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运千金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从宫中回大长公主府的路上,明舒和长公主坐了同一辆马车。 彼时正是巳时末,马车行走在京城最热闹的东门大街上,外面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百姓的说笑声,一派的热闹景象。 但马车之上气氛却格外的沉闷。 长公主不出声,明舒则是伸手拨了车窗帘子,自顾看着窗外的风景。 她正看到前面一个豆腐脑小摊位上,一个母亲正笑眯眯地看着一个小女孩儿吃着,看着那个母亲的眼神和两人的情景,她突然就想起她养母周氏来。 她养母从小就十分疼爱她,她小时候最爱吃外面小铺子里卖的小点心,她阿娘就经常瞒着孟老太太偷偷给她些零花钱,让她去买了吃。 像眼前的这个情景,这个母亲眼中的眼神,其实她记忆里有很多相似的画面。 其实不管孟家人如何,她小时候过的还是很幸福的。 她养母和两个兄长对她从来都是把她当亲生女儿和亲妹妹疼爱……不,这世上,亲生女儿和亲妹妹都可以卖,但他们对她却从来都是毫无保留地为她考虑,真心为她付出,甚至不惜付出他们的性命。 明舒的眼睛突然有些酸酸的。 也不知道她养母在江南如何了。 因为担心京城的情况不稳定,这一次她去北疆,回京城都让养母带着两个兄长继续留在了江南。 她想,不如等她成亲之后,就接她们到京城来吧。 好像兜兜转转,最终又回到了起点。 心也静了下来。 「舒儿,刚刚你在大殿是故意的吧?你就是想要逼得陛下方寸大乱,逼得他步步踏错,坐不下去这个皇位吗?舒儿,你这么做,是因为什么,为了赵景烜吗?」 明舒正在想着心事,就听到她母亲的声音突然响起道。 她愣了愣,收回了手,转回头去看她母亲。 这一回,她没了什么心思再顾虑着她的心情,再哄着她粉饰太平了。 她也有些倦了,而且,有些话早晚也是要说明白的。 她「嗯」了一声,道:「阿娘,你也可以那样说。但是阿娘,他是我们大周的皇帝,我先前那些话并没有说错,没有一句是无理取闹,我相信朝堂上的御史,外面的文人仕子,他们的言辞只会比我更苛刻,他们口诛笔伐起来,才真的会让人知道什么叫做言语可以杀人。」 「他是大周的皇帝,如果他连我的质疑都不能妥善处理,连这种家长里短的鸡毛小事都不能处置妥当的话,他要如何为君?要如何面对朝臣的争执,如何能杀伐果断的安灾民,平战事,兴农桑?」 「阿娘,您总说他是个孩子,要给他机会去成长。可是,不是我不愿意给他机会去成长,而是这个天下等不得他漫长的‘成长’,那些数以万计流离失所,可能连草皮都已经吃不上的灾民等不得他的成长,还有那些在战场上杀敌下来却没有一顿饱饭的将士们等不得他的成长。」 说完这些她也不知道为何,眼泪就溢了出来。 眼泪流到嘴中,满满都是苦涩的滋味。 这个时候她不想看长公主,转过头再伸手拨了帘子,看向窗外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您一直都跟朝中那些保守,死忠于大周皇室正统的老臣们一样,总是担心着燕王殿下会有不臣之心,担心他终将有一日会对皇帝不利……可是您看看这窗外,这热闹的景象。」 「你以为这景象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守护的吗?不是。」 「如果燕王殿下他真的有不臣之心,他不需要出兵西北,也不需要出兵支援南面军,只等这天下真正的大乱了,等叛军攻破乌江,杀入京城,杀光了这京中的大周皇室,也可能包括这些无辜的百姓,他再带兵镇压叛军,那样,他就是我们大周的英雄,就像我们的祖-皇帝一样受人爱戴,名正言顺的坐上这个皇位,在史书上,也一定是一位功勋至伟的皇帝。」 「可是他没有,」 她转回头看着大长公主,一字一顿道,「他没有,难道是因为他舍不得这些恨不得用千百种法子暗杀了他的大周皇室,还是舍不得处处猜疑他,在暗中诋毁他的那些朝中臣子?都不是。不过是不愿意我大周所有的国土都被战争的铁骑踏过,不愿意我大周的百姓都陷入战火之中,命皆不由己而已。」 「阿娘,大长公主殿下,你守护你的大周皇室正统,我不怪你,但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我做的所有事情,从来都不是为了燕王殿下,而只是那些是我想做的而已。你看到我选择他,只不过是因为正好,他和我坚持的方向是一致的而已。」 大长公主听着明舒一字一顿说着,嘴角紧抿,后背挺直崩立,神情倔傲。 如果面前这个说话的人不是明舒,不是她的女儿,她怕是早就一巴掌扇过去,或者让她滚出去了。 她的骄傲,她的尊严不允许她听她说,这外面百姓的热闹景象,这大周的天下不是他们大周的皇帝在守护着,想到她的父皇,若是听到这番话……长公主只觉得心里又痛又难受。 第2章 隔了很久,她才道:「他是我大周的燕王,食君禄,担君忧,这些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 明舒一愣,随即就嗤之以鼻。 她想说,他可还真没有享用过大周的俸禄,他是藩王,其实他们燕王府的北疆封地,本来就是燕王府的先祖,圣-祖-皇帝的亲弟弟带兵打下来的……可这话还真不能说,说了在她母亲眼里定是大逆不道,会引起她很大的反弹的。 从她母亲的角度,这话并没有错。 这就是两人冲突最根本的根源了,因为她们的观念和立场不同。 明舒有些心累。 她靠回了马车靠背上,没有看大长公主,而是看在前面不知道哪个点上,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是如何,是不用我为他解释的,也没必要。但是阿娘,大周的这个皇室,于我是没有任何恩情和荫蔽的。」 她浅淡地笑了一下,道:「世人常说,享受了家族的庇荫和尊荣,在必要的时候,就得为家族牺牲。可是阿娘,这个大周皇室,在我心中,于我却是没有任何恩情和荫蔽,有的只有数也数不完的血海深仇。从我一出世,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或者他的储君,就一直在处心积虑地算计我,无数次都差点要了我的命,更何况,我和他们还隔着杀父之仇。」 前世,其实还有杀母之仇。 她摇了摇头,道,「所以,阿娘,不要想着我会为了这个大周皇室所谓的正统,会作出任何牺牲和退让,我不会。」 长公主听到这里只觉得心上像是被坠了千金巨石,堵得喘不过气来。 她想说,那些不过是废后和废太子的个人行为,还有,你并不是没有享受过大周皇室的庇荫和尊荣,你是我的女儿,是这大周的县主,你现在就在享受着这个大周县主的尊荣。 否则,你现在有什么资格那样跟皇帝说话? 可这些话,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 而且说出来,以明舒的性子,怕是母女之间的情分就会越发的单薄了。 当然,她此时倒也没有想过,就只是她的女儿,一个大周县主,同样是没有资格和勇气跟皇帝像先前那样说话的。 不过她没说出口,明舒却像是已经完全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她今日本来就是打算要说得清清楚楚的,不再有任何遮掩。 若是顾虑母女情分,维持表面的太平,继续下去,将来两人才可能会真的完全决裂。 正因为她还在意,所以希望将两人的关系和立场都说的清清楚楚,维持住母女之间最原始的那份情意,而不是让这层关系被有意无意的利用,让彼此间的要求和期望不对等去割裂那份感情。 她道,「阿娘,您是不是觉得我如何没有享受这大周皇室的庇荫和尊荣,我不是大周的县主,食用着县主的食禄吗?而且,如果我不是兰嘉县主,不是您的女儿,又如何能成为燕王的未婚妻?」 「不,不是的。阿娘,我从来都没有跟您说过,其实当年赵景烜在救了我,免于我被卖去青-楼的命运,送我来京城之时,曾经跟我说过,京城的局势复杂,我回京,怕是会有很多人对我不利,不只是简单的不喜和恶意,而是会要了我的命那种。」 「他说,我可以不必回京,他可以重新给我安排一个身份,任何一位北疆将领的女儿,我若真想来京城看看,等我长大了,他再带我过来。可是那时候我还是选择了回来……」 「并不是因为你是长公主,而是因为你是我的生母,我听说你身体不好,抑郁成疾,而且我知道当年父亲的死,我被追杀背后有蹊跷,可以说,你是生活在群狼环伺之中也不为过,所以,我才决定回来的。」 「你总怀疑他跟我定亲是别有用心,其实我也曾怀疑过,但后来才明白并不是。他并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女儿,身上有着这么一个县主之位,才要不惜惹了陛下的眼也要跟我定亲的,而是因为我就是我而已。」 她说得理直气壮。 如果是以前,她不信他对自己的感情,对他跟自己说的任何话都要打上一个折扣,可现在,她却知道,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他如果对她无意,根本没有必要也不会对自己说什么虚与委蛇的话,没有必要说好听的话哄着自己。 明舒不知道,她此时因为说到这些,因为想到他,先前沉重的语气也染上了些柔和的色彩。 眼睛里甚至染过一层笑意,她此时的样子温柔澄净,美得让人心折。 却看得长公主的心里胀满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酸涩情绪。 她本来应该为女儿有这样一个真心待她的人而高兴。 她不是一直担心赵景烜对她用心不纯吗? 可是并不是。 她现在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涩,还有一种苦苦的滋味。 第3章 因为她听出来了。 女儿说这么多话,兜兜转转,其实就是在告诉她,你没有那么重要。 没有你,我其实一样会过得很好,不,甚至可以更好。 她给她的,其实她并没有那么需要,别人给她的更多,更圆满。 所以,她也无需背负她要求的任何东西。 然后长公主莫名就想起来这些年她在自己身边的很多事情。 才突然有些醒悟,好像她给她的很多东西,她其实从来都没有多在意。 例如最简单的银子,长公主府的月银永远堆在她的银盒里,从来没有动用过,更别说额外要她的银子了。 她给她的每一样东西,她都让人记录在册,完好的收着。 她根本不缺那些。 她这些年来开酱菜铺子,开药行,开药庄,打理庄子,赚的钱如同流水一般。 以前她从来没太过注意过这些,以为她就是玩玩,现在想想,却发现她真的是独立得让人不可置信。 她只觉得满嘴的苦涩。 明舒看了她母亲一眼。 她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但不好受她也得说清楚,不然将来两个人都不好受。 她还没说呢。 前世她曾经恨废太子,恨因为她的缘故让她一世流离,陷入那种地方。 可是现在她却也说不出来到底是恨还是庆幸了。 她可以想见,如果她从来没有流落在外,一直都在长公主府,在她母亲身边长大,她后面的命运可能会有多悲惨。 很大的可能性,她会嫁给她的杀父仇人废太子,被蒙蔽一世活着,再悲惨的死去。 她叹了口气,道:「阿娘,以后我就是燕王妃了。」 她是在告诉她,以后她的立场完全都会是燕王妃应该站的立场。 长公主一直撑着,一直到听到这句话,看着面前的女儿,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闭了闭眼,眼角有泪滚下来,好一会儿才道:「舒儿,你这样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我们且不说他对你的真心到底有几分,这样的争论没有任何意义。可你也应该知道,人心最是易变,尤其是帝王之心,就算他现在是真心爱你,可十年,二十年后呢?」 「自古以来,帝王一辈子只守着一位发妻元后,不说早逝的,也只有前朝的高-祖皇帝,和我朝的开朝圣-祖-皇帝,可他们的皇后,哪一个不是和他们并肩作战,一起夺得这天下江山的?她们不仅仅只是他们的皇后,在朝堂上也都有很大的影响力,而且每一个也都有她们自己的故事。」 「但实际上,这上下几千年以来,有过这么多皇帝,元后嫡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到登基为帝的,怕是不足一成。舒儿,你这样信他,可你有没有想过,花无百日红,有朝一日,有人颜色更甚于你,他再另宠她人,你将要如何自处?」 这些明舒还真不用她操心。 她这么多年一直努力的,也就是怎么让自己成为一个独立,有自己想要做,和应该做的事情的人。 她笑了一下,道:「阿娘,我是燕王妃,又不是燕王的附庸。就算他另宠他人,难道我就要活不下去了吗?我又不是靠着他的宠爱活着的。」 她觉得她母亲误会了,总觉得她是在她和赵景烜之间,选择了赵景烜。 其实不是的,她只是选择了照着自己的心意去行事而已……她这里的心意指的自然不是赵景烜。 不过她也不想解释了。 她母亲也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她认定了什么是很难改变的。 她不能或者是不愿理解,那就这样好了。 八月初六,明舒大婚。 明舒的全福人是纪大夫人,是明舒自己选择的。 一开始大长公主属意的是一位儿女双全,父母皆在,公婆慈和,家庭十分美满和谐的国公夫人,不过明舒却是拒绝了。 她道:「她是是实实在在的都很圆满,不仅儿女双全,连庶子女都全得很,她的美满都是靠她的忍让和大度给圆下来的,我可没有她的这份心,还是算了吧。」 明舒很喜欢纪大夫人,虽然一样宽和大度仁善,但却有自己的原则,无论什么样的强权之下都坚定如一,不会动摇分毫。行事稳重低调不多言,但心里却比什么都清楚。 这些也都是经历了很多事,才一层一层看到的。 自从明舒将话和大长公主说开了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就总像是隔了什么,再没有了往日的亲近自然。 其实明舒并没有变什么,只是她性格本来就独立,再来过几日之后就是她成亲的日子,她的时间是真的排得很满,而长公主性格高傲,她的心还是被伤着了,不多的相处时间里还是带出了些行迹。 第4章 柳嬷嬷是大长公主的心腹,也是看着大长公主长大的,长公主有什么心事,她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大长公主一般的事情也从不瞒她,柳嬷嬷问起,她便就将明舒对她说的话都告诉了她。 她说完就表情难受道:「阿柳,我就只有她一个女儿,说她是我的命根子也不为过。这些年来你在我身边也是看得见的,除了这大半年来的朝政之事,过去所有的事情,所有的选择,我无一不是以她为先,几乎没有什么事情不是顺着她的……」 「可是那日你是不知道她看我的那个眼神,就好像是在说,是,她是我的女儿,但那又如何?你对我来说并没有多重用,没有你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如果你再继续逼我的话,我也可以不要你……阿柳,那时候,我的心真的是凉到了极点。」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 柳嬷嬷心中也很难受。 她很清楚,长公主的性格看似骄傲刚强,实则至情至性,最重感情,她太在乎她的父皇她的母妃,那是她所有骄傲的基石,而她也真的是爱县主,那是她现在活着的阳光。 否则当年也不会因为丧夫失女之痛,就抑郁成疾,还让英国公府的人钻了空子了。 她知道她也并不是在意县主不肯为她牺牲自己,而是县主毫不犹疑的态度让她受到了伤害。 她是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在县主的心里没有多少罢了。 柳嬷嬷也觉得县主心狠了一些,但却不得不说,也只能这样,县主以后才能真的过得好。 但凡她软弱一些,还不知要被折磨成什么样。 她柔声道:「公主,那您想要县主怎么样呢?」 长公主一愣。 然后她就听到柳嬷嬷又道,「公主,您是想要县主的心向着您这一边,跟您一样,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效忠于我们大周皇室,效忠着一心想着处处算计她的陛下,甚至想要害她无子,或者想要逼她入宫的陛下吗?」 「还是您想要她听从您或者陛下的意思,等她嫁给燕王,就让她日日规劝燕王殿下效忠陛下,不要有什么不臣之心,甚至必要时给燕王殿下下毒,以除后患?」 长公主的眼泪停住了,面色也僵住了,隐隐有些发白。 柳嬷嬷叹息道,「公主,燕王殿下是何人,若是这天下的人都算计不了他,您和朝中大臣都奈何不了他,又怎么会被县主动摇上一分,或者能被县主算计到?公主您想想,若是县主真是如此,她的下场会是如何……公主,您舍得县主会落到那样的下场吗?」 「不,」 长公主摇头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 她想再否认些什么,但却又哑住。 是啊,她究竟想要怎样呢?难道她就是想要看她柔顺听话,痛苦不舍,表达对自己这个母亲的感情? 柳嬷嬷低声道,「公主,县主她自小流落在外,吃了不少的苦,所以性情也就格外清冷理智些,但县主她,对您却是一片真心的,公主,她也就是这样的性格,以后才能过得好,也可能就是这样的性格,才格外的招燕王殿下的疼爱,其实是件好事啊。」 她又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道,「公主,老奴斗胆僭越,陛下他但凡是有机会,都容不下县主的。」 其实同样也容不下公主您。 长公主坐在椅子沉默着坐了好一会儿。 柳嬷嬷也不打扰她,只是帮她慢慢揉着肩头。 许久之后,长公主才苦笑了一下,道:「那就如此吧,说来说去,其实还是我这个母亲对不起她,但却还想要困住她……我一个人痛苦还不够,还一定要拉着女儿一起痛苦难受。」 她有些疲倦道,「阿柳,过几日舒儿就要成亲了,我对这些婚俗其实也不太懂,你明日就跟舒儿说一声,然后再帮我去纪家那边请纪大夫人和幼恵过来,这几日就让纪大夫人帮忙操持一下,让幼恵陪着舒儿吧。」 柳嬷嬷听长公主这么说心总算是放下了些。 她知道长公主这么说,就是退让的意思了。 纪大夫人虽然因为之前长公主瞒着他们,差点让幼恵入宫一事对长公主生了些芥蒂,但她性情宽厚,这次又是明舒的婚事,所以柳嬷嬷上门一说,她便应了下来。 大婚前一晚是幼恵陪着明舒睡的。 这也是习俗,新娘子前一晚都是姐妹陪睡的。 明舒并没有像其他新娘一样紧张或是兴奋得睡不着,反是幼恵格外的兴奋,一直叽叽喳喳的,好几次明舒刚眯了眼就被她给唤醒了。 幼恵道:「舒妹妹,我怎么觉得你怎么比我还镇定?虽然你平素都是这样的,但这可是成亲啊,还是嫁给燕王,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紧张兴奋呢?」 第5章 这回明舒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了……她还是习惯一个人睡的。 她有些无奈道:「如果你跟一个人是小时候就定亲,这都已经七年了,你所有的兴奋和紧张也都会磨没了……其实也不是,我也是很紧张的,但越是紧张,越要睡得好,不然明天就没有精力应付接下来的事了,你也知道成亲就是个体力活。」 她说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话实在有歧义,好在幼恵尚未成亲,此时专注力也不在那上头,所以便没有想歪了去。 幼恵甚至还点了点头,道:「嗯,说的也是,你今天是得好好休息,可是……」 她伸手握住明舒的手,道,「可是我一想到你明天就要出嫁,想到我们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睡在一起说话,就有些舍不得。」 明舒好笑,道:「以后想过来找我说话就过来找我说话。」 燕王府的后院其实是真的闲得很,她大把的时间都是属于自己的。 幼恵摇了摇头,叹道:「还是不一样了。」 她说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握在手中明舒的手柔滑至极,简直像是握着极品的暖玉,还是软软的,这么握着感觉心都要化了。 她就忘了前面的话,不由得叹道,「舒妹妹,我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我见犹怜了,我握着你的手都会心动,这真是是个人都要嫉妒你……不,我比较嫉妒燕王殿下,我感觉以后你就再不是属于我的了。」 明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觉得这到底是什么破习俗啊……她从幼恵手中抽出手来,嗤了一声道:「难道我什么时候还属于过你的不成?你也不用羡慕嫉妒恨,你要是肯日日浸着那些药水,喝那些汤药,指不定比我皮肤还滑……好了,反正估计你亲事定下之后,婚期也就这一两年了,等我嫁了,我就问问那两个嬷嬷,让舅母请了她们过去给你调养。」 虽然世人常说人不能太过着于皮相,但女孩子还少有不爱美的。 幼恵很有些心动,但这些时日她都跟明舒住一起,当然也知道明舒都受了什么罪。 她纠结了一会儿,最后不愿受那罪的心竟然战胜了爱美之心,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可受不得那样的约束,不过回头我去求求她们,看能不能求得一些方子。」 其实她心底真的是对明舒十分佩服,以前她总觉得她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活得很是恣意自在,现在回头看,才发现她做得很多事情应该都是有原因,且深思熟虑过的,而且自律性极强,好像什么苦也都能眉头都不皱的捱下。 明舒笑了一下,道:「你不想要也好,其实我是想着请她们去我的药行的……也不是为了这些养颜美容的方子,能给药行赚多少钱。」 「而是时下女子生子就像过鬼门关,不少女子都过不了这一关,或者过了,也是受了极大的罪。还有很多因为幼时保养不当,落下病根,或者生养前后,因为一些陋习,轻则落下病根,重则难产一尸两命的……我就想着她们若是能去药行还有药庄跟那里的伙计还有客人们普及一下她们的所知所识,甚至编撰一本这样的书籍出来,也能造福不少的女子,。」 幼恵点头道:「这个想法好,其实最好还是能像你以前那样说的,若是能够兴办像北疆那样的育婴堂还有武英堂女部那样的女学,肯定能改善很多女子的处境的。」 不过兴办女学在太平盛世都不易,在这很多人饥饱都保不住的乱世就更难了。 明舒听她这么说只是笑了笑没答话。 幼恵就摇了摇头道,「哎呀,我们在讨论些什么呀,明天就是你大婚之日,你怎么竟然还在琢磨着这些东西,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心大的可以……那可是燕王啊,你是不知道现在京中有多少女子对燕王情根深种,有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到燕王府呢。」 姑娘家可少有没有英雄情结的。 明舒笑道:「我看你就是不把我弄得紧张和睡不着就不罢休。」 其实她怎么可能完全不紧张。 就算前面和他试着相处了那么久,但成亲之后还是不一样的。 至少那方面,他可能就不会那么顺着自己了。 八月初六。 照着习俗,成亲之日新嫁娘一般卯时就得起身沐浴梳妆,然后盛装了等候亲友们过来添妆恭贺。 明舒平日里就是这个时辰起身,所以这一点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只是不同的是,今日是一起身就要沐浴更衣,好在大夏天的,也没有用各种花草浸浴,免得受不住。 明舒沐浴完就有侍女端上了早膳。 平日里明舒早膳主要都是用些燕窝粥,牛乳羹和一些清淡的点心,但今日侍女端上来的除了一小碗燕窝粥之外,剩下的却都是些高甜的点心,肉食,还有一碗黑乎乎的浓汤。 第6章 嬷嬷笑着跟她解释道:「县主,今日您只有早膳能用些东西,这一整日都要靠着这些东西撑着,所以还是吃些顶用的,也不能喝太多的水,等大妆后客人都来了就不方便再用东西了。」 届时过来贺喜的客人络绎不绝,新嫁娘就只能斯文地坐着那被人恭贺,做什么都不方便的。 而不能喝太多水是因为等宾客来了之后,尤其是出门之后一直到夜晚入洞房宾客散去都不便如厕了。 不过这话不雅,嬷嬷早在之前就已经跟明舒解释过,此刻就不再说了。 她又指着那碗浓汤道,「那是培元汤,最是安元养神的,老奴已经指点了香草,今晚上洞房客人散了之后最好也要让县主喝上一碗。」 养养体力,明天好恢复精神…… 明舒看着这些东西很有些无语。 但她也知道嬷嬷说的都是对的,她便稍微用了一些粥养了养胃,然后就直接端了那碗培元汤灌了下去,味道……实在难以言喻,喝完她就忙吃了两口燕窝粥,再用了些甜点压了压。 用完这些她就让人再备了些甜点,其他的都传了下去。 那些肉……大早上的实在吃不下去。 嬷嬷还想劝她多用些,她就摇头道:「已经差不多了,吃多了伤了胃,我怕在轿子上会不舒服,回头我就先只是简单上一下妆,隔上一段时间吃点东西应该不碍事的,你再让人帮我备些小点心在花轿中就可以了。」 嬷嬷看了看明舒净白凝透,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朱的一张小脸,这才罢了。 明舒这模样着实是不必太过浓妆的,就感觉画得重了怕是反而画蛇添足,掩了本来的颜色。 用过早膳之后就开始梳妆了。 先是换了新嫁衣,然后是全福人纪大夫人给新嫁娘梳头盘髻。 纪大夫人拿着篦梳慢慢帮明舒一下一下梳着,一边吟着大周女子出嫁全福人皆会唱的《梳头歌》(出处见注),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五梳翁娌和顺,六梳夫妻相敬,七梳福临家地,八梳一本万利,九梳九子连环样样,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 纪大夫人的气质端和稳重,会给人一种依靠和温暖的感觉。 明舒原本还很淡定,但听到纪大夫人用温和柔缓的声音吟着这首歌,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恍惚,然后心里就涌上了一股浓浓的酸胀情绪。 「白发齐眉,儿孙满地……夫妻相敬,福临家地,九子连环样样,夫妻两老到白头」,这些普通而又美好的祝愿,其实并不是很遥远,很多普通人也都能获得,或者磕磕碰碰,占上几样,但前世她却是一样也没有拥有过。 当然前世的她也从来没有穿过嫁衣,真正嫁给他过。 她只不过是一个乱世之中,甚至可以随意送人的侍妾而已。 明舒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和鼻间的酸胀都按了下去。 这一世,什么都不同了。 她一定会好好过下去的,虽然也一直让自己不要太过依赖依恋他,但此刻心中也生出想要和他白头到老,儿孙满地的奢侈愿望。 但不管有多奢侈,只要他不负她,她定会尽力的。 明舒梳妆之时大长公主也是一直在旁,此刻听着纪大夫人的吟辞,不仅是明舒红了眼睛,大长公主也一样红了眼睛。 她看着女儿,从她小小的,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到现在长这么大,终于出嫁。 此刻她终于明白柳嬷嬷的话,「你舍得她落得那样的下场吗?」 她不舍得。 她这后半生从未圆满过,但她希望女儿能够圆满。 她不惯人前落泪,起了身便走了出去。 此时纪大夫人已经帮明舒完成了从头到尾的梳发仪式,正准备帮明舒盘髻,她回头看了一眼从房间走出去的长公主,摸着明舒柔软滑顺的头发,低声道:「这世上少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用对了方法,总会圆圆满满的。」 明舒笑了一下,「嗯」了一声。 在她心里,她和她母亲,不管将来如何,相较前世,她觉得已经是一种圆满了。 其他的,并不会苛求。 明舒的婚礼很热闹。 当初皇帝大婚因着天下不平,战乱未安,小皇帝为了作出表率,婚礼简化了不少。 但大概是小皇帝特意为了对比,为了让臣民对燕王生出奢靡的观感,此次燕王大婚,他却命全城张灯结彩,恭贺燕王大喜。 赵景烜自不会反对,事实上迎娶明舒,有多隆重,他都不会反对。 所以燕王大婚,竟是比皇帝大婚还要隆重和喜庆了好几分。 再加上此时南面军大捷,天下有渐安的趋势,这都归功于燕王,这喜庆不仅是城内外的装饰,就是臣民的心里都透上了几分喜色出来,真正是满城欢庆。 第7章 这一日从早到午膳后燕王亲迎,到大长公主府添妆的就没有断过。 明舒平日里甚少出门,但这一日自她梳妆好后,来她房中祝贺的人就没少过。 来贺的很多人之前甚至都没见过明舒,但对她的大名简直却是如雷贯耳。 当然她们也大多都听说过兰嘉县主长得美,但她是大长公主的女儿,长得美是正常的,不美才奇怪呢,所以对此并没往心里去,她们八卦的关注的更多都是明舒跋扈彪悍的名声。 所以在入到房间甫一看到明舒时都先怔愣住,好一会儿恍不过神来。 新嫁娘多是美的,但那多是浓妆,和新嫁娘的幸福娇羞之故,而明舒根本就没怎么上妆,却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眉目如画,目光潋滟,让人看上一眼,都忍不住想要屏上呼息,生出自惭形秽,生怕亵渎了她一般。 这样一个胜似仙子般的小姑娘,真的是传闻中那个彪悍跋扈的兰嘉县主吗? 也不知道是慑于明舒太过彪悍的名声,还是被眼前小姑娘的容光逼住,众人恭喜时的贺词都说的小心翼翼,就算有些小心思的,在这喜房里,也半句不敢多嘴。 再有虽然明舒不爱出外交谊,但幼恵这段时间却是交了不少的朋友,例如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的兵部尚书王骞女儿王诗宁等人,甚至连暂时去皇家寺庙中清修的章依佳都过来了。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新房中真的是一旁喜庆祥和的气氛。 英国公世子夫人崔氏是明舒的大伯母,这时自然也是在房中的。 她被大长公主压了大半辈子,女儿也被明舒压了这许多年,因着夏明珠嫁入了宫中为后,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几日,腰杆挺直了几日,可是因着明舒在宫中闹出的事,女儿在宫中的生活都被蒙上了不少的阴影。 此刻她再见到艳光逼人的明舒,看到她不过只是嫁给一个藩王,但婚礼却比自己女儿入宫为后还要隆重,只觉得憋闷得厉害。 可也只能憋着。 新房中人来人往,听着恭喜的话,看看大家送来的添妆之物,时间过得很快。 及至外面传来一阵鞭炮和锣鼓之声,就有小太监从外面满脸喜气地跑来房中禀告道:「迎亲队伍过来了,迎亲队伍过来了,燕王殿下亲自过来迎亲了,现在就在外门呢,大公子二公子还有表公子他们正在外门拦着呢。」 他说的大公子二公子都是英国公府的公子,表公子指的便是幼恵的兄长纪凌祯。 明舒听到这话心头就是一跳,下意识就垂下了眼去,然后就听到一旁有人笑道:「这谁还能拦住燕王殿下啊,怕是不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明舒心跳间,一旁的纪大夫人已经接过了喜娘递过来的喜帕给她盖上,笑着安抚她道:「新娘子只要安安稳稳等着就好,等燕王过来接了你,再去前厅给你阿娘行礼。」 明舒「嗯」了声,明明原来并不是很紧张的,但大约是被外面的鞭炮和锣鼓声给震的吧,此刻心竟然就「咚咚」跳了起来。 她听着身边的人说着什么,有幼恵的声音,有纪大夫人的声音,还有些不怎么熟悉的声音,只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不是很久,直到一阵锣鼓声之后,听到有人喊着「燕王殿下来了」,然后原来喧闹的房间竟然就突然静了下来。 她下意识就抬起头,可是视线被盖头遮了,什么都看不到,反而是在那片刻的寂静声中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然后有人走到了她面前,她垂眼,就看到了盖头之下,前面视线中出现了一片大红色,绣着云纹五爪龙蟒的礼服衣摆,还有熟悉又陌生,同样绣了蟒纹的靴子。 她的手被纪大夫人攥起,虚扶着起了身。 然后就听到纪大夫人道:「殿下,以后舒儿就是你的王妃了,她是臣妇看着长大的,也是臣妇见过的,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你今后,可能好好待她?」 说到后面,竟是有哽咽之声。 随着纪大夫人的话声落下,房间里更是雅雀无声。 众人的面上都露出了些古怪的神色。 因为对面那个人毕竟是燕王,传言中脾气暴戾,残忍不可一世的战神。 可不是一般的新郎官。 纪大夫人说出口其实就知道自己僭越了,而且她还不是明舒的亲生母亲,更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 只是她刚刚没忍住,就冲口而出了。 明舒大约察觉到了纪大夫人的不安心情,反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纪大夫人一愣,心里立时就被胀得满满的。 这孩子,这个时候竟然还会来安慰她。 寂静声中,崔氏再想抑制,可嘴角仍是忍不住抽筋似地往上扬,心中澎湃的快意。 心道,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呢,不过就是个…… 第8章 「好。」 崔氏还有房间里的总让都不敢置信地看向燕王。 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而崔氏原先那不停上扬的嘴角也立时的僵住了,化成了一个可笑的表情。 不过此时的赵景烜却并没有在意满屋子的人,没有在意他们的各色表情,他只是很专注地看着前面穿着大红嫁衣的姑娘,他在想她此刻应该在听着自己的话,眼眸亮亮的,故作不在意,但其实耳朵却是竖着,听到让她高兴的话,嘴角会微微扬起,眼睛里满是娇嗔。 从这一天开始,她就是他的人了。 他的王妃。 他笑着重复道,「她是我的王妃,我当然会对她好。」 他可能会对很多人不好,会负这天下很多人。 但他会对她好,绝不会负她。 因为她是他的珍宝,他冰冷,充满杀戮和算计的生活中唯一的色彩。 场上有的人松了口气,有的人则是十分失望还有失落。 纪大夫人却是差一点眼泪都落了下来,她紧了紧明舒的手,将她送到了赵景烜的面前,道:「谢谢王爷,那就请王爷带了舒儿去前厅给大长公主行礼吧。」 这一回明舒没有再听到赵景烜说什么话。 她尚还在等他说些什么,不曾想自己的手就已经落入了一只火辣辣的大手之中,然后被紧紧地攥住。 这才听到他道:「走吧。」 前厅中,大长公主坐在左侧,右面还坐了英国公夏老太爷和英国公夫人夏老夫人,他们是明舒的祖父母,因此也坐在了主位上。 赵景烜领着明舒上前给大长公主行了一个跪拜礼。 但先国礼,后家礼,亲王的品级是高于长公主的,所以即使是此时,赵景烜也不用对大长公主行跪拜礼,更不要说是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了。 大长公主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遮了盖头的女儿,纵使再不愿在众人面前落泪,此时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正如女儿所言,此一去,从此以后她便是燕王妃了。 她有很多的话想要说,但张了张口,最后也只话成了一句,道,「舒儿,以后你要好好的,你的性子一向是好的,以后有什么,凡事也都不必忍。」 众人:…… 夏老太爷咳了一声,待明舒应了大长公主,就忙接过了话头,训诫了明舒几句,不外乎以后要「克己守礼,贤淑良德」之类的话,接着便是夏老夫人也都训诫了几句。 他们倒是都没敢训诫赵景烜,让他以后要好好待明舒什么的。 依着习俗,新娘跟长辈告别之后,就由兄弟背着上花轿,但明舒却不乐意英国公府的堂兄弟来背她,燕王更是不会允许哪个表哥去背她,所以这边训诫完,大长公主就自己走下了堂来,伸手扶了明舒起身,然后牵了她的手,亲自送了她上花轿。 走到轿前,赵景烜上了马,震耳欲聋地鞭炮声中,喜娘刚想要上前接过明舒,长公主却是用手势制止了她。 两人站定,长公主才从自己的脖中取出了一枚暖玉玉佩,亲手给明舒戴上了。 她理着明舒的衣领,低声道:「舒儿,这枚暖玉是阿娘十岁那年落水之后,你皇外祖父送与阿娘的。」 「当时阿娘受寒,御医说寒气入侵,不仅以后可能有碍子嗣,还很可能会损及寿命,你皇外祖父便拿了这块暖玉给阿娘调养身体之用。这么些年来,阿娘一直贴身佩戴着这块暖玉,从未离身。从今以后,阿娘再不能在你身边了,以后就让它陪着你吧。」 暖玉入脖,明舒便感觉到了一阵温温热热的触感,虽然此时是大夏天,但这暖玉的温润却又极舒适,不会让人有半点的燥热感。 明舒道:「阿娘,既然这是你调养身体之物……」 「我的身体早就已经好了。当初我戴了这暖玉两三年,身体便已经大好了。」 她打断了明舒的话,顿了顿,像是有些艰难道,「舒儿,阿娘之所以送这块暖玉给你,其实还有另一层原因。这块暖玉,原本是圣-祖皇后从小佩戴的贴身之物。舒儿,你既然跟阿娘说,以后你就是燕王妃了,燕王府之中,还有将来,阿娘可能以后也再护不着你什么了,那么,你就戴着这块玉佩,让圣-祖皇后护佑着你吧。」 明舒大震。 她一手按住胸前的暖玉,抬头不敢置信地向她母亲看去,可是看到的也仍只是红盖头而已。 此时喜娘已经掀起了轿帘,赵景烜也在回头默默看着说话的两人。 大长公主伸手抱了抱明舒,就撤开了身,由着喜娘扶着明舒上了花轿,看着车帘落下,轿门落锁,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 随着轿夫的一声「起轿」,明舒感觉到轿子凌空了。 第9章 虽然轿夫很稳当,但她还是一手抓住了旁侧的扶手上,另一只手则还是握在那块暖玉上。 她眼睛发酸,先时一直未有落泪,此时眼泪也忍不住滴了下来,就滴在了握在那块暖玉的手上。 原本,她虽说从未有过苛求,希望她母亲能跟她的立场一样,但她心底对她一直维护屡次算计和暗害自己还有幼恵的小皇帝到底还是厌倦和有些责怪的,但此刻她握着这块暖玉,突然就有些明白过来。 或许她母亲心底也早已经知道这所谓的大周皇室正统怕是已经走到末路。 只是她不愿去接受这个现实,一直在强撑着维持着最后的姿态,维持着她大周长公主的骄傲罢了。 大长公主府和京城的燕王府都是在城南区,相隔并不远,走路其实不过就是几盏茶的路程,明舒的嫁妆多,迎亲的人也多,若是迎亲的头到了燕王府,说不定尾还在大长公主府。 但若是这样直接去燕王府也就少了很多的热闹,因此迎亲的队伍便兜了兜,几乎是绕了大半个京城,足足行了一个多近两个时辰才到的燕王府。 花轿很大,布置得很舒适。 虽然是大暑天,但花轿中置了冰桶,而且明舒的嫁衣也不同于普通的嫁衣,是由价值千金的冰蚕丝绣制而成,所以她并没有觉得热,或者感觉多少燥意。 路程无聊,明舒便拿了食盒慢慢一边吃着小点心,一边想着心事。 她听着外面的鞭炮声,锣鼓声,还有人群的热闹声。 不由得又想起前世自己入他的后院的第一晚,清冷冰寒,没有任何祝福,只有那些觥筹交错之下的调笑,还有他身上冰冷冷冽的杀气,和她第一次时的惊惶挣扎和痛苦。 现在的她对前世很多事情都已经释然,但想到那些她的心还是揪了揪。 她想,或许有机会的话,她还是要再去那个边陲小城看看。 那一世,其实也曾是她真实活过的一世,她想再看看。 花轿午时出发,未时抵达燕王府,喜娘扶着明舒下了花轿,再扶着她送到了早已下马,眼睛一直锁在明舒身上的燕王手中。 他上前握了她的手,微微低头倾身在她耳边问道:「紧张吗?」 明舒微微摇了摇头,细细的说了声「还好」,只觉得那路太长了些。 赵景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就道:「嗯,走吧,一切有我。」 以后她就是他的女人,他的王妃,所有的一切都会有他替她撑着。 他牵着她的手跨过了燕王府大门前的火盆,上了门前高高的台阶,再牵了她的手步入正厅。 此时正厅早已聚集了不少的客人。 虽说燕王府的根基是在北疆,但赵景烜也是皇族,更是在京中长大的,皇室中来参加婚礼的不少,亲朋好友也不少,所以热闹程度并不亚于大长公主府。 或许因着武将更多,还更要吵吵闹闹些。 主持婚礼的是宗室一位辈分很高的老郡王怡老郡王。 两人在老郡王肃穆的声音中行了三拜大礼,一拜天地谢恩典,二拜高堂福寿长,最后夫妻对拜定乾坤。 因为燕王和燕王妃都远在北疆,不再婚礼上,因此二拜便是对着向北的方向行了跪拜大礼……这事对赵景烜来说并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他的父皇,祖辈,过往所有燕王世子的婚礼都是在京中举行,没有一个是有父母在场的。 行完跪拜礼之后就是入洞房行合卺礼。 喜娘说完「新郎新娘入洞房」,正准备上前去扶明舒之时,赵景烜已经握住了明舒的手,带着她往新房的方向走了。 喜娘主持了京中不知多少勋贵世家的婚礼,什么样的情况都见过,只是她倒是没想到燕王殿下也会跟那些痴恋新娘的新郎官一样,对兰嘉县主这么紧张。 但她再想一想兰嘉县主那仙子般的模样,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了。 明舒盖着盖头,只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声音,为了让自己静下心来,早屏蔽了外面的动静,也不会让自己七想不想。 她也怕自己行错或跌倒,因此小心翼翼地攥着他的手,听着他或者喜娘的指示。 及至入了洞房,合卺礼毕,赵景烜用一杆缠着红绳的白玉如意秤挑开她的盖头,她才总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到此,这一整日的婚礼总算是完成了,她看到盖头揭开后,目光就紧锁着自己的赵景烜时,忍不住就对他笑了一下。 她不笑则已,这一笑,房间里静得近乎听到了抽气声。 明舒这才想起来这房间里还有许多的人……因为太静,她几乎忘记了这件事。 她抬头看向房间众人,就见她们颇有些目瞪口呆,目光或复杂或惊艳地看着自己。 和前世不同的是,倒是没有那种又惊艳又羡慕却还要用些鄙夷来装饰的眼神。 第10章 因为现在她是兰嘉县主,他明媒正娶的王妃。 而此时众人看着她,心里都或多或少的闪过的念头是,传闻中燕王十分喜爱兰嘉县主,为她不惜苦等多年等她长大,原本还以为不过是裹在冰冷的政治联姻上的一层漂亮外衣……可现在看到她,才知道,怕是那个传闻还真是真的。 因为,这世上哪有英雄不爱美人的,若是不爱,那必定是还不够美。 看现在燕王看兰嘉县主的眼神就知道,那眼神已经不仅仅是惊艳或者喜爱,简直像是不亚于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了。 「新娘子可真是漂亮,和燕王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静寂中一个略显苍老但很慈和的声音笑道。 明舒循着声音看过去,便看到发声的是老怡郡王妃,老怡郡王夫妇在皇室中辈分很高,但却一向不爱理政事,平日里只喜欢过着游山玩水,画画写字,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而且夫妻俩也是皇室中少有的一对恩爱夫妻。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赵景烜才会请了他们过来主持他们婚礼的吧。 明舒感觉到了她的善意,就对着她笑了笑。 老怡郡王妃就笑道,「好了,王爷也不必再盯着新娘子看了,这以后啊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看呢,先出去招呼客人吧。」 她这话一出,原先房里静滞的气氛一下子活络开了,大家都笑了出来,就有不少人跟着她小声说着「新娘子可真漂亮啊」之类的赞美之词。 赵景烜也笑了出来。 他又伸手握住了明舒的手,倾身低头对她道:「我先出去,你等我回来,不会太晚的。」 原本盖着盖头时明舒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此时对着满屋子的人,他再这样旁若无人地握住她的手,再这样亲密地低头跟她说话,明舒的脸就一下子「腾」一下热了起来。 他不是一向都很内敛,不喜在人前有什么情绪外露吗,今日怎么也会这样? 还有,谁管你回来的晚不晚? 我一定会先睡的。 赵景烜离开了新房。 他倒是不会担心明舒会受人欺负挤兑,这一点他还是很放心她的,要挤兑人,谁还能挤兑过她啊? 赵景烜离开了,场上的气氛略微松快了一些,但大家还是有些放不开。 这不仅仅是因为燕王赵景烜的积威,还有明舒的容色太过逼人,让她们有所拘束,最重要其实还是因为明舒的过往太过彪悍。 毕竟这里大部分人也都曾参加过太后娘娘的寿宴,可是亲眼看到这位漂亮得跟雪山仙子似的燕王妃是怎么气晕老成郡王妃,又是怎么让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皇帝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让太后娘娘的寿宴惨淡收场的。 那时雪嬷嬷倒地而亡,别的内命妇都吓得妆容失色,宴会乱成一团,可这位始作俑者却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可是眉毛都没动一下。 还有她身边的侍女,对,可不就是现在正立在一旁的那个侍女,也是个深藏不露的,竟然一出手就将那小太监弄死了……至于那小太监是自己咬毒自尽的,谁还管那么多啊? 所以大家都不敢随意开这位新任燕王妃的玩笑。 老怡郡王妃就笑道:「好了,新娘子这都累了一天了,怕是早膳之后都没有用过东西了,咱们也就不要再在这里杵着了,先出去坐席,待会儿等要闹洞房的时候你们年轻人再过来吧。」 谁敢闹燕王和这位燕王妃的洞房啊? 众人心里腹诽,但老怡郡王妃都这么说了,她们自然也只能识相地附和了。 否则杵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大多是人精或明哲保身的,不肯做那出头的筏子去调笑燕王妃……都惜命得很。 老怡郡王妃发了话,新房里的人不一会儿就退了个干净。 众人都走了,明舒也就不装新嫁娘的样子了。 她站起了身走动了几步。 说实话,她这一世身体调理得很好,这一天对她来说也算不得有多辛苦,只是这一整日差不多都是坐着的,感觉全身都僵硬了。 她活动了两下,就觉得腹中好像有些饥饿了。 她转头对青兰道:「青兰,你去外面跟殷嬷嬷说一声,让小厨房给我煮碗面过来吧。」 殷嬷嬷是明舒的管事嬷嬷。 她前两日就带了明舒陪嫁的一众陪房嬷嬷,还有厨娘绣娘等先过来王府了。 燕王府的情况跟别的府邸有些不一样。 自从十年前赵景烜离开京城,这府邸其实就没了主人,外院内院都只留下了很少的一些人打理。 赵景烜这次回来之后外院的人倒是多了起来,但内院他根本就没住,情况和之前都是一样。 内院现在是一位小时候照顾赵景烜的曹嬷嬷管着。 第11章 她是以前赵景烜的母亲南王妃身边的一个嬷嬷,这位嬷嬷本就是京城人,跟着南王妃陪嫁到了北疆,可是她不是很适应北疆的气候,家中亲人又都在京城,所以赵景烜幼时入京,她便求了王妃恩典,又跟着赵景烜回了京城,一直至今。 青兰应下,刚准备下去,不想就有一个眼生的丫鬟端了一碗鸡丝面进了房间,恭声道:「王妃娘娘,曹嬷嬷说娘娘应该午膳和晚膳都还尚未曾用过,担心娘娘饿了,所以特地让小厨房煮了一碗鸡汤煨面,让奴婢端过来给娘娘用些。」 明舒看向小丫鬟。 眉眼清秀,气质柔婉,不像是个丫鬟,说是外面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都不为过了。 明舒前世就在京城燕王府呆过,这个名唤素婉的小丫鬟也好,曹嬷嬷也好,都认识。 打的交道还不少。 不过彼时她舞伎出身,曹嬷嬷是个对赵景烜很忠诚之人,她总觉得自己是个狐媚子,勾了赵景烜不肯娶妻,也让外人对赵景烜「迷恋」一个舞伎多有诟病,偏偏她还多年无所出,所以对她很是不喜。 明舒对素婉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转头看了一眼青兰。 青兰道:「多谢姑娘,不过王妃娘娘吃食一向挑剔,食材也有很多禁忌,请问姑娘这碗面可是柳大娘所煮?」 柳大娘就是明舒陪嫁过来的厨娘。 素婉一愣。 她显然没想到自己端了碗面过来,新任王妃会是这么个反应。 她脸微微有些发热,但还是端庄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我们小厨房的厨娘煮的,不过在这之前厨娘也问过柳大娘王妃娘娘的口味和喜好。」 青兰不是个场面上的人。 她淡道:「那就不必了,我正好要去外面,一起出去吧。」 素婉越发地一愣。 「一起出去」是个什么意思,那这碗面呢? 她低头看了看面,再看了看青兰和明舒……然后就听到青兰道,「面也端下去吧」。 素婉这再确信自己真的没有听错,她看着明舒犹疑了一下,大概是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低了头,低声应了声「是」,然后端着面跟着青兰退了出去。 香草犹豫了一下,道:「县主……王妃,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香草是自小服侍明舒的丫鬟,前几年嫁了人之后也还是继续留在了明舒身边服侍,现在是作为陪房陪嫁了过来。 她知道曹嬷嬷是王府内院的总管。 自家县主这样一来就不给她面子,很可能就得罪了她。 明舒转头看了一眼一直在旁站着如同影子般的青影,笑道:「青影,你跟香草解释一下。」 青影应了声「是」就对香草用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话解释道:「王妃娘娘不可吃来历不明之物。」 香草微皱了皱眉,道:「是曹嬷嬷命人煮的,怎么可以说是来历不明之物?王爷治军严明,内院应该亦同,这曹嬷嬷既然是王爷让其掌管内院的,必定是可信之人。更何况今天是王妃娘娘嫁过来第一天,青影你和青兰,甚至王妃都是精通药理的,就算是有人想要害王妃,也不会在今日这么明目张胆。」 青影道:「这只是你的推测,万一如果有事呢?不是完全确保无事,都不可让娘娘涉险。这是娘娘的原则,也不应该因为任何人而破例。」 只要有一点顾虑,都不应妥协。 谁知道今天是一碗面,明天又是什么? 而且明明自家主子派了厨娘过来,曹嬷嬷却越过了她让王府的厨子给自家主子煮面,这本身就是试探之举。 她就算是王府内院总管,也还是仆,自家王妃娘娘刚刚嫁过来,洞房花烛夜就敢出手试探,也未免太逾越了些。 香草性情柔和,她的处事方式和想问题的方式都和青影这种自小就是以暗卫标准训练出来的影卫很不相同。 她对这样行事还是有些不认同,但她知道自家县主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既然是县主让青影说,那就是县主也是这个意思了。 反正这么多年也习惯了,自家县主说什么就都认真遵从好了。 这碗面不过就是个小插曲。 至于那丫鬟素婉端了面下去之后曹嬷嬷会是什么反应,明舒也压根没去多想。 明舒用了青兰命人做上来的鸡汤面之后就靠在了软塌上翻书,她看了一会儿书,觉得头上的凤冠委实有点重,压得脖子疼。 她去了镜前犹豫着要不要拆了钗环先命人备水沐浴。 虽然赵景烜说他会很快回来,但外面客人那么多,谁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回来。 「在想什么?」 明舒刚攥了一枚簪子,准备拔-了-出来之际手就被人握住了。 第12章 明舒回头,就看到赵景烜正带了些笑意看着镜中的她,她回过头来,他便低下了头看她,也不知是不是饮了酒的缘故,眼神是难见的专注和……爱意。 明舒被他这个眼神看得不自在,转头就想避开,却不想刚转头他已经低头下来吻住了她的耳侧。 满满都是热气和酒气。 但也不是很难闻就是了。 明舒盛装之下很有些不自在,她想推开他却哪里能动得了他分毫,一直到他侧了身她才得了些空说话,微微有些气息不稳地低声道:「你先帮我拆了这头饰,好重。」 声音娇柔婉转浓浓都是娇嗔的味道,听得人心发颤。 他刚刚虽有些迷了心神,但听她说「好重」还是顿了下来。 而明舒自然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感觉到了他克制的喘息和身体里就要爆发的力量,怕是就要濒于失控的边缘,她可不想就这样直接开始自己的洞房花烛夜。 而她头上的钗环凤冠复杂,要拆起来想要不弄痛她还是很需要耐心的。 他需要耐心。 赵景烜微撤了身,看她肌如粉瓣,媚眼如丝的模样,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没答她这话,而是暗着声音又问道:「刚刚在想什么?可是在想着我?」 明舒抿唇笑了一下,道:「不是,是这新娘凤冠太重了,我刚刚就在想要不要先拆了它,但是想着你先前可能都还没有看清楚,所以要不要再忍一忍,让你看上两眼再拆……你看我忍得这么辛苦,现在你就帮我拆吧,这样你也能对我这装扮记忆深刻一些了。」 她很少跟他撒娇。 这副染了媚意之后撒娇的模样简直让他的心都快化了。 大概是要求什么他也都会甘之如饴的吧 更何况他虽也知道她的小心思,但他本来也没允许自己太过急切……而且,他的眸色又深了些。 他伸手从她的额头移上一只凤钗,然后又低头在她的额角吻了吻,道,「好,虽然你穿戴什么,在我眼里,也只能看到你而已,但今天是我们的新婚夜,一会儿你不要动,让我慢慢拆。」 这慢慢拆,当然可不止是头上的钗环而已。 明舒没有完全听懂,但却也察觉到了他语气的异样。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整个都被笼罩在了他的气息之下,每一口呼吸都满满是他的气息,这感觉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准备,但此刻她心里还是莫名其妙慌张起来。 但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她伸手按住刚刚他取下来的那只凤钗,籍着那尖锐的刺痛感镇定了些,低声道:「你轻些。」 他听着她软软的话,看到她有些紧张的小手,还有鲜红欲滴的耳垂,心里酸软得像是要胀开。 他慢慢搓了搓她的头发,道:「嗯,会让你喜欢的。」 明舒:…… 他一件一件帮她拆着发簪,难得地细致又耐心。 反而是明舒不知为何像是在经过一个漫长的煎熬,等他终于拆下了盘住发髻的最后一根发簪,黑发如瀑布一般滑下来,她觉得这煎熬总算是熬过去了,刚想站起身活动一下却不想还未完全站起就已经被扣进了他的怀中。 他的吻像是一阵狂风暴雨似地落下来。 明舒想要推开他,但却也不知为何就软在了他怀中,及至她被他放入帐中,心跳得快要跳出来,她看出来,今日的他是同往日浅尝辄止是很不同的,她肯定也阻止不了他了。 心慌中,她竟然就冒出一句,道:「那些书,你有没有看?」 他的动作就是一顿。 抽身看了她一眼,见她已然有些迷蒙的眼中有着让人心怜的惊慌。 他感觉到了,她是真的紧张……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道:「放心好了,我都看过了,不要害怕,都交给我就好了。」 明舒是在极尽困倦中睡去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几层风暴袭击,早被拆解得支离破碎的船只一样,那之后完全就不想睁开眼,及至后面沐浴清洗都是由了他摆弄的。 翌日她是在一阵酥痒中醒来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在啃咬一般。 她昨晚上被折腾到半夜,根本就没睡够,此时被骚-扰就哼唧了一声转过了头去,但没想到那啃咬却如影随形,跟着她也到了另一边,她怒极,伸手就拍了过去,然后那只手就被人抓住了。 明舒终于睁开了眼睛。 看到的就是一身锦衣,神情气爽,眼中含笑看着她的赵景烜。 明舒一阵恍惚,这才想到了今天好像是她和他成亲后的新婚第一日。 接着就又想到了昨晚,想到自己是怎么被他折腾的,她脸上烧了起来,又羞,又有些恼。 第13章 她不想看他,觉得刺眼得很,就转头看向隔着帐幔的窗外,道:「什么时辰了?」 平日里她都是卯时末就起身的,但现在外面天已大亮,显然应该是时候不早。 他道:「巳时了,你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巳时? 明舒一呆,随即就是懊恼,这新婚第一天她怎么就睡到了这个时辰了,好在这是京城燕王府,整个府邸就她和他两个主子,没有公爹公婆要敬茶,也没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六婶的要见。 但也总不是太好。 她撑着想要爬起身,然后一动就发现自己的骨头都像是被拆了一样,哪儿都痛。 她苦着脸坐了起来,然后就发现自己身上此刻竟然是一点遮挡的布料都没有的…… 她忙扯了被子想要裹住自己,不想有人动作比她还快,被子还没拉上来,她就已经被人锁在了怀里,然后便又是一连串的啃咬。 这大清早的…… 她被他吻得心慌意乱又心烦,挣扎着道:「王爷,你做什么,我该起身了……啊……你,你快住手……」 「不用起身,我已经让人备了早膳,一会儿就会送过来,我喂你。」 他头都没有抬,气息有些重道。 明舒大惊,这人……是什么意思? 「今天是我们新婚第一日,我也该去见见……」 「没有什么人要见,」 他打断她道,「宫中那边也不用去,这几天我也不用出去,舒儿,这几日我们日日不用出去都可。」 说完他又变了声音,满是哄慰地柔声道,「舒儿,昨晚喜欢吗?我可是听了你的吩咐好好看书的。」 明舒:…… 他竟然说昨晚,问她喜不喜欢。 明舒简直想要晕倒。 那些书……明舒后知后觉的想到,难怪昨晚他,他会那样花样百出的折腾她……前世他就是单一的蛮横和横冲直撞,却不会那么多花样……她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吗? 不过话说回来,昨晚她虽然也有些痛苦,但主要是辛苦,和前世那种完全是受刑般的痛苦却又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她脸又烫了起来。 他见她脸上满是绯色,目中泪水俞滴,越发的心动难忍。 明舒察觉到了危险,她可不想大清早再被他折腾上几次,连忙推他,可是越挣扎他却是搂得她越紧,无奈之下,她只能软了声音求他,道:「好痛,王爷,昨晚你要了那么多次,我现在全身都疼……还好饿,你好歹也要让我歇息一下吧。」 他听言这才停下了动作,摸了摸她,虽然明知她这是在撒娇卖痴,但却很是受用,以前她是很少跟他撒娇的。 他柔声道:「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只是亲一下,一会儿她们就会拿吃的给你。」 顿了顿又道,「一会儿我再给你上一下药。」 明舒:…… 明舒真正出这院子是在三日之后了。 这三日里他几乎是对她寸步不离,明舒对此也说不上是不喜欢,她好像也越来越喜欢和他在一起,但这样子总让她心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他的言行让她不踏实,她对自己已经开始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心也有点不踏实。 他不是挺忙的吗,就是理智如她,也觉得他对自己近乎是迷恋了。 她甚至想到了一个词,叫做「从此君王不早朝」,那本是男人的错,但最后罪责多半会落在那个让他们「不早朝」的女人身上。 前世他对她那么冷淡,世人都会传说她是他心尖子上的人,说他被她这个狐媚妖女勾了魂……那现在呢? 这一次她自己都察觉到他好像是恋上了自己…… 先是外貌,再是身体? 因为前世的阴影,她这么些年做了很多功课,身体也调养得很好,两人在那种事情上和前世相比简直可以用蚀骨来比拟……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明舒靠坐在轿中看着窗外的风景摇了摇头。 不过片刻她的手就被身旁的人握住,道:「在想什么?」 今日是回门之日。 此时明舒正在去大长公主府的轿中。 而她身旁的人正是也不知为何这几日好像闲的没事了似的赵景烜。 明舒转头看他,道:「妾身在想,将来妾身会不会被人传说是红颜祸水,狐媚惑主……将来或许会有不少人都想要我死,包括你的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 赵景烜皱了皱眉,道:「胡思乱想些什么,你是我的王妃,和我是一体的,谁想要你的命,就是要我的命。」 说完他又道,「那个曹嬷嬷,不喜欢的话,就把她打发了。」 第14章 燕王府没有什么事是能瞒过他的,曹嬷嬷于她刚嫁过来的新婚夜就命人送了那么一碗面过来,更有意无意的打压明舒陪嫁过来的人,后面几日又不时让人察看后院动静的事这些他都了如指掌。 只不过这种琐事,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都是直接了结的。 明舒听言一愣,随即莞尔笑道:「那不过就是件小事,以后后院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只不过,」 她笑道,「我在想,我得做些什么事情,我可不想从此之后就只是呆在你的后院,做狐媚惑主的红颜祸水罢了。」 做一些事拥有自己的权柄和地位,而不是只是一个以色侍人的燕王妃。 虽然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但她在意自己活的怎么样。 她不知道,此时她说话时眼波流转,巧笑嫣然,不经意间都是动人心魂的媚意……这几日之间,她的气质甚至容貌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明明还是那个人,但以前像是不染尘世烟火的雪山仙子,美则美矣,到底让人觉得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但现在,却真的有点妖姬,动人心魄的味道了。 他被她笑得恍神,心道,狐媚惑主也好,红颜祸水也罢,他又不是压不住她,更不会护不住她,有什么要紧。 「你想要做什么?」 他问道。 有些事情做做也好,他也就是这几天特地抽了空陪她,平日里都会很忙,有时候一离开可能就是数月甚至以年计……他去军中,若是她有了身孕,也就不方便再带她同行,她能有些事情做也不至于会太闷。 而且她对外行事虽然貌似冲动鲁莽,但实际上那样做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她的防备心其实很重,做事也小心稳重,从不会急进,所以他并不担心她说的做什么事会越过了他的保护圈去。 明舒从他的手中抽了抽手没有抽动,就拿了另外一只手去掰,一边掰一边嗔道:「你这样我没法好好说话。」 赵景烜一愣,虽然被她这么一娇嗔心里有些痒痒,但还是松开了手。 其实这样,他也不太能好好说话。 他松开手,她往后面靠了靠,才慢慢道:「是我的药行和药庄,其实我一直都想在各地都开上分行和试验种植的药庄。但因为天灾和战乱,也因为我一开始我也只是试试,不想太急进,所以药行和药庄一直都是我在哪里就开到哪里,现在主要的药铺和药庄都是在江州和京城,也都运作的很稳定。」 「我再想试试其他的地方,这些年我已经让人在好几个地方买了庄子和田地,不过在异地开药行和药庄并不容易,所以我想和你们军中合作。当然,我也不会让你们吃亏就是,每年我会抽出药行和药庄一成的利润折换成药材捐给军中,也会让药行的大夫定期去军中给将士义诊。」 「怎么合作?」 他问道。 如果只是普通的药行和药庄,他不觉得她需要和军中合作。 而且他早看出来,她开药行和药庄,目的恐怕根本就不在药行和药庄。 明舒摩挲了一下坐椅扶手上的花纹,道:「其他的几个地方也就罢了,我暂时只是让人种了药园,试种一些药草,开了一些药铺,规模不大,跟普通的药园药铺区别不大。」 「但北疆那边,那是你的地盘,我就想试着像江州还有京城这边一样,开一个药学堂,从你们育婴堂那边挑选一些孩子过去学习药理,天赋好坏不重要,只要能吃苦肯学就行了,反正打理药庄和药行什么样的人手都需要。不过我京中这边药行也刚开没多久,能抽过去的人手有限,我想从你的武英堂里面挑些人手。」 说完有些烦恼道,「青兰是你们武英堂出来的,她对武英堂和育婴堂最了解,也对我的药行和药学堂的运作最清楚,其实派她过去北疆是最好的,但我用惯了她,她不在我身边我还真不习惯。」 赵景烜本来还在听她说话,可此时看她皱了鼻子的样子,心神又被牵了牵。 他道:「那就留青兰在你身边,我让十三去北疆帮你。」 十三是他身边的影卫,曾经留在江南帮过明舒一段时间。 明舒笑道:「那我还不如直接找你帮我把药行和药学堂都给管了呢。十三是你的人,北疆那些世家和军中的人谁不知道,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当然是派自己人过去。就青兰吧,我身边也不缺人,也不能一直困住她。」 赵景烜听她这般说也没坚持,不过他默了默,转而道:「其实你的药行和药庄都是幌子,真正想办的是药学堂吧?或者说,不仅是药学堂,你还希望能办像武英堂那样的女学。」 只不过想办女学,若只是让世家和官家小姐读两年闺训礼仪好嫁人,这个都没问题。 但她想要办的却是培养技能的女学,针对的也不是什么世家官家小姐,这就会有很大问题了。 第15章 所以她很聪明的用药行和药庄做了一个幌子,从一个行业先着手,并且就是这一步,也是花了数年时间才慢慢完善。 明舒听了他的话也没否认。 她笑道:「术业有专攻,现如今各行各业都是学徒制,其实并不利于技艺的传承,很多老师傅的技艺都失传了,这样专门的学堂我觉得很有用啊,传承技艺很有效,像是我的药行和药庄,那些请来的老大夫们还能经常互相切磋,学生们都是懂事的孤儿,能有这样的机会都很珍惜,他们都学得很好。」 虽然赵景烜知道这还不是她最主要的目的,但却也觉得她说的的确有一番道理。 但就这些都已经不是容易的事。 她开个药行药庄自己这么做也就罢了,但如果想要将药学堂普及开,就会挑战到传统的师徒制,肯定会有很多人反对的。 更遑论女学? 不过他还是伸手拍了拍她,以示鼓励。 她并不是急进之人,会拿捏住分寸一步一步来的。 明舒见他如此就笑道:「你也不用太欣赏我,这事其实我还是从你的武英堂那里琢磨出来的。」 赵景烜:…… 因为说着外面的事,明舒又想到了幼恵。 上次在幼恵跟她说过华家向她提亲一事之后,她就一直想着问一问华家的事,但因为成亲之前不能见面,这几天……这几天也没合适的时间问。 所以此时才想起来,问他道:「王爷,华家的华二公子向幼恵提亲,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是联姻的考虑,还是他真的爱慕幼恵?」 赵景烜听她问起这个,也没跟她兜圈子,道:「华家原本没想到要和纪家联姻,是那日华文波带他妹妹去大长公主府给你母亲和你赔礼道歉之后,就开始费尽心机接近纪姑娘,想来应该是他在你母亲园子里见到过纪姑娘,你应该问问她。」 不过说完了他又觉得有些古怪,为什么他连她表姐的亲事他都要过问了? 而偏偏他还答了她。 他若有所思道,「为什么这么问我?纪家根基远在江南,华家虽然小心思多,但却也没有问鼎天下的心,他们没有必要和纪家联姻……与其和纪家联姻,华文波娶西北其他世家女子为妻,对稳固华家的地位来说还要更重要些。」 明舒这才想起来自己又忽略了一件事。 她本来是不应该知道华家和他的「关系」的。 她之所以知道,都是因为她有前世的记忆。 她咳了一声,道,「我做的那个梦中,梦到华文涛是你的人……所以我怕是华家看幼恵和我关系亲密,就想让华文波娶幼恵,我不想因为我而影响了幼恵的婚事。」 不过,华文波看上幼恵,然后是纪凌祯帮着华文波在促成这门亲事,所以纪凌祯也想和华家结亲,所以他是不是暗中和纪家也有什么关系了? 明舒叹了口气,算了,这是他私下的事情,她不该过问的。 而且如果纪家早就和他拉上了关系,对纪家来说也是好事。 而此刻赵景烜听到明舒说她的那个「梦」,面色却是微不可见的沉了沉,眼底也有一片阴影划过。 他想起了那个现在还关在水牢中的姚玉莲,还有她那些疯疯癫癫的话。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淡道:「一会儿我们去大长公主府坐一会儿之后就直接入宫,不去英国公府了。」 明舒虽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但却也是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的孙女,三日回门,照理来说,也是应该去国公府走一趟的。 明舒听了这话莞尔,她知道,以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还有夏成倧他们喜欢左右逢迎,四处下注的性子,现在怕是早已经准备好,在府中翘首以待了呢。 若是他们不去,定会让他们觉得大失颜面的。 不过明舒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前世她不知道喂她毒药的事夏老爷子和夏老夫人到底有没有插手,但有一点她却是很清楚的。 前世,因为她是舞伎出身,还曾在青楼待过,身上背着乐籍,所以夏老爷子和夏老夫人怕她的身份给夏家蒙黑,所以便不肯让她认祖归宗。 可偏偏她又是赵景烜的宠姬,他们又不肯放弃从她身上谋好处,拉燕王的关系,所以一边不认她,一边又巧舌如簧地笼了她,想要借着她为跳板,让夏明珠嫁给赵景烜做正妃。 这些可都是夏家二老一手操作的。 所以这一世不管夏老爷子和夏老夫人怎么跟她卖好,她却也再不肯跟他们亲近半分。 谁知道那笑里有没有掺着毒-药? 此时她听了赵景烜说不去英国公府当然是求之不得……其实她本来也没打算去,只是尚未来得及跟他说而已。 第16章 英国公府,西院正房。 世子夫人崔氏帮英国公世子夏成倧穿着衣裳。 待外袍也穿上了,腰带也系上了,眼看着都已经整好,夏成倧拔脚就要离开,崔氏到底没忍住,语带不满道:「世子爷,您真的要听了父亲的话要去见燕王吗?您知道,陛下他可是很不待见燕王和那丫……三丫头,您特意跑到长公主府去招呼他,不是又要惹了陛下的眼吗?」 「而且,礼节上来说,我们英国公府好歹也是那丫头的娘家,她三日回门,本就应该来英国公府拜见爹娘和我们,怎么反而要你们去长公主府去招呼他们?父亲……」 她差点冒出一句「父亲也未免太上赶着了」,好在及时吞了回去。 不过转而道,「还有,上次那丫头在宫中搞出了那一出中毒的事,毁了太后娘娘的寿宴,事后又把宫中闹得天翻地覆,把陛下和太后娘娘的人都牵扯了进去。陛下和太后娘娘震怒,还因此误会了珠儿,以为是珠儿和三丫头姐妹不合这才下毒想害三丫头,这事虽然是被按下去了,但现在陛下和太后娘娘都不待见珠儿,陛下在那之后就再也没去过珠儿的殿中,可那陈昭仪却已经传出身孕了……」 说到这里崔氏真是又心疼又恨。 原本以为女儿入宫终于摆脱了那贱丫头的阴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却没想到竟然又受了那贱丫头这么大的连累,被她害得让皇帝和太后嫌弃,现在在宫中备受冷落。 她都怀疑,那贱丫头是不是生来就是克她家珠儿的……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突。 当年女儿出世之后就一直生病,有大师说是因为家中有别的同岁的女儿克她,她一直都以为那个人是夏明柔,怎么就没想到那个人还有可能是夏明舒? 也是因为夏明舒是在北疆出生的,她就往那个方向去想…… 她心头突突的跳,就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真相一般。 夏成倧听了自己妻子颠三倒四的话有些烦躁。 想到女儿现在在宫中的处境他就更是烦躁。 他倒不是有多心疼夏明珠,而是皇帝现在能这样待自己女儿,那几乎可以预见将来若是他完全掌权,他女儿会是下场,他们英国公府会是什么下场! 上次有人在明舒酒中落毒,最后查到了皇帝和太后娘娘身边的宫人头上。 那些人俱已定罪,大理寺最后定案说他们是受了废后废太子的指使,仇恨大长公主和明舒,想要替废后和废太子报仇,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事定是和皇帝还有姚太后脱不了关系。 可皇帝却恼羞成怒,竟然对外私下放话说是皇后和明舒一向姐妹不合,所以想下毒害明舒不孕,并以此为理由这段时间都再不如女儿的殿门。他现在位置还没坐稳,就敢把这屎盆子扣在自己女儿身上,那将来等他有了权柄,是不是还能废后? 还有,他不进自己女儿殿门,章大将军的女儿也还没进宫,他竟然就能让那陈昭仪先有了身孕! 这个皇帝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夏成倧是太上皇文和帝的人。 当初女儿入宫之前他曾在宫中见过双全一次,知道让女儿入宫为后是文和帝的意思。 原本他还觉得富贵险中求,女儿为后,他就为皇帝冒些风险和燕王为敌也是值得的。 谁曾想女儿入宫之后,他就是这样对他女儿的? 可见他的眼里也根本没有自己。 夏成倧可能品性不太好,但眼光和头脑还是不差的。 否则也不能这么多年在文和帝,废后废太子下面,踩着自己弟弟的尸骨混得如鱼得水。 此时他听了妻子的絮絮叨叨,定了定神,就冷声斥道:「这样的话你还是少说两句!皇后她就是被你这个无知妇人给教坏了,你进宫不说劝着她些,还尽是唆使着她说些胡话!若是你将她教好了,让她小时候就能和燕王妃好好相处,又何来今日之祸?」 「还有,什么那丫头三丫头的,那是你能叫的吗?她是燕王妃,以后不管是私下还是当面,你都给我对燕王妃尊敬点,不要给我招祸!」 说完就甩袖子走了。 崔氏先是被骂得有些懵,等夏成倧影子都不见了,才反应过来,然后气得眼泪狂流,浑身都在发抖。 明舒和赵景烜入了大长公主府。 原本他们是打算见完长公主用了午膳就入宫,英国公府那边就让人把礼物送过去就行了,却不曾想他们没想去英国公府,但夏老太爷和夏成倧却自己先过来了。 大长公主让夏老太爷和夏成倧陪赵景烜,自己就拉了明舒说话。 大长公主看女儿的神情语态,整个人像是渡了一层光彩一般,娇媚欲滴,便知道这几日赵景烜必是待她极好了。 第17章 其实她现在反而不担心赵景烜待她不好,而是担心现在赵景烜待她太好,让她一头扎进去之后将来出不来。 自古爱上那样男人的女人,能有几个有好下场? 她道:「舒儿,祖上有制,有藩地的藩王不可擅自离开藩地,若是有召入京,事情办完之后也当立即回藩地。燕王他此次入京是为了和你完婚,现在你们已经成亲,他可有跟你提起过打算何时离京?」 明舒一愣。 她倒是真把这事给忘了。 因为前世赵景烜入京之后没有多久就是当时在皇帝位置上的赵存绪杀父篡位卖-国博军功等各种罪名爆发了出来,赵景烜带兵逼宫,扶宁王府小皇孙赵越为帝,他为摄政王,就再没离开过京城。 所以她也就忘记了这世跟上一世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他们成婚之后他是要回北疆的。 她摇了摇头,道:「阿娘,这事我没有问过王爷,想来王爷自有打算。」 大长公主听言叹了口气。 她之所以这般问明舒,是因为她昨日入宫之时,小皇帝还有首辅曾珏成拜托她问的。 还希望她深明大义,能劝赵景烜早日离京。 她也感觉小皇帝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对,赵景烜留在京中给他的压力很大,再这样下去,他怕是会越来越钻牛角尖的。 但此刻她跟女儿说话,看她静默时乖巧柔顺的样子……她就是这样,其实脾气很大性格很固执,但只要不发脾气不怼人的时候,看起来就好像格外的乖巧柔顺…… 她摇了摇头,道:「阿娘也不想你离开京城的,阿娘这几日就一直在想江南的那些日子,舒儿,若是没有这许多事,阿娘倒是想跟着你一起去北疆。」 说到这里她神情有些恍惚。 北疆,她也曾在那里度过了自己最美好的日子。 明舒笑了一下没接这话。 她心道,你能有什么事啊?小皇帝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反正这事她是不管了。 因为管再多也没什么用。 两人用过午膳后就直接去了宫中。 小皇帝现在对着明舒是再没什么色-心了,倒是恨不得毒死她的心真的有…… 他此刻就跟那入了魔障的崔氏一样,把自己犹如陷入绝境般的困局都归咎到了明舒身上。 心道,若是没有这么个东西,长公主肯定不会摇摆不定,若是有长公主的支持,他现在也不会提心吊胆,不仅担心江山被人撬了,还要担心自己随时在睡梦中都会被人杀了。 小皇帝和两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再僵着脸,皮笑肉不笑的赐了几样东西给两人做新婚贺礼,然后就对明舒道:「母后知道今日你们要过来,已经在慈恩宫中等了一整日,燕王妃就随宫人去母后宫中陪她说说话吧。」 明舒心道,她现在不是见到自己都跟见了鬼似的,一副受惊吓好像自己会把她怎么样的样子吗?她会等着自己等一整日陪她说话? 不过她心中腹诽,面儿上自然还是浅笑着应下,然后告退跟着太后宫中特意过来候着她的宫人去了。 明舒刚一离开,就有小太监上前禀告,说是曾首辅,叶阁老等几个大臣求见,侯在外面好一会儿了。 小皇帝忙装模作样道:「那可能是有什么政事要谈,正好燕王也在,就快请他们请来吧。」 事实上这几个大臣都是他特意召了侯在外面的…… 因为他想让赵景烜带着明舒赶紧滚回北疆,但他自己却不敢单独对着赵景烜时说。他怕最后不仅事情没说成,还要被赵景烜欺压,所以这才特地召了那几个大臣一起。 曾首辅几人进了大殿,小皇帝就咳了一声,对赵景烜道:「燕王,朕昨日收到北疆的急报,道是说北疆的边疆又有异动,北鹘竟然趁你不在北疆之际重新纠集兵马,屯兵两国北疆,怕是又有侵犯我朝国土之心。」 「这几百年来,我朝北边疆域都是仰赖燕王府来守护的,此次恐怕又要劳烦燕王你回去退了北鹘军,守住我朝国土的完整了。」 赵景烜抬头看向小皇帝,在小皇帝就快被他盯得全身发毛,曾首辅都觉得燕王这样实在太过放肆,应该说点什么的时候,赵景烜终于开口。 他冷笑了一声,道:「陛下,您忌惮微臣,就忌惮到如此程度,已经不惜勾-结和我大周有血海深仇的北鹘异族,置我大周百姓的安危于不顾,也要将微臣逼出京城了吗?」 众臣闻言都是大惊。 小皇帝更是一抖,浑身的血液好像都瞬间凉了,然后他从龙椅上猛地站起,接着就是「砰」得一声,御案上白玉镇纸被挥落地,碎片四溅。 且说慈恩宫。 明舒跟着宫人到了姚太后的慈恩宫。 第18章 她进殿的时候略看了一圈,除了端坐在上面的姚太后,宫中的几位后妃和公主们都在,这些天盛宠,听说已经有了身孕的陈诗柔陈昭仪也都在。 明舒上前给姚太后行了大礼,又给皇后夏明珠行了一礼。 姚太后在后宫几十载,靠的就是老实忠厚,谨小慎微才带着儿子在废后的手底下生存了下来。 以前她就像鹌鹑一样,就搂着儿子在一个偏远的偏殿里生活,连头都不会多抬一下时也就罢了,可此刻她在看到下面明艳夺人,漂亮得就像最夺目的珠子似,仿佛每个毛孔都透着张扬的明舒时,那心里的厌恶和恨意简直是压不住。 且不说上次寿宴毒酒之事,明明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她身边的老人却被拖走了十几个。她是太后,对此事竟是半点没有办法,对儿子哭诉竟还被儿子发脾气恶斥,让她睡梦中都被惊醒。 她就是在废后容氏手底下也没这么被羞辱和惊怕过。 然后就在昨天,她母亲姚老夫人带了侄女玉莲的丫鬟鹊儿入宫。 鹊儿手捧着一张侄女的亲笔书给她,那上面就写了无数个「兰嘉县主」。 鹊儿哭诉道:「太后娘娘,奴婢是姑娘的贴身侍女,很清楚姑娘和那个护卫从无来往,绝对不可能跟那护卫私奔。姑娘那日失踪之前,曾经跟奴婢说,她不会放弃,她一定要去找‘她’。」 「姑娘说的这个‘她’定是兰嘉县主,也就是现在的燕王妃。」 说着她就把那一次姚玉莲寻明舒说的话给复述了一遍,道,「娘娘,姑娘一心想要完成太后娘娘和陛下的嘱托,入燕王府后院助太后娘娘和陛下一臂之力。自从她知道是兰嘉县主不肯允她嫁给燕王之后,就去寻了她数次,一心想要打动她。」 「可哪里能想到那兰嘉县主善妒至此,她不仅没有允姑娘,可能姑娘还说了什么话惹她生气了,就布了护卫私奔的局,诬陷姑娘和护卫私奔,实际上,姑娘定是已被那兰嘉县主所害了!」 姚太后还是第一次听说侄女去寻明舒的事。 她简直气得发抖。 她最重女子规矩和闺德,虽然姚家对外说姚玉莲是坠崖身亡,但外面说她和护卫私奔了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让姚家大为蒙羞,却不曾想,这都是夏明舒那个恶毒跋扈的女人设计! 害了侄女还不够,还要让她死后染恶名! 她问那丫鬟道:「这种事情,你为何到现在才说出来?」 鹊儿面色发白,颤抖道:「是,是奴婢的错。之前奴婢太害怕了,也被发生的事情给懵住了,而且这些也都是奴婢的猜测,事关贵人,奴婢不敢乱言……只是昨日奴婢收拾姑娘的遗物,发现这张纸,奴婢这才再三思虑了,觉得即使是奴婢的猜测,也该禀告给老夫人,由老夫人和太后娘娘来作判断。」 …… 所以饶是姚太后一向谨慎,此刻对着明舒那张招人恨的脸和笑容也没法平静下来。 她已经是太后,为什么现在还要被面前这个女人欺压至此! 还连句重话都不能说! 人家已经在她寿宴上泼她脏水,又拖走服侍她多年的忠仆,让他们在狱中生不如死,又杀了她侄女,还辱了她娘家名声,就这样,她还得小心翼翼把她供起来? 姚太后真的是恨得心头滴血。 就算她听皇帝说会让燕王这几日就赶紧滚回北疆,让她不要再和燕王妃生出些什么是非,她也很难对她有个什么好脸色。 让她就这么走,真的是太便宜她了! 此时明舒礼毕,她就僵硬着脸冷声道:「燕王妃娘娘大礼了,来人哪,将哀家给王妃娘娘备的新婚贺礼都拿过来送给王妃娘娘吧,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都是些京城的特产,北疆寒僻,燕王妃娘娘不日就要启程离京去北疆,带着这些也好能有个念想。」 明舒听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倒是一愣。 姚太后为何这么笃定自己「不日就要启程离京去北疆」? 还有上午在大长公主府,她母亲对着她的眼神又慈爱又纠结,一副欲言又止,满是怅然的样子。 难道说是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的? 明舒一笑,道:「多谢太后娘娘有心了,不过臣女刚刚大婚,南面的战事虽然稍稳,但却还尚未收复所有失地,也还未能拿住叛军首领王岐,所有军务要紧,王爷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北疆。」 「臣女是燕王妃,自也当追随自己的夫君,他在哪里,臣女就也当在哪里,而不是在他有事之时,就抛下他,自己去享这燕王妃的尊荣,这样臣女还哪配为燕王妃?」 姚太后脸上猛地涨红。 她喘着粗气,差一点就没克制住当场发作,还是她身边的老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给她顺了几口气,她才没当场晕厥或者做出什么不当的行为出来。 第19章 且说她为何这般动怒,却是因为这几日还有一事发生。 姚太后因为生了一个好儿子做了皇帝,她也荣升为了太后,依着大周礼制,太后娘娘的父亲或者兄长还能得封一个承恩公或者承恩侯的爵位,到底是公还是侯,就要看皇帝的恩典了。 前几日就有礼部官员将此事提到了朝堂之上,结果皇帝还没表态,就有御史上前,参奏道:「臣以为此事不妥,当初太后娘娘的封号就是陛下您未和大臣商议,直接拟定的。」 「事实上,且不说这承恩公的爵位,就是太后娘娘的称号,臣亦觉得不妥。太上皇他老人家病倒,每日在养和宫艰难度日,太后娘娘她身为太上皇之嫔妃,从太上皇病倒之后,不说端茶倒水,侍疾床前,臣听说可是一日都未曾踏足过养和宫,如此绝情凉薄,若天下人皆效仿之,闺德何在?这样的人,还何德何能居太后位?……」 这件事其实还真怪不得姚太后。 因为当年文和帝盛宠废后容氏,姚太后自从生了儿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侍奉过皇帝,儿子五岁搬到皇子们居住的玉麟宫之后,她甚至十几年都没再见过文和帝……这样的她,自然想不起来文和帝病倒之后,她还要去养和宫去侍奉他…… 但这件事却引起了朝中,甚至满京城的热议。 继那御史说出那一番话之后,就相继有御史弹劾,说她不贤不德,又翻出姚家女和护卫私奔一事,还有姚家子仗势欺人,竟想仗着她这个太后娘娘的势,欲强娶太上皇他老人家的嫡长孙女兰喜郡主一事…… 话说回来,她现在是太后娘娘,那兰喜郡主可也说得上是她孙女了,她竟然帮着娘家,干出以和亲相威胁,逼迫兰喜郡主嫁给她娘家侄儿这种事来,简直是品性之差,惹人发指! 还有后宫和外戚干涉朝政的嫌疑,不,不是嫌疑,而是有事实铁证! 一时间,竟有朝臣威逼小皇帝,废掉太后之意。 而此时明舒那句「自当追随自己的夫君,他在哪里,臣女就当在哪里,若是在他有事之时就抛下他,去享受燕王妃的尊荣,哪里还配为燕王妃」的话,简直就是句句嘲讽姚太后,如何能不戳姚太后的心? 她甚至怀疑这一出弹劾她「不贤不德」的戏从头到尾都是她导出来的! 对,弹劾她的那些「罪名」可有很多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姚太后越想越气,简直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旁边宫妃们见状,她们也怕燕王妃,不敢主动跟明舒说话,怕战火烧到自己头上……当初皇后让燕王妃喝酒一事还不够众人警醒吗?她们只能纷纷上前问候姚太后,或真或假地焦急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怎么了?」 明舒懒得再跟她们磨牙,便直接告退道:「太后娘娘既然身体多有不适,那臣女就不打扰太后娘娘歇息了,还请太后娘娘容臣女告退。」 姚太后手指着她,忍着才能勉强道:「走,你赶紧走。」 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比恶鬼还狠毒可怕的女人。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还给她这样一副面孔,明明就是一个恶鬼! 及至明舒离开,姚太后喝了好大一碗安神的药才勉强平静下来,她靠在床上看了夏明珠一眼,命其他人都散了,就独留了夏明珠一人说话。 她直勾勾地看着夏明珠,道:「皇后,那燕王妃嚣张跋扈,想来当初毒酒一事也应该是她自编自导自演,结果栽赃在了你身上,令我皇室蒙羞的。」 「皇后,你是她的妹妹,你的祖父祖母也是她的祖父祖母,你的父亲母亲是她的大伯父大伯母,他们总有无数近她身的机会,你想办法,让你祖父祖母他们悄无声息地要了她的命,否则……」 「皇后,你要知道,你是皇帝的皇后,否则你当知道,你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皇帝冷落你,不踏入你的宫门,这还只是个开始,将来只怕你的后位都不保,甚至生不如死。但只要你让哀家,让皇帝看到你对皇帝的忠心,看到你们英国公府对皇帝的忠心,皇帝他必然不会亏待你,亏待你们英国公府。」 「哀家记得,你祖父曾经屡次上折,想要把爵位传给你父亲但折子却被扣下来了吧?还有你弟弟的那个伯爵位,也一直拖着没有办下来吧?」 夏明珠一下子瘫倒在地。 经了这么多事,夏明珠虽然也恨透了明舒,但她却还真不敢动这个心思去杀她……不是没有这个心,而是不敢。 连皇帝太后都能被夏明舒逼成这样,最后想要杀她却还要威胁她去动手……她凭什么觉得自己就能悄无声息地干掉她呢? 而且,说起她的祖父祖母…… 夏明珠更是惊惶,她被她祖母带在身边教导七年,对她的性子最是了解不过。 她要自己做的也就是忍让忍让,让她消除对夏明舒的恶意,恨意和嫉妒之心,和她好好相处而已。 第20章 又怎么会肯帮她动手除掉夏明舒? 夏明珠简直觉得自己像是在火锅里熬。 为什么,为什么当年夏明舒没有直接死了,或者为什么她没有就在那个乡下一直呆下去,为什么要回到京城,把她的人生给打得稀巴烂? 原本她可以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继承所有她的一切,然后成为尊崇荣耀的皇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她拖累到犹如活在地狱之中…… 夏明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慈恩宫的。 这样的事情,她自然不敢贸然跟她祖母夏老夫人说,回去备受煎熬之后,最终命了自己的心腹宫人去召了她母亲崔氏入宫商议,这且是后话。 且说回明舒。 她离开太后宫中之后就直接去了南外殿,那边赵景烜已经在等她。 然后就和赵景烜一起出宫了。 上了马车赵景烜见明舒神色犹疑,像是有什么心事,就问道:「刚刚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明舒点头,也不瞒他,直接问道:「先前太后娘娘说我们不日就要启程离京,那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好像很笃定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原因吗?」 原来是为了这事。 赵景烜笑了笑,道:「大周有祖制,藩王不得擅自离开藩地,尤其是手上有兵权在握的燕王。皇帝昨日收到北疆的急报,说北鹘有异动,正屯兵祁连山两国边界之处,可能想要出兵攻打北疆,所以就让我速速回北疆应敌。」 明舒吃了一惊,道:「北鹘屯兵祁连山,此事可是当真?」 她在北疆长大……这一世是长到七岁,前世却是一直到十七岁,最是知道战争的残忍,所以听到这话就是一惊。 北疆的百姓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年安稳的日子,可以休养生息,她当然是不想再有战事发生的。 赵景烜听她问话定定看了她一眼,然后目色放柔,伸手摸了摸她的额角,柔声安抚道:「不用担心,三年前的大战已经令北鹘元气大伤,他们根本没有实力再攻击北疆。而且北疆就算我不在,也还是有大把将士在的,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的王妃听到此事,第一反应都是担心北疆的安危。 但那小皇帝提起战报,竟然是语有庆幸和暗喜,想到的,也只是终于有借口让他赶紧离开京城而已。 这样的人,如何配为天下之主? 明舒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没完全放下心来,道:「那他们屯兵祁连山是想做什么?是不是他们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又想偷偷地到我北疆偷抢粮食?」 塞外苦寒,过的就是游牧生活。 北鹘常常骚扰北疆,目的其实也不是为了占地,而是没到了丰收季,就过来抢粮食而已。 「不是,」 赵景烜道,「是北鹘王和我们的陛下做了交易,让他们屯兵祁连山,作出攻城之势,借机逼我回北疆料理此事,然后再将我的行踪出卖给北鹘,让他们半路劫杀我。给出的条件是将来割让北疆东边最富饶的七城给北鹘。」 豆明舒一震,先是不信,接着面上就涨得通红,大怒。 豆她骂道:「他是什么狗皇帝?!」 网赵景烜还从没看到她如此生气过的样子,眼睛眯了眯,然后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道:「这事其实不是皇帝主动做的……就他的脑子和胆量,也主动不出这种事来。是北鹘王提出的,给皇帝送了想要交易的密信,皇帝收到之后,没有经得住这个诱惑,同意了。」 他看着她道,「舒儿,北鹘王和皇帝都觉得我是个威胁,想要联手除掉我。北鹘王起了这个意之后,我安排在北鹘的探子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但我没有阻止他们接触,没有阻止他们后面的交易,其实也是我想知道,皇帝他会是什么反应。」 有些事情他还是会告诉她。 因为他知道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担心如果将来有些事情她是从长公主那里听来的,会和他起了隔阂。 赵景烜送了明舒回府之后就又出去了。 是明舒主动让他去忙他的事情的。 明舒也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知道这后面怕是会有大事发生……前世差不多就是在这几个月之后废了赵存绪的,那这一世呢? 原本她以为可能会有些不同,但现在……她觉得偏离的轨道怕是可能差不多要回到前世的轨道上去了。 这种时候,她自然不肯让他再陪着自己在内宅后院呆着,跟他说「我还真怕自己坐实了狐媚惑主的红颜祸水」,然后就只当看不见赵景烜似笑非笑的目光,自顾回后院去了。 其实她也真不想再跟他在房里腻歪着,不说累得慌,她自己也很忙。 之前因为备嫁,她压了很多事情,然后刚刚赵景烜又说要把京中燕王府的一部分产业铺子庄子交给她管,那些产业的出息也是京城燕王府公中明面上的主要收入来源。 第21章 这些年来这些产业都是外院管事管着的。 而明舒管不管事其实不是重点,而是因为她是燕王妃,赵景烜把这些产业移交给她管,也是让下人不敢轻视她。 今天一早明舒就命人召了她外面产业,主要是药行药庄的管事们,让他们今天下午过来见她。 刚刚她回了内院,就听到留在府中的青兰回报说他们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除了外面的管事们,青兰还禀道:「今天一早娘娘您出去之后,曹嬷嬷就让人拿了账簿钥匙过来,说是等娘娘回来,想跟娘娘禀告一下王府后院的事。」 成亲三日,明舒一直都没有召见过燕王府内院的管家曹嬷嬷和其他的下人,由着她们和自己带来的下人打着各种小心机仗。 想来曹嬷嬷是有点坐不住了。 不过明舒本来就是想先晾晾曹嬷嬷等人,听言就道:「这事又不是什么急事,回头再说吧,你让人跟外面的管事说一声,让他们候着,我一会儿出去见他们。 这日明舒梳洗换了衣裳之后就去见了外面那些管事们,等谈完事后天色已晚,就直接回内院休息了,提也没提见曹嬷嬷等人。 当晚。 素婉端了一碗燕窝粥给曹嬷嬷,柔声劝道:「嬷嬷,您就用点东西吧,您就这样一直熬着,不肯用东西,可也不是什么办法啊。」 这几日王妃晾着她们这些王府旧人不肯见她们。 王妃的陪嫁下人又十分全面,厨房从厨娘到采购,针线房从管事到绣娘,甚至园子里侍弄花草的师傅,无一不是齐全的。 这些人一到王府,俨然就是要将王府内院的各个房的事都要接管的架势……而偏偏内院旧人并没有任何可以拿捏她们的东西,因为银钱也好,东西也好,人家什么都有,根本不需要找她们。 若是明目张胆的为难她们,例如不许她们用灶房什么的,说实话,就是借了十个胆子这些旧人也不敢啊。 所以最后整个内院都弄得好像被新王妃的人接管了似的。 旧人们都眼巴巴地看着曹嬷嬷,想让她给她们点章程。 可是曹嬷嬷自己心里都没个章程。 她也被新王妃的这一行事弄得七上八下。 第一天她还端着自己是王爷身边的旧人,从小照顾他到大的老人身份。 第二天新王妃还不见她,她还有些恼怒不悦。 但等过了三天,她心里也忐忑了起来。 尤其是看到新王妃的容色,还有看到这几日王爷是如何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厮守在房中连门都不肯出之后,这在王爷身上,从小到大都是绝无仅有的事。 曹嬷嬷看了素婉一眼,叹了口气道:「观王妃娘娘的行事,她怕是容不下我们这些旧人了。可惜王爷离京多年,对我怕也是没有多少情分了,原本我还想着等王爷成了亲,就找机会让他将你收房……」 素婉听言脸上一热。 她低声道:「嬷嬷,这些事以后再说好了。王爷面上虽冷,但心里对您却是好的,这些年来他虽不住在京中,但却每年都会让外院拨五百两银子入内院供内院的花销,您家中出了事,也都是王爷派人帮您解决的,王爷他是个长情的。」 曹嬷嬷点头,道:「是啊,不管外面怎么传,王爷他其实一直都是个好的。」 说完这个她转头慈祥地看了素婉一眼,苦笑了一下,道,「因为和王妃的这桩亲事,他这么多年身边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跟刀割一样。」 素婉垂了头,低声道:「好在以后有王妃娘娘了。」 听素婉这般说,曹嬷嬷眼中有冷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收敛住了。 她道:「素婉,王爷是藩王,以后又不可能只有一个王妃,而且王妃娘娘出身高贵,性子高傲,但王爷经常出征在外,身边也需要一个温柔又知冷知热的人,所以你不必太过担心。原先是顾忌大长公主,所以王爷才一直不纳侧,现在他已经成亲,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素婉听言面上有些犹疑,她低声道:「嬷嬷,王爷他会回北疆吗?若是他很快就带了王妃娘娘回北疆……」 那她还能有什么机会? 曹嬷嬷伸手拍了拍她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听说了,王妃还在京城弄她那个药庄和药学堂,看那架势短时间是不会离开京城的。就算王爷要走,应该也是他自己走。」 「素婉,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真正的身份,届时只要我们把这事告诉王爷,再求她带你回北疆,那他必定会带你一起回北疆的,就是王妃她也不能拦,届时这一路从京城到北疆,素婉,你到时可不要太过矜持了,该对王爷关心的时候就要关心,知道吗?」 素婉听言又垂下了头去,细细地「嗯」了声。 第22章 这晚赵景烜很晚才回内院。 明舒也没有等他,早早的就睡下了。 赵景烜掀开帐幔看到没心没肺睡得香甜的明舒,很有些无语。 他还准备好了说辞,跟她说「以后不用等我,自己早点休息」这样的话,结果完全用不上…… 不过……他看着睡梦中的她,想到她已经是自己的王妃,自己的后院,每日他回来都能看见她,哪怕是她睡着的样子,心里也一片柔软。 他弯身亲了亲她,明舒早就习惯了他在她睡梦中会骚扰她,根本还没醒就半是嫌弃半是娇嗔地皱了皱鼻子,扭了扭脸,他再亲,就直接伸手推了推他的脸,然后转身继续睡了。 赵景烜:…… 他笑了出来,然后就在她的侧面的额头上亲了亲就去沐浴了。 沐浴回来之后他自然不会放过她。 明舒被折腾醒之后很是有些怨念,事后就窝在他怀中问道:「什么时辰了?」 他的手慢慢摩挲着她,道:「子时了。」 明舒吓一跳,道:「你明日不是寅时就要起身上朝,那还不早点睡?」 赵景烜低头在她颈边笑道:「不碍事,还可以再来两次。」 明舒:…… 他又道:「怎么不等我回来?一点都不想我吗?」 明舒嗔道:「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回来之后肯定不会放过我,我当然先睡下养养力气。」 黑暗中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像是渗到人的心中让人欲罢不能。 他一下子又掐住了她。 她一惊,忙挣扎道:「你做什么?明天你还要上朝……」 「你不是养了力气吗?我还远远不够,刚刚只是不舍得你而已……」 她听他低喘着道。 这个时候她已经根本顾不上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明舒又起来迟了。 赵景烜自然已经不见踪影。 大丫鬟香茜服侍着她梳洗了,用过早膳,香草就禀道:「娘娘,曹嬷嬷一大早就在外面候着说了,说是要跟娘娘禀告内院的事。」 明舒眯了眯眼。 其实她不见曹嬷嬷,并不只是因为她想要晾一晾她,事实上她就是懒得见她。 前世的时候也是这样,不,是她被赵景烜派人接到京城之后的第一天,就是这位曹嬷嬷招呼的自己。 那隐隐约约的派头,都堪比是她婆婆了。 最初的时候她还不是侧妃,只是一个妾侍,又是一个「不通世事」,舞伎出身的妾侍,自然不能管内院之事,这位曹嬷嬷就处处插手她房中之事,明里和善,但言行之中却处处提醒她「规矩」,还想安排丫鬟到她身边「服侍」,呵呵…… 也是那时候她对赵景烜无意,对那些事都无意相争才会任由她装模作样。 而这一世,她根本就不需要争。 明舒摇了摇头,道:「把她昨日送过来的内院账本,下人的记录册都拿过来我看看。另外除了曹嬷嬷,把内院其他的下人都传召了,让她们都在外面侯着,我一会儿过去见她们。」 明舒到外厅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不过她并非只是自己过去,身后还跟了外院的管事刘管事。 她进入外厅就见到了侯在里面的十几人,左边是王府内院的旧人,右边则是她陪嫁过来的几位管事或者各房比较重要的嬷嬷大丫鬟。 大家都是站着的,唯有曹嬷嬷一人坐着。 明舒进来,曹嬷嬷就起了身带了众人给明舒行礼。 明舒坐定,看向王府内院旧人这边。 虽然这些人每一个人都还和前世一样,每一个人她都认识,甚至底细她都很清楚,但还是笑着道:「你们都是王府内院的旧人,以前内院没有主子,你们也不需要服侍谁,日日只需要打扫一下庭院就行了,所以想必服侍主子的规矩也都疏松了。今日我见你们,每个人都上前介绍一番自己,说说自己的职责,汇报一下这过去五年你们在内院都做了些什么,一会儿也好让殷嬷嬷好给重新安排一下你们以后的工作,制定一个章程。」 王府旧人听言都是大惊,就是外院管事刘管事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位信任王妃,但立即就恭敬地垂下了眼去。 虽然他是个太监,但也不好直视主子的。 曹嬷嬷也知道这位王妃几日不见自己怕是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却没想到她会轻描淡写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之间也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有很多话想说,但上面那个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王妃…… 不过曹嬷嬷也不缺替她说她想说出口的话的。 后面一个曾经受过她恩惠的婆子就跨前一步,开口道:「娘娘,我们内院管事不是曹嬷嬷吗?娘娘说让殷嬷嬷给我们安排以后的工作,是说内院管事换人了吗?这事是王爷的安排吗?」 第23章 明舒的脸一沉。 一旁的香茜就斥道:「你是何人,王妃娘娘说话的时候竟敢打断王妃娘娘的话,又是质疑又是驳斥?这府里果然是长期没有主子,一个一个规矩好得很。」 那老婆子老脸一红。 她紫涨着脸还想辩驳一句,曹嬷嬷就咳了一声,道:「娘娘息怒,这都是老奴的疏忽,还请王妃娘娘见谅。只是因为大家先时没有收到通知,所以才突然之下无所适从,冲撞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明舒淡道:「刚才我说了,让大家都介绍一番自己,汇报一下自己过去的职责和过去五年在内院都做了什么,刚刚我进来时看见这位嬷嬷是坐着的,想来身份不一般,那就由你先开始吧。」 先前是那老婆子老脸一红,这回则是曹嬷嬷脸色紫涨了。 这位王妃,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就算她是王妃娘娘,也没得一嫁过来,就拿王府的老人来开刀立威的,好歹她也是将王爷从小照顾大的管事嬷嬷,虽则不是乳嬷嬷,但也胜似乳嬷嬷了。 她真当她仗着自己身份,仗着一副颜色好,就能在这燕王府横行妄为了吗? 但不管心中多恼怒和屈辱,此时曹嬷嬷也只能忍着。 她道:「启禀娘娘,老奴夫家姓曹,原是王妃……老王妃娘娘身边的陪房,王爷幼时入京,老王妃就命老奴陪着王爷一起入京,照顾王爷的饮食起居。及至王爷十年前离开京城,老奴便一直留在了京城管着王府内院琐事。」 明舒「嗯」了一声,道:「那你就说说内院日常的琐事还有内院的开支情况吧。」 曹嬷嬷忍着气道:「是,娘娘。这些年来王府的产业都是外院管着,内院的开支主要就是每年从外院账房支五百两银子,包了内院所有下人的月钱,四季衣裳,平日里的膳食,还有维护着内院修缮,打扫,园林的维护,保证王爷回来时内院能立即入住。」 明舒点头,道:「我看你交上来过往这几年内院的账簿内容,和你刚刚说的也差不多……详细程度也差不多。还有之前我翻看过外院送过来各处产业的记录册和账簿,就那几处铺子和庄子,每年年底和各个时节送到内院的药材,新鲜食材,衣裳料子等等都有详细的单子,另外还有一些礼节上的往来,虽然王爷不在京中,但还是有送到京城王府的节礼的,但这些我在内院的记录册和账簿上都没有看到,王府内院库房的单子册子也没有看到,想来是曹嬷嬷疏漏了吧。」 「殷嬷嬷身边的绿衣是专门学过管事和账房的,回头就让殷嬷嬷带着绿衣和曹嬷嬷好好对一下这十年来王府内院的账簿,重新清点一下库房,记录成册吧。」 每年五百两银子,十年五千两,现在还未到年底,内院账房上现在却只剩下几十两银子。 还有她早让人看过库房,里面只剩下些便宜的充数的药材,上等的药材,燕窝,人参,灵芝等等皆是半点不剩。 庄子里每月都会往内院送上米粮和各种新鲜食材,但十几个下人每月花在膳食上的银两就有近三十两,这都够普通小户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却不知她们都买了些什么? 曹嬷嬷的面色一下子煞白。 明舒说完了却不再理会她,而是看向了一直在曹嬷嬷身边的素婉,道,「这位姑娘一直都在曹嬷嬷身旁,那就依着顺序,下一个就你来作介绍吧。」 说完又笑了一下,道,「我看姑娘的年纪还很小,这王府已经十年都没有主人,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十年前就已经进了王府做了大丫鬟,还是这两年买来服侍谁的大丫鬟?」 素婉的脸白了白。 她的身世其实另有隐情,她父亲是文和帝时因不满文和帝执意要立废太子赵存绪为储君,在朝堂上弹劾废太子结党营私,结果被文和帝冤杀的前御史大臣孟茂。 孟家蒙冤被判抄家,流放的流放,被卖入教坊的卖入教坊。 不过孟素婉的母亲只是个尚未进门的外室,彼时孟素婉也不过只是个一岁的女婴,所以这事便未波及到她。 她母亲说起来还是南王妃娘娘的远房族人,和曹嬷嬷也有旧,惊慌失措走投无路之时就求到了曹嬷嬷那里。 彼时曹嬷嬷也不敢自作主张,就请示了赵景烜,赵景烜就同意了让她将那母女两人安置在了偏远的庄子上。 但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那时赵景烜也不过才十一岁,这事也不过就是小事一桩,事后也就把这事给抛之脑后了。 只是六年前孟素婉的母亲病逝,曹嬷嬷看孟素婉长相标致,她母亲又将她教得知书达理,乖巧可人,琴棋书画俱是会上一些,还将自己当做救命恩人一般感激,心中就升起了一些念头,将她接到了自己身边养着。 但她也算谨慎,接过来的同时也把此事禀告给了远在北疆的南王妃。 第24章 南王妃是个心善的,不过是个孤女,自是不会反对,只是让她小心她的罪臣之女的身份,别漏了出去给王府招惹麻烦。 所以孟素婉便只能以丫鬟的身份住在了王府后院。 曹嬷嬷无女,倒是一直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如此众人便也就高看了她两眼,并且明眼人也看出曹嬷嬷在培养她时的用心,说是丫鬟,胜似小姐,每日不用服侍什么人,倒是每日里弹琴作画,跟着绣娘习习绣花。 小官宦人家的小姐也就是这么养了。 所以众人都猜出了曹嬷嬷的用意。 说起来废后废太子虽然倒了,但一来太上皇还没死,当年孟家的案子是太上皇定下的,二来小皇帝自登基以来就一直焦头烂额,根本还没顾得上给十几年前,一个小小御史的旧案来翻案,所以孟素婉便只能继续隐姓埋名着。 此时孟素婉听了明舒的这话脸色又白又红。 她名义上虽是丫鬟,但这些年来在王府后院都是半个主子般的存在,何时受过什么疾言厉色? 因为身世特别,她又特别的自尊敏感,所以此刻就有些受不住。 她忍不住就看了一眼曹嬷嬷。 可曹嬷嬷此刻的心神都在明舒竟然要让人清算王府这数年的账簿,王府开支和清点库房之上,哪里还顾得上孟素婉? 五百两银子对王府来说不过就是个小数目。 王爷尚未离开京城去北疆之前,他人虽住在外院,但膳食制衣什么的都是经内院的,每年内院的开支都要有好几千两的银子。 她从来没有管过外面的产业,内院开支一直都是从外院账房支账的,王爷在时,她每年可以从外院支取三千两的银子,另外贵重药材和年节备礼可以另外支钱。 王爷离开京城,外院就裁剪了内院支出,每年只给五百两了。 说良心话,在赵景烜离开之后,曹嬷嬷也并没有提升自己的生活水平,甚至还稍微降了降,例如赵景烜在的时候,她吃用的东西都是跟着赵景烜的质素来的,燕窝用的都是顶级的,现在也不过就是去店里买些上品的罢了…… 因为一直都是如此,她也从未觉得过什么。 可却不知为何,听着新王妃说出的刚才那一番话,她竟然莫名就有些心慌…… 孟素婉看向曹嬷嬷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只能忍着脸热给明舒行了一礼,禀道:「启禀娘娘,奴婢名唤素婉,原是庄子上绣娘的女儿,母亲去世后曹嬷嬷觉得我的绣活不错,就接了奴婢到王府后院,让奴婢帮忙在后院做些绣活。」 明舒轻笑,道:「哦,那你就说说这些年你都在王府绣了些什么?」 孟素婉脸上更红,脑袋垂的更低了些。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奴婢,平日里就是绣些桌屏和屏风之类的摆件,也会帮忙做些衣裳。」 那些桌屏和屏风都在赵景烜以前未成亲住的院子里摆着。 还有赵景烜虽然不在,但他院子里的里衣却还是常备着的,这些也都是孟素婉准备的。 只是这些,她此刻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明舒也没深究。 她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她自己的针线房陪房管事嬷嬷崔大娘,道:「崔大娘,既然素婉姑娘精于绣活,那以后就让素婉姑娘在你手里当差,回头你好好看看她的绣品,好好安排她的工作,定要让她发挥她的才能,别埋没了她。」 孟素婉猛地抬头,脸上一片赤红,长大了嘴,可想要反驳什么,竟是半点说不出口。 她,她要怎么反驳? 可是去针线房,做个绣娘,日以继日地绣着东西吗? 她,她何曾吃过这种苦? 就在孟素婉的瞠目结舌中,崔大娘已经上前领了命,道:「老奴领命。娘娘,老奴定会好好看看素婉姑娘的活计,正好之前娘娘说要打算给药学堂那边的孤儿们绣制几套日常的衣裳样板,老奴看若是素婉姑娘的绣活合适,就可以将这活计交给素婉姑娘。」 孟素婉听言只觉得两眼发黑。 给什么药学堂的孤儿们绣衣裳? 开什么玩笑? 这时曹嬷嬷也终于从先前的惊惶中反应了过来。 她听到这位新王妃竟然要将素婉打发到针线房去,脸色就黑了黑,正想开口说什么,但刚张了嘴,脑中却又闪过什么,心头一激灵,就又把那话给吞了回去,反而转头对孟素婉做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心道,素婉的身份特殊,是得了老王妃娘娘的认可留在后院的。 可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王妃竟然苛待素婉,这是她自己给她自己挖坑,她为什么要讨这个嫌去提醒她? 等回头她写封信去给老王妃,这位新王妃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第25章 而明舒自然看到了曹嬷嬷的小动作,心中冷笑。 她当然知道孟素婉的真正身份。 可是,不过就是个御史的外室女,还真当自己是个公主,甚或千金大小姐不成? 而且…… 她再看了一眼孟素婉。 她可着实没有亏待她,且不说她现在还是个罪臣之女,就算孟家平反了,她也只是孟茂的外室女,连族谱都没上。 而且孟家并不富贵,等孟家平反,孟家老少从被流放的北疆极北之域回来,朝廷根本退不出几个银两给孟家,难道她还以为她就能过上娇小姐的生活不成? 别说别人,就是她身边的青兰,还有北疆育婴堂和武英堂里面,可是不知道有多少将门之后,他们还不都是从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拼命读书习武,靠着自己的努力杀出自己的天地来? 让她在绣房,为药学堂的孩子做几套衣裳的样板,怎么就委屈了她? 但凡她是个自强自立的,做任何事也都能显出来。 而且在她手下,才能出众的,她是当真从不会让她们埋没。 经了曹嬷嬷和孟素婉的吃瘪,后面再上前汇报的人几乎再没人敢耍滑取巧,俱是有一答一,事无巨细的把自己能说出来的都说了出来,但这其中不免也就把曹嬷嬷在后院中的奢侈生活给带了出来。 例如大厨房的管事就将每个月采购的哪些食材,年节里和平日庄子里的食材去向等等都说了个一清二楚,包括每个月上等燕窝和其他补身子的药材消耗,时鲜蔬果的采买……说出来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虽然这王府后院没有主子,但那食材却怕就是京中中等官宦人家有个老夫人都比不上的…… 明舒听得似笑非笑,偶尔扫一眼曹嬷嬷,就看到她臊红着老脸,瞪着说话的众人那眼神是又急又怒,大约是恨不得冲上前去把那些人的嘴给撕了吧。 而曹嬷嬷心中当真是在怒骂着这些人。 她心中恨道,这些个蠢货,难道那些个东西她们就没有用过了? 真以为什么底都托了,自己就能得个好? 到底会不会得好不清楚,但但凡说话条理清楚,没有什么刻意隐瞒的,明舒就让她们留在了原先的位置,回头再找殷嬷嬷细细商量工作的调整。 至于再有那些个躲躲闪闪耍滑的,明舒则是直接就交给了殷嬷嬷彻查,待查清楚可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治罪,没问题就直接打发到庄子上去。 事实上,于明舒来说,今天这场见面不过就是宣判,早在前面几日,她陪房过来的各处管事便已经摸清楚那些人的底线了。 这一场见面下来,王府内院的旧人都出了好几身的冷汗下去。 但明舒其实也就是听着,并没耗什么力气,就是花了点时间而已。 待众人都下去了,她才转头对一直侯在一旁的刘管家笑道:「抱歉了刘管家,这几日都忙,没有顾得上理这内院的事,所以拖到今日才见她们,结果就让刘管家久等了,还请管家担待些。」 刘管家忙恭敬道:「娘娘折煞老奴了,这本就是老奴的分内之事,等娘娘多久都是应该的。」 他此时对这位新王妃哪里还敢有半点轻视慢待……其实原本也没有,他是赵景烜的心腹,这点基本的眼色和质素还是有滴。 只不过此时更是折服了几分,愈加打起了十二分的谨慎和小心,比对着王爷也不差些就是了。 刘管家在这王府二十几年,对王府外院内院的事情都再清楚不过。 内院各人的行事品性甚至这么些年背后有做过些什么事他心里都有个本子记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有些事情不该他管的,或者没必要太过严苛的,他就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而这位新王妃在回门之前,连院门都没出去过,和内院这些下人更是没有什么接触。 但看她今日打发料理内院这些人的手段,云淡风轻之下让人根本一句反驳之言都不敢说,根本不用吹灰之力就将王府内院彻底掌在了自己手中。 关键是,她抓每一个人都抓的极准,根本就是直接抓住了别人的死穴,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这就不是一般的本事了。 之前得来的消息说这位新王妃开办自己的药行药庄,管理手段非凡,他原本还以为那些不过就是虚传的,靠的还不都是长公主和他们王爷给她的人手,现在才知道,怕是自己原先真的低估她了。 再想到她大手笔捐去军中价值上万两的药材和送去前线的大夫,他心中又忍不住升出了些敬意。 难怪他们王爷待这位王妃会如此不同。 赵景烜这日刚一回府就听说了内院的事。 他原本没想插手,但他回到房间时明舒竟然还没歇息,正坐在榻上翻看着那些内院外院的账本册录,他上前笑道:「昨天才问你怎么不等我回来,所以今天就特意等着我了吗?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听我的话的。」 第26章 明舒回头,对他笑了一下,嗔道:「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 声音娇软柔媚,听得他心中就是一荡。 原本他只是开玩笑,随口而说的一句话,可是被她这么一笑一嗔,就有些意动,忍不住上前抱了她咬了两口,才低声道:「你这样勾我,还真是不知死活。」 每次都恼怒他不知餍足,可偏偏却还总是不怕死的勾他。 明舒:…… 她想说,她做了什么了,不就是说了一句话吗? 明明是他……还要都赖到她的身上…… 她伸手推他,他却还是不肯放,她无奈道:「我有正事跟你说。」 赵景烜看了榻几上的账簿册录,知道她想说什么,这才放开了她。 他是不打算管,但她如果想要跟他说,他就一定会听,免得让这种小事惹她烦心。 他放开她,坐到了榻几的另一侧,道:「说吧。」 明舒整了整衣裳,正襟危坐,再摆了认真的表情道:「今天我见了一下王府内院原先的旧人,重新安排了一下各人的职责。因为发现内院原来的账簿,库房册录等多有疏漏,甚至是完全没有,就命殷嬷嬷带了绿衣和曹嬷嬷重新清查账簿,清点库房。」 「还有曹嬷嬷,我觉得她的性子并不适合再做内院总管事,所以等这一轮清查下来,就可能撤了她的总管事之职,看其情节要怎么处理。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严惩她,只看情况将她调到一个富庶的庄子里去让她安度晚年也就是了。」 「至于其他人,也是看情况可以留的就留,不能留的就打发去庄子上去。这么做,你可会有什么意见?」 赵景烜看她绷着小脸,一副认真的表情,可偏偏面上却还残留着因为自己刚刚亲吻她的红晕,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娇软可爱。 他垂下眼不再看她,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册录,道:「以后内院的事情,还有交给你的那些产业你想要如何打理,就不用特别再问我,自己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行了……不过你若是想要问问其中有些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内情也可以。」 「这个曹嬷嬷,」 他笑道,「品性的确有些不妥。但她能在王府内院这么多年,也是有些缘由的。」 「当年为了让建熙帝和文和帝对我放松警惕,我在京城就只能做足了骄奢横溢的样子。曹嬷嬷对王府还算忠心,但骨子里却有些贪婪自大,我父王和母妃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让她陪着我到京城做内院管事的,在这一点上,她做的的确还不错。」 那些年,他也算得上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王府花费十分奢靡。 等他离开了,这王府内院却也没怎么变,由得曹嬷嬷一个仆妇继续奢靡着。 明舒愕然。 她再没想到曹嬷嬷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被燕王妃放到赵景烜身边的。 她有点不可思议道:「可当年你才五岁,让这样的人陪在你身边,也不怕她会教坏了你吗?」 赵景烜笑了一下,道:「影响肯定是有一些的……但我是燕王世子,我再骄奢,但武功却是不能拉下的,所以陪伴我时间最多的还是教我骑射和武功的师傅。」 他懒得说的是,他小时候脾气暴躁,骄奢横溢,狂妄自大,谁惹他就揍,这些其实并不是装出来的,那大概也是他的本性之一,只不过后来学会了克制,但可以不克制的时候就不克制而已。 他还真没有怎么装。 明舒觉得他笑得有点古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过想想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她很快就嘟囔了一句,道:「王爷,如果我们回北疆,我也不想把孩子送到京城来,我想要放在自己身边我们自己养。」 赵景烜一愣,随即心中就是一软,又酸又软。 他柔声道:「你放心,以后我们的孩子都会在我们身边自己养的,不过,你也别纵坏了他。」 每一代燕王世子习武都是要吃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的。 明舒听言冲他笑了一下,她知道他说的并不是哄她的话,前世到她死,他也没回北疆,后面,大概应该也是不会回去的。 两人说着说着就偏了话题去,明舒看了一眼桌上的账本,忙把话题又拉了回来,道:「那我就照着我的方法处理了,到时候若是有人到你面前哭诉,或是跑去跟母妃告状,你可不许说我没有跟你商量过。」 赵景烜笑了笑,道:「我还没把下人纵到敢跑到我面前告我王妃的状过。不过,」 他的脸色沉了沉,道,「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门了,药行和药庄那边不要去,大长公主府和英国公府更不要去。」 明舒的心头一凛,道,「是朝堂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27章 赵景烜点头,道:「皇帝和北鹘勾结,让北鹘军屯兵祁连山,意欲以此逼我回北鹘,并且以七座城池和北鹘做交易,换取我的性命一事已经传了出去,大臣们都还是将信将疑,或者更多还是相信这是我给皇帝强按下的罪名,在以此为理由拒绝回北疆。」 「但他们信不信已经根本不重要,外面已经传出,皇帝给北鹘王的信件和信物,还有传信之人都已经落在了我的手上。还有,大臣会觉得是我在给我们陛下强按罪名,但军中却不会。」 明舒震惊。 她满脸不可思议道:「皇帝他,真的会给北鹘王什么信件和信物吗?那不是把把柄送到了北鹘王的手上?」 赵景烜轻笑了一下,道,「他当然没有,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蠢……小聪明挺多的。他大概还想着等北鹘杀了我,他就不认账……但外面有这样的传闻,他就会害怕,因为信件和信物都是可以伪造的,更何况我出入宫廷很容易。」 还有,小皇帝跟北鹘接触这么机密的事都被他知道了,现在怕是已经对他惧怕忌惮到了极点,不除他已经寝食难安了。 他隔着榻几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所以舒儿,这些日子你不要出去,皇帝他肯定不甘心就坐以待毙,会率先发难的,你在外面我会不放心。尤其是大长公主府和英国公府,夏明珠毕竟是皇后,就算防备得再严密,也难保没有什么疏漏的时候。」 人要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情真的难以预料。 尤其是,明舒说她的那个梦中是被英国公府的人害死的,这让他尤其膈应。 他自己不怕什么风险,但却绝不舍得她处于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 明舒认真应下。 她心里很清楚后面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她是一定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的。 更不愿让自己成为别人威胁他的质子。 就是五日后的中秋节,她也想着要称病不出去了……节日,通常都是最危险的日子。 但什么事情总有意外。 四日后还尚未到中秋节,明舒就收到了大长公主府的来人传信,说她的祖母夏老夫人病重,让她回府一趟去看看夏老夫人。 而且来的不是旁人,还是大长公主身边最信任和看重的柳嬷嬷。 柳嬷嬷一直很疼爱明舒,而且明舒还知道,不管是自己母亲在痛苦或者左右徘徊的时候,也都亏了柳嬷嬷陪着劝着,才能让她不会一味沉迷在痛苦,或者往牛角尖里钻去。 所以,就是明舒,也十分敬重柳嬷嬷。 柳嬷嬷给明舒行了一礼,道:「县主,此次夏老夫人的病十分凶险,太医说很可能就熬不过去了。」 「这几日老夫人口里一直念叨着驸马爷和县主,说对不起驸马爷和县主。公主说不管以前怎么样,但老夫人毕竟是县主的祖母,还请县主回府一趟,看看老夫人,不然老夫人她,她很可能……」 死不瞑目。 明舒怔怔看着柳嬷嬷。 她相信柳嬷嬷的话,夏老夫人怕是的确快要病死了。 但她很警觉,立即想到的就是,前世的时候夏老夫人后来可还是活得好好的,也没有听说她之前大病了一场,就快病死了。 在这种时候生病,还日日念叨着她父亲和她……她这病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她轻声问道:「嬷嬷,是母亲她,她说让我务必要去国公府的吗?」 现在朝堂上剑拔弩张,暗流涌动,她母亲是护国大长公主,不可能不知道。 可这个时候,夏老夫人病重,她母亲还是让她回府…… 她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一把利箭穿过,只觉得痛彻心扉。 柳嬷嬷的眼中也流出一抹无奈和心痛之色。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柔声道:「县主,这些时日外面的局势不好,公主原本也不想召县主回去的。但老夫人此次的病着实凶险,县主您应该知道,公主她有多在意驸马,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对老夫人多了一份忍耐和孝心,现如今老夫人日日唤着驸马,那情形实在令人动容……县主,公主说过,您回去,她一定会护得你的平安的。」 柳嬷嬷说到这里眼中已经隐约含泪。 可是明舒却未有动容。 她说能护得她的平安,就能护得她的平安吗? 就像当初她让她跟她一起回京城,也说能护得她平安,她要是信了,怕是死得渣都不剩了。 所以她不信。 她不是不信她母亲不会让她死。 但一来她不信她有这个能力能在英国公府护住自己,二来她也不信,她召自己回去全无私心。 她定定看着柳嬷嬷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们可知道,这些日子,宫中可有召过英国公世子夫人崔氏入宫说话?或者皇后娘娘可有派什么心腹之人到国公府寻过崔氏?再或者,这些日子,崔氏和英国公世子可有什么异动?」 第28章 柳嬷嬷一怔。 脸色渐渐有些凝重。 她迟疑道:「县主的意思是?」 不过明舒没有给她解惑,而是接着又道,「还有,这些日子,母亲她可有见过什么人?例如,宗室王爷,或者朝中大臣?」 柳嬷嬷的面色一僵。 明舒看她的脸色就知道答案了。 大概之前已经剧痛过,现在看出了答案之后心竟然也能平静清冷无比。 明舒没有等柳嬷嬷回答,就道:「嬷嬷,你回去吧,明日就是中秋,这是我嫁到王府的首个中秋节宴,即使要去英国公府,也要等今日王爷回来,跟王爷说一声之后才能过去。」 「不过祖母的病情也着实令人心忧,虽则我现在不能即使过去,但也不能不闻不问,我身边的青兰精通药理,虽则医术上可能不如太医院的太医们,但对药性毒理却有很深的造诣,我看不如就让青兰带些药材跟着嬷嬷先去国公府看看祖母吧,这样我也能安心点。」 有些事情柳嬷嬷本就不同意大长公主的做法。 皇家的事情,根本就不应该让县主牵扯太深,继续这样下去,只怕会把本来就已经起了隔阂的母女之情消耗殆尽。 所以柳嬷嬷听了明舒的话反而松了一口气。 好在县主是个理智有主见,却又性情宽厚的好孩子。 她以前就有一种错觉,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其实长公主和县主之间,那个需要爱,被爱,被忍让和被保护的人一直都是公主,而县主才是那个看得更通透,更坚忍,也更强大的那个人。 她给明舒行了一礼,道:「县主所言有理,那老奴就先带青兰姑娘回府看看老夫人,这几日天气渐寒,还请县主多加保重。」 说完她又顿了顿,低声道,「县主,请您相信,公主她绝无伤害县主之心,在她心中,县主肯定是第一位的,只不过她总觉得,她定能护得县主的周全罢了。」 明舒听她这般说却是连说一句「我知道」这样的话都不想了。 「无伤害县主的心」,「在她心中你是第一位的」,「她觉得她定能护得你的周全」,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她自以为能护得自己周全,可以利用的时候就随便利用罢了。 且不说她根本从来都护不了自己的周全……不管是前世也好,还是今生也罢,从她出生开始,一直到她前世的死,还是今世的现在,一路走来,其实她从来都不能护她周全。 她以前从来没有怪过她,甚至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过。 可现在所有的事情却一下子涌了上来……凭什么,你就觉得,我活该被你利用? 就因为我倒霉透顶,是你的女儿吗? 她声音冷淡道:「嬷嬷,我有些累了,想来那边也等得急,您就带青兰早点过去吧。」 柳嬷嬷一向敏锐。 她立即察觉到了明舒的态度不同,只得心中如针刺般难受,但她一向知道分寸,又行了一礼便默默转身退下了。 她知道此次长公主怕是伤透了县主的心了。 翌日,中秋。 虽然因为战事未完,天灾未断,国库拮据,此次京城仍没有大肆庆祝这个中秋,但鉴于南面战事捷报频传,已经收复大部分的失地,朝廷总算是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宫中还是举办了宴请官员的中秋节宴。 姚太后和皇后在后宫宴请了朝中三品以上的内命妇。 而小皇帝则是在泰安殿宴请了三品以上的官员。 但因为最近小皇帝勾-结北鹘一事,泰安殿上的气氛也热烈不起来,好在一直有歌舞表演,倒也不显得冷场。 此刻场上是一着了异族裙装的女子正在领跳着南边的孔雀舞,女子衣裙清凉,身材袅娜,饶是殿上都是老成持重的老臣,也不由得露出一点兴味来。 一舞毕,领悟的女子上前给小皇帝行礼,道:「月族公主惜鸾见过皇帝陛下,祝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竟然是月族的公主。 月族是广南的一个地方大族,此次南面和北疆联军能够收复广南失地,也多亏了月族的配合,所以月族还算得上是大周的功臣。 小皇帝听到惜鸾说话很是高兴。 他看着惜鸾就有些「意动」,笑道:「没有想到竟然是月族公主,原还想着回头就召见你们使者,却没想到你就先过来了。传闻中月族女子擅舞擅音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是中秋节宴,公主献舞,朕必有重赏,不知公主可有何心愿,若在可为范围之内,朕都可以赏赐给你。」 惜鸾磕头谢道:「谢陛下赏赐。臣女今日献舞,的确是有一事相求,臣女恳请陛下能替臣女赐婚,将臣女赐予臣女一直爱慕的人。」 小皇帝一愣,笑道:「这有何不妥,你且说说你爱慕何人,只要他尚未婚配,朕便可以替你赐婚。」 第29章 惜鸾转头看向了左侧第一位坐席上的燕王赵景烜,脸色略红,再看回小皇帝,道:「臣女爱慕之人正是燕王殿下。臣女在几个月前曾经有幸在战场上见过燕王殿下一次,臣女知道燕王殿下已有妻室,若陛下赐婚,臣女愿居侧室。」 小皇帝的脸沉了下来,原先脸上的旖旎之色和笑意尽失。 他淡道:「竟然是燕王殿下吗?此事朕却作不得主意。」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赵景烜,道,「不若你上前去给燕王敬酒,自己去问燕王吧,若是他肯饮下你敬的酒,朕就给你赐婚,册封为燕王侧妃。」 惜鸾听言也不扭捏,应了声「是」,从已经快速上前递上了酒壶酒杯的宫人手中取了酒杯,斟了酒,就起身走到了赵景烜的面前,跪在了他的坐席之前,伸手将酒杯递给了赵景烜,红着脸带着些颤音道:「殿下,我们族人多亏殿下的到来,才能从叛军的野蛮杀戮和掠夺中解脱了出来,我父亲,我们族人都对殿下心怀感激,我父亲临死之前都一直念叨着,要让我报答于您。」 「这杯酒,是臣女替父亲和族人敬殿下的,还请殿下接受臣女的父亲,臣女的族人,还有臣女对殿下的这片心意。」 所有人都看向了这里。 都在看赵景烜要怎么回答这位月族公主,又要不要喝那一杯酒。 因为,那月族公主说了,那是她替她父亲和族人敬的这杯酒。月族可是南方大族,前不久才跟大周军投诚,并在大周军收复失地之时立了大功,若是赵景烜不饮这酒,也太不给月族面子了。 但刚刚小皇帝也说了,若是赵景烜饮了这月族公主敬的酒,他就给她赐婚,册封她为燕王侧妃。 燕王府。 午后,青影递给了明舒两封手书,一份是宫中递过来的,另一封是从大长公主府传过来的。 她先打开了宫中递过来的手书,不过只是一张纸条,打开,上面也只有一个「午」字,再打开大长公主府的书信,上面倒是有好几句,她看完折叠起,就道:「传马车,我们现在去英国公府。」 青影和香茜等人忙应下去准备。 明舒却是看向香茜,笑道:「你不必过去了,让青影,碧影还有护卫们跟着我过去就行了。」 香茜只是普通的大丫鬟,并不会武。 一旁的殷嬷嬷皱眉,道:「娘娘,可是国公府那边有什么情况?」 明舒「嗯」了声,笑道:「英国公府怕是很快就要被禁卫军围住了,这支禁卫军的指挥还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的心腹陈均易,还是我们皇帝陛下那位昭仪娘娘的族叔。」 殷嬷嬷一惊,道:「娘娘,那您……」 「不碍事的,」 明舒笑道,「事情差不多该结束了,我还有一些旧账要跟英国公世子夫人算算。」 她还想再见到她气焰嚣张,前世毒杀她的那副面孔,只有见着之后再让她死,她才会觉得这件事才是真正了了。 回到泰安殿。 赵景烜看着面前的女子,就在大家想着他现在的沉默到底是在寻思着要如何拒绝这位月族公主,还是想要顺势收下她之时,赵景烜终于出声了。 他声音冷漠道:「恐怕你说错了。你的父亲早已经不再是月族族长。你,也不是什么月族公主。」 「你父亲投靠叛军,背叛大周,曾经故意引导我南面军误入毒瘴林,让我南面军损失数千名将士,同时也将你们月族拖入灾难之境。是现在的族长杀了你父亲,才带着月族走出了困境,免却了月族的灭族之灾。而你,」 他轻笑道,「今日过来,也不是想要求皇帝让他将你赐婚于我,而是想要替你死去的父亲和兄长报仇吧。」 说完他就转头看向外面的侍卫,道,「这样的逆贼,你们是怎么把她放进来的,还让她在殿中献舞,还不给我将她拖下去?」 他的话音刚落,那月族公主就突然纵身跳起,眼看她手中突然冒出的匕首就要向燕王刺过去,但不过片刻之间,众人只见到一道寒光闪过,鲜血溅出,她的人已经飞倒在了殿中的地上。 殿中众大臣都是大惊,但赵景烜却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殿中突然发生变故,就在众臣都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殿门突然大开,一支全身盔甲的禁卫军已经踩着「砰砰」的步子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禁卫军统领崔世勋。 从那月族公主被刺倒地之时起,小皇帝的面上就满是惊恐之色,他瞪着赵景烜,按着桌上的手一个劲的抖,但大概是看到了接着进来的禁卫军,整个人这才稍微镇定了些。 但面色还是发白。 他冲着赵景烜就怒喝道:「燕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御前杀人,还让身边的人带刀入殿!你这是想做什么,是想要谋反篡位吗?」 第30章 如果他的声音不还带着颤音,那气势应该就要更足些了。 赵景烜冷笑。 这回他终于站起了身,对小皇帝道:「陛下,臣才想要问陛下是想要做什么呢?」 「陛下为了要致臣于死地,勾-结北鹘还不够,又勾-结致我大周数千将士命丧毒瘴林的月族叛逆,让她身怀月族迷香和淬了毒液的匕首入殿中献舞,就是为了让她刺杀微臣。」 「陛下,是不是在你的眼里,你自己的这个帝位,比我大周的百姓,大周的将士,甚至大周的国土安危都要来得重要。战事未平,就要诛杀功臣,你这样的人,如何赔为我大周之帝。」 「闭嘴!你们还不快给我上前拿下他!」 小皇帝全身发抖,对着禁卫军怒喝道,「你算是个什么功臣?你根本就是狼子野心,谋朝篡位,司马昭之心,满朝皆知,你……你今天总算是暴露出你本来面目了吗?」 「你急什么,陛下?」 赵景烜冷哼了一声,转头就看向禁卫军的后面,道,「拖上来。」 听了他的话,禁卫军终于往两侧让了一步,中间让出一条通道来,然后就见几名禁卫军拖上了几人,皆是异族打扮,有的是月族的打扮,有的则是北鹘人的打扮。 月族人还好,那北鹘人身上满是血污,显然是之前受过什么酷刑。 小皇帝看到那被拖上来的人之后就一下子跌坐到了龙椅之上,牙齿打着颤道:「污蔑,你污蔑朕,燕王,你好大的胆子,朕是皇帝,是这大周的天子,你竟敢制造伪证污蔑朕,你,你……崔爱卿,你还不快拿下他,难道就由着他对朕为所欲为吗?」 「崔统领,还是请把这位从龙椅上请下来吧!」 赵景烜冷声道,「这样的人,为一己私欲,就能置我天下百姓于不顾,置我大周国土于不顾,和与我有血海深仇的异族之人私下勾-结,出卖百姓,出卖国土。」 「这样的人,何以为君?又如何配为我大周的一国之君?」 小皇帝大惊。 这个时候他都顾不上再去驳斥赵景烜,而是满脸惊恐,一片死白的看向了禁卫军统领崔世勋。 然后他再猛地转头看向了他斜后面站着的双全,不敢置信,休斯底里地尖叫道:「你们背叛朕,你们背叛朕!双全,你不是说过,崔世勋是父皇的人,他绝不会背叛朕吗?」 尖叫声中,崔世勋已经上前将小皇帝拖了下来。 下面的众大臣终于有的已经从震惊和惶恐中反应了过来。 内阁首辅大臣曾珏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上了前面几部,大呼道:「崔统领,你们,你们这是想做什么?你们竟然伙同燕王,想要助纣为虐,谋朝篡位吗?」 赵景烜冷笑,道:「谋朝篡位?赵存曦出卖大周百姓,大周国土,乃叛国逆贼,这样的人,连皇室子弟都不配为,又何堪为我大周国君?而且,原本他就是非嫡非长,继承帝位名不正言不顺,将他废黜,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曾首辅气得老脸涨红,大骂道:「陛下乃太上皇之子,皇室正统,他继承帝位名不正言不顺,难道你谋朝篡位就是名正言顺了吗?」 「谁跟你说本王要谋朝篡位了?」 赵景烜冷笑,道,「也就是你这样脑子和心都长歪了的百官之首和帝师,才会把年幼的陛下推向了大错特错的深渊。」 曾首辅一愣。 双全叹了口气,他从台阶上走下,看着大殿门口的方向跪下,道:「老奴恭迎宁王妃娘娘和皇孙殿下。」 随着他的下跪,接着就是崔世勋和一众禁卫军侍卫,也全部转过了身看向门口,单膝跪下,道,「臣等恭迎宁王妃娘娘和皇孙殿下。」 曾首辅也转过了身去,看向穿了王妃礼服,牵着穿了明黄色龙袍,肃着脸一步步走向大殿的小皇孙赵越,心彻底的沉了下去。 而此时的小皇帝赵存曦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瘫倒在地,看着赵越一步一步走向前来,突然大笑了两声,道:「今日我的下场,必然也会是明日他的下场,你们以为把我废了,捧了这毛还没长齐的小子……」 崔世勋一个回手,赵存曦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这个时候,已经再没有人出声维护他了。 哪怕是对那些最顽固,最维护正统的老臣来说,小皇帝所犯之罪也是罪不容恕……铁证如山,就算是勾-结北鹘人的罪是真是假很难说清,但他勾-结月族叛逆,想要借那月族公主的手杀燕王的事却是众人亲眼目睹的。 而的确,赵越作为太上皇的嫡长孙,本身就比赵存曦继承帝位要更正统。 更何况他们很清楚,太上皇还没死,双全和禁卫军统领崔世勋的态度必定是代表了太上皇的态度。 第31章 反正只要不是燕王想要谋朝篡位,赵越为帝,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松了一大口气。 说实话,他们忍耐赵存曦也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英国公府。 差不多是同时,明舒的马车也已经停在了英国公府门口。 马车一停下,早侯在门口的柳嬷嬷和夏老夫人的一个嬷嬷就上前接了她,将她直接迎到了老夫人的房中。 明舒入到房中,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夏老夫人。 饶是明舒有心理准备,也吓了一跳。 夏老夫人那样子,的确像是行将就木之人了。 原本夏老夫人常年不理事,每日里只是赏花念佛,保养极佳,虽然年纪也已逾花甲,但看起来也不过只是五十左右圆润富态的样子,但此时躺在床上的老妇人却是面色灰败,青筋暴露,说骨瘦如柴也不过如此了。 房间里很多人。 大长公主,夏老太爷,英国公世子,英国公世子夫人,还有太医,青兰等人都在。 「舒,舒姐儿……」 夏老夫人气若游丝唤道。 明舒上前,夏老夫人伸出了如枯木般的手,一把抓住明舒。 明舒身旁的青影刚有动作就被明舒伸手制止了。 「舒姐儿,你原谅你祖父,祖母,原谅国公府。」 夏老夫人一个字一个字虚弱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国公府也没能好好对你,没能好好找你回来,却还将珠姐儿养到了你母亲膝下,所以你心中有怨……」 「这都是,都是祖母的错。祖父祖母不是没派人找过你,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想要补偿你……你父亲,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你是他唯一的骨肉,我和你祖父怎么可能不疼你……」 说到这里,一行浊泪从眼中滚出。 明舒伸手拍了拍她,道:「祖母,你的心我是知道的。」 再清楚不过。 儿子你有两个,孙女孙子你有很多。 所谓的疼爱肯定会有那么一点,但那个儿子已经死了,这个孙女又不是膝下长大的,只要利益和国公府相悖,就是可以舍去的。 「您好好歇息吧,您的病会好起来的。」 说完她就转头看向太医,道:「前几日不是还好,怎么这才几天的时候,就成这样了?」 一旁的夏老太爷和英国公世子夏成倧都皱了皱眉。 她怎么这般没有顾忌,就是关心老太太的病情,也该等出去再问的。 老太医看了一眼夏老太爷和夏成倧,但叹了口气,还是如实道:「老夫人现在的身体不能进食,稍一用食就呕吐不止,亦不能用药,现如今只能用老参吊着命,所以才会日渐消瘦……只是老朽医术浅薄,这数日也查不出老夫人到底是身患何疾……老朽曾经见过有类似此症状的病人,多半是咽喉或者肠胃有异变,致食物难以下咽,只是,老朽却也不敢确诊。」 明舒看向青兰。 青兰道:「老夫人的确是身体中有异变,但令得老夫人身体产生异变的,却并非是老夫人本身疾病之故,应该是中了一种异毒。」 众人皆是面色大变。 夏老太爷脸色沉沉地看向青兰,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胡说八道,」 英国公世子夏成倧面色也很难看,他瞪向青兰,道,「这么多太医,别人都诊断不出来,就你看出来是中毒?而且,既然你看出我母亲是中毒,为何昨日不说,定要等到今天才说?」 明舒冷笑,看向夏成倧,道:「昨日不说,自然是没有可说之人。国公世子,怎么了,听说你母亲是中毒的,心中惊恐,不想听下去也不愿承认了?」 「就好像当年你明知道我父亲的死有问题,但是当文和帝向你抛出了橄榄枝,废后和废太子一向你示好,你就一面假惺惺的滴着两滴眼泪,一面就踩着我爹的尸骨去冲文和帝表忠心,向废后和废太子摇尾巴去了?」 「舒儿!」 大长公主面色难看,震惊的唤道。 「放肆!」 与此同时,夏成倧亦已恼羞成怒,脸上涨得通红,冲着明舒就气极道,「舒姐儿,不,燕王妃娘娘,就算你现在是燕王妃,就算你不认我这个大伯,也不能随口就含血喷人。」 「够了!」 夏老太爷沉声道,「你们祖母和母亲还病倒在床,有什么要说的,就出去说吧。」 明舒转头看向夏老夫人,道:「她是中毒,不是生病,解毒了,养上一些天也就好了。祖母,事关你身体中的毒,您真的想让我们出去说,不想听到底是谁给你下的毒,下的,又是什么毒吗?」 「燕王妃娘娘,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这毒是你下的不成?」 第32章 一直在旁面色变幻不定的崔氏突然就冲着明舒厉声道。 明舒转头看向她,笑道:「这么快就按捺不定,贼喊捉贼了吗?」 「燕王妃,你当真以为你嫁给了燕王就能天下独大,为所欲为了吗?」 崔氏厉声道,「我下毒,我为何要下毒?分明就是你一直对我们国公府怀恨在心,恨当年你父亲被废太子害死,可我们国公府却还享受着太上皇和废后废太子的恩宠,恨你流落乡野,我们国公府却没有费心去找你,反而让珠姐儿过继给了你母亲,夺了你的县主之位,所以你觉得我们对不起你,处心积虑的就想害死我们报仇!」 「你下毒给你祖母,再嫁祸给你大伯父和我身上,这样我们英国公府也就万劫不复,你的堂兄堂弟堂姐堂妹他们也都会万劫不复,比你直接杀了我们还要狠一千倍一万倍了!」 明舒轻笑,道:「真是好利的一张嘴。」 她不由得又想起来前世,这个女人在毒死自己时说的那一番话。 「……明珠是你娘亲一手抚养长大的,她生前最是宠爱她,将所有她能给的,原本属于你的一切都给了她,她的疼爱,她的嫁妆和珠宝首饰,还有公主之女的县主之位,你娘亲统统都给了明珠……」 「……等你去了,燕王殿下他爱屋及乌,必会肯娶了明珠……燕王殿下他又没有别的女人,时日久了,必会把对你的感情也全都转移到明珠身上,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都双手捧上,送给明珠,把她放在心坎里疼,就跟你娘亲一样。」 「你生来,就是做我们明珠的踏脚石的,你的血肉,就是用来养她的珍贵的。」 「可是,」 明舒摇了摇头,甩开了那些记忆。 她看着崔氏笑着继续道,「你再能说,又能怎么样呢?且不说成王败寇,我只要抓了你的人和夏明珠的人,好好的审,细细的审,让专门审最嘴严的刑犯的酷吏去审,你觉得她们会不会熬得住,把你和夏明珠的所作所为都倒出来?」 「还有,我就是厌恶你,厌恶英国公府,厌恶透了,那又怎么样?这么些年,我可从来都没有掩饰过我的厌恶啊。难道你觉得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让人恶心作呕吗?还是,」 她看向夏成倧,「明明早在我说出老夫人是中毒而非生病,就应该已经猜到是他的好妻子好女儿所为,要毒杀他的母亲,但仍是要装聋作哑,对我装腔作势的吼着的国公世子不让人恶心?」 她继续笑着,笑得不仅崔氏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倒流了起来,就是英国公府其他的人,甚至大长公主,也不知为何脸上都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最后道,「可是,就你们这样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让我去下毒?下毒去害你们,我还嫌脏了我的手。你们所犯的罪孽,早就该让你们下地狱,万劫不复了。」 夏成倧脸上涨得赤红。 若是此刻形势已定,皇帝的人已经拿下明舒,崔氏占了上风,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厉声呵斥住明舒。 哪怕真如明舒所说,母亲的毒是自己妻子和……女儿所下,这件事情也得先按下,回头再处置妻子。 可若是皇帝对付燕王的计划失败,而明舒手中已经拿住了妻子的罪证,他就必须得立即放弃妻子。 可现在的情况却尚未明朗…… 但在政治上他到底还是敏锐的,他看明舒的神情语气,心中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所以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选择燕王这一边。 可偏偏明舒却半点余地都没给他留,所说的话就像一个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所以他涨红了脸,可一时之间却完全不知该冲谁发出厉喝。 可这态总是要表的。 他脸上火辣辣的,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道:「崔氏,说多无用,燕王妃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你否认也没有用处。」 崔氏犹如被踩着了尾巴。 她愤怒道:「什么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说的才是真的!」 说完她就恶狠狠地看向明舒,道,「夏明舒,你不过就是做了那个欲谋朝篡位之人的王妃,就以为能踩到我们英国公府,踩到皇后娘娘甚至皇家的头上为所欲为了吗?来人呢,还不将着叛贼逆党给我抓了,这是陛下的命令,谁敢抗旨!」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房间里便冲进了一队禁卫军。 只可惜领头的并不是皇帝的心腹陈均易,而是禁卫军副统领赵硕,也就是赵景烜暗探首领中排行第七的赵七。 只可惜明舒知道,但崔氏却不知道,英国公府的人和大长公主也不知道。 禁卫军冲了进来,崔氏刚刚被明舒揭发和质问,乱糟糟满是惊惶的心也终于稍定了下来。 她喘了两口气,冲着禁卫军就喝道:「拿住她。」 第33章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大长公主,道:「公主,你也看见了,燕王妃娘娘刚刚她都说了些什么话,她说她厌恶,痛恨我们英国公府,恨不得我们下地狱,万劫不复!」 「公主,她虽然是您的女儿,是我们国公府的孙女,但燕王谋朝篡位,她不仅不规劝阻止,还要助纣为虐,更狠毒心肠毒杀自己的嫡亲祖母,欲栽赃到她的伯父和我身上。现在下令捉拿他,是陛下亲口下的命令,所以还请公主谅解。」 禁卫军走到了明舒身旁。 明舒没动,青兰青影也没动,赵七拔剑架在明舒的脖子上,道:「王妃娘娘,得罪了,这是陛下的命令。」 大长公主大怒。 她喝道:「你敢!」 只是没有人理会她。 她的脸色煞白,可是外面她的人也没有进来,只有她身边的贴身侍女抽了剑出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长公主看向崔氏,怒道:「崔氏,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崔氏转头看她,眼神疯狂,脸上的恨意和恶意掩都掩不住。 原本她下的毒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可现在却被夏明舒给捅了出来,若不能把这罪摘出去,那不说若是燕王或大长公主得了势自己肯定会不得好死,只怕就算是陛下拿下了燕王,拿下了大长公主,国公府也不会放过自己了。 她看着大长公主,眼神闪动,道:「是不是你,是不是还有你?是你和你的好女儿给母亲下的毒,因为你恨我们国公府,恨母亲逼你过继我儿,恨我们站在了废后废太子那一边,明面上说去北疆寻找你的女儿,但实际上却是帮着废后和废太子,杀了你女儿的乳娘和当年生还的侍卫,抹去了所有可以寻找到她的线索,所以你恨着我们,想要杀了母亲,再把罪名推到我和世子身上……」 「啪」得一巴掌,崔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夏成倧红着眼恶狠狠地给了崔氏一巴掌。 他这一掌可以少说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崔氏「砰」一声就被打得趔趄了两下扑倒在了地上,脸上迅速红肿了起来,嘴角也流出血来。 而大长公主的面色惨白。 她的目光怔怔的从崔氏的脸上移到夏成倧脸上,再移到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脸上。 夏老太爷脸色铁青,夏老夫人也像是在床上想要挣扎着起来,他们情绪激动,可是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人否认这件事……其实否认也没有用,因为从他们那一刹那的反应长公主已经看出来了,那件事,女儿的乳娘和当年生还的侍卫被杀,必然是真的。 她多年找寻女儿不果,是因为自家人的阻拦。 她前脚找到了一点线索,他们后脚就会在后面掐断她的线索。 所以她的女儿才会在外流落多年。 才会差点被卖去青楼。 大长公主心中剧痛,泪流满面。 她转头看向了明舒。 但明舒却没有接大长公主看过来的目光。 此时赵七已经抽回了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刀。 明舒看向了夏成倧,她还真想「呵呵」两声。 这还真是意外惊喜,这家人所做的事情真的是比她想象的还多,当年卷进去的事情怕是也比她以为的还要深。 可真是狠啊。 原来前世她一世流离,源头就是这所谓的「家人」一手摆布的。 她现在毫不怀疑,当年她母亲寻到那些孟家当到当铺的首饰,循着线索找到孟家之时,应该也是夏家这些人阻止了她母亲寻找到她。 说不定还和孟家人做了什么交易。 真是恶臭啊! 「公主,这妇人她根本就已经疯了,我们怎么……」 夏成倧反应过来,红着眼睛急吼吼跟大长公主解释道。 「疯子的话才更可信,这种事情恐怕她也杜撰不出来吧。」 明舒冷笑着打断他。 她看着夏成倧,道,「你放心,这世上做过的事情总不会毫无痕迹,只要要想查,就一定能查出来。还有,你可以否认这件事,但是你能否认当年崔氏的妹妹送了一封信过来,告诉崔氏说燕王府寻到我的消息之后,不是你将此事告诉了废太子,让他派人去北疆暗杀我的吗?」 「舒姐儿,你到底在说什么?」 夏成倧满头冷汗道。 「啪啪」,明舒拍了两掌,道,「进来吧。」 夏家人看向门口,看见来人之时面色就俱是大变。 来人佝偻着身子,那人竟然赫然是崔氏的心腹嬷嬷申嬷嬷。 崔氏不敢置信地尖叫一声,道:「你背叛我,你竟然背叛我!」 申嬷嬷是她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人,这么多年几乎她做的所有事情她都一清二楚,很多事情更都是她经手做的。 第34章 申嬷嬷向崔氏行了一礼。 她眼中落出泪来,颓败道:「对不住了夫人,但老奴家人都在王妃娘娘的手中,老奴为了夫人可以死,但却不能让自己的子孙生不如死。」 崔氏气得浑身发抖,她尖叫了两声,就冲着明舒休斯底里道:「夏明舒,你这个下作的贱-人,你会不得好死的!皇帝他不会放过你,你和你母亲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贱人,当年你怎么就没有死,你怎么就没有被卖入青楼被千-人-骑万-人-压……」 明舒阻止了青影和青兰,但大长公主身边的柳嬷嬷却再也忍不住了,上前就一脚踹在了崔氏身上。 明舒冷笑,她看着崔氏一个字一个字声音如冰道:「你的皇帝吗?他现在应该早就被人从龙椅上拽下来了吧?我不得好死,我会不会不得好死暂时不知道,但你和你的宝贝女儿,我可以告诉你,以后每一天都定会生不如死!」 明舒对崔氏说完那番话,看着房间里拥挤,面上一个个或震惊或难看得如丧考妣的人,她一刻也不想再待,转身就走。 「舒儿,」 她刚跨出了那个房间,就听到了身后自己母亲的唤声。 「舒儿,对不起。」 大长公主哽咽道,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我,我不知道,才让你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的苦。」 她真的是觉得心痛如绞。 「不,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明舒转头。 她看着她,再也忍不住,一个字一个字道,「你知不知道,又怎么样?你知道当年是他们抹去了所有的线索,让你找不到我,又怎么样?」 「其实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当年夏成倧和废太子为了阻止我回京,毒杀我的替身,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可那又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你从来不是不知道,你只是看到我还没死,还好好的活着,就觉得那都不是什么大事,你还可以看在他们是你死去的夫君的亲人份上,满足他们一个再一个的要求而已。」 「你也明知道他们对我不怀好意,夏老夫人的病可能有蹊跷,很可能是夏家和崔氏逼我回国公府的手段,但你觉得那毕竟是你婆婆,很可能她的确是病得快死了,你不能让你丈夫的母亲死不瞑目,你还觉得你能保护得了我,不会让我出事,所以你派了柳嬷嬷去说服我回长公主府,回国公府……但事实上你不能,你从来都不能保护我,但你却一次又一次推我入险境……为了你那点不忍,为了你那不知所谓的皇室正统。」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今天让我过来,其实抱着的目的和崔氏有何不同?不过都是想拿我作和燕王谈判的砝码而已。崔氏想把我交个赵存曦,而你是想利用我跟燕王谈判,想让他立赵越为帝,而不是自己称帝而已。」 「你觉得你比崔氏要好一些吗?不,我不觉得,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你觉得你比崔氏要好一些吗?不,我不觉得,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明舒一句句话就在大长公主的脑中炸开。 她满脸震惊的看着明舒。 她没有听错,她的女儿跟她说,对她来说,自己对她做的,跟崔氏其实是一样的。 大长公主只觉得心中像是被一把把的利剑穿过。 痛到不能自已。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女儿的心中有这么多的怨,有这么多的恨…… 明明她一直看起来很好,虽然比常人都要懂事些,性情清冷坚忍一些,但她身上从来没有什么戾气,一直都很美好,开朗又温暖,让那么多人喜欢她,想靠近她的温暖…… 可是原来她心里竟是有这么多的怨气吗? 明舒看到了自己母亲脸上震惊和痛苦的表情,但她不仅没有难受,竟然还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她说完了,一直积在心里的事也终于说了出来,感觉就好像一下子透过了气来。 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以前虽然不在意,但对自己这个母亲,她心里还是好像积聚了什么一直憋着,现在说了出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至于她的母亲,大长公主现在是不是特别痛苦……她觉得,她痛苦,那又怎么样? 痛,总比丢了命好。 她转身离开。 步子没有一丝一点的犹豫。 这回大长公主也没有再开口唤住她。 她看着她的背影倒是想开口,可是根本开不了口,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还是一旁的柳嬷嬷扶住了,不停的唤着「公主,公主」,她才慢慢晃过神来。 柳嬷嬷的眼中也都是泪,她开口劝道:「公主,这些都不怪你,不怪你,你也都是被奸人所蒙骗罢了,谁能知道,那些人的心竟然能黑到这种地步,踩着驸马的尸骨上位谋取利益还不算,竟然还能一次一次对县主下这样的毒手呢?」 第35章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简直是让大长公主更是痛不欲生。 柳嬷嬷心里叹了口气。 她其实是故意的,她是真不想再看公主再执拗下去,最终失去她唯一真正的亲人了。 不过毕竟她是真心疼大长公主。 她哽咽道,「公主,我们先回去吧,给县主一点时间。县主她一向都是个宽厚的好孩子,这事过去了,只要您以后再不过问政事,也不再管国公府的事,不去勉强县主,为难县主,县主她一定会原谅你的。县主她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她一向是个最通透的好孩子。」 大长公主满脸是泪。 原来连柳嬷嬷都觉得自己一直在勉强女儿,为难女儿,觉得女儿才是那个最明白,最通透的…… 她转头看向柳嬷嬷,想说什么,最终只化成了一句,道:「好,我们回去吧。」 管,她还能管什么? 夏老夫人的房间中,夏老太爷对儿子夏成倧呵斥了一句,让他逼着崔氏把解药拿出来之后就匆匆跟着大长公主追了出去。 可是他出去的时候明舒已经不见踪影,只看到了大长公主的一个背影。 他对着那背影急急唤道:「公主。」 声音沉痛又苍老。 大长公主的脚步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头,挺直着腰背径直离开了。 她离开的时候,就听到后面夏老太爷道:「公主,这些事情,我们一定会彻查,也一定会给公主和舒姐儿一个交代的。」 呵。 大长公主冷笑,随即是苦笑。 交代,什么交代? 像这么多年来一样,口舌如簧的告诉她,他们是成拓的父亲母亲,他是他们的孩子,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黑发人送白发人更痛苦的,所以,所有恶毒的事情,都只是误会,或者都是废后废太子做的,真掩不下去了,那就都是崔氏猪油蒙了心…… 她只觉得身心俱疲,是一眼都不想再见到这一家人了。 夏老太爷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房间。 一进房间,他就看到长子正凶狠地掐着崔氏的喉咙,逼问道:「解药呢,不说出解药在哪里,我现在就掐死你。」 「……我没,我没……咳咳……」 崔氏被掐得翻白眼,只一个劲地挣扎和否认着。 旁边的两个孙子夏延森和夏延林跪在地上,一个扶着崔氏,一个抱着长子的腿,俱是痛哭流涕的劝着。 长孙夏延森道:「爹,您难道相信一个外人也不肯相信娘吗?娘怎么会做出毒害祖母的事情来?这事必定是那燕王妃想害我们国公府……」 「闭嘴!」 夏成倧一脚踢过去,夏延森便滚倒在了地上。 「贱人!但凡你还顾念着一点你的儿子和英国公府,就不该说出那些旧事出来,你毒杀母亲,罪行败露,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就想要拉着所有人都陪着你一起死吗?!」 夏成倧恶狠狠骂道。 「延森,延林,你们出去。」 夏老太爷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乱成一团的样子,终于沉声道。 「祖父!」 「祖父,母亲她……」 夏延森和夏延林看到自己祖父,简直像是看到救星,跪着满脸鼻涕眼泪地求夏老太爷道。 「出去!」 夏老太爷厉声吼道。 夏老太爷平素虽然也很严肃,但却很少真正发火。 夏延森和夏延林两个还从未见过自己祖父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他们都吓得一抖,可是转头看自己母亲的惨状和祈求的眼神,又不想离开,只是这回不等他们再出声哀求,旁边就有两人冲了过来,拖着他们出去了。 门被关上。 夏老太爷就往前走了两步,眼睛盯着崔氏,阴冷道:「把解药交出来,我还可以考虑送你去青灯古佛或者给你一个全尸,若是你再拖延时间,我这就命人将你扔入万蚁洞,让你在里面被万蚁啃咬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 万蚁洞是刑部设置的一种酷刑,只有在审讯那些嘴硬到极点,死都不肯招供的犯人才会使用,或者是处罚一些罪大恶极的犯人时才会用的。 崔氏瞳孔猛地放大。 她看着夏老太爷只惊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就连先前癫狂的样子都没有了。 她看着夏老太爷阴寒的眼睛,就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会将自己扔入万蚁洞的! 她蹬着地往后退,满脸惊恐,喃喃道:「不,你不能,你不能……我是延森和延林的母亲,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的女儿是皇后,你们这么对我,将要将皇后娘娘置于何地?不是我,不是我……」 第36章 「砰」得一声,桌上一壶滚烫的热水连着茶壶砸在了崔氏身上。 崔氏「啊」得一声尖叫出来,满地打滚。 夏老太爷怒骂道,「毒妇,我没有什么耐心听你胡叨叨!成倧,拖她下去,寻酷吏来,今日若是不将解药问出来,就让那酷吏把所有的酷刑都给我用上一遍,然后将她直接扔到万蚁洞中去,既然燕王妃能认出那毒-药来,燕王府也肯定能找得到解药。」 就是夏成倧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这副样子过。 可以想见他现在是处于什么样的盛怒之中。 这种时候他自然不敢多说一句,他知道,等父亲解决了他母亲的毒和崔氏,下一个要清算的怕就是他。 他低着头应了声「是」,就急急的也不管那崔氏现在的惨状和尖叫就强硬地拖着她出去了。 待夏成倧拖着崔氏离去,夏老太爷就拖着如千斤重的腿坐到了床前,伸手握住了夏老夫人的手,眼中干涩,声音嘶哑道:「夫人,我一定会让那贱-妇交出解药,定能救了你的。」 从明舒说出真相,房中陷入一片混乱之时夏老夫人便已经闭上了眼。 此时听到外面已然安静,她这才终于又睁开眼,随着她的睁眼,还有两道浑浊的泪滚下来。 她哆嗦着缓缓道:「报应,这都是报应……太爷,若是我们的拓儿,我们的拓儿没去,我们夏家又何至于到此地步?我,真是养了一头狼啊。」 也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狼」到底是长子夏成倧,还是孙女夏明珠。 只不过她怕是到此也未觉得夏家走到此地步是他们自己之过,而只是因为那个有出息的儿子过世了罢了。 明舒离开国公府之后就径直回了王府。 其实她很想去宫门口那边去接赵景烜,但她也不知道现在宫中的情况,怕自己感情用事反而成了他的拖累,所以还是在侍卫的保护下直接回王府了。 原本明舒以为这一日赵景烜会很晚回来。 她都已经做好准备想着今天就等他回来才睡觉好了,谁知道赵景烜没有配合她的殷勤,这日竟然是天将擦黑就回来了。 明舒上前迎了他,两人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明舒败下阵来,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衣裳,抿唇笑了一下,道:「王爷,我以为你今天回来,会是身穿战甲的样子。」 赵景烜一愣。 她这是发的什么傻? 今天是中秋节宴,他去宫中是去参加节宴去的,就算是有宫变,也不用他穿上战甲冲锋陷阵吧? 可是他看到她摸着自己衣裳,低头浅笑的样子,心中就是一动,只觉得一阵一阵从未有过的满足。 这个时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他道:「改天我带去你阅兵。」 那时他便会身穿战甲的。 他姑且就理解成她是想看他身穿战甲的样子吧。 明舒抬头看他一眼,又是一笑,道:「好。」 前世的时候她随他在军中一段时间过,经常看到他夜晚回来就是身着战甲的,那时她觉得那样子的他全身都冒着冷气,整个人跟他的盔甲一样,又冷又硬……可现在她才知道,大概就是前世,他也已经是她遇到的最好的人了。 原本她是笑着的,可是想到这里眼睛却慢慢模糊了。 怎么好端端又哭了? 他回来的路上便已经听人禀告了英国公府发生的事情。 他只以为她这是受委屈了。 他伸手帮她抹了抹眼泪,但他的手常年习剑,满是茧子,原本不抹还好,至少她哭着也还是冰肌玉骨格外动人的,可他这么一抹,脸上就红了起来,看起来倒是有点惨了。 他懊恼的收回了手,然后顺势搂住了她,道:「今天英国公府那边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想要怎么惩罚他们?」 明舒摇头,吸了吸鼻子,笑道:「急着治他们的罪做什么?新帝登基,等大事都忙完了再慢慢来呗。」 又道,「我都还想知道,他们还想要怎么蹦跶。我明天入宫去看看。」 史记,文和二十二年,中秋日,瑞安帝勾结异族,残杀忠良之事败露,宗室及朝廷大臣得太上皇文和帝旨意废帝,立文和帝嫡长孙赵越登基为新帝,并同时册封燕王为摄政王,辅佐新帝朝政直至其大婚亲政。 说起来瑞安帝定了年号「瑞安」但实际上瑞安元年都未到就走下了帝位。 宫内宫外天翻地覆,但有一个地方却像与世隔绝了开来,没有一道消息传进去。 就是位于北殿区的冬栖宫。 北殿区一向都是用于安置上一任皇帝无子妃嫔或者囚禁因罪而被贬黜的妃嫔的。 也就是俗称的冷宫。 第37章 而偏居一角的冬栖宫尤甚。 自中秋宫变,姚太后,还有废帝赵存曦的皇后夏明珠以及几个妃嫔都被关进了冬栖宫。 也不知是为了监管方便,还是故意惩罚她们。 她们几人全部都被软禁在了一个房间,并且原本身边服侍的太监侍女一个都没有跟来,全部被拉去了别处。 这里除了她们几个,平日里也就只有两个老嬷嬷「照顾」着她们。 这一日又是到了晚膳的时候,宫人开了殿门,拎了几个食盒进来,就直接放到了殿中有些破旧的桌案上。 不过这一次与以往有五个食盒不同的是,此次竟然只有三个食盒。 另外此次陪同送饭宫人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位眼生的身着灰色宫装的嬷嬷。 这几日她们几人的膳食本来就是又少又差,每个人都只能吃个半饱而已,现如今难道还要被直接克扣了不成? 前几日姚太后她们几人见到那样的饭菜还呵斥过来送饭的人,打翻了那些饭菜,可打翻了也就打翻了,宫人连收拾都懒得收拾,更不会再提供额外的膳食过来,反正忍受污糟环境的又不是她们,饿肚子的也不是她们。 这里的五个人,姚太后,皇后夏明珠,贤妃华西蔓,淑妃纪幼婷,还有一个怀着身孕的昭仪陈诗柔。 最开始肯将就着吃的是自幼家庭环境不怎么样的纪幼婷。 对她来说,这些饭菜不馊不烂,只不过就是味道差了一些。 其实说实话,她入宫这么久,皇帝因为厌恶纪家,痛恨当初纪家耍她的事,根本就未踏入过她的宫门,宫中最不缺的就是捧高踩低之人,所以就算是这几天被关在这里,吃这样的饭菜,也不觉得什么。 起初姚太后和夏明珠几人看纪幼婷妥协还很不屑和厌恶,但最后饿了两餐饿狠了,拍门也没人理,她们也只能自打嘴巴的上前去拿那最开始令她们不屑的吃食……甚至因为分量少,还让老实好欺负的纪幼婷分了一大部分给她们。 此时看到好好的五份饭菜变成三份,姚太后就看了一眼纪幼婷,让她上前去查看。 这里没有下人,姚太后和怀着身孕的陈昭仪都是需要人照顾的,但夏明珠和华西蔓都是大脾气的人,若是以前她们可能还会忍着姚太后,但现在她们就差不多已经是身陷囹圄了,可以想见怕是皇帝也已经出事了,这个时候她们哪里还会去服侍姚太后和陈昭仪,没有恶言相向都是不错的了。 唯有纪幼婷,一向脾气好。 所以这几日服侍姚太后,照顾陈昭仪的事都落在了她身上。 就是她的食物,也有一大半分给了姚太后和陈昭仪。 此时纪幼婷得了姚太后的指示,就上前对那嬷嬷和宫人行了一礼,带着恭敬小心道:「这位嬷嬷,姐姐,却不知为何今日只送来了三份膳食?」 这送饭的宫人和前几日是同一人。 但不同于以往的冷漠和刻薄样子,今日纪幼婷上前问话,她竟然还对她笑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宫装灰衣嬷嬷。 灰衣嬷嬷笑道:「这些充饥之物是给软禁的犯人所用,纪姑娘和华姑娘今日就要跟老奴出去了,自然不必再用此等充饥之物。」 纪幼婷一愣,抬头看着灰衣嬷嬷竟然一时反应不过来。 发怔的不仅是她,房中其他几人一时也都怔住了。 还是华西蔓先反应过来。 原本她是懒洋洋地坐在房间的一角发呆,听了那嬷嬷的话怔了片刻之后就跳了起来,道:「出去,你是说我可以出去了吗?」 「是,」 灰衣嬷嬷转头看向华西蔓,笑道,「是的,华姑娘。一会儿华姑娘和纪姑娘收拾一下,老奴就可以带两位姑娘出去,这个时候两位姑娘的家人见过陛下之后,就会带两位姑娘离开了。」 纪幼婷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简直是喜极而泣,而华西蔓这几日的萎靡和颓丧也一扫而光,眼里迸出光彩,就连往日身上的骄傲和张扬都回到了身上来。 可不待她们再细问那灰衣嬷嬷,几道尖利的声音就同时响起: 「陛下,哪个陛下?」 「我呢,那我呢?她们能出去,为什么我不能出去?」 前面那个声音是姚太后的。 而后面那个则是夏明珠的。 嬷嬷的目光从华西蔓的身上转到夏明珠身上,最后定格在姚太后的身上。 此时她的表情已经一改先时对着纪幼婷和华西蔓的和颜悦色了,冷淡道:「姚太妃,这些事,没有得到上面的命令,还请恕老奴不得乱言。」 姚太后听她唤自己「姚太妃」,面色又是一个陡变。 她斥道:「你,你唤哀家什么?哀家是太后,哀家可没有收到任何圣旨,还有,你们凭什么把哀家关在这里……是赵景烜,是赵景烜那个乱臣贼子谋朝篡位了吗?他竟然敢……」 第38章 可那嬷嬷说了那句话之后根本就不再理会她,对她后面的话也只作未闻。 但原本姚太后还只是试探之意,此时见这嬷嬷这般态度,便觉得她这是默认了,心猛地沉了下去,瘫坐到了地上。 陪着她一起瘫坐到了地上的,还有捂着自己肚子一脸绝望的陈诗柔陈昭仪。 从那日中秋宴突然一队禁卫军过来将她们拖到了这里关押软禁到现在,根本就没有人跟她们说过外面的形势,现在外面到底如何,她们根本是半点不知。 而此时灰衣嬷嬷已经转向了夏明珠。 这回她的脸上已经不是冷漠,而是鄙夷和嘲讽了。 她看着夏明珠道:「出去?你说她们能出去,为什么你不能出去?你觉得呢?」 「她们是她们的家人特意过来跟陛下请了恩旨,带她们离开,谁要带你走?还有,你想出去哪里呢,刑部大牢还是皇家寺庙的刑堂?嫌这里的饭不好吃,想要吃酷刑吗?你放心,那都是早晚的事。」 夏明珠面色大变,尖叫道:「你,你胡说什么!」 灰衣嬷嬷冷笑,道:「我说什么,想来夏庶人心里应该是一清二楚的。不过夏庶人一直住在这里,想来对外面的事情还不是很清楚。夏庶人让自己的母亲给自己祖母投毒,害自己祖母缠绵病榻差点身亡一事已经满京城人人皆知……不过这么说来,让夏庶人回夏家,恐怕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想来夏家人应该会好好招呼夏庶人的。」 「哦,夏庶人可能还不知道,不仅是夏庶人已经被废为庶人,就是英国公府的国公爵位,也已经被夺了,夏庶人的父亲母亲,现在都已经进了刑部大牢,等着大理寺候审了。」 夏明珠摇着头,不敢置信地瞪着灰衣嬷嬷,尖利地说了两声「不」,但最终还是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 「好了,老奴的话已经说得太多了。」 灰衣嬷嬷转向纪幼婷和华西蔓,道,「两位姑娘,老奴先出去了,你们还是好好收拾一下……」 「我们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华西蔓直接打断她的话,道,「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她们本来就是被直接扔到这里,除了身上的这一套衣物,和后来看管她们的嬷嬷扔给她们的换洗里衣,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些换洗的东西有什么可拿的? 她是一刻钟也不想在待在这里了。 灰衣嬷嬷扯了扯嘴角,客气地笑道:「纪姑娘,华姑娘,你们好歹也曾是废帝的妃嫔,和姚太妃有过一段时间的婆媳之情,和陈昭仪还有夏庶人也有过一段时间的姐妹之情,此一去,两位姑娘会在家人的安排下另嫁,从此以后,和姚太妃,陈昭仪还有夏庶人再未任何瓜葛,好好告别一下还是应该的。不过姑娘们的时间也不多,一刻钟之后,殿门就会打开,姑娘们就可以离去了,老奴就在外面候着两位姑娘。」 她说完就对纪幼婷还有华西蔓两人略行了一礼,不顾姚太后突然的尖叫声,道是「她们已经是皇帝的妃嫔,如何还能再嫁人」之类的,转身就带着送饭的宫人出去了。 留下了纪幼婷和华西蔓两人面面相觑,再看向瘫坐在地上,或双眼赤红或满眼怨毒地瞪着她们的姚太后,陈诗柔和夏明珠三人。 随着门锁「咔嗒」一声落锁,纪幼婷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而华西蔓也是不知是防备还是厌恶地往后退了退。 她们都同时生出一种感觉,那嬷嬷刻意多留她们单独面对姚太后她们,说什么道别,不会是想让她们故意刺激刺激姚太后她们吧…… 她们委实跟她们没什么好道别的。 以前在宫中,两人都不受皇帝待见,在宫里也是被各种苛待的。 就是这几天,纪幼婷被逼着服侍姚太后和陈诗柔,她虽然性情宽厚,但到底也不是心甘情愿的…… 其实没什么好道别的,难不成是那灰衣嬷嬷觉得她们之前在姚太后和夏明珠还有陈昭仪手上受了气,受了委屈,所以就给她们一个机会嘲讽打击一下姚太后等人? 可纪幼婷不是这种人。 而华西蔓原本的确可以说是这种人,但她现在还真没有任何心情…… 刚开始她听那灰衣嬷嬷说自己能离开的时候她的确很惊喜,可是刚刚她又听到说赵景烜谋朝篡位了…… 她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她以为赵景烜真的做皇帝了,想到原本她是可以嫁给赵景烜成为皇后的,可现在却成了一个废帝的妃嫔出宫…… 她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所以现在就是她也没什么心情对姚太后或者夏明珠几人冷嘲热讽。 一时之间房间里死寂。 因为姚太后几人眼中满是恶意地瞪着纪幼婷和华西蔓,气氛还有些剑拔弩张。 第39章 总不能就这样互瞪着相对一刻钟吧? 还是纪幼婷老实,她冲着姚太后几人的方向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陈昭仪,以后你们就自己多保重了。」 姚太后沉着脸没出声。 她大概还一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想要爆发可却又找不到一个点。 而夏明珠看着纪幼婷,手死死地摁在地上,指甲摁得生疼都没有感觉。 她一向看不上纪幼婷,现在却发现自己竟然连她都会嫉妒……原本皇帝从未临幸过她这本是一件人人暗中嘲笑的事,可现在,竟然变成了一种幸运……可以被称作姑娘,接回家,然后继续嫁人吗? 她又想到夏明舒。 自己活在她的阴影下一辈子,恨了她一辈子,成为皇后应该是她唯一能死死踩住她的机会……然后自己终于得偿所望,终于觉得可以扬眉吐气了,结果现在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看着纪幼婷,带着笑,但却是满脸怨毒道:「真是恭喜纪贤妃了。」 「纪幼恵和夏明舒,我们的燕王妃,不,现在是不是已经是我们的皇后娘娘了……纪幼恵和她情同姐妹,纪大夫人也对她视若亲女,想来纪家一早就知道会有今日了吧?」 「所以她们千方百计,不惜弄虚作假,违抗圣旨,也要让你替纪幼恵入宫来,因为她们早就知道会有今日,她们早就投靠了燕王,就推了你做这个牺牲品,不知道现在你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啊?」 纪幼婷从她一开始说话,就皱住了眉头,及至听到后面,脸上也绷紧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沉声道:「皇后娘娘跟臣妾说这些,是想要说什么?」 她性情是比较宽厚老实,因为出身比这些贵女低了很多,也一向比较谨慎小心。 但并不代表她是个没脑子的。 事实上,纪家能挑选她入宫,是因为她在某些事情上甚至看得很通透。 而夏明珠现在这么明显的挑拨,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夏明珠看她面色不好看,还以为是自己挑拨成功了。 她轻笑了一下,道:「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而已,希望你这次回去,不要再被她们卖第二次了。我的那个好姐姐,呵,」 说着原本还是带着笑的,但此时却滚出泪来。 她道,「只是同病相怜而已,因为我跟你其实也是一样。陛下原本相中的是夏明舒,他想要娶的是大长公主的女儿……所以原本大长公主早就把我踢出了公主府的大门,就为了让我替夏明舒嫁给陛下,所以又把我迎回了大长公主府,好吃好喝的供着,面上慈祥好母亲的装着……呵。」 「她们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了,她们根本就是早就知道这一天了,」 她越说越激动,说到这里已经浑身哆嗦,满眼怨毒,道,「她们把我们送进宫中,就是为了替她们的心肝宝贝女儿挡灾,明知道这是条死路,是个火坑,可还是处心积虑的把我们往里面推。」 「纪幼婷,难道你不恨吗?是她们毁了我们!」 纪幼婷大概是被她眼中的怨毒和近乎癫狂的状态吓着了,忍不住就往后退了两步。 想到今日这话很可能传出去,她的脸色白了白。 她定了定神,看着夏明珠,忍无可忍道:「皇后娘娘,这条路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当初不是你们英国公府自己上门求的大长公主,将你送进大长公主府,为的就是入宫。原本大长公主还觉得明柔妹妹的性情更好,比你更适合入宫的,是你自己处心积虑,入宫为后的。」 她在入宫之前也就住在大长公主府,还和夏明珠夏明柔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所以对这些事情也是很清楚的。 她道,「现在就因为结果和你预期的不一样,或者说下场不好,你怎么就能把所有的责任全部都推到大长公主和燕王妃娘娘头上呢?」 说到这里她看向夏明珠的眼神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些厌恶。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这也是她和夏明珠的最后一面了,她也不必担心得罪她会被她咬上报复了,她终于允许自己露出了些情绪。 她道,「你这样的人,可还真是白眼狼,简直谁沾上你谁倒霉。明明是你和你母亲贪图大长公主女儿的身份,求了大长公主过继了你,把你养大,还替你请封了县主之位,可你心中不知感恩,还要百般嫉恨大长公主真正的女儿,燕王妃娘娘。」 大长公主带着明舒在江南住了那么多年,这些事后来她也听幼恵跟她说过。 「你若只是心中嫉恨也就罢了,可你偏偏一边嫉恨,一边还想继续要借大长公主的身份,死活求了住进大长公主府,入了宫,可你一入宫为后就翻脸不认人,竟然还想要给燕王妃娘娘下绝育药,不但如此,刚刚还听那位嬷嬷说,你竟然还让你母亲给你祖母下毒药……你这样的人,已经不止是不知感恩,也不止是狼心狗肺,简直是心比蛇蝎还要狠毒了。」 第40章 夏明珠再也没有想到一向老实巴交的纪幼婷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 她瞪着她还一阵终于尖叫了一声,道:「贱-人,你这些话是说给谁听的?你以为现在夏明舒得势了,你说这样的话她以后就能给你荣华富贵吗?我真是没有见过比你更恶心的人,明明被人卖了,被人利用了,还要做出一副恶心人的样子……」 「我没有被人利用!」 纪幼婷涨红了脸,她真的是生气了。 她道,「我从来都没有被人利用,纪家没有利用我,纪伯母和幼恵更没有利用我。从一开始,纪家就明确说过要找什么样的人入宫,入宫的缘由是什么,他们原本相中的也不是我,是我们家求上门去的,是我为了得到一些东西,所以求着纪家让我入宫的。」 「纪大夫人过继我,也是得了我的同意,我心甘情愿接受的。」 「所以我为什么要恨?而且,我也不觉得我的人生被毁了。」 纪家既然肯求到御前接自己回去,纪大伯和纪伯母一向宽厚仁善,以后她回去了,相信也不会过得很差,至少不会比以前家里为了彩礼把她随便嫁给一个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而家里人的日子跟以前相比更是天翻地覆。 所以她为什么要恨,为什么要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毁了? 她定定地看着夏明舒,道,「所以先前你问那个嬷嬷,为什么我能出去,而你不能码?明明你是大长公主过继的女儿,英国公府的大小姐,还是御封的县主,可以后却可能一辈子都要被关在这种地方。」 「就是因为你这个人不知感恩,心底太阴暗,不管别人为你付出多少,你都只会怨恨没有得到的,还要千方百计的害人家……和你说话我都觉得浑身发寒,你这种人,真是谁沾到谁都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说得真好。」 纪幼婷的声音刚落,夏明珠还没来得及继续发一拨疯,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众人听到声音下意识就转向门口,然后就看到了一个身穿绯色绣金线梅花纹的十五六岁姑娘走了进来。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宫人还有先前那位灰色宫装的嬷嬷。 众人见到她此时衣着华丽,头上也戴着像是能闪瞎人眼睛的珍珠镶成的珍珠冠,美丽又娇艳,别说是对她不怎么熟悉的夏明珠等人,就是多年在宫中,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姚太后一时都有些认不出她来。 但那也只是一时。 毕竟人还是那个人,眉眼也还是那个眉眼。 这个,不是宁王府的兰喜郡主又是谁? 只不过以前她永远都是身着素衣,灰扑扑的罢了,什么时候会装扮的这般华丽过? 兰喜郡主说完那句「说得真好」还嫌不够,还拍了拍手,笑道,「我以前也觉得幼婷姐姐太过忠厚老实了些,总是被人欺负,却原来真的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夏明珠,你也还真是够本事,竟然能把幼婷姐姐这样的人都逼得发这么大脾气,说这么一大长串的话。」 夏明珠挑拨人没成,还被自己从未看在眼里过的纪幼婷这般辱骂早就气得七窍生烟,更没想到自己被纪幼婷那般不亚于指着鼻子辱骂的话还被别人听去了,还被人拍着手叫好,更是气得烧红了眼,完全失去了理智。 她对着兰喜就骂道:「关你什么事,你算个什么东西?」 「啪」得一声,她声音刚落,兰喜身边的宫人就上前直接扇了她一巴掌,斥道:「你才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们公主不敬!」 公主?! 众人听到这话先是一怔,随即脸色又是一连串的神色变化。 因为,兰喜郡主成了公主,那到底是谁坐上了帝位? 难道不是赵景烜谋朝篡位了吗? 夏明珠则是被那个宫人给打懵了……就算她的人生再怎么被颠覆,可也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个宫人冲上来说打就打。 她瞪着兰喜郡主,不,兰喜公主,嘴唇发抖,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怎么反应。 在她记忆中,兰喜虽然是个皇家郡主,但一直都是畏缩懦弱,老实得就跟个鹌鹑似的。 以前就是她都瞧不上她的。 却没想到原来以前她那样都是伪装,现在一得志,就本性毕露了。 还有纪幼婷…… 她真是没想到,这些往日里装得那般端庄厚道老实的人,却原来都是这副样子,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明明她是皇后,天下至尊的皇后,可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落到了连纪幼婷都敢骂,兰喜的下人都敢打的地步。 一连串的刺激和打击让她终于受不住,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兰喜看她晕了过去,轻哼了一声便也不再理会她。 第41章 说起来她跟夏明珠其实也没什么旧怨,只是一来这个夏明珠的行为真的是恶毒的太过让人不齿,二来她就要嫁去纪家,纪幼婷虽然是过继的,也算是她的小姑子,夏明珠想要挑拨纪幼婷怨恨纪家,她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而且刚刚纪幼婷的话也当真让她刮目相看,所以就接了话表达赞同。 夏明珠晕了过去也就晕了过去好了,后面还有得她受的呢。 她转头看了一眼姚太后。 她今天真正的目的是冲着这位来的。 倒不是因为她记恨当初姚太后和姚家逼亲一事,所以一朝翻身就过来踩姚太后的脸来了。 而是她母后让她过来的。 燕王成了摄政王,执掌朝政,但他对后宫之事却并没什么兴趣去管,她母后征询他的意思,他就说姚太妃和废帝的妃嫔都该由她母后来处置。 然后她母后竟然就把这件事交给了她,并且让她先过来见见姚太后,再给她处置的建议…… 她大概懂她母亲的意思。 当初姚太后和姚家以和亲相逼,想要将她嫁给姚文东,若不是纪家找大长公主和燕王妃娘娘的插手,由着这位先下了赐婚懿旨,那她的一辈子都毁了。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当时的愤怒和憋屈还压在心里,并没有淡忘或者散去。 若不是她母后让她考虑如何处置姚太后几人一事,再让她过来见姚太后一面,就算姚太后和姚家都倒了,但她憋着的那股气可能还会一直憋在心里不能消散,也就不能真正把那些事都翻过去。 所以她母后让她来见姚太后。 也是给她一个机会把以前的事真正翻页过去。 她看着姚太后,觉得以她现在这副样子和精神状态,很难说会说出些什么话来,所以她又转头看一眼她身后的灰衣嬷嬷。 灰衣嬷嬷会意,就很有眼色对纪幼婷和华西蔓道:「想来两位姑娘也已经和姚太妃几人道别过了,那就请两位随老奴先出去吧。」 纪幼婷和华西蔓也已经反应了过来,两人听了灰衣嬷嬷的话都向兰喜公主行了一礼,就随了灰衣嬷嬷走了出去。 兰喜等两人离开,这才又看向姚太后。 兰喜的目光冷淡又高傲……是那种皇家人都特有的,骨子里流出来的傲慢,这种傲慢在福安大长公主身上最是明显,也是姚太后心里最是厌恶痛恨的气质。 她没想到兰喜身份一变,整个人也都变了,她以前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姚太后看向兰喜的目光是愤怒,痛恨又防备的。 兰喜扯了扯嘴角,道:「太后娘娘,不,姚太妃娘娘,好奇我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吗?其实还真的都是为你而来的。」 「我没有什么以德报怨的高尚品质,当初你和姚家以和亲相逼,想要逼我嫁给姚家的那个色-鬼,我今天特地过来,就是要来告诉你,你们姚家,还有你那个色-鬼侄儿的下场的。」 既然来了,她当然不会说是她母后让她过来的,当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她本来可就不是什么仁厚人。 而且,她为什么要对这些人仁厚? 他们厚颜无耻的逼婚的时候可没对她仁厚过。 她看着她道,「说起来六皇叔……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他为六皇叔了,他犯下我皇族不可容忍的重罪,已经被废为庶人,和废后废太子一起关押在了皇陵,我姑且就唤他六叔吧。」 姚太后听到她这几句话瞳孔就一下子扩张了,面上涨红,呼吸也重了起来。 她的儿子,她所有的希望……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但亲耳听到,她还是大受刺激。 她喘息着想说些什么,不过兰喜却没给她机会,直接继续道,「说起来六叔在位不过才短短八个月,你们姚家当年在废后废太子底下还算得上谨小慎微,但没想到六皇叔一上位,本性就全部暴露了出来,贪-污-受-贿,卖-官-渔-色,什么事情都敢做,还真的是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现在六叔才刚刚被废,我皇弟也还尚未登基,朝廷大臣们都很忙,所以姚家的案子还没来得及审理定案,但这么多的罪名,想来最轻也是要抄家流放的了。」 「污蔑,根本就是污蔑!我们姚家怎么会做这些事情?分明就是你们为了铲除姚家而特意堆加的罪名!」 姚太后喘着气,恨怒交加地看着兰喜道,「兰喜,你们可真是小人得志!我儿在位的时候可从未亏待过你们宁王府,你们竟敢这般坑害我儿,坑害我们姚家,难道你们就不怕报应吗?」 兰喜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她冷哼了一声,道:「笑话,没有亏待过我们宁王府?我们宁王府是太上皇嫡系子孙,需要你们什么亏待厚待?哦,你是在说你和你们姚家竟然敢以和亲相逼,逼我一个皇室嫡长郡主嫁给你们姚家那个恶心的色-鬼的事吗?这算是你们母子对我们宁王府,对我的厚待吗?」 第42章 「所以这就是你的报复吗?」 姚太后怒叫道,「就为了这么一点事你们就和燕王勾-结,大逆不道,犯上谋逆,夺我儿皇位?」 「兰喜,你们会得报应的!你弟弟才几岁?燕王扶你弟弟上位,根本就是拿他做踮脚的石头!你以为你们可以得意多久?早晚我儿今日的下场就会是你弟弟的下场,我今日的下场也就是你和你母亲明日的下场!」 兰喜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冷冷地看着姚太后,道:「我皇弟是皇祖父的元后嫡孙,他的皇位本来就是名正言顺。你的儿子才是非嫡非长又非贤,并且他自从坐上帝位之后,荒废朝纲,更不关心百姓疾苦,整日里就想些歪门邪道的事,任意妄为,惹怒众臣,这才导致今日的下场的!」 「原本我今日过来,是得了母后的吩咐,想要看看姚太妃你的心性,若你真如当年在后宫中传说的那般心性忠厚,善良贤德,就让你搬去养和宫照顾皇祖父,可没有想到原来你竟是这样颠倒黑白,挑弄是非之人。你这样的人,如何能去照顾皇祖父?怕是没过去两日,皇祖父就要被你给气死了。」 「你!」 姚太后气得直喘粗气,本来若是兰喜只说了前面她肯定还会各种驳骂,可被后面那些话一打岔,心神一乱,就把要说的话都给弄散了。 一个被气晕,一个接近半晕,兰喜终于把目光又转向了房间里最后一个人。 此时正捂着肚子,满脸惨白,失魂落魄的陈昭仪陈诗柔。 她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兰喜看着她叹了口气。 她不是很了解陈诗柔,但不管怎么样她现在是个孕妇。 她语气柔和了些,看着陈诗柔道:「陈昭仪,虽然六叔已经被废为庶人,但你腹中的胎儿毕竟是皇家血脉。姚太妃和夏庶人怕是很可能就要一直被关押在这里了,但这里的环境肯定不适合一个你养胎和生产,还有将来孩子的养育。」 「我母后说了,可以给你三个选择,其一便是留在这里,以后就和姚太妃还有夏庶人为伴,其二则是送你去皇陵,让你和六叔团聚,但那里的条件不会比这里好多少,仍是软禁,还是和废后废太子一家人一起软禁,也没有任何下人服侍。」 陈诗柔听说有三个选择的时候,那原先一片死寂没有一丝神采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些生机,她抬头紧紧盯着兰喜听她说可能的选择,听到第一个选择那是惊惧,第二个先还是茫然和徘徊,但听到后面却也变成了惶恐和惊惧。 兰喜说到这里顿住了。 陈诗柔盯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缠着声音近乎带着些祈求道:「第三个呢,你不是说有三个选择吗?」 她希望可以放她回娘家,就跟纪幼婷和华西蔓一样。 她现在甚至痛恨起肚子里这块肉起来。 兰喜扯了扯嘴角,道:「第三个选择是,可以送你去源州宗学,宗室府会给你安排个院子和嬷嬷,照顾你和孩子的日常起居,以后你的孩子生下来就在宗学教养,你也可以在宗学寻些事情做,但平日不可以离开宗学范围之内。」 源州离京城约有一日的脚程,那里住了很多没落的宗室,宗室府特地在那里开办了一个宗学,让那些没落的宗室子弟或是孤儿在那里读书受教养,虽然日子清苦些,但比寻常老百姓家还是强多了。 陈诗柔怔了怔。 她有些失望但又有些惊喜……这个选择至少比被一辈子关押在这里,或者被软禁在皇陵要强多了。 想到那两个选择,她都是忍不住一阵寒颤,只觉得生不如死。 她正要回答,却不想姚太后抢在了她前面道:「让她留在这里!她肚子里是我唯一的孙子,我要看着她,我不能让你们害了我的孙子!」 陈诗柔大惊。 她急急就对着兰喜道:「我去宗学,我选择去宗学!」 「陈诗柔!」 姚太后怒喝道,「你怀了我儿的孩子,如何能离了我?就算你不肯留在这里伺候我,这些年来我儿待你不薄,你也应该去我儿那里照顾他,跟他同甘共苦,可你竟然说要跑去什么宗学,你存的是什么心?」 陈诗柔根本不理会她,她急急就向着兰喜的方向爬了过去,好像生怕姚太后会在她后面拽住她一般。 她爬到兰喜公主的范围之内,兰喜往后退了两步,她也没再往前爬,只抬头看着兰喜道:「我去宗学,你说的对,我腹中的孩子他毕竟是皇家的血脉,还是公主你的堂弟堂妹。公主你知道的,如果我留在这里,或者去皇陵,这孩子怕是不等生下来就会被折腾没的。」 兰喜看着陈诗柔焦急的样子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也不想再留在这里,道了声「好」,命了身边的人安排之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43章 离开的那一路身后都充斥着姚太后「你们会得报应的,我今日的下场就是你和你母亲弟弟明日的下场」的嘶吼声,一直等她出了冬栖宫,那声音都好像还在她耳朵和脑子里旋转。 她在冬栖宫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就径直往她母后的宫殿慈恩宫去了。 兰喜去到慈恩宫殿外的时候就听慈恩宫的宫人说燕王妃娘娘,纪大夫人还有纪四姑娘来了,自己母后正在和她们说话。 纪四姑娘就是纪幼恵,因为纪家过继了纪幼婷,在纪家原本是排行第三的她就变成第四了。 兰喜略怔了一下,就对宫人道:「不必禀告母后说我过来了,等燕王妃娘娘她们离开了我再过去吧。」 她刚刚才从冬栖宫过来,姚太后的嘶吼声好像还在她的耳边旋转,她怕自己在燕王妃还有纪大夫人她们面前露了什么行迹出来,就不想在此刻去见她们。 尤其若是她母后跟她们说自己去见了姚太后她们,她们问起自己姚太后等人的情况,自己很难完全不露什么行迹的。 兰喜去了偏殿等候,不过她也没有等太长的时间,不过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燕王妃和纪大夫人她们就出来了。 兰喜站在窗口,看着几人往外行走。 虽然燕王妃的身份早已不同,但她却是走在了纪大夫人的身后,和纪幼恵并肩而行,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什么话,形容亲密,纪大夫人偶尔回头看看她们两人,目光温柔又慈爱。 那情景倒是真像嫡亲的母女三人了。 看得人眼羡又温软。 兰喜早就听说过燕王妃是在江南长大的,和纪幼恵情同姐妹,纪大夫人对她也是疼爱有加,还有……纪大公子一直不娶妻,为的其实也是她。 以前再怎么听别人说,也没有眼见到的感受来得真实。 她摇了摇头。 她知道,那些人跟她说那些话是挑拨之意。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说上几句不明不白,细思带了些「深意」的话来的那些人,哪怕对她们并无利益,好像挑出些是非,让别人不痛快就能让她自己痛快似的。 可兰喜并不是个普通的少女。 她自幼就生活在父亲被打压,父亲的身体被病痛折磨的环境之下,饱尝了不知道多少世态炎凉,捧高踩低,所以又怎么会被几句话给挑拨了? 她此时看着外面离开的三人,也没有对燕王妃的嫉妒,只是有些羡慕罢了。 就是纪幼恵,都让她有些羡慕。 看她们阳光下的笑容,都让人觉得恣意,美好又让人向往。 纪家的方向和燕王府的方向不同,出了宫门,明舒就和纪大夫人还有幼恵告辞分开了。 上了马车,青兰就递给了明舒一个卷纸。 明舒展开,就看到了上面工整简洁地记录了先前冬栖宫发生的所有事情。 包括夏明珠对纪幼婷说的话,还包括了姚太后对兰喜公主所说的话。 当然她们的应答也都详细地记录了。 明舒看完有些沉默。 青兰道:「娘娘,刚刚在您还有纪大夫人和太后娘娘说话的时候,兰喜公主过来了,不过她听说你们在,就去了偏殿。」 明舒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青兰一向不多话,禀告完之后明舒不问她便也就不再多言了。 而明舒靠在软垫上,却想起了前世的事。 现在朝堂之上,这一世的轨迹终于和前世重合了。 赵景烜成了摄政王。 那之后呢? 前世她死的时候赵越还在帝位上,赵景烜还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 可自古以来,权倾天下的摄政王有几个有好下场? 或者他们活着的时候还好,死了的话,多少都会被掌了权的皇帝清算旧账,抄家灭族都算轻的,更多还会被从坟里扒出来鞭尸。 赵越现在还小,天下不稳,还需要靠赵景烜帮他撑着这个江山。 所以这几年都不会有什么事。 但将来呢? 姚太后的话还只是个开始。 将来还会有无数的人跑去皇帝和太后他们面前去提醒他们这件事的。 再牢固的关系也经不起政-治-权利的斗争侵蚀,也经不起更多人为了各种利益或者目的变着花样的挑拨。 慈恩宫正殿。 冯太后送走了明舒和纪大夫人几人就回了自己房间,兰喜进入房间的时候她正坐在软塌上翻着宫中的一些册录。 她才搬到这宫中,这里一堆的烂摊子都等着她去收拾,她是真的很忙。 而兰喜一向聪慧,以前在宁王府家中很多事她也都是让兰喜帮忙打理的,所以现在她也有意让兰喜帮她分担一部分宫务。 第44章 她看到女儿进来,就放下了册子,笑着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道:「听宫人说你早回来了,怎么不过来见见燕王妃娘娘和纪大夫人她们?」 纪大夫人是女儿未来的婆母,以理是应该见见的。 兰喜抿了抿唇,她和她母亲相依多年,母女两人感情深厚也彼此了解甚深,所以此刻听她母后问起,她也没有相瞒,直接就将先前去见姚太后等人时姚太后的话说了。 说完她就看了看她母后。 意外的是,此刻她母后的表情平静当然,别说是面色,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兰喜心中闪过什么,还未来得及抓住,就听到她母后的声音平和问道:「所以浅儿,你刚刚不过来见燕王妃她们,可是心里对她们生出了什么芥蒂?」 兰喜愣了愣,随即苦笑了一下,道:「并不是。母后,这些事情我并非是第一次听说,心里都是有数的,只是……只是到底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的说出来,还是以这种方式……」 姚太后以前是一个多么小心谨慎的人。 短短八个月的时间,就将一个人毁成这样。 她摇了摇头,道,「母后,你是没有看到姚太后和夏明珠她们现在的样子,我心里……我是怕就这样去见燕王妃和纪大夫人她们,会露出什么行迹出来,引了她们的误会,让彼此之间生出隔阂。」 冯太后「嗯」了一声看着她,好像还在等着她说什么。 兰喜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声道,「母后,您不担心吗?我也知道姚太妃是在挑拨,但无关各人人品,她说的其实一部分也是事实……母后,我有一些不安,也在想以后该如何和燕王妃她们相处。」 这些人,谁不是敏锐之人,但凡你有一丝警惕和戒备,都会被人读出来并很可能生出隔阂来的。 冯太后听言点了点头。 她伸手拍了拍女儿的手,没有直接对女儿这话有何评价,而是道:「浅儿,你可知道今日母后让你去见姚太妃的目的?」 兰喜点了点头,但迎着她母亲的目光又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她原来以为是她母后让她去了了自己的心结,也了解多一些姚太妃几人以做出更好的判断,去安置或者说处置她们。 可现在却又有点不确定了。 可看她母后先前听完她说的那些话的反应,显然她是早料到姚太后会说出那些话了。 冯太后笑了一下,但笑意很快就又收了起来,正了神色道,「浅儿,母后是想让你过去看看,一个人若是心术不正,或是在高压或者别人的奉承引诱下走了偏道,越走越远,那她站的位置越高,将来可能就会摔得越惨。」 「当初若是赵存曦未坐上那个帝位,赵存曦可能还是一个能文能武,性情不错的闲王,将来姚太妃也能搬出来和赵存曦住在一起,坐个享清福的老太妃,就是性子差些,也闹不到哪里去。」 「你可以说是这个帝位害了他们,但更重要的还是,他们心志不坚,坐上帝位和太后之位之后,就失去了本心,或者说他们本来也没什么强烈的本心,欲-望一直都随着他们位置的改变而放大。」 兰喜抿了抿唇,道:「母后,您是想说只要我们立身正,就无可畏惧吗?但这并无助于改变我们的处境。」 燕王大权在握,以前还只是军权,现在更是连朝政大权都已经在他手中,不管她们和她弟弟做得有多好,只要他想要那个位置,他们就是天生的敌人,他们也根本无任何反抗之力。 其实不只是燕王。 就算是没有燕王,他们孤儿寡母,手上没有任何自保的力量,现如今又不是太平盛世,她弟弟坐上那个位置,也都是很形象的,稚子于乱市中怀抱着个金砖…… 不说着帝位,怕是江山都根本守不住。 冯太后道:「浅儿,你跟母后说,以前你有希望你父王坐上那个位置,有想过希望你弟弟坐上这个皇位吗?」 兰喜一怔,她看着自己母后的神色,平静却凝重,就知道她是很严肃地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的心也慢慢定了下来,摇了摇头。 因为说起她父王,她脑中闪过很多旧事,慢慢道:「那时候皇祖父宠信废后和废太子,父王被废后毒坏了身体,我们每天都处在担惊受怕之中,生怕他们又想害父王,害我们。后来有了弟弟,更是担心他们丧心病狂,连弟弟都要毒害。」 「那时经常还有正直又固执的老臣,他们坚持正统,在朝堂上一次又一次弹劾废后废太子,甚至不惜为之付出性命,我们对他们心存敬意,但事实上,我们并不希望被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推上风口浪尖,不希望因为这些事再让废后废太子将目光对向了我们,定要除了我们才行。」 他们没有任何自保的力量,那些拥护她父亲正统的大臣也没有,可是就这样,他们还想要让父亲出来对抗废后和废太子。 第45章 想起那些日子,兰喜的眼中不由得就滴下泪来。 她道,「我们只是希望父亲的身体健康,弟弟能够安安稳稳的活下来,还有我,能够逃掉被和亲的命运。」 当初她之所以会对姚太后和姚家的威胁反应那么大,是因为和亲根本就是她的心理阴影。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长大后,很可能会被废后和废太子送去和亲。 他们一家都是在权利斗争的漩涡中挣扎生存的。 对空有正统的名头,但却没有相应的力量保护自己那种感触想必没有比他们一家感触更深的了。 所以姚太后的那些话挑拨不了兰喜,却戳中了她的心事。 冯太后伸手帮她抹了抹泪,但她自己的眼中却也红了起来。 她道:「是的,母后也一样。这么多年以来,母后心中的愿望,都只是希望你父王的身体能好一些,不用日日受着病痛的折磨,只是希望你和越儿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将来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而已。」 「母后?」 兰喜喃喃道。 她是个很敏锐的人,又对自己的母亲再了解不过。 她母亲先前说过,不可以失去本心,而现在她跟自己说,她心中的愿望,一直都只是希望父王的身体能好一些,只是希望自己和弟弟能平平安安长大,将来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 那,她的意思是? 可是,她们有退路吗?弟弟坐上了那个位置,还能过上什么安安稳稳的日子? 冯太后似是看出了女儿的疑惑。 她慢慢道:「其实在很早之前大长公主还有其他几个大臣就寻过母后,废帝行为越来越荒诞,他们早就对他不满,想要废黜他,让你弟弟取而代之,可是母后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废帝会走到今日,他本心不正是其一,如今朝廷外忧内患是其二,但却也未尝和大长公主,还有这些大臣没有关系。」 「他们对他的要求和期待很高,但却并没能提供他一个帝王真正的支持。他承受不住行为越来越异状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所以他们来寻母后,想要立你弟弟为帝,母后绝不会答应。你弟弟还小,母后是绝不会把他交给他们,被他们当作一个棋子,或者说,由着他们的执念来任意操控的。」 兰喜真不知道这后面竟然还有这些事。 她低声道:「那母后为何最后还是同意了?」 而且从宫变那日开始到现在,她感觉到她母亲一直都很安静,有条不紊,并没有丝毫不情愿或者惊惶不安。 也正是因为她母亲的这个态度,也才让她觉得安心。 冯太后看了女儿一眼。 她道:「因为燕王找了母后。他承诺过母后,以后会保越儿平安。」 兰喜大震。 她当然听出了她母后这话背后的意思。 也就是说弟弟这个帝位是燕王让他坐的,也是燕王给了这个承诺,她母后才同意的。 但燕王能给这个承诺,她母后必然是同意了他其他的条件……或者,还正是她母后自己提出来的。 冯太后握住她的手,继续道,「浅儿,原本这些母后是不应该对你说的,但你弟弟还小,他自幼都跟你亲近,今日你能从姚太妃那里听到那些话,明日你弟弟就能从更多的地方听到更多的话。」 「还有那些大臣,或许也会灌输他各种为君之道,还有更多有自己私心的人,也会想要影响他,操纵他。你弟弟才六岁,稍一不慎,怕是就会走上废帝的老路,或者更甚。所以母后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保持自己的本心,也要让你弟弟不要让其他心思叵测之人影响了才好。」 「还有,你以后会嫁去纪家,纪家和燕王妃的关系你是知道的,母后告诉你这些,也是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有骄横之意,也不要因为你是公主,但众人却可能更敬待燕王妃而心有不满和嫉恨……你看到的夏明珠,就是最好的教训。不要以为母后是危言耸听,心性的变化,往往就是从最开始的一点点不满和嫉恨开始的。」 燕王府。 赵景烜以前也很忙,但赵越为帝之后,就更忙了。 因为至少以前他还不必打理政事,现在朝中所有的政事决策都要堆到他的手上,他刚刚接手这个烂摊子,虽然他行事一向利落,但事情太多,朝廷烂账又实在是太多,时间也是远远不够用的。 这一晚明舒差不多等到亥时他才回府。 赵景烜回来时看到明舒竟然还在房里翻着书等他很有些意外。 他走到她身边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不是跟你说过这段时间会比较忙,不用等我了吗?」 明舒放下手中的书,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抬头道:「是有事想跟你商议。今日我收到了母妃送过来的信,问起我们这段时间会不会回北疆……母妃还说起了恵雅妹妹的婚事,说是梁侧妃的娘家侄子想要求娶恵雅妹妹,想要问问你的意思。」 第46章 赵景烜的父亲老燕王赵钇有两个侧妃,梁侧妃和原侧妃。 梁侧妃育有两子,就是赵钇的庶长子赵景炀和第三子赵景烁。 而原侧妃则是育有两女,分别就是现年十六岁的恵雅和十四岁的淑雅。 两人性情温婉,之前明舒在北疆住的时候,和两人的关系都很不错。 前世的时候恵雅郡主就是嫁给了梁侧妃的娘家侄子梁衡。 梁衡文才武艺都不错,又是梁家的嫡长孙,恵雅嫁给梁衡看起来也是很不错的婚事。 但明舒却知道,这真的不过就是桩看起来不错的婚事而已。 赵景烜皱了皱眉。 就为了这事? 赵景烜皱眉,当然不是因为他觉得他母妃的信或者燕王府的事情不足一提。 而是他觉得这些事又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明舒也不是有点事揣着心里就睡不着觉的性子,怎么就会为了一封信专门等他到深夜不睡觉? 肯定是还有其他的事…… 他仔细看了看她,道:「今天去宫中,可有发生什么事?」 虽然他若是想知道,她身边事无巨细的事他都能知道,但一来他现在很忙,只要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他都是希望从她自己的口中告诉她。 明舒点了点头,道:「也算不得什么事,只是听见了一些事情,总觉得心里像是揣了什么,所以就想问问你。」 说着她就把姚太后挑拨兰喜公主的话说了。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着他。 然后就发现他听到这些话神色却是半点都没动一下,像是早就预料到这所有的情况一般。 他的态度让她的心安了一些,但还是道,「我那个梦,做到了自己死的时候就醒了,所以后面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自古以来大权在握的摄政王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今天听了那姚太妃的话之后,心里总觉得不安。王爷,等大周乱定,政事清明之后,我们会回北疆吗?」 他和前朝别代的摄政王和辅政大臣相比,有一个很大的不同点是,他不仅是摄政王,还是手握军权的地方藩王,只要他做好准备,愿意放权的时候回北疆,就算是皇帝想要杀他,也是杀不动的。 赵景烜看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这还是她第一次问他这件事。 这么久以来,其实她一直都很清楚他和她母亲的矛盾在哪里,她从来没说什么,这种两不相帮的态度其实已经是等于站在了他这一边。 但其实他们从来都没讨论过这个问题。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滑到她的脸颊上,手指触到她的肌肤,清凉温软,碰一下就像是能软到人的心里。 他想,她真的是他的一个意外。 一个柔软的意外。 但他很高兴有这个意外,没有她,他的世界就好像是一个冰冷的战场。 虽然有征服的快-感,但却没有一丝温度。 虽然他以前也觉得不需要。 他柔声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明舒没有否认。 她道:「我们是夫妻,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将来你在哪里我自然是要在哪里的。」 他说她是他的意外。 但可不想听到她在成为他的之后还会有什么意外。 他道:「什么意外?」 明舒看了他一眼。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绝对的事情,当然可能会有很多的意外。 好像前面那个话题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她已经问了他,他虽然没有直接答她,但显然也是成竹在胸……自己这算是关心则乱吧……她竟然会担心他,以前他在她眼里一直都是最强的那个,别说是才几岁的赵越,就是她那个便宜舅舅,甚至她皇外祖父,不是都是被他给忽悠了吗…… 她实在不必太过担心他,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她道:「你记得我在梦中是怎么死的吗?是英国公府想将夏明珠嫁给你,然后将毒死我的罪名嫁祸给其他想将女儿嫁给你的勋贵世家……以前你是燕王,纵然是权势再大,京中贵女也不愿离开故土,嫁去北疆,但现在却不同了,你已经是摄政王,很快就会有很多人打上你的主意,包括北疆的本土世家,估计很快就会有一批北疆贵女入京了……啊……」 「你做什么?」 明舒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他的动作打断了,她推他。 她跟他说这些真不是撒娇,要求承诺,或者自怜自艾……她真的就是很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他咬了她好一会儿,才在她疼得眼泪弯弯的情况下稍微松开了一下她,道:「所以呢?」 第47章 明舒没好气道:「还有什么所以,若是等你他日再有了什么心爱的侧妃宠姬什么的,我自然就好好的做我自己的事情,我是不会耐烦应酬你的,你上过别的女人的床,就不允许再来找我。」 也是因为刚刚被他咬得狠了,她冲口而出就说出了这句看似是在赌气的话。 但说完之后她却觉得自己说的是自己心底很真实的想法,她都重活了一世了,有的事情她愿意忍,但有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忍的。 他若是和别的女人上床……其实她也觉得这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若是那样做了,她可能会难受,但大概也不会跟他太过生气,只是他若是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她肯定不会再愿意跟他做这种事情的。 就是个事实。 赵景烜脸色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原本抱着她的手也松了下来。 明舒见状伸手推开他的手,往后撤了撤,坐正了身子。 她抬头看着他,认真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也不是在恃宠而骄威胁你,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事实上,这世上的人何其多,绝色美人也好,性情才艺出众的也好,从来都不会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将来你若有了其他心爱的女人,我想应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会尽力做好我自己,只要她没有做任何伤害我,或者伤害我的孩子的事情,我都不会针对她,甚至你,只要我觉得我们还可以保持良好的关系的话,我也愿意……但不是男女关系,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具体情况再说吧,但有一点是很肯定的,我肯定不愿再和你……」 说到这里她脸红了红,也不顾他脸上的阴云密布,仍是努力摆着认真的脸继续道,「我们肯定不能再行夫妻之事……我是不会委屈自己做这种事的,到时候也希望你能尊重我。」 「那我如果一定要呢?」 他沉着脸冷冷道。 呃…… 明舒有一刹那的愕然。 这不是耍无赖吗? 她差一点没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她抿了抿唇,修补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裂缝,正色道:「你既然有了别的女人,我自然也是可有可无的,为什么不能给我我想要的尊重呢?好歹我们也是夫妻一场。」 「所以在我们才刚刚成亲,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你就已经想好了退路了是吗?或者说,对你来说,我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是不是?只要我一不合你的心意,你就会想一手把我推开,或者从我身边逃开,是不是?」 他盯着她的眼睛,锁着她的目光,不放过她一丝的情绪。 明舒怔愣住。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可是被他的目光盯着,原本她还是理直气壮的,她也不觉得自己之前说的有什么不对,可被他这么盯着,竟然还是有一些心虚起来。 她垂下目光,却又被他掐住了下巴。 就算她原本是有一些心虚,但却被他的这个动作激怒了。 她伸手推他的手,反而让他掐得更重了些。 明舒吃痛,低头直接就咬上了他的手……其实以他的身手,想要抽开手或者制住她轻而易举,但他却没有动,由着她咬得一阵的刺痛……对他来说这也没什么,倒是激起了其他的情绪,等她咬完之后也没去看手上的伤势,就直接搂了她惩罚回去了…… 等两个人再可以说话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但明舒累得一点话都不想说。 她都不明白好端端的说着话他为什么就突然开始失控。 最后好像什么话都没说成。 他伸手慢慢摸着她,道:「我不会要其他的女人,但这并不是我给你的承诺,而只是一个事实。但我也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眼里心里只有我,而不是只是因为形势所逼,不得不将就我。你明白吗?」 他也觉得自己对她的欲-望越来越强了。 想要得到的回应也越来越多。 她是什么样的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对他是什么心思他也一直都知道。 只不过最开始他无所谓,后来只要她是他的就行,可现在,他却越来越不能容忍她总是拿他可有可无的态度。 有他的时候就努力适应他,没有他的时候也能过得很好,甚至更好。 可是他却觉得,如果他没有了她,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挖了个洞,每次午夜梦回,看到身边的她,想到她被人毒杀,他都会被那种嗜血的情绪困住。 这也是因为她跟他说的那个梦留给他的阴影。 还有那个姚玉莲,她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的话,还是现在离前世她被毒杀的时间越来越近,他最近总是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第48章 明舒听了他的话不想理他。 身体累心也累。 她觉得自己现在对他的态度才是最合适的。 她大概懂他的意思,就是要她疯狂地爱上他,粘着他最好能一直缠着他,没有他不行呗。 为什么一定要那样啊? 她有病吗? 赵景烜见她不出声,知道她这是不愿的意思,心里堵得慌,可却又拿她毫无办法。 他抬头又在她颈边吻了吻,在她耳边道:「之前你问我回不回北疆,如果我跟你说,我没有再回北疆的打算,你会失望吗?」 明舒一震。 虽然她心里早就大概猜到是一回事,但亲耳听到他告诉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竟然就这么直接告诉了她…… 这回不能再装睡了。 她转过了身子抬眼看他,看到他看自己的目光心里又颤了颤,下意识就又垂下了眼。 她低声道:「不,不会。其实我之前隐约也有猜到,但不能确信而已……在京城也好,北疆已经有育婴堂和武英堂,但我的药学堂在京城才刚刚起步,而且我还想要在京城和大周的其他地方试着办一办女学,你不回北疆,我应该是高兴的。」 说完这个她才发现她其实一直都在做着他不会回北疆的事。 「那你母亲呢?你应该很清楚她的心思,如果有那么一天,她肯定会跟我反目为仇的,说不定她还会迁怒于你,永远都不再见你。」 他看着她道。 他要求她心里眼里每日里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她做不到,但她母亲的事明舒还真不会怎么为难。 她毫不犹豫道:「不见就不见吧。我当初回长公主府是因为知道她一年多后会‘病逝’,所以才回去的,现在那些旧事都已经了了,只要你不伤及她性命,我都不会为了她求你任何让你为难的事情的……你和她政见上的不同,也不必顾忌我。」 明舒说得很平淡。 她的语气和神情中都可以看出她说这些话时并没有多少纠结和痛苦。 若是旁人听了怕是定会觉得她心性凉薄,为了一个男人就能这般置自己的亲生母亲于不顾。 但赵景烜不会。 八年前,是他送她回京城的。 他还记得当初他跟她说,她母亲早已过继了她人,甚至连唯一的县主之位都给了她人之时,她也是用这样的神情和语气,认真地跟他说她要回去的。 虽然她明知道回去会有多大的危险。 英国公府的人想要杀她,废后废太子更是想要杀了她。 但她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坚持回了京城,回了大长公主府。 她从小就是这样,心志一向坚定。 她有她的准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对人,能给的,不能给的,一向清清楚楚。 更不是为了他。 想到这里他有些不适。 他一向喜欢掌控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她,他曾经觉得也是……无论她怎么排斥他,他想要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他,那她最后便只能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可是现在她已经是他的王妃,此刻更是就在他的怀中,但他还是升出了些无奈和焦躁的情绪来,他可以算计到让她成为他的人,但却没有办法让她……爱着自己,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 他伸手又将她扣到了自己怀中,低头寻了她的唇吻过去。 明舒吓了一跳,他这动作和架势她再熟悉不过了,他们不是刚刚才……又要? 原本她已经是累得半分力气也没有了,但此刻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酬他,可也不敢太过强硬,她早摸清了他的性子,在床上,她是半点不敢跟他强硬的,否则最后吃苦受累的只会是自己。 所以此时他便只能一边推着他,一边用软软的声音带着些求饶道:「王爷,我们不是正在说着话吗,你又做什么?……我已经受不住了。」 她原本声音就很娇软,先前又刚刚经了一番情爱,更是软腻娇媚,她这样再一放软声音跟他说这种话,简直能要人的命。 他抱着她,在她耳边用低哑的声音道:「跟我说你一直都爱慕我,以后也绝不会离开我。」 明舒:…… 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赵景烜逼自己说这种话,他是不是疯了? 她忍不住抬眼去看他,然后就看到了他黑得发红的眼睛,心头就是一颤。 「啊。」 她错神之间,颈侧就已经被人重重咬了一口。 明舒醒过神来,心里很是懊恼,不只是因为痛,还因为现在还只是八月底,天气虽然已经放凉了些,但还是热的,穿衣服不可能把脖子都给全部遮起来,他这样一折腾,她怕又是要好几天都不能出去见人了。 第49章 但这时候也没法说理去。 她忍着心里的慌乱和懊恼,柔声道:「王爷,我自幼就和王爷定亲,自然是自幼就爱慕王爷的。」 她这话真是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听得赵景烜更是心中火气。 他道:「说,以后绝不会离开我。」 明舒:……这种话她怎么能保证? 她心头「砰砰」跳,也不知道他发的是什么神经,闭上眼,士可杀不可辱,算了,累就累点,犹着他折腾好了。 他看她这副样子眼神更深了几分,贴着她的耳边道:「舒儿,你说了,我就好好服侍你……之后也不会要你服侍我。不然,我就只会顾着我自己尽兴了。」 明舒的心头一跳,睁开眼来看他,这一眼真是柔媚至极。 她以前给他的那些书真的不是完全没有用处……他说的「服侍」真的是「服侍」,就是明舒也是极喜欢的,只不过以前通常他「服侍」完她一番之后,她也是要极受累的就是了。 她权衡再三,咬了咬唇,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往他身上蹭了蹭,道:「王爷,只要你以后不负我,我自然是不会离开你的,但是……」 这个「但是」后面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被他吞入了口中了。 一晚上的折腾第二天明舒醒来时已经快是午时,身边的床榻上自然是早就没了人影。 明舒动了动身子,便是一阵熟悉的酸痛传来…… 她很是懊恼,昨天她是真的想跟他好好说说北疆燕王府的事情的,这么一闹又是什么事都没说成。 她都不知道两人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种相处模式。 起了身,召了贴身侍女香茜给自己梳洗,香茜看到自家王妃脖子上露出来的痕迹早就司空见惯,可是恰好过来跟明舒汇报事情的殷嬷嬷看见了却是皱了皱眉。 明舒看她的样子以为是内院那几位出了什么幺蛾子,就看了一眼香茜,香茜就带了屋里其他服侍的人先退了出去。 明舒这才端了一杯红枣茶慢慢喝着,道:「嬷嬷,可是内院有什么事情?」 殷嬷嬷看了一眼明舒,正了正神色道:「娘娘,王爷对娘娘情深,疼爱娘娘,这原是好事,只是娘娘您年纪还小,身子骨还没完全长开,这房事还是不可太过,否则怕是对娘娘身体不利。」 明舒:…… 她差点被口中的水给呛着。 这话殷嬷嬷其实早就想说了。 只是最开始的时候王妃和王爷是新婚头几日,王妃生得娇妍,王爷又是素了几十年了,两人如胶似漆一点也就罢了,可现在都已经快一个月,而且刚刚朝中大变,王爷成了日理万机的摄政王,这两人还这么粘乎劲儿,让人想不担心都难。 她跟了明舒近八年,对她再了解不过,她性子一向自律,若不是昨晚上闹得太过,怎么会睡到这个时辰才起身? 其实明舒的身子骨是一回事,另外两人新婚,明舒的身体调养得又好,很难说不会受孕,若是有了身孕不知道,再这般不知节制,岂不是会出大事? 反正殷嬷嬷想得有点多。 她说完这些还不够,说完之后又犹豫了一下,道,「娘娘,如果娘娘觉得有必要的话,就挑个老实的丫头开了脸服侍王爷……」 「嬷嬷,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明舒沉了脸打断她的话道。 殷嬷嬷虽然原是燕王府的人,但已经服侍她多年,她知道她这么说肯定是为自己好。 她缓了神色,道,「嬷嬷,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一来王爷他从未打算要什么丫头服侍,我若作此提议,必是会让两人离心,二来你这话要是流了出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无端搅出风浪来。」 殷嬷嬷皱了皱眉。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明舒看了她一眼,认真道:「嬷嬷,我是不会让王爷纳妾或者娶什么侧妃的,若是王爷自己起了意我管不着,但不管是谁,想要从我这里入这王府后院,都是不可能的事,若有人硬要凑上来,我也会毫不犹豫打回去。」 她是不怕人说她是什么妒妇的。 态度摆出来,至少能少一半的麻烦。 殷嬷嬷有些惊住。 她抬头看她,喃喃道:「娘娘?」 莫非娘娘还生了不让王爷有其他人的心思? 这怎么可能! 明舒一笑,道:「嬷嬷,我已经知道梁家想要将梁家的一个女儿嫁给王爷,甚至已经通过梁侧妃说通了老王爷,但梁家另一房却也想将女儿嫁到王府,就求到了嬷嬷面前,想让嬷嬷经我这边迎了他家女儿入王府。他们是怎么跟你说的?」 梁家是北疆的第一大世家,梁家几乎是每一代都会有一个女儿嫁到王府为侧妃。 第50章 说起来老王爷赵钇的祖母还是梁家女,赵钇的父亲那一代燕王府嫡子意外战死,就由当时的梁侧妃的儿子,也就是赵钇的父亲继承了王位。 这也是为什么赵钇未生嫡子之前,梁侧妃却先生了庶长子的原因……因为那时候赵钇的祖母还没过世。 殷嬷嬷没想到不过是前两日刚刚才发生的事情王妃竟然已经知晓。 不过这事上她并没有什么私心,之所以之前没有禀告,是因为她根本没有打算帮这个忙而已。 而她先前说什么挑个老实的丫鬟开脸也跟这事无关。 所以她并没什么好心虚的,此时听明舒问起,她便正了神色,据实禀道:「回禀娘娘,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梁家偏支的确寻过老奴。他们派来的人跟老奴说,梁家嫡支想将嫡支的女儿梁家大姑娘梁彩怡嫁到王府,但梁家嫡支在北疆势大,梁大姑娘又是梁侧妃的嫡亲侄女,居心叵测,若是梁大姑娘嫁给王爷,大郡主又嫁去梁家,王爷远在京城,一来怕是梁家会在北疆坐大,二来将来梁大姑娘怕还会影响王妃娘娘在王府的地位。」 「若是王爷娶了梁家偏支的姑娘为侧妃,既不必担心她在王府坐大,威胁娘娘的地位,亦可以堵了梁家嫡支想将梁大姑娘嫁给王爷的路,避免梁侧妃和梁家嫡支把手伸到王爷的后院来。」 明舒点头。 这话说的的确没错,但那前提是若是赵景烜必须得娶一个梁家女的话,娶梁家偏支的姑娘的确比嫡支的要好…… 可赵景烜干嘛就一定要娶梁家女? 明舒道:「这事之前怎么不禀告于我?」 殷嬷嬷道:「娘娘,此事事关老王爷,梁侧妃,梁家还有王爷和娘娘您,老奴谨记自己的身份,绝不敢伸手去掺和这种事情,所以那人来寻老奴,老奴便已拒绝了。之所以未跟娘娘禀告,也是怕这些事情扰了娘娘心志,此事相信王爷定会有主张的。」 明舒看了她一眼,慢慢道:「嬷嬷,你不掺和这些事自是对的,但你也说了这些事和王爷还有我都有关系,那些人盯上了王爷的后院,你是我的管事嬷嬷,得了这些消息也该第一时间禀告我,而不是自己就做了决定把这事瞒了下来。」 殷嬷嬷心头就是一突。 她原是宫里头的教养嬷嬷,陪着南王妃嫁到了北疆,然后再被南王妃安排到了明舒的身边,她照顾了明舒这么多年,要说她的心是向着燕王府也不完全是对的,但也的确,她考虑事情,往往不单止是会替明舒考虑,大事上,更多的时候还是从王爷出发。 这一点她以前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但她是个心思敏锐之人,明舒这样一番话,她立即就察出了其中的问题。 她还知道,不仅是她自己察觉了,王妃也已经察觉了。 殷嬷嬷给明舒行了一礼,道:「娘娘说的是,是老奴想岔了,没能转过这个弯来,老奴以后定会注意的。」 她跟了明舒多年,深知明舒的性格。 若是她不能改正自己的这种行事,王妃怕是早晚都会让自己回家「养老」的…… 养不养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愿以这种方式离开,她跟在明舒身边多年,对她也是真有感情的。 明舒笑了一下,道:「嬷嬷能想明白就好。我也知道这些都是多年来的习惯,嬷嬷一时转不过来也是正常的。但嬷嬷应当知道,嬷嬷您现在是我内院的总管事,如果你什么事情都瞒着我自己处理了,那我岂不就成了个瞎子,聋子?那我这王妃的位置怕是不用等别人来抢,自己就得先完了。」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 殷嬷嬷心头凛了凛,请罪道:「娘娘,老奴知错,老奴以后定当思虑周全,不会陷娘娘于险境的。」 明舒点了点头,道:「嗯,嬷嬷理解我的难处和处境就好。」 她不再深究此事,而是转而问道,「这些时日因为外面的事,我一直都没有太过追问内院的事情,上次彻查完过去这些年的账单和清点王府内库册录的事之后,现在的内院情况如何?」 其实账单和册录前些日子她就已经收到了。 里面问题很大。 往年的账目有很大问题,短时间想要细查很多账目是查不出来了,但内院曹嬷嬷很多事情做得并不隐蔽,甚至是光而堂之的,所以稍微一查,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就跟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来。 这么些年,曹嬷嬷简直是把王府后院当成了自家的后院,进了内院的东西也都像是她自家的东西,不仅是她自己吃用都是最好的,就是她娘家夫家来人,每次也都是大包小包的来拿东西,还有每年内院的那五百两子,一小半也都是进了她的腰包。 除了这些,外面她也没少收银子,但有一点她倒是拎得清的,外面寻她的,她都事无巨细的和外院总管事报告了,再由外院的总管事把消息传给了赵景烜。 第51章 豆明舒当时翻了翻倒也没生气。 豆这些事情其实她前世就是知道的。 网当初她到了府中,那曹嬷嬷也没有半点收敛过,倒是因为她的到来,外院拨给内院的银钱多上了好几千两银子,但那些银子却都是握在了曹嬷嬷的手中,彼时的她还要看她的脸色…… 不过这些日子一轮接一轮,她刚新婚接着就是中秋,再接着就是宫变,这些时日不是入宫就是接帖子,所以不仅是她忙,身边的下人们也都很忙,内院暂时运作良好,而曹嬷嬷的这些事,其实也是赵景烜间接放纵的,所以当时她便没有直接惩治,而是暂时先按下了那些事。 但暂时按下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是过往不究了。 殷嬷嬷听到明舒问起内院的事心头就又是一凛。 她才刚刚被敲打过,再不敢像往常那样自己先习惯性地挑拣了信息再禀给明舒,而是据实禀告道:「自从开始查往日的账单,曹嬷嬷和内院的人都安分了许多,这些时日曹嬷嬷也在试图跟老奴套近乎,打探娘娘的喜好,想让老奴在娘娘面前美言几句,除此之外,曹嬷嬷还曾去寻了外院总管数次。」 明舒点头,道:「曹嬷嬷毕竟是王府的老人,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暂时就先这样吧,只要她以后在后院安安分分的,也不干扰你做事,就先不用管她,不过定要派人看着她和外面的联系。」 殷嬷嬷应下,同时也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自己王妃照着她那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利落性子,不管不顾的从重发落了曹嬷嬷和内院的人。 她觉得,敲打和把内院的事接管过来是必要的,但曹嬷嬷毕竟是照顾王爷长大的老人,若是王妃一进门就翻旧账,惩治了她,难免不会有什么后患。 明舒看了一眼殷嬷嬷的神色就大致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 但她没有作什么解释,她暂时不处理曹嬷嬷并不是忌惮什么,而是等着后面的事……再过不了多久,孟素婉的父亲孟茂就要被平反,孟家人包括孟老夫人还有孟素婉的嫡母孟大夫人等人就要从被流放的极北之域回来。 前世的时候曹嬷嬷就寻了孟家人,让孟素婉认祖归宗,又劝动了孟家人,让孟家人出面,说孟素婉一直都待在王府内院服侍,闺誉已毁,想要再嫁他人显然已是不可能,就求赵景烜收了她做妾侍。 前世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件事的结果就死了,放在心里膈应着还挺遗憾的……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香茜就隔着门帘禀告道:「娘娘,英国公府老太爷和老夫人过来了,正在外面花厅候着。」 她的祖父祖母? 明舒挑了挑眉。 自从中秋那日她从英国公府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国公府和大长公主府。 那日之后没两日,禁卫军就直接围了国公府,软禁了国公府众人,接着刑部又带走了夏成倧和崔氏,投入了刑部大牢,虽然朝廷在忙着新帝登基的事情,国公府,还有夏成倧和崔氏都尚未定罪,但朝中却已经有消息传出来,道是国公府就在举族抄家流放的名单之内。 国公府虽然被禁,但其他人不准出入,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毕竟是明舒的祖父祖母,只要他们通报了行踪,说是来王府的,那些人倒也不阻止他们。 所以自国公府出事,夏老太爷已经来寻了明舒几次。 只是明舒一次也没见过他而已。 没想到这次连她祖母也一起过来了。 她的毒解了之后已经可以出门了吗? 她转头就对殷嬷嬷道:「嬷嬷,你先下去吧,我出去见见我祖父和祖母。」 殷嬷嬷应了退下,明舒唤了香茜进来,也没有耽搁,稍微换了衣裳就出去了。 不管英国公府再怎么坑害她,也不管她肯不肯管英国公府的事,夏老夫人才大病初愈,她可不会在这小细节上怠慢她,万一她让夏老夫人久等,她「晕」倒在了自己的花厅,可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而且,总要见最后一面的。 王府花厅。 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在厅中心焦的等着。 他们真怕这一次还像往常夏老太爷过来一样,明舒不肯见他们。 不过最终令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是,此次他们厅中不过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明舒就出来了。 明舒唤道:「祖父,祖母。」 明舒态度很平淡,但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见到明舒却很激动。 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平素一向都是很稳得住的性子,行事周全妥帖,滴水不漏,但此刻他们却完全失了往日的沉稳有度。 明舒刚入得厅来两人就站起了身,待明舒走上前来唤了一声「祖父祖母」,夏老太爷还只是嘴张了张,夏老夫人的眼泪却是「刷」一下就滚了出来。 第52章 她哽咽着颤音道:「舒姐儿。」 明舒坐到另一侧的扶手椅上,看了一眼两人,温和道:「祖母,您中毒刚解,身体尚未痊愈,理当在府中休息,怎么到了我这边来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夏老夫人可根本没有什么心思跟明舒寒暄。 明舒的话音刚落,她就向着明舒「扑通」一声跪下了,明舒吓了一跳,好在她身边的青影眼疾手快,立即就将夏老夫人拽了起来。 明舒的脸色有点难看,她道:「祖母,您这是做什么?我听说我母亲去了北郊的温泉庄子,是不是也是受不住祖母的如此大礼,不得已,才撇开了京中的事情,避开去庄子上的?」 夏老太爷来寻了明舒几次,自然也没有放弃去寻大长公主。 但这一次大概是大长公主也被自己多年寻女儿不果,其中竟然是国公府一手造成而大受了刺激,夏老太爷寻过他一次之后,她就直接搬去了温泉庄子上,并且以养病为由闭门不见外客。 夏老夫人被青影按在了软椅之上,她挣扎不过,急急道:「舒姐儿,祖母知道明珠和你大伯母心思狠毒,她们连我都下毒,曾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也不足为奇,这都是她们的过错,你想要如何惩罚她们都不为过。」 「但是舒姐儿,这国公府却不是她们的国公府,而是夏家的国公府,也是你父亲的国公府啊。还有国公府的子孙,他们也都是你父亲和你的血亲啊,舒姐儿……」 说到这里,她已是泣不成声。 明舒皱了皱眉。 她伸手敲了敲身旁的桌子,轻声道:「祖母,您还是好好跟我说话吧,您这一套,哄了我母亲多年,差点把她的命都哄了去。但我母亲会吃,我却是半点不会吃的。」 「还有,你说什么夏成倧和崔氏对不起我,我想要如何惩罚他们都不为过……这里祖母您恐怕是弄错了,英国公府之所以被围,夏成倧和崔氏之所以被下狱,那是国公府,夏成倧和崔氏触犯了大周律法,不是我要惩罚他们……这件案子,想来大理寺会彻查清楚的,祖母委实不必过来跟我提醒他们跟我的私仇……」 说完她摇了摇头,道,「我最近比较忙,都快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若是我要报私仇的话,且不说他们数次欲致我于死地之仇,就是杀父杀母之仇已经不共戴天……若我真想要报私仇,怕是千刀万剐了他们也不为过。祖母竟然过来跟我说什么血亲,也未免太过可笑了些。」 夏老夫人和夏老太爷听了明舒的话都是大惊。 先惊于明舒言语的冷漠寒凉……这个孙女总是一遍又一遍刷新他们对她凉薄冷情的认知,然后再惊于她话中的意思。 两人心中情绪翻涌,呆滞片刻之后,夏老太爷首先抖着声音道:「娘娘何出此言?」 「崔氏那毒妇的确有很多疯狂之举……但她的所行根本无关你大伯父之事。是,你大伯父可能太过看重仕途,所以在你父亲死后接受了废后废太子的拉拢……但那时他也并不知道你父亲的死因,而在那之后他也可能的确在仕途和你之间选择牺牲了你,但那时陛下和废太子是君,他是臣,也可以说他并无选择,但娘娘又何来说什么杀父杀母之仇?娘娘……」 「那时并不知道你父亲的死因,被废后废太子蒙蔽了。」 「陛下和废太子是君,他们是臣,臣如何抗君?」 …… 夏家人一直抓着这些话翻来覆去的说,好像只要有这个遮羞布,他们做的任何事情都变得问心无愧,理直气壮了起来。 哦,现在还加上了一句「都是崔氏那毒妇做的,跟你大伯父无关」…… 他们用这一套把她母亲哄得团团转,再用这一套来苦口婆心的劝自己,自己冷漠以对,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那简直就好像自己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罪,满满都是「你这人怎会如此心狠凉薄」诸如此类的意思…… 他们不烦,乐此不疲。 但她却烦透了,厌恶透了。 难道真的以为披了一层伪善的长辈外衣,自以为握住了道德的高点,然后做任何恶事都可以被掩盖,都可以推脱的吗? 她今日之所以见他们最后一面。 就是想要把他们一直裹得紧紧的这层遮羞布给撕下来的。 她淡淡道:「祖父,你所有为你的好儿子夏成倧,为国公府脱罪的辩解都是基于一句话,那就是夏成倧不知道父亲的死因,国公府不知道父亲的死因。」 「可是,难道你忘了吗?废后废太子已经被关在皇陵,他的那些心腹幕僚也都还在大狱中。而现在,夏成倧也在大狱之中,夏成倧的心腹走狗也都在大狱之中。」 「你当真以为那些事情只要夏成倧死不承认,只要你们昧着良心骗着自己,说一句他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就可以瞒得过别人的眼睛了吗?你莫不是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全天下只有你英国公府的人最聪明,所有人都能被你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第53章 「我告诉你,你们还是收了你们那副沉痛,哀莫大于心死,或者谴责我太过凉薄的眼神和表情吧。废后和废太子早就已经亲口说过,当年早在我父亲出事之前,早在废太子去北疆之前,夏成倧就已经投靠了太子。」 「就是夏成倧给废太子出谋划策,让他去北疆利用父亲去谋取军功的,可以说,是夏成倧一手策划了父亲的死……」 夏老太爷的面色一下子灰白,满是土色,他大概是不想再听下去,抖着嘴唇打断了明舒的话,急急道,「舒姐儿,废后废太子的话你怎么可以当真?他们败了,不甘心我们英国公府背叛他们,不想让我们英国公府,更不想让娘娘你好过,自然是什么脏水都泼的出……」 「够了吧。」 明舒打断他,冷笑道,「你可以说废后废太子泼脏水,但废后废太子的心腹幕僚也这么知道废后废太子的心思,在狱中还不忘替他们给英国公府泼脏水?还有夏成倧的心腹幕僚,崔氏的心腹嬷嬷丫鬟,他们都疯了不忘一起给夏成倧泼脏水?」 夏老太爷跌坐到椅子上,嘴唇颤抖,不,全身都在抖着,那一刻,真是无比的苍老。 夏老太爷说不出话来。 但夏老夫人却还不肯死心,她手抓着软垫,道:「舒姐儿,当年废后废太子得势,陛下一心要立废太子为储君,朝中也多有大臣拥护,你大伯父选择他在当时的情形下也并不算是错。但就算是他们当初选择了废太子,甚至帮废太子出策,让他去北疆谋取军功,但那却是阳谋,他也根本不知道废太子会做出坑害你父亲的事。」 明舒听言似笑非笑。 她看了一眼夏老夫人,再转头看夏老太爷,道:「祖父,祖母说这话,是不是也是你想辩解,但却没脸说出的话?」 「是,他帮废太子出策,是没想着废太子会坑死父亲,但他却是的的确确跟废太子说,‘可调动大军,待城破收复失地可突显战功’这样的话,这话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在了废太子的供词之中。」 「祖父,你可不会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吧?因为废太子特殊的身份,他可以利用他的身份调动大军,在军情危急时刻不去营救,因为救了也没什么军功,但若是北鹘攻破了我大周城池,废太子再领军收复失地,那就是非同一般的战功了……难道你还想要替夏成倧辩解吗?他是什么样的本事,就能预测到我大周城池会被北鹘攻破啊,还是他就在暗示废太子,让他制造出这个城破?!」 夏老太爷嘴唇嚅动。 明舒再是一声冷笑,道,「是,他在给废太子出谋划策之时,是没有要谋父亲的性命,但既然城破,必有守城的将领和将士,还有满城的百姓,就算那人不是父亲,是其他守疆卫国的将领和将士,还有那满城的百姓,他们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吗?这罪就不是罪了吗?他的罪,就是诛族亦不为过了!」 这回不仅是夏老太爷面如土色,就是夏老夫人也瘫在了软椅上,老泪纵横,再说不出话来。 可是明舒的话还未说完,她看着夏老太爷,接着一个字一个字道:「你说夏成倧不知道父亲的死因,这个计策明明就是他自己献给废太子的,他能不知道父亲的死因?可他做了什么,后面都做了什么?」 「成为废太子的心腹幕僚,以父亲嫡亲兄长的身份,替他打压外面质疑废太子军功的声音。废太子让他去抹掉我的痕迹,他便应该已经知道我失踪应该是和废太子有关,所以他便用尽手段阻拦我母亲寻到我,抹杀掉一切线索,不惜眼睁睁地看着我进入青楼,成为个舞伎,哦,我还应该感激我能进入青楼,若不是我被卖入青楼,恐怕他会在我幼时就派人杀掉我了。你敢说,他会不知道父亲的死因?」 约莫是太过激动,明舒一时之间竟然就把前世的事情一起说了。 但或者是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都被她前面的话给震住,亦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清楚明舒在北疆真正的遭遇,他们以为她刚刚所说的卖入青楼是她这一世的遭遇。 在赵景烜寻到她时她已经被孟家卖入青楼。 她曾经在青楼待过一段时间,所以她才会这么恨她的大伯父,这么恨国公府。 这一回,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面色惨白,都再说不出替他们的儿子辩解的话来。 但明舒还是没有放过他们。 她看着夏老太爷的眼睛,再慢慢一个字一个字道:「祖父祖母,我父亲的父亲母亲,你们总是用这个身份来绑架我,绑架我母亲,让我母亲对你们予取予求,也希望我对你们予取予求,但你们能不能也扪心自问,你们真的不知道父亲的死因吗?真的完全不知道夏成倧和崔氏的所作所为吗?」 夏老太爷刚想说话,就听到明舒冷笑着道,「不要再跟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若你们敢,你们就以祖宗的名义对天发誓,说你们真的完全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猜到,否则夏家就会在此大劫中再爬不起来,会全族尽灭,断子绝孙,相信我,这并不是个咒语,我就能做到。」 第54章 夏老太爷眼睛蓦地睁大,看着明舒就像看个恶鬼。 而夏老夫人则是差点晕厥过去。 她「嗷」一声叫出来,撕心裂肺道:「夏明舒,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难道你就不是夏家的子孙吗?你父亲不是夏家的子孙吗?你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难道你就不担心自己断子绝孙吗?」 青影真是差点没忍住一巴掌甩过去。 若这不是自家王妃的祖母她真想把这老巫婆给抽死扔乱坟岗上。 青影忍着没打,门却是「砰」一声被踢开了,赵景烜面如寒霜的走了进来。 他看着夏老夫人,声音如刀道:「咒本王断子绝孙,你们夏家还真是有天大的本事,出谋划策坑杀我大周数万将士和百姓之余,竟然还敢咒本王和本王的王妃断子绝孙。那件事情是本王念在你们是本王王妃的祖父祖母才按下的,但夏成倧罪行累累,想要另寻条让夏家抄家灭族的罪简直不要太容易。」 夏老夫人瞪着突然出现的赵景烜。 她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瞪着赵景烜的眼中满是惊恐惊骇。 因为她看到了血,无数的鲜血。 她看到了赵景烜提着满是鲜血的剑站在躺在地上的儿子的身侧,儿子身上满是血,还在汩汩流着,他的剑也在滴着血。 还有他的身后,是英国公府无数的人倒在血泊之中。 他神情阴冷,面目冷酷,那样子哪里还是个人,简直就像是站在地狱的嗜血恶魔。 夏老夫人想要尖叫,但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啊啊」了半天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此时夏老太爷也滑下了软椅,他跪在了赵景烜的面前,涕泪横流道:「王爷,是我的夫人失言,她是被吓着了才口不择言的啊,王爷,过往都是我们国公府的的错,我们亏待了王妃娘娘,我们国公府罪该万死,成倧他罪该万死。」 「王爷,我们不求荣华富贵,不求能保住国公府的爵位,也不求,不求……不求王爷和王妃娘娘能饶了成倧的性命。但只求王爷念在我们都是王妃的祖父祖父,是她父亲的亲生父母的份上,给国公府留下一点血脉吧。」 「王爷,王妃娘娘因为这些旧事痛恨成倧,我们也感同身受,老臣只得两子,得知一子害死另一子,能不心痛吗?」 「可是王爷您知道,若是我们国公府获罪,抄家灭族,这些事情传出去,就是王妃娘娘的身份也会蒙羞……王爷,老臣知道,王爷的部将,还有北疆的世家,他们都不满王爷您娶王妃,只是碍于王妃的身份,暂时容下她,但若是王妃娘娘没有了家族的庇荫,将来必将有不少人会对她群起而攻之,王妃娘娘危矣啊。」 「王爷,求您看在王妃娘娘的份上,对夏家网开一面啊。」 明舒:…… 她看着夏老太爷真是恶心透了。 前面还说什么不求保住国公府的爵位,不求荣华富贵,只求给国公府留下一点血脉。 但后面却是威胁在说一旦国公府被降罪,就会影响她的身份地位,让她没有了国公府这个「家族的庇荫」,她在燕王府就地位不保,将来没人撑腰? 前面什么都摊开来了,他怎么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来? 这国公府多年来不是都想要置她于死地,什么时候给过她什么「家族的庇荫」了? 明舒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们说。 她突然明白过来,哪怕是她把他们的遮羞布都撕光,哪怕她已经跟他们撕破脸说,你们杀了我爹,杀了我娘,害我进青楼,要不是我命大,也已经不知道被你们害死多少次了,但他们还是能够毫无愧意的扒过来说,我们是你爹的爹娘,所以无论我们做了多少恶毒的事那都不要紧,你就是得保我们的命,得保我们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说来说去可不就是这么个意思。 明舒觉得自己以前还真是小看了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 这真是她两世以来见过的最令人恶心的人了。 大概别人在他们眼里都不是人。 都不过是可用或者不可用的道具。 她突然就连话都不想再和面前两人说了。 不过总结词还是要的。 她看着他们,凉凉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们。家族的庇荫?你们这个自私狠毒到连骨头都是黑的家族吗?」 「我从小没有踏入过你们夏家一步,都被你们利用到差点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而我父亲死了都还要被你们踩着尸骨利用个几十年,我阿娘也差点被你们吸血至死……就你们这样的家族,我只恨不得你们烂到地心,还要你们的家族庇荫?我呸。」 她说完就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了。 虽然她喜欢怼人,不给人留什么情面,但说「呸」这种市井之辞还是很少的。 第55章 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也真是厉害了。 明舒转身离开。 赵景烜看着面前一个瘫在软椅之上,一个瘫在地上的两个老人。 两人都是泪流满面,神情激动到抽动。 看起来可怜至极。 本来这应该是个极惹人同情的场景,可他一向却都是最冷酷无情的。 他道:「我的王妃,从小的时候就是我来保护的,以后自然也还是会有我来护着,就不牢你们这些人惦记了。但我的确忌讳着将你们夏家灭族对王妃的名声会有点影响,所以我不会将夏家灭族,而是除了你们俩,会将夏家全族流放。」 「至于你们,就好好待在夏府颐养天年吧。王妃不想再见到你们,那就请你们安分一点,不要再试图出现在她或者她母亲的面前了,否则,你当知道,我有千百种方法将你们夏家的子孙杀得一个不剩。」 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也不知是如何被人抬着离开燕王府的。 他们离开之后,赵景烜转头就命人送了百年的人参还有顶级的药材去了国公府。 总不能抬回去就死了…… 但几日后,宫中新帝的身边总管太监多禄就和禁卫军副统领带着禁卫军和刑部官兵一起进了国公府,多禄宣读了剥夺国公府国公爵位,查抄国公府,夏氏一族除了尚关在刑部大牢的夏成倧和崔氏之外,举族流放的圣旨,禁卫军则是执行圣旨查抄国公府的。 且说赵景烜送走了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之后也转身就跟着明舒回了内院。 原本他还担心明舒会心情不好,打算要好好哄哄她的。 可是他进了房间之后却发现明舒正坐在窗前长榻上很安静的翻着一本书看,神色平静安宁,他进入房间,她甚至还抬头对他笑了一下,然后,然后继续看书。 赵景烜:…… 他本来跟着过来是想好好安慰一下她的。 可是她这副样子好像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她好像从来都不需要他的安慰。 他上前抽走了她手中的书,看了一眼,是一本教育闲谈,大周开国时创立了大周最富盛名的白檀书院的一位大儒写的。 她兴趣爱好还真是杂。 无论何时,她都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好的。 他道:「夏家的事情我会处理,以后夏家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了。」 明舒从他抽走了她的书就在看他,闻言莞尔一笑,道:「嗯,我知道。今天就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们……本来可以不见的,不过我就是想告诉他们没人是傻子,虽然说不说好像也都没什么分别,但说了现在我开心了,他们不开心了,我觉得很好……他们做下的那些恶事,凭什么要让我不开心?」 赵景烜:…… 他被她笑得心里又是欢喜又莫名堵得慌。 他再看了一眼手中的书,总算是深刻认识到了她大概的确不太需要自己的安慰。 还有夏老太爷所说的那些话,他的部将,北疆的世家,他们很可能都对她不满,可能会有很多人都盯着他的后院,她好像是对这些也没有那么担心……她就是昨天晚上跟自己说过的,如果他有了别的女人,他们就分道扬镳…… 他不由得想到刚刚接到的他父亲给他的加急信件。 信中说他已经应下梁家让梁家嫡长女梁彩怡嫁予他为侧妃,让他安排一下,不日就会送梁彩怡入京。 原本他还想跟她说一说这件事的。 他不希望她是从别人口中先听到这件事,然后因为误会而心情不好。 可现在……她真的会心情不好吗? 他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道:「昨日你跟我说恵雅的亲事,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他总算是还没忘记啊! 明舒一直在看着他的动作,看他有些不怎么愉悦的神情只以为是因为刚刚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的事。 她哪里知道现在赵景烜的心思有多弯弯绕,见她日日高兴还能生出不高兴来…… 而她的确想跟他说恵雅郡主的事。 她「嗯」了一声,道:「王爷,你之前说过,短时间应该不会有回北疆的打算,既然如此,我就在想,要不要把母妃,还有恵雅,淑雅两个妹妹都接到京城来。」 「我觉得恵雅妹妹和梁家的这门亲事并不妥当。梁家是北疆最大的世家,梁侧妃又育有两子,恵雅妹妹嫁入梁家,那梁大公子若是好也就罢了,但若是那梁大公子不妥,你又不在北疆,父王又一向看重梁侧妃,我怕恵雅妹妹怕是被梁家欺负死也没人替她撑腰,还有原侧妃也可能会因为恵雅妹妹而受制于梁家,这样也对母妃不利。」 赵景烜起先还没什么表情,但听到后面面色却有些沉了下来。 第56章 恵雅也好,淑雅也好,他对这两个妹妹并没有多少感情。所以对两人的婚事他本也没太放在心上,他从没觉得他父王是个糊涂之人,会在婚事上耽误恵雅和淑雅。 但明舒从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她甚至提出要把恵雅和淑雅接到京中来,那这婚事必然是有什么问题。 明舒年初才从北疆过来,她喜欢八卦,又和恵雅淑雅她们玩得好,说不定她是听说了什么也不足为奇。 若是那梁衡真有不妥,那这婚事的确如明舒所说,绝不可行。 就算他对她们再没什么感情,但那也是他妹妹。 他断断不能容旁人欺负了她们去。 再加上他刚刚才收到的信,他父王未经他同意,就擅自做主许下了梁家侧妃之位,还要直接送到京城来。 这让他对梁家的观感也很不好。 梁家的吃相也未免太过难看了些。 他看向她道:「你可是听说了什么事?」 明舒眨了眨眼。 她其实没有听说到什么,梁衡婚前装得很好,他的事情是后来才爆出来的。 但她还是「嗯」了一声,道:「我听说梁衡喜欢的是寄居在梁家的一个远房表妹,只是梁家一直都想让他娶恵雅妹妹,所以这件事摁得很严实,但听说梁老夫人已经应下,待梁衡娶了恵雅妹妹之后,就将梁衡的那个表妹抬做二房。」 赵景烜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梁家还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他不仅是对梁家恼怒,更是对他父王生出了不满。 这样子的事情,明舒都能知道,他父王会不知道? 可他父王竟然还要将恵雅嫁去梁家,还要把梁家女送过来给他做侧妃,他看他父王是被梁侧妃灌了迷魂汤了。 他道:「好。回头我就写信给父王,让母妃带了恵雅和淑雅入京,就说我已经在京城帮她们相看好了亲事,若是原侧妃不放心,就让她也一起来京城即可。」 顿了一下又道,「你也写封信给母妃和恵雅,免得恵雅和原侧妃抗拒来京。」 明舒应下。 她还真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 她心情大好,刚想顺口问一下他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就听到他道:「父王来信说要将梁家大姑娘送到京城来。」 明舒一愣。 他是为了这事特地赶回来的? 梁家想将梁彩怡嫁给他为侧妃一事她是知道的,前两天梁家偏支才为了此事寻了殷嬷嬷。 没想到梁家这么迫不及待,就直接送到京城来了? 前世,前世可没这事。 也是,前世赵景烜尚无正妻,老王爷是不可能答应梁家先让梁家女入门为侧妃的,或者,梁家那时还想着正妃的位置。 这还真是一个还没解决,就冒出第二个来了。 前仆后继的。 她仔细看了看他,见他也正在盯着自己看。 像是在查看自己脸上会是什么反应似的…… 他这是在心虚? 看自己会不会反应很大,很抵触? 怕自己不满? 毕竟昨晚她才跟他说了那么一番话…… 明舒皱了皱眉,道:「那个,她到京城来的时候,是什么身份啊?你父王不会已经在北疆帮你娶了她了吧?」 赵景烜的脸一下子又黑了。 他没好气道:「他娶了那就留在北疆做梁老侧妃好了,送到京城来做什么?」 明舒一愣,随即「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梁老侧妃……亏他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看她笑得开心,心里更是不是滋味,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这种事情你也能笑得出来?」 明舒听他这语气怪怪的,隐含着怒意,这才觉出了些不对来。 她再仔细看了看他。 就见他面色实在有点不好看,也不像是因为恼怒梁家想坑恵雅的事,倒像是在生她什么气似的…… 他在跟她生气? 老王爷说都没跟她这个正妃说一声,就直接送了个侧妃过来,她都没生气,他生什么气啊? 还真难伺候。 她想了想,心道,不会是因为昨晚她才跟他说不准他有别的女人,否则以后就再不准来找她,咳……然后今天他就收到了老王爷的信,说送了个侧妃过来,所以他就觉得昨晚她的话就是针对梁家送人这事故意在威胁他吧…… 他这个人一向唯他独尊,脾气专横霸道独断,他要不要别的女人那是他的事,他可以不要,但她却不能威胁他。 昨晚她那么说的时候他就很生气了,现在再生气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第57章 也或者他还有些生气老王爷未经他同意就帮他收了个女人…… 明舒觉得自己总算是想通了他在生气什么。 反正她知道他肯定不会要那个梁家女……以他一贯的性格,最多不过就是扔在后院里不闻不问罢了。 不过她刚刚才说过梁家在北疆势力已经过大,并且已经有向王府伸手的嫌疑,这一位他可能连后院都不会扔。 她想了想,就「好脾气」道:「王爷,老王爷既然已经决定把人送过来,应该是应下了梁家了,王爷打算怎么处理?」 因为知道他现在在气闷中,所以声音格外的温柔了些。 她实在太了解他,一定得顺毛捋,否则话是谈不下去的。 他扫了她一眼,冷道:「你觉得呢?这事是后院之事,理当王妃帮我打理。」 明舒不理会他的冷脸和阴阳怪气,再想了想,认真道:「人是老王爷送来的,总不好退回去,但王府是不好让她住的,不如就先让她住在外面吧,到时候母妃过来……」 等母妃过来就让母妃替她在京中择一门亲事好了。 可是还没等她最后一句说完赵景烜就不耐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你过来。」 「哈?」 明舒有些不知所已,这人真的有点怪怪的……算了,她先忍忍。 她顺从的跳下了长榻,坐到了他身边,然后侧了脑袋巴巴的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些又乖巧又小心的眼神看他,像只小心翼翼试探的猫一样。 赵景烜:…… 她明明骨子里硬得很,但样子却实在娇嫩柔软无比,笑起来也总像是要把人的心都给融了。 让人拿她恼也不是,疼也不是。 他伸手一把就把她拖到了自己怀中,不顾她的抗议欺负了她好一阵才放开。 明舒觉得无奈至极。 她觉得他这一言不合就动手,还有动口的毛病真得改改。 关键是她让他高兴他也这样,她惹他不高兴他也这样……到了房间两人就很少能心平气和好好说话似的,总是说着说着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动上手了……然后,然后……再之后就是她累得完全说不上话,然后就第二天了。 她也没寄希望说过了新婚期他可能就会好些,前世两人相处的没有现在这么好,他也是一见到自己就……他这副样子,她都不明白,明明他平时是很禁欲的人。 她手抵着他,吸了好几口气,才道:「王爷,我们好好说话吧……我昨天……我现在还全身疼。」 说完她又伸手拽了他胸前的衣裳,低声道,「王爷,殷嬷嬷今日跟我说,我还小,房事不能过度,若不然,怕是会对身体不利……嬷嬷还说,若是,若是王爷真想要的话,就让我给王爷寻个通房……」 赵景烜听前面还皱了皱眉,有些不自在。 其实他也觉得她还小,自己不能太过……其实她是不知道,他已经很克制了。 他刚想说两句什么结果就听到了她后面的话。 他掐着她的手一下子又重了起来。 他黑着脸道:「你昨晚不是还跟我说不要让我有其他女人吗?现在又说什么通房,你当我是什么?」 难道他是什么女人都会要的吗? 明舒被他掐得抽气,她一边掰他的手就一边嘟囔道:「那是殷嬷嬷说的,我当时就驳了她了,我跟她说,你要是起了这个心我管不着,但反正谁要想经我这里进你的后院,那就想都不要想,反正我是不会答应的,谁敢觊觎你后院的位置,我就直接抽回去。」 赵景烜听她这般说心里才莫名熨帖了下来。 他道:「那你还说什么要留下那姓梁的?」 明舒眨了眨眼,看他这副样子,终于后知后觉的大概明白他是在生气什么了…… 刚刚他是误会了,以为她说让那个梁家的姑娘住在外面是要收了她入后院? 他不会是觉得她没有吃醋,是不够在乎他吧? 她又想到昨晚他的反常…… 她不由得就起了试探之意,垂下了眼去,手上拽着他的衣裳,略带了些委屈道:「王爷你不是说让我处理吗?人是老王爷塞过来的,难道我还能忤逆老王爷的意思把人退回去不成?」 「当初我们定亲老王爷没有反对是因为你一定得娶个京城的闺秀,可现在你可是说一不二的摄政王,我若是忤逆了老王爷的意思,他逼你让我病逝可怎么办?」 赵景烜:…… 他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然后就看到她嘴角微微翘起的笑意。 他原先各种的情绪就都荡漾了开来,低头道:「你好好取悦我,我就帮你解决。」 又低声道,「嬷嬷说房事不可太过,那以后你就用别的法子服侍我,你不是都学过的吗?」 第58章 明舒:…… 她的脸腾一下烧起来,看着他那欠揍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掌推在了他的肩上,刚刚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她道:「你自己的麻烦,爱娶不娶,还要我求你……」 后面的话却是尽数被他吞了去。 九月下旬,北疆燕王府。 老王爷赵钇回到外院时就听到侍卫禀道:「老王爷,南妃娘娘一直在王爷的外书房侯着王爷,说是有话要和老王爷说。」 自赵钇将王位传给了赵景烜,王府就改了称呼,赵钇被称为老王爷,但南王妃却觉得老王妃不好听,就让别人一律称她南妃或者南王妃。 赵钇进了书房就对正坐在榻上捧着手炉看书的南王妃道:「阿曦,你身体不好,书房尚无暖气,若是冻着了怎么办?若是有什么事,你就唤我去你院子里去也就是了。」 南王妃放下书,抬头看向赵钇,没有接他这话,也只当看不见他眼中的温柔,道:「王爷,我收到了烜儿的信,他说恵雅和梁家的婚事不妥,想让我带恵雅和淑雅入京。这件事我已经跟原妹妹商量过了,所以想要过来跟王爷说一声,我打算过几日下个月初就带她们入京,王爷看如何?」 赵钇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也已经收到了儿子的来信。 儿子说梁衡另有心上人,并非恵雅良配,而且梁家势大,他又在京城,恵雅嫁入梁家,若是受了欺侮,他可能顾及不到,所以就想接恵雅和淑雅入京,让她们在京城择婿。 这事赵钇是不怎么愿意的。 儿子的野心他是知道的,但他年纪大了,却没打算离开北疆。 而且儿子的目标是那个位置,那将来燕王府就得有其他的儿子继承,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过让女儿嫁去京城。 而梁家是北疆本土最大的世家,梁衡是嫡长子,能文能武,除了他,暂时也没有别人能配得上他女儿了。 至于儿子说梁衡另有心上人,他觉得梁衡年纪已经不小,之前有个别女人并不算是多大的事。 恵雅是他女儿,梁家怎么敢欺负她? 可现在妻子竟然跟他说要带两个女儿进京。 而且不只是考虑考虑,而是已经做了决定,下个月初就走,现在就是过来通知他罢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这是打算以后和儿子长居京城,和他做名存实亡的夫妻吗? 他忍着怒气,沉着脸道:「恵雅和梁家正在议着婚事,梁衡并无什么大不妥,怎么能说入京就入京,阿曦,这也太过随意了。而且就算恵雅和淑雅入京,也不用你亲自送她们过去,阿曦,你别忘了,你是我的王妃。」 南王妃却似完全看不见他的神色。 她道:「王爷,烜儿成亲我们本应该在场的,就算以前我们成亲父王母妃也不在,但我们也很快就回了北疆见了父王母妃,但现在烜儿是摄政王,朝廷事多,短时间不可能来北疆,我想去见一见烜儿和兰嘉那孩子……她没有给我们敬过茶,你却无端端给烜儿送过去一个侧妃,还不知道那孩子心里有多伤心和委屈呢,我去京城,也好安一安她的心。」 赵钇:…… 就兰嘉县主那彪悍的历史事迹,能为这点事伤心委屈? 而且历来燕王府都会娶北疆几大世家的女儿为侧妃,她既嫁给了烜儿,就该一早有这个自觉。 赵钇心中这般想着,也就这样说了出来。 他道:「阿曦,我们燕王府世子或者燕王幼时都是在京中长大,和北疆世家关系生疏,所以历来为了拉拢北疆的本土世家,稳定北疆的势力,都是要娶几个北疆本土世家女为侧妃的,烜儿除了是在京中长大,后来又南征北战,现在更是长居京城,迎娶北疆本土世家女,就更为重要。」 说到这里他还特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王妃,道,「阿曦,你心地善良,又一向万事都顺着景烜,对兰嘉县主也多有偏爱,我看此事你不宜插手,我们也正好看看她心性如何。她既然嫁入了燕王府就当有身为燕王妃的自觉。烜儿等他多年身边未有她人,已经是很对得起她了,又如何谈得上伤心和委屈?」 南王妃一开始还挺平心静气的。 但听到这里心头却真的是一股火气。 她站起了身,冷声道:「王爷,烜儿要做什么自有他的主意,反而是王爷你,未经烜儿同意,亦未曾和我商量,就只……」 她差点说出「就只被梁侧妃的枕边风吹了吹」,但想到自己还想要带恵雅和淑雅两个去京城,就忍住了没说,硬生生吞下了这句话,只道,「亦未曾问过我的意见,就擅自做主,将应下梁家,收梁家女为烜儿的侧妃,还直接送去了京城。」 「王爷,现如今烜儿在京城,我们王府只剩下梁侧妃的两子在北疆,梁家在北疆本就势大,你再让恵雅嫁去梁家,又把梁家女送去给烜儿做侧妃,还想处处打压兰嘉。」 第59章 「你这样,真的是在拉拢北疆的本土世家,稳定北疆的势力吗?梁家现在在北疆就已经飞扬跋扈,隐隐以第一世家自诩,你这样难道不是更加喂养大了梁家的胃口,将来很可能让他们在北疆坐大,再难辖制吗?」 赵钇听了这话又是尴尬又是难堪,脸上隐隐有些发黑。 这些年南王妃不理会他,他和她交流一直很少,更少谈及政事。 所以他也就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拿主意,不去找她商议……习惯使然,这儿子侧妃和恵雅的亲事也是如此。 却忘了儿子侧妃的事和恵雅的亲事可不是旁的事。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忍下了心里复杂的情绪,尽量平和道:「阿曦,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梁家虽然势大,但军权却都在烜儿手中,将来烜儿可能再也不会回北疆,这燕王府自然是要炀儿继承的。」 「但当年祖-皇帝在分封燕王府的时候就规定,燕王府除了燕王世子,其他公子皆不可掌军权,燕王世子入京,可挑选北疆各家族和将军的嫡长子入京陪读,所以这些人现在多是烜儿的心腹,他们又跟随烜儿征战多年,自然是只服烜儿却不愿臣服炀儿的。」 南王妃倒是第一次听赵钇说这些话。 她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打了主意若儿子不回北疆,就由庶长子赵景炀继承燕王府的意思。 她听到这里自然就懂了赵钇的心思。 儿子虽然不在北疆,但因为祖-皇帝的那些规定,后来儿子又领兵征战多年,北疆军权早就稳稳抓在了儿子手中,所以丈夫扶持梁家,根本就不是什么稳定北疆势力,根本的目的还是为了扶持庶长子赵景炀在北疆站稳脚跟。 所以替赵景炀和赵景烁分别求娶北疆大将的女儿,把恵雅嫁去梁家,怕是将来也会把淑雅送去不知哪家联姻也是为了给赵景炀铺路。 呵,为了他的庶长子,他还真是费尽心机。 且不说儿子将来到底如何。 就算儿子登上那个位置,北疆燕王府就为何一定要由赵景炀继承? 难道她儿子就没有儿子了吗? 或者若是烜儿有其他的心思呢?例如在北疆分设都指挥使司,派心腹大将镇守边疆,为何就一定要放个藩王在这里? 一个手握重兵的藩王在这里对朝廷到底有多大的威胁,还有谁比她儿子更清楚的? 可是这些事情连她都看得清楚,赵钇会看不清楚? 只不过赵景炀是他身边一手教导长大的长子,所以他的心偏在了他身上而已。 南王妃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因一次次的失望而对他死心。 她以为失望不会再更多一些,心也早已经麻木不会再有多大的感觉。 可还是没想到这一次赵钇竟让她心底又涌出了多年前的那种钝痛。 这个人,真的是当年和她青梅竹马,一起欢笑一起忧愁的那个少年郎吗? 还是她的那个阿钇早就死了,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是外貌跟他有些像,但却是和梁侧妃同床共枕多年,早已经夫妻情深,共同为他们儿子谋划的燕王赵钇? 南王妃只觉得一阵疲倦。 她不想和他再谈这些事。 人的心一旦偏了,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她道:「王爷,你要如何为你的长子铺路这些我管不着。我只知道那梁衡面儿上一直对恵雅献着殷勤,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但暗地里却和他的什么表妹暗许终身,这样的男人如何可信?」 「王爷,恵雅是你的女儿你不心疼,我却不舍得我看大的女孩儿被别人糟蹋。我过几日就带恵雅和淑雅入京,你要是想把恵雅逼死,那我就和原妹妹一起,带着恵雅的尸体入京,你就好好和你的梁侧妃还要庶长子一家好好过日子吧。」 赵钇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至极。 南王妃看了他一眼,道:「你不会想着要软禁我吧?虽然烜儿是在京城,但这王府的事情却还瞒不过他去,你不会为了你的庶长子,连烜儿都不顾了吧?他怕是也想不到,他在京城和人斗智斗力,他父王没有想着帮他,却在北疆算计着他,算计着他的王妃呢。」 「阿曦!」 赵钇涨红了脸拔高了声音道。 南王妃却不理会他,往门口的方向退了两步就给他行了一礼,道,「王爷,你替赵景炀铺路,这都没什么,可你别忘了,将来赵景炀到底能不能继承这燕王府,还要看烜儿将来如何,若是烜儿退回北疆,你再为赵景炀铺路,难道他还能取代了烜儿不成?」 「若烜儿不回来,那他能不能继承着燕王府,那就更得要看烜儿的意思了,还请王爷三思,不要舍本逐末。妾身就不打扰王爷歇息,先告退了。」 说完就站直了身子,转身就往门口的方向去了。 第60章 留下赵钇面色青黑一片。 十月初,京城燕王府。 天气放凉了下来,早上的时候园子里的花草树木已经有一层白白的霜了。 明舒是在北疆长大的,见状很是高兴,一早就命香茜帮她把几件裘衣收拾出来,赵景烜在园子里练剑回来,见到穿了一件白色雪狐裘衣,正兴致勃勃照着梳妆镜,笑起来像个小姑娘似的明舒也很是高兴。 她的雪狐皮都是他送她的。 因为他记得她幼时穿着雪狐裘衣在雪地里的模样,一圈白白的茸毛围着她的小脸,柔软又可爱,她的肌肤白皙透明,竟是分不清到底是那雪狐的茸毛更白亮一些,还是她的小脸更白亮一些,亦或是那漫天的雪花更白净一些,但最漂亮的,应该只有她而已,漂亮得炫目。 所以每年他都会亲自挑上好几件雪狐皮子派人特地送过去给她。 而显然,她也是特别喜爱的。 她忙忙碌碌的,看见他进来也不理他,只继续试着衣裳……她怕是还在恼着昨晚呢,她的脾气被他养得越来越大了。 但他却乐在其中。 她脾气大,也是因为昨晚柔顺得狠了才恼火。 他不打扰她,就那样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屋子里气氛格外的良好。 这时外面匆匆进来了一个婆子,禀告道:「王爷,娘娘,北疆来人了。」 明舒一愣,转头看向赵景烜,正好就和他的目光对上。 赵景烜收了笑意,面无表情。 但明舒却从那面无表情之下看出了他的无赖。 她轻哼了一声,转头看向那婆子,道:「来人就来人,你急慌慌地做什么,是老王妃娘娘派人过来了吗?」 婆子面有尴尬之色。 她觑了觑明舒的面色,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道:「不,不是的,娘娘。不是老王妃娘娘派过来的人,来人说是北疆梁家的大姑娘,老王爷派人护送她入京,说是,说是过来京城和王爷完婚的。」 「因为来人是老王爷的贴身侍卫,又手拿着老王爷的手谕,所以刘管事已经迎了梁大姑娘去了外院偏厅候着了。」 明舒其实早就知道来的人应该是老王爷派人送过来的梁家大姑娘梁彩怡。 她不久前才回信去北疆给南王妃,算着日子信件也不过前几日才到南王妃的手上,南王妃应该还没这么快就能派人过来。 她刚刚那么说不过就是故意的而已。 她听了嬷嬷的话就「大惊失色」的回头,冲着赵景烜「茫然」,又「惊慌失措」道:「完,完婚?王爷,我们不是才成亲不到两个月,什么时候我们和离了不成,你又要和旁人完婚成亲?」 赵景烜先还看着她作怪,但听到了后面那句「和离」了那脸色就「刷」一下沉了下来。 他不能跟自己的小王妃发火,只能转头就对那报信的婆子呵斥道:「你是怎么说话的?梁家人来拜见王妃就来拜见王妃,说什么完婚不完婚的,你是脑子有问题吗?」 赵景烜杀人太多,不说话时身上就满是煞气,令人畏惧,现在他这么一呵斥,婆子更是吓得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来。 她想说,这,这,她就是个传话的婆子,人家手上有老王爷的手谕,当然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还敢窜改不成? 可是她哆嗦着,这解释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最后也只能磕着头颤着音道:「王爷,王爷恕罪……」 明舒:…… 她扫了赵景烜一眼,皱了皱鼻子,道:「可能是听错了,你也不用发这么大脾气。」 说完她就看向那婆子,笑道,「好了,你起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想来是你听错了,是梁老侧妃娘娘派人送了梁家大姑娘过来吧,前些日子我才收到母妃的来信,说是梁家想送了梁家大姑娘过来京城,让我帮忙在京中帮她觅一佳婿,没想到这信收到没多久,人就已经送过来了。」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一旁当隐形人的青兰,道,「青兰,你去帮我招呼一下梁大姑娘,我回头再出去看看她。」 之所以叫青兰而不是旁人,是因为青兰跟着她日久,脾气直接,性情高傲,是最镇得住场子,行事又最合她性子的人了。 一样的干脆利落,一点余地都不留。 要是殷嬷嬷,因着对方是老王爷派人送过来的,心中也一直觉得这梁大姑娘早晚都会是王府的侧妃,怕是只会对那梁大姑娘恭恭敬敬的,只差直接迎进后院了。 青兰应下就带着那婆子退下了。 青兰离开,香茜瞅了瞅王爷的面色,再看自家王妃若无其事的样子,很乖觉的就领着其他服侍的人退下了。 明舒除下了身上的雪狐皮裘衣,嘟囔道:「她们到底是我的丫鬟,还是你的丫鬟啊,就只会看你的眼色行事的,连替我换件衣裳出去见见那个要跟王爷你完婚的……」 第61章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敏锐的察觉了身后的冷气。 原来人的气势是真的不长眼睛就能感觉到的。 她收了下面的话,对着他明显黑透了的脸色嘟了嘟嘴,小声道,「你还给我看你的脸色?这种事情不是该你过来跟我解释解释,哄哄……我吗……」 说到后面顿了顿,声音也明显低了下来。 因为他突然就迈动了步子,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 察觉到他紧盯着自己看着就觉得烫的眼神,她不自然的转过了脸去,有点心慌的胡乱绉道:「王爷,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去见她啊?听说梁家大姑娘长得貌美,是北疆的雪山之花,还能文能武,我要是穿得不好看了,岂不是被她压下去了。」 她这就是胡说八道。 她在北疆做南舒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梁彩怡,每次梁家兄妹都能被她挤兑得要气死,要说相貌,梁彩怡就是比她刻意遮了相貌的南舒还不如,哪怕她穿件布裙,梁彩怡也是不会比她更好看半点的。 在赵景烜这里这就更是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是她现在经常胡说八道气他,可他却偏偏喜欢得不行。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以前她在他面前最喜欢装作一本正经,板着小脸说话,而现在这副模样全部都是他逼出来或者说是惯出来的。 他已经站在了她身侧。 压力实在有点大……外面还有个梁彩怡候着,明舒可不想这个时候再由着他做什么。 她往后退了一步,定了定心神,道:「王爷,你要不要跟我出去一起见她?」 她这也就是随口说说。 他要是去,她是决计不会再去的了。 赵景烜轻哼了一声,可是他低头看她脸微红有些慌张的样子,原先生她气说什么「和离」的话现在又全部消了去,道:「我这么有空吗?你要是也不想见她,就直接让人把她打发走。另外,」 他伸手触了触她,突然温柔道,「她就是长成黑熊的样子,也压不过你去。」 明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知道他就是随口说的。 但明舒想到梁彩怡的模样,想到他说什么「黑熊」,还是忍不住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他便伸手拉了她到怀中,柔声道:「下次你要是想要跟我撒娇,想要我哄你,跟我直说就行了,不要再说什么和离的话。」 明舒:……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什么想要跟你撒娇,想要你哄我,谁要跟你撒娇,谁要你哄我了?! 且说外面。 外院管事迎了梁彩怡到外院偏厅之后就退下了,说是去内院给王爷和王妃娘娘禀告。 结果梁彩怡坐在偏厅等了好几盏茶的时间也没有等到人来招呼她。 偏厅里连个服侍的小丫鬟也没有。 梁彩怡的人也都侯在了外面院子里,身边只有一个心腹嬷嬷高嬷嬷跟着。 高嬷嬷见久不等人来,厅里又没有人服侍,不由得有些不满道:「姑娘,这王府是什么态度,不会是那夏王妃故意刁难你吧?」 虽然没见过人,但夏王妃骄横跋扈的名声却是听了很多的。 不过她们也不惧她,若是以前文和帝或者瑞安帝的时候也就罢了,那女人是御封的县主,护国大长公主的女儿,虽然在北疆也算不得什么,但在京中却是身份显贵,她们面儿上还会给个尊敬。 但现在燕王爷已经是独揽朝政的摄政王。 那这个「京中贵女」的摆设也就没多少价值了。 她越骄横,也只会让王爷越厌弃她而已。 她们能有这个优越感一来是因为这多少代燕王以来,梁家贵女虽然一直都只是燕王府的侧妃,但实际上在王府的地位却一直隐隐凌驾于燕王正妃,更别说现在老王爷的祖母还正正是梁家女了。 就是现在的老王爷当年不也是说有多喜欢那个南王妃,但最后王府长子还不是从梁彩怡的姑姑梁老侧妃的肚子里生出来的,而那南王妃在燕王府这么多年还不就是一件摆设? 另外还有一个给她们莫名自信的原因,那就是赵景烜那个「宠姬」南舒的存在。 梁彩怡和南舒打过几次交道,是很清楚赵景烜应该是的确有些宠爱那个南舒的。 这也让她更加确定赵景烜不会真的喜欢什么兰嘉县主夏明舒,这场婚事纯粹就是一场政治联姻。 梁彩怡听了高嬷嬷的话皱了皱眉,然后又展了开来,温声道:「无事,嬷嬷,夏王妃她毕竟是王妃娘娘,就算我是拿了老王爷的手谕过来,她心中不舒服,想要冷待我,让我多等些时候也是无可厚非的。」 高嬷嬷叹了口气,道:「姑娘,你就是太好性了。」 第62章 所以才会把跟王爷的婚事一拖再拖,拖到现在年纪都已经二十了还没完婚。 若是依大老爷的意思,早几年就该让老侧妃娘娘跟老王爷提了,先让自家姑娘和王爷成亲的。 两人正说着话,门那边却是传来了一些响动。 高嬷嬷听得声音,立时敛了神色,站在了梁彩怡身后不再出声,目光却是跟梁彩怡一起俱是看向了门口。 走进来的是一个高挑身材,面色冷淡,侍女装扮的女子。 高嬷嬷先还敛着神色,待看到进来的只是一个侍女,再看她身后再无旁人,面色陡一下又垮了下来。 梁彩怡的面色同样不好看。 因为梁家多年前就打算将她嫁给赵景烜,她自然很清楚,赵景烜身边是从来不用侍女伺候的。 那这侍女是谁? 只能是夏王妃的侍女了。 来人正是奉了明舒的命来招呼梁彩怡的青兰。 青兰从来不是转弯的性子,她走到偏厅了,然后径直走到了梁彩怡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道:「梁姑娘,王妃娘娘还有些事,所以还要麻烦梁姑娘再坐一会儿。」 「不过我们王妃说了,梁姑娘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以开口,毕竟梁姑娘是梁老侧妃的娘家侄女,梁老侧妃既然特地求了老王爷,还请了王府侍卫送梁姑娘到京城来,那在京城我们王妃娘娘自然也会照应着梁姑娘些。」 什,什么? 梁彩怡和她身后的高嬷嬷都不是傻子,立即就听出了这个侍女话中的意思。 就是不认老王爷定下的婚事,把她当作梁老侧妃的娘家侄女来对待呗! 这回不仅高嬷嬷的脸垮了下来,就是梁彩怡的神色也一下子不好看起来。 而且这位不过是个侍女,招呼客人的时候竟敢直喇喇地坐在客人对面? 这王府是什么规矩?! 梁彩怡绷紧了脸,不,连身子都绷紧了,笔直的坐在了扶手椅上。 高嬷嬷冷声道:「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又是王妃娘娘身边什么人?」 青兰淡道:「青兰,嬷嬷称呼我青兰即可。」 又看向梁彩怡,道,「听说梁姑娘是刚到京城,尚未寻到落脚的地方就先过来了王府,那是不是连在京中房子都还没有租赁?」 「我们王妃娘娘说了,若是梁姑娘有什么困难的话,她的陪嫁倒是还有一个两进的小院子,梁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先临时住一下,待你们梁家看好了房子,或租或赁了之后,再搬出去也不迟。」 这回梁彩怡真真是大怒了,这是把她当成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不成? 可正主连面都还没露她就先跟她的一个小丫鬟吵起来实在太掉自己身份。 所以梁彩怡虽然气得七窍生烟,但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她挺直了腰背,看向青兰,冷道:「青兰姑娘,我想你或者你们王妃是有所误会了,此次我来京城,是有事要寻王爷的,不知王爷可在府中?」 青兰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她就那样带了些高高在上的诧异俯视着梁彩怡,俯视得本来理直气壮的梁彩怡心头火气,脸上一片热腾腾。 这,是个什么侍女啊? 这副冰冷高傲的样子,竟似个高高在上,别人的命都握在她手中的冰冷傲慢的杀手一般……很不幸的,青兰冷起来,还真就是这种气质。 但还是那句话,梁彩怡再怒,在夏明舒出现之前,她也不能呵斥一个下人。 若真跟一个下人吵起来,或者打起来,她脸面何在,身份何在? 而且这侍女敢这般猖狂,定然是那兰嘉县主夏明舒示意的。 就在梁彩怡手捏着扶手椅上的扶手,捏得生疼。 脸上也是青红一片。 就在她按下想要出声呵斥青兰的高嬷嬷时,青兰终于出声。 她看着梁彩怡,道:「梁姑娘,你是有何事想要见我们王爷?我们王爷不见外人,就算梁姑娘是梁老侧妃的娘家侄女,是求了老王爷的,我们王爷恐怕也没空见。不过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紧要事的话也可以跟我说说看,一般的事情想来我还是能处理得了,再不济,求我们王妃娘娘也是可以的。」 梁彩怡:…… 她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忍让够了。 若是在北疆,这样的侍女她的鞭子都能将她直接抽死了。 她沉了脸,按在身后高嬷嬷身上的手也收了回来。 高嬷嬷得了自家姑娘的示意,就对青兰喝道:「这位姑娘,我们姑娘拿了老王爷的手谕要见王爷,姑娘的意思竟是要拦住我们不让我们见王爷吗?姑娘也未免太过大胆,太不懂规矩了些!」 第63章 「放肆!」 青兰直接站起了身。 她看向高嬷嬷,眼神竟似隐带着杀意,那一刹那之间高嬷嬷竟是觉得一阵颤栗。 青兰居高临下的看着高嬷嬷,冷冷道:「这位嬷嬷,你恐怕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摄政王府,王爷和王妃的规矩就是这王府的规矩。这位嬷嬷是哪里来得东西,竟敢跑到我们摄政王府说要见王爷就见王爷,王爷不见你,竟说我们王府不懂规矩?」 「我看你是嫌命太长,满朝上下还没哪个贵人敢跑到我们王府撒野,说我们王府不懂规矩的!」 梁彩怡:…… 高嬷嬷差点气了个绝倒。 这是哪里来的泼辣货听不懂人话,胡乱栽赃,乱扣人罪名的? 她再想说什么,梁彩怡就一声「嬷嬷」唤住了她。 梁彩怡唤住了高嬷嬷,就转头看向青兰,忍着气道:「姑娘怕是误会了,我有老王爷的手谕,是奉了老王爷的嘱托过来见王爷的,姑娘只是一个下人,若是姑娘方便通传的话,就麻烦姑娘通传一下,若是姑娘不肯的话,那我就改日再过来就是了。」 又道,「刚刚我的嬷嬷说的是,姑娘竟然敢公然无视老王爷的手谕,连通报一声都不肯,就要将我们赶出王府,未免太过大胆和没规矩了些。姑娘竟然口口声说什么王府的规矩。不知姑娘是什么身份,难道姑娘的话就是王府的规矩吗?」 「咳咳。」 梁彩怡说话间,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咳嗽声,她一惊,转头看过去,就见到了一浅紫色长裙的女子正站在了门口。 而那咳嗽声正是那女子身侧的一个老嬷嬷发出的。 可梁彩怡已经忘了什么咳嗽声,更顾不上看什么老嬷嬷。 她就看着那个浅紫色长裙的女子看呆了,看她等屋子里的几人都看向了她之后就跨入了房间,然后径直往她们的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明舒坐下后,就看向梁彩怡,道:「梁姑娘是吗?我前几日才收到母妃的来信,说起过梁姑娘的事,没想到梁姑娘这么快就到了。」 梁彩怡听到明舒说话才从震惊和各种酸涩复杂,还有恍然若失的滋味中反应过来。 她已经猜到过来的这人是谁。 她听说过兰嘉县主长相美丽,但她也没想过会美成这样…… 不过她听到明舒开口,心神终于被拉了些回来。 她听到她说已经收到老王妃的信,信中已经提过她的事,先前被青兰挑的绷紧的心也总算是松了一些下来。 她刚想接话,就听到先前咳嗽的老嬷嬷道:「梁姑娘,这是王妃娘娘,还不快给娘娘行礼。」 她这才意识到刚刚她因为太过震惊,竟然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忙带着高嬷嬷给明舒行了一个屈膝礼,道「臣女梁氏彩怡见过王妃娘娘」。 明舒笑道:「梁姑娘免礼,且先坐下说话吧。」 梁彩怡抬头看了看明舒,她想说点什么,但却只觉得口中干涩得厉害。 她的心神其实还没有完全缓过来,然后这一眼看过去她好像又觉得面前这个人的长相好像似曾相识……但她的确没见过她,这样的相貌,若是见过,不可能会不记得。 明舒看她这样就是一笑,道,「梁姑娘,我收到母妃的来信,说梁姑娘在北疆一直觅不到合适的亲事,所以梁老侧妃就特地求了老王爷,送了梁姑娘到京城了,想让我们帮姑娘在京城觅得一良缘。」 「梁姑娘既然过来了,那以后就在京城好好……」 「王妃娘娘怕是弄错了。」 梁彩怡本还有些恍惚,但听到明舒前面的话却是一个激灵,她直接打断她的话,道,「王妃娘娘怕是哪里听错了,我早已经定下了亲事,我到京城来也不是来觅什么良缘,而是来和王爷完婚的。」 经了前面青兰的一顿搅和,现在再听明舒的这番话,她哪里还不知道先前青兰的无礼必定是明舒示意的呢? 这主仆二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还真当别人是好拿捏的不成? 所以她当机立断,再不想跟她啰嗦,直接就把话给挑明了。 反正很明显,她挑不挑明,这位都是在想尽办法不准自己进王府的。 可惜这事她可做不了主。 明舒似乎是一愣。 她定定看了梁彩怡好一会儿,才道:「和王爷成婚,哪个王爷?梁姑娘,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梁彩怡坐着又给明舒低头略行了一礼,道:「王妃娘娘没有听错。臣女在北疆的时候老王爷已经做主替臣女和王爷定下了亲事,此次臣女入京,也就是特地过来和王爷成亲的,不过王妃也不必太过担心,臣女入燕王府是为王爷的侧妃,和王妃娘娘并无冲突,还请王妃娘娘不要私下做无谓的阻拦。」 第64章 「侧妃?无谓的阻拦?」 明舒喃喃重复道,她先还有些怔怔的,到了后面那看梁彩怡的眼神近乎像是看个傻子的眼神了。 她道,「梁姑娘,你也算是北疆的名门贵女,有必要这样上赶着上门做妾的吗?你只要忘记你刚刚所说的话,我可以当没有听到过,以后也再不会提起,但你若是执迷不悟,后面的事情就不要怪旁人了。」 梁彩怡的面色一瞬间涨红。 她压抑着怒气,拔高了声音道:「王妃娘娘这是何意?我和王爷的亲事是老王爷亲自定下的,恐怕不是我想不认就不认,也不是王妃娘娘可以当没有听到就没有听到的。我敬你是王爷已娶进门的王妃,尊称你一声王妃娘娘,但还请王妃娘娘也当谨记,虽则老王爷远在北疆,但老王爷他也还是王爷的父王!」 明舒轻蔑的笑了一下。 她站起了身,对着梁彩怡再没有初时的和煦,冷笑道:「这位姑娘还真是有意思,莫名其妙地跑到我们摄政王府,跟本王妃说老王爷给你和王爷定下了亲事,吵着闹着要给王爷做侧妃。」 「且不说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就算是真,姑娘既想入王府,难道连大周礼制都没读过,亲王侧妃,那是需要王爷亲自向圣上请封,得了册印才可称之为侧妃的。不是一句老王爷亲自定下的,你就已经入了王府,而且就你刚才对本王妃的无礼,莫说你还没入门,就是入了门,本王妃将你送去寺庙住上一辈子,也没人敢说个不字来。」 「你记住,这里是京城,不是北疆,还不是你梁家说了算的地方。」 说完她摇了摇头,道,「以后不要再来王府,过一段时间母妃就会来京城,你有什么事情等母妃来了再说。也不要在背后整什么幺蛾子,你敢在背后整什么小动作,相信我,第二天我就能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上赶着来京城是想干什么的。」 她说完就不再理会显然已经气懵了的梁彩怡,直接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了。 她发现自己现在真的懒得理会这种事情了,以后还是让青兰直接打发了就好了。 「姑娘,」 燕王府门口,高嬷嬷扶了回头看着燕王府大门的梁彩怡,忍了怒气安慰她道,「姑娘,你受委屈了,但姑娘放心,这夏氏如此骄横跋扈,她这王妃位置定是做不了多久的。姑娘,您这就把这件事情写信告知老王爷,再寻了王爷身边的长史,他们定会为姑娘做主的。现如今王爷是摄政王,可不必忍耐这个母夜叉。」 她家姑娘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梁彩怡听言回过神来。 她「嗯」了一声,却又回头看了看燕王府的方向,面色阴晴不定,然后突然就道,「嬷嬷,你有没有觉得,有没有觉得这个夏氏长得和以前王爷身边的那个南氏有点像?尤其是说话时的神情,语气……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伸手猛地抓住了高嬷嬷的胳膊,道,「嬷嬷,你说,这个夏氏,她有没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兰嘉县主,而是,根本就是那个南氏?当初兰嘉县主早就死了,而现在这个,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她说到这里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就是她自己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但仔细想一想,却越发觉得有这个可能。 先前她第一眼看到那夏氏就觉得怪异,总觉得哪里好像似曾相识,但后来她被她气懵了,也就没再顾得上再去想这一点,及至被请出了燕王府,就站在这门口,她才渐渐清醒过来。 ……若那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兰嘉县主,根本不是什么京城贵女,她有什么资格做王爷的王妃? 但若她真是南氏……想到她那张脸和自己在她那里遇到的几次羞辱,还有以前赵景烜对她的偏袒,她的心就不由得沉了下去。 想到这个可能性,梁彩怡只觉得心「砰砰」跳着,急得仿似要跳出来。 她并不是胡乱猜疑,刚刚夏氏的眉眼,说话时的眼神,甚至嘴角微微上翘的弧度,都分明和那南氏一模一样。 她自己也是精于妆容的,主要是那南氏长得太过奇怪,那副样子世子,不,王爷怎么会迷上她? 所以她特地观察过她,就发现了一些问题……她还看到了她袖中手腕隐隐的肤色,分明就是白得晃人眼的……当时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若南氏真正的相貌是这副样子,那她能勾引了王爷也就容易理解了…… 梁彩怡回想着,心里真是一时惊一时恨一时嫉,出神之间,抓着高嬷嬷的手上就格外用力了些。 高嬷嬷吃痛,但却也不敢抽手。 她忍着痛道:「姑娘,这,这怎么可能?当时老爷还特地派人查过,那南氏根本就不是什么老王妃娘家的侄女,而是王爷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捡来的,就是因为出身下贱,才特地给她弄了个身份……」 第65章 可是她说着说着,脑中不由得也浮现出那南氏的模样,心里也是一咯噔。 可是,不能吧? 她喃喃道,「但姑娘,这身份哪里是能说冒就能冒的?那兰嘉县主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京中的人怎么会认不出来……」 「京中的人根本就没见过她!」 梁彩怡打断了高嬷嬷的话。 她听了高嬷嬷这些话,心中越发确定。 她道,「嬷嬷,那兰嘉县主根本就没在京城待过,她幼时甫一回京认亲,大长公主怕废后废太子容不下她,就带着她去了江南,再等她从江南回来,还没回到京城,路上就被人杀了。」 「嬷嬷,你想想,之前那兰嘉县主分明就已经死了,说什么跟着一个嬷嬷逃了出来,去了江南,再回来,她当唱戏呢?那废太子既然派了那么多人追杀她,她怎么可能逃出来?若不是因为这事,那大长公主怎么会恨废后和废太子恨成那样?」 「还有,之前阿爹派过来的探子打探到说,这个兰嘉县主和大长公主感情根本不怎么样,她嫁到王府之后,大长公主病重去了温泉庄子养身体,她竟是一次都没去探望过她。」 高嬷嬷也是听得心惊胆战。 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但她越回想当初那南舒的相貌,就越觉得和刚刚见到的那个王妃很是相像。 最重要的是,当初燕王宠爱那南氏宠爱得不得了,可后来兰嘉县主死而复生之后,那南氏就莫名其妙突然不见了…… 高嬷嬷道:「姑娘,那,若是此事是真的,可要如何?」 如果此事是真的,情势和以前可就大不相同了。 王爷竟然能做出李代桃僵,让她替了自己未婚妻身份这种事,可见是有多么宠爱她了。 那就不是他们回头跟王爷告一下状,王爷就会厌弃那女人,甚至休弃她了…… 高嬷嬷能想到的梁彩怡自然也能想到。 她心头恨得滴血,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我且先去信给阿爹和姑母,让阿爹再好好查查那南氏到底是什么来历……假的就是假的,就算王爷再宠爱她,只要她是个冒牌货,这燕王妃之位她就不配坐……但我们不能自己做那出头的梭子,而是要让别人把她从那个位置上弄下来,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北疆燕王府。 老王爷赵钇最近很烦躁。 南王妃执意要去京城,他劝不动,但却也不愿放行,可偏偏还真如南王妃所说,他又不能软禁她。 梁侧妃收到了侄女从京中的来信就是大惊。 侄女并非胡言乱语之人,她说那夏王妃就是那南氏肯定不会是胡乱猜测,定是有些实据的。 她心里有些焦急,怕侄女会做出什么不妥之事来。 自从上次南王妃提出回京,王府这边的局面就一直僵持着。 梁侧妃也知道儿子将来能否继承燕王府主要还是要看赵景烜的意思,而不是老王爷的意思。 所以她一向圆滑,从不会得罪南王妃,也一直让两个儿子好好和赵景烜相处……当然,曾经她和梁家也不是没有尝试过除掉赵景烜,但赵景烜身边的人都是他祖父当年直接留下来给他的人,而赵景烜小小年纪也已经凶狠狡诈异常。 所以梁侧妃察觉自己还有梁家根本不是赵景烜的对手之后就早早收了手,改变了策略,改成了竭力的讨好他,让儿子去亲近他。 也幸好是如此,没想到他的目标竟然是那个位置……那就等他登上了那个位置,她的儿子退而求其次,要燕王府的位置好了。 所以这一次南王妃突然反对将恵雅嫁到梁家,并且还说要带恵雅和淑雅一起去京城时,她在背后也没吹半点枕头风,定要劝老王爷去把恵雅嫁去梁家……说实话恵雅嫁不嫁去梁家她还真不怎么在乎。 相较梁家,她更在乎自己儿子的前程。 这种时候,她绝不会去得罪南王妃和赵景烜。 梁侧妃拿着侄女的信仔细思虑了一下午,总算是慢慢定下了心来,打定了一个主意。 所以这晚赵钇到她房中时,她看到他眉头紧锁,显然又是在为南王妃要去京城的事烦恼之时,她就突然开口道:「王爷,姐姐牵挂二公子,其实也是人之常情,若是炀儿和烁儿成亲,但妾身却不在他们身边,妾身这心里肯定也会不是滋味的。」 「况且二公子迎娶的这位兰嘉县主,姐姐除了在她幼时短暂见过几次之外,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她的性情什么的到底如何,跟二公子是不是一条心,所以心里担心牵挂都是再自然不过的。」 燕王府的爵位虽然已经传给了赵景烜,但私下梁侧妃几人却仍是唤着老王爷王爷,称着赵景烜二公子。 多年的习惯使然,让她乍然叫「老王爷」还一时改不过口来。 第66章 赵钇听言皱了皱眉,他也知道这个理,但担心牵挂就能丢下王府,直接回京城吗? 她当他是什么? 梁侧妃看了看他的脸色,柔声道,「王爷,妾身听说京城的气候温和,相较北疆更利于调养身体,王爷这几年一直受着旧疾困扰,依妾身看,不如王爷也一起陪着姐姐去京城,顺便好好调养一下身体好了。」 赵钇呆了呆。 他还从未想过自己跟着自己王妃一起回京……可这,的确也是一个主意。 他看向自己的侧妃,道:「那恵雅的亲事?」 梁侧妃一笑,道:「王爷,强扭的瓜不甜,阿衡虽然对恵雅情根深种,但也要看恵雅喜不喜欢,还有王爷您,姐姐,和原妹妹愿不愿意。」 「不过二公子一向都不会理会我们王府的琐事,他现在是我们大周的摄政王,应更是忙碌,会突然提出说想要接恵雅和淑雅进京,让她们在京中议亲,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在。王爷,我们现在这个时候自然什么都应该以二公子为重,既然二公子提出了,那就当遵照他的意思。」 说完又莞尔笑道,「就算王爷真是觉得阿衡还不错,王爷也可以让他护送我们一起入京好了,在路上也看看两个孩子相处,等到了京城再作商议,成就成,不成也就算了。」 她这些话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更是半点私心也无。 赵钇大为感动,他握住了梁侧妃的手,道:「那阿玉你呢?」 梁侧妃略垂了脑袋,耳尖上微有红色染出,低声道:「王爷去哪里,妾身自然是要跟着去哪里的。此次只要姐姐不反对,王爷也不嫌弃的话,妾身自然也想跟着王爷一起去京城的。」 说完又笑道,「妾身自幼都在北疆长大,从未离开过北疆,此次若是能去京城,也算是见识一番了。而且妾身也想看看王爷长大,读书,习武的地方。」 赵钇听言,心中愈发感动。 他轻叹了一声,不由得就说了一句,道:「阿玉,这些年委屈你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年轻时喜欢的的确是南曦,但这二十几年来,南曦对他冷漠忽视,名为夫妻实则与陌路也差不了多少了,而真正陪伴在他身侧的其实一直都是梁侧妃梁玉,永远把他放在第一位,事事以他为先,忧他所忧,虑他所虑,病时也是她一直在他身边服侍照顾担心落泪。 她为他生了两子,但却从未有过什么非分之想。 南曦一直不喜她,但她却从无怨言,一直对南曦恭敬忍让,也一直教导两个儿子对次子恭敬有加,告诉他们次子才是世子,才是这王府的继承人,他们是他的兄弟,同时也是臣属。 说实话,次子一直都在京中长大,性格又冷漠独断,他和次子名为父子,实则关系冷淡至极,他甚至从来不知道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其实很多时候他看着这个儿子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反是长子和三子,他们都是在他膝下长大,他们的功夫都是他一手教出来…… 「王爷说什么呢?」 梁侧妃抓着赵钇的手,笑道,「王爷,妾身能嫁给王爷就已经是妾身这一辈子最大的幸事了。这么些年来妾身能一直陪伴着王爷,还生下了炀儿和烁儿,妾身一直都觉得幸福得不真实,心里一直很感恩。」 赵钇心中胀胀的,他抱了她到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好,我们去京城。」 又道,「阿玉,你放心,景烜他盯着的是那个位置,这燕王府将来还是会留给炀儿的。但这事也需得景烜他同意,我们去京城也好,也免得别人蛊惑了他,离间了兄弟的情意,让他生出其他的想法。」 次子常年和那些将领在一起,和他们的关系不仅比他和长子的兄弟情强,甚至很可能还亲近过他这个父亲。 北疆是快肥肉,难保将来那些将领不会劝次子撇开长子,直接把北疆的权力都分封给那些将领,或者等他日再册封他的孩子……孩子还没影呢,那和把权力直接给那些将领有何分别? 于赵钇来说,北疆落在那些人手里,自然是比让自己长子继承要更为危险。 更不利于北疆的稳定。 当年祖-皇帝分封藩王,镇守北疆,而不是让哪个将领过来这里掌着兵权,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明舒听赵景烜说老王爷会带着他的大小侧妃跟老王妃一起入京的时候惊呆了。 这事前世可是没有发生的。 前世恵雅嫁进了梁家,在梁家受尽了委屈,那时老王妃没有入京,老王爷和他的大小侧妃更没有入京。 可现在就因为恵雅的婚事,他们一大家子跑到京城来做什么? 前世可不见老王爷有多重视恵雅,但凡他真有一些心疼女儿,就不能让恵雅在梁家受那般的委屈,还让她忍让,不给和离了。 第67章 所以明舒听到这事有些目瞪口呆。 她喃喃道:「父,父王要入京?他来京城,那北疆燕王府怎么办?还有,恵雅淑雅过来,原老侧妃不放心跟着过来也就是了,那梁老侧妃也跟着一起过来做什么?」 随即她脑中闪过什么,恍然大悟道,「不会是因为我将梁彩怡扫地出门,所以那梁老侧妃是特地过来给她撑腰的吧?」 「还有父王,不会也是梁老侧妃给煽动……不,是被梁老侧妃劝过来的吧?梁老侧妃知道,母妃一向心善,在你纳侧妃的事情上定是向着我的。若是母妃过来,那梁彩怡就更不可能进王府了,所以她就劝动了父王,想让父王过来威压,逼着你迎了那梁彩怡入门?」 可至于吗? 赵景烜是什么人。 他当然很清楚自己父王和梁老侧妃心里一直打的是什么主意。 也大概猜到了他们入京的真正目的。 但他实在爱极了明舒表情丰富的样子。 他伸手捏了捏明舒的脸,笑道:「嗯,有可能,那你这些日子好好服侍我,我心情好了,那就算等父王来了,我也会帮你撑腰,就算是顶着他的威压,也不会迎娶其他女人的。」 明舒:…… 这人什么时候就开始能说出这种话来了呢? 不,这一世他一直都这么无论。 她「啪」得一声拍下他的手,本来是想拍开他的……不过拍倒也算是拍开了,但却滑到了她的肩头,捏住了她的脖子。 明舒往后退了退,没好气道:「你能好好说话吗?又胡说八道。你再这样等母妃过来,我就以侍奉母妃为由,搬到母妃的院子里去住,日日陪着母妃,省得被你日日折腾……我也不需要你心情好,到时候你想娶谁就娶谁去好了。」 赵景烜:…… 说得好像她不喜欢似的,那晚上缠着自己的人是谁? 但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免得她真恼羞成怒了他还心疼。 所以这回他很好脾气笑了笑,道:「不过是想要一点福利,但我没有你那么小气,就算你不给福利,我还不都是处处以你为先?至于侧妃不侧妃的以后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到我们之间有其他人名的出现,父王那边,你也不用担心。」 明舒撇了撇嘴。 原本听他说她小气她还有些不高兴,但听到后面他那般说,也就勉强不跟他计较了。 不过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道:「那王爷,我们王府并不算大,原先我们也只预着母妃和恵雅她们的院子,现在父王还带着梁老侧妃还有原老侧妃过来了,可要怎么住?」 京城燕王府其实也不算小,但除了主院,其他的院子都较小……至少没有北疆燕王府那么大,老王爷过来,分个小院子给他,不合适吧? 而且除了老王爷,南王妃,几个侧妃,老王爷还带了他的长孙,他的庶长子赵景炀的长子,七岁的赵和琅过来。 赵景烜可不打算接管赵和琅,让他住到王府的外院去。 他淡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西街那边的老成郡王府不是空出来了吗?回头我让人去收拾一下,就让父王和梁老侧妃,还有原老侧妃她们住在那边好了。」 成郡王因为犯事被剥夺了爵位,成郡王府也被朝廷收了回去,府邸就空了出来。 说起来这老成郡王妃还是明舒的熟人,就是当初在姚太后的寿宴上挤兑明舒,结果直接被明舒气晕了的那位。 说完赵景烜看了明舒一眼,道,「不过母妃可能不会愿意住在那边,原先留给母妃的院子就还留着,看她想住在哪边就住在哪边好了。」 明舒被他这一眼看得好笑。 她「嗯」了一声,道:「那恵雅和淑雅妹妹的院子也留下吧,我们要是只留母妃一个人住在王府说出去也不太好听,让恵雅和淑雅妹妹一起住既能圆了说辞,进来也热闹些。」 赵景烜皱了皱眉。 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热闹。 而且他还记得年前明舒住在北疆的那些日子,恵雅和淑雅都十分喜欢黏着她……让那两人住进来,他感觉好像自己府里无端端插了不少外人的感觉。 可是这事他就算想反对也说不出理来。 老王爷和南王妃等一行人十月中旬出发,坐了约莫一个月的马车,在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到了京城。 彼时京城已经开始飘第一场细雪。 不过这对一直住在北疆的老王爷一行人来说,可算不得什么。 此时的北疆,怕是积雪都能淹没到膝盖了。 众人的马车抵达京城的前一天就已经派了侍卫快马入京报信,所以这一日赵景烜也未出去,带着明舒亲自出城迎接老王爷等人。 城外接了人,明舒这还是「第一次」见公婆。 第68章 至少成亲之后是第一次。 所以虽然外面还飘着细雪,赵景烜还是带着明舒下了马车给老王爷和南王妃等人见礼。 梁老侧妃揣着心事。 她从一下马车目光就凝在了明舒身上,看到她那相貌就是一顿。 及至看到一向冰冷如煞神的赵景烜站着明舒身旁,哪怕是不出声,但从始至终,给老王爷和众人介绍明舒时不经意放松的语气,每一次看她时柔软的眼神……梁老侧妃几乎可以确定,他是在意她的,不,是很在意。 这种神情和语气,他以前也就只对那个南氏有过。 只不过现在更甚罢了。 那种眼神和不经意间的呵护,就是死人大概都能从中看出情意来……关键是,赵景烜一向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对比明显。 而南王妃对待明舒的态度也让梁老侧妃生疑。 不,是两人相处时的态度,说话时的神情语气都令人生疑。 明舒给老王爷和南王妃行过礼之后,南王妃就伸手拉了明舒的手,道:「这样的天气,你就在王府候着就好,怎么还要特地出城过来接我们?若是冻坏了如何是好?」 说完还看了赵景烜一眼,道,「舒儿孝顺,但景烜你也该拦着些,你是习武之人,是不怕冻坏,但也该多考虑和照顾些舒儿些。」 梁老侧妃如遭电击。 舒儿……当初南王妃也是唤那个南氏舒儿。 一模一样的称呼,一模一样的语气。 若真是初次见面,如何会是这般亲昵的语气,还有那个兰嘉县主,笑容亲近爱娇,哪里有半点新嫁娘见到公婆时的紧张和端着? 及至恵雅和淑雅上前亲热的唤着嫂子,几人仿佛极亲密的旧友重逢般说话之时,梁老侧妃已经见怪不怪了。 原本她收到侄女的信还只是生疑,并不是真的太相信。 主要是这事太荒谬了。 但此刻所见所闻,的确是想让人不信都不成。 赵景烜新娶的这位王妃,她的的确确就是当初他那个宠姬,南氏。 回王府的马车之上,明舒原本是捧着手炉的,但此刻却是一只手在赵景烜的手心之中,另一只手揽着手炉。 她转头看他,道:「刚刚梁老侧妃一直都在盯着我看,她这次入京不会真的是为了她那个侄女过来的吧?」 这么兴师动众……怎么想都不至于啊。 赵景烜扫了她一眼,道:「不,她应该是怀疑了什么……当初我曾让你好好易容,但你不舍得毁容,就只稍作了掩饰,真正有心人,是很容易看出你和‘南舒’外貌的相似的。」 「而且刚刚你和母妃,还有恵雅她们太过亲近了,新媳妇第一次见公婆,还有姑嫂第一次见面,都不该是刚刚那样子。更何况,母妃和恵雅还有淑雅她们的性子,也不是第一面就会对人这般亲近的人。」 明舒皱了皱眉,她其实也知道这些。 但有些东西,就是想掩饰也很难掩饰的,更何况她还根本就不想……也没必要掩饰。 不过,那梁老侧妃从下马车第一眼看她就很奇怪…… 明舒正在寻思间,就听到赵景烜突然道,「舒儿,明天让太医过来请一下脉吧。」 哈? 她不明所以的看他。 他面色没什么变化,语气也很平稳道:「听人说一孕傻三年,我觉得你现在这状态还是诊一诊脉比较保险。」 明舒:…… 她瞪着他面上好一阵面色轮换,然后咬了咬牙,道:「王爷,你这么说我是觉得我这段日子好像是有些不对劲,每日里好像都很容易疲倦也睡不够似的……啊,我记得我的小日子好像也已经迟了几天了……王爷?」 赵景烜的面色陡变。 他原本还只是随便逗一逗她,听到这里面色却是立即凝重了起来。 他一转身刚想直接替她把一把脉,明舒却似早就察觉似的从他手中抽走了手,然后看着他,近乎咬牙切齿道,「王爷,我听说日子太浅就是诊脉也诊不出来的,可是昨晚……难怪我会觉得有些不舒服。王爷,我看这些时日一直到下次的小日子,王爷还是搬去书房睡好了。」 赵景烜听出了明舒是在跟他耍小脾气,气他说她「一孕傻三年」。 可是他的面色却并没有因此有半点放松,而是直接伸手一手握住了她的手,一手搭上脉搏给她把脉…… 她的小日子是哪几天他再清楚不过,他也想起来,的确是迟了两天了……只是她嫁过来才没几几个月,又是只迟了两天,他之前没有太往那个方向去想而已。 明舒原本还生他的气的,可是现在看他认真又有些凝重紧张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软起来。 第69章 这时候她已经没办法再气他前世对她不好的事情来了。 就算她再不愿往深处去想,但也没办法否认,自从她嫁给他之后,他的的确确是把她放在手心里宠和疼爱的。 就是没成亲前,他也一直处处护着她,对她的事从未大意过。 而有些事情经不起细思和推敲。 两人成为夫妻日久,她对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了解得越多,就越来越有些窒息地发现,其实前世他应该也是很在乎她的……只不过,前世她的身份不对,她入他后院的方式不对,两人的性格和相处方式也不对……很多东西都不对,但却没法否认他是在乎她的。 她觉得他伤害自己的同时,其实她也一直在折磨他。 想着这些她就软了下来,由着他给自己把脉。 小日子的确是迟了两天,但她也就是随口说说,并没真的觉得自己会有孕……大约是前世的影响,虽然这一世她身体调理得很好,但下意识她还是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快有孕。 而且这才迟几天,把脉自然是什么都把不出来的。 他把完脉之后就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在手心,道:「下午的时候就让太医过来看看,也不必陪着母妃她们了,到时候就让殷嬷嬷带她们去院子里就好。」 明舒想抽手没抽动,无奈道:「哪里就有这么严重,而且父王和母妃他们前脚过来,我后脚就找太医给自己看诊,这不是徒增是非吗?而且这才几天,就算请了太医也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你忘了,我身边就有懂药理的嬷嬷啊。」 他捏了捏她的手,柔声哄着她道:「这事马虎不得,还是要注意一些,这些日子就不要出门了,让身边的人也都注意一下。」 她还小,若是有什么意外太过伤身体。 明舒看他这样突然温柔的样子,心里软软的,忍不住就抱了他的胳膊蹭了蹭,带了些撒娇道:「那你要搬去书房住吗?」 他看她狡黠的样子失笑。 伸手略带了些小心的抱了她到怀中,道:「不,就算是你真的有孕,也不能偷懒。」 明舒老脸一红。 这人可还真是…… 虽然安排了老王爷等人去成郡王府的宅子去住,但两人还是先将众人都迎进了王府。 进了王府大厅,赵景烜和明舒再正式给老王爷和南王妃行了大礼,明舒又收了一番新媳礼之后,赵景烜才跟老王爷说了住处的安排。 他道:「父王,母妃,兰嘉收拾了几个院子出来,但燕王府的院子都不大,让父王和母妃居住可能委屈了父王和母妃,正好西街的成郡王府空了出来,我前些日子就已经命人重新收拾了,父王可以暂时住到那边。」 老王爷对这个安排也没什么意见。 他也在这个京城的燕王府住了十几年一直到成亲,自然很清楚燕王府的格局,他们这么些人过来,的确住不开……是住不惯。 老王爷点了点头。 可他的面色却在南王妃接下来的话中一下子就变了。 南王妃道:「院子小一点没关系,我就住在王府吧,这样平时你不在,我也方便找舒儿陪我说说话。」 赵景烜笑道:「两边都给母妃收拾了院子出来,母妃喜欢住在哪边都可以。」 老王爷的面色一下子黑了。 可偏偏他也挑不出不是来。 因为赵景烜说了,两边他都收拾了,随便他和他母妃住哪儿…… 是他自己不愿住燕王府,又不是儿子不让他住。 而住在燕王府,也是南曦自己的选择。 他找不出由头去发作,但就是觉得气不顺。 老王爷的黑脸明舒看见了。 事实上除了还不太懂看大人脸色,才七岁的赵和琅,其他人几乎都看见了。 明舒有些诧异。 旧年她还是南舒,住在燕王府的时候,老王爷和南王妃虽然关系也很淡,总让人觉得彼此间像是隔着些什么,但那时候南王妃在外面还是维持着老王爷的面子的,而老王爷更是对南王妃「呵护有加」。 像现在这样南王妃毫不理会老王爷的感受直接当众落老王爷的面子,而老王爷也当场黑脸的情况却从未发生过。 其实不止是现在。 先前在城外接他们的时候明就也已经发现了,现在南王妃和老王爷两人之前不止是像以前那样只是有些隔阂,倒像是隔着冰山,还随时有可能雪崩的那种……她猜测他们之间怕是曾经爆发过什么冲突了…… 厅中气氛凝滞。 明舒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就道:「多谢母妃体谅,平日里王爷公务繁忙,我一个人有时候的确是挺闷的,有母妃说话和教导肯定就会好很多了。」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说着她又看了看恵雅和淑雅,笑道,「其实恵雅和淑雅也可以留下来,我就在母妃的院子旁边也给你们准备了两个院子,虽然小了一点,但毕竟住在一起方便,得空我就带你们去京中其他人家走动走动。」 毕竟她们来京中是要嫁人的,尤其恵雅已经十六,的确是该相看起来了。 恵雅和淑雅听言对视了一眼,然后又齐齐的看向了南王妃和她们的母妃原老侧妃,眼中很是有些期待。 南王妃便对原老侧妃道:「既如此你就让她们两个留下来陪我吧。」 原老侧妃当然愿意,忙应了下来……其实她自己都想留下来,但她还是有眼色的,自然现在不会提。 这回恵雅和淑雅欢喜了,但老王爷心头火气更甚了。 就是对明舒,也因为迁怒增添了几分不喜。 正如明舒所思,以前南曦跟他虽然也有些淡,但却还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完全无视他。 而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 因为南曦恼怒他送了侧妃过来给儿子,还有恵雅的亲事。 儿子一向不理府中之事,又怎会管起恵雅的亲事来……后来他也查出,南曦过来找他说要带恵雅来京的那日,正是收到这个儿媳的信件那日……那所有的事情都有可能是这个儿媳挑出来的了。 她想做什么? 骄横善妒不说,还想拉着南曦,甚至他的女儿们对抗他吗? 老王爷面色阴沉。 但他就算不喜,却也不是当面会说自己儿媳的性子。 就在这时,七岁的赵和琅却突然道:「大姑姑呢?梁祖母,嬷嬷不是说大姑姑也在京城,嫁给了二叔吗?为什么不见大姑姑?」 又道,「大姑姑是住在王府的吗?那我就不住在别的地方,我就住在王府和大姑姑一起。」 他口中的大姑姑正是梁彩怡。 赵和琅是赵景炀的长子。 赵景炀是梁侧妃所出,妻子施氏也和梁家有亲,是梁老夫人嫡亲的娘家侄女,所以赵景烜和妻子一向都和梁家很亲近,赵和琅也常住在梁家,在梁彩怡的特别宠爱之下,对梁彩怡十分亲近。 这一次老王爷入京,没有带梁侧妃所出的两个儿子,却将长子的嫡长子赵和琅带过来了,目的也是想让他能跟次子亲近些。 老王爷替赵景烜定下了梁彩怡为侧妃,这事王府和北疆不少人家都是知道的。 但明舒将梁彩怡当作打秋风的穷亲戚扫地出门一事除了老王爷和极少数人,其他人却是皆不知道的。 所以赵和琅在来京的途中思念母亲哭闹,他身边的嬷嬷就哄他说,「你大姑姑也在京城,她已经嫁给了你二叔做你的婶婶,等你去了京城就可以让你大姑姑日日带你玩了」…… 赵和琅的话好像平地打了一声旱雷,惊得众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都僵住了。 梁老侧妃一阵尴尬。 但她最是圆滑,立即就掩了尴尬之色,笑着拉了自己的孙子道:「琅儿,梁祖母和祖父都住在外面,你要自己一个人留在王府吗?你大姑姑她是梁家人,自然要住在梁家和你梁家表叔在一起,怎么会在王府?你是不是见到你二叔二婶,就想要和二叔二婶在一起,所以拿了什么大姑姑做借口。」 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捏了捏自己的孙子,以示他别乱说话。 可惜赵和琅是王府长孙,平日里众星捧月的,是个有点娇纵过度的熊孩子。 他往日里在老王爷和梁老侧妃面前的乖顺不过是在赵景炀和其妻施氏的耳提面命之下装装样子罢了。 他一个小孩子,赶了近一个月的路,身体不舒服,第一次离了父母情绪更是不好。 所以被梁老侧妃这么一捏,非但没有止住他乱说话,反而让他一下子崩溃嚎了起来,突然尖叫道:「我要大姑姑,我要阿娘,我要回北疆,你们都骗我,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这个二婶……二婶不是大姑姑吗?她算什么二婶……」 「啪」得一声,一个黑影闪过,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梁老侧妃大惊,眼睁睁地就看着自己的爱孙软在了一个黑衣侍卫的手中。 饶是她平日再圆滑,此时在对孙子的担心和情急之下也惊恐地喝道:「你,大胆,你做什么?!」 梁老侧妃见自己的爱孙晕倒在了黑衣侍卫手中,大受惊吓,她情急之下根本就顾不上许多,只能是本能的反应,一边喝着那侍卫,一边就上前去查看孙子的情况。 这时被这突发的状况惊到目瞪口呆的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可是谁也不敢或者不愿吭声。 老王爷霍地站了起来,冲着那侍卫就大喝道:「大胆,你做什么,还不快把孩子放下!」 前面的话竟是和梁老侧妃一模一样。 第7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可是那侍卫根本不理会他,也不理会扑过来想查看孩子的梁老侧妃,直接就抱着赵和琅往后退了好几步。 梁老侧妃受惊之下,还以为这人是个什么刺客,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差点晕厥。 老王爷同样也以为这人是不是什么刺客,正待唤人将他拿下,却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道:「把他带下去,将他身边所有服侍的人都给我拿下,一个一个审,看是谁竟敢这么大胆,竟欲谋害本王的王妃取而代之,给我把嘴都撬开,把背后的人都给我揪出来。」 梁老侧妃的哭喊声一下子僵住。 就是老王爷也惊怔了一下,那声「来人,捉拿刺客」也堵在了嘴边,堵回了自己心口,只噎得够呛。 众人都惊愕又有点心惧的看向赵景烜。 这话,自然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梁老侧妃脸色煞白,她嘴张了张,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觉得心头慌得厉害,不由得就看向了她的靠山,老王爷。 老王爷被惊了一下之后,随着那侍卫抱着赵和琅鬼魅般地退了下去,他的怒火也「腾」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对着赵景烜近乎气急败坏地怒斥道:「他只是个孩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知道他只是个孩子,所以只是敲晕了他,把他带下去,然后让人去审他身边服侍他的下人,而不是拿了鞭子抽他,审他这些话他是从哪里听来的。」 赵景烜冷冷道。 老王爷气了个绝倒。 他捂了胸口喘了两口气,正待再出言怒骂自己儿子,一旁的梁老侧妃已经警醒了过来。 她眼看着那黑衣侍卫带走了自己孙子,心中只觉惊涛骇浪,但她虽则仍十分担心自己的孙子,心也急跳的快从心口跳出来,但仍强按着,跟自己道,既然不是刺客,只是赵景烜的人出手,那想必孙子就不会有什么事。 她稍定了定神,就忙上前扶了老王爷,然后就对赵景烜道:「是,二公子,琅儿是错了,定是他听到下面的人不知道嚼什么舌根,小孩子就记在了耳中,二公子的确是该好好严惩那些下人。」 说完她忍着泪就对老王爷道,「王爷,琅儿年纪虽小,但有些不该说的话还是不应该说,他是不懂他说出口的话是何意义,又有多严重,但他身边的人却该知道。」 「王爷,他这个年纪最该是严加管教的时候,否则若是被下人带坏了,将来岂不是悔之晚矣,如今二公子肯替他父亲管教他,也都是为了他好……王爷,我们带他入京,不就是为了二公子于闲暇时候指点他一二吗?」 老王爷原本还是在盛怒之中。 但梁老侧妃深得其心,也深知如何劝息他的怒火。 他听了梁老侧妃的话,果然那神情就缓上了许多,然后看了一眼梁老侧妃,那一眼看得一旁的明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忍不住就去看南王妃,就见到南王妃脸上挂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眼神中却隐现讽刺。 明舒的心不知为何就突然抽痛了一下,只觉恍然若失。 老王爷的怒气稍退了些,他坐回太师椅中,再看向赵景烜,沉声道:「景烜,孩子说错话是该管教,但他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如何能让一个侍卫这般出手劈晕他?若是劈出个好歹可要如何是好?」 赵景烜看向自己的父亲,心道,我可不是要管教他,我没什么时间和精力管教他,我只是要杀鸡给猴看,好好教训他和他身边的人而已。 他这般动怒不仅仅是因为赵和琅竟敢对明舒不敬。 而是因为赵和琅这番话背后折射出来的问题。 也是他不满他父亲擅自做主,竟不问他的意思,直接就应了梁家,把人收了送给他做侧妃。 他不严惩这些人,是不是谁都以为能跑到他面前指手画脚一番,谁都以为能把手伸进他的后院了? 当然事涉明舒,他的确是犹为动怒一些。 因为明舒的梦中,那些人不就是自以为是的以为她们若是除掉了明舒,她们就能入他的后院,做他的王妃? 所以对这些妄想之人,他绝不会手软。 他冷冷道:「不,父王,我没兴趣管教他。只是我没想到,我一段时间不在北疆,竟然已经有人敢把手伸到我后院,还有人更是敢以我的王妃自诩了,是不是改日就有人敢瞒着我,直接以我的名义调兵遣将,行官职升迁罢免之事了?」 老王爷 梁老侧妃:…… 梁老侧妃仿佛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从她嫁到燕王府,除了头两年老王爷的心一直扑在南王妃的身上,她做小伏低,多有忍耐受了些委屈之外,这么多年,她还从没被人这么撕过脸面过…… 就是那两年,她有姑祖母撑腰,南王妃又是清高自以为是的,她每受一次委屈,南王妃也都会失去一片王爷的心,失去燕王府的一寸身为王妃的权柄和地位……直至她虽名为正妃,却不过真正成了「名为」而已。 第7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若不是燕王府该死的祖制,若不是王爷的父亲偏心赵景烜,跨过王爷把手中权柄直接交给了赵景烜…… 梁老侧妃心绪翻滚之间,老王爷原本刚刚按下的怒火又「轰」一下燃了起来。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有人把手伸到了他的后院……是不是改日就有人敢瞒着他,直接以他的名义调兵遣将,行官职升迁罢免之事」? 这是明的教训孙子,实际是在打他的脸,指桑骂槐,怪他插手了他后院之事? 原本他没想提梁彩怡的事。 可这时也再忍不住,喘着气就怒道:「原来你说了半天就是在说我让梁家大姑娘入京城为你侧妃一事,怎么了,如果你是为着此事,那就不必对你的侄子大打出手,直接冲着我来,跟我明言既是。」 「因为你和梁家的亲事是我定下来的,人也是我派人送到京城让她与你完婚的,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给你定下梁家的亲事怎么了?竟然说什么手伸到你的后院,我看你这是被什么蒙住了心智了!」 他这是真的气狠了。 自己入京第一天,儿子就毫无轻重的让侍卫打晕自己的长孙,一点都不给留情面的直打自己和自己侧妃的脸。 梁玉委屈求全,认错想要一个台阶下,这个混账东西竟然就敢说什么「手伸到他的后院」,他还没登上那个位置呢,就已经要反上天了吗?! 老王爷的这番话一出,原本就凝滞的大厅里更是如同绷紧了的弦,风雨欲来,随时崩断那种。 原本南王妃还只是冷笑着看戏,此刻脸色也是变了。 而赵景烜的面色更是冷得如同冰雕了,他正待出言,手上却被一只小手给抓住了。 那只手他再熟悉不过,他每日都会握无数次,他的王妃的。 明舒拽住了赵景烜。 她知道再继续这样下去,以赵景烜性格,怕不是今天他就能和老王爷就要翻脸吵崩……其实现在差不多已经崩了吧?! 当然她也不是要劝架的。 更不是要让赵景烜退让的。 他是为了维护她才跟老王爷起冲突,这是她眼见到的,嫁过来的第一次,如果退让了,那将来这王府怕是还不知会如何的乌烟瘴气,这些人又会如何变本加厉的想要插手进来。 她拽住了赵景烜,就上前直接跪在了堂前,对着老王爷就道:「父王,儿媳和王爷的婚事是太上皇所赐,定亲七年,成亲不过才三个月。不知道儿媳何处惹怒了父王,竟然让父王未经启奏陛下,亦未曾告知王爷和儿媳,直接就私下判了王爷和儿媳和离,替王爷另定了亲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普通人家来说的确是没错,但据儿媳所知,燕王和燕王世子的婚事从来不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历来都是大周天子所赐。且不说这个,就算父王对儿媳再有不满,也请父王先给了儿媳和离书,若是休离,也请父王先让王爷写了休离书,再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替王爷另定亲事吧。」 「可儿媳未曾收到什么和离书,休离书,更未收到什么废妃的圣旨,却连一个幼子都能口口声声说是梁家大姑娘嫁给了王爷,梁家大姑娘才是王爷的王妃,那儿媳可以想象,怕是整个北疆也都是这么认为的,才会深入到一个幼子心中,念念不忘。儿媳虽为一女子,行事理当以夫君为先,可也不堪如此奇耻大辱,还请父王还儿媳一个公道。」 且不说老王爷听了明舒这一番话那一下子被憋在胸口,欲发却不知如何发的暴怒,还有梁老侧妃的惊骇。 只南王妃看着明舒,那心口像是被数根长针给刺了进去,一阵刺痛之后,却又像是被打通了心脉,积压在心中数十年的郁愤都一下子通了出来,只觉得又痛又畅快不已。 南王妃的父亲也曾是通政使司通政使,官居三品。 她好好一个京城贵女,嫁给赵钇难道是贪图他的藩王身份吗? 北疆苦寒,历来都是大周犯罪获刑的官员流放之地,哪怕燕王府有王爵之尊,京中也没有几个贵女愿意嫁去北疆的,因为嫁过去了,就是永不能再回京城,也就比和亲好上那么一星半点了。 且京中勋贵世家哪个不知道,每一任燕王都会娶北疆本土世家之女为侧妃,而正妃之子,长到几岁就要送入京城抚养,饱尝母子分离之苦……哪个名门贵女又愿意放弃好好的生活,去冒这种风险,去忍受这些呢? 可是偏偏因为那多年的青梅竹马的感情,她信了他。 信了他的话,以为他会是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呢? 他们成亲之后没多久,她就跟着他到了北疆,那时她初到北疆,身体适应不了北疆的气候,没多久就病倒在床,然后就在她缠绵病榻之际,他在他祖母的要求下娶了梁侧妃,甚至让她于她之前生下了庶长子…… 第7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理由是什么? 是燕王府的大夫说了,说她身体太弱,怕她不利生养,所以娶了梁侧妃先生下子嗣,代其劳?! 及至后来她有了身孕,数次都差点被害,若不是父王母妃暗中护着,他怕是根本就生不下孩子,更养不到他五岁送他去京城的时候! 可那时他在哪里? 所以后来儿子被送去京城,她就是再不舍也忍着没说半句不字,一应安排也都由了儿子的祖父……她知道他祖父教养有多严厉有多严苛,可是她也半句没吭声。 因为这样的北疆王府她护不住他。 但凡儿子弱一点,将来他也护不住他自己。 哦,那时梁老王妃还有梁侧妃还曾想「替她考虑」,想让身体更好的赵景炀替代儿子去京城,呵呵。 她对赵钇的感情早已在他于自己病中迎娶梁侧妃,在他的庶长子的出生,在他与梁侧妃多年的「夫妻和鸣」中消失殆尽。 她对着他一向无话可说。 可并不表示她心中毫无郁愤,毫无积怨,她背井离乡,嫁到北疆数十年,一个人独居宫室,也不过是为了儿子守着,努力自得其乐,不让自己郁郁而终罢了。 她对着他无话可说是因为一对上他对着自己「情深」的样子,好像他们的关系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她的错,那副自以为是和不可理喻的样子,她就立时只恨不得扭头就走,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才好。 但她说不了。 现如今见到明舒能替他把话都说出来摔在他脸上,欣赏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她还是觉得别样的畅快。 南王妃畅快了,但显然老王爷是要被气死了。 梁老侧妃也是心中又惊又恐……惊的是这夏明舒的大胆和放肆,恐的是如此下去,赵景烜连老王爷的脸面都能撕,对她的儿子赵景炀又能有多少感情,如何再肯把燕王府的王位给她儿子? 她是听说过那兰嘉县主骄横跋扈,但在她眼里,京中贵女多清高和自以为是的傲慢,就如同南王妃一样,不过就是纸老虎,能厉害到哪里去? 可此时她看着夏明舒,只觉得心在火上烤,脑中抽疼。 她知道此事绝不是自己说话的好时机。 可她看一眼南王妃,再看一眼原侧妃,一个脸上满是嘲讽得意,一个低着头噤若寒蝉,哪个肯上前把这场面圆下去? 可任由事态发展,王爷和赵景烜以后怕是要势不两立……若是以前,她当然乐见这样的场景,但现在她决不能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跪了下来。 倒也不敢跪向明舒……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她不能落下逼迫她的名声。 她是斜跪在了老王爷的脚边,忍着屈辱道:「老王爷,这都是梁家的错,想着历代以来梁家女都有入王府为侧妃的旧历,所以在彩怡婚事屡屡不顺之后,就想着二公子已经成亲,不若就索性送了她到京城来服侍二公子和夏王妃娘娘。却不曾想稚儿不懂王妃和侧妃的天壤之别,才闹出这等事来。」 「老王爷,此事夏王妃娘娘的确受了委屈,妾身会将琅哥儿身边所有服侍的下人都会送去给二公子和夏王妃娘娘审讯,定会还夏王妃娘娘一个公道,至于……」 梁老侧妃看到了明舒眼中的冷笑,咬了咬牙,就道,「至于彩怡,妾身改日就会召了阿衡和彩怡,让阿衡尽快给彩怡定下亲事,破了外面因为误会而传出的无稽谣言。」 说完她再转头看向明舒,低头行礼道,「夏王妃,这些都是梁家之错,也是卑妾疏忽之故,卑妾向夏王妃和二公子道歉,待事情查明之后,也定会让梁家的大公子和彩怡一起过来给夏王妃道歉,还请夏王妃息怒。」 她的姿态已经低到不能再低。 她本不必如此,但为了保全老王爷的脸面,维持住老王爷和赵景烜的父子情分,她就这么做了。 老王爷听了梁老侧妃的这一席话,原先的怒气慢慢消散,剩下的就都是对梁老侧妃如此委屈求全的心疼和怜惜了。 她也原本是梁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大小姐,但她嫁给他,这么多年来,就一直都为了自己隐忍着,委屈求全着。 她对南曦忍让也就罢了,他不能怪南曦,只能对梁侧妃多怜惜上几分。 可现在她还要为了他对儿媳卑躬屈膝成这样。 这回老王爷不仅是对她满心怜惜,还愈加的愧疚,并且对明舒生出十二分的厌恶来。 再怎么样,梁玉也是他的侧妃,替他生了两个儿子。 一个儿媳竟然逼得她跪着,哭着认错。 还是在并没有错的情况下。 他伸手握住了梁老侧妃的手腕,无声地安抚着她,另一边厢,也是隐怒再升,牙关紧咬。 而这时候的明舒在梁老侧妃如此放低身份揽下所有罪责之后自然不能再继续纠缠此事了。 第7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难道她还得非逼着老王爷跟她低声下气的道歉吗? 事情传出去,她怕是会让整个北疆都对她不满和厌恶了。 就在明舒想着说上几句话把场面圆过去之时,一直没出声的南王妃终于说话了。 南王妃看着老王爷紧握梁老侧妃手腕,那无声怜惜抚慰的样子,只觉得一阵恶心。 她冷笑道:「这事情梁侧妃何错之有?亲事是老王爷和梁家定下的,拿着老王爷的手谕上门吵着要嫁给景烜的是梁家大姑娘,在王府对舒儿出言不敬的是赵和琅,这些事情舒儿已经受尽了委屈。」 「可你现在以长辈之身,对着舒儿这么一跪一认错,把所有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不仅让舒儿得不到公道,还会让她传出不敬庶母,逼庶母下跪的名声去,所以梁侧妃还是放过舒儿,起身好好说话吧。」 说完她也不顾老王爷和梁老侧妃两人脸上又青又白的脸色,上前扶起了明舒,道:「好孩子,母妃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事你就全部交给景烜吧,景烜不是眼瞎之人,他能看得清是非黑白,定不会为人三言两语所惑,还你一个公道的。」 「母妃。」 明舒喃喃道。 她心中一阵酸涩软胀,先前挤也挤不出来的眼泪竟然差点涌出来,硬生生忍下,眼圈也红了。 她母亲觉得她太过冷情,很多人都觉得她心冷凉薄,不易靠近,但其实她是一个很容易感动的人,一直很珍惜别人对她的每一点好,并尽力回报……只是有的人想要的太多罢了。 南王妃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转头就对儿子赵景烜道:「好了,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我也累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让舒儿陪我去我的院子里说说话吧。」 说完捏了捏明舒的手,皱了皱眉,又道,「舒儿的手怎么这么冷……可怜见的,冒着大雪一大清早的去城外接我们,还受了这样的委屈,又被人下跪惊吓,我们这燕王府,还真跟个龙潭虎穴似的。我且先带她下去了,你们随意吧。」 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恵雅和淑雅,道,「你们就住在我旁边,就跟着一起过来吧……原妹妹你也一起过来看看恵雅和淑雅的院子吧。」 原老侧妃,恵雅和淑雅几人都如蒙大赫,忙应下了声「是」跟着南王妃和明舒给老王爷行了一礼,告退了一声,就敛着声息跟着南王妃和明舒一起下去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原先满堂的人就剩下了站在前面神色冰冷如冰雕般的赵景烜,和面上或难看至极或五颜六色的老王爷和梁老侧妃……以及几个低眉垂眼恨不得自己不存在的下人。 等人都走光了,赵景烜看了看面沉如锅底的自己的父王,直接道:「父王,母妃说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累了,想来你们也都累了,儿子这就派人送你们去西宅那边吧。至于赵和琅,我会让人送他到你们马车上,服侍他的那些下人,等撬开了口,若是没有问题的,儿子自会把他们都送回去。」 竟然还没忘记要审他侄子身边的下人…… 而他口中的西宅正是原成郡王府,收拾了出来给老王爷住的。 人都走了,让老王爷最不自在的南王妃也走了,只对着自己儿子,老王爷没了顾忌,那一瞬间他差点暴起,还是他身边的梁老侧妃了解他,一把拖住了他。 梁老侧妃拖住了老王爷,低声恳求道:「王爷,王爷,您不要跟二公子生气,这件事的确是梁家错了,是琅哥儿错了,彩怡又被家中娇惯坏了,到了京城肯定也冒犯了夏王妃和二公子,这都是我们的错……王爷,求求您,家和万事兴,还请王爷看在二公子在京中多有不易之下,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吧。」 老王爷看梁侧妃泪水吟吟,苦苦哀求,生怕他会和次子反目的模样,一阵咬牙,最后只能又重重坐回到椅子上。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爱妃为什么要这般息事宁人。 因为现在不仅是燕王府的大权,北疆的军权在自己的次子手上,就是整个大周的军政大权都已经在他儿子的手上。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儿子厉害,手段狠辣。 是他父王对他失望,越过他,一手培养出来的。 但再厉害,再狠辣,也仍是他的儿子。 可到此刻他才突然发现,他除了父亲这一个身份,根本就已经辖制不住他。 他能拿什么辖制他? 他气得直喘粗气,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梁老侧妃,道:「阿玉,你也累了,让人带你去别的房间先歇息一会儿,我和景烜说一会儿话。」 梁老侧妃有些不放心又有些恳求地看了看他。 老王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梁老侧妃这才心事重重地让人领着退下了。 及至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大厅里其他人也早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老王爷才出声对赵景烜道:「烜儿,你知道这事无关你梁母妃,也不关琅儿的事,和梁家的亲事是我一手定下来的,人也是我送到京城的。」 第7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赵景烜面无表情。 老王爷以前看他这副冰山脸是觉得烦躁和无力,此时竟是隐隐有些痛恨起来。 他续道,「烜儿,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份,为了稳定北疆,我们燕王府历来都有联姻北疆本土世家的传统,从来都没有过例外,是以父王才作主定下梁家的婚事……」 「这些年你以未迎娶正妃,大业为重为由,数次推拒迎娶侧妃,容纳妾侍,那也就罢了,可你现在已经成亲,难道你还打算守着那女人一个人一辈子吗?你别忘了你年纪已经不小,你大哥三弟都已经有几个孩子,你却到现在一个子嗣也无,你当知道你若无子嗣,就是那些追随你的将领都会觉得心中无根,外面更是或会传出你被妖姬所惑的谣言出来。」 赵景烜听着前面的也就罢了,听到后面却是一股戾气升起。 但他可不会跟他父亲辩论什么是与非。 他做事情从来都不需要跟他解释。 他冷冷道:「我的事情,我自有打算。我的王妃,也是我守候数年,太上皇亲口赐婚娶来的皇家县主,若非有居心叵测之人故意在背后妖言惑众,怎么会传出什么荒诞的谣言出来?」 「父王,你倒是娶了梁家女原家女为侧妃,可是你此举除了让母妃凄苦多年之外,可稳定了北疆半分?我回北疆之前,北疆可是连年疲于应战,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别说是吃一口饱饭,有的地方连一口热汤都喝不上,边境之处,百里无人烟。父王,这就是你迎娶梁家女稳定的北疆?」 老王爷的脸色一下子涨得赤红,又怒又臊,气得差点当场晕厥。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赵景烜就是个感情寡淡之人,或者说,就是个无情之人。 他对明舒好也只是因为他喜欢她而已,他对他老爹当然是没有这种感情的。 所以他把他老爹气着,可并没有丝毫内疚。 他道,「父王,不要试探插手我的事,不管是我的后院,还是公事,都不要试图以我的父亲这个身份去自以为是的插手……我不会怎么着你,但你若插手,你想达到的目的不仅不会达到,还很可能让你想扶持的人变得一无所有,甚至落入更糟糕的境地,例如,生不如死。」 「你知道,我从不虚言。」 说完他转身离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老王爷只觉得一股寒气猛地窜起,然后原本还涨红着的脸,还沸腾的情绪一下子冰冻住,是全身都冻住了。 他听懂了他的意思。 或者自以为听懂了他的意思。 其实一个女人没什么。 他只是在警告他,不要试图插手他的任何事,否则他能让他身边的人一无所有,生不如死。 那真的是他的儿子吗? 还真是别人传说的,根本就是个嗜血好杀的魔鬼? 另一边厢,南王妃拉着明舒去了她的院子。 原老侧妃是很有眼色之人,她看到南王妃明显是有话要和明舒要说的样子,到了院子的分叉口就拉了两个女儿跟南王妃告退,直接让嬷嬷领着去女儿们的院子里去了。 南王妃的院子叫梅香院,顾名思义,这院子里种了一大片的梅林,虽则院子不大,但这时候梅花初绽,却是整个燕王府景致最好的院子。 两人穿过梅林,进了院子,南王妃看着明显是精心布置过的院子和房间,每一处小地方都顾及了她的喜好,就笑着对明舒谢道:「舒儿你有心了。」 儿子不仅忙,而且也不是会在这些细微的地方落手之人,这些明显是明舒一手布置的。 明舒因为先前的事有一些拘谨。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作为新媳妇,老王爷和南王妃千里迢迢刚来京城就因为她的事闹出了这么大事,她不知道南王妃会不会不悦……毕竟南王妃是前世今生都始终对她很好,一直维护她的人。 她道:「只要母妃喜欢儿媳就放心了。」 南王妃笑了一下,她当然看出了明舒的忐忑。 待入了房间她就打发了下人去收拾她带过来的行礼,然后拉了明舒坐下,道:「舒儿,可是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不安?」 明舒不是扭捏之人。 她点了点头,道:「母妃,原本王爷和我都没有想在今日把事情弄成这样……」 谁能想到赵和琅就能那么吼一嗓子啊? 不过他能这么大喊出来,显然那些话他身边的人没少教他,可见那些话怕是平日里王府的人都是习以为常,不觉得有问题的。 她觉得王府的确该治一治。 南王妃拍了拍她的手,道:「无碍,第一日来就说清楚也好,否则后面他们还不知会弄出什么事来,届时反而更难收场。」 第7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是不在乎老王爷没脸,梁老侧妃她们难堪,她只是担心事情闹大了,会影响儿子和儿媳的名声罢了。 「母妃……」 明舒喃喃道,她想说,母妃,你不觉得我这样太过了吗? 正常人家大概都接受不了她这样的儿媳。 虽然她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反正她就是这样,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 明舒没好意思说出口。 但南王妃却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叹了口气,握了明舒的手,道:「舒儿,你不必紧张。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是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能一心一意待自己的,所谓的娥皇女英,不过是男人的妄想,亦或是其中谁知又有什么内情?」 「人同此心,你想要景烜一心待你,并不是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更不必担心我会因此而责怪于你。我不会责怪于你,但我也的确对你有所期待罢了……你是个好孩子,景烜有你,是他之幸。」 「只是景烜脾气不好,从小也不是会体贴人照顾人的性子,外人总说他无情冷酷暴戾……但他变成现在这样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造成的,我从来没有能够像一个普通母亲一样在他小时候照顾他,疼爱他……」 说到这里她的眼圈有些泛红,顿了顿,才续道,「他祖父为了训练他,他从小就吃了很多苦,受了不知道多少常人难以忍受的磨砺,那时他还只是个孩子……舒儿,母妃不是为了给他不好的脾气和性格找借口,只是我到底是他的母亲,还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我只希望将来他身边能有一个人,让他能有一个正常人的感情,得到一个正常人本来就该有的幸福。」 「母妃。」 明舒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喃喃唤了她一声,她想说,其实赵景烜他并没有那么差。 其实……他有时候也挺好的,不,一直都挺好的。 而你,也从来不是什么不称职的母亲,你为他做的,才是很多母亲都做不到的。 南王妃笑了一下,她握着明舒的手,道:「所以其实母妃也是自私的,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足以配得上这世界上任何的好男人,让他们一心一意待你,可是母妃却希望你心里能装着景烜,母妃看得出来,景烜是很在乎你的……只是他的脾气还是那样的脾气。」 说着她摇了摇头,拍了拍她,柔声道,「舒儿,母妃希望,只要景烜不是背叛你,不是犯了一些绝不可能原谅的错误,如果只是脾气不好,母妃希望你能多一些宽容给他,好好待他,给他多一些机会……。如果我是你的亲生母亲,自然是不舍得你受这样的委屈的,可是我却这样期望着。」 「母妃。」 明舒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想说,不,不是这样的,她的亲生母亲并没有比她待她更好。 所以前世她也那样疼爱着自己,哪怕自己身份不堪,只是个舞伎,她是不是心里也是这样期望着自己的? 期望着自己能好好跟赵景烜相处。 只是那时的她,终究是让她失望了。 南王妃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又连着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明舒看她面上隐有倦色,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就告退了。 只是出了南王妃的院子就吩咐了香茜让厨房备些清淡的燕窝粥和小菜点心送过去且是另话。 明舒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竟然发现赵景烜已经回来了。 她看他神色如常,就问道:「王爷,已经送父王他们走了吗?」 因为之前才从南王妃那边过来,尚未从被南王妃感动中缓过来,所以声音有些软软的。 赵景烜「嗯」了一声,他当然听出了她的异样,所以特别看了她一眼,就看到了她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的样子。 虽然知道她不是会被欺负的性子,今天也没受什么委屈,不该是因为受了委屈才哭的,但他还是有些心疼了,道:「我已经警告了父王,他们暂时明面上不会再为难你,你不必担心,若是下面的人敢对你不敬,直接发作了就可以。」 明舒听他这般说愣了愣,随即心里就一阵酸软。 就算知道他和老王爷关系淡漠,但她也没想到他脾气能这么大,对老王爷就能那么直接「怼」,还是为了她。 南王妃说他脾气不好,让她对他多一些宽容。 其实前世他对她的确是……不怎么样,但她也没给他宽容,对他好过。 而这一世就算他脾气再坏,对她……除了那个时候,平日里对她不说千依百顺,但也是捧着手心里疼爱的……这一点她还是不好意思昧着良心否认的。 这让她好像竟然有些愧对南王妃对她的好一样。 她想,也许她的确是可以对他更好些的…… 所以这一次她主动上前搂了他的胳膊,然后抬头问他道:「父王有没有很生气?会不会因为我不让梁彩怡进门就让你很难做?」 第7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声音格外的软糯。 赵景烜低头。 可真是很少见她这样主动温柔又乖顺的样子……通常都是被他逼着时为了讨好他少辛苦些才肯这般的。 大概是良心发现了? 他本还想嘲笑她两句,可是看她抬头软软的看着自己,眼睛亮亮的,还带着湿气,别样的可怜可爱……又惹人心荡。 他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头发,道:「不,我只是借此事警告他不要插手我的事……舒儿,其实让他进京是我故意放任的。」 「这么多年来北疆的政务一直被各大世家把持着,其中滥用职权和贪腐的情况十分严重,北疆本就苦寒,还常年战乱,再加上这些世家的盘剥,百姓更是难过。所以我想要开始着手肃清北疆,但我不在当地,父王又一向与世家亲近,让他留在那里就很可能成为最大的阻滞,所以他想要来京城,我便由着他过来了。」 好在北疆的军权一直都在燕王府的手中,未曾让北疆的各大世家染指,否则怕是北疆早就内乱了。 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额头,道,「只是让他待在京城,又带了这么许多人过来,可能会让你受些委屈了。」 原来是这样。 他的手指很烫,手心也满是热气。 他看她的眼神也像是会发烫。 明舒一时被他的动作和眼神弄得有些心猿意马,平日里她也不是这样的,竟然被他这样撩拨一下就心跳加速起来。 她放弃了他的胳膊靠近了他怀中,抱了他蹭了蹭,低声道:「我没有受什么委屈,你放心,后宅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好的,才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吉运千金》卷一 作者:明槿 02、《吉运千金》卷二 作者:明槿 03、《吉运千金》卷三 作者:明槿 04、《吉运千金》卷四 作者:明槿 05、《吉运千金》卷五 作者:明槿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