到他未婚妻面前跪求入他的后院,这可得有多「安分守己」? 他道:「查清楚她的过往和她身边的人了吗?」 赵七道:「属下查过了。这位姚姑娘在半年多前没什么特别,一心想要嫁给赵存曦为他的侧妃,但去年年底一次大病之后,整个人就都变了,再也不往赵存曦面前凑了,以前不喜读书,那之后竟然让她的丫鬟在外搜罗了很多北疆的地方志,各地的风情异志。」 「几个月前大概是因为县主捐赠了药草给南面军的缘故,她就又开始学习药理,还特地请了个女医师傅,她还有意地打听县主和……和南姑娘的事,总之好像那个时候开始也对北疆格外的有兴趣。」 兜转了半天,其实也就是突然对自家王爷格外的有兴趣,对王爷相关的人和事也都格外有兴趣。 南氏就是明舒的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一直在京城禁卫军的赵七同样不知情。 第55章 赵景烜点头,道:「带她过来见我吧。」 两日后,还是满香楼。 姚玉莲看着一身黑衣,高大挺拔,犹如石雕天神一般立在窗前的男人,心「砰砰」就跳了起来。 但她也不敢多看,只看了那么一眼,心就是一颤垂下了眼来。 但就那一眼那身影已经在她心里刻下,并且立即将这身影和前世她曾远远看到的那个坐在龙椅上的那个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长长的梦太过清晰真实,她觉得应该就是她的前世吧。 是上天怜悯她前世太过凄苦悲惨,所以才让她梦到那一世,让她这一辈子能把握天机,好好选择。 这一世她也曾见过坐在龙椅之上的赵存曦。 但赵存曦也还是赵存曦,哪怕是坐在龙椅上,也不能将他的形象拔高几分,更不会有让人被震慑住的感觉。 她以前怎么会喜欢赵存曦那样浅薄又软弱的男人呢? 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接触过更好的别人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对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南氏又羡又妒起来,听说她出身卑微,但却能被这样的男人救下,放在身边,放在掌心里宠着,也不知道该是如何的幸福。 不过她也幸福不了太久,大概就是老天爷都妒忌那样的女人吧,所以才会让她早早死了。 而这一世,自己会留下,一直在他身边。 想到这里,她的心都差点跳出来。 姚玉莲心绪翻动着,但却也不敢失礼,在赵景烜转身过来之前,已经盈盈拜倒,柔声道:「臣女姚氏玉莲见过燕王殿下。」 「你要见本王?」他问道。 很简洁的一句问话,却问的姚玉莲心又像是擂鼓一般跳起来。 她带着一些颤音道:「是,是的王爷。臣女……」 大约是太过激动,一时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在来之前已经曾经打过无数遍的腹稿。 想着怎么样去跟燕王说,说服他收了自己去他的后院。 他知道自己相貌不差……虽然远远不及那个兰嘉县主,但兰嘉县主尖酸刻薄,专横霸道,男人可能一时会被那样的表象迷惑,却绝不会真的喜欢那样的女人…… 不管怎么样,男人对真心爱慕自己,且相貌不错的女人,是不会产生恶感的。 只要自己是真心,他感觉得到,就一定会怜惜。 更何况,她所求的就只是那么一点点,于他来说,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姚玉莲又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胆子终于壮了一些起来。 她知道,自己只有这么一次的机会而已。 若是抓不住,她可能就要万劫不复了。 因为就在前几天,兰嘉县主在太后的宴席上,当着满京城勋贵世家贵夫人们的面,将她类比成废后的那个侄女容二姑娘容锦绣,和皇帝表哥有染,还想要塞进燕王府…… 想到这里姚玉莲心中又是一阵委屈和愤恨。 她就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那样恶毒嚣张的女人。 可是她们却又偏偏好命得让人妒忌……不过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她的眼中滚出泪来,低声道,「王爷,臣女知道,知道王爷的雄心大志,知道王爷不屑陛下和太后娘娘的赐婚,不愿后院多一个他们硬塞过来的女人。但是,王爷,」 「王爷,臣女的心里,只有王爷。前几日太后寿宴上的事,王爷想必也已经知道了,兰嘉县主说出那样的话,若是王爷不能容下臣女,臣女怕是只能一死了……王爷,王爷放心,臣女的心中只有王爷,绝不会做任何背叛王爷的事,而且,臣女愿意为王爷做任何事,也不会求王爷对臣女另待,只求王爷能收了臣女,让臣女在王爷的后院能有一方容身之处即可。」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道,「臣女也不敢有任何奢求,臣女在后院之中定会安分守己,以……以南姐姐为尊,必不会行任何不敬之事。」 赵景烜听着前面已经厌烦至极,只差想让她从自己面前消失了。 想在他面前自荐枕席的女人很多,但他从不会给她们任何靠近自己的机会。 他耐着性子见她,只是因为这个女人实在太过诡异而已。 但他听到后面那两句终于像是抓到了什么线索。 「南氏?为何是南氏?」 他盯着她,道,「你入我后院,不是应该以本王的王妃,兰嘉县主为尊,不得对她行任何不敬之事吗?为何我听你话中之意,竟是对她隐有怨怼,反说要对南氏尊敬,以她为尊?」 姚玉莲被他突然得问话问得一抖。 刚刚她求着他,他一直不出声,她心中忐忑,就忍不住说出了「以南姐姐为尊」这句话。 果然,他听到这个就有了反应。 他果然对那个南姑娘一往情深。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他是有多疯狂地喜欢那个南氏的,听说就是为了她杀了好几个未婚妻。 那南氏明明是个舞伎出身,他却还欲盖弥彰的给她弄了个燕王妃娘家侄女的身份,还升她为侧妃,身边除了她一个再没有其他女人。 后来她死了,更是不顾众臣的反对,为了她血洗了好几个家族,那个时候几乎整个京城的上空都好像飘着血腥味…… 第56章 后来,他还追封了她为皇后。 甚至在她死的时候,她都没有听说过他再纳别的女人入宫。 所以她猜测他现在娶兰嘉县主肯定也不过只是权益之计。 兰嘉县主那样骄横跋扈,肯定会对那南姑娘不敬,将来没有了利用价值,定也是逃不了一死的。 思及此,她定了定神,低声道:「臣女知道南姐姐对王爷很重要,兰嘉县主性情跋扈,嫁与王爷之后,肯定容不下南姐姐。」 「臣女听闻南姐姐秉性善良柔弱,而王爷要经常出外征战,又政务繁忙,不一定顾及到那么多。臣女入王爷后院之后,定会替王爷好好保护南姐姐的。」 赵景烜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面前跪着的女人。 他道:「你听谁说南氏秉性善良柔弱?」 据他所知,京中传言,「南氏」可也是恃宠而骄,自大狂妄的。 姚玉莲一愣。 这是她前世的印象。 记忆中,那位南侧妃很少踏出燕王府后院,美若天仙,却柔弱得跟风都能吹倒似的,别人连句重话都不敢跟她说,生怕吹着了她,回头燕王要他们的命。 她喃喃道:「臣女,臣女猜测的。」 「那你还有没有猜到她将来会被人毒死?」 赵景烜盯着她,突然厉声问道。 姚玉莲猛地抬头,睁大了眼睛瞪着赵景烜又惊又恐地看着他。 等被他刀子一样的眼神扫过,她才吓得又慌乱的收回目光,但却不知为何,全身都像被抽了力气,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冷汗直流。 她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身子却不受控制,像筛糠一样抖起来。 赵景烜刚刚也不过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然后就直接问出了刚刚那句话。 却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又道,「你又是怎么知道赵硕是本王的人,难道也是你猜出来的?」 赵硕就是赵七对外的名字。 他的语气冰冷锋利,像是尖刀一样刺进了她的耳中。 姚玉莲又惊又恐,她脑中闪过什么,只觉得头疼欲裂。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除了这些,你还猜到了些什么东西?」 他冷冷道。 没过两日,明舒就听说了姚玉莲上源山寺庙拜佛,却不慎掉下悬崖摔死的死讯。 青兰道:「这不过是个幌子,听说并没有死,是和姚府一个护卫私奔了,姚家派人追也没追上,只好对外说是掉下悬崖死了,这样也遮掩了没有尸身的事。」 明舒愕然,那女人不是一心想要进燕王府后院,求得一席容身之处,怎么好端端地又和护卫私奔了? 难道真如她所说,她就是不愿进宫为妃,并不是真的看上了赵景烜。 所以现在那个护卫能带她走,她就跟他走了? 她怎么觉得这事这么古怪啊?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判断出错啊,那姚玉莲口中虽说着「与世无争」,其实分明是野心勃勃,不过是以为能退能忍就能把别人都当傻子,她能走到最后而已。 赵景烜进入房间的时候,明舒还在皱着眉琢磨着这事。 青兰看到燕王过来,就恭敬又识趣地退下了。 「在想什么?这么苦恼的样子?」 他问道。 明舒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其实他一直都忙着。 她嘀咕道:「你过来之前怎么不打招呼的?好像我这里是花楼似的,什么时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此时的语气不自觉地都是娇嗔。 赵景烜愕然,随即无奈道:「你不高兴就对我发脾气好了,没什么事怎么连自己都编排上了?」 这里是花楼,她又是什么? 明舒扫他一眼,道:「你很看不上花楼里的姑娘吗?」 虽然前世的事情已经过去,但她时不时总还要挑些刺来。 她也知道大约是有些无理取闹,但她还是会想现在他待她,跟前世那样不同……那时的他,可不会尊重她,对她予取予求,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不是就是因为那时她的舞伎的身份,所以他心里从来没有尊重过她? 如果是以前,赵景烜大概会说「当然看不上」。 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只是伸手摩挲了一下她的头发,道:「除了你,其他人都看不上。」 明舒被他突然这么一句话弄得一怔。 其实他不常跟她说什么情话,这一世他对她比较温柔也都是行为和动作表现出来的。 一个人喜欢你疼爱你时的亲吻,和纯粹是为了需求而做,还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的…… 不过前世的赵景烜要是知道她这样想可真不知要怎么冤屈了。 前世两人基本上可以说没有什么正常的相处。 她是那种情况下入了他的后院的,那时想要杀他的人很多,暗杀一拨接着一拨的,他对她有所防备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而他的性格冷硬,根本没有跟女人相处的经验,而她也是一直都是封闭式的习舞,和男人同样没有相处的经验。 第57章 他要她是因为喜欢她,克制不住。 可她偏偏一副「我十分厌恶你的碰触」那样,他拿她没办法,又不想放开她,所以才会让两人的误会越来越深。 此时明舒感觉到他有些发烫的眼神,这眼神她很熟悉,但却又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浓烈一些,她被这眼神触到,很有些烧得慌。 她转了头有些不自然地随手拿了根簪子拨弄着,轻咳了一声,转了话题道:「我在想姚太后娘家的那个侄女,就是皇帝和姚太后想赐婚给你的那个姚姑娘,刚刚听青兰说她和护卫私奔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和护卫私奔了,我总觉得这其中好像有些古怪,她怎么会和护卫私奔呢?而且那个姚玉莲就很古怪,神神叨叨的。」 赵景烜听她说起姚玉莲,眼中闪过一抹厌恶,眼底的阴影也越发的浓了起来。 她的感觉没错,那个姚玉莲的确很古怪。 他想到那个女人在酷刑的威逼下说出的那些话。 她反复说他最宠爱的女人会被英国公府的人毒杀。 让赵景烜又想明舒跟他说过的话,她说在她的梦里崔氏毒杀了她,因为崔氏想要让她给夏明珠让道。 如果说当初明舒的话只是让他不安,让他对英国公府厌恶。 那么姚玉莲的话却像是在他心里泼上了一把毒液,让他完全陷入阴霾之中。 这两日他只要一入睡,就会梦到她被人毒死的那个场景,真实得令人发指,然后他的情绪就会完全陷入暴戾之中。 每次他醒来之时都生出想要直接将英国公府的人全部都弄死的念头…… 但想到他和明舒还有十几日就要成亲,那些人说起来到底是她的「亲人」,这才勉强按下了这个念头。 想着就让他们再多活上几日,等他和她成亲之后再弄死他们也行。 此刻他听着她跟自己软语娇嗔,看她睫毛微微翘起,扫他一眼时的娇软妩媚,想到她可能会被人害死,他的心就像在火上烤一般。 他上前搂了她,道:「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他又道,「只剩下十几天我们就要成亲,你离英国公府的人都远点……如果再出什么事,我就杀光他们。」 还有小皇帝,他现在也很想弄死他。 明舒吓一跳。 怎么好端端他又说这种话? 然后她就发现他好像抱自己抱得有点紧。 她在他怀中挣扎了一下,然后发现他好像抱得越发的紧了些……并且已经低头开始咬自己。 明舒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好像情绪有些不对…… 他是不是被几天前太后寿宴上,小皇帝竟然给她下毒的事给刺激了?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喜欢她,他一向都是紧张她的。 她总算是摸索了两辈子,知道这种时候想要推开他,或者挣扎完全是没有任何用的。 她忙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裳,说了两声「疼」,然后带了些撒娇和娇嗔的语气道:「王爷,你别这样……我们好几天没见面,你一见我就只顾着亲我,我想跟你说几句话都不行……我们不是说好应该多说说话培养感情吗?还是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喜欢我的身体?」 明舒说完只觉得自己的牙都快要酸掉了。 「培养感情」这话是她提出来的,她总觉得两人的感情基础不够,所以在两人亲密接触之前总要念叨着说应该多「培养培养感情」。 赵景烜觉得她无聊,但她说要培养感情自然是顺着她。 他也觉得她喜欢自己喜欢得远远不够。 这么一句话真的是很有效。 赵景烜的动作果然就缓了下来,抱着她问道:「想说什么?」 声音满是克制。 明舒觉得男人真是会自欺欺人。 他其实明明就是只是喜欢她这副皮相和身体,但她只要这么说,他就会妥协,好像他真有多么喜欢她这个人似的…… 不过他肯克制总是好事。 她没回答他,见他松开自己就想挣开他。 谁知道略动一动他又把她给捞了回去按住。 明舒:……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但她总得找点话说。 她攥着他的衣裳,道:「我们去软榻那边说话好不好?」 这句话很有歧义,甚至还带了邀请的味道。 但明舒可顾不了这么多。 因为看他的样子一会儿会发生些什么简直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而此时她正坐在梳妆台前,这个位置亲热起来她是十分辛苦的…… 赵景烜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扬出了点笑意。 这段时间,他也算是了解她一些了,她现在的顾忌和这么说的原因,他也猜了出来。 但这种事情,他自然会顺着她,所以直接就抱了她去榻上了。 明舒在他把她放下,又想亲吻她的时候就忙推他,道:「王爷,我觉得皇帝他好像已经有点走火入魔了,我们成亲之后,你打算带我回北疆,还是继续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的话,小皇帝肯定只会越来越疯魔。 第58章 怕是早晚都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赵景烜沉下脸来。 他伸手摸了摸她,道:「你想呢?你母亲怕是希望我回北疆吧。如果我留在京城,你夹在中间,会不会难受?」 明舒转头看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握住了他,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认真道:「王爷,你想做什么事情,总有你自己的理由,只要大义无错,我就无权置喙……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情,王爷不也从来没有干涉过我吗?」 「至于我阿娘,她可以有她的坚持,但那也仅仅是她的坚持而已。如果她觉得,她坚持的东西,比我,比这天下的安稳,百姓的疾苦都还要重要,王爷也不必为了我而顾虑什么,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迁怒于你的。」 之所以这么说,她也是知道他肯定不会去杀她母亲什么的。 她苦笑了一下,道,「大概我是个薄情的人,但我就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但不能逼别人为她的选择负责。」 就像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她嫁给赵景烜,选择了赵景烜,她母亲就得放弃她的想法,以她的意愿去帮助赵景烜一样。 虽然明舒觉得自己的选择才是对的。 与其让小皇帝在皇位上折腾别人,折腾这天下,搞得战火四起,民不聊生,还不如让赵景烜掌权。 她摇了摇头,大概是觉得这话题太过沉重。 她想要甩掉这样沉重的感觉,就笑了一下,道:「就像,所有人都觉得我骄横跋扈,大概是个绝对不能容人的妒妇。其实不是的,如果王爷喜欢上了其他人,要纳其他人为妃,我其实不会怎么样的,我肯定还是会过得很好。」 不过就是各过各的而已。 而这在皇家,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 以色侍人者,岂能长久? 赵景烜先还在想着她前面的话,听到后面那一句脸就直接黑了。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她就是这样的人,聪敏懂事,看起来很温暖,对自己身边亲近的从来不吝惜她的好,让别人都依恋上她,为她着迷,但她自己实际上却是最薄情的。 离了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根本就是没心没肺的。 可是偏偏他却不愿失去她。 不是不能,只是不愿。 因为她对他来说一直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一开始并没有多重要,但就因为是特别的,所以这个分量便一直在随着接触的深入在加重。 可她却并没有那么在乎自己。 他觉得心里一股邪火没处发泄,就那样憋在心里越烧越旺。 可却又毫无办法。 他最后只能「哦」了一声,捏着她的手道:「过几天你就是我的王妃了,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是我的王妃,就该一切都以我为重,眼里心里只有我才对。」 明舒的手被捏得生疼,她眨了眨眼,看他一副憋气得样子,笑了出来,道:「好。」 这种时候她难道还能说不吗?骨头断了都只能怪自己太实诚了。 反正哄哄他又不会死。 她还是很会做人的。 小皇帝给明舒下毒一事并没有因为太后那个寿宴的散场就了结了。 小皇帝以为侍酒太监死了,雪嬷嬷死了,事情就再死无对证了。 查也不会查出什么。 但他万万没想到三日后,大理寺卿就查到了他的内监总管林喜的头上,不仅是林喜,还有其他几个,包括太后娘娘身边的好几个太监和宫女都牵涉了进去。 大理寺卿郑成啓跟他禀告,并想要捉拿林喜和其他涉案的一批太监和宫女之时,小皇帝脸色气得铁青。 那些全部都是他和他母后身边伺候的老人。 也都是他们的心腹之人。 林喜跪在地上涕泪横流。 小皇帝指着郑成啓就大骂,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郑成啓,朕是信任你才把这个案子交给你,可你就是这么给朕查案的吗?!」 郑成啓也是一脑门子的汗。 他很清楚捉拿这些人意味着什么。 可是,真的是人证物证俱在啊! 他跪道:「陛下,臣只是秉公办事啊,这些人都是当日有经手过毒酒和酒器的,臣也的确在雪嬷嬷和侍酒太监的身上和住处查到他们和林公公往来的证据。还有那毒酒乃是西域之物,正是林公公从东城的一位西域商人那里购得,那西域商人都已经全部招供了。」 「陛下,人证物证俱在啊,您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不能为了袒护身边的下人而失了天家体统,乱了我大周法制啊!」 就算他今日不捉拿他们,明日早朝御史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甚至还会牵连到陛下您啊!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那果酒明明是宫中秘藏之物,什么从西域商人那里购得,什么西域商人已经招供! 小皇帝气得全身发抖,想要反驳,可是他手指着郑成啓,颤着嘴唇,却是半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郑成啓跪在小皇帝面前。 他看到小皇帝的愤怒和痛苦,心里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和悲凉,但同时却还有浓浓的失望。 第59章 对这位在位之君的失望。 这位君主上位之前他们这些臣子对他有多大的期望,以为他能和废太子有所不同,但现在就有多大的失望。 平心而论,废太子只是品性有差,犯了一些为储君者不可饶恕的罪行,但从能力上来讲,其实比现在这样,还是要强上许多的。 毕竟是太上皇一直以储君的要求来培养出来的。 郑成啓做了多年的大理寺卿,当然看出来这些所谓的人证物证有问题,却看出了这案子背后有问题。 也正因为看出来了,所以只能把这些人推出去。 难道皇帝还指望自己做了这种事情之后,燕王殿下和兰嘉县主还肯息事宁人不成? 这两个哪个是个好性子的主? 他垂着头,收了心头的难受,沉声道:「陛下,还请陛下命林公公和其他宫人们大理寺配合本官做调查吧。」 「你敢!」 小皇帝大喝道。 「陛下!」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双全再忍不住,对着小皇帝跪下,老泪纵横道,「陛下,郑大人说的对。此案人证物证俱在,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决不可任性妄为,就请郑大人带他们下去审问吧,若是他们无辜,想来郑大人也不会冤枉他们的。陛下,难道您希望明日早朝被朝臣和御史弹劾吗?」 小皇帝怒极,一手扫过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一阵「噼里啪啦」声之后,地上满是狼藉。 碎掉的墨砚,泼洒的墨汁,飘散一地的纸张书册。 还有扫过之后,手按在桌案上发颤,双眼已经通红的小皇帝。 林喜从小皇帝幼时就跟着小皇帝服侍他,自是了解他的性子。 他知道皇帝这样,其实就是已经妥协了。 但他更知道,自己只要跟着大理寺卿去了大理寺,说是审问调查,但等着自己的肯定只会是无尽的酷刑,直到他肯认罪为止。 肯定是不可能再完好无损的出来了。 他不甘心,还想做最后垂死的挣扎。 他道:「郑大人,您说那西域商人招供,说是老奴从他那里购得果酒。大人,您应当很清楚,老奴在宫中,出入宫门外出都有记录,那西域商人可曾说过,老奴是在何时,何地从他那里购得的果酒?这事不是他想泼脏水给老奴,就能泼脏水的,总要有证据才可。」 自从陛下登基,他可是甚少出宫。 郑成啓看了他一眼。 这倒是个脑袋清楚的,可惜再清楚也没用。 他道:「那西域商人道,你是于五个多月前,文和二十二年二月十八日,去了北城的西香阁,从他那里购得这果酒的。林公公,这一日,你可去过西香阁?」 林喜的面色大变。 具体的日子他不记得了,但五个多月前,他的确曾经有一日去过西香阁选购香料,甚至还带了一些果酒回来! 林喜知道,今日一去,他将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他双目赤红,满心绝望,回头看向皇帝,泣道:「陛下,您知道,奴才冤枉啊。陛下,奴才死不足惜,可是那些人,连奴才五个多月前何时出宫,去了何处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可见狼子野心,几不掩饰啊,陛下……」 「闭嘴!」 双全怒斥道,「郑大人,您还不快命人将这居心叵测,蛊惑君心的狗奴才给拖下去!」 好好的皇帝都是被这些身边人给带坏了! 林喜和一众太监宫人被带走,郑成啓也退了下去,宫室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瘫坐在地,双全挥退了殿中屏着气息,战战兢兢的宫人们,长叹了口气,上前劝道:「陛下,林喜他们只是宫人,您是我们大周的天子,万万不可因这些奴才失了分寸,失了体统啊。」 更何况,就算事前他不知道,但此时他也猜到,林喜和那些宫人们怕都不是清白的。 皇帝僵硬的转头看向双全,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话来,只是原本就已经泛红的眼睛突地滚了两道泪下来。 他想说的是,让他愤怒失分寸的并不只是因为被带走的宫人,让他愤怒和绝望的是,今日之宫人,明日可能就是他。 说什么君,却原来,他不过是案板上的肉而已。 外面有哭啼声和吵嚷声传来,是姚太后和皇后夏明珠,皇帝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这时候他自顾不暇,哪还有什么心情去搭理她们? 这些人,一个也给不了他助力,有什么事,都只会哭哭啼啼地找他。 「啊!」 「陛下!」 小皇帝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双眼呆滞,大汗淋漓。 双全扶住他,唤道,「陛下,陛下,您醒醒。」 小皇帝转头看向双全,双眼慢慢回神。 他突然伸手抓住双全,道:「双全,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梦到燕王他带兵杀进宫中,都是血,到处全都是血,就那样提着带血的剑血淋淋的看着我,这宫里,没有一个人能挡住他。」 这时候他连自称都从「朕」变成「我」了。 双全心中难过。 这孩子怕是被吓坏了。 第60章 他怕是从上一次的宫变,容后和太子被废,他父皇倒下再没有起来之后就已经吓坏了,只是按在心中没有爆发而已。 当年废后费尽心思,看似也没有多亏待他们,甚至是娇养他们,「精心」为他们挑选身边的人,就是连太上皇都没觉出来,但骨子里到底还是被养废了。 在正常温和的环境下他们也能温文尔雅,品性良善,但却懦弱经不得事,在压力之下就会丧失理智,频出昏招。 双全道:「陛下,您去见见长公主吧。」 小皇帝一愣。 他抓着双全的手慢慢松了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双全,兰嘉县主是姑母的独生爱女,为了她,姑母能逼宫,废后,废太子,让父皇躺在养和宫生不如死。」 「燕王他不过是一个藩王,宫中并无势力,他如何能知道五个月前林喜何时出宫,出宫之后又去了何处,做了些什么?还有那日果酒的事情,兰嘉知道,兰嘉什么都知道,宫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们什么都知道。」 明明他做得那么隐蔽,知情的就只有几个人而已,侍酒太监,雪嬷嬷还有林喜。 侍酒太监和雪嬷嬷都死了,林喜也不可能背叛他。 可是为什么兰嘉县主和燕王会提前知道? 小皇帝只要一想到这些就不寒而栗,就感觉这宫中阴森森地好像每一个角落都有燕王的人在盯着他,随时能扑过来要他的命般。 他道,「双全,你说,是不是姑母早就背叛了朕,她早就和燕王勾-结了,他们想要谋反,对,他们想要这皇位……」 「陛下!」 双全沉痛道,「陛下,大长公主是不可能和燕王勾-结,背叛大周皇室的。因为她是你皇祖父的女儿,是我们大周的护国大长公主,她是疼爱兰嘉县主,但那是小情,大义之前,大长公主是不会做出对不起大周皇室,对不起她父皇的事情来的。」 但大周皇室的正统也不一定非要你来继承,还有人比你更名正言顺。 他摇了摇头,道,「陛下,这数十年以来,燕王府都军权在握,他们或许有不臣之心,但这大周天下,并不是说换主就能换主的,且不说这天下大义,他们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谋反叛乱之事,否则文人义士起而讨之,天下必乱。同时北鹘,西越,西域诸国也在虎视眈眈,但凡大周有异动,他们都可能群起而功之。」 「陛下,燕王并非无脑冲动之人,他必不会行莽撞之举。陛下,只要您能稳住,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受百官拥护,受百姓爱戴,燕王他,就不敢有任何异动。燕王不过数日之内就要成亲,他成亲之后就该回北疆,您不该轻举妄动啊!」 不该送了筏子让人发难。 同时还寒了大长公主的心。 小皇帝木木呆呆的,也不知道他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进去。 许久之后他才道:「双全,你说姑母不会背叛朕,可是这些日子宫中发生这么多事,姑母一次也没出现过,就是政事,她也再不过问,还有那日,你是没有看见她的眼神,她看朕的眼神,冷漠冰寒,没有一丝温度。」 双全无语。 我的陛下啊,您都要喂长公主她女儿毒药,让她终身不孕了,难道您还指望长公主她对您温柔慈爱,笑容满面吗? 您以为您是皇帝别人就真得永远把您放在心上第一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半点不会恼怒吗? 长公主她没直接上来给你一巴掌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 但这话可不好这么直接说。 他只能劝道:「所以臣才劝陛下去见长公主殿下,求得她的原谅和支持。陛下,长公主她,在一些文人老臣的心中,分量都颇重啊,有她的支持,这天下才能更稳当。至于兰嘉县主,陛下您就不要再纠结此事了,她嫁去了北疆,就是北疆的燕王妃。相信大长公主公事和私情还是能分得清的。」 翌日早朝。 大理寺卿从宫中带走自己身边的亲信宫人,小皇帝原本还寄希望于会有御史和大臣弹劾燕王嚣张跋扈,但整个早朝却没有一人提及此事。 燕王倒是有人提起过。 是南面军统帅章兰一发来战报,又是南面战事大捷,已收复湖广和福建失地泰半,其中北疆军和北疆将领贺缜和梁克夷的功劳最是不可没。 贺缜和梁克夷是谁,那是燕王赵景烜的心腹大将。 小皇帝看到捷报竟然生不出半点喜色。 他只看到了捷报的后面又是要粮草的奏折。 大捷的功劳是属于北疆军,是属于赵景烜的,所有人都在说北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说赵景烜治兵如神,在朝廷和百姓中名声越来越好,越来越响。 明明南面军也好,北疆军也好,也都是朝廷的军队。 可他这个皇帝,受到的却只有指责和轻视。 他们永无止境的要钱要粮,还要说他这个皇帝支持的少了,暗中说他不关心将士死活,不关心民间疾苦。 小皇帝只觉得那一口血呕在腹中,吐不出来,就快积炸了。 「华家派人上门提亲,华文波想要娶你?」 明舒有些吃惊。 她扔了手上的嫁衣,转头看幼恵,盯了她一会儿,笑道,「你们家是想要应下这门亲事吗?」 第61章 不是要应下,拒了也就是了,就不会巴巴地跑过来跟她说。 而且看幼恵难得纠结的样子,想来她跟华文波私下应该是有些接触的。 明舒是不喜欢华家,那是受了前世的影响。 但说实话,华家家教甚严,除了华西蔓,华夫人的另外两子一女都教得很好,是傲慢些,但这都是世家子的通病,并没有什么。 而且华家家规三十无子方能纳妾,华同晖那样的老东西也对华夫人爱重有加,除了华夫人再无他人,这方面,华家家风还是很好的。 幼恵点头。 但她面色有些不好看道:「那不过就是个色-胚-子,华西蔓是那种东西,他是她哥哥,能好到哪里去?」 明舒看了她一会儿,笑道:「华西蔓是她祖母养大的,性子被养歪了,但华家其他人都还是不错的,其他方面我是不敢说,但华家兄弟的个人生活上,却都是很自律的。表姐,舅母和表哥最是疼你,他们既然想应下这门婚事,肯定是做过详细调查的。」 幼恵扫了明舒一眼,懊恼道:「我以为你会反对这门亲事。」 明舒看着幼恵脸上难得泛起的红色,笑道:「表姐,这是你的婚事,我反对什么呀?」 「要是你不肯嫁,而舅母和表哥真的是那种卖女求荣,要把你往火坑里推的,我还可能帮你想个坏主意,替你坏了这门亲事。可现在你们是郎情妾意,舅母和表哥也是一心为你,我反对个什么劲啊?」 前面她还说得正常,直至后面那句「郎情妾意」出来,幼恵的脸「腾」一下就红了,随手就从榻上拿了一个软枕砸向了明舒,恼怒道:「让你胡说八道,这还没成亲呢,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她真是越说越羞恼。 「好了,」 明舒扔了接过的软枕,上前挽了她的手,笑道,「我就是开玩笑,还不是平时你随便乱说话说惯了,我才跟你开玩笑的吗?」 其实是她看出来幼恵的异样。 怕是幼恵是真的对那华文波有些意思还不自知,或者是不愿承认。 不然,跟幼恵求亲的人那么多,可没见她对哪一个是这种反应的。 她看幼恵耳朵红红的,不肯说话,就笑道,「好了,那你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私下相处怎样,我给你分析分析。」 幼恵扫了明舒一眼,轻哼了一声,道:「说起来这事还跟你有关。」 明舒没什么反应,就静静听着。 幼恵就是喜欢明舒这个样子,她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听人说话绝不会像别人一样喜欢评头评尾,做些故作关心实在内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的道德审判,这也是她从小到大什么话都喜欢跟明舒说的原因。 她道,「是之前华西蔓往外传那个南氏的事情,我心里不放心,就找我哥让他派人去查这件事,然后不知道这事怎么就被华文波知道了,他就跑来跟我解释。」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明舒一眼,见明舒眉毛都没动一下,就有些好奇道,「舒妹妹,这事是不是也什么内情,或者你知道些什么?我说这个,你怎么完全无动于衷?」 当初她听说这事还着急了一番,还是她大哥劝她,她才稳住的。 她大哥跟她说,燕王是真心对明舒的……虽然她问她大哥,怎么就看出燕王对明舒是真心的,她大哥却是死都不吭声。 她大哥还说,这事外面传成那样,燕王和长公主府都没有任何动静,应该是另有内情,或许是他们故意放出的风,让她不要乱插一杆子。 幼恵本就是个好奇心重的,又关心明舒,这事她能按捺到现在提都不跟明舒提都是因为她哥很严重地警告了她,让她不要瞎掺和,坏了明舒的事。 幼恵可是很清楚自己大哥对明舒的心意的。 他既然这般说,那就是肯定有内情了。 可现在话都说到这儿了,她就忍不住眼巴巴地看着明舒,求她给自己解惑。 明舒看她这种时候还能立即八卦上很有些无语。 她道:「那都是别人谣传的,大概是我得罪的人多,很多人都希望我不好过,所以才会一点小事就传得风言风语……你还记得那时候我在江南的时候,外面都传我是什么人外室女的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你现在怎么还会相信这种流言?」 幼恵想说,我也没就相信啊,但听见了总要打听清楚才放心吧? 可是不等她来得及反驳明舒的歪理,就听明舒又道,「那你说华二公子跑来跟你解释,他是怎么跑来跟你解释的?事后你怎么又跟他一直保持联系了?」 幼恵的注意力又被明舒掰回去了。 她道:「是他约了我大哥去北郊的源山猎场去打猎,还让大哥带上了我,然后在那里就跟我解释说那南姑娘的确是燕王妃的娘家侄女,但却不是燕王殿下的妾侍,她妹妹之所以传那些话都是因为她妹妹和南姑娘不对付,所以才故意那样说想坏南姑娘的名声的。」 这回是明舒惊讶了。 其实华西蔓说的才是她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事实」,而幼恵说的这华文波的话才都是胡说八道。 这华文波难道是为了讨幼恵开心才故意这么说的吗? 可她记忆中华家两个儿子,老大华文涛心机深沉,老二华文波沉稳持重,可都不是会信口开河的主。 第62章 尤其是这事还事关赵景烜…… 而且这样说,其实是把锅扣在了华西蔓头上,华家这两兄弟再不喜华西蔓,可也不是会对外抹黑自己妹妹的主。 不过刚刚听幼恵这么说,她又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是纪凌祯带了幼恵去猎场去见华文波的,也就是这场婚事其实是纪凌祯撮合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答案。 华文波的那番话应该是赵景烜指示的。 华文波向纪家提亲,很可能也是出于联姻的目的…… 华家想将华西蔓嫁给赵景烜的打算落空,就退而求其次,让华文波娶幼恵。 明舒皱了皱眉。 如果这婚事纯粹只是华家想要联姻,那就得好好查一查了。 可是纪凌祯很疼爱幼恵这个妹妹,是不可能不替她考虑周全的。 明舒摇了摇头,她笑道:「嗯,大概就是这样的。那是不是你们在猎场玩了几天,你觉得他还行?」 「嗯呐,」 幼恵耸了耸肩,道,「还好吧,他的性格还可以,至少不是那种装腔作势,或者故作风雅的那种,相处起来觉得还可以。」 「而且这段时间在京中,我也看见了,那些勋贵世家,家里的规矩简直比我们江南还多,我是怎么也不想嫁去那些勋贵世家的……可是我也不想嫁去西北,那里我人生地不熟的,以后我可能都再没机会见你们了……我也不知道我大哥为什么会同意,他还说服了我娘。」 明舒心里动了动。 她伸手握了握幼恵的手,道:「那如果华文波留在京中的,你可还愿嫁给他?」 幼恵一愣。 这事他大哥曾经跟她说过,但她却觉得不可信。 明舒看到她的反应笑了笑,道,「西北华家有华文涛,这一次华文波来京城很可能就不再回去了,你让舅母和表哥好好确认下,这事也不急于一时。」 她也想查一查。 明舒和赵景烜的婚期逼近,小皇帝的心情就愈加焦躁。 自从太后的那日寿宴之后,他便再未见过大长公主,即使传召,大长公主也以准备明舒的婚事忙碌,或者身体不适给推了。 这日小皇帝终于还是听了双全的话,换了身小太监的衣裳打算亲自去大长公主府见一见大长公主。 他打扮成了一个跟着双全的随从太监,两人进长公主府的时候递上的也只是双全的牌子。 皇帝到了长公主府上的时候长公主正在招待客人,是太上皇的元后嫡子,大皇子宁王的王妃。 长公主听说双全求见,也没有太在意,就命人直接将他带到了厅中。 彼时宁王妃正准备离去,就这样直接和小皇帝打了个照面。 宁王妃是太上皇元后嫡子的王妃。 当年文和帝宠信继后,也就是当时的容妃。 他信了容妃的挑拨,说是元后害死了一个怀着孕的嫔妃,软禁了尚在病中的元后,之后容妃又买通了御医,趁机害死了元后。 元后的嫡长子宁王也是自幼中毒,身体病弱,缠绵病榻多年,也早在六年前就病逝了。 宁王妃出身普通官宦之家,性格端庄稳重。 她自知自家的存在就碍了废后和废太子的眼,所以多年以来都深居寡出,甚少和外界有什么来往,和长公主更没什么交集。 就算是半年多前废后和废太子被废,习惯成自然,宁王妃也只是守了一子一女过着简单的日子,甚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存在感极低。 若不是看到她,小皇帝几乎已经忘了她,和她那一双儿女的存在。 所以小皇帝十分吃惊于会在长公主府看到她。 宁王妃见到小皇帝显然也是一愣。 她是没想到会看到装扮成小太监模样的小皇帝来长公主府。 不过她性情稳重,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给小皇帝行了一礼,再跟长公主行了一礼就默默告辞了。 「陛下。」 长公主看到小皇帝紧盯着宁王妃离去的背影,一直到她出了大殿都未收回目光,就出声唤道,「陛下怎么这般装扮过来了?」 小皇帝回过神来。 他转回头来,收了先时眼中的千般情绪,对长公主尽量温和道:「姑母,是朕听说前些时日姑母为了兰嘉表妹的婚礼操劳过度,又中了暑气,所以就特地带了双全过来看看姑母。姑母今日可好些了?」 长公主笑道:「陛下有心了,这两日歇了歇已经好多了。」 不过略寒暄了几句,长公主便发现了小皇帝神思有些恍惚,显然是有些心事重重。 长公主只作不见,笑道,「陛下既然过来了,臣还正好有一事想寻陛下。就是刚刚宁王妃过来跟臣说的一件事。」 「不知道陛下记不记得,宁王妃家的兰喜郡主今年也已经十四,前几日兰喜郡主去源山寺上香的时候路上遇困,正好遇见了纪家的大公子纪凌祯,凌祯那孩子是个古道热肠的,就顺手救了兰喜郡主。」 「事后宁王妃特意带了兰喜郡主去纪家给纪大公子道谢,没想到和纪大夫人相谈甚欢,觉得颇为投缘,所以就想结为儿女亲家。今日宁王妃过来也是来跟臣说这件事,道是想让我来做这个媒。」 第63章 「只是万万没想到今日这么巧陛下也过来了,陛下您是兰喜的皇叔,臣想,不若臣就索性直接请陛下赐下这婚事好了,也是一件美事。」 兰喜郡主就是宁王妃的长女,今年十四。 宁王妃还另有一子,不过此子却是才六岁,他甫一出世,宁王就过世了。 因着此事,文和帝很不喜这个嫡孙,他在这皇室就跟个影子人似的。 小皇帝听言先是有些怔愣,但把这件事在心里过了一遍之后,心就沉了下来。 宁王妃想跟纪家结亲。 也就是在跟大长公主在套近乎。 她想做什么? 他们宁王府想做什么? 他突然想到当初自己在皇子府上收到消息说要立自己为太子时,表妹姚玉莲曾经很惊讶的说了一句「表哥?不是要立宁王妃家的小皇孙吗?」 当时他们谁都没太在意这个,但此时这话却不知为何突然就在脑中冒了出来。 而大长公主看到小皇帝此时的神色心里却是轻哼了声。 她知道皇帝大概不会愿意这桩婚事。 倒不是她知道皇帝现在已经多疑到了病态,什么事情都要猜忌上几分,而是因为她知道幼恵不肯入宫之事已经遭了皇帝的记恨。 这个皇帝根本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 而她这般说的目的其实也不是为了让皇帝赐婚。 而是为了阻止另一件事。 宁王妃寻她,是因为姚太后的娘家一个侄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到了兰喜郡主,私下调戏她,兰喜郡主斥责他,他就恼羞成怒,说是要请皇帝赐婚,若是她不肯嫁,就等着被送去和亲好了。 宁王妃一向低调,但再低调她也不愿女儿嫁给这样一个无赖,更不愿女儿和亲,被逼无奈,这才寻到了她,拿了她曾经送给元后娘娘的一个信物,求她看在以前元后娘娘的情分上,救一下她的女儿兰喜郡主。 堂堂元后娘娘的嫡长孙女,他们大周皇室的长郡主,竟然被一个无赖逼到走投无路! 这让大长公主十分愤怒。 小皇帝虽然努力克制,但面色仍是难掩的有些阴沉。 好在这些日子他表情一向都是阴森森的,反而倒也算不得多奇怪了。 小皇帝道:「姑母,兰喜才十四,但据朕所知纪家的大公子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了吧,足足大了兰喜十岁,此事怕是不太妥当。依朕看,就再等等看,再观察一段日子,若是两人真的性情相投,再作赐婚也可。」 长公主随意笑道:「陛下说等等那就等等吧,不过说起来这个也是两人的缘分,凌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娶妻就是因为没有合眼缘的,这一次我那表嫂跟他一提兰喜郡主,他竟然就同意了。」 「我那表嫂可是说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要不然还真不知道凌祯到底什么时候肯娶妻,所以啊,就算陛下觉得他们两人年岁相差的有点大,但臣打算过几日就先见见这两个孩子,若是真的觉得不错,就先给两人私下定下来,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至于赐婚,那就等兰喜来年及笄之后陛下再给两人赐婚吧。」 意思就是说陛下你赐不赐这婚,这亲事我都会给他们先定下来的。 小皇帝当然是听懂了。 他又是好一阵的憋闷,只能勉强才笑了一下,道了一声「好」。 这之后气氛就有些沉闷。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 长公主看小皇帝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笑道:「陛下可是还有什么事?」 这些时日小皇帝本来就有些反复无常,此时又因宁王妃和兰喜郡主的事,他突然心中就生出一股恨意和恶意来。 他这个皇位是他这个姑母一手将他推上去的,并不是他自己想要的。 可是他姑母把他弄上这个皇位,却从未真正将他当作一个皇帝来对待。 他自己也不想想,自从他上位之后,可有好好做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 不管怎样,小皇帝心里突然有满腔的恶意袭来。 原本他过来是要跟长公主解释那果酒中有寒毒一事的,来之前说辞也已经跟双全商量好了,可是此时他却突然不想再那么说。 他道:「姑母,朕今日过来,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想跟姑母说……就是那日在母后寿宴上,表妹的果酒有寒毒一事。」 长公主听他说那果酒,脸「刷」的一下就沉了下来。 一想到这事,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勒着,勒得生疼。 她没提,却没想到皇帝自己先将这事提了出来。 小皇帝看着长公主的面色。 他心中恶意满满,道:「姑母,不管你信不信,那果酒,并不是朕让人下的。姑母您知道,朕一直心仪于兰嘉表妹,就是在那时,朕也还都还心存一丝幻想,所以朕绝不可能给兰嘉下那种东西。」 「至于大理寺卿查到的说那果酒是林喜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此事就更是荒谬了。半年多前我身边服侍的宫人作息,何时出宫,买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能查的清清楚楚,还有那日寿宴上的事,这所有的事情串到一起,倒更像是一场戏,一场尽在别人掌控之中的戏,朕也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棋子而已……」 第64章 长公主看向小皇帝,眼中也不知是震惊还是麻木。 她道:「陛下的意思是?」 小皇帝道:「姑母,朕可以跟姑母发誓,朕绝对没有对兰嘉表妹下那种东西,且不说朕对表妹的心意,就是朕明明知道宫中人多眼杂,又怎么会做那么愚蠢的事?而能将事情安排的这么滴水不漏,事后又立即将朕和母后身边的人铲除干净,姑母……除了燕王,朕实在再想不出第二个可能的人来。」 「姑母,一想到此事朕就不寒而栗。」 「姑母,您知道,朕本来就不是自己想要坐上这个皇位的,朕也没有多在意自己皇帝这个身份。但是朕却在意这个皇位,这个江山,不是为朕,而是为父皇,为皇祖父,还有我们一代一代守护这个江山的祖辈们。」 「姑母,朕现在已经是燕王砧板上的肉。不仅是朕,就是我们整个大周皇室,现在也都是他砧板上的肉啊!」 「姑母,朕相信,寒毒一事,兰嘉表妹肯定也不知情,只是表妹性子谨慎,这才误打误撞,未有碰那果酒,若兰嘉表妹真喝了,姑母,想必姑母连朕在这说话的机会也不会给朕了吧……姑母,燕王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离间姑母和朕啊,姑母……」 他说到这里脸上就有一滴泪慢慢滑下来。 目中是真真切切的悲哀和恐惧。 长公主的面上一片铁青。 她慢慢坐回扶手椅上,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睁开,声音满是疲惫道:「陛下,您先回宫吧,臣有些不适,想先歇一歇了。」 出了大长公主府,上了马车。 双全一向内敛有分寸也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您何以这般跟公主殿下……」 「朕说的都是事实。」 小皇帝打断他的话,目光冷漠阴寒。 他道,「双全,朕现在的确是燕王砧板上的肉,我们大周皇室也是燕王砧板上的肉。朕信你,姑母她不会用这种手段对付朕,她只是在犹豫,在朕和兰嘉表妹之间犹豫,而燕王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将姑母推向他,双全,朕已经无路可走。」 双全一时哑然。 就算他原本有千万的想法,但在小皇帝这几句清冷的话中,还是听出了冰冷的事实。 现在的实情,的确就是如此。 他没有直视皇帝,只是看着他衣摆青灰色的袍子,衣摆敞开,露出了里面明黄色的一片衣角。 他看着那片衣角久久不动。 他感觉到这个皇帝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深叹了口气,道:「陛下,您放宽心,好好保住龙体,只要您好好的,燕王他,就算是再有不臣之心,也不敢直接篡位谋反的,否则这天下和史书都不会放过他。」 小皇帝转头看他。 脑中又闪过当初姚玉莲曾经无意中冒出的那句,「不是宁王府的小皇孙吗?」 当时他们没有太在意。 但后来一次闲谈中,他还是问了她,为何她会觉得皇位是由宁王府的赵越继承,姚玉莲诚惶诚恐,她支支吾吾地说是猜的,说是因为小皇孙是元后嫡孙,废太子的太子之位本来就是用手段从宁王那里抢来的,太子被废,皇位由小皇孙继承也合情合理。 当时他看着她,她大概也觉得还是有些牵强,就小声道,因为赵越年纪小,容易操控,朝政会有摄政王……摄政长公主或者摄政大臣掌控。 如果不是在长公主府看见宁王妃,他真的是就要忘记这件事了。 为什么这么浅显的事情,连那个愚蠢的姚玉莲都能想到,他却从来没想到? 他看着双全,慢慢道:「燕王他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谋朝篡位,但若是他用各种罪名废了朕,让姑母,让大臣和朕离心,然后再扶另一个人上位呢?」 「例如,宁王府的赵越。他是元后嫡孙,由他上位,不仅名正言顺,而且他现在才六岁,才六岁,多么容易掌控,届时所有朝政大事都会由摄政王或者摄政大长公主来掌控。」 「双全,你是知道的,姑母她的性子根本就无心朝政,届时,所有的朝政还不是由摄政王来掌控?等做了几年摄政王,朝廷异己都清得差不多了,再逼着赵越禅位,简直是名正言顺的坐上这个皇位,哪里还需要谋朝窜位?」 双全的面色大变。 小皇帝看着双全的面色,手紧紧攥着座椅,都快攥出血来了。 他现在根本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支持和势力,没有任何能用的力量。 他知道他父皇为君二十几年,暗中肯定有不少得用的人和势力,可是他父皇却没有直接给他,而双全是他父皇最信任的心腹,现在那些势力很可能都在他手中。 赵越也是他父皇的嫡孙,他不能,让他也偏向了赵越,否则,他真的是案板上的肉了。 小皇帝刚回了宫中,衣裳还没换,就有宫人在外禀告,道是他母后姚太后过来寻他说话。 他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又是什么事。 想到上次宫中的人被带走,他母后就跑过来找他闹了好几次,说的话除了堵心没有一点用处,他就不想见她。 其实他此时心里也有自己母族没有一点助力的怨气。 不过再不愿,那也是他的母后,他还是得换了衣裳去见她。 第6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殿中,这回姚太后倒是没有像往日那般黑着脸,反是有些喜色在面上,她唤了一声「皇儿」,小皇帝就随口问道:「母后这时候来寻朕,可是有什么事?」 姚太后笑道:「是有一件事,说起来还是件大喜事。」 小皇帝心里可没什么喜意。 他今日理通了很多事情,只觉得心里凉透了,他还能有什么喜意? 他就那样看了他母后一眼。 姚太后就继续道,「是今日你外祖母进宫,跟母后提了一件事。」 「是你二舅舅家的表兄姚文东,他前些日子偶遇了宁王府的兰喜郡主,心中甚喜,兰喜郡主对他也应是有意,所以你外祖母就入宫求到母后的面前来,想让皇儿你给他们赐婚,这也是姚家的体面。」 上次侄女和护卫私奔,虽然姚家对外用了摔下悬崖的说辞,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走漏了消息,私奔一事还是在京城中流传了开来,让姚家沦为了京城的笑柄,还暗中讽刺说,就这样的东西,还不如当初的容家二姑娘呢,竟敢打上燕王的主意,想入燕王府做侧妃,简直是不要脸面! 姚太后最是重规矩和脸面,再加上上次在寿宴上被兰嘉县主毫无脸面的顶撞,她觉得自己也快成京城夫人们的笑柄了! 所以她也是急需要一件事来给姚家增添脸面,树立自己太后的威严。 姚太后打算得挺好。 但小皇帝却是听得勃然大怒。 他就说宁王府一向乖顺,好端端的宁王妃怎么就去找上了大长公主,还说什么要和纪家结亲,却原来都是姚家人给他惹得祸事! 兰喜才十四岁,他印象中就是个乖巧到近乎木讷的小姑娘,而姚文东刻板文酸,兰喜就是看上谁,也不能看上那姚文东! 所以宁王妃是被逼着去寻了大长公主,而大长公主为了绝了姚家的念,就先提出了兰喜和纪家大长公子的婚事! 等于是姚家在背后作妖,把宁王府和赵越推到了大长公主和燕王的面前! 小皇帝心中怒火中烧,但大概是最近经的事多,再加上去长公主府这一上午的透心凉,他心性好像突破了,反而能按捺得住了。 他面上除了阴沉,可以称得上是不动声色地道:「哦,这么说是两人两情相悦啊?母后也觉得这婚事合适吗?」 姚太后点头,道:「皇儿,你初登帝位,需要慢慢培养自己人帮衬你,那日母后寿宴上的事,还有大理寺卿蛮横带走你和母后身边人的事,都是因为欺皇儿你未能掌控所有朝政大权的缘故。」 「皇儿,姚家是你的母族,姚家式微,需要提升上去才能帮到你的手,宁王府虽远离朝堂,但毕竟身份在那,让文东和兰喜郡主成亲,也能提一提他的身份,这样,你后面也就能理所当然的重用他了。」 小皇帝听了这番话简直是气极反笑。 你想娶,也得人家肯嫁。 你想要靠人家提升身份,也得人家愿意才行啊! 是谁给你的胆子以为蒙骗了朕,只要让朕直接赐婚就行了? 若是他真的直接赐婚,宁王府闹出来,他简直不敢想那些大臣和宗室的反应! 他无数条废帝的罪名里面就又加上一条了! 他气得胸膛起伏,道:「好,好,既然是两情相悦,就让那姚文东直接来见朕吧。朕也会让人传召宁王妃,让她带上兰喜郡主进宫,若是表兄和兰喜郡主真是两情相悦,那朕就当场赐婚。」 姚太后却没看见小皇帝的脸色,听了他这话只是大喜。 至于她娘家侄儿和兰喜郡主是不是真是两情相悦,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太在意。 她母亲既然那样说了,她也就没多想。 她平日里很少见宁王妃和兰喜郡主,每次见到的时候,两人都是灰扑扑的,木木呆呆,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她们的模样,哪里有皇家王妃和郡主的气势? 她想着是因为自己儿子坐上皇位了,而宁王妃还有个儿子,她考虑儿子的前程,就想着把女儿嫁到自己娘家,为儿子博个前程。 因为宁王府说是宁王府,但自从宁王过世之后,爵位却一直没有落到小皇孙赵越的头上。 这事也不知是当年废后的有心阻拦,还是因为宁王妃惧怕废后废太子,这么多年从未上折请封过的原因。 这事情,只要兰喜郡主嫁到她娘家,也就是她跟儿子说句话的事情。 她心里看轻了宁王妃和兰喜郡主,把自家看得太高。 所以便也没想过这其中可能会有什么问题了。 而小皇帝看他母后的样子,心里真的是无尽的憋恼和难受。 他不想再跟她多说,道,「母后,朕累了,想歇息了。母后你回去就派人出宫跟外祖母和表兄说上一声,让他们明日过来乾元宫吧。」 姚太后听言忙板正地关心了小皇帝几句,见他真的是十分疲惫的样子,便带着人离开了。 姚太后一走,小皇帝却是转头就对双全道,「双全,你让人传召宁王妃,让她明日带上兰喜郡主进宫。另外再派人去请姑母和宗室府宗正和郡王他们,跟他们都说一声,让他们都一起进宫吧。」 叫上和郡王,是因为双全说,和郡王是他父皇的心腹,绝对忠于他们大周皇室,忠于他父皇。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当年和郡王在江南求娶兰嘉县主,也是出于他父皇的授意。 和郡王是宗室府宗正,在宗室威信极高。 他想要赢得宗室的支持,就得赢得和郡王的支持。 所以,小皇帝虽然心中其实对谁都猜忌生疑,但他现在也已经别无他法,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听了双全的话去博一博了。 双全说,他父皇的人,大部分忠的都不只是他父皇,忠的,其实是大周皇室。 他必须得先成为一个他们认可的皇帝,他们才会完全忠于他。 呵,他们都认可的皇帝。 双全听了小皇帝的吩咐就是一怔,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又有些不敢置信,就带了些疑问唤了一声,道:「陛下?」 小皇帝看双全这样,心里凉凉地笑了一下,道:「双全,兰喜郡主身份高贵,乃是我大周的嫡长郡主,父皇的嫡长孙女,她的婚事大长公主和宗室府肯定都看在眼里,朕既要赐婚,自然是要叫大长公主和宗室府宗正和郡王一起过来,得了他们的同意才好。」 双喜大喜,可以说简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没想到之前自己如何劝小皇帝,小皇帝都犟得跟一头驴子似的,横冲直撞,把人都给得罪光了,而现在却不知为何,突然就醒悟过来了,他如何能不激动?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醒悟的,但只要能醒悟,现在就还为时不晚。 他拭了拭泪,道:「好,陛下,老奴这就着人去请。」 这都已经是七月底,过上几日就是明舒大喜的日子了。 太阳已经落山,大长公主还在拉着明舒跟她说着各种嫁妆的事,正说着话,就有侍女突然进来禀告说宫中有公公过来传皇帝的口谕。 大长公主诧异,这不是早上才走吗?又来什么口谕? 召了人进来,传旨的小太监就行礼道:「奴才见过长公主殿下,是陛下传召长公主殿下明日巳时初入宫。」 长公主皱眉。 她道:「陛下可是有何要事吗?」 小太监也不隐瞒,直接道:「是太后娘娘寻了陛下,说是姚家想求陛下给姚二公子和兰喜郡主赐婚。」 「陛下道是兰喜郡主身份高贵,乃是我大周的嫡长郡主,太上皇的嫡长孙女,所以她的婚事大长公主和宗室府应该也会关心。既然要赐婚,就得请了大长公主和和郡王一起在场,所以明日除了大长公主,姚家的老夫人,姚二公子,宁王妃,兰喜郡主,还有和郡王也都会在。」 长公主听了前面是一脸的怒气,听到后面却是愣住,然后面色就好了许多。 她对小太监笑道:「好了,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复旨,就跟陛下说本宫明日会过去的。」 这时候说话的声音都放柔了许多。 她心中是在道,好在她之前跟皇帝提了一口。 这孩子倒也不是不可救药,这事上,叫了宁王妃,兰喜郡主,还有自己和和郡王,显然是不会让姚家如意了。 明舒看她母亲脸上露出了满意和如释重负的神色,知道她为何会如此,不外乎是小皇帝此举合了她的心意呗。 明舒心中嗤笑,狗改不了吃屎,还不知道这小皇帝打着什么主意呢。 反正她可不是什么菩萨包子,人家都喂她毒药了,她还会原谅她。 不孕是她前世的一道伤疤,他敢让她喝不孕的果酒,她就能在心底把他打进十级地狱,反正他是死在她面前她眼睛也不会多眨一下。 她就是这样冷心的人。 明舒道:「陛下要赐婚啊,阿娘,表哥好不容易肯娶个姑娘,这事关那姑娘的婚事,明日我也跟你一起进宫吧。」 大长公主怎么不知道明舒对小皇帝的偏见? 她笑看着扫了她一眼,道:「什么这姑娘,那姑娘,正经的,她还得叫你一声姑姑呢。还有,过几日就是你的婚事,你还到处乱跑?」 明舒耸了耸肩,对她前面的话不置可否。 这辈分可没法算,纪凌祯是她表兄,兰喜郡主算是她侄女,要深纠等成亲了还不得乱套。 不过皇家通婚可从来不在乎辈分这种东西,而且兰喜跟纪家其实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所以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她笑道:「我就是想看个热闹,最近每天都呆在家中,已经快闷死了。」 以前她会花很多时间在药行和药庄上,最近也没人明言禁止她这么做,只是她身边的几个嬷嬷却把她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而且依着规矩她新婚前一个月也不该往外跑的。 就是赵景烜,这几日也没有过来了,不是他不想过来,而是成亲在即,她身边几乎时时刻刻都跟了人。 她也不希望自己身上留上什么痕迹被嬷嬷们发现然后大惊小怪,所以索性就以成亲前见面不吉利这样的理由打发了他。 不过这样她的确是真的闷了些。 她好像还发现,自己也有些可耻的依恋起赵景烜来了。 这可真不是个好苗头。 因为赵景烜是那种人,他找你是可以,但平时他都很忙,你想找他,依恋他简直就是找虐。 明舒说话向来都这么直接,大长公主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反而说不出反对的话了。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而且她想着若是小皇帝有心改正,明舒能亲眼看见总是好事。 至于那果酒一事,说实话,她心里也更偏向是赵景烜安排的,赵景烜的手段一向手眼通天,而她女儿,早就被赵景烜吃得死死的……想到这里她心里也有些无奈,只希望赵景烜手段再厉害,但对女儿的心是真的吧。 翌日,乾元宫外殿。 姚太后带着姚老夫人还有姚文东入大殿的时候,宁王妃和兰喜郡主已经到了。 但大长公主和和郡王却还未到。 姚老夫人带着姚文东给皇帝行了一礼,被皇帝请了坐下之后就开始打量对面的兰喜郡主。 皇家的人都是美人,兰喜郡主也不例外。 虽然她穿的很是简单朴素,就是见驾,也只是一件素色绣花,略显陈旧的襦裙,但就算如此,也掩不住她相貌生得好的优点。只见她肌肤雪白,瓜子小脸,柳叶眉弯月眼,长相十分精致,眼睛晶亮,唇色嫣红也可看出身体很是健康。 姚老夫人很满意,点头心道,不怪得孙子会看上她。 兰喜的表情木讷,但心里却很恼怒。 这姚老夫人打量她的目光高高在上,就好像她是她家隔壁绸缎庄老板的女儿一样,只要这位老夫人想要,改天她就能带着万贯家财嫁到她们家给她们钱用似的……嗯,就是那么个意思。 还有姚文东,那目光更是让人生出想要踹他两脚再碾一碾的感觉。 她身体稍微侧了侧。 宁王妃知道,这是她女儿不耐的表现。 宁王妃给小皇帝行礼,道:「不知陛下召臣妇和小女可是有何要事。」 小皇帝也不寒暄,直接就道:「皇嫂,昨日姚老夫人进宫跟太后娘娘说,兰喜和姚二公子两情相悦,请朕给兰喜和姚二公子赐婚,不知皇嫂可知道确有此事?」 宁王妃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她转头看向兰喜郡主,道:「浅儿,可是有此等事情?」 兰喜是封号,她的闺名是赵浅,所以宁王妃唤她浅儿。 兰喜郡主听言恶心了一下,但也没有着急。 她给她母妃浅浅行了一礼,再给小皇帝行了一个深一些的礼,刚准备开口说话,那边姚文东就赶在她出声之前先嚷了起来。 姚文东道:「陛下,是臣心悦郡主,所以想请陛下赐婚。」 他在一次偶然见过兰喜郡主之后就对她魂牵梦绕,后来私下在她出门时也堵过她好几次,可是她都对自己却是一直不假辞色的。 所以他这才求了自己祖母,想让祖母跟姑母说,让姑母直接下懿旨赐婚的。 谁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竟然就闹到皇帝这里来了,如果是皇帝直接赐婚也就罢了,偏偏皇帝赐个婚,还要把宁王妃和兰喜郡主一起叫来对质……为着这事,他焦心了一晚上,还是他祖母劝了他一番,他才稍微定下了心来。 此时姚文东说完就求助的看了一眼姚老夫人。 姚老夫人便咳了一下,笑道:「陛下,姑娘家脸皮薄,哪能这么直接问的。」 「郡主性情端庄温厚,又极少出门,怎么会有和外男两情相悦这种事。这事是我们家觉得郡主不错,想要跟宁王府提亲,但想到郡主的身份,觉得还是请太后娘娘和陛下赐婚更为妥当。」 说完她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兰喜郡主和宁王妃一眼,这才又转回头对皇帝道,「老身知道,自来我们大周的皇家郡主都有远嫁甚至和亲的习俗,兰喜郡主是大皇子殿下的嫡长女,等她及笄,年后怕是就会有异族或者他国来求娶。」 「但老身想着,宁王妃娘娘膝下就兰喜郡主和小皇孙这么一对儿女,肯定不舍得郡主和亲或者远嫁的,所以老身就斗胆过来娘娘这里,想求陛下一个恩典,给郡主和文东这孩子赐婚。」 这话其实就是明晃晃地在威胁,若是宁王府不肯答应这婚事,兰喜就得和亲或者远嫁。 宁王妃沉着脸不出声。 兰喜郡主却是忍不住了,她嗤笑一声,道:「这位老夫人在臣女给陛下回话时插言,说了半天,就是在跟臣女,跟陛下说,如果臣女不嫁给老夫人孙子这个烂人,臣女就得去和亲或者远嫁吗?」 「果然还真是家学渊源。陛下,您不是为我母妃,臣女是否跟那烂人两情相悦吗?臣女现在就可以答您,不是。」 「是这个登徒子仗势欺人,屡次三番想要轻薄于臣女,被臣女斥责之后,就威胁臣女说会请陛下赐婚。臣女没想到,他竟然还真的敢请陛下赐婚,不请敢请陛下赐婚,还敢欺君罔上,在背后坏臣女的名声,说臣女和他两情相悦。」 「陛下,臣女的父王虽然早逝,但臣女也还是我们大周的郡主,只要大周还在,臣女的依仗也就还在。臣女就是瞎了眼,也不会看上这么个东西,还请陛下替臣女做主。」 「还有,远嫁也好,和亲也罢,若是为大周和百姓故,我大周贵女,自幼受皇室和家族之庇佑,享常人未曾有的尊荣,也自当为国效力,无可推辞。这一位老夫人,又凭什么觉得她孙子的亲事就重过国事,想要娶谁就能娶谁,我若不愿,就能以和亲和远嫁来威胁?」 小皇帝面沉似水。 其他人面上也仿似炸了染缸似的,各有各的难看。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姚老夫人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老脸涨得通红。 她手上还杵着个拐杖,怒气之下在地上顿了好几下,斥道:「好个利齿能牙,老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岁,竟然也会看错了眼,把个尖酸刻薄的看成老实敦厚。好,好,好,既然你不愿嫁我姚家,想要为国效力,那陛下就赶紧地让她和亲去好了,看你嫁去那茹毛饮血的地方,还能这般能牙利齿不成!」 兰喜郡主听了她这话也气得脸色通红。 她还要再待出言,就被宁王妃一声「浅儿」喝住了。 她喝完就转头往大殿门口看过去,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大长公主,和郡王,还有兰嘉县主不知何时已经到了。 姚老夫人原还气焰嚣张,但见到面沉似水的大长公主,因着过往一贯的卑微,也不由得有些心怯,往后缩了缩。 但她一转念想到自己的外孙现在已经是皇帝,自己是皇帝的外祖母,坐着的腰杆又挺了挺。 而且这事本来就是那丫头无理,他们只是提亲,那丫头就敢大放厥词,侮辱自己的孙子和姚家,本来就是那丫头嚣张跋扈,无理在先! 大长公主带着明舒和和郡王先上前给小皇帝行了礼。 小皇帝看了明舒一眼。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明舒备嫁,养得是越发的艳光四射了,让人看了几乎是移不开眼睛。 别说是小皇帝,就连那个今日来求赐婚的姚文东目光都直了直。 小皇帝请了大长公主坐下,那姚文东还在偷看明舒。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明舒早就察觉了他的目光。 她看向他,声音冰冷道:「看什么看,我可没有兰喜郡主的好脾气,只是骂你两句。你再敢这样放肆,我就直接让人把你的眼睛给挖了喂狗。」 众人与姚文东:…… 这是什么人啊? 姚太后和姚老夫人都是又惊又气得吐血。 可这还没完,明舒冷笑了一下,又加了一句,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这样的东西,也敢肖想我们大周朝的郡主,还妄想偷偷摸摸的求太后娘娘赐婚,想要直接以势强娶?强娶不成,就威胁要将郡主和亲?郡主和亲,是你说了算得吗?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肖想陛下的权柄,左右朝政大事?说这种话,你也不怕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回姚太后和姚家这边的人不是气得吐血,而是面色大变了。 姚文东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对小皇帝道:「陛,陛下,臣,臣什么也没有做啊,就被人泼了一头脏水。」 「陛下,这是何人,怎么就敢在您的大殿之上凭着一张口舌,想给人治什么罪就治什么罪啊,陛下,还请陛下明察啊!」 他当然已经猜到了明舒是谁。 只是他也完全没想到这人会跋扈到这种地步,这要是坐实了这罪名,他一辈子就毁了! 他真是心急如焚,本来以为那兰喜郡主不过是个空有其名,在皇室根本不受待见的小透明,他是太后娘娘的侄子,强压着娶了来就娶了来,怎么现在就惹上了这么大的祸事? 姚老夫人也是战战巍巍地起身,然后在旁边宫人的搀扶下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道:「陛下,这是哪里来的煞神啊,陛下您还没说话呢,她怎么就敢一来就一头给文东按下这样大的罪名,喊打喊杀的。她要杀,就杀了老婆子算了。」 乱七八糟。 明舒轻笑,道:「我一来就给你孙子强按罪名?我刚刚说的话哪句不是事实?肖想大周郡主,偷偷摸摸求太后娘娘赐婚,还敢欺君罔上,说和郡主两情相悦,想骗陛下直接赐婚?结果事情败露,又想以和亲为手段逼郡主就范?」 「陛下,臣女才想问,这位老夫人是谁呢?什么时候我大周朝的郡主远不远嫁,和不和亲这种事情,也是由这位老夫人说了算的了?刚刚这位老夫人,对郡主和陛下大不敬,命令陛下将郡主和亲,这等言行,不说杀头之罪,也当治大不敬和妄图干政之罪了!」 姚老夫人:…… 她气得差点眼睛一翻,真是想直接晕过去算了。 还是旁边的宫人小声提醒,道:「老夫人您可得挺住啊,不然二公子肯定要吃大亏了。」 姚老夫人这才一犹豫就又撑住了。 姚太后气得直发抖,那瘫在地上的可是她老娘。 可是经了上次毒酒一事,现在她对着明舒竟是想要斥责,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出口……生怕她又回顶回来什么,还可能会引出不可预料的祸事……这简直就是个巨大的祸星,谁能惹? 她只能转了头,忍着愤怒喊了一声「陛下」,想让自己的皇帝儿子给自己做主。 小皇帝也已经快气死了。 是,他请了一堆人过来是想要做做样子,当着宁王妃,大长公主和和郡王的面,把姚家请求赐婚的事给驳回去,笼络笼络宁王妃和宗室那边的心,也要让大长公主和和郡王看看自己的态度。 可不代表他想见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让姚家难堪到这个地步! 可是他能怎么办。 他自己挖的坑,就是摔断腿也得狠着心跳下去想办法给埋了。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最主要是小皇帝他没想到明舒她会过来。 他已经感觉到,明舒对他的恶意和敌意可不是一般的重。 他不明白明舒为何会对自己有这么重的恶意和敌意,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她是不是已经被燕王赵景烜迷了心志…… 他倒是完全忘了自己干的那一桩桩事,不说别的,就他强逼幼恵入宫,给明舒酒里掺不孕的寒毒,难道他还能指望明舒对他友好善良不成? 但小皇帝可不会往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只知道别人都对不起他,都要背叛他…… 他看了一眼大长公主。 刚刚他一直都寄希望于大长公主能将明舒呵斥下去。 其实他跟他母亲姚太后一样,现在心底对明舒已经生出了一种又恨又怕的情绪,因为他不知道他说哪一句话,明舒又会爆出什么难以收拾的话或反应出来,让自己失了颜面或下不了台。 而他偏偏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他忌惮着大长公主,更忌惮她身后的燕王赵景烜。 他看向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收到了小皇帝的目光。 其实她也很郁闷……她一面不悦于女儿的咄咄逼人,一面也希望小皇帝能够及时把控住这个局面,而不是要由她来掌控。 可皇帝真的太镇不住场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对明舒道:「兰嘉,既然陛下没有直接赐婚,而是特地召了宁王妃,兰喜郡主,还有我和和郡王入宫,就是想要查明这件事,定不会委屈了兰喜,你且先听听陛下怎么说吧。」 明舒看了一眼自己母亲。 她看到了她脸上的沉重和忍耐……忍耐着自己。 这一刻,不知为何她突然就生出了些陌生和厌倦。 她母亲应该很清楚自己为何要这么咄咄逼人,对姚家人发难。 但她到底还是要维护小皇帝,维护她心中所谓的皇室正统。 哪怕这个皇室早已经从根子里腐烂,根本早就已经摇摇欲坠,它不崩塌,崩塌的就是整个大周了。 可是明舒从来没有对她母亲所眷恋的这个皇室有过任何归属感。 大概,从她被人追杀,流落乡野之后,她和这个皇室隔得距离,大概就有京城到北疆的距离了。 不过见好就收。 她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 明天整个京城就会传出姚家人以和亲为要挟,逼嫁先皇元后嫡长孙女兰喜郡主嫁入姚家,最后在长公主和和郡王的高压下,小皇帝才不得已收回赐婚的传闻。 所以,她母亲要如何维持表面太平,小皇帝又要如何惺惺作态,那就随便他们吧。 她沉默地给她母亲和小皇帝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无意中她看了兰喜郡主一眼,就看到小姑娘对自己感激得笑了笑。 小姑娘的笑容很漂亮,干净又明亮。 明舒的心里也一下子亮堂了起来,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这真的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其实纪凌祯从源山寺回城途中救了兰喜郡主一事中有她的手脚。 因为前世兰喜郡主,不,那时她的弟弟赵越为帝,她已经是兰喜公主,那时她就是嫁给了纪家的表兄纪凌祯,两人十分恩爱。 明舒听说了姚文东纠缠兰喜郡主之事后,她不想因为这一世的改变而让纪凌祯和兰喜错过,所以就不着痕迹地给了两人在源山下一个「偶遇」的机会。 但也就是仅次而已。 没有人喜欢被「算计」,哪怕是善意的也好。 所以她只是制造了一个他们两人相遇的机会,后面的事情倒真的是和她完全无关。 大概,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 明舒退下了,小皇帝终于是顺了一口气。 他看着地上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姚文东和姚老夫人,那滋味跟吞了什么一样的难受。 他对宫人喝道:「好了,先扶了老夫人起来吧,今日之事本来就错在姚二公子,既是错了,就认罪好好反省即可,在这大殿之上又哭又闹,是威胁了郡主之后,还想威胁朕吗?」 说完也不理会自己母后看着自己蓦地瞪大,不敢置信的眼睛,和姚老夫人还有姚文东受惊的表情,只是转头看向宁王妃,温和道,「皇嫂,今日之事就是朕觉得有些蹊跷,所以特地召了皇嫂和兰喜过来,想要问清楚。」 「既然这事都是……都是姚二公子的一厢情愿,此事便也就罢了。不过这次的确让兰喜受委屈了,皇嫂还请放心,朕定会让姚家好好管教子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的。」 「那就多谢陛下了。」 宁王妃拉了兰喜给小皇帝行礼,道,「此事陛下也是受人蒙骗,陛下能明察秋毫,臣妇和小女都不胜感激。」 于宁王妃来说,她并不想事情闹大。 只要女儿无事,息事宁人才是最好的。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吉运千金》卷一 作者:明槿 02、《吉运千金》卷二 作者:明槿 03、《吉运千金》卷三 作者:明槿 04、《吉运千金》卷四 作者:明槿 05、《吉运千金》卷五 作者:明槿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