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正经经谈恋爱》 第 1 章 “啧,今天这个妹子比昨天那个妹子要甜,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甜的汁水都快爆出来了。” 杨丛眼睛瞅着楼下,羡慕地直咂嘴,“班长好福气啊。” 宴好咬开一颗水果硬糖推进嘴里,苹果的香味瞬间缠上舌尖,杨丛还在叭叭,他突然伸腿踹了下桌角:“你烦不烦?” 杨丛恶心巴拉地扁扁嘴:“小好,你凶我。” 宴好阴恻恻地扫过去。 杨丛立马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宴好拿根自动笔转转,放下来,又转,反复片刻,没头没脑地问一句:“你觉得我怎么样?” 杨丛懵逼:“啥子?” 宴好撩起有点长的细碎刘海:“换个问法,我这样,过得去?” 额头光洁饱满,眉眼清秀至极。 却又因眉心那一点朱砂痣,无端生出几分媚态。 杨丛竖起两只手的大拇指:“过得去,太过得去了。” 宴好放下刘海。 杨丛老父亲一样忐忑地搓手:“怎么了这是?” 宴好叹气:“思春了。” 杨丛严肃掐决:“妖精!速速从我儿体内滚出去!否则我定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宴好扯唇:“傻逼。” 教室门口进来一人,蓄着清爽短发,个高,肩宽腿长,眼褶深,眼长且锋利,鼻梁高挺,唇薄,轮廓立体分明。 外形出挑,气质极冷。 江暮行,一中校草,高二(1)班班长,学霸。 颜高,颜狗看一眼就死。 譬如宴好。 “嘎嘣” 宴好把糖咬碎。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暑假,之后进入高三,再是一百天倒计时,高考。 时间不等人,他必须要快点行动了。 . 放学后宴好慢吞吞地收着课桌。 杨丛书包都背好了:“爷,您利索点?” 宴好手一挥:“你先走吧。” “卧槽!”杨丛不干了,“说好的一块去耍游戏,你唱的哪出?” 宴好把课本堆一块:“明早给你带四季锦的烧卖跟豆浆。” “得嘞,明儿见。”杨丛麻利儿的滚了。 风扇呼啦啦地转着。 教室里响着说笑玩闹声,挪动桌椅声,瞎吼乱叫的歌声,不锈钢勺在饭缸里擦晃的清脆声响…… 挺嘈杂的。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就是放学独有的交响乐。 宴好心里有事儿,听着烦躁,他后仰着靠在椅背上面,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自动笔,看笔芯露出来,缩进去。 余光不时瞥向第一组第一排,坐在过道那边的宽阔背影上面。 宴好在最后一组最后一排靠窗位置,跟他正好是斜对角,像是隔了一条银河。 教室里的嘈杂声渐渐减弱,住宿的走读的都溜了,宴好不知不觉从偷看变成明目张胆地紧盯,他把双手放在课桌底下,指缝交叉着用力捏了捏,起身拿着数学卷子走过去。 “班长,我有道题不会,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江暮行把摊在面前的英语习题册收起来,语气冷漠:“哪道题?” 宴好手指指:“就这个。” 江暮行扫一眼:“公式没背?” 宴好挠了挠微翘的鼻尖:“背了,不会用。” 江暮行画了条辅助线:“会了?” 宴好摇头:“不会。” 江暮行低头写解算过程,字迹利落干劲。 宴好看他露在校服衣领外的那截后颈,看他垂下来的密长睫毛,解题时轻抿的唇角,拿笔的手,视线一通乱瞟,喉结上下滚动着,心猿意马。 江暮行停下笔,开始讲题,讲完就重新翻开习题册。 “我没听懂,”宴好低伏在一堆书上,运动鞋的鞋尖在地上蹭蹭,“再讲一遍行不行?” 江暮行淡声道:“心思不在这上面,讲一百遍都没用。” 宴好心虚得吸口气,牙齿咬到了舌尖,疼得他蹙了蹙眉心,他故作镇定:“班长,你什么意思?” 江暮行侧过脸,眼皮一撩。 宴好惊得屏住呼吸,肾上腺素飙升,心脏扑通扑通乱跳,那声音太响了,在他耳朵边回荡着,这让他不知所措,拽了卷子就走。 结果没注意卷子一角还在江暮行胳膊下面,他一拽,用力过猛,听见了“呲”地一声响。 “……” 宴好使劲揉搓几下烫热的耳朵,装成很轻松的样子:“班长,我卷子坏了。” 江暮行把胳膊下面的那一块拿出来。 宴好伸手去接,没走,硬着头皮道:“借我胶带用一下。” 江暮行给他半卷胶带。 宴好在过道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把卷子拼好,扯了一截胶带,头歪着凑近,正想用牙咬断,又改变主意:“班长,借一下小刀。” 一把蓝色小刀丢了过来。 宴好把刀刃拽出来,切断胶带,他还在想话题,后门口就进来两人,端着饭缸,带进来一股饭菜香。 那两人看到宴好跑到第一排去了,愣了下。 当他们目睹他把胶带还给班长时,表情堪称诡异。 . 晚霞编织成大网将学校笼罩在内,温柔又缠绵。 宴好在车棚开锁,动作很慢,等到江暮行往这边过来,眼里的阴郁才褪了下去。 江暮行的车很旧,跟他脚上的鞋一样,但都非常干净。 宴好想跟他说话,气氛又被人给打乱了,这回是下午在樟树底下表白的女生。 江暮行把黑色链条锁放进前筐里:“有事?” 女生见有第三人在场,有些害羞,声音放的很轻:“我想过了,我们可以做朋友。” 江暮行面无表情。 女生美艳的脸一白,红唇嗫嚅着:“朋友也不可以吗?” 江暮行道:“抱歉。” 女生眼眶刷地一下就红了:“那我……我要是没跟你表白,不跟你说,不让你知道我的心思,是不是就能做朋友?” 江暮行推着车往车棚外走。 女生想抓他校服,却被他回头的那一眼吓得把手缩回去。 “江暮行,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可以朝着那个方向努力的,我一定可以做到。” “没有意义。” 江暮行说完就骑着车走了。 女生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宴好给她一包纸巾,犹豫着问:“同学,你喜欢我的班……我们班长多久了?” “很久了,”女生边哭边说,“新生代表大会他上去发言,我,我就……” 宴好抿嘴,没他早。 女孩子追江暮行,难度系数很大,看性格学识长相身材感觉之类的,男生的话,各项因素好坏都是屁,只能等一个奇迹。 宴好等啊等,一晃眼,高二都快走完了,日子过的太快,让他措手不及,又很恐慌。 望了望远处的身影,宴好眼底盛满了光,他跨上车,快速踩着脚踏板追上去。 江暮行出了校门,拐向左边那条路。 宴好也那样拐,跟他一个方向,自动屏蔽了路上的行人跟车辆,好像就他们两个人,在青春年少的尾巴上相依相伴。 这么想着,宴好的唇角就翘了起来,经过一家冷饮店时,他转头笑:“班长,我请你喝东西。” 江暮行一言不发。 宴好抓住他车后座,不让他走。 不多时,两辆自行车停在路旁,两个少年并肩而立,沉默着喝盐汽水。 宴好咬着吸管,舌尖抵了抵:“说是盐汽水,其实也不咸,甜的。” 江暮行看夕阳:“饮料都会放糖。” 宴好看的是看夕阳的少年,画一样,好看的不真实:“班长,你很缺钱吗?” 江暮行依旧看着夕阳。 宴好用手背蹭掉眼睛上的汗珠:“我见过你在餐厅里面打工。” 江暮行没什么反应。 宴好不假思索道:“我还见过你从一家教育机构出来。” 江暮行侧低头,看着他。 宴好呼吸一滞,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半响,江暮行开口,嗓音凉薄:“你想说什么?” 宴好喝两口汽水压压惊:“是这样,我是家里给买进一中的,也就是说,只考到了可以花钱的那个分数线,跟你们自己考进来的不是一个底子,差多了。” “放学那会你给我讲的题我是真不会,也听不懂,上课跟不上,老开小差。”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宴好不自在的顺顺刘海,挡住眼睛。 江暮行低头看手表。 宴好知道他时间上很有规划,要去打工,就把语速提快了点,背上密密麻麻一层汗:“几门学科里面,我英语比较好,理综还行,语文一般,数学最垃圾,大概是它爱我爱的深沉。” “我爸之前有给我请家教,是个古板的老头子,沟通上有代沟,没多久就退了。” 宴好把手心里的汗蹭在汽水瓶上:“后来换了个年轻一点的老师,性格上跟我又合不来。” 有几个小姑娘来买饮料,羞涩地打量江暮行,窃窃私语着什么“好高”“好帅”。 宴好的思维被打断了,发着呆。 江暮行第二次看手表,似乎很急:“我要走了。” “等会!” 宴好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垂眼看鞋面,声音很小:“班长,你学习好,一直是年级第一,跟我又是同班同学,同龄,同性,我觉得我跟你会很合拍。” 江暮行像是没听清,眉头一皱:“大点声。” 宴好舔了舔发干的唇角,音量拔高点:“我的意思是,我爸对我寄予厚望,我急需一个家教,要不你一对一的给我补课,我付你课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就谈恋爱。 第2章 江暮行听了宴好的建议,没有答应,也没拒绝,说会考虑。 宴好心里烧得慌,一晚上没睡,早上带着一对黑眼圈去的学校,进教室走的前门,眼角往江暮行那里偷瞄,上讲台的时候一脚踩空,摔了个狗吃屎。 脑门结结实实磕到了讲台,“咚”地一下。 前排同学被巨大声响给吓了一大跳,纷纷起身查看。 宴好晕了一小会,两眼冒金星地爬起来,蹲在讲台底下捂着脑门暗骂。 江暮行从座位上起来,走到讲台边问:“有没有事?” 宴好立刻不骂了,他心跳加速,说话时声音闷闷的,浑然不觉地掺杂了几分委屈:“有事,头上撞了个大包。” 江暮行嗓音低沉:“我带你去医务室。” 说着就让副班长维持一下秩序。 宴好把书包放讲台上,让杨丛过来帮他拿回座位上面,还没下楼就收到他的短信。 -阿又噢k? 今天早自习是英语,哥们骚了一手,并且希望同伴骚回去。 宴好不想回,又怕他作出浪来,还是回了一条。 -发因。 宴好把手机揣兜里,边走边问:“班长,你考虑好了吗?” 江暮行唇角冷硬:“没有。” 宴好吹起刘海,发梢扫过额头大包,疼得他“嘶”了声:“有那么难考虑?” 江暮行沈默不语。 宴好走着走着就慢下来,看他后脑勺,目光贪婪且炙热,说出来的话是同学间的调侃,没异常。 “班长,其实你不用顾虑太多,我也不指望数学能考多高的分,能过及格线就行,100以上看命。” 江暮行问:“你平均分多少?” “这个……”宴好左顾右盼,“没算过。” 江暮行换了个问题:“上次月考。” 宴好声音很小:“65。”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宴好的脑袋耷拉下去,发顶一根小呆毛随着夏日轻风晃了晃。 江暮行半响开口:“中午之前给你答复。” 宴好抠抠手指:“嗯。” . 医务室在对面那栋教学楼的二楼,里面没学生。 宴好一去就被护士温柔照顾。 “磕包了吗?我看看。” 护士小心撩开他额前的刘海,笑道:“是个小帅哥。” 宴好发现江暮行在看手机,都没看他一眼,顿时抿了嘴,蔫哒哒的。 “同学,”护士惊讶地说,“你的眉心有痣啊。” 宴好心不在焉地“唔”了声。 护士说不要紧,留在这里冰敷一会消消肿就好,宴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江暮行说:“我回教室了。” 宴好张了张嘴:“班长,谢谢你陪我过来。” 江暮行没回头的走了。 宴好眼睛追着他,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护士敏感地发现那个又高又帅的班长一走,病床上的男生就不对了,感觉一下子变得孤僻,阴沉。 就好比晴天被一大片乌云遮盖,灰蒙蒙的,连带着医务室里的氛围都变得很闷。 护士找了几个话题都没能聊起来,只好作罢。 . 宴好身体力行的诠释了什么叫魂不守舍,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他以头晕为借口没去做操,无精打采地趴在教室里,脸搁在课桌上,煎饼一样来回换边。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宴好正好对着后门口,跟拿着一盒巧克力,鬼鬼祟祟往教室里瞄的女生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视,很微妙。 宴好刘海微乱,投下一片细碎阴影,半明半暗的双眼眯了眯。 女生莫名打了个寒颤,等她反应过来时,男生已经转过去面向窗户,她以为是对方怕自己尴尬。 宴好根本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只要江暮行身边的位置还空着,就有人前仆后继地对他表达爱意。 女生把巧克力塞到江暮行课桌兜里,本想坐在他位子上待会,摸摸他用过的课本跟文具,倒霉催的有人在,只好先撤。 宴好坐起来,把蹭到桌上的湿汗擦掉,撑着头往操场方向看,乌压压的蓝白色校服跟黑色脑袋,有喇叭声飘来。 “第四节,体侧运动,一——二——三——四——” 宴好又趴回去,感觉这个夏天比往年都要烦闷,蝉鸣声也很吵。 . 没多大会,各班人马稀稀拉拉的从操场回教室。 杨丛跪趴在桌前喝水,喝三口漏半口,下巴跟衣领都湿了,他粗鲁地抹了抹嘴:“操,今天真他妈的晒,头皮都要焦了。” 说着就拽着胸口的衣服扇风,汗味里混着年轻人的热气。 宴好嫌弃的往窗边挪。 “躲啥呀。”杨丛龇牙嘿笑,“这叫男人味。” 宴好懒得搭理。 杨丛没皮没脸地凑上来:“那什么,小好,跟你说个事。” 宴好托着下巴转头:“要多少?” 杨丛做了个抱拳的动作:“不愧是总裁本裁。” 宴好嘴一抽。 “玲玲看上了一款手机挂坠。”杨丛掏出手机翻了照片给他看,“就这个,我觉得一般,她就是喜欢,那只能给买了,我这个月生活费还剩个底,你帮着垫一垫,下个月还你。” 宴好瞥了瞥,四五千,作为一个小挂坠算奢侈品了:“你们谈的时间挺长了吧。” 杨丛抖腿:“快一年了。” 宴好把脚搭在前桌的椅子撑上面:“你们要一直在学校里装不认识,直到高中毕业?” “能怎么办,形势所迫啊。”杨丛老气横秋,“3班比咱班管的还严,被发现就当场叫家长,她都不让我跟朋友说,也不准我去她班上找她,就你一个知情人,你可得兜着点。” 宴好嘀咕:“地下情一样。” “可不。”杨丛啧了声,“成天的刺激。” 宴好羡慕这种刺激,他装作无意地把视线往前门那边挪,在江暮行背上停留了一秒:“那你们是不是要过一周年纪念日?” “过啊。”杨丛搓了搓下巴,“我打算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有需要我帮忙的就说。”宴好把钱转了过去。 杨丛手臂伸过去,一把勾住宴好脖子:“好哥,够仗义!” 黏腻的触感贴上来,宴好鸡皮疙瘩狂起,受不了的赶紧推开了。 他连自己身上的汗都嫌,只喜欢江暮行流汗的味道。 就是喜欢。 . 江暮行说中午之前给答复,宴好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 电话号码就是他qq签名。 江暮行跟他都在班级群里,可以在qq上私敲他,也可以打他电话,发短信,或者直接过来说,有的是途径。 宴好等的要不行了,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抓心挠肺过,能载入里程碑。 最后一节课是物理随堂测试。 宴好一只手在桌底下捏着手机,一只手拿笔,眼睛瞪着卷子,脑子里是空的。 开考后十几分钟,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宴好差点没拿稳,他恍惚地偷偷看一眼短信。 是江暮行发的。 宴好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指腹碰到屏幕时他眼皮痉挛了一下。 万一不是他想看到的内容…… 宴好把自动笔拿到嘴边,张嘴咬住笔头,神经质地用牙磨蹭了会,心绪平复一些,他偏开头,点出短信,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了眼。 -我是江暮行。 -补课的事我答应你。 宴好呆坐一两分钟,“腾”地站了起来。 椅子擦着地面发出一声尖叫,惊着了在做卷子的其他人。 讲台上的老师望了望:“宴好,你卷子已经写完了?” 宴好垂着眼帘,指尖发颤:“没有。” 一旁的杨丛举手:“老师,关于这点我可以作证,他连名儿都没写。” 老师端起茶杯喝口茶:“你写完了?” 杨丛摇头:“没啊。” 老师把茶杯一扣:“那你张什么嘴?” 杨丛:“……” “噗” 一哥们憋不住的笑出声,这音能传染,前后左右都在抖肩膀。 老师很是和蔼的来了一句:“看来还是这次的卷子出的太简单了。” “……” 宴好在偷看前门那边的背影,想象不出来那家伙在课堂上拿手机发短信的模样。 离讲台那么近,就在老师眼皮底下。 宴好耳边嗡嗡响,老师让他坐下他也没听见,直到杨丛拽他衣服,他才收回偷看的目光坐了下来,手还在颤。 杨丛拿胳膊肘碰他:“被附身了就眨一下眼睛。” 宴好一动不动。 这样子倒真有那么几分像是中了邪。 杨丛用胳膊挡脸,阴影压的很低:“小好,你……” 宴好往桌上一趴。 杨丛头上蹭蹭蹭冒出一排问号,搞么子鬼?他正要问,讲台那里就是一声响。 “宴好,你今天交白卷,我明天就请你爸喝茶。” 全班鸦雀无声。 宴好从臂弯里抬起头,露出红得快要滴血的一张脸,脖子耳朵都是红的,像熟透了的虾。 杨丛手一抖,把卷子戳了个洞:“你你你,你怎么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宴好动嘴唇:“老师当众点名,我脸皮薄,难为情。” 杨丛翻白眼,我要不是跟你一块长大的,我还就信了。 虽然知道是扯谎,却又不晓得真实原因,杨丛想不清楚就抛到了脑后。 宴好也没再解释,他按按自动笔,垂头做题。 杨丛写了会,有几道捉摸不出来思路,索性空着,他抓了张干净草稿纸,在上面瞎画,不时让宴好欣赏他的发作。 贱兮兮的,找抽。 宴好忙着推算:“我快写不完了。” 杨丛翘着腿:“随堂而已。” 宴好烦了:“别吵我。” “卧槽!”杨丛拐他手肘,“班长交卷了。” “本来就他妈牛逼,还搞这种骚操作,让不让其他男同志活了?咱班一共没几个女生,全是他迷妹。” 宴好在做大题,本想写个“解”字,结果鬼使神差地写成了“江暮行”。 杨丛眼尖嘴快:“我去,你怎么在卷子上写班长名字啊?” 音量不大,但教室很安静。 宴好想弄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3章 因为杨丛那一嗓子,周围人都往宴好身上看,但也只是条件反射,并没有当回事。 大家都以为是杨丛耍嘴皮子,跟宴好扯呢。 一个男生怎么会在卷子上写另一个男生的名字,如果宴好是女生,他们倒是会起哄。 老师训了杨丛一顿,也没多想,当是学生的恶作剧。 杨丛写纸条问宴好什么情况。 宴好攥着笔的手僵硬冰凉,他的脑袋垂得很低,刘海搭下来,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出情绪。 江暮行没有回头看一眼,连好奇都不会,完全无所谓。 宴好紧蹙眉心,脸上笼了层灰蒙蒙的色彩。 杨丛看他那阴晴不定的模样,不知怎么就有点发怵,后悔的抽自己一下,就你有嘴! 下了课,杨丛瞅宴好半天,清清嗓子很小声的问:“怎么回事啊兄弟,我看到你写江暮行的名字,差点吓尿了。” 宴好冷笑:“还不是你在我耳边叭叭。” “我的错我的错。” 杨丛缩了缩脖子,嬉皮笑脸地说,“不过说真的,江暮行那三字你随便一写就那么漂亮,一点也不像你的稻草字,你要是一女的,我准以为你暗恋班长,偷偷练过他的名字。” 宴好手里的橡皮掉到了地上,他耙几下头发,对着杨丛的小腿踢一脚:“滚。” 杨丛捂着腿两眼懵逼:“我他妈怎么了又?” 宴好一声不吭。 杨丛还要逼逼,女朋友一个电话打过来了,他被转走注意力,丢下一句“我先闪人了”就跑出教室。 宴好把橡皮擦捡起来,刚吹掉上面的灰尘就收到了江暮行的短信。 -宴好? 宴好删删改改好半天,回了两个字。 -是我。 江暮行没多久就发来一条。 -为什么不回短信? 宴好这次回的时间更长,足足过了五分钟,才把短信点发送。 -上课的时候我在写卷子,下课打算回你的。 宴好紧跟着又发了一条短信给江暮行。 -班长,以后我的数学就靠你罩了。 江暮行没有再回短信。 宴好霜打的茄子一样把头抵着课桌,江暮行没有问随堂测试时的事情。 真的不在乎。 宴好很沮丧,想到他已经答应了补课,心情又变得好起来。 . 补课的事定下来了,具体时间等事宜就要提上日程。 江暮行让宴好决定。 宴好纠结半天,把第一节课定在周六晚上。 当晚六点半左右,宴好正在厨房洗葡萄,门铃响了。 宴好赶紧把玻璃碗放台子上面,水迹弄的到处都是,水龙头忘了关,抹布又被他碰到地上,还踩了一脚。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宴好做了个深呼吸,同手同脚走到门口,又不自觉提气,装作随意地来一句。 “谁?” 门外响起低沉的声音:“我。” 宴好以为江暮行会公式化地自报家门,很意外的听到那个回答,感觉一下子亲近了起来。 这是个很好的开头。 宴好打开门,眼睛扫一眼就看地面:“是班长啊。” 江暮行没出声。 宴好转身把准备好的拖鞋拿出来:“鞋是新买的,42码,你穿着看合不合脚。” 江暮行往门里跨了一步,带着一身在路上沾染的闷热,宴好看他把书包拿下来放鞋柜上面,弯腰换鞋,蓝白色校服短袖下的背部线条清晰而充满爆发力。 “可以吧?” 江暮行把脱下来的球鞋理了放一边:“嗯。” 宴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了,有些口干舌燥:“公寓我一个人住,你随意。” 说着就把门关上,转身往客厅里走,手指指阳台:“站在那里能看见学校的科技楼。” 江暮行拎着书包跟进客厅,目光从他手指的方向掠过。 宴好搔搔头:“空调我开的28度,行吗?” 江暮行看到了茶几上的几个精致大果盘,坚果,糖果,水果,摆得满满都是。 宴好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窘迫的一张脸发烫:“我平时在家喜欢吃东西,班长你要吃什么自己拿啊,不用跟我客气。” 江暮行手机响了,他低头发着什么:“你家里知道补课的事?” “说了,我爸妈一听是你就很放心。”宴好笑了下,“班长,你在家长圈子里的名气跟评价都很高。” 江暮行眉眼一抬。 宴好被看他得笑不下去了:“你坐吧,我去给你倒酸梅汤,我们一会就讲讲补课的事。” . 不多时,宴好捧着酸梅汤坐在桌前:“班长,你给人辅导是怎么个安排法?” 江暮行按手机:“各有不同。” “那我说一下我接触过的情况。”宴好看着杯子里的酸梅汤,“我爸给我请的家教是每天上课,一天一到两节。” 假的,其实只有周末上课。 江暮行挑眉:“每天?” “对啊。”宴好的手指用力按了下杯子,“像我们走读生,高二没有强制性的非要上晚自习,可上可不上,到高三才有两节,你可以跟我一块放学,直接上我这儿来给我补课,我有阿姨做饭的,晚饭你也不用操心。” 江暮行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宴好有种做贼心虚的紧张感,他咳一声:“这个只是参考,主要还是根据你的情况来定,我这边怎么都行。” 江暮行还是那个眼神,显得深谙不明,难以揣测。 “双休日呢?”宴好垂眼喝一口酸梅汤,舔了舔下唇,“周六晚上跟周日上午,或者下午。” 江暮行沉默了会:“周六周日晚上七点到十点,有特殊情况提前通知对方。” 宴好的呼吸猛地一滞,贴着杯子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那好。” “就补课这个事,什么时候停由你决定,你压力太大自己忙不过来,就不用给我补课了。” 他竭力捂紧兴奋的心情:“当然,班长你要是一直给我补到高考,那最好不过了,像你这么学习好的……” 江暮行突然出声:“学习好的,会讲题的多得是。” 桌前的氛围瞬间变得怪异。 宴好的嘴唇抿得发白,喉结不安地上下滑动,他半响闭了闭眼,抬起一张笑脸:“那些人我都不熟,管他们呢,我最信任班长。” 江暮行后仰着靠在椅背上面,长腿搭在一起:“你数学差的是哪一块?” 宴好绷紧的身子放松很多:“都差。” 江暮行:“……” 一时之间俩人都没再说话。 宴好心里的阴沈跟焦躁快要压不住了,他下意识把手抄进刘海里,抓着发丝往上捋,手撑住头,眉心紧蹙。 脑门一凉,宴好瞬间惊醒,连忙把刘海放下来。 医务室那会宴好只是想江暮行能看过来,因为他怀疑做了两年同班同学,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没仔细瞧过。 宴好只想江暮行能看清楚自己的模样,并不敢一直露出眉眼跟他说话,没了刘海的阴影遮挡掩藏,眼睛里的东西就全暴露了出来,会被看穿。 那样太没有安全感了。 宴好想,除非江暮行哪天也喜欢他,跟他在一起了,他才会把刘海剪短,全扎上去露出整个脑门都行。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响。 宴好顺顺刘海:“班长,七点了,讲题吗?” “这次先不讲题。” 江暮行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一本练习册,“你把这里面1-10页的题型整理出来。” 宴好看了看眼皮底下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整洁,有茧子,不止是拿笔那处,指腹掌心都有。 接下来宴好认真在笔记本上面整理题型,江暮行翻开一本课外书看起来,客厅里十分安静。 十几二十分钟后,宴好把笔记本往江暮行那边推了推:“班长,我都整理好了。” 江暮行合上书,拿过笔记本扫扫,就打开练习册检查。 时间分秒流逝,宴好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忐忑,他把酸梅汤全部喝完,起身去洗脸。 宴好刚往脸上扑水,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声音:“过来。” 这两字施了法一样,有让人服从的效果,宴好随意抹了脸就折回桌前。 江暮行用笔尖点了点一道题:“漏掉了。” “就一种吗?”宴好跑的急了点,说话时轻喘,气息里是酸酸甜甜的味道,“比我想象的好了很多。” 江暮行往后翻三页,又划了道题。 宴好潮湿的睫毛眨了眨:“两种……也还行。” 江暮行把笔丟到练习册上面:“十页总共就没几种题型。” 宴好:“……” 练习册一角突然多了一小圈水迹,江暮行侧抬头。 宴好尴尬的直起身。 刘海湿哒哒地贴着额头,眉眼间的发丝成缕搭在一边,露出眉心那颗小朱砂痣,肤白痣红,衬得十分惊艳。 宴好鼻子有点痒,他打了个喷嚏,身体往前倾,一滴水珠从发梢滴下来,因为他的大幅度动作晃飞出去,落在了江暮行的手背上面。 江暮行顿了下,把练习册给他:“你先把我在第一页,第二页,第五页,第七页圈的题做一做。” 宴好揉揉鼻子:“什么?” 江暮行淡淡地重复一遍。 宴好看看练习册第一页被圈的题:“这个我不会。” 江暮行眉峰拢在了一起。 “真不会。”宴好说,“函数很难。” 江暮行看他:“这题是上学期的知识点。” 宴好垂着头:“忘了。” 江暮行眉峰拢的更深:“那把你会做的做了。” 宴好愣怔地站在原地,听觉出错了吧,不然怎么会听出来无奈的意思。 . 四道题宴好就写对了一道,思路还不清晰,很乱,也透露出他的不确定,运气占一大半,下次再有类似的题型,他就不一定能写出来了。 江暮行边说边用笔划线:“一个公式就能搞定,你却绕一堆,这些都是不必要的。” “我平时不怎么记公式。”宴好不自觉地顶嘴,“死记硬背行不通。” 江暮行眼帘抬了抬:“没要你死记硬背。” “公式要去理解,去推倒,还要针对性的做些习题,灵活起来,加强记忆。” 宴好看他的长睫毛:“班长,我是不是你辅导过的人里面基础最薄弱的一个?” 江暮行在一旁写正确的解法:“最能开小差的。” 宴好:“……” 江暮行解完了问:“步骤都能看得懂?” 宴好点点头。 “看得懂还不够,要自我提问,知道每一步为什么要那么走。” 江暮行扣上笔帽,“一样的答案,这道题我的解法得分会比你高,而且比你节省很多时间,你自己理解理解。” 等宴好理解的差不多了,江暮行就给他讲他不会做的那几题。 宴好搬着椅子坐过来,嘴里塞了颗糖,腮帮子鼓着一块,呼吸里全是平果的香甜,一张嘴就往外冒,丝丝缕缕的在空气里散开。 江暮行一道题讲的很慢,断层似的不时停顿一两秒,折回去重讲,他倏地执笔在草稿纸上面大力点了一下。 宴好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给弄懵了:“班长?” 江暮行下颚线条绷着,极其不耐的样子:“以后讲题的时候不要吃糖。” 宴好一脸迷茫。 江暮行面上没什么表情:“会干扰到我。” 宴好微怔,是嫌他的吸溜声很烦?他立刻嘎嘣嘎嘣把糖咬碎吃下去。 “以后我不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厚爱。 感谢 珞仔 的深水鱼雷 感谢 珞仔 的浅水炸弹 感谢 不讨喜、珞仔 的火箭炮 感谢 28604978、黄烦烦 的手榴弹 感谢 死盗友不死贫道x20、好心情和坏日子x5、苍白反正各种好看嘛x3、倾子x2、~夏末~、佛系铩羽、啾啾啾么么哒、liu蝶、我家二爷、莫莫磨磨唧唧、放浪不羁、木猫、35787100、wendy阿凉、桑榆非晚、买束花给你 的地雷 第4章 江暮行继续讲题。 宴好没再吃东西,认真地听着,不会就问。 江暮行的气息很冷,看起来很难接近,但他讲题却很细致,也很有耐心,一道题讲一遍不懂就讲两遍,三遍,四遍,反反复复地讲,直到宴好懂为止。 气氛正好的时候,江暮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皱了皱,搁下笔接通。 宴好不自觉地竖起耳朵,隐约听见了嘈杂的背景,是电子音的轰炸声,混杂着兴奋的呐喊,很吵,那边是在酒吧里。 电话那头的人是男的,他听不清说的什么,只听江暮行回应对方:“我已经辞职了。” “前天,不会再去了。” 江暮行扫向旁边发愣的少年,屈指在解了三分之二的那道题上点几下。 宴好回过神来,尝试往下演算,脑子里不由得胡思乱想,江暮行到底打了多少份工? 家里是怎样的情况,要他一个高中生扛那么多。 江暮行起身走到阳台打电话。 宴好什么都听不着了,他无意识地扣着自动笔,心里的阴暗面积无法抑制地一点点扩散。 手机震了下,宴好点开聊天窗口。 杨丛:小好,我爸带我妈参加酒局去了,夫妻俩晚上要在酒店过二人世界,长夜漫漫,哥们只能来投奔你了。 宴好:今晚不行。 杨丛:……………… 杨丛:????? 杨丛:你终于要变身了? 宴好:人傻钱多,说的就是你。 杨丛:承蒙夸奖。 杨丛:不说了,我准备带上包袱去你那蹭一晚了,半小时后见。 宴好:今晚真不行,你别过来。 杨丛:我想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总裁式翘腿抽烟】。 宴好:心烦。 杨丛对那两个字有阴影,能勾出一大串宴好乖张偏执的言行举止,没法搞,能让人想死,他求生欲极强的发了个月亮船摇啊摇的表情就下了。 宴好趴到桌上,脸埋进胳膊里面。 “你在干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声音,宴好登时坐起来,江暮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电话,居高临下地看看他。 宴好啃了下嘴角:“我在想题怎么做。” 江暮行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拉着椅子坐下来,揉了揉额头,有种难言的疲惫。 宴好以为这个话题不会再展开的时候,听到他问:“想出来了?” “没有。”宴好说,“没想出来。” 江暮行拿起笔转了几圈,手骨节分明,笔修长,搭配在一起,颇为赏心悦目。 宴好想做那支笔,江暮行的任何一支笔他都想做,他单手撑头,掌心盖住眼睛,把快要涌出来的青涩**藏好:“班长,刚才给你打电话的人……是你在酒吧认识的朋友吗?” 江暮行把草稿纸翻出空白的一张:“不是。” 宴好想说那怎么会有你的电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另一个问题:“酒吧是什么样的?” 江暮行:“酒吧样。” 宴好:“……” “我还没去过酒吧,一直没机会看看。”宴好说,“进去要用身份证吗?” 江暮行端起酸梅汤喝了口:“别人不要,你要。” 宴好一愣:“为什么?” 江暮行瞥他一眼:“你像未成年。” 宴好的脸抽了抽。 江暮行放下了杯子。 宴好问他:“酸梅汤怎么样?” 江暮行口中的酸涩里面多了一丝甜:“可以。” 宴好嘴角微翘:“阿姨做的。” “她不光会做酸梅汤,还会做很多甜点,平时她不住这里,就每天过来给我做饭打扫卫生。” 江暮行摩挲杯身。 “我这儿离学校不远不近,走路十几分钟,骑车十分钟以内,很方便,中午我都回来吃。” 宴好捂着自己的小心思,摆出扯闲篇的轻松随意姿态,“阿姨烧饭很好吃的,下次你来早点,可以尝尝她的手艺。” 江暮行眼眸半阖,薄唇抿在一起,下颚线条冷硬深刻,显得寡淡凉薄。 宴好咬了下舌尖:“不好意思啊班长,我说着说着就说多了。” 江暮行神情漠然:“讲题吧。” 宴好转过来,手放在腿上,上半身微微前倾。 江暮行还是之前那样的节奏,那通电话似乎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的思绪,无关紧要的人跟事。 宴好听了会,指指一处:“这里,你再讲讲,我没有弄懂。” 江暮行于是重讲。 宴好边听边问,凑得很近,呼出的气息落在江暮行结实的手臂上面。 江暮行皱眉:“你坐远点。” 宴好看着自己的手指:“坐远了我没法集中注意力。” 他洗过澡了,沐浴露跟江暮行身上的肥皂味是一样的,都是柠檬香,挨得近,两人身上的味道混在了一起,无声无息地融合着,无比亲密。 江暮行把草稿纸,习题册,笔记本全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自己隔着点距离拿着笔讲解。 宴好垂了垂眼,身体前趴一点,手肘撑着桌面,脸蹭在臂弯里,歪着头听。 江暮行沉声道:“认真点。” 宴好哦了声。 几分钟后,江暮行面色严肃的问:“你有在听吗?” 宴好眨眼:“有。” 真有。 虽然不是一直在听,却没有完全左耳进右耳出,有一部分听进去了,也有一定的理解。 某个瞬间宴好都以为自己找江暮行补课,就是为了好好学习。 . 江暮行全讲完了就让宴好自己消化。 宴好回过神来的时候,桌前就他一个人,他发现江暮行的书包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放着,这才松口气。 卫生间里亮着灯,江暮行在里面,门的隔音效果很好,一点水声都听不见。 宴好走到阳台仰望如同被黑布蒙住的天空。 天气预报上说今天有大到暴雨,闷一天了,该下了吧…… 宴好听到卫生间门打开声音,就快步回到客厅,问江暮行要卡号,非常顺利地谈妥了课费。 并且表示今晚的课很满意,接下来的也很期待。 江暮行在水池边洗手,情绪没多大波动。 宴好满手的汗:“班长,以后我在学校有不懂的题能找你吗?” 江暮行关掉水龙头:“你不是已经找过了?” 宴好一噎:“那除了数学,其他的能不能问?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江暮行掀了掀眼皮。 “麻烦吗?”宴好试探着说,“我提前跟你讲声行不行?qq上敲你一下?” 江暮行淡漠道:“随你。” 宴好轻吐气,其实他就是先打个招呼,什么时候付诸行动还不知道。 两年下来,他在班上没怎么跟江暮行说过话,更不会有事没事去他座位上玩。 那天找他讲题,还是等放学人都走光了才去的。 江暮行看手表:“现在还剩二十分钟,我给你出道题。” 宴好吸气:“好。” 片刻后,江暮行出了题,宴好刚开始做就喊:“班长……” 江暮行翻书看:“自己写。” 宴好舔唇:“我是想跟你说,茶几上那些吃的,你想吃什么自己拿。” 江暮行看过来,宴好立即垂头。 过了会,宴好又喊一声:“班长……” 江暮行视线在书上:“我不吃。” “不是,这回是我写不出来。”宴好看他被灯光笼罩的深邃眉眼,“我想不出解法。” 江暮行眼皮没抬:“考试的时候你不会也喊班长?” 这话里没有什么讽刺,云淡风轻得很。 宴好却依旧刷地一下红了脸。 “注意审题。”江暮行说,“那题的题型构造我才跟你讲过,而且连续讲了四遍,你要学会举一反三。” 宴好咬住笔头,写写又咬,完全沉浸在解题的思维里面。 这题宴好动用了所有脑细胞,做完以后有种虚脱的感觉,像是打了个飞机,从起飞到降落,耗时前所未有的长。 浑身都有些疲软。 “班长,我做完了。” 宴好扭头,见江暮行捧着书,腰背微弓,神情模糊,样子近似在发呆,他愣怔地望了一会,声音很轻,“班长?” 江暮行腰背直起来,与此同时,冷漠疏离全部回到他身上,仿佛前一刻跟他格格不入的状态只是错觉。 “做完了?” “嗯,”宴好又检查一遍,“应该是。” 江暮行合起书放桌上,拿了他的草稿纸,查看上面的解算过程。 宴好屏息等待,从小到大做过很多卷子,有过大大小小的考试,没有哪次这么紧张。 胸腔就跟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快喘不过来气了。 江暮行言简意赅:“不错。” 宴好猛地抬头,一双眼睛亮的摄人,好似有火光从里面窜出,照得眼角眉梢十分鲜活。 “每一步都是对的吗?” “嗯,”江暮行说,“每一步都对。” 宴好害羞地抓抓头:“那我……还可以的吧?” 江暮行把草稿纸放下来:“你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会做的更好。” 宴好嘴角的笑一僵:“班长,你怎么跟老班一样?” “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要做的事,要扮演的角色,要成为的人,要达到的目标,要走的路。”江暮行说,“高中应该以学习为主。” 宴好不说话了。 他是班上买进来的三人之一,老班把他们三的座位安排在最后,明摆着就是让他们在窝里玩,不要影响到别人学习。 大概在江暮行眼里,他就是不安分,成天在学校里瞎混。 气氛略闷。 江暮行收拾了练习册跟书放进书包里:“今晚就到这里,明晚我再过来。” 宴好身后摇晃着的小尾巴失落地垂了下去:“那班长你……” 话没说完,就看见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在轰隆隆的雷声里,哗啦一下,大雨倾盆。 一时间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呆了会,宴好转头望天,感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明天见。 第5章 外面是瓢泼大雨,宴好心里开满小花,随着春风摇曳不止,他把阳台的纱窗拉开,快速关上玻璃窗,被打了一手的雨水。 “雨下得好大。” 江暮行走到阳台看雨。 宴好眼睛黏在他背上:“班长,你干脆别回去了,就在我这住一晚。” 江暮行看玻璃窗上蜿蜒而下的雨水,语气有几分平淡,听不出是什么想法:“在你这住?” “嗯。”宴好尽力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不那么过分热切,“我这有三个房间,北边那间次卧是我爸妈住的,他们回国的时候会过来看我,靠着门口那间是客房,只有杨丛住过,被子枕套什么的都是干净的。” 江暮行没有反应。 宴好的失望并不大,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他垂下脑袋,下一秒就听见头顶响起一句:“那就在你这里住一晚吧。” 那一瞬间,宴好死机一样傻站着。 江暮行转过身。 天边“嚯”地乍现一条刺眼白线,利剑一样在玻璃窗上划了一下,那道电光在他漆黑的眼瞳里一闪而过,光晕浅浅地掠向宴好。 紧跟着是一声闷雷。 宴好像是被人扒着耳朵嘶吼,他猝然惊醒,抓抓耳朵掩盖惊喜:“好,行,我带你去看看房间。” “不急。”江暮行前言不搭后语,“你作业都做完了吗?” 宴好神经迟钝:“白天才布置的,现在怎么可能有人做完。” 江暮行瞥他:“我做完了。” 宴好:“……” “你是班长,你不一样。” 江暮行俯视着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有什么不一样的?” 宴好抿嘴:“班长无所不能。” 江暮行似是自嘲地动了动唇角,他离开阳台,背影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那种沉稳是被生活压迫,过早踏足社会磨炼出来的。 . 宴好走路有点飘,喝醉了似的:“班长,你要辅导我做作业?” “很晚了,”江暮行看了看手表,“明天再说吧。” 宴好哦了声:“那我去房里找找有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进了房间,宴好恍惚着把自己摔到床上,一动不动地趴了会儿,他翻过来,两眼对着天花板的吊灯。 窗外的雷声一声接一声,徒有一声大的,炮轰一般,震得耳膜疼,宴好摸到床头的灰色旧邦尼兔,把它抱到怀里,扯它耷拉下来的长耳朵。 宴好躺在床上玩邦尼兔的耳朵,心里想着事,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他条件反射地回应:“进来。” 江暮行进房间就看到这样一幕。 宴好跟他对视,轰隆一声响,有种脑子里炸雷的错觉。 房里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宴好手忙脚乱地从床上坐起来,把手里的邦尼兔扔一边,又捡回来,装作镇定地说笑:“班长,这个是兔子,邦尼兔,我小时候总哭,我妈就给我买了这个,我一直带着它,走哪都会揣在行礼里面,跟我家人一样,它的毛很软,肚子也软,耳朵长长的……” “就……”顿了顿,他把邦尼兔举起来挡住脸,很小声地说,“很可爱。” 江暮行看着他:“嗯。” 宴好下意识放下邦尼兔,仰起头看江暮行,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嘲笑。 就连杨丛都会开玩笑,说没见过他以外的男生在床上放公仔玩偶,还把它当一个玩伴。 江暮行却没有。 似乎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很正常。 宴好后知后觉自己盯着江暮行看,他慌忙移开视线,有些无措地揉了两下头发:“班长,你进来是?” 江暮行反问:“不是说要给我找衣服?” “找衣服,对,”宴好从床上下来,“你等我会。” 宴好在江暮行出了房间后不久就给他一个袋子:“里面有牙刷,毛巾,都是新的,还有衣服,是我买大了的睡衣,蓝格子的短袖短裤,一直搁在橱子里,干净的。” “内裤我给你找着了一条,”宴好说,“是杨丛落我这儿的,他没穿过,我短信问过他了,也打了招呼,你穿吧。” 其实是他特地买的,xl码,江暮行的校服尺码。 反正江暮行不会跟杨丛求证。 睡衣也是宴好前天放学后去商场买的,选的江暮行最喜欢的颜色,买回来自己脱水晾晒,自己收了叠起来的,什么都没让阿姨碰。 宴好为了江暮行哪天在他这儿过夜提前做的准备,没想到第一次补课就用到了。 “就这些了,沐浴露洗发精浴室里都有,你随便用,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再跟我说。” 江暮行拿了袋子就去卫生间。 宴好微张唇,全身燥热难耐地瞪着门,瞪到眼睛发酸发红才垂头回了房间。 . 平息了会,宴好坐在书桌前,架起一面小镜子,一手拿剪刀,一手抄起刘海拢在一块儿,打算把戳到眼睛的发尾剪掉一点。 杨丛打开电话,宴好开了扬声器。 “还心不心烦啊好哥?” 杨丛可怜巴巴的,“我一个人要无聊死了,真的,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找你的,你要是稍微不那么心烦了,就唠几句呗。” 一小撮发丝擦过刀刃掉下来,落在铺在桌前的纸上,宴好凑在镜子前检查剪没剪歪。 “没空,找你女朋友唠去。” “唠不了。”杨丛说,“我家玲玲是个三好学生,她有很多作业要做,我不能打扰她。” 宴好:“……” “别人也能找,关键是不够铁,说话得顾忌,只能找你了。” 杨丛感觉兄弟的情绪蛮不错的,就变回大咧咧的德行,“你在干嘛?” 宴好抓着剪刀往发尾里戳剪,有模有样:“剪头发。” “我就纳闷了。”杨丛啧啧,“你一个实实在在的富二代,富得流油,总是自己给自己剪头发,像话吗? 宴好认真修刘海:“滚。” 杨丛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哇哇叫:“别啊,别,再说会,我真快闲出屁来了。” 宴好不想理。 杨丛突兀地问:“小好,你看过片儿吗?” 宴好手一抖,剪刀没拿稳,差点扎到额头:“没看过。” 虽然他有两个盘的资源,但都是钙片,不是杨丛问的那种,不算扯谎。 杨丛嘿嘿笑:“我有,你要吗?” 宴好蹙眉:“不要。” “咱也老大不小了,”杨丛语重心长,“我十九,你十八,是老大不小吧你说?” 宴好敷衍的用鼻子出音:“是。” “那看个片算个鸟啊,想看就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末了杨丛还文绉绉地长叹:“古人云,食色性也。” 宴好不知道他抽的什么风:“你在看?” “我在看还能给你打电话?”杨丛说,“我能那么牛逼啊我?” 经常一边看片一边写作业的宴好保持沉默。 杨丛咳嗽两声:“咳咳,是这么回事,我呢,晚上进了个网站,一哥们发给我的,我不要,他非要给,还送了我一个注册码,你说现在这世道怎么还有那么客气的人?” 宴好剪完了刘海,把纸上的碎头发往中间抖抖:“废话一箩筐了大哥。” “弟啊,哥这跟你说心里话呢,就那网站,里面有好多东西。” 杨丛的话声突然一停,不往下说了。 宴好感觉他是抽的邪风。 “我跟玲玲不是快一年了嘛,还停留在牵手的阶段。” 杨丛扯扯嘴皮子,笑得吊儿郎当,“女孩子保守点是好事,是该保守点,还是在高中,不能乱来,你说是吧,咱爷们就得尊重人的想法。” “可是怎么说呢,有时候到那个点了,情绪到了,你知道的吧,心里头实在是想那么做,不带那些乱七八糟想法的,就是单纯的想想亲她一下,就亲脸,或者额头,她都不准。” 宴好感觉电话那头有苦水流了过来,负面情绪直往他耳朵里钻,他用纸包住碎发扔进垃圾篓里:“你话怎么这么多?虐狗有意思?” “这罪名我不服,我要是真想虐狗,你早被虐死了。”杨丛轻嗤,“我这是一个恋爱中的人都有的通病,患得患失。” 宴好嘴一抽,敢情不是邪风,是邪火,看片看出来的,没地儿放就来跟他耍嘴炮,年纪轻轻的一堆牢骚。 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但宴好羡慕这些屁事,他也想谈恋爱,跟江暮行谈。 “你们一周年纪念日,你有什么安排?” 宴好找了个话题打发时间,等江暮行洗澡等得他也要有邪火了,“说说看。” 杨丛一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扭捏起来:“就那啥,那个,我在练吉他,到时候给她唱首歌,你别说出去啊。” 宴好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杨丛痞笑,“我自弹自唱,生平第一次给女孩子唱歌,而且歌词也是我写的,我把我跟她的爱情写成歌唱给她听,自编自弹自唱,纪念意义爆棚,这还不行?” 宴好不看好:“我觉得你还不如给她买条手链。” “那有什么意思。” 杨丛说,“我找夏水问过想法,让她作为一个女生来回答的,如果是庆祝一周年,她觉得男朋友为她写歌很用心,会很感动。” 夏水是宴好前桌,她加上他俩,就是1班买进来的三人组,成长背景在一个圈子里,大家会用所谓的“生在罗马”来统一形容他们。 宴好把剪刀跟镜子收抽屉里:“大哥,不是每个女生都是夏水,你问的答案只能做个参考。” “废话!”杨丛又扭捏上了,“我其实准备了项链,一对儿的,定制款,刻了名字,就是不太想在那天送,我怕她到时候会搞错重点,不关心我唱的歌。” 宴好实在受不了他这么叽歪:“所以你要怎样?” 杨丛在那头咆哮:“卧槽,嫌我烦了是不?这是人干事吗?回头等你谈恋爱了,有种他妈别找我唠!” 宴好:“……” “妈的,烦死了,不说了,”杨丛爆了句粗口,“小好,耍会游戏啊,我在线上,我们刷个副本。” 宴好被他烦了一通,头疼:“不刷了,睡觉。” “明天又不上学,你这么早睡?” 杨丛满血复活地作起妖来,“该不会是想偷偷上网找片吧?你可千万别,网上很多带病毒的,你想看哥们这有啊,跟哥们说,网站分分钟给你发……” “自己玩去。”宴好把电话掐了。 . 宴好出去的时候卫生间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没人,热气都散的差不多了,江暮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完澡离开的,他走到靠着门口的那个房间门外,晃来晃去。 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宴好猝不及防,跟江暮行打了个照面。 江暮行头发是湿的,没怎么梳理,几缕发丝凌乱又随性地搭在额前,棱角似乎都被冲洗掉了一些,配上一身款式简单温润的棉质睡衣,显得有些许柔和,依然帅的要命。 宴好看得出神。 江暮行微低头,眼尾上挑:“怎么了?” 宴好垂了眼,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全然不知自己这样是在发光,只顾着高兴,甚至是激动的呼吸都在颤抖。 这个人穿着他挑选的衣服跟拖鞋,脖子上挂着条蓝毛巾,浑身都是他的沐浴露香,睡在他的公寓里,好像成了他的私有物一样。 江暮行看着眼皮底下的黑色发顶:“宴好?” “嗯?嗯……”宴好唇边的弧度敛去,局促地用手背蹭一下鼻尖,“我是想跟你说,洗衣机在阳台上面,衣服脱个水明早就能穿了,要是不放心可以用烘干机,在卫生间里,我怕你没看见。” 江暮行拽了毛巾擦头:“我知道了。” 宴好等半天都没等到别的,他世界里五颜六色的光点一个个消失,直至深黑。 江暮行会发现浴室里的沐浴露跟自己的肥皂是一个味道,所有用品都是自己喜欢的颜色。 这两个话题任意一个拎出来都可以聊,以我们品味一样来展开。 但江暮行没有。 宴好一颗心被巨大的失落浸泡着,酸溜溜的,想到江暮行是个冷淡的性子,对谁都这样,他心里才好受了点。 “那我回房了,班长你早点睡。” 宴好刚掉头,就听见江暮行喊他:“宴好。” 江暮行的嗓音略低,有点哑,尾音听起来隐隐有种带着笑意的感觉,宴好整个背脊发麻。 “嗯……” “你走反了。” “……” 宴好尴尬的脸上火烧:“我把防盗拉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感谢小可爱们的厚爱 感谢 珞仔 的火箭炮x3 感谢 阿连丹迪 的地雷x2 感谢 苍白反正各种好看嘛 的地雷x2 感谢 小蓝27 的地雷x1 感谢 倾子 的地雷x1 感谢 □□女朋友 的地雷x1 感谢 骆怿 的地雷x1 感谢 噜噜咻 的地雷x1 感谢 我家二爷 的地雷x1 感谢 黄单 的地雷x1 感谢 黄烦烦 的地雷x1 感谢 阿连丹迪 的地雷x1 感谢 亲爱的姑娘 的地雷x1 第 6 章 宴好以为自己会激动的睡不着觉,没想到睡得比平时还早,一觉到天亮。 而且……没做春梦。 大概是做题用脑过度,累了。 宴好迷迷瞪瞪地抱着空调被,腿夹住被角,上下眼皮打了几架就勾搭上了,黏黏糊糊的,难舍难分。 两眼皮正是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突然就被强行撑开了。 宴好快速掀开被子跳下床,鞋都没顾得上穿就冲出了房间。 张阿姨在厨房炒小菜,闻声和蔼地笑喊:“小好,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呀。” “嗯,阿姨早。” 宴好匆匆穿过客厅,发现客房的门是关着的,他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稍稍放松,余光就瞥到玄关那里的球鞋不在。 鞋柜上的书包也不见了。 脑子里那根弦又瞬间绷紧,宴好抓着门把手把门打开,入眼的是叠成方块的被子,铺平整的床单,整个房间收拾的极为干净。 仿佛没住过人。 昨晚江暮行留宿这里只是他做过的那些梦之一而已。 宴好坐到床上,手撑着床沿把脸埋进被子里面,用力嗅着江暮行残留的一点味道,卑微而贪婪。 这么喜欢一个人,不得到他会疯的。 宴好想起来什么,立刻从床上下来,大步流星地走到客厅。 张阿姨见他打着赤脚,连忙放下拖把:“哎呀,小好,地上凉气重,你这样是会感冒的呀。” 说着就去阳台的衣架上拽了双袜子,细心的翻了边。 宴好坐到沙发上,接过袜子,没急着穿:“阿姨,你早上是开门进来的吗?” 张阿姨不明所以:“是的呀,跟平时一样。” 宴好一语不发地把脚塞进袜子里,扯着袜子筒往上扯扯。 昨晚他犯傻,只能当着江暮行的面把门的防盗拉上了,后面忘了弄掉。 门有防盗,只能从里面开,外面拧钥匙是不行的。 阿姨能进来,说明江暮行在她来之前就拉下防盗,打开门走了。 没打招呼,没留纸条,连信息都没发。 宴好的脸色像寒冬腊月里的阴天,又冷又暗。 张阿姨停下拖地的动作:“怎么了这是?” “没怎么,”宴好抿抿嘴,“我以为昨晚我拉了防盗,记错了。” “那没有,要是有防盗,阿姨就得喊你开门了。” 张阿姨瞧着沙发上的小孩,语气关切,“小好,你学习压力很大吧,就快放暑假了,到时候阿姨多给你做点好吃的补一补。” 宴好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张阿姨看一眼挂钟:“快六点半了,小好,你同学什么时候过来?要不你先吃?” 宴好垂头穿另一只袜子:“他不来了。” “不来了呀,”张阿姨愣了愣,“那早饭弄多了,我还烙了饼。” 宴好穿好袜子站起来:“阿姨你跟我一起吃吧。” 张阿姨忙不迭地摇头摆手:“不行的,阿姨怎么能跟你一起吃呢,太不合规矩了,不行不行。” 宴好抓几下蓬乱的头发:“那就放冰箱里。” 张阿姨看出小孩情绪不高,想来是没睡好,她拿着拖把拖拖地,停住:“小好,中午想吃什么?要不阿姨买条季花鱼回来清蒸?” “中午我不一定在家吃,晚点再说。” 宴好神情厌厌。 . 早饭宴好没吃多少,光顾着想心思,他实在是憋不住了想给江暮行发个信息,一拿起手机才发现关机了。 宴好赶紧充上电开机,看见了江暮行的短信。 -睡衣洗了挂在阳台上,我回去了,晚上再过来。 早上五点左右发的。 宴好心里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有个人能这样完全掌控他的情绪,他非但不排斥还很享受,大概是有病。 宴好没回短信,而是上qq,试探着给江暮行发了好友申请,在弹出来的验证框里输入“我是宴好”,点下一步。 新建一个分组把他放进去,备注班长,点完成。 接下来是令人焦躁难耐的等待。 宴好一直等,等了很久都没收到通过或拒绝的信息,这不是江暮行的作风。 于是宴好编了条短信发过去。 -班长,我加你好友了。 没有回复。 宴好嘎嘣嘎嘣吃着糖,江暮行应该在忙什么事情没看手机,他进群扫了眼,就几个人在讨论竞赛题。 讨论出了99+。 偶尔会有人出来冒个泡说看不懂,好厉害,牛逼。 宴好没兴趣,却能从聊天内容里感受到压力,他跟杨丛夏水在初中是中上水平,中考正常发挥,挂上了一中能花钱买进去的分数线,进去以后成了班级垫底,落差是有的,但不大。 像那种在初中排名前几,进了一中以后名次变成十几,几十的,落差那才叫大。 那一类是多数情况。 极少数人能一直站在顶层。 1班是高二年级理科班里最强的,竞争氛围浓重,心态很容易崩。 宴好无所事事的围观了会,瞪着江暮行的灰色头像,白色背景上写着十六,他自己写的字。 江暮行qq曝光的那段时间,很多人分析过他的头像,有说是代表年纪,十六岁那年是很重要的一年,发生过意义重大的事情,也有说是日期,某年某月的十六号是特殊的日子。 越猜不到,就越显得神秘,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念头就越强。 不光是一中,其他学校也加入了猜谜大军。 这个重任最后落到了江暮行的同桌宋然身上,他也不负众望地问出了个答案。 据宋然所说,十六是江暮行申请qq的日子,就那样,没别的意义,众人都不太能接受这样干巴巴的说法,好像他们那么关注跟个傻逼似的。 现在还有不少人在贴吧发分析贴,几乎都是女孩子,心里有属于自己的浪漫主义,情感既单纯又丰富。 扬言真正的真相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年。 宴好下了qq进贴吧,打算刷刷有关江暮行的帖子就做作业。 结果一进去就看见了飘在首页的帖子。 ——我操!咱一中校草是个牛人,满脸血给自己挂号,真他妈牛! 宴好的脸登时就白了,他抖着手点进去,看到楼主放的照片,眼前一黑。 照片里的江暮行侧低头走路,穿的是昨天那身蓝白校服,白t恤前面血迹斑斑,拿着挂号单的手上都是血。 红得让人心悸。 宴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门,三魂六魄全部归位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 . 医院一楼大厅里的温度很低,宴好一身汗进来的,凉气直往他张开的毛孔里钻,他打了个冷颤,手脚冰凉。 这里聚集着新生与死亡,惊喜跟悲痛交织在一起,弥漫的到处都是。 宴好被这种氛围呛得呼吸困难,他知道自己该去咨询一下前台的护士,或者楼上楼下跑着找找,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左侧有窃窃私语,那些形容词跟随嘈杂的背景声一起传入宴好耳中,极快地勾勒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下意识抬起头,看见江暮行站在扶梯上面,额角贴着块纱布,那张好看得挑不出瑕疵的脸上有几处干涸的血迹,眼帘垂着,唇抿在一起,显得异常沉寂。 宴好如同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太阳穴,疼得一抖。 不是回家了吗?回家啊,怎么还弄成这样…… 江暮行瞥到了楼下的宴好,眉头一皱,下了扶梯就阔步过去。 宴好声音哑哑的:“班长。” 江暮行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贴吧一个帖子上看到你了……”宴好垂眼,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洗过了,干干净净的,跟他平时一样,“打你电话打不通,我就想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江暮行没有说话。 宴好站在他面前,心里的恐慌不安得到缓解,窜上来的是紧张忐忑。 太冲动了。 目前他们只是普通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就这么跑过来,江暮行会怎么想? 宴好脑子里装着些混乱的念头,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跟此时不相干的话:“班长,我qq加你好友了,你没回我,短信也没回。” 字里行间有很多委屈,当事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江暮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轻动:“手机在家里。” 宴好说完其实就后悔了,觉得太不合时宜,乱糟糟的,得到回应还怔了下,他舔了舔唇:“伤口处理好了吧?” 江暮行鼻音偏重:“嗯。” 宴好抓了抓刘海:“那现在要做什么?回去吗?” 江暮行的语气恢复成一贯的冷淡:“拿药。” 宴好把手伸过去:“单子给我吧,我去帮你拿。” 江暮行神情漠然:“不用。” 宴好无措地放下手,扯着嘴角笑了声:“班长你跟我太见外了,同学之间帮忙跑个腿又不算什么。” 江暮行半响开口:“我伤的不是手脚,能走也能动,没废。” 宴好:“……” “那有需要我的地方就跟我说。” 江暮行俯视他一眼:“好。” . 宴好跟着江暮行排队付药费。 护士啪嗒敲键盘:“一共两百七十五块六。” 江暮行给了三百。 护士将零钱找了连同单子一起递上来,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看帅哥。 江暮行转身往取药的窗口走,把单子上的零钱倒手上,有一个硬币不小心掉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被一个中年人踩在脚下,等中年人的脚迈过去,他弯腰把硬币捡了起来。 一毛钱的硬币。 宴好目睹江暮行站起身,平静地擦擦硬币放进口袋里,心情难以形容,只知道堵得慌,就像是心口被一块海绵兜住了,难受得要命。 江暮行家里什么情况没人敢问,只能通过眼睛看到的知道他家境不好,过得很节俭,这是一中众所周知的事,却没人看不起他。 因为除了家境,其他方面他都是最强的那一个。 对宴好来说,江暮行是最好的。 宴好眼眶发酸。 江暮行走在前面,宴好落后两步,看着他脑后的一截黑色发根,好想抱抱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章 宴好小尾巴一样跟着江暮行,一路跟出医院。 江暮行的伤口处理了,药也已经拿了,那他就没理由再黏着了。 日头很烈,阳光刺得人眼睛睁不开。 宴好的步子迈得大了点,虚虚地挨着江暮行后背,藏在他挡下的阴影里,觉得他们很亲密。 “班长,晚上的课就不上了吧。” 前面的江暮行脚步一停。 宴好没刹住车,脑袋撞上去,鼻尖隔着衣物蹭上他背部肌肉,刷地一下从耳朵烧到脖子。 江暮行转过头:“晚上你有事?” 宴好回神,赶忙抬手去摸刘海,把眼睛里的情绪遮遮:“没有。” 江暮行皱眉:“那为什么不想上课?” “不是不想,”宴好有种在被他爸训斥的错觉,他紧张解释,“是你头上有伤,晚上应该要在家里休息。” 江暮行沉默片刻:“我没关系。” 说着就继续往前走。 “那晚上你过来帮我辅导作业,我卷子都还没怎么……” 宴好话没说完,就看到江暮行弯腰蹲了下来,他惊慌地跑过去:“班长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头晕吗?” 江暮行抿紧唇,面部泛青。 宴好蹲在他面前,见他气色差成那样,吓得声音都不敢大了,卡在嗓子眼,颤得不行:“是不是有脑震荡?医生有没有说让你住院?你这样……” 江暮行抹把脸,打断他:“我只是有点低血糖。” “低血糖?”宴好愣怔地看着他,六神无主,“那要怎么办?” 江暮行的呼吸微沉:“缓一会就好。” 宴好看江暮行弓着背,很难受的样子,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兜里有糖。 那颗糖递过去的时候,宴好已经下意识把糖纸撕开了,露出小半个浅绿色糖果,他还把它往上挤了挤,方便江暮行吃。 江暮行接过来吃下去,苹果的香甜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不再苦涩。 宴好一直留意着江暮行,发现他看起来稍微好了一点才舒口气:“班长,你早上五点给我发短信说回去了,现在快九点了,都没吃早饭吗?” 江暮行吃着糖,语气平淡:“忘了。” 宴好张了张嘴,视线落在他额角的纱布上面,又往下移,扫过他高挺鼻梁上的一点血迹,最后停在他指骨分明,布满生活痕迹的手上,早上不会是在忙着打工吧? 江暮行抬眼,宴好快速偏开头,眼角通红。 . 蹲了这么一小会,宴好脸就晒得发烫,他很白,皮肤也很嫩,禁不住晒。 江暮行站了起来,往树荫下走。 宴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指了指一处:“班长,那边有出租车,没几个人在等,我们过去吧。” 江暮行没动:“我骑车。” “你骑车来的?”宴好惊得倒抽一口气,担心得过了头,就有点生他的气,全浸在了言语里,“怎么没打车啊班长?你那样骑车太危险了,要一只手捂着伤口,一只手抓车把手,路上车又很多,万一再出个事……” 江暮行淡声道:“拦不到车。” 宴好嘴唇轻微一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坐上出租车,宴好就给他爸打越洋电话:“爸,我暑假要学车。” 宴明城那边是半夜,不久前才忙完一堆工作,刚睡着就被儿子吵醒了,他也没发脾气:“去年过年,我跟你妈都提议你学车,你不肯,说要等上了大学再做打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宴好望着车窗外极速倒退的街景:“想学。” “行,那你学吧。” 晏明城打哈欠,“等你考了驾照,爸爸给你买辆车,牌子随你选。” 宴好抓起刘海往后捋:“我要防震功能强的。” 司机不经意间看一眼后视镜,发现少年竟然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只是那里面没有光亮,也没温度,阴沉沉的,配着眉心那颗朱砂痣,显得有些妖冶。 冷不丁地对上视线,司机心下一惊,没有再看。 电话里宴明城问:“防震?” “嗯,防震,”宴好微闭着眼靠在后座,“爸你有推荐的吗?” 宴明城沉吟道:“那就路虎吧,车型你挑个喜欢的。” “要是你拿不定主意,我跟你妈到时候商量着给你点建议,最后你再做选择,先这样,爸要睡了,你在学校乖一点。” 挂了电话,宴好翻着江暮行发过的短信,一条条的翻,眼前晃过他低血糖发作的一幕,心脏有点疼。 宴好想,以后出门身上要多带几块糖,还有巧克力。 . 江暮行打开家门,面对他的是一地狼藉,他早已习以为常,漠然地拎着一袋药走进去。 周翠从房里出来,满身酒气:“小暮,你头上的伤医生怎么说?” 江暮行关上门,扶起歪倒在地的椅子。 “妈妈不是故意的。”周翠心虚又局促的站在墙边,拢着一头凌乱长发,“妈妈就是,就是昨晚看了个电视,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喝了些酒。” 江暮行把桌子摆正。 “不生妈妈气啊。”周翠走过去,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往他额角伸,“让妈妈看看你的伤。” 江暮行避开她的手。 周翠脸上的讨好跟愧疚时间就凝固住了:“妈妈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你还想要怎样?要不你也往妈妈头上扔个啤酒瓶,让你讨回来?” 江暮行冷眼一扫:“有意思?” 周翠抱着胳膊往后缩了缩:“小暮,都是妈妈的错,妈妈知道你平时很辛苦,周末早上要打工,回来的时候一定很累,是妈妈喝多了没看清,把你看成你爸……” “不对,这不是妈妈的错,都怪你爸,是他害的,不是他,我们娘俩不会过成这样。” 周翠又走近几步,呢喃着说,“儿子,都是你爸的错。” 江暮行收拾着脏乱的小客厅,一言不发。 周翠的音量拔高:“我跟你说话,你为什么都不回我?” “你们父子俩都是一个德行,你跟你那个死去的爸一个德行。”她的声音尖细,发着疯强调,“一个德行!” 江暮行拿扫帚扫地上的碎酒瓶:“下午我送你去疗养院。” “疗养院?”周翠先是愣了下,之后是满脸惊恐,“我不去!” 江暮行面无表情。 周翠抖着手点根烟:“疗养院是关疯子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去那里?“ 江暮行平铺直述:“治病。” “治病?治什么病?我好得很。” 周翠抚开脸颊边的发丝,露出很有风情的眉眼,脸上是讽刺的笑,“你就是不想管我了,嫌我是累赘,给你丢人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这样会遭天谴的知道吧?” 她越往下说,就越疯言疯语,“是不是觉得把我关进疗养院,你的人生就能干干净净?别做梦了,不可能的,你的污点是你爸,不是我!” 周翠耍酒疯一样歇斯底里,江暮行沈默不语。 “就算你会读书,在一中当优秀学生,将来考上好的大学,比别人更拼又能怎样?没用的,儿子,你的人生从五年前开始就完了,完了啊儿子,早就完了。” 周翠神经质地说着,满屋子乱转,突然走到儿子面前,哼唱摇篮曲一般的音调:“小暮,你活着好难啊,妈妈带你走吧,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就能解脱了。” “嘭——” 低着头扫地的江暮行把手里的塑料簸箕扔出去,发出巨大声响,扫进去的碎玻璃哗啦飞的到处都是,他猩红着眼,神情愤怒骇然。 周翠一张脸煞白,神志恢复了一些:“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脑子太乱了。” 她一只手夹着烟,一手握拳捶打头部:“妈妈平时不这样的,就是昨晚看了电视才会……才会胡说八道,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以后不看电视了,以后都不看了。” 周翠抓住儿子的手,满眼的凄苦:“小暮,你别生妈妈的气,妈妈知道这几年你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还要照顾妈妈……” 江暮行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提起一件事:“保安跟物业说你昨天在小区里划了一辆车。” 周翠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松开了抓着儿子的手:“没有的事,他们瞎说的。” “他们给我看了监控。”江暮行说,“你还出现在车主住的那栋楼附近,多次逗留。” 周翠指间的烟抖了抖,掉下来一小撮烟灰,她来回走动:“小暮,那个人又是喝酒又是赌博,都不管一家老小的,好好的一个家快给败光了,活着只会害人。” 江暮行后退几步坐到椅子上,平静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周翠缩没有回答,也没敢看儿子,只是胡乱地抽两口烟,咳嗽了几声:“妈妈,妈妈去疗养院,都听你的。” 江暮行周身的冷气并未就此消失。 周翠烟抽得厉害,咳的也厉害,眼泪都咳出来了,她擦了下脸,深呼吸:“小暮,疗养院很贵的吧,你有点钱就还掉了,哪还有多余的钱啊?” 江暮行说了句很突兀的话:“我下半年高三。” 周翠眼露迷茫。 江暮行无声地笑了笑:“课多,还要打工,我忙不过来,你去那里待着。” “高三是很重要,”周翠小心翼翼地问,“那等妈妈病好了,你会去接妈妈回来吗?” 江暮行起身继续扫地。 周翠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又没说,她捡起地上的烟,回了房间。 小客厅里依旧一片狼藉。 江暮行看着墙上的半张照片,里面的年轻女人抱着小男孩,笑得很幸福,他垂眸看手上的几道血红抓痕,两手抱住头弯下腰背,维持着那样的姿势站了许久。 第10章 房里很静。 宴好心跳得很快。 江暮行坐回椅子上,后仰一些靠着椅背:“都要了,你能前进多少?” 宴好脑子里像是有一根线在江暮行手上,线扯了一下,他的思路就跟着跑:“五名?” 江暮行沉默不语。 宴好试探地换了个名次:“十名?” 江暮行依旧沉默。 宴好嗓子眼发干,嘴里发出的声音自己听起来都有点不真切:“二十名?” 江暮行屈指点了几下椅子扶手:“翻倍。” 宴好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不可能。” “全班六十四人,我的名次是很稳定的第六十二名,倒数第三,你要我前进四十,直接从垫底变成中上,不可能的。” 而且一中高二总共十七个班,五个文科班,剩下十二个全是理科班。 那十二个班里面,123班都是重点理科班。 宴好就在1班。 班里考进来的每个人在初中都是学霸,被人膜拜的对象,他们之间的竞争很强,前进一名都很艰难,否则他也不会是万年倒数第三。 江暮行的眉峰微拢:“下周六我过来的时候给你划每科的重点,期末成绩名单贴墙上那天,我希望能在班级前三十里看到你。” 宴好要疯了:“班长,我是买进一中的。” 江暮行轻描淡写:“所以只让你进班级前三十。” “我现在是班级倒数第三。”宴好抓了抓耳朵,重复并强调的说,“倒数第三。” 几秒后他听见江暮行开口:“慌了?” 宴好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江暮行在笑,他用余光瞄过去,发现只是自己混乱了。 因为江暮行跟往常一样,唇角压着,很严峻也很冷。 宴好点点头:“对,很慌。” 江暮行看他一眼:“你想要我给你划重点,却又不相信我。” “我信!” 宴好急忙解释了句,停顿几个瞬息,轻笑着说,“班长,你一直是年级第一,就没掉下来过,我一个班级垫底的,要是不信你,那不就成傻逼了吗?” 江暮行的视线没从他脸上移开:“那你慌什么?” “我慌是因为距离期末只有二十几天了,以我的学习效率,时间上会很紧迫。” 宴好下意识啃咬食指,牙齿磨着白皙的关节。 “砰——” 桌上的笔被江暮行弄掉了下来。 那点声响让宴好神经末梢一抖,注意力紧跟着转移,内心的焦躁消散了点,他松开了快要被咬出血的食指关节。 江暮行捡起脚边的中性笔:“我考试前通常只是翻翻课本,不会刻意去划重点来复习,否则现在就能给你。” 宴好感觉到了来自他的智商碾压。 静默了一两分钟,江暮行出声:“后天。” 宴好不敢置信地抬眼。 江暮行转了转笔帽:“后天中午午休的时候,你来我座位上找我。” 宴好的眼睑轻颤,自己要的不只是数学一门的重点,是每科,就一天时间怎么标得出来?江暮行还要上课,肯定很影响他的学习计划。 “我不着急,还是下周六吧。” 江暮行把笔收进书包里:“就后天。” 宴好趁着顺刘海的时候看他,见他已经皱起了眉头,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想了想道:“那到时候你来我这吧,午休的时候班上有人睡觉,不方便讨论。” 江暮行:“行。” 宴好思绪乱飞,一会是接下来的二十几天要怎么拼,一会是下周可以不用等到周六周日,就可以跟他在一块了。 “明天周一,早自习是英语,别迟到了,另外,”江暮行起身,“数学作业要交。” 宴好瞥瞥左手边的数学卷子,眼皮跳了跳。 “不要没有尝试就认为自己不行。” 江暮行说,“有些事,看着难,其实只要你往前踏一步,就会发现……” 话声突然顿住了,他低头摩挲掌心里的那些茧,沉默了下来。 宴好不解地看向他。 江暮行并没有往下说,而是另起话头:“期末前我会监督你。” “前提是你要肯学习。” 宴好看看桌上的帆船模型:“如果我期末能前进四十名,就请班长去海边玩。” 江暮行背上书包往房门外走:“考到了再说。” 宴好心潮澎湃不已,难以自制地喊了声:“班长,你高三还给我辅导吧。” 江暮行挥了下手。 宴好望着他的背影,目光炽烈:“是不愿意,还是跟我说拜拜,明天见啊?” 江暮行没回头:“记得把作业做了,我明天会检查。” 而后大门开了又关,公寓里一片空寂。 宴好坐到江暮行坐过的椅子上面,趴在他碰过的桌前,脸埋进臂弯里,轻声喃喃着回应那个手势:“明天见。” . 后半夜宴好把作业全部做完,躺到床上准备睡了,冷不丁地想起来,面对他那么贪心又过分的想法,江暮行竟然答应了。 宴好一下子就没了睡意,他摸到手机,把聊天记录看一遍,又去翻短信。 一个字一个字的默念。 最后编辑了一条短信:我好喜欢你。 放进了草稿箱里。 宴好揣着沉甸甸的爱恋想,要是这次期末真的可以把成绩提上去那么多,高三一年再让江暮行给他补课,用尽全力拼一把,说不定有希望考到江暮行的学校旁边。 当然期间最好是能成功表白。 那他们就能在大学里谈了,比梦里还美。 宴好也不知道自己后来有没有睡着,早上到教室的时候一点也不头昏脑胀,打了鸡血一样,无比亢奋。 杨丛跟夏水一块儿到的。 夏水请完假回来,瘦了也黑了,小煤球一样,衬得牙特别白,可以去代言牙膏广告了。 宴好还没打招呼,夏水就是一声鬼叫:“卧槽,你胳膊怎么弄的?” 这会已经是早自习了,唧唧嗡嗡的背着单词,夏水这一嗓子只引起了一小片人的注意。 尽管如此,波动依旧不小。 宴好生得很白,两条胳膊上的小水泡很扎眼,显得有几分触目惊心。 周围七嘴八舌的问他是被什么烫的,开水还是油。 好奇心得到满足,他们就前后左右地讨论起了烫伤的法子。 “芦荟”“牙膏”“酱油”“京万红药膏”什么的,讨论了会就各背各的单词。 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宴好见夏水拧着细眉看了又看,就指指水泡:“很恶心?” “那倒不会。”夏水想着形容词,“就是,怎么说呢,洋葱,怎么说来着?” 杨丛歪着脖子扒拉课桌兜:“不舒服。” “对,不舒服!”夏水唉声叹气,“小好,你胳膊多白多光滑啊,这几个小水泡看着我难受死了,想抠掉。” 杨丛把课桌兜里的一摞书刨上来:“大小姐,你可得管住自己的黑爪子,水泡破了容易感染,尤其是这种火辣的天气。” 夏水翻白眼:“我就这么一说。” 杨丛嗤笑:“保不准你智障。” 夏水作势要抽他,扭脸问宴好:“你不拦我啊?” 宴好在看手机:“不拦,你随意。” 夏水:“……” 杨丛:“……” 夏水幸灾乐祸的跟杨丛对视:小丛子,你失宠了? 杨丛:呵呵。 .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出题,叫人上去做。 先叫的成绩比较好,又喜欢的上去,夸了一波,后面轮到成绩相对来说比较差的了。 老师看一圈,叫了个名:“宴好。” 宴好在给自动笔换笔芯。 杨丛拐他手肘:“好哥,你中奖了。” 宴好放下自动笔看黑板上的题,发现题型有点眼熟。 江暮行教过他。 宴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杨丛把椅子往前挪挪,给他腾地儿,老父亲般安慰:“那题不知道是什么鬼,我注意到班上没多少动笔的,你上去摆个姿势就下来,没得事,莫慌。” 宴好从里面出来:“我去试试。” 杨丛:“??”我这是热出他妈幻觉了? 夏水对宴好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杨丛踢她椅子撑,投过去一个求解的眼神,你也听见了? 夏水用嘴型回:听见了,小好头一次这么积极,必须挺他。 杨丛惊悚万分,竟然不是幻觉。 哥们是有什么奇遇,吃到了仙丹,或者是得到了一枚住着大佬的戒指? . 宴好上去前是很有把握的,结果往讲台上一站,面对着黑板,就感觉自己不会做了。 背后是全班同学,会很慌。 宴好深呼吸,静下心来认真解题,不知不觉地写了半个黑板,却还没解出来,他心里有点没底了,一分神就掐断了粉笔。 宴好从讲台的粉笔盒里拿了一支长粉笔,下意识去看江暮行。 似是有所察觉,江暮行抬头往宴好这边扫了眼,视线掠过他胳膊上的水泡,又折回去。 宴好眼神问他对不对,一心只想着黑板上的题。 俨然忘了去观察江暮行看到烫伤是什么反应,自己会不会得到点关注。 窗外有一阵发烫的风吹进来,撩拨着少年的细碎刘海,眉间一点红若隐若现。 江暮行半响微点头。 那一刻,宴好的眼睛睁大,被喜欢的人认可的狂喜变成光从眼里窜出来,像黑夜里的星辰,明亮又那么耀眼。 江暮行偏头看黑板,提醒讲台上的少年去做题。 宴好回过神来,立即捏着粉笔转过身,继续往下演算。 作者有话要说:  被叫起来回答问题跟上去做题都很窒息_(:3」∠)_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1章 下课铃响的时候,宴好才算出答案。 楼里楼外闹哄哄的,隔壁几个班不时有人从走廊经过,往1班瞄一两眼。 女生看校草,男生看热闹。 1班没有被下课的氛围感染,一个个的仰脸看黑板,脸色古怪。 老师也在看,每个步骤都看完了,他上下打量身旁的学生:“怎么做出来的?” 宴好擦着手上的粉笔灰:“资料书上有类似的,最近做过。” 班上响起窃窃私语,难怪会解。 这一说法让那些震惊,不能接受,打击巨大,怀揣各种猜想的人都得到了释然。 宴好并不在意,他只想被江暮行认可。 老师还打量着他,有几分审视跟质疑:“这题看着不算复杂,其实很容易被绕进去,是比较典型的思维陷阱题,你是自己推算的?” 底下的人都往宴好身上看,他不想惹有的没的事,就用只有老师能听见的音量回应:“找了家教一对一的辅导。” 老师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语气随意道:“那不错,学习态度很端正。” 宴好短促地扯了下嘴角,要是老师知道给他辅导的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不知道会怎么想。 “你能记住整个思路,清晰准确的解出来,触类旁通,悟性可以。” 老师没什么笑意地说了句,就捧起水杯对底下的学生说,“黑板别擦,你们先看看宴好的解法,上课我再讲一讲。” 宴好回到座位上面,右手有点发酸,绷着肌肉写题写的,他用左手捏了捏,眼睛往黑板上瞟,脸刷地阴了下来。 字好难看。 写的时候以为用了很大的劲,结果很轻很淡,而且全往黑板右上角歪斜,歪歪扭扭的。 江暮行的黑板字就很漂亮,比本子上写的要更大气。 宴好这么想着,就往他那里看。 回想当时的眼神求助,以及江暮行的回应,宴好耳根就有些发热,他捂住两边的耳朵垂下脑袋,眼睛看着桌上摊开的数学书,无措又开心。 . 杨丛跟夏水你咳一次,我咳一次,四只眼睛眼睛瞅着宴好。 “咳。” “咳咳。”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 宴好维持着捂耳朵的动作转头:“你俩唱rap呢?” 杨丛装模作样地掐诀:“这位朋友,你姓甚名谁?” 夏水小跟班一样往下接:“姓甚名谁?” 宴好轻挑眉眼:“你们好哥。” 夏水犯花痴:“酷。” 杨丛啧了声:“哈喇子快流出来了。” “管得着吗你,”夏水握笔送到宴好嘴边,“好哥,我是的记者夏美女,请问你第一次爬黑板做对题是什么感想?” 宴好放下捂耳朵的手,官方的回答,官方的假笑:“学习使我快乐。” 杨丛拍桌子,拇指一竖:“牛!” 他把拇指对着夏水:“你也牛,夏美女。” 夏水懒得搭理,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圆盒:“小好,给你糖。” 宴好接过来:“谢谢。” “客气了客气了。”夏水把下巴垫在他堆放在桌边的书上,眨巴着圆溜溜的杏眼,“这糖有好几种口味,都在里面了,原味的我最喜欢,吃的时候有点苦,过会就甜了,是那种不会腻的甜,很好吃,杏仁的也不错。” 宴好把糖收进课桌兜里。 杨丛老大爷似的瘫坐在椅子上:“我的呢?” 夏水拨齐耳短发:“没你的份儿。” 杨丛抛出口头禅:“我想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啊,有。”夏水说,“你丑。” 杨丛抖着腿:“那你眼睛很有问题啊,该去看眼科了,哥们友情赞助你五毛。” 夏水丢给他一白眼,外加一包牛肉干。 “这牌子够仗义,不愧是咱夏美女。”杨丛把包装袋翻过来一看,“我靠,香辣的,爱了爱了。” 夏水笑嘻嘻:“祝你吃完长一脸痘。” 杨丛:“……” “班长发作业本了。” 夏水双手托住下巴,作捧脸状,“真帅。” “诶小好,洋葱,那一摞作业本里面有你们的吧?一会班长过来的时候,你们想办法跟他说说话啊,我想多看看他。” 夏水一脸老母亲般的欣慰笑容:“太帅了,怎么会有那么帅的男生,好帅啊。” 杨丛看她那样,十分嫌弃地砸了砸嘴:“要不哥们我帮你一把,跟他说你喜欢他?” 宴好的视线看似被班上某个谁制造出的动静吸引,实际余光一直追随着江暮行,听见杨丛说的话,眉心一蹙。 “不不不,”夏水伸出食指晃了晃,“我对班长是一种看待美好事物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那种,纯欣赏,没有想法。” “这么说吧,要我幻想跟他kiss,感觉是亵渎神明。” 杨丛的脸抽搐。 宴好看向窗外,他那样幻想过无数次,还有很多亲密的事情,都想江暮行对他做,怎么都行,倒是不觉得亵渎神明,就觉得太虚幻。 江暮行拒绝那些女生的追求示爱,单纯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那个让自己心动的人,跟他没有关系。 宴好的心里漫出阴霾。 “班长是大学霸大帅哥,又很成熟,追他的人太多了,前仆后继地表白,其实现在这样挺好,他身边的位子空着,天下太平。” 夏水看了看走廊,有几个女生都是其他班的熟面孔,特地绕路来这边,就为了看一眼班长,已经成一老景了,打趣起哄的都没有,见怪不怪。 “要是有天他身上暴露出恋爱了的细节,那完了,得炸。” 夏水发现了什么,努努嘴示意杨丛看走廊:“你家那个。” 杨丛快速吃掉嘴里的牛肉干出去。 夏水用手挡脸,小声跟宴好八卦:“程玲玲在3班是前二十,挺稳的,本科以上,高中就剩一年了,洋葱还没找家教补课?” “异地恋不靠谱,变数太大了,十对九散,两人就算不能考进同一所大学,最起码也要在一个城市吧。” 宴好微眯着眼转笔:“是啊,起码也要在一个城市。” 夏水没听清,光顾着看过来的帅哥了,她笑喊:“班长!” 宴好手里的笔掉了下来。 . 江暮行抱着作业本走近,将最上面那本放到宴好的桌上,一语不发地往前走,发别人的去了。 宴好的手指蜷了蜷。 夏水摇摇头:“班长还真是一成不变的冷漠。” 同桌喊她看手机上的新闻,她转了过去。 宴好把作业本拿到自己跟前,刚翻开就合上了。 作业本里夹着一张纸条。 江暮行写给他的。 宴好一颗心砰砰乱跳,频率快而剧烈,要冲破胸膛,他拧开杯盖咕噜咕噜喝水,面红耳赤,浑身湿软,鼻息很紊乱,像一个刚从跑道上下来的选手。 平复了会,宴好再次打开作业本,偷偷看起纸条上的内容。 【今天我没带手机,有事直接找我。】 【尽快拟一份学习计划给我看看,期末前二十四天的。】 【准备两个本子,一个用来记错题,一个记难题。】 【今天课本上的例题,你把答案挡起来别看,自己先做,要习惯从不同角度去思考,不会再看答案,试着往回推,以果求因,不懂的可以做上记号,等明天中午我去公寓的时候问,来我座位上问也可以。】 【上课要老实听讲,提高效率跟质量,尽量不要开小差。】 【黑板上那道题你解得很好。】 一共六行字,饱含一个家教的严谨敬业,以及对学生的要求跟期望,没有提到他的烫伤。 宴好又从头到尾看了几遍,把纸条拿下来,在课桌兜里摸索着认真叠好,放进了书包最里面的那个口袋。 . 只是炒菜烫了几个水泡,对生活艰苦的江暮行来说,算不得什么,不过问是情理之中的事。 宴好说服了自己,当江暮行来公寓给他划重点,吃完饭问起烫伤的时候,他完全愣住了。 江暮行把一支药膏放茶几上面:“一天抹两次,小水泡两三天就能好。” 宴好看了眼,没见过的牌子:“这是哪儿来的?” “让朋友捎的。”江暮行看他胳膊,“有一个大点的水泡比较麻烦。” 宴好怔怔地站着。 江暮行问道:“打火机有吗?” 宴好摇头:“没有。” 江暮行看过去:“缝衣服的针有没有?” 宴好跟他对视,一脸迷茫。 江暮行淡声重复:“缝衣服的针。” 宴好三魂六魄顿时齐齐归位:“你等一下,我问问阿姨。” 公寓是张阿姨收拾整理,宴好找不到东西都会问她。 张阿姨做好午饭就走了,宴好给她打电话时,她人在回家的路上。 “针?”张阿姨在电话里说,“有的,有的有的。” “小好,你校服开线了是吗?阿姨晚上过去给你缝啊,你自己别乱碰,会扎到手。” “校服没开线,阿姨,我先挂了。” 宴好打开电视柜底下最左边的抽屉,拿出一个白色针线盒。 “班长,针在这。” 江暮行又让他把小药箱搬了出来。 “你弄点碘伏擦擦胳膊上的大水泡,拿一根针在煤气灶上烤一下消个毒,把水泡扎破,用棉球把流出来的液体弄干净,再上药。” 宴好听得头大:“这么麻烦啊?” “整个过程只有五步。”江暮行说,“哪一步麻烦?” 宴好舔了舔唇:“一二三四五。” 江暮行俯视他:“怎么不干脆说全部?” 宴好垂头看鞋:“全部。” 江暮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呀。 第12章 客厅里开着空调,窗户没有全部拉上,留了一条缝。 夏日的风就从那条缝里跑进来,慢慢靠近面对面站着的两个少年,亲吻他们的青涩模样。 宴好轻咳了声:“不扎破就涂药,也可以的吧?” 江暮行看眼皮底下的黑色发顶,视线落在乱翘的几根毛上面:“至少要两周。” “那么久……”宴好抓耳挠腮,飞快地看他一眼,“扎破呢?” 江暮行挑了挑眉:“一周左右就能结痂。” 宴好“哦”了声。 然后就没声儿了。 “水泡的位置在你右小臂内侧,写字很容易磨到,”江暮行说,“你会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影响学习效率。” 宴好没反应。 江暮行瞥他胳膊上的水泡:“表皮全部磨烂了,以现在的天气,会发炎感染,好得更慢。” 宴好依旧没反应。 江暮皱皱眉头,手指向餐桌边的一张椅子:“坐那。” 宴好的世界光芒万丈。 . 在宴好能接触到的层面里,江暮行做什么都很沉稳,从来不会出现方寸大乱,无从下手的时候,甚至没有过迟疑。 不管是面对哪样的事情,他都非常冷静,漠然。 目标准确,勇往直前。 江暮行不像一个尚未涉世的高中生,像是在社会的沙漠里跋涉多年的行者,一身风雨雪霜后的坚韧。 哪怕气质冷至极,也会让人有安全感,不自觉去信任,去依赖,去迷恋。 宴好心情复杂地看江暮行打开碘伏,目光不太敢肆意,竭力地收敛着:“班长,你……” 江暮行打断:“安静。” 宴好微张的唇闭上了,眼睛却还看着他。 江暮行用棉球沾了点碘伏:“手抬起来。” 宴好右胳膊的手肘抵着桌面,抬起小臂,露出快爆了的大水泡,周围的皮肤红了一圈,跟其他地方的冷白比较起来,很醒目。 江暮行很利索的用碘伏清洗水泡,去厨房把针消毒,回来给宴好挑水泡。 没有表情,没有情绪。 似乎这件事不会在他年少时的岁月里留下点波澜。 宴好心里的阴暗窜了上来,他忽地凑近点,湿热的气息喷洒到江暮行脸上。 江暮行正在用棉球给他把流出来的液体滚干净,手一抖,棉球就戳到了水泡。 宴好疼得“嘶嘶”抽气。 江暮行冷声道:“不能老实点?” 宴好强自镇定地笑了笑:“我哪知道班长你胆子这么小,只是靠近一点就吓到了。” 江暮行绷着面部:“还嘴硬。” 宴好不笑了,头偏向墙上的挂钟,又偏回来,看江暮行抿在一起的薄唇,喉结动了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也不知道是渴了,还是饿了。 宋然跟江暮行只是普通同桌关系,一个住校,一个走读,放学没什么交集,上课也不会玩闹,谈不上多要好。 捎药膏的朋友十有八|九是江暮行打工认识的,社会上的人。 会不会就是上次在酒吧里给他打电话的那个? 什么样的朋友,见面都聊些什么,有没有肢体接触,江暮行在对方面前会不会笑…… 宴好神经质地在意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水泡里面流出来的液体全弄掉了,他直勾勾地望着江暮行:“班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江暮行掀了下眼皮。 宴好够到绿豆汤喝一口,掩盖住自己的试探跟紧张:“我们学校贴吧里最热的话题就是这个了,不止是女生们关注,男生们平时也会讨论一两句,比较好奇。” 江暮行把脏棉球扔垃圾篓里:“药自己上。” 语气乍一听跟平常一样,细心琢磨会发现他生气了。 宴好动了动嘴唇,欲要说话,耳边响起了江暮行的声音。 “那些东西打听了有意义?” 宴好听到这句话,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喜欢江暮行两年,表白失败,在车棚里哭得梨花带雨的美艳女生。 当时那个女生跟他一样,问江暮行喜欢什么样的人,还说会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一定可以做到。 江暮行却说没有意义。 宴好的脸惨白,“腾”地一下站起来,垂着头快步进了卫生间。 出来时刘海跟鬓角都是湿的,眼角泛红,脸上很凉。 “班长,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有意义的事?”宴好揩掉睫毛上的水珠,“只有学习?” 江暮行转着笔帽的动作微顿:“不是。” 宴好诧异地抬起头。 “对我来说,有意义的事,是实现每个计划。”江暮行把笔丟书上,“得到想得到的,拥有想拥有的,等待的过程同样有意义。” 宴好抄起刘海抹了把潮湿的额头,这回答虽然笼统,却不敷衍。 谁都希望自己的计划能够实现,理想跟现实可以重叠。 只不过,除了那个,小事上面呢?譬如某个瞬间也很有意义? 宴好心想,江暮行的感情太稀薄了。 要么就是过于克制。 江暮行把课本整理了放进书包里:“每科的重点都已经给你划出来了,这段时间你按照自己拟定的学习计划来复习,要说到做到,坚持下去,不要三分钟热度。” 宴好的思绪回笼:“班长,如果你给我划重点的事传开了,我会被人嘲死。” 江暮行拉上书包拉链:“不用管别人。” 宴好愣了愣,抓着头发轻笑:“你划的重点明码实价会很吃香,能发家致富。” 江暮行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 宴好垂头。 “学习上我会监督你,希望你能收收心好好准备期末。”江暮行对他说,“需要看哪一科的笔记,直接找我要。” 宴好有些懵:“你愿意把笔记借给我看?” “不是,班长,你的笔记,”他结巴着,脑子空白,“我,你,我能看吗?你就这么给我,不用我……就是……嗯……” “只是笔记而已。”江暮行说。 而已?宴好心头震荡不已。 他没听说哪个学霸的笔记会随便借给谁,只听说要花钱买来复印。 而且得尽快还回去。 江暮行竟然说他想看哪一科,就会给他。 宴好搓了搓烫热的脸,想到江暮行把期末重点都给他划了,不禁有点恍惚。 不知道江暮行给别人辅导功课的时候,是不是都这么认真? 好想比较比较。 . 气氛很和谐的时候,江暮行接了个电话。 宴好明显察觉他的面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就连周身的气息都变了。 江暮行拽了书包就走。 宴好反应过来,小跑着追到玄关问:“班长,出什么事了?” 江暮行没回应,他迅速换上球鞋,打开门出去,关门前说,“记得涂药。” 宴好把江暮行的拖鞋放到鞋架上面,走那么匆忙,恐怕是家里事。 江暮行不会跟他掏心窝子的,起码段时间内都没可能。 下午江暮行没来上课。 学校里很快就传了个遍,没什么千奇百怪的猜测,都想的是他家里有事。 大家只会又一次讨论江暮行的家境,唏嘘一番。 老天爷还算没有太过分,给了他一个缺陷。 ——异常贫穷的家庭。 宴好浑浑噩噩地撑到放学,头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玩笔。 夏水跟杨丛喊他去吃冰。 宴好没什么精神:“你俩去吧,我不去了。” “你不去,就我跟他怎么去啊?”夏水一脸嫌弃,“被认识的人看到了,铁定乱想乱说乱传,吓死个人。” 杨丛嗤笑:“我还不想跟你去呢。” 夏水抱拳:“那我们想法一致,告退。” 杨丛赶小飞虫一样挥挥手,扭头问宴好:“不走?” 宴好半搭着眼,长睫毛盖住深黑色眼瞳:“我趴会。” 杨丛跟他耳语:“爷,您姨爹来了?” 宴好:“滚。” “ok。”杨丛龇出一口大白牙,痞里痞气的笑,“晚上打竞技啊,哥带你飞。” 宴好没搭理。 教室里的人都走了,他就坐起来,给江暮行发信息。 -班长,放学了,你的作业要不要我帮你收一下? 江暮行是在将近十分钟后回的。 -不用,我过去了。 . 宴好嘎嘣嘎嘣吃了两颗糖,摊开课本复习。 不知过了多久,宴好有感应般从课本里抬起头,侧过脸看向后门口。 江暮行走进教室,背后是下落的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红色光晕。 宴好的目光瞥见了什么,表情变了又变。 江暮行的手上原本有个创口贴,周末上午他在医院就看见了。 现在多了两个。 其中一个边沿隐约能看见露出来的一点血痕,像是指甲抓的。 宴好起身走向江暮行,走路没注意,膝盖磕上了桌子,他本能地抱住腿后退几步,结果碰到了后面堆成小山的课本作业资料书之类,哗啦掉了一地。 宴好:“……” 江暮行阔步走过去,嗓音沙哑:“腿怎么样?” 宴好其实就那一下感觉骨头要碎了,现在缓了不少,但他却蹙紧了眉心,像是疼得要命。 “毛毛躁躁的。”江暮行说,“你站旁边点。” 宴好没那么做,眼睛看着他手上的创口贴。 “班长,你手怎么了?” 江暮行面无表情:“一点划伤。” 扯谎,宴好的视线移到他额角的纱布上面,内心的阴沈就被难过,心疼代替。 江暮行弯腰去捡地上的课本,宴好也刚好那么做。 两人的肩膀蹭到了一起,又同时抬头。 宴好隔着一寸距离跟江暮行对视,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是喜欢着江暮行的那个宴好。 第13章 江暮行的睫毛很长,瞳孔颜色有点浅,眼褶深,眉眼锋利深邃,五官非常立体。 近距离看,宴好会有种窒息的感觉,他抿着嘴角笑起来,江暮行眼里的自己也跟着笑,是一种竭力装出来的自然。 “班长,你的睫毛上能放火柴棍了。” 江暮行捡了脚边的书本直起身:“还能贫,看来腿没事。” 宴好脸轻微抽了下,他把地上的书都捡起来,理好了放回一旁的课桌上:“下午的化学,生物,还有英语我都记了笔记,你要看吗?” 江暮行摇头:“我早上已经翻过了课本,可以了。” 宴好:“……” 江暮行往自己座位那走,又停下来,回头道:“把你的笔记给我。” 宴好愕然:“不是不需要吗?” “看看你的笔记是怎么记的。”江暮行说,“先给我数学笔记。” 宴好拽了拽刘海:“我都是直接从黑板上扒下来,不知道怎么整理知识点。” 江暮行看他:“晚上我给你归纳一下。” “你把你的笔记给我,我自己照着归纳吧,”宴好不好意思的说,“我的字太丑了,有时候还是打瞌睡的时候记的,火星文一样,我自己都不知道记的什么东西。” 江暮行:“……” “那你过来拿我的笔记。” 宴好趁江暮行转身快速揉了揉膝盖,听他问:“你上课经常打瞌睡?” “也不是经常。”宴好说,“就偶尔吧。” 江暮行走到座位前,把背上的书包捞下来:“基础太薄弱,打个盹就接不上了,你把课上的四十五分钟都利用起来,课后就不会吃力。” 宴好闻到了他身上的肥皂味,夹杂着些许汗味:“太困了没办法。” 上课铃一响,宴好就想睡觉,全靠偷看江暮行提神。 “你每天尽量在零点前做完作业,别睡太晚。” 江暮行收了收桌上的作业跟课本,准备装进书包里,动作一顿,他从英语书里拿出来一样东西。 是一张手工制作的卡片。 宴好垂放的手指抠了抠手心,下午没看到有人来江暮行座位上,放学他一直在教室,只能是中午他回公寓的时候塞的。 卡片是心型的,彩绘的天蓝色封面,打开后是天空,骄阳,大海,跳跃的鲸鱼,还有一首诗。 画画得很好,诗也写得很好,整张卡片得构图非常漂亮,透着一个女孩子的热诚与纯真,用了心的。 作为一个手残的同性,这场战怎么打?宴好冷不丁地被自卑跟绝望编织的无形大布蒙住了全身,血液不流畅,呼吸很困难,他挣扎着想撕开一个口子喘喘气。 “卡片主人的名字就藏在诗里,你找给我看。” 头顶的声音像是穿透了那层布,制造出一个破洞,宴好喘息着从里面跑出来,心有余悸,神情恍惚:“什么?” 江暮行将卡片给他:“把名字找出来。” 宴好:“……” 怎么突然做上题了?这发展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宴好扫一眼诗,字很秀气,他多扫了几眼,觉得写诗的女生很有学问。 江暮行问道:“捋出来了?” 宴好认真看了又看,头尾都研究了一遍,隐隐发现了什么,表情变得怪异,不是很确定:“副班长?” 江暮行:“嗯。” 宴好抽一口凉气。 副班长是班上八朵金花之一,她就是三好学生,学霸,优秀干部,才女,身上的标签很强烈。 平时不会玩笑打闹,很文静,存在感一般。 反正给人的印象就是会读书。 副班长的座位在中间这组,第二排,靠着江暮行这边的过道,离得很近。 如果她的视线落在江暮行身上,超过普通同学的次数,或者跟他交流的时候露出蛛丝马迹,以宴好每天关注江暮行的程度,就算不会次次捕捉到,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像其他几个女生对江暮行的心思,他就会发现。 只能说副班长藏得比他还深。 宴好把卡片放回江暮行桌上:“班长,这首诗讲的什么?” 江暮行说了个最通俗易懂的意思:“我答应做她男朋友,她家里就会安排我跟她一起出国。” 宴好的眼皮痉挛地抽了抽。 江暮行家境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今天下午又是他头一回请假,会很脆弱,这时候送给他关心,真诚,以及未来,摆出愿意一直陪着他的态度,他拒绝的可能性会比平时要小很多。 难怪副班长要在今天送出卡片。 这是聪明人的招数,懂得在最合适的时机出手,不像宴好,只是觉得时间不多了,必须要行动了,并没有太讲究策略。 还是计算的不够多。 大夏天的,三十多度,宴好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打了个哆嗦:“班长,那你……” 宴好话没说完,就看见江暮行走到副班长的座位边,将卡片放进了她的课桌兜里。 还给她了。 给了个不带只字片语的回答。 宴好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做了个深呼吸,浑身依旧激动的发颤。 江暮行回绝副班长的一幕让他血液沸腾。 哪怕不是为了自己。 宴好瞄了眼江暮行,见他完全没变化,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个猜测:“班长,你不会早就看出来了吧?” 江暮行整理着书包,没回应。 宴好看他线条流畅的侧脸:“真看出来了?” 江暮行冷淡地反问:“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等于是默认了。 宴好心里惊慌到无以复加,副班长藏那么好,江暮行竟然都能看出来。 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他呢?他还有活路吗? 宴好像一个突然被人捂住眼睛的小孩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想哭又不敢哭。 吓到了。 楼道里有说话声,别班的人端着饭缸从食堂回来了。 宴好一个激灵,双眼骤然一睁,他有活路,他有。 因为江暮行要是看出来了,不可能给他补课。 . 宴好捏了捏有点僵的手指,换个话题:“班长,你有计划出国念书吗?” 江暮行揉额头:“你的思维总是在不该活跃的时候活跃,一做题就很死板。” 宴好一窘:“我就问问。” 他爸妈这几年都在忙着开拓国外市场,希望他也过去,但他的回答一直是再说。 其实就是想跟着江暮行。 倘若江暮行有出国的打算,他就过去。 教室里静了快两分钟,江暮行看着手上的创口贴开口:“我以后不论是念书,还是工作,都会在国内,没有出国留学的计划。” 宴好眯了眯眼,那下次爸妈再问,他就直接说不去了。 国外就算有再多可能,再多机会,没有江暮行,就什么意思都没有了。 . 江暮行把自己的数学笔记给了宴好,没说注意别弄脏一类的话,也没说让明天就还。 笔记是很普通的蓝白条本子,三块钱一本。 女生们会去买,只是跟喜欢的人用一样的东西,就很开心。 宴好也买了,成套的买,都放在家里,还因此染上了收集本子的癖好。 暑假回去的时候要理一理。 宴好跟江暮行一道走的,眼看下个路口要各走各的了,他的嘴角就耷拉了下去,正失落着,就看到江暮行在路口附近的一家书店前停了下来。 宴好呆了下,赶紧把自行车停在江暮行的旁边,放下脚撑跟他进书店。 江暮行微偏头对他道:“你期末前只要把课本上的重点复习到位,再做点我给你挑的题就行,不需要买资料书了。” 宴好脸不红心不跳:“我逛逛。” 江暮行没再说什么。 书店里没人,就两个身着一中校服的少年,穿梭在一排排书架之间。 个高的走在前面,个矮的在后面跟着,目光追寻着他,很自然,又很炙热。 宴好咦了声:“班长,有《高考满分作文》。” 江暮行退后两步,看他指的书:“对你这次的期末考试没用。” “那高考有帮助吗?”宴好说,“我研究研究,作文分会不会多拿点?” 江暮行往前走:“看着玩吧。” “……”宴好说,“我买了?” 江暮行:“随你。” 宴好又指一本:“《生如夏花——泰戈尔诗选》呢?” 江暮行还是那回答,语调都一样平,没起伏:“看着玩。” 宴好想翻白眼了:“班长,你是不是在逗我?” 江暮行给他个背影:“提高量。” 宴好一脸茫然,所以说……江暮行刚才真是在逗他? 江暮行会逗人? 宴好匆匆回神,快速把书拿下来离开原地,以为江暮行走远了,没想到绕过书架就看到了他,差点撞上去。 江暮行不知道在找什么书,目光漫不经心地扫着书架。 “有《理综选择题》,还有《押题卷大全》。” 宴好从左侧的书架上拨了两本书出来,“我理综还行,概括起来就是上不去下不来,要不我买一本暑假做做?” “不建议你买。”江暮行说,“暑假你要做专题训练,反复练习,题型我会帮你选好。” 宴好愣怔地看着他,眨了下眼睛:“那我不买了。” 江暮行:“嗯。” 逛了会,江暮行买了本课外书。 宴好注意到店里有活动,满一百八十八送笔袋。 他舔舔下唇,江暮行用的笔袋是中考那会儿的。 那时候半新不旧。 现在很旧了,边角都磨掉了颜色,还没换掉。 别人送的不要,自己也不买新的,大概是觉得还能用,不想浪费。 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无所谓。 . 宴好看看手里两本书的价格,又找机会看了江暮行的,在心里算了算总价,还差了好几十。 “班长,你等我会,我还要买本。” 宴好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套林清玄的散文集。 江暮行低头瞥向他:“为什么买这个?” 宴好有种小心思被看穿的错觉,从头到脚火烧火燎,他垂下眼睑:“培养一下情操。” 江暮行收回视线:“还买别的吗?” “不买了。”宴好松口气,“班长,我们一起结算吧,店里有活动。” 没等江暮行说什么,宴好就走到收银台问:“老板,是满一百八十八送笔袋吧?” “对,自己拿啊。”老板示意看他角落里的一筐笔袋。 宴好走过去蹲下来,把手上的汗蹭在校服裤上,认认真真在筐子里挑笔袋。 不多时,宴好拿着一个蓝色笔袋后仰头笑,刘海往饱满的额头两边散开,眼睛里有光:“班长,你看这个,怎么样?” 江暮行把脸偏到一边,视线没有目标的掠过眼前之物,半响又偏回去,看着宴好:“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攻受的人设都在文案上挂着,情感方面的处理方式会跟着人设走,大不一样。 小可爱们明天见。 第14章 校草的旧笔袋换了。 爆炸**件,贴吧里的帖子飘了一天,学校里也是各种骚动,直到各个渠道都确定校草没跟哪个女生走得很近,那股子醋酸劲跟敌意才从顶点往下降。 宴好作为知情人,心里偷着乐。 就算江暮行看到笔袋的时候,没有想起他,想起他们一起逛书店的情形,那也不会太糟糕。 笔袋是他挑的,江暮行用了,光是这一点就给了他足够多的力量来期待。 期待奇迹降临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天。 宴好记着跟江暮行的约定,努力完成每天的学习计划,想期末前进四十名,以感谢的名义请他去海边玩。 喝啤酒,吃海鲜,踩沙子,冲浪,捡贝壳,录海浪声,坐在沙滩上各自一只耳机,听同一首歌,看日落……有很多可以做的事。 期末前一周的周三晚上,宴好在家复习,杨丛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人在医院。 宴好打车过去,又是挂号缴费,又是陪他处理脸上的伤,忙完一通出来才问:“怎么搞的?” 杨丛手插着兜,吊儿郎当地走着:“打人的时候拳头挥太猛,一下没收住,自己磕旁边的摩托车上了。” 宴好:“……” 杨丛掏出手机,调了摄像头照脸:“同样都是贴块纱布,怎么咱班长还是一身正气,老子却跟个地痞一样。” “一周年,打人,丧家犬样,”宴好欲言又止,“是我想的那回事?” 杨丛的面部一僵。 宴好脚步一转,去了不远处的湖边,顺着台阶下去,往长椅上面一坐。 “你坐那干嘛?”杨丛站在上头喊,“喂蚊子啊?” 宴好变魔术似的从背包里摸出一个小瓶花露水,在周围喷了喷。 杨丛:“……” 站了几秒,杨丛跳下台阶,一屁股坐在旁边,望着满天星光下的湖面。 一个张杨狂妄的人难得这么沉默。 . 花露水的清凉里面多了一缕烟味。 杨丛点了根烟,特沧桑地来一句:“好哥,肩膀借一下成不?” 宴好靠着椅背:“不成。” “我去,是人吗你?”杨丛的舌尖抵了抵牙齿,咧嘴笑了声,“老子被劈腿了。” 宴好剥了颗苹果糖吃,充当垃圾桶,让他吐苦水。 杨丛指指自己脑袋,笑得有点森冷:“瞧见没,巨大一顶绿帽子,不知道戴多久了,老子今晚才看见。” 宴好嘴里含着糖,声音模糊:“怎么看见的?” 杨丛夹开烟,对着夜空喷了个烟圈,似乎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让他成熟了很多。 “她昨天试探我了,想提醒我今天是一周年纪念日,我假装忘了。” 杨丛使劲抓了把后脑勺的头发,“我知道她要上晚自习,八点半才回家,就特地在她家旁边的胡同里等她,想给她一个惊喜……” 他呵呵冷笑起来,“结果倒好,我在胡同里被咬了两胳膊的包,她让我看的是一场黏糊糊的拥吻。” 宴好蹙眉。 “操!” 杨丛站起来,一脚踹在椅子腿上,“谈了一年,就只让老子拉手,脸都不给亲,却跟人接吻,还是舌|吻,舌头都让老子看见了,去他妈的保守!” 宴好跟着椅子震了震,糖差点卡进嗓子里。 “小好,你知道她找的谁不,就她班长,万年老二,总被江暮行压底下的那个。” 杨丛坐回来,叼着烟抱住头,“看到我从胡同里出来的时候,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就往那男的怀里躲,丝毫没有背叛我的羞愧。” “保守个逼啊,就是不喜欢老子,瞧不起学渣,这一年难为她了。” 宴好拍他因为愤怒而大幅度起伏的后背:“想开点。” “喜欢成绩牛逼的,那就喜欢呗,江暮行不就多的是人喜欢,也没人不让喜欢你说是吧,扯上老子玩儿阴的算什么东西啊?”杨丛挺帅的一张脸有些扭曲,“老子除了学习上比不了那家伙,其他哪点不是强一大截?” 宴好吃着糖,那万年老二在学校里名气不错,因为全年级的排名一直是老二,大家就想看他什么时候能干过江暮行。 长相不在帅哥那一挂里面,程玲玲看上的应该是学霸的魅力,两人成绩都好,可能精神上能产生共鸣? 但是那位的家境很一般,是没办法给女朋友买奢侈品的。 尤其还是购买频率挺高的女朋友。 这些话宴好没说出来,都到这会了,说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值得讨论,只会更伤杨丛自尊。 况且杨丛只是在对待感情的时候纯了点,心思不在学习上面,人又不蠢。 “算了,”宴好说,“想开点吧。” “好吧,想开点。” 杨丛深呼吸,下一秒就青筋暴怒,“她说不能在学校里暴露我俩的关系,不让我去她班上找她,行,那就不找,她学习要紧,不能让她担心,学校里没人知道我跟她在一起。” 说着说着就骂了起来,“可老子时刻谨记自己是个有女朋友的人,打个球一堆送水的,哪个也没要,平时也跟女生保持距离,很有分寸,从来不玩什么暧昧,拒绝的明明白白,够了吧?” 宴好点头:“够。” 杨丛粗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哽声:“耍老子。” 宴好跟他一块长大的,还没见他这样过,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劝他迈过这条泥水沟,大步往前走。 “妈的,”杨丛狠狠抽一口烟,呛得咳嗽,咳红了眼,“兄弟,我心里头憋屈。” 接着就吼了声,“就你他妈老说我傻逼,我真成傻逼了!” 宴好瞥他:“别往我头上赖。” 杨丛鼻子出气,哼哧了会,也觉得自己理亏,就翻过了这篇,他抓胳膊上的蚊子包,骂骂咧咧:“今晚要是没发现,还不知道要当多久傻逼。” 宴好给他一颗糖。 杨丛咬住烟,把糖捏在手里把玩,皮笑肉不笑:“学习好的跟学习好的玩儿啊,说什么不一个世界,没共同话题,去他妈的吧。” 宴好的脸色瞬间就阴了下去。 杨丛没发现,他耙耙一头利落的短发:“老子初恋的树就这么死了。” 宴好又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大部分人初恋的树都会死。” 杨丛噎了半天:“别跟我说你这是在安慰我?” 宴好轻扬眉:“交心。” “你这交的,我心理素质如果差点,能当场把鼻涕擦你衣服上。”杨丛用手背蹭眼睛,声音很闷,“以后不谈了,糟心。” “有些人花几年,十年,十几二十年,甚至半辈子才知道身边的人不是自己的那根肋骨,”宴好说,“你才花了一年时间就知道了。” 杨丛扯起一边的嘴皮子,笑得讥讽:“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是幸运的?” 宴好看着自己的发小:“已经到这一步了,你要及时止损。” 杨丛顿了顿,掐了烟头弯下腰背,把脸埋进双手里面。 宴好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他拿出来看是江暮行在qq上找他,就立即把小半块糖吃掉了。 江暮行:晚上复习的怎么样? 宴好敲了两个字点发送:挺好。 江暮行很快就回了:有问题吗? 宴好心虚,其实他没复习完:没有。 江暮行:不要超过零点。 宴好:嗯。 紧接着他就发过去一条:知道了,班长,你也是啊,早点睡。 后面发了个挥手的笑脸。 想了想又找到晚安的表情发过去。 宴好刚退出qq,杨丛就死狗一样搭上他的肩膀,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过来:“小好,走,哥带你去酒吧嗨。” “不去。”宴好说,“我今天的学习计划还没完成。” 杨丛一脸血:“是不是兄弟啊?哥哥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还要搞你的学习计划?” 宴好把手机收起来。 杨丛瞪他:“是兄弟就陪老子去喝一杯。” 宴好抄起刘海,让夜风往脑门上吹:“真要去酒吧?” “这样,”杨丛一副仗义的样子抬抬下巴,“以后你失恋,老子陪你喝到吐。” 宴好起身就走。 杨丛理直气壮地大声喊:“我失恋了,说错了点话都不能得到原谅啊?” 宴好掉头,杨丛撒腿就跑。 . 半个多小时后,宴好跟杨丛站在t市最高档的一家酒吧外面。 “青橙……”杨丛啧了声,“名儿俗里俗气的。” 宴好看一眼logo:“里面是会员制,最低消费三千。” “不这样能配得上咱的第一次?”杨丛抹了把脸,“你请客啊。” 宴好嘴里全是糖果的甜味,口干舌燥,想喝点东西:“请客没问题,只陪你半小时。” 杨丛满脸不爽:“一小时。” 宴好笑:“十分钟。” “这他妈还缩水了?”杨丛气冲冲的说,“半小时就半小时。” 宴好把他拽离车来车往的路边:“想喝什么随便点。” 杨丛哼道:“这还差不多。” 俩人还没走几步,酒吧里面就出来一人,步伐散漫地走到一边,立在光线昏暗的地方,背靠着墙壁,头发往后梳理,额前几缕发丝搭下来,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轮廓模糊。 那人穿白衬衫配黑西裤,打着领带,体型高大,腰劲瘦,肩宽阔,身材很好。 像一个年轻的社会精英,有血性却又沉稳,禁欲,冷漠,又很性感。 杨丛出于嫉妒的嗤笑:“斯文败类。” 宴好神情古怪。 那人从西裤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铁盒,丢了粒含片进嘴里,松了松挂在衬衫领口下面的领带,仰头阖着眼帘,显得很疲惫。 宴好的心跳开始加快。 “走啊小好。”杨丛话音刚落,就见那斯文败类划开手机,屏幕的光亮爬上了他的脸。 “怪了,怎么有点眼熟?戴眼镜的帅比有,但是没有哪个有这身高啊。”杨丛一脸趣味,“小好,你瞅瞅。” 宴好没有出声。 杨丛音量拔高了些:“小好?” 那一瞬间,一道锋锐的目光从阴影里飞出,落在宴好身上。 宴好屏住了呼吸。 一两个瞬息后,那人拿在手里的手机光亮消失,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站在酒吧门口最亮的地方,皱着眉头看过来。 外形极其出挑,好看得不太真实。 宴好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轮廓,鼻息轻喘着,全身一阵阵发麻。 “我操!不是吧?老子看花眼了?”杨丛目瞪口呆,“那是咱1班班长?” 宴好垂下眼睛,又抬起头看去,他借着朦胧的街景,以及不远不近的距离,用迷恋而贪婪的眼神看江暮行。 酒吧的工作不是早就辞掉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什么时候过来的? 在酒吧里干什么,有没有被人碰? 宴好的眼里翻涌出阴戾之色,快要蔓延到脸上时他把头垂了下去。 肯定有,多的是,女孩女人会去接近,明里暗里花样百出,说不定还有男人,他有些神经质地用力掐着手心,指尖颤个不停。 好想把江暮行藏在家里。 “真牛逼。” 杨丛咂了咂嘴,今晚被俩学霸恶心到了,这会又见到一个在酒吧打工,还是一中神一样的存在。 可惜神也不是万能的,为了生存,不得不来高档的玩乐之地,给有钱人服务。 “就咱班长那脸,星探怕是不知道找过多少回,不进娱乐圈竟然跑这儿来了。” 杨丛见宴好一直垂着头,纳闷的拿手肘碰他一下:“想什么呢?拍照发贴吧?” 发个屁贴吧,宴好现在就想拽掉江暮行的领带,解开他的衬衫扣子。 然后…… 宴好伸舌轻扫唇角,然后把手伸进江暮行的衬衫里,贴身抱住他的腰,舔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再咬上一个记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5章 夜色浓稠,风里挟着热浪。 江暮行从门口过来,一步步走向宴好跟杨丛,距离越来越近,那种压迫感就越发强烈。 宴好呼吸滞了下,睫毛轻颤着垂下眼睛。 江暮行在三五步外停下来,两手抄在西裤的口袋里,下颚微抬,面容冷峻。 杨丛懒洋洋地挥手:“班长,晚上好啊。” 江暮行往宴好身上看,一眼就挪开了:“你们要进去?” “不然呢?”杨丛痞笑,“总不能大晚上的跑过来,就为了在门口拍照留念吧?” 宴好没有出声,眉眼藏在了刘海下的阴影里。 江暮行周身的气息极冷。 气温很高,街上车多人多,空气浑浊不堪,燥得人头顶心冒火,杨丛脸上淌着汗,他伸手去揩的时候碰到了纱布,伤口被擦到了,疼得他龇牙咧嘴,骂骂咧咧几句,口气恶劣。 “怎么着,班长,是要给我俩开个小会?” 江暮行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右手理着左手折到手肘部位的袖口:“酒吧是会员制。” 杨丛刚想说知道,就听他来一句:“要身份证,你们带了吗?” “……”杨丛脑袋凑到宴好旁边,“小好,你带没带?” 宴好声音很小:“没有。” 杨丛低骂了声,吊儿郎当地笑道:“班长,我跟宴好都没带那玩意,你在这里打工,跟里头人都熟的吧,帮忙打个招呼呗。” 江暮行沉默不语。 杨丛朝地上淬一口:“都是同学,这点帮也不忙?” 江暮行的视线淡淡地扫过杨丛,掠向宴好,看不出什么来:“你们就这么想进去?” 杨丛眉毛一挑,江暮行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话有点多,也有点莫名其妙,跟平时的吊样不同,似乎接地气了些?也许是错觉。 但是刚才他那句听起来,后面好像还有一句“作业做完了吗”。 宴好全程看地面不说话,像个干坏事被家长逮个正着的小朋友,局促不安。 . 气氛微妙。 宴好动了动嘴唇:“走了。” 音量很轻,只有杨丛能听得见。 “走个毛线,来都来了。” 杨丛揽宴好肩膀,就是铁哥们的行为,只是他经常打球,手长脚长,骨骼发育的非常男人,衬得宴好很小只,像被他捞进了怀里。 宴好嫌他衣服上的香水味,想挣脱开。 杨丛平时肯定就拿开了手,这不现在有外人在场,作为全班人尽皆知的死党,怎么也得挽住面子,他就摁紧了宴好。 江暮行镜片后的眼眸一眯。 就在这时,酒吧里传出说话声,紧接着有几人从里面出来,清一色的白衬衫配黑西裤,打领带,全都是帅哥,身形修长均匀,年龄在二十岁上下。 “我靠!” 杨丛啧啧,“牛|郎?” 宴好胳膊肘拐他的腰,用了全力。 杨丛被那一下弄得弯下了腰,眼泪都飙出来了:“你拐我干嘛啊?” 宴好不敢看江暮行是什么表情。 杨丛这货还在逼逼:“厉害了,放在这些人里面,咱班长还是no.1,岂不是有一堆的女客人给他裤腰里塞票子,怎么过得还那么……操,还有个洋娃娃,比你还像女孩子。” 宴好下意识咬着下唇,杨丛有说对的地方,江暮行在这里打工,以他出众的条件,小费会很可观,又当家教,还有其他兼职。 生活却一点都不轻松。 江暮行家里的情况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 那几人是出来抽烟的,就在门外吞云吐雾,不时好奇地往宴好他们这边看一眼。 可见他们平时跟江暮行并不熟络,这时候都没上前。 酒吧里又出来一人,一米八左右,没穿衬衫西裤,穿的皮裤黑t恤,脚踩马丁靴,头上扣了顶黑色棒球帽,露在外面的头发是金色的,耳朵上戴着银耳钉,很酷很阳刚。 “今晚的月色很不错啊。” 有一把烟嗓,沧桑粗砺中带着点慵懒。 门外几人纷纷喊:“绪哥。” 黄绪夹着烟的手挥了挥,抬脚走到江暮行身旁,耍两下打火机,啪嗒按开,点燃烟,笑问:“熟人?” 江暮行没理。 黄绪打量两个男孩,十分友好地打招呼:“你们好啊。” 杨丛咧咧嘴。 宴好没反应,嘴唇快要咬破了。 江暮行眉头皱在一起。 黄绪侧头:“穿浅蓝色t恤的小孩,长得还真是……特别。” “清秀至极,又有那么一点阴暗的艳感,来酒吧会很吃香,姐姐们喜欢,不过看他一身名牌,有钱人啊。” 江暮行冷声道:“离我远点。” 黄绪:“?” 宴好听不见他们对话,他抬起一张冷白的脸,看向靠江暮行很近的青年。 风把他挡在眼睑上的发丝吹开,露出他比常人要深黑的眼瞳,眼底一片阴凉。 配着眉心很淡很小的朱砂痣,像鬼魅。 黄绪的后背没来由地划过一丝凉意,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他新奇地跟江暮行耳语:“什么关系啊这是?不介绍介绍?” 江暮行睨他,面无表情。 黄绪举着手后退,一副“我怕了你”的样子。 这一幕在别人眼里是很轻松的相处模式。 杨丛满脸八卦:“真想不到还有人跟咱班长玩笑打嘴炮,关系不一般呐。” 宴好的胃有些痉挛,下唇咬出了血,他不自觉地挪动脚步,朝江暮行走去。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一串铃声突然响起,宴好骤然惊醒,他停在距离江暮行只有一步的位置,脸煞白,眼神左顾右盼,难掩惊慌失措。 杨丛接起电话,才说了声“爸”,就被他拽着离开酒吧。 “这就走了?” 黄绪颇感遗憾,嘴边的烟一抖一抖,“还没介绍呢。” 江暮行摘下平光眼镜,捏了捏鼻梁,把眼镜架回去。 黄绪兴趣不减:“你同学?” 江暮行:“嗯。” “在这儿遇上同学,你挺惊喜的吧。”黄绪递给他一根烟,“不赶紧跟他们谈一谈,让他们替你保密?” 江暮行没接那根烟。 “一堆人里就你不抽烟,”黄绪把烟塞回烟盒里,调笑着说,“一口不碰,克制力真是惊人。” 江暮行转身回酒吧,走几步停住,他打开小铁盒拿含片,一口气吃了几粒,用牙咬碎。 渗出的清凉在他口中散开,往喉咙里涌,暂时压住了太阳穴的胀痛感。 . 酒吧没去成,杨丛失恋的后遗症就犯上来了,他在路上买了一袋啤酒跟炸鸡,拎去宴好公寓。 宴好一开始没怎么喝,只是隔一会就看手机,发现没有短信,没有电话,qq也很安静。 对于他今晚说在复习,却跑去酒吧的事,江暮行没有任何疑问,不关心。 宴好意识到这一点,就大口大口喝酒,跟杨丛抢着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失恋了。 难过的要命。 宴好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里江暮行坐在酒吧的卡座,衬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扣子解了好几颗。 身边有好几个女人,靠在他身上,趴他怀里,跪在他脚边…… 画面既美又淫|乱。 天亮前宴好梦见自己的腿没了,醒来发现杨丛横着睡的,就压在他的小腿上面。 宴好把杨丛掀开,捏捏酸麻的腿,爬到床边去够手机。 江暮行还是没找他。 宴好把手机丢一边,自己昨晚扯了谎,不敢主动找过去,等着被判刑似的,很煎熬。 江暮行这样,就像是在惩罚他一样。 宴好头痛欲裂,缓了好一会才下床,他洗漱完了回床边,捡起地上的枕头扔杨丛背上。 “起不起来啊,要迟到了。” 杨丛头埋在空调被里:“老子都失恋了,还上个鸟课。” 宴好凉凉道:“那失恋了,是不是也不用吃饭喝水?” 杨丛:“……” “你走你的,我早自习下课再去。” 宴好的精神不好,耐心很差,懒得多说了,他把书包里的东西检查了一下。 “厨房有阿姨烧的早饭,你起来自己弄,钥匙我带了,你走的时候直接关门就行。” 杨丛摆了下手。 宴好踹他一脚:“以后你来我这里,只能睡客房,不准睡我的床。” “嘛意思?”杨丛从被窝里出来,头顶鸡窝,脸上写满委屈,“睡多少回了都,怎么以后就不准了?” “不准就是不准。”宴好说完就出了房间。 杨丛一头雾水。 . 宴好魂不守舍地骑车去学校,意料之外的在路上遇到了江暮行。 平时早上一次都没遇到过。 而且还不是在学校外的那条路,是靠着他公寓这边。 宴好一下子就腿软的踩不动脚踏板了,他单脚撑地,眼睛望着江暮行。 两个男生是同班同学,在路上碰见了,结伴去学校没什么大不了。 宴好这么一想,就控制不住地穿过马路,把车骑到江暮行旁边,抿嘴提起笑脸。 “班长,早。” 江暮行在买早点,转头看他。 宴好发现他眼里有血丝,愣了下:“昨晚我……” 江暮行打断他:“下周就是期末了,时间很宝贵,如果复习的不够,你预期的目标就很难达到。” 宴好的脑袋耷拉下去:“昨晚是特殊情况,我会把落下的补上,后面不会再那样了。” 哥们的事不好透露,宴好只能认真表态,不想江暮行误以为他是不想学习了,失望的放弃他。 江暮行没问什么。 宴好心里正忐忑着,眼前递过来一个烧卖:“吃吗?” “吃,谢谢。”宴好反应过来,连忙用两手去接,激动的呼吸有几分紊乱。 江暮行提醒道:“有点烫。” 宴好刚拨开袋子,把烧卖送到嘴边,听他那么说,就乖乖地吹了吹。 . 吃烧卖的时候,宴好的余光一直瞥江暮行。 穿身校服,头发不特意梳理,随意搭下来,跟昨晚酒吧那副打扮的感觉很不同。 尽管依旧沉稳冷漠,身上的少年感却还是有,并不会完全掩掉。 宴好想起江暮行戴眼镜的样子,咽下嘴里的烧卖问:“班长,你是近视吗?” “不是。”江暮行说,“昨晚的眼镜没有度数,经理给的。” 宴好猜到了,他把剩下一点烧卖吃掉:“很适合你。” 下一秒又说:“很帅。” 接着宴好嘴里就蹦出一句:“你穿西裤真的很帅。” 话音落下,他就红了脸。 明明说的是眼镜,却提到西裤,还用了强调的口吻,仿佛是脑子里一直在想,念念不忘。 虽然确实是那样。 江暮行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一贯的看不出情绪波动:“是吗?” 宴好抓着别把手,故作镇定:“嗯……是……” 江暮行吃一口烧卖,声音含糊:“那是酒吧的工作服。” 他稍一停顿:“以后工作了就会穿了。” 第16章 宴好幻想江暮行穿一身笔挺西装,发丝上蜡,领带打得平整,衬衫下摆收在裤腰里,金属皮带扣得严丝合缝,皮鞋锃亮,再配上比现在要成熟的身材跟轮廓。 那样子真的很……要命。 宴好体内的血气往脸上涌,浑身燥得慌,他把书包一边口袋里的水杯拿出来,快速拧开盖子,仰头咕噜咕噜喝水。 喝的有些急,宴好呛到了,边咳边喷水,狼狈得整个脖子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色。 江暮行皱眉:“喝个水都这样毛躁。” “我没……咳咳……”宴好咳嗽着,有点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喘息着解释,“咳……我没有……咳咳咳咳……” 江暮行拿走他手里的水杯,转上盖子。 宴好重咳了下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气,他伸手轻拨刘海,侧抬头看江暮行,眼角是红的,眼里有水光。 眼神清澈赤诚,映着夏日的晨光。 江暮行问:“还要喝?” 宴好不自觉点头。 江暮行将杯盖转开,把杯子递过去。 宴好这回喝的很小口,杯子被江暮行碰过了,拿在手里就有些烫手。 好像连白开水都加了一大勺蜂蜜,很甜。 路过的投来一眼两眼,其中就有一中的学生,脸上的表情饱含好奇跟匪夷所思。 宴好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班长,我们走吧。” 江暮行拿起吃一半被他放进车筐里的烧麦:“我吃完。” “那我等你一起。” 不时有视线看过来,宴好水喝不下去了,他垂头摩挲杯子:“班长,你跟明星一样,我一男的站你旁边,都会被人指点。” 宴好说着就冲江暮行笑笑。 江暮行把烧麦吃完,从袋子里拿出糍粑,问他要不要。 糍粑比烧麦还油,宴好平时是不吃的,现在根本管不住自己的手,大概江暮行给他毒药,他都能一眼不眨地咽下去。 江暮行吃着糍粑,眼睛看着路上的车辆,语气漫不经心:“你在意别人的目光跟看法?” 宴好张张嘴。 “别人永远都是别人。”江暮行说,“何必要去在意?” 宴好看他的侧脸。 江暮行的眉峰上挑:“自我肯定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宴好似懂非懂,眼里有一丝迷惘。 江暮行沉默半响,嗓音低沉地开口:“要肯定自己做过的每一个决定。” 宴好这次一下子就懂了。 就像他当初在考场看见江暮行,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然后说服爸妈放弃出国读书,选择进了一中,一直到今天。 这是他的决定,没有一刻后悔过。 . 宴好吃完油乎乎的糍粑,人差不多就要废了,他赶紧剥了颗糖吃。 畅西街的小吃摊居多,卫生环境不是很理想,一次性饭盒,筷子,垃圾袋,烟头什么的四处可见。 宴好发觉江暮行的食欲没受到影响。 吃完烧麦吃糍粑,吃完糍粑吃馒头,早上吃的比他多。 “班长,你怎么会在这条路上?”宴好趴在车龙头上面,凑近点,气息里有甜味,“你去学校不走这边吧。” 江暮行吃一口馒头,喉头动了动:“想吃那家店的早点。” 宴好哦了声。 他偷瞄一眼身旁的人,长得帅,站在脏乱的路边吃馒头都赏心悦目。 时间分秒流逝,早上的凉意越来越稀薄。 又是要热死人的一天。 宴好捏着手机上的小挂件,福娃欢欢。 见江暮行往这边看,宴好就举着手机晃了晃挂件:“这个是夏水送的,她很喜欢福娃,送了我一个。” 江暮行没什么表情:“你们感情很要好。” “是挺好的,她的性格很大方,身上没有千金小姐的骄横,算是没什么毛病。”宴好眨眼,“挂件杨丛也有,他的是贝贝,我们三都是买进来的,在班上一直坐一块儿,有革命友谊。” 江暮行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听说手机上挂东西,更容易被偷。” 宴好把手机放校服裤子口袋里,勾着挂件说,“像这样,一拽就出来了。” 江暮行:“……” 宴好讪讪地闭了嘴。 冷场了呢,妈的。 宴好知道江暮行不喜欢别人说脏话,所以他很少说。 一般都是气急了的时候。 现在也只敢偷偷在心里吐槽一句。 . 江暮行踢了下车撑,抬脚垮上车,把书包往上背背:“走吧。” 宴好推着车骑上去,从后面绕到他旁边:“班长,你qq头像用很久了吧。” 其实想问十六是不是真的是申请qq那天的日期。 “嗯。”江暮行的车速倏地提快,像一阵风穿过街道,留给宴好一个干净宽阔的蓝白色背影。 宴好猛踩脚踏板,跟在他后面拐过街角,接着刚才的话题:“你好像没开通空间。” 江暮行手搭在车把手上,指骨修长:“没有开的必要。” “我也不怎么用,就种种菜,上传点好玩好看的照片,日志都是转发的东西。”宴好说,“无聊的时候我会去踩别人空间,把好友全踩一遍。” 江暮行把自行车一停:“无聊?我给你布置的题少了?” “不少不少,很多了,”宴好差点咬到舌头,“班长,你要改我的学习计划吗?” 江暮行抬手蹭一下面颊:“快期末了,不会改动你的学习计划,高三再看。” 宴好的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江暮行看着他问,“高三不需要我给你补课了?” 宴好像害怕被没收糖果的小孩,慌张不已:“要!” 话音落下,宴好面红耳赤,尴尬死了。 江暮行撤回视线,语调很淡,听不出情感:“那就努力吧。” 宴好用汗湿的手搓搓脸:“嗯,我会努力的,高中最后一年看看自己的极限。” “不过,”宴好纠结地蹙眉,“高三会很忙,班长你要自己复习备考,还要打工,又给我补课,会不会太吃力?” 江暮行告诉宴好:“我会安排好所有的事。” 口吻是沉着冷静的,充满力度。 宴好想到江暮行的处境,他的时间肯定是不够用的,要去计算,把轻重缓急分出来,不会耗费在没意义的事上面。 “那高三有你给我辅导,我说不定能考上二本。” 江暮行刚要骑车,闻言就顿住了,一语不发地转头。 宴好跟他对视,脱口而出道:“班长,你该不会以为我能上一本吧?” 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都是飘的。 “再说。”江暮行骑车走了。 宴好一脸惊愕,那就是高三会讨论? 江暮行的职业素养这么高啊。 给人辅导功课,还在乎对方考试的成绩。 宴好回过神来就追上江暮行,绕了半天,试探地走上正题:“班长,那青橙酒吧里都是帅哥啊。” 江暮行似是知道他的猜想:“里面没有别的服务,收入是小费跟客人点的酒提成。” 宴好的余光里,江暮行受伤的额角对着他这边,纱布揭开了,那道疤痕被发丝藏一半露一半,多了一点点野性,不会觉得不和谐。 还是非常帅,最帅了。 酒吧里的女客人会很喜欢点他吧。 宴好自虐般脑补那画面,手板上了铃铛,叮铃铃直响。 江暮行脚撑地停车,低头拿出小铁盒。 宴好松开板铃铛的手,掩去眉眼间的阴鸷:“班长,你怎么吃起含片了?” 江暮行捏了粒含片丟嘴里:“嗓子疼。” 宴好立刻就问:“着凉了吗?” 江暮行收回小铁盒,眼帘半阖:“只是没休息好。” 宴好正要说话,冷不丁地瞥见了从路对面过来的夏水,眼皮跳了跳。 夏水嘴边翘着一截棒棒糖棍,满脸都是问号。 宴好眼神示意她先去学校。 夏水做了个“ok”的手势,临走前还往他身边的江暮行那里瞟了瞟。 . 宴好松口气,继续把压在心里的问题往外抛:“班长,你在酒吧要工作到很晚吗?” “还行。”江暮行说,“十点下班。” “那跟晚自习下课时间差不多。”宴好咕哝了句,“有晚班吧,从后半夜上到第二天早上?” “我不用。”江暮行说。 宴好看他扶着车把手的手臂,略浅的小麦色,很紧实,延伸至指尖的线条十分好看。 “一周连续上七天?” 江暮行瞥他:“周六周日晚上我在你那里。” 只是正常的补课,宴好却自动调了层暧|昧的色彩,他的耳朵尖发红,轻声嘟囔道:“我给忘了。” “我一周只去三天。”江暮行说,“一三五。” 宴好的心口很闷,说的这么轻松,应该吃过更多的苦,觉得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 . 宴好跟江暮行并排上了学校外的那条大路,前后都是一中的人。 “捎药膏的人……” 宴好一边骑车,一边用眼角观察江暮行,声音压低,“是不是就是昨晚戴耳钉的那个大哥?” 江暮行“嗯”了一声。 宴好慢慢停下来,眼神变了又变,他咬住下唇,昨晚结了痂的小伤口嵌在齿间,渗出了血丝。 真让他蒙对了。 那人跟江暮行的关系很好,超过他想象。 江暮行骑的不远,没回头地说了句:“他叫黄绪,是乐队主唱,有个谈了七年的女朋友,a大舞蹈系的,两人感情很好。” 宴好的周围瞬间开出小花。 原来有女朋友啊,那挺好,挺好的,有女朋友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 感谢 珞仔x4、不讨喜、密哥 的火箭炮 感谢 28604978 的手榴弹 感谢 苍白反正各种好看嘛x8、砖头小圆x6、阿连丹迪x5、一分秋x4、超可爱的是南南呀x4、31487162x4、32507390x3、殊前程x2、买束花给你x2、江暮行x2、黄单x2、小笨呆呆熊x2、26631003x2、小白鸽子x2、竹与青山x2、亲爱的姑娘、骆怿、甜玉米任性、砖砖、浅战、自然凉、安息日御、hypnos、24946179、酒久鸠、无邪、人间重晚晴、nico哈娜、芩、26384041、言呓、人间重晚晴、野猴以 的地雷 第17章 在车棚里放自行车的时候,江暮行突然出声:“你真的很想去酒吧玩?” 宴好挂链条锁的动作一停,迷茫抬头。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宴好猛然站起身,动作有些慌,他不想被江暮行贴上吃喝玩乐瞎混的富家少爷标签,刚想说自己只是有一点好奇,并不是非要去玩,耳边就响起声音。 “如果你实在是好奇酒吧里面什么样,暑假可以来青橙,提前跟我说声,我带你进去。” 宴好愣了愣,迅速咽下已经跳到舌尖上的那番话,温顺地抿嘴微笑:“那到时候就麻烦班长了。” 江暮行没说什么。 宴好激动的捏紧手指,期末的成绩达到了目标,暑假能邀请江暮行去海边玩,加上酒吧,就是两次。 多好的机会,他肯定是要把握的。 宴好平复一下,锁了车问道:“那暑假班长给我补课吗?” 江暮行反问:“你没安排?” 宴好被他问得脑子一白。 意思是只要自己这边暑假没安排,补课的事就可以照常进行? 宴好察觉到江暮行的视线,他的眼神躲闪了两秒才迎上去,淡定地摇头:“没有,我没安排,就在家里。” 江暮行道:“那老样子。” 宴好拽拽贴着后颈的发尾,“好……嗯……老样子。” 十一再去爸妈那吧,暑假就不去了。 江暮行瞥一眼宴好胳膊上烫伤的几处地方。 宴好难为情地把胳膊往身后放,水泡都没好,又涂了乳白色的药,有点难看。 江暮行径自转身离开。 宴好轻呼一口气,没走几步就有人喊他:“喂,宴好,班长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宴好的舌尖在口腔里扫一圈,冲挡住他去路的男生说,“让让。” 男生嬉笑,“是不是提醒你多看点书,学点东西,别拉低全班的平均分?” 宴好的肤色很白,体格纤细,就显得很瘦小,其实他有一米七三。 在十**岁的年纪不高不矮,有比他高一截的,也有比他矮一截的。 譬如面前这个哥们。 他需要俯视。 名牌服饰自带的优越感不算强烈,但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矜贵气质就比较明显。 再搭配吊着眼尾看人的姿态,会有种轻蔑的感觉。 尽管宴好并没有那样想。 气氛僵硬。 男生不爽地拉下了脸,欲要爆粗口,另一男生过来打圆场,搭着他的肩膀把他往车棚外带。 “走了走了。”“不是一直拉低吗?管他做什么”“人家生在罗马,咱还在爬去罗马的路上,没法比。” “……” 那些不屑的说笑被晨风送进宴好耳中,他没什么意义地轻扯嘴角,心情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宴好要专心应付接下来的期末,期待暑假,期待高三。 . 夏水趴在椅背上面,一边留意后门口,一边问宴好路上是怎么回事。 宴好跟她一对眼,就知道得抖出点真东西,否则这事过不去。 “碰巧遇到的。” 早自习呢,叽叽喳喳呜哩哇啦,怪吵的,夏水对宴好招招手,等他把头凑过来才问:“你们都聊啥了啊?” 宴好拿出语文书,翻到要背诵的那页:“聊的作业。” 夏水傻眼:“那有什么好聊的,而且你俩是在大马路上,他停下车跟你聊?” 宴好语出惊人:“我找了他给我补课。” 夏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宴好说真的。 夏水一把抓住宴好肩膀摇晃:“多少人的梦想啊,就这么落你头上了?” 宴好让她小点声。 夏水捂嘴点点头,兴奋地跟他耳语:“你给的课费是多少?” 宴好挠挠脸:“市场价。” 其实要稍微高一点点,一节课在市场价的基础上加了五十,不敢多加,怕江暮行以为是有钱人的施舍,反感的不给他补课了。 夏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是吧?那他能答应?” 宴好眼皮一掀:“不然要多少?” “当然是天价啊。”夏水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说,“你不知道,想找他辅导的人很多的,他都没答应过谁,也就听说他给初中生当过家教,同级生不可能,多累啊。” 宴好听得一懵。 当初江暮行没有立即答应他,说会考虑,第二天才给的答复。 那应该综合了各种因素吧。 至于具体哪些因素,宴好不清楚。 . 夏水等着解答。 宴好抿了抿唇:“大概因为我是男生,不会让他排斥。” “非也,非也。”夏水不认同的说,“想找他开小灶的又不止是女生。” “那就是……” 宴好没往下说,他也不知道了。 夏水一副精明睿智样的摸摸下巴,帮他分析:“你走了狗屎运。” 宴好接受这个说法,他也觉得不真实。 现在实现梦想的人是他。 教室里的朗读声突然变大,夏水条件反射地把头转回去,捧起书本大声念念有词。 宴好瞄后门口,没人。 虚惊一场。 朗读声又弱了回去,刷竞赛题的,做练习册的,预习其他课本的,吃东西的……都挺忙。 夏水确定安全了又转身:“这事洋葱晓不晓得?” 宴好摇头:“还没告诉他。” 夏水眨眨眼睛:“所以说,你第一个告诉了我?是吗?我目前是唯一的知情人?” 宴好单手托着腮看课文:“是啊。” “好好好!”夏水满脸红光,“我终于成功当上了插足你们的第三者!” 宴好嘴角抽搐。 夏水笑嘻嘻地上了qq,找到叼着烟很嚣张的大兵表情发给杨丛,她把话题绕回来,不说江暮行的名字,也不提班长,就用“三点水”代替。 “小好,三点水私下里是什么样的人,笑不笑,话多不多?有没有跟谁煲电话粥?或者发短信,聊qq?” 一连串的问题朝宴好砸了过来,伴随一堆唾沫星子,他跟小猫洗脸一样抹了两下, “他吃零食吗?嗑瓜子吗?跟你聊过女生的话题没?” 夏水还在小声叨叨叨,宴好一个眼神扫过去,她矜持地咳两声:“人类发现新大陆,那都会很亢奋。” 宴好慢悠悠道:“看出来了。” 夏水对他笑:“那答一答呗好哥。” 宴好挑着回答了一下,江暮行学校里学校外的差别不大。 话都挺少,喜怒不形于色。 夏水没听出新鲜的东西,撇了撇嘴把碎发往耳后别,扬着一张晒黑的小脸,问最后一个问题。 “三点水在学习上面超严格,对你有要求的吧?” 宴好用余光看一眼前门那里的江暮行:“这次期末前进四十名。” 夏水倒抽凉气:“珍重!” 就差说一路走好了。 宴好:“……” . 早自习结束后没见杨丛来学校,也没回夏水信息,电话关机。 明摆着就是老子要翘课。 3班的班长也没来,程玲玲倒是来了,宴好下楼的时候碰见她跟几个女生一起,有说有笑,看起来没异常。 夏水神出鬼没地从后面探头:“洋葱跟她分了吧。” 宴好身形一滞。 “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夏水手插兜,晃悠着说,“这是女人的直觉。” 她高深莫测地吹两声口哨:“很准的。” 宴好眼角一抽。 夏水咦了声:“小好,你好像慌了哦,怕小秘密被我发现?暗恋谁呢这是?” 宴好没搭理。 夏水在他旁边蹦蹦跳跳地哼唱:“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宴好打断她:“大姐,夏天还没过去。” 夏水:“……” . 一中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该是什么课就是什么课,不会和稀泥。 期末了,体育课依旧照常上。 1班的都去操场上集合,太阳火辣。 跑完两圈,女生做仰卧起坐,男生排队上杆。 宴好找地儿坐下来歇息,他没运动细胞,平时不锻炼,跑完出了一身汗。 “都别想糊弄,杆要过下巴!”体育老师叉着腰吼,“每个人最少三个!” 宴好在一片哀嚎声里脸色铁青。 老师监督了会就去看女生那边的情况,让江暮行做记录。 江暮行拿着本子立在一边,目光掠向地上的人。 宴好刚好看过来,跟他四目相视,下意识眼神询问。 江暮行的目光移到本子上面。 宴好一头雾水。 是觉得他坐在地上不行? 宴好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走到了队伍的尾巴上,偷看江暮行的背影。 这是他做的最认真,也是最开心的一件事。 . 男生们一个个上去,不知不觉就轮到宴好了,他没动,想听江暮行喊自己。 宴好喜欢从江暮行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只是念一下,他就会脸颊发热,心跳加速。 这么想着,嘈杂的单杆旁就传来江暮行的喊声:“宴好。” 宴好垂头走上前,把校服短袖的下摆扎起来,他深呼吸,两只手抓住单杠,脚离地。 身体腾空,全靠背肌跟臂力支撑。 宴好两样都指望不了,他吊在杆下,脸跟脖子憋得涨红,手背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还是上不去。 一直站在原地的江暮行放下笔,抬脚走近几步,停在宴好面前。 宴好看着江暮行,一滴汗珠从他的眼睛上滑落,他眨了下湿漉漉的睫毛,手握紧单杆,咬牙把自己向上拉。 身体摆动的幅度大了,衣摆就从裤腰里跑了出来,露出一截细细白白的腰。 阳光洒上去,有一层浅浅的金色。 自由活动的男生女生往这边看。 江暮行的眉头一皱:“宴好,下来。” 第 18 章 宴好两条手臂不停颤抖,听见江暮行说的话,手一下脱力,从杆上掉了下来,他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眼神涣散,潮红的脸上布满细汗。 头顶是火红的烈日,耳边是燥热的风,宴好有些头晕目眩。 胳膊被拉住的时候,他本能地挣扎着想挥开,却在下一刻变得温顺。 因为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道扑进了他的鼻息里,能瞬间抚平他身上张开的所有毛刺。 江暮行把宴好拉起来,让他去旁边休息。 宴好丧着脸转身。 背后响起江暮行的声音:“把衣服整理好。” 宴好疑惑地扭头,顺着江暮行的视线往屁股后面看,校服裤的松紧裤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点低,松松地卡在腰胯上面,可以看见一小块内裤的边边。 是江暮行喜欢的天蓝色。 宴好窘的脸上烫烧,火速理好了衣服。 . 快下课的时候,体育老师让江暮行叫上一两个人,把女生那边做仰卧起坐用的垫子放回器材屋里。 宴好管不住手脚地跑了过去。 江暮行看向他。 宴好硬着头皮:“班长,我来吧。” 江暮行眉峰轻拢,一言不发。 宴好手足无措,他舔了舔发干的下唇,舌尖扫过结痂的伤口,带出一点水润的光泽。 “用不着我吗?那我……” 江暮行指着地上的垫子:“一趟搬一张,别几张弄一起。” 宴好怔了两三秒,点头如捣蒜:“好,嗯,知道。” 额前汗湿的发丝不知何时被拨到一边,眼睛暴露在天光里,大而明亮,不停点头的样子像小猫,乖乖的。 江暮行偏头看远处,看了一阵才弯下腰背,拽住脚边的垫子一角,把它拿起来,往器材屋方向走。 宴好立即捞起一张垫子跟了上去。 “班长,你不叫其他人吗?” “就我跟你,可以了。” “哦哦。” 宴好眼里写满惊喜,还以为江暮行只会喊人来搬,没想过他是自己动手。 不远处这坐一块,那坐一堆的同学看到这一幕,再联想到早上传开的那两人一起来学校的事情,不禁议论纷纷。 一个是顶级学神,极度自律有规划,家里条件差,只能靠自己出人头地,也一定会走得很远,站得很高。 另一个是普通学渣,混日子,家里有钱,路是铺好的,人生靠爹。 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能有什么交集? “宴好想干嘛?巴结什么呢?” “想班长给他讲题?” “那也要听得懂才行吧,班长讲的我都经常听不懂思路,他听个屁。” 有人又说了什么,引起哈哈大笑。 一道两道视线可以不当回事,几十道一起投过来,没办法忽略。 不管有没有恶意,都很强烈。 宴好僵着背脊,脚步慢了下来,捏紧了手里的垫子。 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跟江暮行走太近,都会被关注。 尤其是像他这样成绩在班里垫底的,关注度要更大,因为看起来突兀,不和谐。 势必会被好奇,猜疑。 似乎连跟江暮行做朋友都很荒谬。 宴好的嘴唇动了动,念着江暮行之前告诉他的话:“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跟目光,别人就只是别人。” 别人就只是别人。 宴好吸一口气,迈开脚,大步向着已经走到器材屋那里的人影奔跑。 . 器材屋不大,里面乱七八糟的,布满灰尘。 宴好放下垫子,见江暮行没走,就也留在了屋里。 空气又闷又浑浊,有点呛鼻子。 宴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 江暮行走到门口,宴好跟过去,空气稍微好了一点。 “你引体向上,”江暮行揉眉心,“一个都没做起来。” 这话里听着有种叹息的错觉。 宴好的脑袋耷拉下去,十分羞愧:“很难做。” 江暮行的声调淡然:“暑假练一练吧,高三需要大量的刷题跟复习,你的体质比较一般,会撑不住,需要适当的增强一下。” 宴好挠挠潮湿的头发,暑假事情不少,还要学车。 “这次期末没过问题不大,高三上学期会补考。” 江暮行不快不慢的说,“差不多了老师就会让过,不会故意为难,体育课方面,学校主要是希望大家有一个好身体迎接高考。” 宴好听着头顶的疏导,心想江暮行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当班长也是一样。 江暮行没再开口。 周围很静。 肥皂味跟汗味交织在一起,是令人血液沸腾的味道。 宴好担心自己的心跳声被江暮行听见,拼命想着话题,不假思索地蹦出一句:“听说这里是学校的三大约会地点之一。” 话音落下,宴好:“……” 背着身子的江暮行转了过来。 他的面部轮廓线条分明,眉骨深刻,盯过来时有几分凌厉逼人的味道。 宴好头皮发麻,他正想溜,江暮行开了口,听不出什么情绪:“另外两个地点是哪里?” “???”宴好。 江暮行挑眉道:“说来听听。” “科技楼,”宴好回了神,“还有那个,小食堂后面。” 江暮行听完没什么表情。 宴好缓解气氛地咳一声:“晚自习下课老师会拿着手电筒在学校里四处溜达,那三个地方有利于隐藏跟逃跑,一般都是发现了也抓不住。” 江暮行微扯唇:“你倒是懂的多。” “这个也不是什么秘密。”宴好纤长的睫毛颤动,“大家都知道的。” 江暮行来一句:“我不知道。” 宴好:“……” 天终于还是聊死了。 器材屋门口又静下来,宴好如同一只被关在透明玻璃瓶里的飞蛾,紧张仓皇,他抓抓淌汗的脖子:“班长,我再去搬垫子。” 江暮行的余光里,少年的脸,耳朵,脖子都透着粉粉的红。 “去吧。” . 放学的时候,宴好在苦战一道化学题,夏水从厕所回来,脸拉的老长。 “气死我了!”夏水愤愤不平。 宴好咬着笔头看题,口齿不清:“被人插队抢坑了?” 没有声响。 宴好的视线从草稿纸上移开,抬起头看夏水,发现她一脸凝重。 “怎么了这是?” 夏水认真道:“小好,你想高中最后一年能清净点,就千万不要让人知道班长给你补课的事。” 宴好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自动笔。 “我在厕所里听了些好讨厌的东西。”夏水拧着秀眉,“害得我都便秘了。” 宴好撇嘴:“不用管。” “我气不过嘛。”夏水哼了声,“有些人真是烦,反正你最近有个心理准备,会有人找上你,想让你在班长面前替自己说好话,加深印象,转交个东西什么的。” 宴好把自动笔大力扔桌上。 动静挺大的,夏水吓一跳,她瞥见宴好阴沉沉的脸,这时候还敢调侃:“安啦,谁让你是班长身边的红人呢。” 宴好的眼神一变:“红人?” “嗯哪。”夏水耸耸肩,“说你正得宠。” 宴好绷着的唇线一扬:“收拾收拾走吧,请你吃烤串。” . 杨丛没来学校,三人行缺一人,没平时那么闹腾。 宴好跟夏水商量着去哪里吃烤串,碰见了从教师办公楼里出来的江暮行。 夏水手还拽着宴好书包带子,眼睛看江暮行:“小好,什么时候我能去你那蹭个旁听啊?” 宴好寻思期末复习紧张:“暑假吧。” “我也就随便说……”夏水的话声一停,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暑假还补课?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宴好没回答:“班长过来了,我去打个招呼。” “一起,”夏水临时改变休息,“算了,你去吧,我在大门口等你。” 夏水松开拽着宴好书包带子的手,走几步回头,心里犯嘀咕。 班长在老班那挨批了?不能够吧,他可是大宝贝。 那他身上的冷气怎么这么强,还没靠近就冻到了。 宴好不知道夏水所想,但他感受到了江暮行的低气压。 “班长,你没事吧?” 江暮行冷不丁道:“有事。” 嗓音冰寒。 宴好懵了好一会,结结巴巴:“那……那你……” 江暮行阻止他往下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你昨天的学习计划没完成,今天又要作废?” “不会啊,我今天能复习好。”宴好茫然又无辜,“一会我就回去了。” 江暮行默了几瞬:“你晚上复习完了发信息告诉我。” “我可能会复习到很晚。”宴好挠一下鼻尖,假假的说,“会不会打扰到你?” 江暮行低头看他发顶翘起来的一根呆毛:“那就别发了。” 宴好:“……” “发还是要发的。”宴好满脸正色,“我晚上会跟班长汇报我的学习进度。” 他故作镇定:“班长你说的,态度很重要。” 江暮行似是笑了下:“我说的话多了,你就记得这句?” 宴好小声嘟囔:“你说的话不多吧。” 江暮行:“……” “今天学校里有些声音。”江暮行说,“你受到影响了?” 宴好抿了抿嘴:“还好。” 江暮行把手背上翘边的创口贴按按:“看多了,看久了,也就不足为奇了。” 宴好不那么觉得,但他嘴上没说,他试探地问:“班长,要是有女生找我给你递东西,我怎么办?” 江暮行眉头轻动:“你自己看着处理。” 这回答就是宴好最想听到的,也是只想听的,猝不及防就得偿所愿,他的心跳快了些,呼吸因为激动而发颤。 “噢,好,班长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不纠结了。” 江暮行摩挲粗糙的指腹:“如果有谁恶意找茬,你跟我说。” 第19章 宴好偷偷把江暮行那句话翻译成“别怕,有我在,我保护你”,一笔一划地拆开,郑重藏在了心底最深处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宴好拿着手机翻出江暮行的号码,删删减减的编辑内容,最后还是只有他最想说的一句话。 -喜欢你。 宴好的指尖虚虚地放在“发送”那里,手抖了一下,没敢点。 草稿箱里又多了一条信息。 . 宴好的好心情在打开公寓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他捡起鞋柜边被捏变形的空烟盒,关上门往客厅里走,踢踢躺在地板上的杨丛。 “要死就死外头去。” 杨丛把搭在眼睛上的手拿下来:“回来了啊。” 宴好看不得他这么颓废,又踢他:“阿姨给我打电话说你让她走了,那我的晚饭呢?你陪我?” “叫外卖呗。” 杨丛抓着宴好的腿,想借力坐起来,结果没想到他这么不禁拽,直接就把他拽趴下了。 宴好及时撑住他的肩膀,这才避免了狗血的嘴磕嘴。 杨丛也是心有余悸,一身冷汗。 “那啥,好爷,你想吃什么,小的给你点哈。” 杨丛在被抽之前嗖地一下爬开,长手长脚做那个动作,像大马猴。 宴好往沙发里一坐:“请假了?” “昂,”杨丛耙着凌乱的头发,鼻子里出声,“病历本说p的,老子二话不说就撕了脸上的纱布,对准伤口拍张照片发了过去。” 宴好:“……” “要还觉得伤口是假的呢?” 杨丛靠在沙发边坐下来:“那就开电脑上qq视频,老子抠开伤口,用流出来的血涂一脸。” 宴好眼角抽抽:“就为了请个假,至于吗?” “至于,”杨丛抱着胳膊闭眼,帅气的脸庞一片消沉,“老子失恋了,看什么都不顺眼,烦得一逼。” 末了来一句:“小好,你说我为什么会输?” 宴好蹙眉:“那晚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消化又是另一回事。”杨丛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这人呐,身上有三样东西是管不住的。” 他伸出食指:“一,嘴。” 又伸出中指:“二,鸟。” 接着把无名指竖起来:“三,心。” 宴好:“……” 瞥到了什么,宴好脸色刷地一下就阴了,手指过去:“说了不准在我这的沙发上抽烟,你把烟灰都弄上面了,想死是吧?” 杨丛理所当然:“我失恋了。” 不知是发现了什么,他的表情变了变,屁股开始朝着一个地方小幅度挪动。 宴好眼尖地捕捉到了,一把扯开杨丛,瞪着一处沙发套上的小黑点:“还烧了个洞。” 杨丛底气没那么足地咽了咽唾沫:“我失恋了。” 宴好凉飕飕地扫他:“滚吧你。” “别啊,生死关头,是兄弟就不能丢下我不管。”杨丛跳起来,“沙发套回头给你换新的,包你满意。” 宴好闻着他衣服上的浓重烟味:“烟有什么好的?” 杨丛饱含深情地悠悠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哪儿好,反正就是让人着迷。” 宴好起身去厨房,懒得理睬。 杨丛追着他脚后跟:“小好,我今晚还要在你这睡,明儿回去,伤就说是摔的,你得帮我作证,我爸妈信你的话。” 宴好开冰箱拿喝的:“今晚你睡客房。” “知道了知道了,我假请到周一,到时候上三天就期末。”杨丛靠着冰箱门,从他手里接过一瓶可乐,“之后就是暑假,不用在学校里待了,省得糟心。” 宴好泼凉水:“放完假还不是要上学。” 杨丛一口可乐卡到嗓子眼:“我操,男人何苦为难男人?你让我爽一两个月不行啊?” 宴好突发奇想:“站好。” 说着就拿出手机,对着杨丛拍了张照片。 “这是你第一次失恋的样子,我存电脑里,过几年给你看。” 杨丛眼睛一瞅,照片里的他穿着白t恤跟大裤衩,头发糟乱,左脸贴着块纱布,眼底有青色,眼睛充血,手上拿着瓶可乐,嘴里还含了一口,鼓着腮帮子,眼神很空。 好他妈一个傻逼样。 . 周日上午宴好代表全家出席一个亲戚的婚礼,揣了个分量足的红包就去了。 地点在市里的朗盛大酒店,二楼。 宴好在亲戚们眼里是个性子乖张的小孩,不讨喜,不好相处,年长的那拨人不会像对待其他小孩一样,拉着他问学习怎么样,高考想考什么大学,以后想干什么,有没有交女朋友诸如此类。 同龄人,或者年纪比他小的也不往他跟前凑,只会矜持拘谨地打声招呼。 都不熟。 一顿饭的功夫,也不会熟起来。 宴好落得一身轻松,在角落里见证了一对新人完成仪式。 结婚啊,很神圣的事。 宴好这辈子是不可能娶妻生子了,十八岁的时候这样想,二十八岁的时候他希望自己身边有一个同性|爱人。 ——他的班长。 散场后宴好从大堂出来,拐角处过来一人,跟他撞在了一起。 “小朋友,走路没长眼吗?” 对方三十出头,脸长得有型,眼睛很小,弯腰捡烟的时候,领口里露出一点纹身。 红红绿绿的,似虎又似豹。 宴好抬脚就走,肩膀被抓住了。 男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这就走了?不道个歉?” 宴好拨肩膀上的手,触碰到的皮肉骨骼都告诉他,这人是练家子。 “大叔,你也撞了我。” “那大叔先道歉,对不起,”男人笑,“到你了。” 宴好嘴闭着,没有配合的迹象。 “这么有个性啊。” 男人突然伸手,宴好没防住,让他挑开了自己的刘海。 “还很漂亮。” 话音落下,男人松了手,把指间没点的烟夹在耳边,往电梯那里走去,“小朋友,有缘再见喽。” 说着就打电话:“江小子,出来见个面啊……” . 二三十分钟后,四通路附近的一条巷子里。 陈丰蹲在布满青苔的石墙边抽烟,问着立在对面的少年:“我一说见着了你班上那个眉心有小朱砂痣的同学,你就过来了,怎么,同学关系很深厚?” 一边说,一边透过漂浮的烟雾探视。 江暮行冷冷开口:“别跟我学校里的人打交道,高中只剩最后一年,我不想出什么状况。” 陈丰有点失望地砸了砸嘴皮子。 以为这不像人的小子终于有血有肉,有情有欲了。 敢情只是不希望家里的一堆破事在学校传开,影响自己学习。 想来也正常。 这小子没情感的,五年前个子才到他胸口,又瘦又小,上几年级来着,上初一还是小学毕业?那会就被迫扛起破破烂烂的家,也没见露出一丝脆弱彷徨的表情,很麻木。 哪可能会紧张谁。 陈丰想多了,兴致就缩减了一截:“放心,你还你的钱,就没人为难你,大家都是有日子要过的,不会没事找事。” “你初中高中我们都没调查,至于你那同学,我只是前几天碰巧见到你跟他走一起,就多看了一眼,眉心有那么好看的痣,不多见的,自然就有印象了。” 江暮行的面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心思。 “今儿个也是巧,在酒店喝喜酒的时候撞上了,“陈丰半睁着小眼睛,“有钱人家的小孩啊,脚上一双鞋好几千,想来是不缺钱,零花都是五位数以上。” 江暮行的瞳孔微缩,放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戒备的,随时都会主动攻击的姿势。 陈丰被烟呛到了,错过了他少有的一点情绪外露:“你跟那同学把关系搞好,哪天遇上突发情况,钱交不出来了,不还能找他借?” 江暮行把手放回了口袋里:“用不着。” 陈丰轻啧,好心当驴肝肺。 巷子里弥漫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湿腥气。 陈丰对着青石板弹弹烟灰,瞟了眼已经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年,想起来一桩桩陈年旧事。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当年陈丰带人上门,这小子他妈正在摔骨灰盒,扔遗像。 骨灰洒了一地。 这小子就站一边,不哭不闹。 是个狠角色,当是陈丰就是那么以为的,很快也验证了那一点。 这小子冷静地问他们要了所有债务明细,以最快的速度卖了房子,还了第一笔债,带他妈住进一个地下室小破屋里。 陈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年冬天的事。 t市赶上了百年一见的大雪,要人命。 那一天他们再晚一点,这小子就被他妈一包老鼠药毒死了。 未成年还在苦撑,成年人就先放弃了。 . 陈丰一伙人也是打工的,按照吩咐办事,出了岔子大老板怪罪下来,都得玩完。 因此人是肯定不能死的,死了他们找谁还钱去? 陈丰连夜把人送去医院救了回来,这小子破天荒地叫他一声陈哥,结果当然是有所图,目的是想要打探赚钱的途径。 从那之后的第二年一直到今年,这小子都是按时还钱,他们从来没上门要过。 拿出年轻的身体,打几份工,一分一厘地攒钱,对自己够残忍。 陈丰的思绪回笼,无甚意义地笑着摇摇头。 每当生活不顺心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小子,也总能得到大把大把的安慰。 你过得差,有人比你更差。 你兜里没几个钱,有人被巨额债务压顶。 你为了家里玩命,有人为了家里不敢玩命,连头疼脑热都不敢有,就怕生病耽误打工。 这一比较,充分体现了什么叫人各有命。 . 陈丰其实今儿来这一趟,纯粹就是在酒店碰见那小孩之后的一时兴起。 他掐着嘴边的烟,眯眼看墙边的少年。 有一副极好的皮囊。 老天爷这是赏了一条捷径,就摆在他面前,他却拒绝诱|惑,始终按照自己的规划往下走,不回头不动摇。 内心绝对有自己想要去拥有,去坚守的东西。 否则扛不过来,也走不下去。 陈丰始终觉得,一个人不可能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永远生存下去。 一定有光在指引。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的光是什么。 “说真的,江小子,我挺佩服你,要搁我,早就用死解脱了。” 陈丰唏嘘,“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谁都懂,但是有些事摊上了,活着比死了要痛苦太多,生不如死。” “所以前两年我们大家伙才会轮流监视你跟你妈,怕你们自杀。” 江暮行的呼吸平稳,神情纹丝不动,瞧不出丁点裂痕,仿佛置身事外。 陈丰蹲着对他笑笑,不像是讨债的跟欠债的,倒像是苦逼无望长辈对出色晚辈的期盼。 “你小子沉得住气,早晚会有把钱还清,好好过日子的时候。” 江暮行喉咙涩疼,他拿出小半盒含片,丢一粒进嘴里:“钱我会准时打过去,不要再去接触我的同学,我的私事。” 警告的意味明显。 “都说了只是巧……”陈丰在他投过的目光里感觉到一丝凉意,收了打哈哈的样子,“好,不接触,我会交代下去的,保证让你安稳上名牌大学。” “江小子,等你去大学镀金,搞个创业什么的,钱早点还上,皆大欢喜。” 江暮行沉默着吃含片。 上面有细细长长的天光洒进巷子里,墙角的小黑虫爬啊爬。 陈丰脚一碰,小黑虫瞬间自保地缩成了一团,壳很坚硬,他突然问:“江小子,我很好奇,这几年你崩溃过吗?” 江暮行的面色一片漠然。 陈丰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足为奇,这么大点年纪就有气场了,为人沉重,心思深,看不透。 不能与之为敌。 陈丰把烟头丟地上,慢吞吞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走吧,江小子,陪我喝两杯去。” 江暮行眼皮没抬:“不了,我打工,没时间。” 两秒后,江暮行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信息。 -班长,你昨晚说今天白天在南山咖啡馆打工,我现在就在附近的时融广场,可以过去找你吗? 接着又是一条。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江暮行没什么犹豫地敲手机,回了几个字。 -可以,不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20章 宴好是到家突然想见江暮行,才给他发的信息,扯谎说自己在咖啡馆附近,问可不可以过去。 一收到江暮行的回信,宴好就立马奔去门口,想起来什么又折回房里,拎了背包背上,匆匆忙忙出了门。 宴好特地打车到时融广场,从那边绕去的咖啡馆,中途还在广场有名的一家店买了面包。 如果江暮行怀疑,他可以拿出面包,以证明自己真的在附近。 这样的心思要是放在学习上…… 不可能。 宴好终止那种想法,江暮行能给他带来心动的感觉,学习只会让他心死。 . 南山咖啡馆在别墅区,红砖砌成的,梧桐树茂盛的枝叶热情奔放地伸展着,投下来的阴影跟门紧密缠绵在了一起。 宴好环顾四周,心想不论是酒吧,还是咖啡馆,或是他不知道的工作,江暮行肯定都有特意挑选。 为的是降低碰到同学的几率,能少沾点事。 宴好没立即推门进去,他站在梧桐树底下给江暮行发信息。 -班长,我到了。 很快地,门从里面被推开了,宴好拿着手机抬起头,看到江暮行走出来,穿一身黑色工服,版型简约,衬得他干爽利落。 这是宴好第二次见打工时的江暮行。 背景不是昏暗迷离的夜晚,而是下午两点半,光线明亮,骄阳似火。 江暮行从台阶上下来,没有金丝边眼镜的装饰,也没松松垮垮的领带,干净的白衬衫换成深重的黑衬衫,袖子放下来扣得严实,发丝理得一丝不乱,又是不同的感觉。 是一种很阳刚的气息,冷酷,硬气,很正统的帅。 而且…… 江暮行神采奕奕,身上没有那晚的疲倦。 宴好的视线很忙也很乱,一通浮动之后,停在一处。 江暮行顺着他的视线一扫,发现他看的是自己的黑色西裤。 “……” 蝉鸣声里,斑驳的光影洒了两个少年一身。 汗珠顺着宴好青涩的下颌线条滴落,淌进脖子里,有点痒,他顿时一个激灵,黏在江暮行西裤上的视线惊慌收回来。 “那个,班长,这里不好找。” 宴好眼神紧张地左顾右盼了会,越过他往咖啡馆里看,“人应该不多吧?” 江暮行嗯了声:“不多。” 宴好心里欢呼起来,那江暮行就不忙。 “你要在树底下站军姿?” 前面的声音让宴好回神,他急急忙忙追上已经走到咖啡馆门口的江暮行:“班长,说起站军姿,我想起来高一那会儿,我们班……” 江暮行推开门。 一股咖啡的香味扑面而来,宴好的话声戛然而止,他揣着一身气血进去,把一波一波的热浪关在门外。 空调吹出来的冷气往宴好张开的毛孔里钻,他在门边打了个抖,无意识地往江暮行身边挪了挪。 江暮行往里走,宴好跟着他。 舒缓的轻音乐,三三两两的客人在办公,,构造出了一种很静谧的氛围。 宴好看一眼架在吧台旁的黑板,上面的菜单是中英文结合。 江暮行写的。 咖啡馆里这会刚好没什么人走动,吧台后站着一个很儒雅的男人,正在煮咖啡,很投入,也很享受。 宴好好奇地看了眼,听见江暮行的声音响在他头顶:“那是老板。” 他满脸诧异:“员工呢?就你一个?” “先不说。”江暮行略一颔首,“自己找个位子坐去。” 宴好东张西望,发现这咖啡馆里面跟外观很不一样,格调偏清新,一律浅色系,座位跟座位中间隔着木质小书架,半包起来,小包间一样。 “我去那边。”宴好指给江暮行看,“喝的就冰拿铁吧。” . 片刻后,江暮行端着咖啡过去的时候,宴好正在扒拉背包。 圆桌上乱糟糟地摆了笔袋,资料书,稿纸,笔记,卷子,还有一小把苹果糖。 “宴好。” 江暮行喊了声,在少年抬起头时问:“你不是从广场过来的吗?逛街还背书本?” 宴好扯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我中午去喝喜酒了,怕等很久就随便揣了点在背包里,无聊了拿出来翻翻,就背了一路。” 江暮行瞥桌上的一堆东西:“随便揣了点?” “嗯,”宴好屏住呼吸,没敢看他,“是吧。” 宴好隔着书包按捏面包,犹豫不定。 好像现在拿出来用处不来,他沮丧地抿紧了嘴巴。 座位前安静无比。 宴好坐在柔软的浅黄色沙发上面,手塞在桌子底下,撕扯着指甲周围的皮肉。 江暮行眉头微皱:“把桌上理一下,咖啡没地方放了。” 宴好快速应一声,边整理边吐气,余光瞥咖啡,一怔:“班长,我要的是冰拿铁。” 江暮行把咖啡放下来:“不是热的?” 宴好摇头。 见江暮行皱眉,宴好立即表态:“没事没事,热的就热的吧,也挺好喝。” 江暮行神色淡淡,不见变化。 宴好喝口咖啡:“班长,这个是不是你煮的?” 江暮行看他嘴边一小圈奶泡:“不是。” 宴好:“哦。” “那你衣服上怎么会有很浓的……” 江暮行转身就走,宴好望了望他的背影,一脸莫名。 . 宴好喜欢甜食,咖啡里丢了两块方糖,他拿勺子搅了搅,qq上有人找,是夏水夏姑娘。 夏水:小好,我作业不写了。 宴好:为什么? 夏水:心情不好。 宴好无语。 夏水发过来一排红玫瑰:明天你早点来学校啊,作业借我抄,到时候我就成为抄班长作业的第二人了。 宴好:想多了,我的作业不等于他的作业。 夏水:??? 夏水:……………… 夏水:!!!!!!! 宴好:姑娘,学习我是认真的。 过了好几分钟,聊天框里才有动静。 夏水:你这样我有点怕。 夏水:不行,班长给你补课的事必须告诉洋葱,明天……算了,他现在失恋,死机中,放假说,得有个人跟我一起怕。 宴好抽抽嘴,他听到脚步声就扭头,见是江暮行,匆匆跟夏水说了声就收起手机。 “班长,这家咖啡馆周末都坐不满,平时要更少人吧,不会亏本吗?” “老板是做投资的,喜欢煮咖啡。”江暮行说,“除了周末我在这边,平时都是他一个人在店里,忙就把店关起来,盈不盈利无所谓。” 宴好听得一愣:”那你是怎么被招进来的?” “我之前给他侄女当过一段时间家教,一起吃过饭,认识了。”江暮行轻描淡写,“他让我周末过来帮忙。” “有时候我会向他请教投资方面的东西,但他更愿意教一些制作咖啡相关的技巧。” 宴好往吧台那里瞧:“成功男人果然很有魅力。” 江暮行突然问:“卷子做完了?” 宴好被跳跃性的话题整的一懵:“啊?” 江暮行看他压在手肘下的卷子。 宴好明白过来:“没有,后面的大题还都没做。” 江暮行拿走卷子查看。 宴好小口喝咖啡:“班长,明天我还要做卷子吗?” 江暮行垂眸看题:“做到考试前一天。” 宴好不懂就问:“那要记题来不及了吧?” “只是让你练手感。”江暮行屈指在卷子上面点几下,“红笔。” 宴好从笔袋里拿了红色中性笔给他。 江暮行改卷子:“选择题错了两道……” 宴好没等他说完就出声,满脸惊喜:“才两道?” 江暮行浅薄的唇间吐出一句:“这卷子上全是基础题。” 宴好蔫哒哒的,被打击到了。 江暮行撩起眼皮:“不过填空题一题没错,你进步很大,做得很好。” 宴好晕乎乎的,脸颊发热,他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发,又去拽刘海。 像个得到小红花的小朋友,慌慌张张地捧在手里,不知道怎么办。 . 有客人拎着笔电离开了咖啡馆,江暮行去撤餐,清理桌子。 没多久江暮行又过来了:“我去送外卖。” “噢好啊……”宴好脑子里想着刚才做错的题,几秒后他猛地清醒,眼睛睁大,“送外卖?你要去送吗?” 江暮行:“……” 气氛尴尬,宴好转转自动笔,发挥失常,一圈没转完就卡壳了,他再转,又卡住。 更尴尬了。 宴好挫败地放下笔:“地方远不远?” 江暮行看手表:“不远。” “外头很晒。”宴好看窗外,阳光炽烈,“班长,我有帽子你要戴吗?米色的。” 宴好说着就把背包里的棒球帽拿出来:“给你。” 江暮行没接。 宴好眨了眨眼睛,挡在上面的细碎发丝轻动:“干净的,我就今天才戴。” 下一刻他咬咬唇角,干巴巴的说,“昏头了我这是,我都戴了,那就不干净了。” 江暮行手伸向前。 宴好看着眼皮底下的那只手,宽大干燥,指骨分明,很有力量感,指甲修剪的圆润整洁,掌心好多茧子,想摸摸。 然而宴好却慢慢前倾身体,眼底漏出的一丝光亮穿透刘海下的阴影,紧盯他的指尖,湿软的舌尖一点点抵开唇齿。 这一举动背后的欲|望并不温柔,比摸要热烈数倍。 “帽子。” 江暮行徒然出声。 宴好一滞,表情空白,直到对上江暮行锋利的眼睛,他才如同被人拿银针扎了一下心口似的颤了颤,赶忙把帽子递上前,手心里全是细密的冷汗。 “你在这里复习,我一会就回来。” 江暮行面无表情的拿着帽子就走,步子迈得大且沉稳,一刻都没多停。 宴好往沙发里一瘫,身体绷到极致,放松下来就软掉了,后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大半。 疯了吧,在外面都敢这么胡思乱想。 宴好羞耻地捂住眼睛缓了会儿,透过玻璃窗看外面,“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江暮行站在车边,背对着他,肩背宽阔。 手里拿着宴好的米色棒球帽。 不到一分钟,江暮行把那顶棒球帽扣到了头上。 宴好的心脏漏跳一拍,接着就失控般剧烈跳动起来,那声音就在耳边响着。 整个世界开始疯狂躁动。 宴好不自觉贴近窗户,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江暮行的后脑勺,眼神炙热迷恋,口中轻声喃喃着:“转过来,转过来,转过来……” 然后江暮行真的转了过来。 第 21 章 江暮行的帽沿压得很低,眉眼被一片阴影盖住,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唇,以及清晰分明的轮廓。 碧蓝的天空下,他逆着光站在那里,周遭一切都成了他的陪衬。 宴好咽了咽口水,用眼睛一寸寸地抚摸着江暮行。 内心澎湃的情感流至眼底,砰一下燃起来,火焰灿烂明艳,胜过炎夏的烈阳。 江暮行低头看手机,不知道看的什么,在原地待了足足五分钟,宴好就黏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江暮行骑车走了。 宴好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看不见了才躺回沙发里,怅然若失。 喜欢的人用自己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张纸巾,一块橡皮,都会激动的不能自已。 宴好这一刻的心情远远超过激动,无法形容,心脏跳得太快了,有点疼,但他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往上翘,怎么都放不下来。 帽子他要一直留着。 宴好搓着通红的脸,手机上突然来了一条信息,江暮行发的,他立即点开。 -我回来的时候要看卷子后面的大题。 宴好:“……” . 期末前一天,班上的氛围很轻松,宴好的紧张焦虑显得非常突兀。 自习课上,宴好削铅笔,削一截断一截。 杨丛看得“啧”了声:“朋友,怎么回事啊你,最近撸多了?” 宴好没搭理,他拿着铅笔的手往后移移,继续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杨丛狐疑地瞅了瞅哥们,不对,不对不对,这反应有问题,大大的有问题,他挠挠下巴,若有所思。 宴好又削断了一截笔芯。 杨丛夺过他的铅笔跟削笔刀:“这根铅笔还没上战场,就快被你给虐死了。” 宴好两手扶住额头,手指插|进头发里,揪了揪发丝,他深吸气,从课桌兜里摸出耳机戴上,开了mp4,趴桌上听起了歌。 杨丛拽夏水椅子,在她回头的时候示意她看宴好,眼神询问。 夏水用嘴型说了几个字:“考前综合症。” 杨丛也动嘴型:“放屁!” 夏水打哈欠:“我刚才还真放了。” 杨丛脸色一黑:“你他妈是女孩子吗?” “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论,你这是对女孩子的一种性别绑架。” 夏水振振有词,“大家都是吃五谷杂娘长大的炎黄子孙,放屁乃是……” “噗嗤——” 同桌抖着胖胖的身子笑出声。 夏水的节奏被打断,掐了把他胳膊上的肉,还想继续就被杨丛受不了地打断。 “姐姐,行了。” . 一下课杨丛就找地儿抽烟去了,最近颓废的一逼,充分诠释了什么叫谈恋爱是day day up,失恋是day day down。 宴好跟夏水去一楼看考场分布表,往楼下涌的人一大波,你挤我,我踩他,也不知道急呼呼个什么劲。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子青春的燥气,混合着汗臭味。 热死人的天气,竟然还要考试。 夏水边下台阶边吐槽:“还以为跟期中一样就在原来班上考呢,哪知道要分考场,不就一个期末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搞这么大阵仗,烦人。” 宴好心不在焉:“想开点吧,分不分的,没什么区别。” 结果看到自己的座位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狗屁的没区别,太有了好吗? “哦豁,第二组第一排,”夏水凑头看看,“正对着讲台啊。” 宴好表情阴郁。 夏水嬉笑:“这风水宝地我还没坐过呢。” 宴好头顶飘来一片乌云:“我也是第一次。” 夏水把他的口头禅还给他:“想开点。” 宴好:“……” “其实坐这个位子也能抄,”夏水挤眼睛,“有句老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宴好掐眉心:“我不打算抄。” 夏水惊愕万分,她把宴好拉到角落里:“不是吧好哥,你想真枪实弹打进前二十二?” 宴好点点头。 夏水目瞪口呆:“你抽我一下,我看看是不是做梦。” 宴好:“……” “乖乖,你真要自己考啊,”夏水有点不敢置信,“复习的怎么样?” 宴好挠脸:“还行吧。” 夏水震惊地张大嘴巴,宴好不像杨丛那么吹牛逼,他的“还行”是要在那个基础上再强一截。 “那你坐哪都无所谓啊。” 宴好沉沉吐气:“第一排我紧张。” 夏水爱莫能助:“排都排了,可怜滴,节哀吧。” “你这样,”她给宴好出主意,“到时候卷子发下来你就低头写,一直写啊写,别看老师。” 宴好脸色不好:“站我旁边呢?” “太致命。” 很怕那一点的夏水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肩膀,“你只能心跳加速,肾上腺素狂飙,紧张的手心出汗,浑身僵硬,脑子混乱,犹如一个打入冷宫多年的妃子突然被临幸。” 宴好:“……” 夏水听见了议论,连忙扒开人头去看考场分布:“我去,年级前三十竟然真的全分在一个班,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宴好看了看,那些人就在他们1班。 江暮行的座位还是原来的位子,不动。 . 宴好从角落里出来,抓着刘海想心思。 夏水在一旁走出英姿飒爽的大姐头风范:“好哥,这次期末之后,咱三的黄金垫底组合就要正式解散了。” 宴好一个踉跄,差点跪地上。 “咱们风风雨雨两年,在学校里小有名气,如今你要单飞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夏水说完就十分伤感地唱起来,“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 宴好一副“我不认识这人”的架势,三五步甩开夏水直奔厕所方向。 夏水转转脖子,不经意间瞥到江暮行,眼睛一亮:“班长!” 江暮行嗯了声,正要去看考场分布。 “你在咱班,”夏水笑着说,“就自己位子,都不用挪地儿。” “而且还有年级前二十九名跟你一起,咱班是学霸考场。” 江暮行依旧往那边走,脚步不停。 夏水疑惑不解,她不是都说了吗?江暮行还看什么? 江暮行会在意别人的考场跟座位? 夏水否定了这个猜测,但她人却飘了过去,想试图从江暮行的视线里看出点名堂。 江暮行没靠近,不远不近地用余光瞥一眼就走了。 全程没有表情。 夏水什么都没看出来,意料之中的事,江暮行那人过于沉着,情绪不外露,难以琢磨。 想看透他,得碰运气,很显然夏水这次没碰到。 这一趴很快就过了。 夏水回教室,加入女生比手的队伍聊了会,宴好一回来就给他看自己的右手。 宴好:“跟脸一样黑,肤色很统一。” 夏水:“……” “我这是冠军手。” 宴好配合地问:“什么冠军?” “写的字最多。”夏水认真的说,“你看我的手,食指有点歪,中指跟小指磨出了茧子,手腕底部还有块死皮,妥妥的吃苦耐劳型。” 宴好提醒道:“你只是写字姿势不对。” 夏水娇嗔地白他:“讨厌~” 宴好眼睛疼。 “我们讨论三点水了,”夏水说,“一致认为他的手是男生里面最好看的,很修长,又很干净。” 宴好想着江暮行握笔的样子,听她来一句:“他手上有茧子吗?” “有,”宴好脱口而出,“不在写字会碰到的几个部位,在指腹跟手心。” 夏水笑眯眯:“观察的挺仔细嘛。” 宴好心下一突,神色如常:“补课的时候就在眼前晃,我又没瞎。” “小好,我问你个事,”夏水满眼的好奇,“你这次要是没考到三点水要求的那个名次,他会怎么着?” 宴好抿了抿嘴,会失望吧,他的目光很自然地掠过班上其他人,锁住江暮行的背影,两秒后就撤了。 . 放学的时候,宴好磨蹭着跟江暮行一起下楼。 江暮行双手抄在校服裤口袋里:“我要去江边骑车,你去不去?” 宴好脑子转不动,嘴上下意识回应:“去。” 到了那儿,宴好还有点恍惚,江暮行这是主动叫上他一块玩? 他已经进军江暮行的生活里了? 宴好看见江暮行在吃含片,不自觉地问出声:“班长,你是不是扁桃体发炎了?” 江暮行:“嗯。” 宴好眼皮一跳,难怪嗓子好这么慢,他蹙了下眉:“那光吃含片不行。” “枇杷糖你吃吗?我觉得比含片效果好。” 宴好的语气里掺杂几分烦躁,“算了,以你现在的症状,那两样用处都不大,你得吃消炎药。” 江暮行不在意:“过两三天就没事了。” 又不是考前焦虑症,怎么可能两三天就没事? 宴好蹬上自行车走了,他怕自己没忍住的对江暮行发火。 后面传来江暮行的声音:“别冲,要匀速。” 宴好闻言,小腿肌肉发力,脚踏板踩得更快。 你不听我的,我干嘛要听你的? 一开始的速度过猛,宴好没十分钟就不行了,老牛一般哼哧,满头大汗。 江暮行呼吸都没乱,气定神闲道:“让你别骑太……” 宴好郁闷地瞪过去。 江暮行偏开头,薄唇闭上了。 宴好以为骑车是次要的,主要是江暮行给他讲明天考试的注意事项,叮嘱几句。 没想到江暮行什么都没跟他说。 骑车就是骑车。 宴好想不通,上周日晚上是期末前的最后两节课,江暮行就没说考试相关的事,而且都没检查他的复习情况。 现在还不说。 这是压根就不当回事,还是觉得他没问题? . 半小时后,江暮行把车停在了两边。 宴好脸上头上都在滴汗,他离极限不远了,反观江暮行,一点都不吃力。 “班长,你体力真好。” 宴好偷瞄他的身材,校服短袖的后面湿了一点,隐约可见那部分的肌肉线条,不夸张,很好看。 江暮行倏然掀起短袖下摆扇风。 宴好呆呆地看着他露出的结实腹肌,听见他的声音:“不骑了。” “噢好。”宴好仓皇把视线从他腹肌上挪开,用余光看,“班长,你腹肌怎么练的?” 江暮行挑眉:“没练过。” 宴好:“……” 江暮行把衣摆放了下来。 宴好没看够,眼里难掩失落,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跟江暮行往回骑,没多久就各自回家了。 宴好很担心考试,他做好了今晚失眠的准备,却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一觉到天亮。 七点多,高二年级陆陆续续前往考场,穿插着走动。 宴好没跟夏水杨丛一起,等班上走的差不多了,他才收拾好东西,拿着笔袋起身,没走后门,走的前门。 就想从江暮行的眼前路过。 12个理科班,年级前三十里面,1班作为3个重点班之首,名额就占了8个。 那八人除了江暮行在原来位子上,另外七个要换,但他们都还没动,反正就在教室里,不着急。 他们也没交流,没在意宴好,就在干着各自的事。 宴好慢慢从讲台上下来,垂头理了理刘海,半搭着眼帘偷看江暮行。 江暮行在整理课桌,宴好经过时,一本书掉了下来。 宴好管不住手脚地走近,弯腰把书捡起来放到他的桌上。 江暮行没说什么。 宴好把手放下来,指尖蜷了一下,迟迟没有从江暮行口中听到“考试加油”“相信你会考得很好”之类的话,他有些茫然。 江暮行抬头,漫不经心地眼神询问,还有什么事? 宴好不知怎么的,拉扯了几天的神经末梢一下子就松了。 江暮行一如往常的言行举止都在告诉他,这是一个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上午,很普通的考试而已。 没什么的,跟平时一样就可以了。 宴好轻抿着嘴角笑起来,全然不是前一刻的紧绷,很放松:“班长,我去考场了。” 江暮行嗯了声:“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跟你们说个事,周二要v了,到时候见,晚安。 第 22 章 宴好进考场的时候, 有几道视线飘过来,上下打量。 托江暮行的福,这样一幕最近每天上演,他已经习以为常。 宴好在座位上坐下来,手机揣书包里了, 没敢带身上,怕被发现没收了去,他无聊的坐了会, 把笔袋里的东西倒出来, 再一样样放进去。 后背被轻轻戳了一下, 宴好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看是一个女生,此时正垂着眼睛, 满脸难为情。 女生拿出一封情书,捏着往他跟前递过来:“同学, 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在考场听到熟悉的开场白, 宴好的眼底浮出阴翳之色, 考个试怎么还要帮江暮行应付这种事?他正要打断,却在听见女生说出的名字时一滞。 “转交给谁?” 女生羞红了脸:“你同桌。” 宴好的脸色顿时好转:“好, 我会转交给他。” 女生一喜,忙不迭地道谢。 . 卷子发下来,宴好粗略地翻了翻就开始做题。 前面还算顺利,到古诗词名句默写的时候,第二题就卡住了, 宴好咬住左手的食指关节,感觉那两句昨天才在课本上看到过。 现在就是想不起来,突然智障了一样。 宴好拧眉抬起头,讲台前的监考老师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视。 “……” 宴好的思维彻底断层。 监考老师下了讲台,捧着茶杯站在宴好旁边,面对着后面的学生。 宴好瞪着填空题,脑子里一团浆糊。 没一会,监考老师突然走到一个学生的座位前,抽卷,找出小抄,动作一气呵成。 考场瞬间响起一片吸气声,氛围紧张到无以复加。 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呼呼地吹着,风是热的,没凉意,开着只能管点心理作用。 这会大家伙听着声响就觉得焦躁。 动桌椅,掉笔,咳嗽……嘈杂声全交织在一起,饱含了对这场考试的煎熬。 宴好搁在桌上的手臂已经压出了水印,又湿又热,黏着桌面跟试卷,他小幅度挪挪换个稍微凉点的位置,抹把脸深呼吸,跳过那道题往下做。 之后监考老师又抽了两个学生的卷子,人狠话不多,找小抄一找一个准,没谁能藏得住。 宴好考完回教室,把这事跟夏水杨丛说了,收到了两份同情。 “好哥,你这次运气不行啊,”杨丛嚼着木糖醇,“又是第一排,又被分到二郎神的考场,他有第三只眼,自动识别抄子,而且特别喜欢盯人,没事就盯着看,天要亡你。” 夏水问他要一粒木糖醇嚼:“是挺惨的,想开点。” “其实也不算什么,抄不到就抄不到呗,老子就从来不抄,”杨丛不屑,“自己考的,就算是个鸭蛋,那也是自己的。” 夏水纠正:“鸭蛋不需要考吧。” 杨丛:“……” 夏水幽幽叹气:“我前桌跟我一样是买进来的。” “这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都是自己考进来的一中,学霸聚集地,算是低概率事件,竟然都让我给碰到了,我也够悲催的,他要是年级前一百,卷子就在我眼前,那我还真忍不住。” 杨丛鄙视地看她一眼:“大小姐,你的骄傲呢?” 夏水耸肩:“考试的时候可以不要。” 杨丛满脸黑线。 中间那组后排有几个男生在说笑。 “听说这次的数学卷子会很难,下午我得想办法抄一波,不然活不下来。” “那你得悠着点,被发现当场抽卷,你就只能干坐到考试结束。”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关键是太考验视力了,看不清啊主要是。” “所以说我们要保护视力,我连视力表最下面那排都看得见。” “……” 有一点点近视的杨丛:“嘁。” 打算暑假去配眼镜的夏水:“哼。” 两人不约而同地去看始终没吱声的宴好,发现他在发呆,根本没听他们说话,都有些慌。 这是卷子没做完还是……忘了写名字? 杨丛搭上宴好的肩膀,鼓舞士气一样大力拍拍:“你语文不是还可以的吗?” 宴好回过神来:“一般。” 杨丛斜眼:“有区别?” “区别大了,”宴好说,“还可以是还可以,一般是一般。” 杨丛跟夏水:“……” 宴好把手伸进刘海里,抓几下冒热气的额头:“吃饭去吧,肚子饿扁了。” “哦对了,丛丛,这个给你。” 他想起来地拿出那封情书,放到杨丛桌上,“诺。” 杨丛眯了眯眼睛:“上次我看到一女生让你把一盒饼干转交给咱班长,你当场拒绝了,怎么到我这就收?” 宴好转头看夏水:“吃饭去。” 胳膊被拽住,杨丛不让他走,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酸溜溜到不行:“你替同班同学挡事儿,却不管你发小,死党,铁哥们,像话吗?” 宴好不配合他演出,揣了把零钱在兜里,扳着杨丛的椅子,侧身从里面出去。 杨丛情绪正饱满着呢,搭戏的没了,他就拉了个观众找说法:“你说过不过分?” 夏水点头:“是有点过分。” 杨丛刚要发挥,就听她来一句:“但你更过分。” “???” 老子信了你的邪! “高温不是你无理取闹的理由。” 夏水老太太般念叨起来,“年轻人,如今这个时代是浮躁了些,可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 杨丛翻着白眼走了。 . 不多时,三人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店,吃水煮。 店里热气冲天,麻辣的诱人香味四处飘散,十分浓烈。 宴好更饿了,他匆匆拿了个小框子,去货架前随便选了一些菜就递给服务员,接过来一个红色小号码牌套食指上面,转着去找位子。 夏水喊道:“小好,你土豆片不要了?” “忘了,你多拿一份。”宴好回了声,找到位子坐下来,垂头刷起手机,没忍住地去翻江暮行发过的那些信息。 听说江暮行是提前交的卷子,交完就出去了,没回过教室,宴好没见到他,有点想了。 宴好扶额,没救了呢。 没救了。 宴好点着一条条信息,周身的气息不知不觉变得很温软。 “操,快热挂了。” 杨丛坐过来,大咧咧地拽着领口扇扇,“这鬼天气吃水煮,谁想出来的?脑子秀逗了?” 宴好耍起俄罗斯方块:“夏水想的。” 下一秒就提醒道:“你没拒绝,并且比她还积极。” “你们俩轮流刺我。” 杨丛的脸很臭,“我失恋了,脸还磕烂了,一个身心受伤的病人,你们有没有点良心?” 宴好嫌他烦,丢给了他一颗水果糖:“夏水呢?” “wc。” 杨丛吃着糖装可怜,“小好,我脸上的纱布该揭了,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成以前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样,要是我毁容了,你还认我这个兄弟吗?” 宴好:“不认。” 杨丛抖着腿瞥一眼:“哎哟,死了啊。” 宴好淡定的重新开始。 “你看我玩一把给你……”杨丛在口袋里摸了个空,表情变了变。 宴好转头:“手机丢了?” 杨丛的脸色很难看。 宴好游戏也不耍了,立刻拨了他的号码,提示无人接听:“会不会在学校里没带出来?” “带出来了。”杨丛踹了下桌角。 “你一米八多,长得一看就不好惹,应该不会有人敢对你下手。”宴好说,“是走路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了?” 说完就沉默了。 那也找不回来了,掉在马路上,大白天的谁看不见? 宴好再打一次,从无人接听变成了已关机,这是真没了,他看看自己的哥们,一言难尽。 先是被劈腿,失恋,然后受伤,现在又丢了新买的手机,太衰了。 杨丛呵呵呵笑起来。 宴好被口水呛到,咳两声问:“怎么了这是?” 杨丛咬着糖,帅气地扬扬眉,“霉运后面就是好运,老子要发了。” 宴好:“……” 杨丛又变脸,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三星滑盖的,四点多快五千,我操!” 宴好安慰他:“就当是破财消灾吧。” “你手机有锁屏密码吗?” “没搞那玩意,里面也没什么隐秘的东西。”杨丛喘口粗气,“我不存信息,有一条删一条,强迫症。” 宴好没强迫症,手机里全是他惊世骇俗的暗恋,被人知道了要天下大乱,他啃了啃嘴角,以防万一,保险起见得尽快把短信都抄下来,再清除掉。 还有他的草稿箱。 . 夏水知道杨丛丢了手机,大方地说要送他一部诺基亚。 杨丛:“8800a?” 夏水:“1200。” 杨丛:“就那老年手机?” “什么老年手机,”夏水一脸诚恳,“我觉得1200很符合你的气质。” 杨丛扯扯嘴皮子:“谢谢你了哦。” “不客气。”夏水在碗里找到一个鹌鹑蛋吃掉,声音模糊,“那可是班长的同款,我让你跟我偶像拉近一步。” 杨丛轻嗤:“你自己拉近不是更好?” 夏水羞涩一笑:“人家不好意思。” 杨丛把筷子一撂:“妈的,吃不下了,小好,咱走。” 宴好:“我吃得下。” 杨丛:“……” 宴好捞着粉皮吃,思绪飘飞,江暮行是用过那一款,他也买了。 为的是跟江暮行用情侣款。 1200唯一的好处是继承了诺基亚的优点,抗摔。 不好的地方抛开外形,配置是硬伤。 两三百一部,价钱摆在那儿,宴好有心理准备,真用了还是会抓狂。 只能接打电话发发短信,没有摄像头,不能听音乐,不装qq,不能上网。 最要命的是收件箱和发件箱加在一起,只能存200条信息。 空间说不够就不够。 宴好把手机跟sim卡都挤爆了,导致手机频频自动关机,实在是没办法了,高二不得不换了索爱。 江暮行现在用的也不是1200了,他是两个月前换的,还是诺基亚,配置比之前的高不少。 起码能下载qq,能上网。 宴好心想,幸好江暮行换了手机,不然自己都没办法跟他聊q,也不敢给他发太多短信,怕他内存不够。 . 吃饱了,宴好跟夏水陪杨丛去挂失手机号。 阳光刺眼,地皮都是烫的。 夏水本来说既然是考试,中午就不回去吃了,说要在学校午睡。 结果饭是吃了,半路却热得够呛,还是扛不住地打车回家了。 杨丛拉着宴好找地儿打游戏,换了两兜硬币,沉甸甸,走一步响一下。 宴好心里惦记江暮行,没玩一会就回了学校。 班上就两个人,都在一手拿着本子扇风,一手做题。 徜徉在闷热的空气里,定力惊人。 宴好抓了几颗糖就去楼道里,坐在台阶上抖衣服,汗涔涔的,很不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宴好看见了上楼的江暮行,拎着一个蓝色杯子,带着一身午后的热气跟阳光味道。 宴好吸一口气,又嗅到了自己喜欢的肥皂味,他没起来,就从上往下看。 “班长,你没在家里午睡?” 江暮行踏上几层台阶,不答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宴好说乘凉:“班上太闷了,我那位子不在风扇底下,又挨着窗户,椅子烫屁股,现在没法待。” 江暮行又上台阶,停在他下面那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你怎么不回去?” 宴好微垂的睫毛颤了颤,因为我想在你来学校的时候就见到你。 “考试也睡不着,就懒得跑了。” 江暮行脚一抬,踩上了宴好坐的那层台阶。。 宴好发现他手背上的创口贴都撕掉了,露出了好几道细长的浅色印子。 不太明显,要近距离才会看见。 没好的时候不用创口贴遮挡,那样的抓痕,肯定会被人议论。 宴好见江暮行要往上走,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裤腿。 江暮行停住,侧低头,半睁着眼俯视过去。 “宴好。” 被叫到名字,宴好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对上江暮行深黑的目光,他的心口一窒,被烫到一样瞬间缩回手。 “那个,就是,班长,你裤腿上有只小瓢虫。” 宴好舔了舔唇笑,“大概是你在路上骑车的时候扒上去的。” 江暮行听完没什么反应。 宴好临时扯了个慌,心虚的不敢跟江暮行对视,怕眼里的惊慌失措露馅。 时间在楼道里流逝。 宴好的嗓子干涩,呼吸放得很轻,他扣紧了刚才做坏事的那只手,头顶冷不丁响起江暮行低沉的声音:“虫呢?” “啊?”宴好愣了愣,看着鞋面说,“飞走了。” 江暮行抬手挡在唇边,视线偏向旁边的石灰墙壁,又偏回去,落在他的黑色发旋上面:“飞走了?” 宴好认真点点头:“嗯对,嗖一下就飞走了。” 江暮行:“……” 第23章 楼道里很安静, 角落的碎纸条被风吹着拨向宴好,他听见响动就把余光移过去,看见纸条上有小半个红色圆珠笔涂的爱心,撕扯的边缘还隐约有个名字的笔画。 纸条应该是哪个班下楼倒垃圾的时候飘出来的,有被揉过的痕迹, 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故事。 青春年少时的情感是单纯的,蓬勃的。 宴好想起他给江暮行写过很多情书,很多纸条, 从没送出去过。 暗恋是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的汹涌澎湃。 . 宴好从台阶上站了起来:“班长, 今天好热, 快三十五度了,明天……” 话没说完,手机响了, 他一边接听,一边看江暮行转身上楼:“爸, 你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没睡觉?” 那边差不多是早上四点半。 宴明城的声音很哑:“刚开完会。” 宴好坐回台阶上面:“一大把年纪了, 干嘛要这么拼?” 宴明城没好气:“儿子, 你爸我正值壮年。” 宴好哦一声:“行吧。” 宴明城听出儿子的敷衍,挺英俊的面色黑成锅底, 他刚四十,身强体壮,怎么就成了一大把年纪? “我让你妈跟你说话。” 宴好一愣:“妈在你那?” “过来出差,刚到没一会。”宴明城喊了声,“老婆, 儿子等着呢。” 那头换成一道很温柔的声音:“好好。” 宴好鼻子微酸。 倪清温声细语:“今天期末考试吧。” 宴好垂头:“嗯。” 倪清只是提一下,不细问:“那什么时候到妈妈这边来啊?” 宴好咳着清清嗓子:“妈,我暑假就不过去了。” 倪清顿时就不高兴了:“说好的暑假过来,妈妈都给你买了好多衣服。” “八月中就开学了,我要学车,还要补课,很多事,”宴好说,“等国庆吧。” 倪清佯装生气:“到了国庆你又不过来。” 宴好笑:“国庆肯定过去。” 倪清不满道:“高三国庆最多只放三天,你来回跑,能待多长时间?” 宴好挠挠鼻尖:“不还有过年。” 倪清叹了一口气:“你是一点都不想我跟你爸。” “没有,”宴好趴到膝盖上面,眼睛望着下面的台阶,“很想。” 下一刻他轻轻出声:“妈,十八岁生日快乐。” 电话里没了声音。 手机又回到宴明城手上,他口气严厉道:“小兔崽子,你怎么把你妈惹哭了?” “你不知道你妈每次一哭起来就没完,你爸我哄她得要半条命?” “爸,你态度有问题。”宴好说,“哄自己的老婆,就是要一条命,那也是应该的。” 宴明城噎住:“小小年纪,可以啊。” 宴好谦虚:“还行吧。” “……” 宴明城叼着烟笑,儿子内向偏执,只有杨家那小孩一个朋友,跟其他同龄人玩不到一起去,上了高中明显开朗多了,还会跟他们调皮。 “那什么,爸,”宴好顿了一秒,“国庆我过去,到时候跟你们说个事。” 宴明城蹦出一句:“你谈恋爱了?” 宴好心里咯噔一下。 宴明城察觉儿子的呼吸频率不对:“真的谈了?” 宴好还没说什么,就听他爸开口:“那国庆一起带过来。” 隔着电话,看不到表情,宴好一时不好揣测他爸的心思,他不假思索道:“一般父母不都反对早恋?” “你已经成年了儿子,不是早恋。”宴明城调笑,“所以说,对象是你学校的同学?” 宴好的音量很小,透着少年人的青涩:“我还在暗恋中。” “什么?暗恋?”宴明城拔高声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你还是我宴明城的儿子吗?怎么这么没出息?” 宴好:“……” “我的情况比较复杂。” 宴明城当惯了领导,气势凌人:“有什么大不了的,追就是。” 宴好撇嘴:“在追。” “听你这语气,看来追的不顺利啊。” 宴明城胸膛震着笑出声,嘴边的烟抖下来一撮烟灰:“要爸给你出点主意吗?” “不要,”宴好说,“我自己会想办法。” 宴明城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那国庆是什么事?” 宴好想打个预防针,又无从下手,他烦闷地掐掐眉心:“国庆再说。” 宴明城再问,没得结果,他只好作罢,免得儿子缩回壳里。 宴好手撑着腿托住脸:“今天妈生日,我本来想晚上打给她的,没想到你们先打给我了。” 宴明城叹息:“我打算晚点去你妈那,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她先到我这儿来了。” 父子俩相对无言。 宴好看外面一片树叶乱飘:“爸,你要给妈过生日,今天就别去公司了,工作方面暂时放下,陪陪她。” “我想放下工作,你妈放不下,来的时候带着笔电,上午还有个视频会议。” 宴明城难得的跟儿子吐了句苦水,“就这样,我去哄你妈了。” 挂电话前又说:“晚上开个视频。” 宴好把手机放腿上,擦掉上面的水迹,身后有脚步声,他往后仰头,看是江暮行,表情有点呆。 江暮行走下来:“班上是热。” 宴好瞄江暮行一眼,心想他平时也都回去午睡,不知道怎么就在这个点来了学校。 “楼道里凉快点。”宴好往墙边挪挪,“你坐这?” 江暮行摇摇头:“我去买冰棍。” 宴好爬起来:“我也去。” . 江暮行出了楼道,宴好跳下台阶,同他一起走进了炽烈的阳光下面,被一股热浪扑了满怀。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步距离。 学校里没什么人影,脚下的砖地焦干。 樟树被一阵阵燥风扯着轻晃,宴好跟着江暮行从树下的光影里经过,沾了一身清新的木香。 江暮行不快不慢地绕过教学楼,往男生宿舍方向走。 宴好依旧走在后面,还是那个距离,他从高一到高二,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偷看江暮行,也做得最好。 没人发现过。 所以他的暗恋至今完好无损,没遭受到世俗的恶言恶语攻击。 脸被晒得发烫,宴好用手捂住搓搓,视线都不敢往上抬,阳光刺眼睛。 “班长,明天要到四十度,后天是暴雨,会降几度,后面都是三十度左右,温度最高的两天赶上了期末。” 宴好无意识地嘟囔,“做卷子的时候,手都黏上面了,桌子上还有水,真的是……” 后知后觉自己太啰嗦,宴好的话声戛然而止,他把步子迈大,从后面走上前跟江暮行并肩,余光小心观察。 江暮行突然转头。 宴好刹那间就绷紧了后背,像一只受惊的猫,喉咙里发出谨慎而戒备的喘息。 江暮行漫不经心道:“又看见了小瓢虫?” 宴好:“……” “不是,没有,”他说,“我是觉得班长你真的好高。” 江暮行继续走:“是你矮。” 宴好想也不想地辩解:“我173。” 江暮行一停,侧过脸看他,眼神像是在说,是吗,看不出来。 宴好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转过去跟江暮行背靠背,脚后跟对着脚后跟,说要比比。 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宴好窘得脸涨红,傻逼了呢,他在心里这么说完,耳边响起一声:“比了,还是矮。” 身高上的尊严压倒性盖过了局促懊恼,宴好快速转身抬头,拧着眉心严肃道:“我真有173。” 江暮行挑挑眉:“这跟你矮不冲突。” 宴好吃瘪,好半天才咕哝一句:“我还会长的。” 头顶的呆毛都蔫了。 江暮行偏头看一边,下颌线条收紧。 宴好以为江暮行不信,他果断抛出基因给自己增加信心:“我爸183,我妈170,我肯定不止173。” 江暮行说了两字:“挺配。” 宴好懵住了,虽然爸妈是配,但江暮行的重点是不是……歪了? . 学校里只有一个小卖铺,在男生宿舍楼底下。 下了几层台阶,穿过半圆的石门进去,左边就是。 宴好跟江暮行过去时,小卖铺里没有其他同学,就老板,正在数着各种糖果装袋子,一袋二十个,一块钱一袋,他见到有人进来买东西,到嘴边的数字就忘了,只得先把袋子里的糖果倒出来,待会再重新数。 老板很亲切地笑着问:“同学要买什么?” 宴好撩撩额前湿发:“冰棍。” “中午刚送了一批,都那里面呢,”老板指指靠着门边的展示柜,“你们随便挑。” 宴好看到墙上的小电视里放着电影,《岁月神偷》,有他很喜欢的演员,他就没顾得上买冰棍,忍不住地往前凑凑,仰头看了起来。 不多时,江暮行已经买好了冰棍,递给宴好一根。 宴好下意识接住:“谢谢。” 手里的冰凉让宴好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见是自己喜欢吃的绿色心情,他的表情瞬间一怔,之后是无边的惊喜,欲要说话,却发现江暮行手里的也是这个。 绿色心情应该是放在最上面,江暮行随便拿的。 宴好眼里的光亮暗了下去,转而又开心起来,因为江暮行给他买了冰棍。 所有的好事情都是从补课开始的。 宴好如获珍宝一样捧着冰棍,迟迟没有拆开,仿佛不觉得冷。 江暮行睥他一眼:“怎么?要换?” 宴好眼睑颤了下,生怕被抢走似的把冰棍捏紧:“不换,就这个。” 江暮行没再说什么。 宴好撕开冰棍的包装袋,眼睛一直朝电影上瞄,很想接着看。 但是江暮行肯定要回教室的,不可能在这儿看电影,那他就会跟着回去,一个人留在这能有什么劲。 宴好咬住冰棍扭头,眼角瞥到江暮行竟然没走,而是伸腿把一个塑料凳勾到自己面前,在电视机前坐了下来。 他的眼睛错愕地睁大,不走吗? 呆滞了会,宴好迅速找了个凳子搬过去,跟江暮行一起看电影。 第 27 章 进了门, 江暮行就把水果拎到厨房。 宴好在他走后松一口气,将背上的书包拿下来,轻放在小碎花布艺小沙发上,打量着这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房子。 客厅面积很小,东西哪怕收拾的很整洁, 还是给人一种拥挤的感觉。 家具非常旧,像是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 地面铺着劣质的地板革,拖得很干净, 有些翘皮开裂。 宴好想到了江暮行脚上那双球鞋。 也许是不在乎这些东西, 也许是一开始顾不上, 久而久之就麻木了。 如果条件允许,谁不想过得好一点,过得轻松一点? 宴好的心口被难过的情绪蒙住, 每个人来世上走一遭,脚下的轨迹是不一样的, 各有各的方向。 江暮行有自己的路要走, 原本跟他没有交集, 是他人为制造出来的交集点。 现在他就站在交集点延伸出的江暮行家里,直面江暮行艰辛的人生。 这只是冰山一角。 宴好的眼睛酸涩, 眼眶泛红,他仰起头看天花板。 白炽灯用很久了,投下来的光不够明亮,灯底下有一些小黑虫,不停地绕着光飞舞。 坑坑洼洼的墙上扒着蚊子, 懒洋洋地叮在那里,喝饱了。 宴好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扭曲的怒意,冲过去对着一只麻蚊子拍下去。 手上沾了一小块鲜红的血迹。 宴好又去找蚊子打,力道很大,手掌疼得发麻,整条手臂都有点痉挛,心底的暴戾才渐渐被压下去,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掉头坐到沙发上,垂着眼帘发呆。 江暮行切了一盘西瓜出来,放到小茶几上面。 宴好发现他脖子上有个蚊子包,手指抖了抖,忍不住搓起手心里的血迹。 江暮行瞥见了宴好的手心,眼角扫了扫仿佛被红色颜料点过的墙壁:“你打蚊子干嘛?” 宴好闷闷道:“看着烦。” 江暮行抬眼。 宴好移开视线没跟他对视,坐了会起身去洗手。 . 快八点了。 明天有英语和理综要考,晚点还要跟爸妈开视频。 宴好却在江暮行家里吃西瓜。 江暮行没吃,他拿着买的灯泡把外面那层纸剥掉,搬着凳子去了卫生间。 宴好立即吃掉最后两口西瓜,跑去给他扶凳子。 江暮行让他出去:“不用你扶。” 宴好很坚持:“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点好。” 江暮行没再说什么,他踩到凳子上,站稳了,伸手去够灯泡。 卫生间里只有手机手电筒的光亮,朝上扩散出一圈光晕。 宴好看江暮行的脚,穿的黑色棉袜子,袜筒藏在裤腿里,再往上是修长有力的腿,他直直地盯着看。 几个瞬息之后,宴好眨了下眼睛,一滴汗珠颤动着从睫毛上掉下来,他伸手一抹,下一秒就像个变态一样一点点凑近,隔着校服裤,虚虚地用鼻尖蹭了蹭江暮行的腿。 宴好的心脏扑通扑通疯跳,声音太响了,有些耳鸣,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班长,你连这个都会啊。”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宴好没敢仰头,装作没有察觉地扶着凳子。 头顶的目光很快就撤回了,宴好后心潮湿一片。 江暮行把坏灯泡拧下来:“拿一下。” 递下去之前,用掌心抹掉了灯泡上面的灰尘。 宴好接住灯泡放水池边,把新的给他,继续扶凳子。 江暮行换好了:“你把灯打开。” 宴好用手臂擦掉蹭一下刘海:“开关在哪?” 江暮行眼神示意他看:“门边。” 宴好摸索到开关,按下去,视野里瞬间亮堂起来。 卫生间完完整整暴露在他眼前。 漱口杯,牙刷毛巾等生活用品都是一人份。 宴好眼里露出几分古怪,说起来从进门到现在,他并没有看到江暮行父母的痕迹。 江暮行跳下来:“马桶的水箱有点问题,这边有根绳子。” 手指指一处:“拽一下就能放水。” 宴好回过神来,捉住挂在抽水箱边的灰色尼龙绳子,试着往下一拉,哗啦水声就响了。 江暮行抿直薄唇,俯视他的表情变化,听他诧异地说了句:“这个好神奇啊。” “……” . 之后江暮行又把阳台的灯泡换了。 宴好看角落里的芦荟跟常青藤,长得都好好,不像他,仙人球都养不活。 瞧见了什么,宴好的眼睛猛地一睁:“班长,你夏天不关纱窗?” 江暮行看了眼,眉头一皱:“忘了。” 宴好嘟囔:“……这都能忘。” 难怪家里那么多蚊子。 江暮行平时很严谨一人,今晚不知道怎么了,又丢魂又疏忽大意。 “班长,蚊子多了没法睡。”宴好说,“干脆去我那吧。” 江暮行把纱窗关上,不在意道:“点根蚊香就行。” 宴好闻言,只能作罢。 江暮行回了客厅。 宴好走在后面,发现客厅的墙上有钉子钉过的洞眼,曾经挂过照片,后来就拿下来了。 “班长,你爸妈……” 宴好捏着手指头,欲言又止。 江暮行走到一扇门前,推开给他看,跟他说:“这是我妈住的房间。” 宴好的头皮顿时窜出一丝麻意,瞬息间就沿着后颈下去,扩散至四肢百骸。 江暮行不仅请他到家里来做客,还给他看自己妈妈的房间。 梦里都没有过。 宴好重重咬住舌尖,刺痛跟血腥味让他稍稍清醒,他装作轻松的样子,朝江暮行走了过去。 . 房间大概十五平左右,空气里有极淡的玫瑰熏香味。 木床靠墙放着,上面没有被褥,只有一张凉席。 旁边小桌上有几本旧书,玻璃花瓶里放着一些干花干草,修剪过。 而且玻璃瓶上还有两三片花瓣,颜料画的,看似随性,实际精算过构图。 宴好心想,江暮行的妈妈很有小情调,他还注意到小桌左边墙上贴着几张油画,都是暗色调,看着压抑。 江暮行的语气平淡:“我妈年轻时候喜欢画画。” 宴好说:“那她现在……” 江暮行还是那个语气,听不出他的情绪:“她在疗养院。” 宴好整个人都愣住了。 “答应给你补课的第二天,周日下午,”江暮行说,“我把她送过去的。” 宴好愣愣地看着他。 江暮行带上门,话声夹在那丝冰冷声响里面:“我爸五年前就死了。” 宴好先是茫然的站着,过了好一会才惊醒,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煞白着脸磕磕巴巴:“对不起,我……我……” 江暮行注视着他,嗓音有几分暗哑:“你道什么歉?” 宴好不知道,胸口闷得要命,他有些想哭。 在一中,江暮行是学霸们仰望的存在,他身上有太多值得同龄人去学习的东西。 自律,冷静,坚强,节俭,沉着,稳重…… 所以很多人会去关注他。 有些事情花心思跟时间就了解到了,有些事情谁都窥探不到。 譬如江暮行的家世。 只知道他的家境很差,却不清楚其中缘由。 越隐秘,关注他的人就越想知道,猜测也越多。 宴好不会去胡乱猜测,更不会跟谁在背后讨论,但他幻想过将来有一天江暮行能带他回家,把别人都不知道的一面分享给他听。 不管是作为特别的同学也好,特别的朋友也罢,他只想江暮行的那一面就自己一个人知道。 像现在这样。 可突然摊在他眼前的事实太残酷了。 江暮行要把自己隐藏的那部分露出来,就必须先撕开内心的伤口。 宴好没想过是这样子,真没想过,他用力吸口气,嘴唇轻微颤抖:“那你打好几份工……” 江暮行揉着额角,半响低笑了声:“家里欠了很多债。” 宴好第一次看江暮行笑,他却哭了。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宴好慌乱抹把脸,匆匆跑进了卫生间。 . 江暮行在沙发上坐下来,吃了一片西瓜,擦干净茶几上的汁水,之后就半睁着眼,看墙上的那些蚊子血。 不知过了多久,卫生间里传出冲水声,宴好开门出来,眼睛被刘海挡住:“班长,我给你的笔,就那个九宫八卦图,能驱邪避灾,招财挡煞,开运护身,你放笔袋里吧。” 江暮行恢复成一贯的冷淡:“这你也信?” 宴好不说话,就那么站在原地,用沉默来表达他的坚定。 那里面裹着的是一种很纯粹的关心。 ——我想你好。 江暮行看着自己搭在腿上的手,沉默良久:“谢谢。” 宴好的身子剧烈一震,通红的眼睛又湿了起来。 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是宴好的,江暮行喊他:“电话。” 宴好垂着头过去捞了手机转开,见是他爸打来的,他翻涌的负面情绪就登时一凝。 “我还在外面,嗯,知道,我不是小孩子,没事的,”宴好背对着江暮行擦眼睛,“到家跟你们开视频。” 江暮行在他挂掉电话后问:“要回去了?” 宴好抿嘴:“嗯。” 江暮行起身:“我送你。” 宴好理了理刘海,小声道:“不用你送的,我认得路。” 江暮行挑眉:“我要下楼买东西。” 宴好哦了声,走到门口时停住:“班长,你家就一个房间,平时你睡哪儿?” 江暮行轻描淡写:“客厅。” 宴好下意识去看布艺小沙发,他躺上去都不够地方,脚要腾空放。 江暮行比他高多了,怎么躺? 宴好的呼吸发紧,手指冰凉,冷不丁想起来一个奇怪的现象。 江暮行的妈妈去了疗养院,房间空出来了,怎么他没住进去? 宴好想不通,却没问出口,他不想再看到江暮行疼了。 江暮行拿了钥匙跟手机,颔首道:“走吧。” 宴好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暑假期间想办法让江暮行搬到他那里住。 . 夜色正浓。 江暮行把宴好送上车,回去的路上经过娃娃机那边。 片刻后,江暮行动身回家,手里多了一只丑兔子。 第 28 章 宴好回家就开电脑跟爸妈视频。 那边是下午, 十七八度的天气,倪清在丈夫的住处,拢着一条黄蓝色披巾,棕色波浪卷发微湿,她凑在镜头前, 眉目秀丽,皮肤保养的很好,看不出是一个十八岁孩子的母亲。 “好好, 你怎么瘦了?” 宴好是瘦了, 为了期末能考好, 努力了一把:“摄像头的问题。” 倪清说道:“那你把摄像头调好。” 宴好:“……” 视频那边的宴明城拿着文件晃过,幸灾乐祸地丢一句:“你妈也是你能忽悠的?” 倪清板着脸怼他:“我跟好好说话,你插什么嘴?” 完了就对着视频里的儿子笑得温和:“好好, 不管你爸啊,你跟妈妈说说, 为什么在长身体的时候反而瘦了?” 宴好抓刘海:“补课补的。” 倪清拧了细眉:“以前你也有请家教, 没见你哪回瘦过, 这次你说你找的你班长,就那个学习很厉害的男孩子, 怎么,他欺负你了?” “没有,他没欺负我,他人很好,对我的课业很负责。”宴好难得的撒娇, “是我认真了嘛。” 倪清不知道是该在意儿子竟然对她撒娇了,还是该去在意他在学习这件事上的认真。 “我班长暑假也会给我补课,他答应一直给我补到高考。”宴好说,“妈,明年我想考好一点,上一所自己喜欢的大学。” 倪清有些吃惊:“好好,你这是确定明年不出国了吗?” 宴好把架在电脑旁的摄像头调了调,正对着自己,让他妈看见自己的坚决:“嗯,我要留在国内。” . 倪清往后坐一点,端起红酒抿了口,看起来是在舒缓自己的情绪。 旁边处理工作的宴明城听见了母子俩的谈话,他走过来:“想好了?” 宴好点点头。 宴明城没再说什么,成年人做了选择,产生的后果要自己承担,他尊重儿子的决定。 “那就去拼,争取考上第一志愿。” 倪清不是很认同丈夫的态度,他们国内国外打拼了这么多年,手上有的是资源,完全可以铺一条平坦的大路给儿子走,他不需要辛苦,只要开开心心的。 肩膀被丈夫按住了,有意地捏了两下,倪清顿了顿,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宴明城摸着妻子披散在肩部的头发,对儿子说道:“生活费还有吗?” “有,”宴好说,“卡上还有大几万块,暂时都花不完。” 宴明城还没说话,倪清就抢在他前面说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傻,花不完不知道自己存着?” “……” 倪清:“以后卡上的余额也不要告诉你爸。” 宴明城哭笑不得:“老婆,你这话说的,很容易误导儿子,他又没兄弟姐妹,咱俩什么不是他一个人的?” 倪清拍开他的手,对儿子温声细语:“好好,你爸有一句说的对,爸妈什么都是你的,所以你最重要的是要快乐。” 宴好剥了一颗苹果糖吃,笑着“嗯”了声。 那个算命的说他命里带金,爸妈因为他事业更上一层,真假不知,不过在他四五岁的时候,爸妈的事业确实上了一个台阶。 之后越来越好,越来越忙,陪他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房子换了又换,小别墅到大别墅,再到他觉得家里太大太冷清,自己出来住,一晃他就成年了。 宴好吃着糖,声音模糊:“爸,你公司是做什么的?” 宴明城:“……” 倪清笑得温婉:“好好,你知道妈妈是做商业贸易的吧。” 宴好想了想:“不知道。” 倪清:“……” 宴明城够到烟盒,甩根烟叼在嘴边:“还想在我面前炫耀,结果搬石头砸自己脚。” 倪清说了她跟丈夫公司的主营方向,对儿子说:“好好,你会不会怪爸妈没有时间陪你?” 宴好摇头:“不会。” 倪清跟宴明城不约而同地想,现在不会,小时候肯定会那么想。 毕竟那会儿正是一个小孩子情感逐渐完善的时期,很敏感。 很容易就会留下情感跟心理上的缺陷。 两口子在事业上是成功者,在孩子的教育上是失败者,没时间跟精力去管。 万幸孩子只是疏离了他们几年,慢慢又接受了他们。 现在能一家和睦,很宝贵。 夫妻俩错过了儿子的成长,都在想办法弥补缺席的那些时光,他想要什么都给,不想要什么,就不勉强。 人生是不能两全的。 儿子要高三了,他们还在为了开拓国外的市场经营谋划。 倪清伤感起来,她在儿子面前不会带上办公时的那一套面|具,情绪全写在了脸上。 不是女强人,就是个普通母亲。 宴好看出来了,安慰道:“妈,我挺好的,你别胡思乱想。” “我上个高中,租的是三室的公寓,靠江,风景很好,每天有阿姨给我烧饭打扫卫生,我穿的用的都是好的,这些全是你们给我的。” 倪清跟宴明城用余光对视一眼,都有点一言难尽。 儿子这么懂事,夫妻俩反而难为情,为人父母,他们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爸,妈,我过得真的很幸福了,有的人,跟我差不多大,很早就要扛起一个家……” 宴好没往下说,再说下去就要哭了。 世上多的是不幸的人,幸福的光景差不多,不幸却各有不同。 宴好是幸运的,父母健在,家境富裕,无病无痛,有发小陪着长大,有喜欢的人。 江暮行用自己的人生告诉他,要珍惜拥有的,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 宴明城跟倪清很意外,儿子的情感丰富了很多啊。 “小好,你那个班长……” 宴明城突然提了一句。 宴好心下一惊,小半块糖嘎嘣一下就咬碎了:“什么?” “我是感慨。”宴明城抽一口烟,“高一那会你说想要家教,我给你请了两个,你都不喜欢,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我跟你妈也随你,前段时间你一声不响又找了家教,看样子还挺合拍。” 宴好嘴里都是甜味:“一个班的,比较熟悉,年纪又差不多大,有共同话题,玩得来。” 宴明城听到儿子说玩得来,稍微重视了点,儿子的朋友太少了。 “你给自己定了目标,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他有一半的功劳。” 宴好在心里反驳,不止一半,功劳全是他的,他是我奋斗的目标。 宴明城挠挠冒着点胡渣的下巴:“这样,你高中毕业之前,我们一家郑重请他吃个饭,到时候表个态,将来他在工作方面有需要尽管提。” 倪清赞同丈夫的想法:“的确是个优秀的孩子,成绩那么出色,听说还长得很好,身边有太多的诱惑了,能抵得住,自律性很强。” 宴好脱口而出:“他什么都强。” 话音刚落,他就登时起身离开了电脑前:“我去拿喝的。” 其实是害羞了。 宴明城跟倪清在另一边一阵无语,儿子竟然这么认可,甚至可以说是维护,新鲜得很。 . 睡前宴好把上次江暮行戴过的那顶棒球帽拿出来,凑上去闻闻,和他的邦尼兔一起抱着睡着了。 宴好做了一个梦,梦里江暮行住到他的公寓里,给他讲课,帮他辅导,做好吃的给他吃,还对他笑。 不是提到家里欠很多债时那样的晦涩笑容,是很明朗的笑。 好看得要人命。 然后宴好亲了江暮行的眼睛。 在梦里。 第二天的英语跟理综,宴好都考得很顺利。 尤其是英语。 宴好虽然是花钱进来的,但他进的是一中,自己考上了能用钱买的那个分数线,还超了十几分。 那个分数去别的高中不需要买,成绩也不可能垫底。 一中的竞争太激烈了,几分就能拉开很多名次,学霸们都能变成学渣,宴好自然就是学沫了,英语是他唯一的强项,平均分120左右。 英语宴好从来都不担心,他知道自己没问题,就是冲不上去。 这次江暮行给他划了重点,加上他超常发挥,应该能突破135。 尽管在一中英语140以上都很普遍,但对他来说是一次很大的进步,要努力保持下去。 宴好觉得对他个人而言,期末的总成绩很可观,有希望能在班级前进四十名。 . 学校很仁慈,当天就放假了,晚自习都不用上。 短暂的假期正式开始。 大家忙着收拾,对于已经结束的期末考试,有人欢喜有人愁,闹哄哄的。 宴好却在悠闲的听歌。 以前一到假期他就不开心,因为放假意味着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江暮行,这次不一样,暑假江暮行会照常给他补课。 宴好想到这里就笑了起来。 杨丛跟夏水正在说话,都看见了,一脸惊悚的表情。 “卧槽!” 杨丛夸张地从座位上跳到一边:“好恶心。” “恶心你个头。”夏水笑容和蔼地看向宴好,“小弟弟,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在马路边捡到钱……” 杨丛往下接:“把它交给了警察叔叔?” 夏水:“……” 宴好的心情一点都没受到影响,他拿出一把糖,唇角上扬着,脸上挂了一抹笑:“吃糖吗?” 杨丛跟夏水更惊悚了。 怎么有种请吃喜糖的诡异错觉? 杨丛啧了声:“朋友,你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跟你的两个小伙伴分享分享?” 宴好摘下蓝色耳机,慢悠悠绕到mp4上面:“捡到宝了呗。” 杨丛跟夏水异口同声:“什么宝?” 宴好笑笑:“无价之宝。” 杨丛跟夏水眼神交流:中邪了? 夏水:要不你掐手指算算? 他俩还没反应过来,宴好就拿着手机出去了。 . 宴好在楼下接的电话,第一句就是废话:“班长,你在帮老班批卷子吗?” 江暮行给了回应:“嗯。” 宴好往拐角走:“有没有看到我的卷子?” 江暮行:“不是批的我们班。” 宴好:“哦。” “那大题的分怎么给?”他好奇的问,“只批第i卷选择题?不批第ii卷?” 江暮行:“都批。” 宴好又哦,江暮行给他打电话,肯定有事,他温顺地等着。 那头静了会儿,响起江暮行低沉的声音:“你要是有时间……” 宴好没等他说完就立即出声:“我有时间。” 江暮行的语气里听着有无奈:“我话还没说完。” 宴好尴尬的一张脸涨红,他垂头踢踢墙壁,咕哝道:“那删掉,当我没说话,你接着讲。” 江暮行:“……” 片刻后,江暮行再次开口:“你要是有时间……” 那尾音延长了,迟迟没到终点,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宴好想,他大概是热昏了头,否则又怎么会感觉到美好跟暧昧。 好像下一刻就能听见烟花绽开的声响。 但是烟花没绽开。 江暮行把话说完了,只是让宴好帮忙送水杯。 宴好冲到头顶的热血往下散开,又往上冲,尽数聚集在脸上,眼眶都轻微充血。 江暮行在群里说声,就有的是人愿意帮这个小忙,他没那么做,也没找同桌宋然,独独找的自己。 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宴好的眼前浮现出江暮行住的那个小地方,想到他的家世,心里就又酸又涩,还好他面对困境的时候没有放弃,不然自己就遇不到他了。 江暮行承受了那么多,还在坚持着努力往前走,他想要的,总有一天一定都会得到。 宴好吸了吸鼻子,欲要说话,被江暮行打断了。 江暮行告诉他:“老班去开会了,办公室就我自己。” 宴好一愣,江暮行这是让他不要紧张?他又不怕老班。 江暮行沉默几瞬,淡声道:“宴好,你去我座位拿杯子的时候,宋然找你说话,你不用搭理,拿了杯子就走。” 宴好噢了声,听他在电话里叫自己的名字,耳朵麻麻的:“知道了。” 虽然宴好想从宋然那里打听江暮行给别人当家教的事,想有个对比,但也没打算就这次问,时机不对。 他跟宋然还不熟。 况且,现在见江暮行才是第一要紧事。 那头没声音了,江暮行也没说要挂,宴好急着给他送杯子,想赶快见到他,就安耐不住地询问:“班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江暮行半响答道:“没了。” 末了又出声:“早点把水杯拿过来,别磨蹭。” 第 29 章 宴好刚走到江暮行座位那里, 宋然就看过来,满脸的小朋友好奇样,仿佛他接下来能变个魔术似的。 宋然推推眼镜:“宴好,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宴好什么也没说就弯腰凑头,手伸进江暮行的课桌兜里。 周围有人一个两个的看过来, 班上嘈杂的声音一滞,之后响得更厉害。 宋然一脸趣味:“老江让你给他拿东西?” 宴好没搭理,拿到杯子就走。 宋然:“……” 上次不是相处的挺好, 怎么这次都不理人的? 宋然就是想破头都不会想到, 宴好不搭理自己, 只是因为某人要他那么做,他很听话。 . 宴好刚出教室,就被追出来的杨丛拽住了胳膊。 “什么情况?”杨丛一脸见鬼的表情, “夏水说江……” “洋葱!” 夏水急匆匆赶过来,把教室的后门关上了, 谨慎留意走廊其他班的人, 压低声音道:“是三点水, 别鬼叫。” 杨丛:“……” 三点水?都他妈有暗号了? 夏水警告杨丛:“不要给小好惹麻烦。” 杨丛哈了声:“我什么时候给他惹麻烦了?” 夏水哼哼:“刚才在教室,我要是没拦住, 你是不是就上去了?” 杨丛吃瘪,一脚揣在后门上面,发出“嘭”一声响,引起教室里一串惊骂声。 宴好扶额:“行了,补个课而已, 反应怎么一个比一个大,搞得好像我背着你们跟人结婚了一样。” 杨丛扯扯嘴皮子:“好爷,提醒你一句,你离法定年龄还有好几年。” “是啊好爷,”夏水严肃脸,“冷静点。” 宴好:“……” 杨丛想到这事是夏水转告给他的,他就上火,一副被抛弃的小媳妇样:“为什么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夏水做了个“承让”的姿势。 杨丛要气炸了,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装逼,咬着牙对宴好抛出口头禅,颇为痛心疾首:“兄弟,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宴好给他了:“我告诉夏水那会,你在失恋期。” “我在失……” 杨丛卡住,青着脸不说话了。 “在学校里就不聊这个了,回头再聊。”宴好瞥一眼办公楼方向,就朝楼道走,“我要去送水杯,你俩先回去,不用等我。” 杨丛跟上去,看他手里的天蓝色水杯:“怎么你花钱补课,还要给他跑腿?” “哪门子跑腿,”宴好踢他,“不就同学间帮个忙?” 杨丛嗤笑:“那怎么不让同桌宋然送,不让副班长送?不让他的后座语文课代表送?” 宴好顺刘海:“谁送都可以,他找我了,那我就送呗,多大点事,能不嚷吗?” 别班有几人往楼道里打量。 杨丛凶狠地吼一嗓子:“看你妈啊!” 视线顿时就撤了。 杨丛扒扒一头扎手的短毛:“反正老子跟那家伙不对盘,有他没老子。” 宴好哦了声:“那保重。” 杨丛:“……” “操,你听到了吗?” 杨丛指着哥们下楼的背影,大黄狗一样冲夏水汪汪叫,“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吧?他让老子保重,十多年还比不上二十来天,我去他妈的。” 夏水深深看他:“你该进娱乐圈。” 杨丛手一抹唇,痞气地把眉毛一挑:“哥知道自己帅,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别转移话题。” 夏水摇头又点头,点头又摇头,一脸思考人生哲学样:“怎么说呢,你这个人吧,可以把任何地方当成舞台,任何时候都能躁起来,从不怯场,从不犹豫,从不退缩。” 一个排比句用完,她拍杨丛肩膀:“总的来说,你是个奇葩。” 杨丛:“……” “站我角度想想?”杨丛靠着楼梯扶手,两手插兜。 “你哪个角度?”夏水说,“害怕失宠的正宫娘娘?” 杨丛作势要走。 “不扯了不扯了。”夏水认真起来,“你自信点,穿开裆裤的友谊,不是谁能随随便就超过去的,你依然还是正宫。” “这不还他妈在扯?”杨丛皱皱眉头,“那家伙怎么会给小好补课?” 夏水顿时就变了脸:“我听你这想法,是我们家小好不配?” “放屁!他有什么不配的?” 杨丛护犊子地来一句,喘口气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一堆的人想找那家伙开小灶,谁都没成,怎么这么好的事偏偏就落在了小好头上?” 夏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别人又不是小好。” 杨丛眯眼:“按你的逻辑,那家伙就是在打小好的主意,所以没答应别的哪个谁,只答应了他。” 夏水抓头发:“你说的是人话,可我就是没听懂。” “……”杨丛说,“我是怕江……” 夏水纠正:“三点水。” 杨丛翻白眼:“行,三点水。” “我是怕三点水对小好另有目的,补课只是幌子。” 夏水一头雾水:“什么目的?骗财骗色?” “三点水的追求者里面可不缺富家女,以他的学识跟皮相,只要他想,勾勾手就行,再说了,小好一爷们,三点水能干什么?” “跟你这种花痴说不清,我得提防着点。”杨丛把手指头捏的咯咯响,“那三点水要是敢搞小九九,老子劈了他。” . 宴好去了办公楼,刚放下水杯,什么还没说,江暮行就用笔点点一张卷子。 “自己估一下数学成绩。” 江暮行继续批卷,“不懂的问我。” 宴好看过去,是满分卷,姓名那里写着江暮行三个字,干净有力。 “班长,你关心我的期末成绩啊?” “别说废话。” “……” 宴好偷看江暮行,考之前不跟他说考试的事情,期间更是提都不提,现在考完了,说起来了。 那时候是怕说了,他会有压力? 宴好自言自语:“班长,你做什么事都这么有责任心吗?” 江暮行侧头:“你在嘀咕什么?” 宴好指着他的卷子:“你的字好好看。” 江暮行手里的笔在旁边桌上敲一下:“我让你干什么?” 宴好觉得他做这个动作很严厉,又很性感:“对着卷子估成绩。” 江暮行给他一个眼神,那你呢? 宴好默默的搬了一把椅子到江暮行旁边,正准备坐下来就听他说道:“去把门关上。” 于是宴好又去关了门。 宴好照着江暮行的卷子对答案:“i卷的选择题我能拿45分。” “错了3道。” 江暮行停笔,余光掠向宴好,看见他满脸写着“我也太厉害了”,抿紧的薄唇就微微勾了下:“不错。” 宴好得到表扬,更开心了,语调就轻快很多:“我只有7道题能确定,其他的都没把握,没想到对了9道。” 江暮行收回目光:“错了的先放着,我有时间会给你讲题,ii卷呢?” 宴好往下看卷子:“填空题我好像都对。” 江暮行目光又移到他脸上:“好像?” “我想想。”宴好纠结着蹙眉心,“有一题我不记得最后自己改没改答案。” 江暮行问道:“你估一下最后的解答题,把大概情况告诉我。” 宴好仔细看江暮行做的那六道大题。 江暮行扣上笔帽,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办公室里静下来,夕阳的余晖洒了一桌。 两个少年坐在一块儿,一个专心对题,看到哪一步就不自觉念到哪一步,一个漫不经心地听着耳边的声音。 . 片刻后,宴好把卷子一放:“没办法估分。” 他指着倒数第二道解答题:“这题,我的答案跟你是一样的,只是步骤不一样,我写了很多,全挤在一块了。” 说到后面他就郁闷地撇撇嘴:“我的卷面不整洁,字也丑,肯定很影响印象分。” 江暮行转着笔帽:“知道自己的不足,就想办法改正。” 宴好突发奇想:“我暑假练字?” 江暮行没理他的想一出是一出,示意他看倒数第二道题,“这道题的解法,你写给我看。” 宴好惊讶地问道:“现在吗?” 江暮行反问:“很难写?” “比较难。”宴好不好意思的说,“我考试的时候是边想边解的,再验算一次,过程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江暮行把笔帽拧开:“那补课的时候再说吧。” 宴好害怕看到他露出失望的表情,小心翼翼道:“班长,我选择题45分是肯定的,填空题就算不确定的那题错了,其他4题也对,能拿16分,这就已经61分了。” “后面的大题,不说别的,有两题都被你划到了,我复习过好多遍,没有一处写错,不会丢一分,数学这次过及格线没问题。” 江暮行没有回应。 宴好瞬间就慌了,他垂下眼睛,手无意识地抠着卷子一角,声音很小:“我会更努力的。” 江暮行看着他:“宴好,你把我的卷子弄皱了。” 宴好浑身一抖:“对不起对不起。” 边道歉边把卷子抚平整。 江暮行拿着笔的手加力,眉峰拢在一起:“好了,别弄了。” 宴好扭头,江暮行偏过脸,抖抖面前的卷子,低头批起来。 宴好无措了会就缓下来,发现了奇怪的地方:“班长,你不是口渴吗?怎么不喝水?” 江暮行面无表情:“我在忙,没时间喝。” 宴好哦了声,总觉得哪里不对。 江暮行在他偷瞄第四次的时候,放下笔拿起水杯,拧开盖子喝了口水。 宴好这才有种对了的感觉。 . 不多时,江暮行一张卷子批完,冷不丁开口:“数学是你几科里面基础最薄弱的……” 宴好屏住呼吸,腿并拢,背脊挺直,头垂着,像一个被老师叫来谈话的小学生,忐忑不安地等着接下来的评语。 江暮行默了三五个瞬息,嗓音低低的:“你能上及格线,我很满意。” 宴好鼻息里带着轻喘,紧握的双手止不住地发颤,眼角有些泛红,他就想要江暮行这句话。 现在江暮行给他了。 宴好积压在内心的焦虑顷刻之间就散了,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显得生机盎然,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江暮行摩挲着手指:“如果你其他几科也有数学这样的复习程度……” “有!”宴好音量失控地喊了声,回过神来,窘迫的脸烫热。 江暮行按眉心:“你喊的外面走廊上人都能听见。” 宴好紧张地舔舔唇:“那我现在就撤了啊。” 这么说了,屁股却没从椅子上挪开,不想走。 宴好急躁地啃了啃嘴角,想个什么借口才能多留一会? 江暮行突然起身去够笔筒里的中性笔,碰到了桌上批过的一摞卷子,本来挺整齐,被他一碰就乱了,他坐回去。 “宴好,你帮我把那些卷子理一理。” 第 30 章 宴好卷子理了快半小时, 一张张理,一张张抚四个角,磨蹭的自己都有些难为情了。 江暮行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宴好迅速样江暮行那里瞟瞟,发现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批卷子,不禁撇撇嘴。 江暮行估计以为他早就走了。 宴好轻手轻脚挪后几步, 选定一个方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站在后面偷拍江暮行。 就只是一个背影, 宴好愣是拍了好几十张, 这才满意地拿着手机出去。 门被轻轻合上, 办公室里很静。 江暮行将笔放卷子上面,后仰头靠在椅子上面,半阖着眼吐出一口气。 保持一个姿势坐太久, 背都僵了。 . 晚上宴好去杨丛家吃瓜,俩哥们大眼看小眼。 “比一把, 看谁先吃完。”杨丛说, “我输了, 新买的游戏手柄归你。” 宴好看看桌上切成月牙的哈密瓜:“我输了……” 杨丛飞快接一句:“你输了,跟我讲讲三点水给你补课的事。” 宴好直接把瓜拿了起来。 “等等, 我还没喊开始……”杨丛见他已经开吃,连忙拿起自己的就是一通狂啃。 宴好吃完的时候,杨丛还有一口。 “操!”杨丛把瓜皮扔进垃圾篓里,瞪着宴好,脸上下巴上全是瓜汁。 宴好气定神闲地抽了张纸巾擦嘴, 好像耍赖的不是自己:“任何游戏都离不开智商,你大意了。” 杨丛:“……” “虽然我赢了,事情还是会跟你说。”宴好一副大度的样子起身,脱了校服短袖丢地上,“我先去洗澡,你在床上等我。” 杨丛的脸一阵扭曲,捏着嗓子喊:“宴总,人家等着你唷。” 宴好懒得搭理。 杨丛啧了声:“你腰细得没谱了。” 回答他的是关门声。 宴好简单冲冲就出来了,他利用吹头发的功夫跟杨丛说了事,剔除掉了他对江暮行的暗恋。 杨丛听完鼻子出气:“你果然也崇拜那家伙。“ 宴好耸耸肩:“就是很牛逼啊。” 杨丛白眼一翻,人是货真价实的逆天,没得说,只不过…… “你平时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他怎么就答应给你补课了?”杨丛冷静分析,“你不觉得奇怪吗?” 宴好拨刘海的动作微顿。 那会儿告诉夏水的时候,她也是跟杨丛一样的反应,认为不可能。 宴好当初没给夏水一套所以然,这会也给不了杨丛。 反正他坚持之前的想法,江暮行会答应他,肯定有自己的考量,综合了种种因素。 所以其实……还是夏水的答案比较能说得通。 他只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宴好干脆就这么跟杨丛说了。 杨丛依旧觉得很怪异,他突然蹦出一句:“小好,你要是女生,那三点水就一定喜欢你。” 宴好的眼皮猛地痉挛了一下,又听杨丛说道:“问题就在你是男生,我琢磨出来的唯一一个合理推论就不成立了,真他妈邪乎。” 杨丛并没注意到宴好的失落。 “这只是其一,”杨丛叉着腿靠在床头抽烟,“其二是你竟然瞒着我,偷偷找人补课。” 完了就满脸深沉地叹口气:“男大十八变,你以前什么都跟我说。” 宴好:“……” 杨丛眯了眯眼睛:“哥们之间,有一方如果出现这样的变化,只有一个原因,恋爱了。” 宴好脑阔疼,这家伙发散性的思维比夏水的直觉还可怕,乱说都能说中,他背过身坐在椅子上,垂头剪手指甲:“别扯了,你谈恋爱不还是什么都告诉我。” 杨丛贱兮兮地冷哼:“原来你知道啊。” 宴好抽抽嘴。 江暮行要是小姑娘,宴好会在中考那天见过以后就告诉杨丛,说他在考场见到了一个人,喜欢上了,问怎么才能追到。 可江暮行跟他一样。 现在这世道,同性恋不会被认同,接纳,只会被恶心,排挤。 甚至谁只要随口一提这样的话题,都会引起别人的异样目光跟猜疑。 宴好的这场暗恋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很艰难,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他无所谓,也不会去管。 身边亲近的人还是免不了会在意,不可能一直瞒下去。 说是肯定都会说的,但要慢慢来,急不得,时机很重要。 . 杨丛不知道想起了哪个破事,脸绿得跟屎壳郎似的。 “昨天我在厕所后面抽烟,听几个家伙议论你,说你跟条小走狗一样围着三点水,把我给气的,我把那几人揍了一顿,并且问候了他们妈。” “今天放学那会看到你去三点水座位那里,给他拿杯子送水,当场就炸了,幸好夏水拦得及时,不然闹大了,惊动了老班,我俩放假还得写检讨。” 杨丛踢踢宴好,“你说你,早点告诉我,哪还有这些事?” 宴好的关注点歪进了地沟:“我在学校里什么时候围着他了?” 最近虽然比以前接触的多了点,但距离“围着”还很遥远吧?都这么四舍五入法的乱来? 杨丛听到宴好那个问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确定一遍后就是满脸卧槽:“你被人说成小走狗,都他妈不生气?” 宴好继续剪手指甲:“我又不是。” 杨丛表情深思:“我记得你比我还小心眼。” 宴好:“可能是学习压力大吧。” 杨丛:“学习压力大,还能转性?” 宴好:“一切皆有可能。” 杨丛:“……” “丛丛,这件事翻篇了行不?”宴好少有的露出示弱的一面,“班长给我补课很有效率,我高考全指着他了。” 杨丛够到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放怀里,把一撮烟灰弹进去:“你爸妈两家大公司等着你继承,家产几辈子都花不完,你这突如其来的拼劲让我挺害怕的。” 宴好打哈欠:“夏水也怕,你可以跟她抱团。” 说着就快速剪完剩下的指甲起身:“我去睡了,明早回去的时候不叫你。” 杨丛喊他,正经道:“小好,咱1班那牛逼班长我看不透,他太成熟太深沉了,压根就不像十九岁,我们不论是成长环境,还是心智,都跟他有很大的差异。” “补课就补着,你想搞好成绩就搞,反正吧,” 他咬着烟,声音模糊,“不管是什么时候,出了什么事,哥们永远站在你这边,有事劳烦第一个想到我。” 宴好举起一只手,对着他摆了摆。 “对了,“宴好回头,“你还欠我几千块钱。” 杨丛差点被一口烟呛到:“妈的,老子都被自己感动到了,你能不能别这么煞风景?” 宴好闲闲道:“亲兄弟明算账。” “还你还你还你。”杨丛抄起新买的游戏手柄丢给他,“这个揣背包里,明早走的时候带上。” 宴好走到门口时一停,不着四六地说了声:“丛丛,我觉得夏水挺适合你的。” 杨丛吓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来,脸上还没好全的伤口都颤了颤:“刚才煞风景,现在说鬼故事,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宴好一笑:“你不是要通宵看?” 杨丛:“……” . 期末成绩出来那天,江暮行在宴好的公寓里,刚给他出了几道题让他做。 老班就把成绩单发过来了。 江暮行的视线顺着单子上的排名往下扫,停在一处,下一刻就突然站起来,阔步进了卫生间。 宴好正在解算,听到动静思绪就断掉了,他立即放下笔,捞到江暮行的书包,把一侧拖出来的一截线头拽掉。 看很久了,糟心得很,一直没机会下手。 卫生间的门关着,里头没动静。 宴好活动活动手脚,坐到江暮行的位子上,看看他的笔袋,发现自己送的那支笔就在里面,欲要拿出来,手机就响了。 杨丛在电话里咋呼,声音都变了:“群里发成绩单了,你在第二十一个,我操,我喊我爸妈跟我一块看了,我们一家三口全炸了,群里也炸了!” 接着又是一串震惊的我操。 宴好脑子里瞬间一白:“你说我多少?” “二十一。” 杨丛比自己考到那个成绩还激动,语速狂飙:“正数,全班第二十一名,而且你跟你上面那位就差0.5分,0.5啊,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你差一点就进前二十了,你丫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考试吃的什么灵丹妙药……” “操他妈!”杨丛下一秒就气愤地骂了几句,“小好,你别上群里看了。” 宴好知道群里会阴阳怪气,觉得他是抄的,私聊的话会更直白,毕竟跨度确实很大,他没想管,这会耳边已经放炮竹了。 对于这次期末,宴好心里是有数的,但是成绩真的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会又惊又喜,想扒在阳台喊几嗓子。 宴好在客厅里来回走动,一手拿手机,一手用力揪住额前发丝,呼吸很乱,他忽地想起来什么,停下脚步问:“成绩单是老班发的?” 杨丛说不是。 宴好又问:“那是副班长?” 杨丛古怪道:“好哥,你是不是跳过了一个?” 宴好懵住了,江暮行现在就在他这里,怎么没当面告诉他? 匆匆挂了电话,宴好就跑到卫生间门口,冲里面喊:“班长?” 边喊边拍门,情绪非常高亢。 门在一阵水声后开了,江暮行走出来,鬓角潮湿,面部有些许未擦的水迹,流畅的下颚处滑过一滴水珠,擦着滚动的喉结边缘,埋进了t恤领口。 宴好一下就噤了声。 江暮行抓起微湿的几缕额发往后捋捋:“成绩已经看了?” “看了。”宴好搓搓发烫的脸,小声问,“班长,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江暮行面色淡然:“老班是在我上厕所的时候给我发的成绩单,我顺手就丢群里了。” 宴好哦了声,杵在原地堵着江暮行:“那个……唔……” 他斟酌着,飞快地看了江暮行一眼,“班长,你知道我的成绩了吧,我这次期末考了二十一名。” 江暮行:“嗯。” 宴好强调:“全班第二十一。” 江暮行:“嗯。” 宴好再次意图明显地强调:“比预期的还前进了一名。” 江暮行:“嗯。” 三次都是一个回答,宴好有了一点点怨气,浑然不觉地全浸在了语气里:“班长,你除了嗯,就没别的想说了吗?” 江暮行低眉看他的发顶:“有。” 宴好控制不住地抬起头,眉眼上的碎发散开,露出了饱含期待的漂亮眼睛。 对视一两秒,宴好的眼睛就被长睫毛盖住了:“什么啊?” 江暮行看他半响,薄唇动了动:“我给你出的题都做完了?” 宴好:“……” 江暮行越过耷拉着脑袋的少年:“跟我来客厅,我们商量一下奖励。” 第31章 “奖励”两个字就像从天而降的巨大块甜饼, 把宴好给砸傻了。 江暮行走到哪,宴好就跟到哪,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懵懵懂懂,跌跌撞撞。 随时都能张开手臂喊一声“爸爸, 抱”。 江暮行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他的额角一跳:“宴好,你喝酒了?” 宴好骤然清醒:“班长, 你刚才说要商量奖励是吧?” 江暮行:“……” . 宴好捧着一碗葡萄吃, 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之前说好了的, 我考到你定的目标,就邀请你去海边玩。” 瞥江暮行一眼,宴好咬开嘴里的葡萄, 酸酸甜甜的汁水缠上舌尖,呼出的气息都是甜的。 “那我说话算话。” 江暮行没给出什么反应。 宴好给自己打气, 再接再厉道:“现在这个季节去海边玩很合适啊, 时代发展的太快, 过几年再去就很商业化了,到那时候可能连一个贝壳都看不到。” 江暮行眉头轻动:“本市没有海。” “我们去a市那边。”宴好把碗往他面前送送, 在他伸手拿走一个葡萄后说,“到时候可以顺便参观一下a大。” 江暮行又没反应了。 宴好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迟疑几秒,试探性地询问:“班长,你是不是晕车?” 江暮行沉默不语。 那就是默认了?宴好的脸色变了变, 他从小就很喜欢汽油味,觉得特别好闻,现在感觉自己离江暮行更远了。 “晕车很难受吧,那不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江暮行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帽:“要坐多长时间的车?” 宴好连忙回答:“有动车,三个多小时。” 江暮行微垂着眼眸,似是在考虑。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空调里的冷气吹着假常春藤叶子不停晃动,宴好等得越来越焦躁,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出问题了,耳边徒然响起声音:“去可以。” 宴好猛地看过去。 江暮行没再转笔帽了,而是用食指一下一下敲点着,沉默片刻道:“但是我上车会跟废人一样,管不了别的。” 宴好抿嘴,果然晕车,看样子晕得还挺厉害,他露出笑容:“没事的,班长,我照顾你啊。” 刚说完,就听江暮行问:“你怎么照顾?” 宴好脑袋死机,呆呆地看着他。 江暮行掩唇咳嗽了两声:“什么时候出发?” 宴好还呆着。 江暮行重复一遍,喊了他的名字:“宴好,我问你什么时候出发?” 宴好当即回神:“这周天气最合适。” “明天是周末,要是你能跟那个咖啡馆老板请到假,我们就可以明天去,然后周三下午回来,晚上你带我去青橙酒吧开眼界。” 江暮行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明天我不止咖啡馆一份兼职,早上还有一份。” 宴好头顶的晴天瞬间就被一大片乌云侵占了,他把小半碗葡萄放到桌上,眼底涌出几分阴郁。 江暮行怎么就过得这么辛苦? 宴好大力抠着手心,胸口闷着一股戾气,想骂人。 . 江暮行去阳台接电话。 陈丰在那头给他介绍活儿:“江小子,我这里有份家教的工作给你接。” “算得上是我一亲戚家的孩子,跟你一样,下半年高三,上的九中,偏科严重,你暑假给补补课。” 江暮行俯视江边的夜景:“不接。” 陈丰就没想会被拒绝,他愣了下:“有钱也不赚?” “你不是在家教机构干过吗?给人补课是你拿手绝活啊,有什么接不了的?” “高三的复习很重。”江暮行说,“我只能带一个,否则质量会下降。” 陈丰不以为然:“随便教教呗,人就是让你辅导辅导,讲讲题,又不是说一定要你帮着送上名牌大学。” 江暮行侧了侧脸,余光透过玻璃门,扫向垂着头的纤瘦身影。 “没办法随便。” 陈丰还想说什么,江暮行前一步把他的话堵住,淡淡道:“陈哥,谢你好意。” “你这小子真是,太有主见,感觉你比我还成熟,”陈丰也没生气,“既然你不接那就算了。” “不过我得提醒你,钱要准时还啊,晚了大家都麻烦。” 江暮行挂断电话,在阳台站了两三分钟回客厅:“周一上午去。” 宴好愣了愣:“那回来的时间呢?还是周三下午?”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个海需要看三天两夜?” “还要去a大,a市也有其他景点,难得去一趟,不多跑跑几个地方感觉都不值。” 宴好见江暮行一言不发,不由得忐忑起来,就乱说话:“班长,你怎么都没多大的反应?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说完就想咬舌自尽,江暮行答应一起去玩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 这么得寸进尺,他都替自己害臊。 “多跑几个地方?” 江暮行眉骨耸起,“你连一个引体向上都做不了,怎么跑?” 宴好急于澄清自己,他想也不想就站起来,眉心轻蹙:“引体向上是技术问题,跟腿力无关。” 江暮行瞥宴好踮起来的脚。 宴好被他目光所及的地方一阵发麻,腿一软,脚后跟跌回了地上,红着脸嘀咕:“我挺能跑的。” 江暮行屈指扣两下桌面:“要是你跑不动了,我不会管你。” 宴好眼底猝然亮出流光溢彩:“班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拖你后腿!” 江暮行偏开头,下颚线条绷了绷。 宴好往他身边挪近两步:“那……班长,我的奖励呢?” 江暮行睨他一眼。 宴好的体温在那一眼里疯狂增长,他无措地挠挠鼻尖:“按理说成绩是我自己的,考得好是我收益,我是不好意思要奖励,可是说要商量奖励的人是你。” 后半句轻不可闻,颇有几分找家长讨要糖果的意味,不给不行,说好了的。 江暮行拿起桌上的错题本看看,随口一问的样子:“你想要什么?” 宴好怔了好一会,郁闷道:“我没想好。” 江暮行神色如常:“那等你想好了说。” 宴好看他搭在本子上的修长手指:“要是我一直想不好呢?” 江暮行说道:“那就表明你不是很在意。” 宴好:“……” 江暮行看手表:“九点多了,你一个题都没做完,卷子也还没开始讲,我今晚在你这住,课推到十一点。” 宴好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就往客房方向冲。 江暮行沉声道:“去哪?” “我去给你拿被子,阿姨收起来放橱子里了,不知道有没有味道,我拿出来放放,空调也要先开一会……” 宴好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客房。 江暮行立在桌边,半响抬手抹了把脸,手放下来时,隐隐有一点抖。 . 宴好睡前才上qq,发现有同学找他旁敲侧击,想知道他怎么考出来的那个成绩。 还有人去踩他空间了,评论怪怪的。 宴好只回了杨丛跟夏水。 接近零点的时候,宴好去敲客房的门:“班长,你睡了吗?” 房间里的灯早关了,只有窗外朦胧的月光洒在飘窗上面。 江暮行没躺下来,他靠在床头阖着眼帘,听到门外的声音,没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 在第二声响起时,江暮行下了床,赤脚打开房门,看着门口的人,嗓音在昏暗的光线里听着有些哑。 “半夜了,宴好。” “对不起啊班长,我睡不着。” 宴好按开旁边墙上的小灯,眼睛看着地板。 江暮行捏鼻梁:“说事。” 宴好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就是,那个,我想好要什么奖励了。” 他举起手里的纸,垂下睫毛,小心藏着眼底的紧张:“我想你帮我签个名。” 那是一张普通的信纸,蓝色单线,空白的,上面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 大概是灯光太柔和了,江暮行的眉目看起来没平时那么锋利。 “我又不是明星,签什么名?” 宴好轻松说笑:“班长,你不知道吗?很多人把你当偶像的。” 江暮行无动于衷:“这跟你要我签名有什么联系?” “有联系,”宴好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我也是你的崇拜者。” 江暮行侧倚门框,腰背微弓着,看他头顶乱翘的几根毛。 宴好的手心里出了一层细汗,捏着纸的手无意识收紧。 江暮行薄唇一掀:“笔。” 宴好恍惚着把笔递过去,看他要在第一行开头写,急忙出声阻止:“等等,不写那里,你往底下写写。” 江暮行撩起眼皮。 宴好的后背汗毛蹭一下全竖起来了,表面故作镇定。 江暮行不可能看出他的心思,不可能的,冷静点,别慌,他在心里不停地自我安慰。 可要是江暮行问起原因…… 宴好搭好的心理建设登时就四分五裂,他的呼吸跟心跳都变得紊乱。 想不出原因。 签名的理由就已经有点勉强了,这种要求怎么都说不通。 宴好打起了退堂鼓,指尖蜷了一下,想抓了纸就撤。 然而江暮行什么也没问,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握笔在那张纸右下角写了名字。 似乎并不在意。 . 宴好仿佛在江暮行面前洗了个澡似的,带着一身的汗,同手同脚回了房间。 他把捏得有点皱的纸铺在桌上,一点点抚平了,一瞬不瞬地看着江暮行那三个字。 看了很久,宴好摁开自动笔准备写点什么,在笔尖快碰到纸的时候,他的手突然一顿,把自动笔换成了铅笔。 先写一回,过段时间再擦掉换别的。 宴好屏住呼吸,趴在桌前,认认真真在一处空白的地方落笔,他在纸上写—— 我是宴好的男朋友,江暮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晕车的攻,希望好好加油,班长也加油。 晚安小可爱们,明天见。 第 32 章 周一上午, 宴好跟江暮行出发去车站。 八点多,太阳已经很大了,刺眼的金光直往车窗上扑,试图钻进来跟车里的冷气厮混到一起。 出租车里开着收音机,放的是很经典的一首老歌《我愿意》。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如影随形……” “想你到无法呼吸……”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愿意为你, 忘记我姓名……” 宴好耳边是喜欢的空灵歌声, 余光里是他喜欢的人。 江暮行后靠椅背, 双眼阖在一起,薄唇抿得很紧,上车后就是那个样子, 不说话,也不睁眼。 宴好心想, 江暮行的睫毛真长。 每一次眨动的时候, 那扇影就很像蝴蝶在扑抖翅膀, 要飞了。 宴好想伸手去碰碰,用指尖拨一拨, 还想放小牙签小火柴棍试试,也想亲上去,他想做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却只能偷偷地看着。 车突然停下来。 宴好捕捉到江暮行的眉头一皱,他的心就往嗓子眼提:“师傅, 堵车了?” “堵了。” 司机喝口浓茶:“暑假这点堵不算什么,一会就能走。” 宴好挪到江暮行身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问:“班长,你吃晕车药了吗?” 江暮行没出声。 不多时,鼻端多了一丝橘子香。 江暮行的眼睑微动,眼皮撑开了,他看见宴好在抠橘皮,让那味道散出来。 宴好察觉到江暮行的目光,抿嘴道:“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江暮行合眼:“到的是车站。” 宴好:“……” 不多时,车子重新启动,又在几分钟后停下来,过了人会再启动,一路停停走走。 江暮行的面色发青。 宴好心惊肉跳,受不了地喊司机:“师傅,你在前面找地方停车吧。” 司机往后看:“小伙子,你哥晕车?” 宴好闻言,抠着橘皮的手轻颤,他没去观察江暮行在不在意,自作主张地领了这个亲近的关系:“嗯,我哥晕车,晕得很厉害。” 司机看了看另一个男生,原来闭着的眼睛不知何时半睁着,头小幅度朝弟弟的方向偏了下,像是有点愣,气色是真的差。 “那赶上堵车是遭罪。” 司机边找地方停车,边说,“晕车没别的办法,多坐坐就好了,越怕越严重。” 车一停,宴好就火速下车,去后备箱拿行李。 江暮行的太阳穴胀痛,他用力摁了几下,打开车门出去。 宴好把黑色皮箱拎下来放路边,看蹲在花坛那里的江暮行,心想他靠一辆自行车走天下,大概不止是节省。 江暮行没吐出来,只是在干呕。 宴好感到束手无策,晕车贴橘子皮就一点用都没有吗?他走上前,拧开一瓶水递给江暮行。 “班长,这事怪我。” 江暮行直起身:“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宴好自责的说,“我以为坐半个多小时出租车没问题的,要知道会这样,我就不打车了。” 江暮行拿走他手里的水,重复前一句:“跟你没关系,别瞎想。” 宴好用鞋尖踢踢地上的碎石子:“那不去了吧。” 江暮行的眼神徒然变得凌厉:“你做事就是这样半途而废?” 宴好被误解了,情绪就有一些失控,还没忍住地对着他爆了粗口:“妈的,你都这么难受……” 江暮行冷冷打断:“我都这么难受了,再中途放弃,一大早的岂不是白折腾?” 宴好哑然。 “还有,”江暮行的面部轮廓冷冽,“说脏话又是怎么回事?” 宴好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尽管男生之间说脏话很常见,挂在嘴边的多得是,他却不敢在这件事上还击。 江暮行仰头喝几口水,低喘着咳了声:“今天多少度?” 宴好不明所以,乖乖答道:“三十二。” “三十二度,”江暮行弯着腰,皱眉看他,嗓音沉暗,“你跟我在路边闹。” “……” 宴好也不知道怎么了,江暮行发火了,他的心跳却在加快。 感觉他们这一刻心跟心的距离很近,近得就好像他们是……一对很普通的情侣在拌嘴。 . 宴好抓抓燥热的脸颊:“那我们都冷静点,好好说,你坐哪个车不晕?或者稍微好一点?地铁还是公交?” “那两个会有很多人,全挤在一起,像塞在罐子里的沙丁鱼。” 江暮行又喝水,“这种天气,车厢里的气味会很难闻。” 宴好看他不停上下滑动的喉结,自己也跟着做吞咽的动作。 江暮行拧上瓶盖,突然陈述事实一般开口:“你是坐不了的。” 宴好身上刚收回去的毛刺又长了出来,他觉得好笑,还就真的笑了起来,眼角眉梢既生动又飞扬,有那么一两分锐利的味道。 “班长,我怎么就坐不了?你哪里看出来的?” 江暮行的眼底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朋友。 宴好不笑了,唇角压下去:“公交还是地铁,你选一个,再晚点就赶不上车了。” 最后两人后半程坐的地铁。 . 宴好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是很晴朗。 倒不是因为地铁上人多,全程站着,空气还很不好,而是那节车厢里的女孩子都在看江暮行,他想挡,但是挡不住,就很生气。 江暮行又高又帅,太引人注目了。 宴好今天是第一次坐地铁,还是跟江暮行一起,意义重大,本来应该很开心的,却因为那些视线,好心情一扫而空。 前面的江暮行转身:“地上有金子?” 宴好垂着头走路,没吭声。 江暮行看了眼他鞋上的几块脏鞋印,喉头滚了滚:“宴好。” 宴好听到江暮行喊自己名字,条件反射地抬起头,阳光在他身上流淌,眼里有一小块斑驳的光影。 江暮行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这次是我的个人问题耽误了出行。” 宴好正要替他说话,就听他又说了句:“晕车这个事,我以后会锻炼。” “噢……锻炼啊……”宴好一个激灵,快步走向江暮行,“是要锻炼,不然等到工作了还是挺不方便的。” 江暮行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宴好问道:“班长,你感觉怎么样?恶不恶心?想不想吐?吃橘子吗?” 说着就把手里的橘子摊到江暮行眼前,发现快被他捏烂了。 宴好尴尬的想找垃圾桶扔掉,头顶忽地响着江暮行的声音:“给我吧。” “这个就别吃了。”宴好把橘子往身后放放,“我包里还有好多。” 江暮行伸手:“拿来。” 宴好递到半空又收回去:“那我给你把剩下一点皮剥掉。” 江暮行看他被橘子汁染黄的指甲。 “宴好。” “嗯?” “没什么。” 下一秒,江暮行就夺走了他手里的橘子,一言不发地几下吃掉。 . 宴好针对江暮行的晕车做足了准备,譬如用保温杯装了一杯温的淡醋水,一袋橘子,两袋话梅,几个塑料袋,晕车贴,晕车药,他甚至研究了穴位按摩法。 没想到江暮行上车后就睡了。 宴好绷着的神经末梢放松了下来,他往江暮行那边靠靠,戴上耳机听歌刷新闻。 刷了没一会,宴好就去看江暮行睡着的样子。 有人经过走道,朝江暮行打量过来,一个两个的,没完没了。 宴好拿出棒球帽,小心给江暮行戴上,用帽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江暮行不舒服地拢起了眉峰,宴好赶紧给他把帽檐往上拉拉,动作很轻,都没敢呼吸。 直到江暮行眉头舒展开了,宴好才松口气。 宴好想用衬衫搭在江暮行头上,把他的脸整个蒙住。 想想而已。 真的就只能想想,江暮行又不是他的。 宴好换了歌听,手跟着旋律敲点腿部,就那么一路听到a市,全程没闭眼,也没上厕所,他就跟一条守着宝藏的毒蛇一样,时刻盯着每一个窥觊的人。 . 车到站前江暮行醒了。 宴好看他把帽子拿下来,就心虚地解释:“班长,帽子是我给你戴的。” 江暮行瞥他蜷在腿上的手:“我知道。” 宴好的眼色立即就变了:“你,你知道?” “这是你的帽子,”江暮行说,“不是你,还能是谁?” 宴好呼口气:“也对。” 江暮行把帽子还给他:“说说。” 宴好睁眼说瞎话:“我是看你那边有太阳,就给你用帽子挡挡。” 江暮行扯一下窗帘,还抖了抖。 “……” 宴好哈哈讪笑:“这我脑子笨,没想起来拉帘子。” 江暮行看过来,目光是幽暗深黑的,那里面不清楚是审视,还是别的什么。 有一瞬间,宴好感觉自己被江暮行看穿了,他浑身的血液迅速凝固,内心惊慌不已。 太可怕了,一定是错觉。 . 车厢里响起了广播声,到站了。 宴好僵着,一动不动。 江暮行起身往外面走,膝盖碰碰他:“挪开一点。” 宴好在恍神,挪脚的时候没注意,勾到了江暮行的小腿。 江暮行没站稳,手撑住了椅背。 宴好仰着脸跟他对视,嘴唇微微张着,像是在求吻。 江暮行俯视半响,撑着椅背的手往下移动,碰到他头顶翘起来的柔软发丝,低沉喊出两个字:“宴好。” 宴好鼻子里发出一个含糊的“唔”声。 江暮行的声音里有无奈,细听之下还藏着些许笑意:“我们要不要下站?” “要。” 宴好茫然了几秒,急匆匆道:“哦对,到站了,箱子我来弄,包也给我背,你走你的,你快点下去……” 江暮行把说半天还坐在位子上的人拉起来,按着他的后背,把他往排队的人群后面推推:“东西我拿,你先走,我在你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文如其名,就是谈谈恋爱,日常文,没别的了,小可爱们莫要开脑洞啊。 第 33 章 a市笼罩着一种没有人情味的繁华。 宴好要是跟杨丛过来玩, 出了车站就会四处瞎逛,但他身边是江暮行。 再美的景色,再好玩的地方都无所谓了。 宴好寻思江暮行晕车,肠胃不舒服,要在酒店休息一段时间, 到时候他就耍耍手机上的小游戏,不耍都不会无聊,他可以看江暮行睡觉。 因为是双人房, 他们一个房间。 . 宴好没想到江暮行到酒店把行李一放, 就说要去a大。 “现在吗?”宴好懵了。 “a大离这里不远。”江暮行拉开背包翻找着什么, “我们转一转,顺便在那边吃饭。” 宴好看他脑后一截干净的后颈:“你不睡会吗?” “车上睡过了。”江暮行江将找出来的一盒东西丟向他,“拿着。” 宴好接住看看, 绿盒的,上面有字, 全英文的, 他看懂了, 迟缓地眨了眨眼,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江暮行把背包拎起来往床里面一扔, 在床沿坐下来:“驱蚊的。” 宴好用指尖划了几下盒子,他不是很招蚊子的苦逼体质,但他皮肤白,被叮了红包会很明显,而且要很慢才消下去, 通常都会受不了地一直挠。 宴好本想到地儿买小瓶装的六神,他看着手里的驱蚊贴,脑袋就有些晕,不知道是不是热的,“班长,你买的啊?” 这问题傻逼了。 肯定是买的,不然难不成是大风刮的? 宴好正要挽救一下自己的智商,哪晓得江暮行来一句:“不是。” “黄绪托人给女朋友买的。”江暮行的语气里听不出波动,面上也不见表情,“随便给了我几盒。” 话落就顿了顿:“我只带了一盒在身上,剩下的都在家里,回去给你。” 没等宴好反应过来,江暮行就倏然站起身:“你走不走?” 宴好的思绪顿时就被打乱了:“走啊,走走走,班长你等我会,我上个厕所。” 卫生间的门关上了,江暮行吐出一口气,目光从小桌的蓝色保温杯上扫过,又折回去,停顿几个瞬息,上前拧开杯盖,喝了一口淡醋水,眉头皱了皱。 “真难喝。” 说着,江暮行又喝了几口。 . 去a大的路上,宴好的肚子吵得厉害,他就跟江暮行找了个饭馆。 江暮行只点了碗面,还是清汤面,一根肉丝都没有。 宴好把菜单翻过来,翻过去,又翻过来,最后将就地要了份鱼香肉丝盖饭。 他是肉食主义者,最爱的三道菜依次是炖猪蹄,红烧肉,糖醋排骨。 再看江暮行,饮食清淡,快成素食主义了。 宴好不假思索地说道:“班长,听说总是吃素,慢慢就会变得清心寡欲。” 江暮行的额角隐隐一抽。 “你看出家人,粗茶淡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宴好振振有词,“还有你,头脑清晰,很冷静,很理智,没有**。” 江暮行额角抽得更厉害。 宴好凑到他旁边:“班长,你都不反驳吗?” 江暮行端起茶水喝:“不反驳。” 真没有?那能站起来吗?宴好的视线下意识一点点下移。 江暮行蓦地侧过头。 宴好立即手忙脚乱地坐正了,没敢再瞄。 “你的好奇心在学习以外的地方尤其多。”江暮行将杯子扣回桌上,“我很正常,什么问题都没有。” 宴好微怔:“正常啊?” 下一刻就脱口而出:“正常就好,挺好的,正常好。” 江暮行:“……” . 宴好是真饿了,饭一来大口大口的吃,嘴里塞得很满,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江暮行没多大胃口,捞了几筷子面条吃完,筷子就被他搁在了碗口上面,他后坐一点刷手机。 宴好口齿不清:“班长……” 江暮行打断:“吃你的。” 宴好鼻子里出声儿:“我想跟你说个事。” 江暮行眼皮不抬:“吃完再说。” 宴好抿掉嘴上的菜油:“哦。” “我忍不住,还是边吃边说吧。”宴好咽下一口饭菜,“老班有没有跟你聊过我?” 江暮行的眼皮掀了掀。 宴好抓开戳到眼睛的发丝:“从垫底跑到中上游,肯定会引起猜疑。” 江暮行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怎么,有人找你了?” 宴好没回:“你还没告诉我。” “目前没有,”江暮行简明扼要说完,“到你了。” 宴好撇了撇嘴:“qq上有敲我,空间里也有一些评论,没明说,就古里古怪的。” 江暮行看着他:“每一分都是你凭自己拿的。” “不是啊。”宴好在碗里挑笋子吃,“你给我划的那些重点,好多都考到了,没有你,我不行的。” 江暮行慢条斯理道:“先不说其他科,就说数学,选择题跟填空题都有书本上的,原题,没改动一个数值。” “最后的大题第一题虽然不是原题,但是书本上也有类似的题型,老班考前再三强调过会考那一块,并且划过重点复习范围,照样有一些人丢了分。” 他稍一停顿,言辞犀利:“你说那些分是不是不该丢?” 宴好摇摇头:“不该。” 江暮行又不快不慢地问:“那他们为什么会丢?” 宴好温顺应答:“没复习好。” 江暮行在他抬起头时跟他对视:“所以即便是我给你划了重点,你不认真复习,反复去记去理解,归纳成自己的东西,考试的时候在卷子上看到了,只会觉得熟悉,不知道怎么做。” 宴好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直直地望着江暮行。 江暮行严肃道:“宴好,你要记住,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你必须端正思想,你的成绩是自己努力的成果。” 宴好不知道怎么,这会听他喊自己的名字,全身像被一阵电流扫过,麻麻的。 “但我确实有依靠你。”宴好说。 江暮行淡声道:“接着吃你的饭吧。” 宴好找出所有的胡萝卜丝堆在一起,夹起来一口吃掉:“班长,你的嗓子好了没?” 江暮行道:“好了。” 宴好一脸惊讶,考完试就好了,难道真是考前综合征? “那什么,班长,你坐在那位子上,是不是压力很大,每次考试都很担心掉下来?” 江暮行不置可否:“分拉得很开,不会有人能追得上。” 宴好:“……” 口气很狂,但不是吹牛。 . 下午两点左右,宴好跟江暮行到达a大。 这个时间线上,a大放暑假,大门对面的公交站台都是提着皮箱的年轻男女,不时有一串轮子碾过路面的声响。 宴好把头上的棒球帽拽拽,站在大门口把相机给江暮行:“班长,你帮我拍个照。” 江暮行举起相机。 宴好比剪刀手:“把我拍的帅一点。” 话落,他就看见江暮行拿着相机后退好几步,停在一处,然后……单膝跪了下来。 宴好的心脏砰砰直跳,耳边的杂音似乎都离他远了,他听见了江暮行膝盖碰到灰尘的声响。 江暮行喊:“笑。” 宴好本能地翘起嘴角,眼尾也弯起来,笑得明媚。 江暮行没有动。 宴好等了又等,快笑僵了:“班长?” 江暮行按下了快门。 之后宴好得寸进尺,拉着江暮行站在原来的地方,请一个a大生帮忙拍一下。 于是宴好有了跟江暮行的第一张合照。 虽然他们只是并肩站在一起,没有其他肢体接触,但他们看的是同一个方向,在同一个框里。 属于他们的青春年少就此定格。 宴好看着照片,心里产生出了一种只要好好学习,什么都会有的感觉。 整个人都飘了。 宴好把照片划过去,又划到自己眼皮底下。 感谢前面二十多天的宴好,有他的刻苦跟坚持,才有自己的这一趟圆梦之行。 . “班长,我再给你拍几张吧。” 宴好兴致勃勃的像个春游的小学生,“路牌底下怎么样?” 江暮行打着他硬塞过来的遮阳伞,立体分明的轮廓全遮在阴影里:“你到底进不进去逛?还是说,你就在门口拍照?” 宴好小步跑到伞的边缘,飞速探头看了看伞里的江暮行:“班长,你是不是不想打伞啊?” 江暮行面无表情。 宴好咳一声:“我也是为你好。” “晕车的人刚坐完车,身体会不舒服,今天很晒,你在酒店又没休息,万一你晕倒了,我都不好把你弄回去。” 江暮行嗓音略沉:“帽子加伞。” 宴好心说,有时候不方便打伞,所以帽子还是要戴,我只是想安安静静跟你逛个校园,不想你都到哪都是焦点,被人打量议论。 但这些话不能说。 面对江暮行的注视,宴好脸不红心不跳地笑了笑:“为你好,真的。” 江暮行睨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马路对面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小江。” 是黄绪,旁边还有个很高挑的女生,短裤底下的一双腿又细又直,头发比杨丛前女友的还要长。 这样的天气,她都没扎起来,全披在肩头,随风飘飘,气质很好。 宴好跟江暮行八卦:“黄绪的女朋友身材真好。” 江暮行把伞收了。 宴好又说了句:“很正。” 江暮行棒球帽也摘了。 周围顿时投过来多道视线,掀起一片骚动。 宴好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不好了,他正要说话,黄绪已经带着女朋友往这边来了。 黄绪没急着给女朋友介绍,而是走近点,眼睛在江暮行跟他身旁的男孩身上梭巡:“出来玩啊。” 他的表情很是意味深长:“出来玩好。” 完了又看向江暮行,无视他的冷眼警告,笑着说道:“是要出来。”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有深意。 第 34 章 黄绪是来接女朋友回家的, 寒暑假都这样,年年如此,没料到会在a大门口碰见江暮行,发现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带了一个, 这又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把人带出来,带到陌生的城市,身边一切都是陌生的, 很容易让对方产生一种“我只有你”的依赖感。 这一点黄绪很有心得。 当年他就是这么追到的女朋友。 况且两个人出来玩, 除了有很多机会了解彼此的其他面, 促进感情上的交流,还可以制造出一系列回忆点。 俗话说得好啊,招不在新, 有用就行。 更何况还是双箭头。 . 黄绪站在学校冷饮店外排队,看江暮行的男孩在不远处的树底下打电话, 天蓝色t恤左下角有块驱蚊贴, 确定没看错, 就颇为暧昧地冲江暮行使了个眼色。 “驱蚊贴是怎么说的?”黄绪揶揄,“你不会说是我给女朋友买多了, 随手给了你一点吧?” 江暮行没言语。 黄绪自动理解是承认了,他竖起拇指:“小江班长,你是闷骚中的这个。” 前面的人拿了喝的离开,江暮行走进店里:“你们喝什么?” “这该是我请客啊。”黄绪搔了搔一头金发,“不过, 以我们的关系,客气就没必要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两杯冰红茶。” 江暮行又要了一杯不加冰的茉莉花茶,一杯奶茶。 黄绪“啧”了声:“男孩子还喝奶茶?” 江暮行冷冷扫他一眼。 黄绪举手投降:“能喝能喝。” 江暮行把帽子摘下来,捋几下发丝,再扣上去。 黄绪示意他看还在打电话的男孩:“不问我怎么看出来的?” 江暮行半张脸都被帽檐投下的阴影挡着,看不清神情。 “烫伤膏。” 黄绪透露了个信息,下一秒就来一句,“是不是给你做菜烫伤的?” 见江暮行终于有了反应,黄绪拍他肩膀:“你绪哥是过来人。” “那次我带队去m市演出,前一晚在电话里跟你说了,你没让我稍东西,第二天却打给我,叫我捎烫伤膏,点名要什么牌子,还说要正宗的。” 黄绪别有深意,“太不像你的作风了,你就算烫一手泡,都不会这么重视。” 江暮行把树底下的人圈在了余光里。 “其实更早点,酒吧门口我就怀疑了,那会你有两个同学在场,另一个是富家小少爷的正常反应,好奇又不屑,就他对我有很大的敌意,从我走到你身边开始就盯我。” 黄绪心有余悸地摇头:“当时我都有种被蛇盯上的感觉。” 多可爱一孩子,就是偏执,占有欲很变态。 黄绪瞥瞥左边看不出心思的江暮行,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第二次在卖场碰面,敌意就没了,我猜……”黄绪笑着挠挠眉毛,“你说了我的感情状况,说我有个谈了七年的女朋友,谈情很好很稳定。” 江暮行不露声色:“绪哥,你话多了。” “今天特殊,好日子。”黄绪阳刚的脸上写满兴味,“说起来,卖场那回,还是我给你制造的一机会,人亲自给你送u盘了,那晚你有利用吧?你不是个浪费机会的人。” 江暮行不知想到什么,周身的气息有变。 就像一片沉寂的深海里突然翻出了一个水泡,又在瞬息间卷起一条波浪。 然后一轮暖阳缓缓升起,海平面波澜壮阔,激昂不止。 这一刻,江暮行藏在世界里的光亮泄露了出来。 黄绪心下震惊,虽然他天生就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但这小子是例外,这会倒是很明显的感觉到了,打破了认识一年多以来的零记录。 他感慨又替他高兴:“看来是用到了那个机会,不管怎么说,你都该请我吃饭。” 店员递上来一个袋子,红着脸说道:“帅哥,这是你点的饮料。” 江暮行提了袋子出去。 黄绪懒洋洋地走在后面,看一眼已经挂掉电话的男孩:“过来了。” 江暮行把两杯冰红茶给他:“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黄绪一手拿一杯:“ok。” 江暮行问道:“a大有哪里能逛?” 黄绪答非所问:“现在这个点,这个气温,哪里人都少,没几对情侣大中午的跑出来,在学校里手牵手腻歪着约会。” 江暮行朝宴好方向走,脚步一顿,交代了一句:“不该说的,别说。” “你小子也太谨慎了,我要是想说,在大卖场就说了。”黄绪像一个兄长一样,给他把帽子正了正,“前方的路很难走,祝好运。” 江暮行转身就走。 黄绪操着一把仿佛历尽千帆的沧桑嗓音说了句:“再大的雨都有停的一天,太阳会出来的,面包会有的,爱情也会有的,都会有的,上天善待每个热爱生活的人。” 像是有感而发地煽情一回,也像是真心诚意地说给迎着光走的江暮行听,或者说给经过的陌生人听,又或是说给自己。 所有你以为永远跨不过去的坎,都会过去。 . 宴好挥手回应黄绪跟他女朋友。 “两人很配。” 宴好想起来什么,“班长,他们现在是七年之痒吧?” 江暮行侧低头:“什么?” “不是有个说法叫三年之痛,七年之痒吗?“宴好说,“黄绪跟他女朋友正好是第七年,不知道痒不痒。” 江暮行戳开茉莉花茶的盖子:“痒了就挠挠。” “此痒非彼痒,痒在心里了,”宴好的嘴抽了抽,“不容易挠的吧?” “有什么不容易的,关键看愿不愿意挠。” 江暮行颔首,“从树荫下走。” 宴好还没听够呢:“班长,我们再聊聊呗,我觉得你在感情上的理解很有一套。” 江暮行不咸不淡道:“我在学习上的理解有好几套,要听吗?” 宴好:“……” 江暮行径自沿着一排榕树往前走,宴好脚步飞快地追上去,地上枯叶被踩得“咯吱,咯吱”响,节奏轻快又澎湃。 “班长,这个奶茶……” 宴好连着吸溜两口,“很好喝。” 江暮行没说什么。 宴好落后一步,两手捧着奶茶,头垂下去,嘴角上扬。 前面响起江暮行的声音,喊:“宴好。” “诶!” 宴好飞快应声,人也跑向他。 . 阳光正烈。 宴好跟江暮行在a大走走停停,拍了很多照片。 他羡慕又向往这里的学生,嘴上碎碎叨叨说了很多,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途经一排球场,一个篮球滚到宴好脚边,球场上有男生的叫声:“嘿,哥们,麻烦扔一下球!” 宴好捡起球扔过去,结果因为手上都是汗,球滑掉地上了。 球场传来一阵哄笑。 江暮行弯腰捞了球,随手一抛,球在烈日下划过很流畅的曲线。 遗憾的是,球冲向篮筐时偏了一点点位子,重重磕了下篮筐边缘,弹出去老远。 球场的a大生们表情精彩纷呈。 明明是一场装逼失败的直播现场,却因为当事人长得太帅,他们都嘲笑不起来,气人。 他妈的,老天爷不公平。 刚才让宴好扔球的高个男生从球场跑过来:“不是本校的吧?” 江暮行俯视他。 大概很少被人从这个角度打量,男生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戏谑:“我知道了,你们其实是高中生,想来看看传说中的a大什么样。” 说着就寻找身高上的安慰般,往个子比自己矮一截的男孩身上瞥,这一瞥,看到他眉心小痣,眼睛微睁,呆住了。 “啪” 宴好嘴里的泡泡糖吹了个泡泡。 男生回神,帅气的脸上露出一对酒窝:“小弟弟,你……” 宴好头顶的天空突然一暗,江暮行撑开了伞:“走了。” 这么猝不及防地共打一把伞,宴好愣了愣,呼吸有些急促,都不会思考了,就无意识地跟着江暮行,他往哪走,自己就往哪走。 后面的男生笑着大声喊:“我王郁,大一经管的,希望明年的新生报道队伍里面有你们,加油哦,小弟弟们——” 有嚣张,没坏心眼,就是个开朗阳光的大男生。 宴好听着那喊声,有一点血液沸腾,高三,高考,都快了,人生会走上另一个阶段,他要竭尽所能拽上江暮行一起走,哪怕不择手段。 “班长,你会考虑a大吗?” 江暮行不答反问,似是很随意的口吻:“怎么,你喜欢?” 宴好不假思索:“我喜……” 两个字出来,他的话锋一转,难为情地捏捏手指:“班长,这个问题,你问我一个学渣没意义的啊。” 江暮行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没意义?” “那肯定没有。”宴好揩掉鼻子上面的汗珠,“a大的录取分数线很吓人,我这辈子都没戏。” 江暮行沉默半响:“这次期末之前,你有信心能达到目标?” 宴好已经知道他会说什么了:“没有。” 江暮行沉声道:“所以不到最后,就不知道结果。” 果然是这一类话,宴好咬住嘴角想,你不来a大,我就算拼死拼上了,也没什么意思。 江暮行突兀地开口:“我明年会来a大。” 宴好怔住了,上次他问的时候,江暮行说没想好,现在怎么…… 江暮行把伞收了,拇指摩挲着伞柄:“a大给过我一个保送的名额,我还没拒绝,今天走一圈发现景色不错。” 宴好难以置信,江暮行一看就是很有规划的人,会这么随便? 大学不是很重要吗? 宴好的嗓子眼干涩:“班长,你真的决定要选a大?” 江暮行低头看他:“嗯。” 宴好得到答案就蹲了下来,手脚一阵颤抖,他要怎么才能跟江暮行考到一个学校? 江暮行十分平淡地说了一句:“宴好,你想来这里,我可以帮你。” 宴好仰起头看逆着光的江暮行,眼前有点晕眩,什么也看不清,脑子里轰隆隆响,他半天才发出声音:“帮我?” “对,”江暮行说,“我帮你。” 第35章 宴好给他爸打电话, 说要考a大。 宴明城在电话里吸口气:“你这是,喝酒了?” “没喝酒,我认真的。” 宴好蹲在椅子上,单手抱住腿,“爸, 期末那天通电话,我说我想考好一点,上一所自己喜欢的大学, 你让我去拼, 争取考上第一志愿。” 宴明城的语气严肃:“我是说过, 但你选a大,我不是很支持,这个目标不太适合你。” 宴好没说话。 宴明城语重心长:“你要量力而行。” 宴好执拗上了, 硬邦邦道:“我已经决定了,暑假就开始照着这个目标复习。” 一阵静默后, 是金属打火机按开的声响, 之后是宴明城的声音, 饱含很少见的无奈:“儿子,你这样, 你爸有点怕。” 宴好的嘴角抽搐,怎么他开始学习了,一个个的都怕? “你必须给出一个理由。”宴明城心平气和的说,“不然你妈知道你定a大为目标,她会以为你精神跟心理方面出现了问题, 太不合常理,懂吗儿子?” 宴好:“……” 宴明城低呵:“理由。” 宴好直白道:“我暗恋的人要上a大。” 宴明城:“……”这理由还真是干脆又粗糙。 “那你暗恋的人是把a大当志愿,还是一定能上?” 宴好弓着腰,下巴搭在膝盖上面:“准a大生。” 宴明城惊讶道:“这么说,你喜欢的人是个学霸啊。” “嗯。”宴好心说,是学神。 宴明城叹道:“你高三会看到自己的极限。” 宴好的眼里迸射出炽热的光芒:“爸,不止是考a大这件事,其他事上我也要努力,我想让自己变得优秀起来,能配得上喜欢的人。” 宴明城听得恼火:“以我们家的条件,哪来的配不上一说?” 宴好抿嘴:“我说的是我,我自己,宴好这个人,不是我家。” 宴明城:“……” 儿子是个情种,像他。 . 宴明城沉吟了会,知道儿子主意已定,多说无意:“那我给你找几个家教。” 宴好说不用:“有我班长就好了。” 宴明城无法理解:“你想上a大,要往死里拼,每科都要一对一辅导,不单单只是数学。” “我知道,”宴好说,“数学以外的其他科,我班长也会帮我。” 交一科的课费,享受六科的课程辅导?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宴明城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要好听见了敲门声,匆忙从椅子上跳下来:“爸,我不跟你说了。” “偶尔帮忙讲个题,对你的摸底月考有用,能提高点你的成绩,但绝对不能让你上a大,没一点可能,你需要大强度的复习。” 宴明城没挂电话,强势地把话说完,“别说其他科,我觉得接下来数学都不能让你那个班长辅导,他也要备考,精力有限,到时候顾不上你。” 宴好想不出词来应对他爸,他急着给江暮行开门:“爸,你让我自己来吧,我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宴明城面对儿子的坚定,纵有一堆的经验跟教导,只能化作一声感慨:“好吧,儿子,但愿你能完成梦想。” 通话结束了,宴好在原地站了几秒,搓了搓脸平复心绪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他忽然喊了一声:“班长?” 门外没声响。 宴好眼里的热度顿时就褪了下去,不是?他往猫眼上凑,却在快要贴近时,以前看过的鬼片某个画面飘到了眼前,他缩回脖子,后退着闪进一旁的卫生间打给江暮行。 电话一通,宴好就立即问:“班长,你在哪?” “餐馆。”江暮行那头的声音很嘈杂,“怎么?” 宴好听着他的声音,放松下来:“有人敲门了,我以为是你。” 江暮行的呼吸一滞:“你把门打开了?” 宴好走出卫生间:“没有。” 江暮行沉声道:“我敲门会喊你名字。” 宴好现在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挺怂,像找家长哭鼻子的小朋友,就有些难为情:“嗯,那我挂了。” 另一边,餐馆里,江暮行对服务员说道:“不好意思,能不能把我点的那份餐打包?” . 不多时,江暮行回了酒店,看见门缝里塞了几张小卡片,他手伸过去,把卡片拿出来。 江暮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接着门从里面打开。 宴好拿着手机,看看江暮行,看看他手里的卡片,再看看他。 “……” 江暮行用拇指跟食指夹着卡片:“给你敲门的人,就是来塞这个。” 宴好发现卡片上是衣着暴露的貌美女郎,江暮行的食指指腹刚好按在她挺翘的臀部,哪怕只是一片纸,不是真人,他的眼睛也一下就变得猩红,脸苍白一片。 反应过来时,宴好已经抢走卡片回房间,全撕碎了丢进垃圾篓里,瘦削的肩背剧烈起伏。 江暮行顿了顿,抬脚走进去,反手关上门,若无其事地走到桌前坐下来。 宴好见他没说什么,就剥了个橘子,悄悄把皮盖在了卡片上面。 江暮行打开一次性餐盒:“这家酒店的管理在这件事上应该有采取措施,让工作人员定期检查清理。” “拉皮条的为了卡片能在被清理前发挥作用,就会去敲门,有的房客听到敲门声会问是谁,干什么的,有的会直接开门,那样就能看到掉在地上的卡片,做成生意的几率相对来说要大一些。” “不论是哪种买卖,一旦存在,就说明有一定的市场需求。” 宴好一片一片橘子往嘴里塞:“你懂得还挺多。” 江暮行:“常识。” 宴好:“……” 江暮行中午只吃了几口面,晚上喝的粥,九十点钟晕车的反应减退,肠胃渐渐恢复过来,饥饿感逼迫他出去吃东西。 要不是那通电话,他会吃完了回来,而不会把房间弄得一股子饭菜味。 江暮行侧头看向坐在床上的人。 宴好眼神询问,江暮行收回视线,继续吃炒饭。 “袋子里有蛋挞,给你买的。” 宴好愣了下,按理说他肯定是要一起去的,只是倒霉催的,今天路走多了,脚出汗出得多,加上鞋子不经常穿,比较新,磨脚了,还有就是想趁机单独给他爸打电话,就没跟出去,没想到江暮行还给他带了吃的。 “蛋挞啊……”宴好看着他的后脑勺。 江暮行没回头:“不想吃就算,你想吃别的自己下去买。” 宴好连忙道:“我没说不想吃。” 几个蛋挞全进了宴好的肚子,他吃撑了,瘫在床头按遥控器,电视换个不停。 江暮行收拾了桌子去洗澡,宴好就开始心猿意马,他安耐不住地滑下床,轻手轻脚走到卫生间门口。 不是有酒店的卫生间门是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的人吗?这家的怎么一点都看不到? 宴好失望地在门口逗留着,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水声停了,他慌张跑回床上。 江暮行没出来,过了会水声又响,这次持续了十来分钟才停。 开门声一响,宴好的余光就瞥过去。 江暮行穿的很整齐,t恤搭运动裤,头上盖着毛巾,发梢滴着水。 宴好很遗憾没看到一块腹肌,眼神都不自觉幽怨了起来,实质化地往江暮行身上戳。 耳边冷不丁响起一声:“电视不看就关掉。” 宴好谎话张口就来:“看啊,我在看。” 江暮行蓦然抬起头,锋锐的眉眼脱离毛巾下的阴影,目光摄人,宴好登时把眼睛对着电视屏幕。 “台挺多的,”宴好清咳两声,“还能收到中央五套。” “电影也有,班长你有想看的吗?我给你找找。” “无所谓,”江暮行擦着头发,前言不搭后语,“黄绪约我们明早去海边看日出。” 宴好坐起来:“赶得上吗?” 江暮行看他一眼,将他脸上的兴奋收进眼底:“明早三点半起。” “三点半?”宴好说,“那我得定个闹钟。” 江暮行随便擦了会头发就把灯关掉,宴好一脸懵逼。 “班长,你关灯干什么?” “睡觉。” 宴好在黑暗中看旁边床上的江暮行:“还早啊。” 江暮行问他:“明早几点起?” 宴好默默躺了下来。 床头有很浓的味道,柠檬掺杂着药味,来自一左一右两个驱蚊贴。 宴好翻身对着江暮行的床边,觉得搁在中间的柜子特别碍眼:“班长,我想跟你聊聊天。” 没等江暮行开口,他就抢先一步:“我已经跟我爸说了我要考a大了。” 这是个重大的决定,足够改变人生的轨迹,所以他第一时间告诉了家里。 江暮行没回应。 宴好脚在被窝里蹭蹭床单,无意间碰到脚后跟破皮的地方,疼得他“嘶”了声。 “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江暮行不知道是不是困了,嗓音听起来有几分浑浊嘶哑。 宴好嘴上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想等江暮行睡着了,就过去偷亲他。 结果因为昨晚一夜没睡,今天白天又没休息,还走了很多路,灵魂再怎么激动,**再怎么强烈,也架不住身体的疲惫,没多久就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房里寂静无声。 片刻后,江暮行下了床,借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光亮,把出去吃饭买的碘伏跟棉球拿手里,走到右边那张床的尾端。 宴好睡得很沉,脚踝被一只粗粝干燥的手掌握住,从被窝里捞的时候,他的呼吸均匀悠长,毫无知觉。 江暮行把他的脚放在腿上,轻托起来一点,用棉球沾了一些碘伏,给他擦了擦破皮的脚后跟。 宴好在睡梦中蹙起了眉心,发出不舒服的梦呓。 江暮行弯下腰背低着头,在他那处破皮的地方吹了吹。 宴好眉心的纹路慢慢就平了。 江暮行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他细细的脚踝,半响把腰背弯得更下去一些,在他白皙光洁的脚背上吻了一下。 第 36 章 宴好是带着一身闷气到海边的。 第一次跟喜欢的人睡一个房间, 期待了很久,梦里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回。 可这么好的机会真砸他头上的时候,他竟然睡着了,什么事都没干成。 而且睡得跟死猪一样。 大概不会有人像他这样蠢了。 . 江暮行跟黄绪通完电话,见宴好已经快走到海里了, 他的面色一沉,脚步就朝那边迈去。 “宴好。” 背后的声音让宴好骤然清醒,海浪往他的鞋子上面拍, 他后退好几步, 找地儿脱鞋袜。 江暮行出声阻止:“你脚磨破了, 别下水了,安稳在岸上待着吧。” 宴好解鞋带的动作停下来,愕然扭头:“班长, 你怎么知道我脚破了?” 江暮行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半夜上厕所看见的,你脚在外面。” 半夜?宴好又郁闷上了, 那个时间段他在睡觉, 只有睡觉, 什么都不知道。 见江暮行在看自己,宴好就抿起嘴角笑笑:“没事儿, 就破了点皮,早上都不怎么疼了。” 江暮行的面色漠然:“那你自己玩。” 宴好迷茫眨眼:“班长,你不游泳吗?” 江暮行背过身往岸上走:“不会。” 宴好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起来,他对着江暮行的背影大声喊:“我教你啊,班长, 我游泳很厉害的。” 江暮行脚步不停,理由随口就是一个:“没带干净衣服。” “哦。”宴好失落地踢飞一滩沙子,几瞬后,他听见江暮行说了句:“下次让你教我。” 还有下次?宴好的心跳停漏了一秒,下一秒就狂跳起来,他跑着追上江暮行,手指指一处。 “我们去那边吧,那边有浅滩,水很浅的,还有很多石头,踩在上面很舒服,视角也好,可以拍照。” 说着就先往那边跑,边跑边回头,大幅度地挥着手,风把他一头柔软的发丝吹乱,脸上有笑,眼里有光。 “快过来啊,班长。” 风景太好,时光太美,江暮行看得有些出神。 . 这个点,海边有晨泳的,帐篷里露营的也一个一个地探出头,等日出的人不少。 宴好拍了好一会照片,黄绪跟他女朋友来了。 十分钟前,宴好才从江暮行口中听到了一些事,关于黄绪。 现在看到他,心境就会有些许不同。 黄绪以前是三中的,成绩名列前茅,跟女朋友约好的一起上a大。 结果高考那天早上,黄绪他爸突发脑溢血住院,他错过了高考,之后也没办法再投入到学习中,就跟人搞了个乐队,在酒吧唱歌,四处的接活动,写歌卖。 理想早已猝死,活着的只有现实。 宴好心想,黄绪跟江暮行的家庭情况有异,却有一个共同的地方,他们都是一夜之间就惊惶长大了,所以他们能成为朋友。 黄绪感到古怪,江暮行的男孩怎么突然对他多了一堆友善的情绪? 昨天在a大还没有。 黄绪牵着女朋友陈星走近点:“小孩儿……” 宴好还没回答,一旁的江暮行就冷声开口:“昨天没介绍名字?“ 黄绪一脸趣味地朝江暮行投过去一个眼神,不是吧,小孩儿都不让叫? 江暮行面无表情。 宴好偷偷看他,听黄绪问:“宴小好,你们打算在a市玩几天?” “周三快中午的票。”宴好说。 “那抓紧时间的话,a市的景点差不多能跑完。” 黄绪懒懒笑道:“我们今天下午就得回去,跟你们就不一道了。” 陈星倚着黄绪,大概是不熟,就没说什么话,但并不高傲,宴好看过来时,她给出了一个很柔美的笑容。 宴好想起江暮行说黄绪要照顾他爸,只能留在本市。 所以说…… 宴好看黄绪跟女朋友牵在一起的手,据江暮行透露,这俩人是从初中走上来的。 这就是说,他们一路走过青葱年华,又赶上异地。 身边还是彼此。 宴好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种,不会被时间冲散掉的感情。 羡慕,祝福,也很憧憬。 . 黄绪是背着吉他来的,他就地坐在沙滩上,从挎包里拿出一个dv,让江暮行帮忙录个视频。 江暮行:“……” 宴好:“……” “班长,我们被黄绪利用了。”宴好小声说,“他想炫耀。” 江暮行摆弄dv,淡淡道:“没事,他占不到便宜。” 宴好没听清。 黄绪不带害臊的,他拨几下琴弦,笑容跟耳朵上的银耳钉一样耀眼:“媳妇儿,坐。” 陈星倒是有些羞涩,她拢了拢裙子,在他一侧坐下。 宴好被这恩爱一幕刺激到了,他往江暮行身边挪了一下,又挪一下。 江暮行没动,仍他挪过来。 . 黄绪唱的是原创,叫《沙螺》,关于他对生活的感悟,感激,期盼。 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只是他觉得这首歌适合在海边唱,身边要有沙滩,有大海,有恋人,有朋友。 时机对了,才有了这样的画面。 黄绪的嗓音并没有多少华丽的技巧,他唱歌是有情感有灵魂的,非常有感染力。 好像每一句歌词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黄绪唱到副歌部分,陈星脱了鞋袜,赤脚踩在沙滩上漫舞,动作轻盈的像春日里的一抹风,一只蝴蝶,一片旋转着的落叶。 黄绪的眼神始终追着她。 海边的其他游客闻声靠近,跟着节奏拍起手来,没上前,都在镜头外围,不会有谁去破坏唱着歌,跳着舞的一对恋人。 宴好也轻轻拍手,脑袋跟着晃动,眼睛往江暮行拿在手里的dv上瞥。 黄绪的外形很酷很有男人味,嗓子又好,还会创作,却不去参加歌唱节目,不进娱乐圈。 就像江暮行,也在坚持自己的选择。 还有他。 . 歌唱玩了,舞跳完了,视频也拍完了,黄绪就把dv对着宴好跟江暮行:“拍拍你们。” 宴好无措地看一眼江暮行。 黄绪调侃道:“宴小好,你看他干嘛,说你的,说你想说的。” 宴好脸颊一热,他用余光瞄瞄江暮行,见没什么反应就挠挠鼻尖开口:“现在是7月11号,早上4点……” “39,4点39,”宴好看了下手机,手往后指,“我在a市,后面是大海,风很凉爽,海水很蓝,沙子又细又软,有贝壳。” 说着就去摸左边,只摸到了沙子:“班长,我的贝壳呢?” 江暮行手一抛,小贝壳落入宴好怀中。 宴好摸摸,上面还有江暮行的体温,如果不是在外面,他都想亲亲蹭蹭。 “看,贝壳,很漂亮。”宴好举起贝壳,“我捡的。” 一直沉默的江暮行猝然蹦出一句:“位置是我告诉你的。” 宴好:“……” “但把贝壳捡起来的是我。” 江暮行睨他一眼:“我没说不是。” 宴好智商掉线了,他有些孩子气地撇撇嘴:“好吧。” 黄绪dv后的脸直抽,果真是当局者迷,江暮行的男孩迷糊得很。 陈星似乎是猜到了什么,诧异地向黄绪眼神询问。 黄绪轻微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去观察。 陈星就恢复如常,没表现出一丝不自然,避免那个在喜欢的人面前自卑,不自信,又敏感的男孩拘谨。 “今天来看日出的有我,还有我班长,”宴好指一个说一个,“绪哥,绪哥女朋友……” 黄绪开始提问:“心情怎么样?” 宴好剥块糖吃,状态很放松:“高兴。” 黄绪又问:“明年就高考了,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 宴好眉心轻拧,怎么突然采访起来了?他本能地警惕起来:“绪哥,你问问我班长,别光问我。” 黄绪喊江暮行,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听到没,让我问你,那你说两句。” 江暮行望着远处的广阔深海,望了好一阵,迟迟没有言语。 宴好不知何时把脑袋转向江暮行,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期待还能听到些什么,具体点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计划。 只要打探到一点江暮行未来的形迹,宴好就会想方设法参与进去。 好几分钟后,江暮行抬眼正视dv,眼底划过一道柔光:“我希望未来能拥有希望。” 两个“希望”,两个含义。 没有消极,只有沉淀下去的守候。 . “嘎嘣” 宴好咬碎了嘴里的糖果,江暮行想拥有的希望是什么呢? 自己能帮得上吗? 宴好想帮江暮行拥有他想要的东西。 黄绪咳了几声:“好了,宴同学,你班长说了,到你了。” “也没什么想法。” 宴好垂着头,手指在沙子上瞎划:“就是努力做最好的自己。”去爱最好的人。 “这还叫没什么想法?”黄绪说,“小弟弟,你给自己定的要求,这个世上没多少人能做到的。” 宴好说了句:“我会成为其中之一。” 语气十分的平常,每个字里面却都裹着自己的决心。 江暮行的目光落在宴好的发顶上面,看他早上扑了水,还是翘起来的一撮毛迎风飞动,朝气蓬勃。 单纯,美好,又炽热。 宴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他回到现实中,全身刷地火烧火燎。 沙滩上多了“江暮行”三个字。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划出来的,字很大,划得很深,像描过。 宴好慌慌张张抹掉江暮行的名字,装作淡定地垂着眼睛刷手机,却不知黄绪已经无意间全记录了下来。 黄绪还没怎么看,江暮行就起身走过去。 “视频发到我邮箱,尽快。” 黄绪神态懒散:“发你可以,你要怎么谢我?” 江暮行拿走他的dv,看镜头里的人:“等你将来有了孩子,题不会做可以找我,免费讲解。” 黄绪:“……” 用一个视频给孩子找个厉害的家教,值了。 . 距离五点还差七分钟,天际出现了一条橙黄色的细线,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拿着一支大画笔,在一点点把细线拉长,往两侧涂画。 那颜色的面积越来越大,色调越来越浓。 然后,红日跳出海面,霞光万丈。 一时之间,海边沸腾,惊叹大自然之美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多个镜头都在记录这个画面。 江暮行往后退一点,他也像周围其他人一样拿起了手机,出现在镜头里的却不是日出,是拍日出的男孩。 宴好拍完日出回头,一眼就找到江暮行的身影,他飞快跑过去,轻喘着气,眼睛因为兴奋显得黑亮无比。 “班长,你拍了吗?” 江暮行看他染一身霞光:“拍了。” 宴好刘海被吹开,露出饱满额头,眉眼带笑:“好看吧?” 江暮行眼帘半阖,从他小小眉心痣上掠过:“嗯。” 宴好满眼好奇:“那你给我看看你拍的。” “明年这时候我会把照片洗出来。”江暮行说,“给你看。” 宴好不是很信,抬头直直看他:“你说的啊。” 江暮行跟他对视:“我说的。” 第 37 章 蚁岭是a市最有名的景点, 宴好想陪江暮行爬上去,脚疼也能忍。 但江暮行说自己肠胃不舒服,弋岭就没去成。 俩人只去了不需要太折腾的景点,散散步,拍拍照, 听听昆曲,吃吃东西。 周三下午宴好跟江暮行回了t市。 江暮行在出站口说道:“去我那,我有几本资料书要给你。” 宴好没意见, 只要跟江暮行在一块, 怎么都好。 到了邻里中心, 宴好见江暮行气色还可以,回来比去a市要好一点,就唠叨说有几个景点没去成, 还把买来的地图摊开,指给他看。 江暮行捏捏鼻梁:“考上了a大, 想去什么时候都可以。” 宴好眨眼:“也对。” 他叠起地图拿手上, 犹豫着问:“班长, 你觉得我上a大的几率是多少?” 江暮行把帽檐往上抬抬:“讨论这个没有意义。” “我爸听说我要上a大,就问我是不是喝酒喝多了, 还让我给出一个理由,不然我妈会以为我精神跟心理出现了问题。” 宴好手伸进刘海里,挠挠额头笑:“名校我也敢想,疯了。” 就像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一样, 疯得无可救药。 左耳边响起喊声:“宴好。” 宴好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模样乖顺:“嗯。” 江暮行看着他:“敢想是第一步。” 宴好直视江暮行的眼睛没超过三秒就移开了:“那第二步呢?” 江暮行道:“敢做。” 宴好瞥江暮行垂在腿边的手,舔了舔嘴角:“然后就能实现目标?” 江暮行给出一个回答:“可能。” 宴好垂眼:“哦。” 有摩的过来了,江暮行把宴好拉到里面:“但是你不敢想,连可能都不会有。” 宴好被他碰过的胳膊一阵颤栗。 街道喧闹嘈杂,江暮行的嗓音沉着,凌厉,格外有穿透力,他告诉宴好:“有些东西,你以为遥不可及,其实就是属于你的。” 宴好脑子里还没转过来弯,江暮行就来一句:“好好复习吧。” “……” . 宴好第二次来江暮行的住处,白天看比晚上要更心酸,环境差到无法形容,楼道里的墙都裂了,住着太不安全。 而且楼梯是真的窄,一个不慎就能摔下去。 宴好心里盘算着怎么让江暮行去他那,一直心不在焉,直到江暮行拿出一摞资料书,新旧不一,高三生的苦逼气息扑面而来。 “不是说就几本吗?” “九本。” “……”那确实可以说是几本?! “三本物理,一本化学,一本生物,剩下都是数学。”江暮行把书往桌上一放,“我看过了,适合你。” 宴好脑阔有点疼。 江暮行屈指在最上面那本资料书上点一下:“这里面折起来的几页,你回去做完,同时理出题型,我周六晚上过去的时候会检查。” 宴好翻了翻,脑阔疼得一抽:“这么多。” 江暮行打开角落里的台式电风扇:“你都可以做,这是你能力范围内的。” 宴好满脸的惊讶,他现在这么强了? 江暮行没把风扇正对着他吹,调了调方向:“我给你补的课,你的进度我最清楚。” 宴好捣蒜一般点头:“班长,我肯定是百分之两百信任你的,就是……唔……怎么说呢……” 他词穷,磕磕巴巴,突然就红了脸:“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你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江暮行突兀道:“自信。” 宴好没反应过来:“班长,你说什么?” “我说,”江暮行强调一遍,“你要有自信。” 宴好的呼吸一窒,眼神躲闪着没去看江暮行,他心说,除了喜欢你这件事,其他的我都有自信,可是好像我所做的每件事,都围绕着喜欢你。 所以我的自信总是拾不起来。 小客厅里响起清脆声。 宴好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发现置物架一角挂着一串旧风铃,被风扇吹得轻轻晃动。 江暮行沉着嗓音:“宴好,我在跟你说话。” 宴好收回视线:“在听。” 江暮行目光逼人:“不是在开小差?” 宴好心虚地把头垂下来,嘴里嘟囔了句什么。 江暮行皱眉:“大点声。” 宴好脑子一热:“你都看出来了,那还问什么嘛。” 说完就慌乱地倒抽一口气,头垂得更低。 周遭气氛微妙。 宴好心里既忐忑又惊悚,他竟然跟江暮行发牢骚了。 一定是目标一样样实现,太顺利,就有些忘乎所以了,宴好撕咬着嘴皮,小心偷看江暮行,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暮行若无其事地拉开椅子坐下来,接着先前的话题:“暑假一个月的学习计划,周六我也要见到。” 宴好一愣,连忙应声,不敢再走神:“知道了。” 江暮行又开口:“还有……” 宴好闻言,一颗心提了起来,还有? “再读一篇课外文章,写一份800字以上的观后感,中英文都要,”江暮行说,“同样要在周六晚上交给我。” 宴好:“……” 这都已经周三下午了,就几天时间,好多事。 江暮行看手表:“你有什么要问的?” 宴好摇头:“没有。” 江暮行撩撩眼皮:“真没有?” 宴好支支吾吾半天:“其实有一点点。” 江暮行对他的改口没意外:“说。” “班长,我想给你加钱。” 宴好不太敢去留意江暮行的表情:“你看啊,每科你都帮我补课,可是我只付你数学的课费,这样感觉我占了你很大的便宜,太不是东西了,我心里就很慌。” 江暮行看他努力摆出了自然的状态,手指却还在抠着桌子边缘。 “随你便。”江暮行说。 宴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能翻篇了,不然他会一直想,一直纠结。 “那补课的时间,还是周六周日晚上?” “开学后要改,到时候再议。”江暮行说,“暑假还是原样。” 宴好都听他的。 不多时,江暮行找了袋子把资料书全装进去:“拿着,回去做题吧。” 宴好有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错觉:“噢。” 江暮行看他孩子气的惦着一袋书:“晚上还去不去酒吧?” 宴好忙道:“去,我要去。” 江暮行提醒他:“最多只能待一小时。” “行,我就去看看,”宴好拎着书,“那我回去了。” 江暮行的语调平平:“给你叫了个熟人的车,在楼下。” 宴好呆滞了好久才深呼吸,勾着袋子的手有点抖,他喜欢的人不但长得极其好看,聪明又稳重,还可以这么好,绝对不能让别人得到。 . 江暮行在小阳台目送出租车消失在拐角,拨了个号码:“绪哥,今晚你在酒吧?” 黄绪:“在。” 江暮行:“要唱几首?” “就一首,压轴的,晚上有活动。”黄绪说,“怎么,小朋友要过来玩?” 江暮行回客厅:“他好奇。” “正常的,好奇才对。”黄绪在那头笑,“没几个人能做到像你一样,十**岁就有逆天的自制力,自我约束,永远理智,我都自愧不如。” 江暮行拿起桌上的小半杯水,沿着宴好喝过的位置掠过,仰头把剩下的水一口喝了。 “我在他那个年纪,抽烟喝酒泡吧看片,玩儿纸飞机,什么都好奇。”黄绪说,“他算很乖了。” 江暮行放下水杯:“我晚上不一定能顾得上他。” “放心,我会帮你看好。”黄绪会意地给了答复,调笑起来,“不过,你让他去看你工作真的没问题?” 江暮行揉揉额头:“看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看会胡思乱想。” 黄绪“啧”了声:“需要我说点什么让他踏实一些吗?比如多的是人打你first night的主意,男男女女都有,价达到了七位数,你还是给他留……” 江暮行按掉了电话。 . 片刻后,江暮行去了疗养院。 周翠坐在窗边看书,听到开门声就看向门口,见是儿子,顿时一喜:“小暮,你来看妈妈了啊。” 江暮行跟医生说了两句,反手关上门,漠然地站在原地。 周翠起身把书放椅子上,理了理耳边碎发,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你过来点。” 江暮行没动:“医生说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周翠把裙子上的细褶抚平,脸上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妈妈有配合治疗,烟都没抽了。” 江暮行平静地看着她:“什么事?” 周翠呐呐道:“……妈妈想画画了。” 江暮行垂着的手猛然动了一下。 周翠轻声说道:“很久没画了,都忘了打线稿上色是什么感觉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画。” 江暮行没说话。 周翠搓着手指:“妈妈想画画呀。” 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嘴里不停重复着那句话。 这房间不大,打扫的十分干净整洁,床头贴着很多色彩鲜艳的纸片,乍一看是随便撕下来贴上去的,仔细看会发现是一只鹿,每一块纸片的打小都有设计。 窗台放着一个矿泉水瓶,里面有一些水,还有一把小野花,角度有调整。 隐约有一点过去文艺的影子。 周翠走了会就不走了,她坐到床上:“小暮,是妈妈不好,妈妈知道你每个月都要还钱,还要支付疗养院这边的费用,手上不会有余钱了……” 江暮行突然打断她:“画具我会给你买。” 周翠瞬间抬起头,眼泪下来了。 江暮行转身:“我走了。” 周翠跑过去拉住儿子,哭着问:“小暮,会好起来的吧?” 江暮行身形一滞。 周翠痛哭流涕,声音凄厉:“你爸死后丢下那么一大笔债,妈妈的精神就不好了,不知道怎么去控制自己,脑子里想不了事情了,只能待在家里,这几年全靠你一个人撑着,头一年你就经常在半夜哭……” 江暮行大力甩开了她的手。 周翠踉跄着后退几步:“小暮,你哭的时候,妈妈就在门外……” 江暮行的气息粗重起来,面色极为恐怖:“别说了!” 周翠吓得脸苍白,她无声地流了会眼泪,眼睛红得快要滴血:“妈妈看不到希望,只看到你宁愿受苦受难,活得不成人样,也不愿意解脱,就要活着,妈妈想走了,可是又不能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世上,小暮,你说会有希望吗?努力活下去,是不是真的就有一天能看到希望?” 江暮行看着脚上的球鞋,右脚那只的边皮被胶水粘过。 粘胶水的人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动作很笨拙,胶水都弄到了鞋面上,却把边皮压得很仔细,这段时间都没开胶。 “我从没想过放弃。” 因为我始终相信,我活得有多艰苦,承受多少磨难,都是为了将来可以遇到一个美好的人。 他会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都会好起来的。 小可爱们五一快乐。 ——————感谢以下所有小可爱们对我的厚爱—————— 感谢 珞仔 的火箭炮x12 感谢 姜家有小道 的手榴弹x6,地雷x15 感谢 沐畔 的地雷x5,手榴弹x5 感谢 莫莫磨磨唧唧 的火箭炮x3 感谢 沉迷吸猫不可自拔 的手榴弹x1,地雷x20 感谢 黄单 的手榴弹x2,火箭炮x1,地雷x3 感谢 我本自没心肺 的地雷x7,手榴弹x3 感谢 我家二爷 的地雷x21 感谢 福西西阿呆姆0616 的手榴弹x1,火箭炮x1,地雷x5 感谢 阿连丹迪 的地雷x13 感谢 一川 的地雷x11 感谢 超可爱的是南南呀 的地雷x11 感谢 取个名字总重名 的火箭炮x1 感谢 银 的地雷x10 感谢 green 的地雷x8 感谢 无邪 的地雷x8 感谢 黄桃果酪 的手榴弹x1 感谢 青衣挑水袖 的手榴弹x1 感谢 熬夜选手 的手榴弹x1 感谢 买束花给你 的地雷x5 感谢 一颗橘子? 的手榴弹x1 感谢 椰壳 的手榴弹x1 感谢 竹与青山 的手榴弹x1 感谢 28604978 的地雷x3 感谢 虫子往作者的菊花里 的地雷x3 感谢 爱墨香的青仪 的地雷x3 感谢 糖醋鱼 的地雷x2 感谢 自然凉 的地雷x2 感谢 粉爪大白猫 的地雷x2 感谢 疯起秋凉 的地雷x2 感谢 噜噜咻 的地雷x2 感谢 酒久鸠 的地雷x2 感谢 立十 的地雷x2 感谢 倾子 的地雷x2 感谢 我家山上有个大缺口 的地雷x2 感谢 江暮行 的地雷x2 感谢 喜气洋洋冰阔落 的地雷x2 感谢 酥言不吃酥盐饼 的地雷x2 感谢 李子即是正义 的地雷x2 感谢 苏念 的地雷x2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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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好的情绪不高:“绪哥,那你能跟我说说我班长吗?就是他在青橙的工作。” “可以啊。”黄绪老大哥似的笑,“我们边喝边聊。” 不多时,宴好被黄绪带到一楼散台的一处角落坐下来。 这个位子能将外面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外面的人看不清他们。 “宴小好,你坐这,我去点喝的。” 黄绪替人看宝贝,肩上的担子挺重,他也没在吧台逗留,很快就端来了一杯伏特加,一杯牛奶。 宴好伸手去拿伏特加,被黄绪挡开:“奶是你的。” “别说不喝奶啊,”黄绪抢在小孩前面说,“你这个年纪,多喝点长个子。” 宴好嘴抽抽:“那我也没必要来酒吧喝,不差这一口。” 黄绪抛出杀手锏:“是你班长的意思。” 宴好浑身的毛刺顿时就软了下去。 黄绪挠了挠下巴:“他说不能让你碰酒,还叮嘱我,叫我看好你。” 宴好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有些惊喜,还有些害羞。 黄绪摇摇头,这反应,就是个宝宝啊。 . 周围响起一阵躁动声,今晚的周年庆活动开始了,第一个是魔术表演。 宴好往台子上看。 黄绪告诉宴好,平时来青橙的除了上流圈子的那些人物,老的少的,富一代富二代,政商文法等各个领域,经常还有娱乐圈的人,明星制片导演模特什么的。 即便是热播电视上的演员来了,他们都习以为常。 “你追星吗?今晚来了好几个艺人,一楼就有,”黄绪发现了目标,“绪哥带你去要个签名?” 宴好处于游魂状态。 黄绪喊了他两声,他才有动静,第一句就是:“我班长工作的地方在二楼?” “……”黄绪扶额,江暮行的男孩也太黏他了。 宴好没得到回答,就仰头往楼上看。 “别看了,这里看不到。”黄绪说,“卡座的客人不经过一楼散台,服务生也是一样。” 宴好捧着牛奶:“我班长很受欢迎吧。” 黄绪啼笑皆非:“宴小好,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就不要问了。“ 宴好的手指攥紧杯子。 “他一周就只上两次班,还不会被排夜班,独一份的待遇,经理很器重,”黄绪开玩笑,“卡座区的头牌。” 下一秒就前言不搭后语地冒出一句:“青橙禁止有色服务。” 宴好一口奶刚进嘴里,冷不丁听到这话,直接喷了。 黄绪抽好几张纸把桌上的牛奶擦掉,啼笑皆非道:“又不是不禁止,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宴好咳两声缓缓:“绪哥,你接着说。” 黄绪晚上有演出,压轴的,这会他不在后台练歌,却在这儿充当一段青涩感情里的粘合剂,江暮行那小子得好好谢谢他,只给他以后的小孩讲题怕是不行。 “青橙不像普通酒吧,规矩很多的,毒是第一禁,第二禁就是淫。” 黄绪喝口伏特加,“不过呢,长得好看的服务生,被摸个腿摸个手,靠个肩膀抱一抱,嘴上调个情是常事,一拍即合就会有后续,往床上发展了。” 宴好的脸色霎时间就变了:“你不是说禁止吗?” “酒吧禁止,外面管不着啊,留个联系方式,多接触几次就好上了呗。”黄绪说,“法律都没规定不让人谈恋爱。” 他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one night stand也有,各取所需。” 宴好放下杯子,咬住了食指关节。 “这也分人,你班长吧,帅出了距离感,他很公式化,工作就只是工作,私人方面是禁区,跟客人也保持距离,从头到脚都写着拒绝靠近,一看就是搞不定的主,没谁愿意自讨没趣。” 但打江暮行主意的人实在是太多,名媛圈很多都是冲他来的,先是自信满满,然后无计可施,最后找上了经理。 黄绪佩服江暮行,能让经理宁愿得罪客人也要保他,不是一般人。 关键青橙的后台也够硬。 周围的嘈杂声大了起来,黄绪把音量稍微提高了点:“所以你班长就是上个菜,倒个酒,听人说话。” 宴好停下咬食指关节的动作:“听人说话?什么意思?” 黄绪点燃一根烟:“你也看到了,青橙的女客人偏多,女客人里面大多都是女强人,很成功的单身女性,时间跟精力都给了事业,生活单调枯燥,身上扛着工作,生活,家里,各方面的压力,需要适当的排解。” “她们会定期,或者不定期的来一次喜欢的地方,喝几杯喜欢的酒,吃点喜欢的食物,听喜欢的音乐,看喜欢的男人,跟他说一些自己的烦恼。” 宴好的眼底浮出几分阴霾:“就是说,还要兼职作陪?” “不算作陪吧宴小好,回不回应看个人的性格,你班长通常是不回的。”黄绪吐了个烟圈,“他不回应也不影响业绩跟评价,因为点他的客人都是些什么人呢,就是我有我的style,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不是要聊,你只要站在旁边就好。” “总的来说,服务生是什么样的服务态度,就会吸引到什么样的客人。” 宴好后背一松:“哦。” . 魔术表演还在继续,到高|潮了,四周一片沸腾。 宴好在看不远处给一桌人倒酒的服务生。 “当然,压力不分男女。”黄绪抽口烟,拉长了声音,“男客人比例虽然少,也是有的,男人一样会脆弱,空虚,寂寞,他们同样会来找人陪陪自己。” 宴好心下一突:“这里好像没有女服务生。” 黄绪叼着烟点头:“是没有。” 宴好跟黄绪大眼看小眼,表情淡定,鼻息却渐渐变得紊乱,手心里也开始渗汗。 黄绪收回视线,拍掉皮裤上的一点烟灰,懒懒笑道:“我是觉得同性恋没什么大不了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宴好没说话,所有的防备都在一秒撤了个干净。 黄绪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与此同时,他又收到了一大波好感。 是个爱憎分明的小孩子。 . 时间走得飞快,宴好只是喝了一杯牛奶,跟黄绪聊了聊,一小时就已经快滑到尾巴上了,他坐不住地站起来。 “绪哥,我想上去看看我班长。” 黄绪对这孩子的黏人程度又刷新了,节目一个没看,全程说他班长,现在还要上去:“卡座最低消费五千。” 宴好顺顺刘海:“我带了卡。” 黄绪有些哭笑不得:“你俩一个班,什么时候不能看?” 宴好抿嘴,他现在就想见江暮行。 黄绪拗不过宴好,不得不偷偷给江暮行发了个短信。 -小江啊,你家的宴宝宝太黏人了,问了你一堆工作上的事,现在说要去看你。 黄绪发完短信就拉住宴好,生怕他乱跑。 江暮行很快就从一条通道里出来,迈着长腿阔步穿过舞台,直奔宴好的方向。 黄绪功成身退,带孩子真心累,他需要去后台瘫一会。 . 宴好看江暮行站在自己面前,脑子有一点死机,转不动:“班长,你怎么下来了?” 江暮行松松领带,在他旁边坐下来:“活动好看吗?” 宴好看江暮行穿着西裤的腿:“好看。” 江暮行发现了他的视线,就把腿往他那边放放。 宴好一饱眼福,想摸摸,他克制地捏住手指,听江暮行问:“甜点没吃?” “有吃啊,”宴好挪到他脚边,装作不经意地碰了他的西裤一下,“我又看节目又跟绪哥说话,就没怎么顾得上。” 江暮行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拿在修长的指间把玩。 宴好感受到了江暮行的疲惫,很清晰:“班长,卡座会有故意刁难的客人吗?” “哪都有。”江暮行宽阔的肩背弓起来一个放松的弧度,“有麻烦就想办法解决,不是什么大事。” 宴好听得心口一闷,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放在了江暮行的头上。 江暮行一震。 . 魔术表演结束了,上来的是小有名气的街舞社一众,现场很燃。 没人注意到一处角落里的空气有多湿热。 昏暗的光线里,宴好从脸红到脖子,窘迫慌张的呼吸一直在抖,手都放上去了,突然拿下来会看起来很奇怪。 怎么办?江暮行怎么也不说话?他在想什么? 宴好看不清江暮行的神情,应该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整懵了,没想起来把他的手挥开,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装作男生间的玩闹般抓抓手心下的发丝。 “班长,你头上打了好多蜡,自己弄的吗?” 江暮行肌肉紧绷着,喉结动了动,声音夹在快节奏的电音里面,听着模糊:“酒吧有专门负责造型的。” 宴好摸着一缕短发,下意识捏捏搓搓,喃喃道:“好硬啊。” 江暮行拿着眼镜的手徒然加力,再摸下去,硬的就不止是头发了。 第 39 章 男生之间, 摸个头发不算什么事, 一直摸就很有事了。 宴好依依不舍地把手拿开, 捻了捻手上的发蜡:“班长, 我走了啊。” 江暮行叠起长腿:“嗯。” 宴好垂头检查口袋里的东西是不是都在, 嘴上不自觉唠叨:“你白天坐了车的, 下班就赶紧回去, 早点休息。” 江暮行将扎在裤腰里的衬衫下摆拽了出来,不露声色地往下抚了抚。 宴好走几步回头,发现江暮行还坐在沙发里,奇怪地说道:“班长,你不上去吗?” 江暮行的嗓音微哑:“等会。” 宴好一脸疑惑不解,他都走了, 江暮行一个人坐那干嘛? 要不他也等会? 这么想着, 宴好就停在了原地,两秒后,他退回原来的位置。 江暮行的额角一抽。 宴好摸鼻尖:“班长, 我还想跟你说点事。” 江暮行阖了阖眼帘:“回头说。” 宴好撇撇嘴:“你现在不是不忙吗?” 江暮行抬眼,正好看到他伸出粉粉的舌尖舔了下嘴唇。 火上浇油。 “嘭——” 江暮行把墨镜往桌上一丢, 人弯下来,手抱住后颈, 用力搓了几下,喉咙里出来的气息粗重。 宴好傻眼:“班长?” 江暮行维持着那个姿势,好一会才抬起头,他的面部轮廓被阴影盖住, 眉峰隐忍地紧拢在一起:“回去写作业吧,不然你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不了。” 宴好脱口而出:“我可以放到明……” 江暮行沉声打断:“不要拖,今天的事今天做完。” 宴好肩膀受惊地缩了一下,咕哝道:“好吧,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回去。” 说着就转身走了,这次没再折回去。 江暮行后仰头靠着椅背,单手插|进微乱的额发里,将搭下来的发丝往脑后一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 宴好忙完已经过了零点,没有丁点睡意,他拿出一个很厚的本子,翻翻记录在上面的短信,全是江暮行给他发的,每条后面都跟着时间。 不知道明年高三毕业的时候,这本子能不能写完。 宴好闲下来就多愁伤感,他把短信翻完,像往常一样编辑一条短信。 -今天你又穿了西裤,很帅,喜欢你。 存进草稿箱里。 宴好以喜欢着江暮行的自己为荣。 青橙虽然是t市最高档的酒吧,但一样飘着烟酒味,服务生也抽烟喝酒,江暮行却能一样不碰,底线跟原则都守住了。 宴好始终坚定一点,江暮行会好起来,越来越好。 . 七月底杨丛跟宴好开视频,给他看自己一腿的蚊子包,非常的状况,密集恐惧症看了会眼疼。 杨丛凑在摄像头前,哇哩哇啦地跟宴好诉苦。 “妈的,我被我爸坑惨了。” “看得出来。” “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能不能?” “晒黑了啊,跟夏水一个色。” “我比她高级多了好吧,我是古铜色,她是煤炭色。” “……” “好好啊,乡下真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我跟你说我这大半个月都干了什么。”杨丛苦哈哈地掰手指头,“割稻子,赶鸡,捉泥鳅,摸鱼,捞河蚌……我还喂猪了,卧槽,你能想象那画面吗?我他妈竟然有一天给猪喂食。” 宴好听得直乐:“挺丰富多彩。” 杨丛翻白眼:“那你来。” 宴好冲他微笑:“不了,我喜欢简单点。” 杨丛:“……” “乡下没电脑,哪家都没有,我这是坐着拖拉机来县里找的网吧,唯一一个有摄像头的就我这台,太他妈破了。” 杨丛骂骂咧咧,给宴好看他手上的一堆小口子:“割稻割的,惨吧。” 宴好:“惨。” “哥们,知道我这段时间体验到了什么吗?” 杨丛喝两口王老吉,特沧桑地来了一首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皆辛苦。” 宴好一脸嫌弃:“我关视频了。” “关屁,我找你有正事!”杨丛扑到电脑屏幕前,“别关啊!” 宴好看杨丛脸上之前磕伤留下的疤,心想他真的是衰,这疤完全就是在时刻提醒他,曾经多傻逼。 “你是不是吃多酱油了?” 杨丛弄着网吧的耳机线:“什么?” 宴好凑近点看,眉心拧了一些:“脸上的疤怎么还这么深?” 杨丛扯起一边的嘴角哼笑:“老天爷看我太帅,嫉妒了呗。” 宴好记得江暮行额角那块疤就很淡:“能好吗?” 杨丛吊儿郎当:“尽人事,看天命。” 宴好后坐点:“视频还是关了吧,我就不打扰你数蚊子包了。” “能好能好,”杨丛一秒变正经,“就是我换药那会没怎么注意,恢复的一般般,褪疤的时间要长点。” 完了又贱起来:“好哥,谢你关心,朋友一生一起走啊。” 宴好起一身鸡皮疙瘩:“正事还说不说了?” “说啊。”杨丛抓抓湿趴趴的头发,“就大叼,他约见面。” 宴好眼睛睁大:“真的?” “不真的我能跟你扯?我这的信号垃圾得一逼,qq上不去,你倒好,玩游戏专门搞了个小号。” 杨丛咂咂嘴:“搞就搞了吧,你又不上那个号,游戏也不在线,要不是我今天出来买东西,顺便来网吧耍会游戏,都看不到他发的一大堆信息。” 宴好咳了声,他最近心里眼里只有江暮行,游戏都不知道是什么了。 “约的什么时候?” 杨丛翻聊天记录:“后天,上午九点,畅西公园。” 宴好问:“然后呢?怎么相认?留电话号码了?” 杨丛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没有,靠心灵感应。” 宴好:“……” 杨丛抖着腿:“他说一起打过几个赛季了,感情深似海,肯定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宴好把刘海往上掀掀:“想太多。” “你就去呗,”杨丛说,“那个点公园人不多,他三十多岁,估计穿的是大裤衩跟背心,脚踩人字拖,狂野不羁唯我独尊。” “穿着特征要是没有对上的也没事,你可以看到一个大叔就问是不是大叼。” 宴好慢悠悠地呵呵:“我怕因为谐音被打。” 杨丛一脸单纯:“why?” 宴好懒得理这茬:“你什么时候回来?” 杨丛蔫了:“开学前一周。” 宴好笑了笑:“我的朋友,那你还要待差不多十天。” 杨丛脸直抽抽。 “想开点。”宴好口头禅一抛,“我看你爸的初衷是觉得你暑假太闲了,干脆带着你一起去乡下锻炼锻炼,上阵父子兵。” 杨丛咬牙切齿:“一开始我也是那么以为的。太天真了。” “事实是我在外头累死累活,皮都要晒掉一层了,他呢,成天就往摇椅上那么一躺,小茶壶捧着,小蒲扇甩着,小收音机听着,惬意的不得了,锻炼个鬼。” 宴好鄙夷道:“你一个十九岁的大小伙,跟四十多的中年人比,好意思?” 杨丛要吐血了,我他妈开视频找不痛快,得嘞。 关视频前宴好说了句:“别往草丛里跑,有蛇,小心点。” 杨丛打着游戏,嘴上昂昂:“回去给你带土特产。” . 宴好去畅西公园当天下小雨,伞可打可不打的程度。 这雨下的有一点尴尬。 宴好穿的蓝色连帽短袖衫,他把后面的兜帽拉了上来,兜住脑袋在公园里转悠。 老远瞧见一个熟人蹲在水池边看金鱼,宴好走过去打招呼:“宋然,你怎么在这儿?” 宋然表情惊讶:“是你啊。” 他站起来,雨点往镜片上打,眼睛就看不清地眯了起来:“我约了朋友到这碰头,你呢?” 宴好说道:“也是约了朋友。” 然后两人都没说话,也没说道别,就站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 整个世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不到一分钟,宴好跟宋然异口同声。 ”大叼?” “小女子?” “……” . 小亭子里,宴好摘了兜帽理理头发,斟酌着开口打破微妙的氛围:“哥们,你在yy里的声音跟真人的……差太多了。” 宋然羞涩一笑:“用了点变音器。” 只是一点?宴好一言难尽。 听yy上的声音,脑补的是个左青龙右白虎,叼着烟敲大鼓的粗犷大叔,实际却是斯斯文文的白面书生。 杨丛要是知道了真相,怕是要掀桌。 宴好想不通宋然变音干嘛,就问他了。 宋然回答得非常直白:“好玩。” 宴好:“……” “课代表啊,你欺骗了我跟杨丛的感情。” 宋然正用衣摆擦着模糊的镜片,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他就是拂一点血?” 宴好点头。 宋然吸口凉气,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我去!” 三人一个公会的,一直一起打竞技场,哪知道是同班。 而且宋然平时在班上最看不惯杨丛,觉得他很废,结果在游戏里跟他pk就没赢过,一次都没有。 宋然风中凌乱了。 . 宴好也很震惊,一时半会根本就没办法把大叼跟宋然结合到一起,他忍不住给江暮行发短信。 -班长,告诉你个事,宋然竟然是我游戏里的队友。 江暮行没回信息,直接打的电话。 宴好愣了下就迅速走出亭子,找了个地儿接通,声音压低:“喂,班长。” 江暮行在那头问道:“你们在一起?” “对啊,今天约出来见面了,”宴好小声说,“现在就在畅西公园,我俩都还在消化队友是同学的劲爆消息。” 他的语气里带着佩服:“真想不到宋然成绩好,又很会玩游戏,太厉害了。” 江暮行沉默了会:“哪个游戏?” 第 40 章 宴好之前把游戏推荐给江暮行, 风景人物技能全吹了一遍, 还说可以给他当师傅, 带他练级, 他毫无兴趣, 这次怎么主动问了? “班长, 你想玩了?” 江暮行的语调冷淡:“随便问问。” “哦。”宴好说了游戏名, 还想再说点,那头挂了。 江暮行挂了他的电话。 宴好错愕地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耳朵边嗡嗡响,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还是说了不该说的,惹江暮行生气了? 宴好啃了啃嘴角,把这通电话的所有内容都拆开, 一句句地撸了一遍, 心里冒出一个不太敢相信的猜测。 江暮行该不会是……觉得他作为自己的崇拜者,现在又崇拜上了别人,所以不爽? 像杨丛打篮球很牛逼, 宴好没少夸。 有一回宴好看他打比赛,发现对家的中锋实力很强, 比赛结束后随口夸了几句。 杨丛反应很大,脸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 说什么没面子,还说尊严受到了侮辱。 并且扬言宴好背叛了自己。 抛除掉那些杨丛自带的夸张成分,不高兴是真的。 宴好越想越认为不是没可能,江暮行就是再比同龄人要沉稳, 他也是男生,有共性的。 可问题是,我没崇拜宋然啊,宴好烦躁地想。 怎么有一种忠诚遭到了质疑,被男朋友误会自己见异思迁的恐慌感…… 宴好脸颊发热,这错觉他既不安又很喜欢,因为是先有亲近,才会有背叛。 江暮行的心里只要有一点起伏,就说明他是众多崇拜者里面很特殊的一个,不是所谓的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意义。 宴好离亭子更远一点,拨了江暮行的号码。 那头江暮行游戏攻略刚看了个开头:“说话。” 宴好把兜帽扣到头上,脚蹭蹭铺在地上的小鹅卵石:“班长,你刚才怎么挂我电话?” 江暮行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有事。” 宴好说道:“什么事啊?” 不等江暮行回应,宴好就轻飘飘来一句:“上网搜游戏吗?” 江暮行:“……” 电话里很静,宴好听见了江暮行的呼吸声,这一秒突然有种自己离他很近的感觉。 “班长,你要是想玩,等明年我带你。” 江暮行微顿:“明年?” “嗯。”宴好的嘴角翘起来,“我要考a大,复习备考会很紧张,没时间玩游戏了,打算卸掉,高考完再装。” 江暮行半晌开口:“你能忍得住?” 宴好笑:“能的。” 因为比起游戏,我更喜欢追逐你的脚步。 挂电话前,宴好很小声地说了句:“班长,我只崇拜你。” 话落就立即挂了。 . 宴好等脸上热度下去了才回亭子里。 宋然看起来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好奇:“宴好,你在游戏里怎么叫那名儿?” “随便取的。”宴好说,“小女子,小好。” 宋然:“……” 宴好礼善往来地询问:“你呢?” 宋然一副往事不堪回首样:“跟朋友打赌输了。” 宴好料到了,宋然的形象跟那名字太违和:“杨丛还不知道是你。” 宋然表情变了变:“别告诉他。” 宴好说道:“瞒不住。” 宋然把眼镜戴回去:“那我跟他说。” 宴好没意见,这事他还真不想掺合,杨丛的火气让宋然自己去扑灭。 宋然拍拍宴好肩膀,游戏里的兄弟情一点点往现实中蔓延:“既然是老伙计,以后在学校里也一块玩啊。” 宴好吹吹眼睛上的碎发:“还是别了吧,老班会找我跟杨丛说话,叫我俩不要影响你学习。” 宋然眼角一抽:“那老江怎么就行?” 宴好很自然地说笑:“我跟他在学校不怎么来往,更谈不上一块玩。” 宋然推推眼镜:“就他的情况而言,够例外了。” 宴好心跳快了几分:“例外吗?” “非常。”宋然说,“老江把你当朋友。” 说出来那两字的时候,他莫名其妙有点虚,好像不是很确定,有哪里不对。 宋然一秒后就忽略了:“这么说吧,在班上,有人找老江讲题,有时间他会讲一讲,别的其他问题找他也会得到帮助,他是做什么就把什么做好,当着班长,相关责任做的很到位,别的没了。” “老江就是按规矩办事,原则第一,有礼貌又很疏离,对谁都隔着一条线。” “我作为两年的同桌,也才踩进去一点点,但他在你面前撤掉了那条线,让你进了他的私人领域,这就太稀奇了,你真是个例外。” 字里行间无一不是匪夷所思。 宴好心脏狂跳。 果然多跟宋然聊聊,会有惊喜。 江暮行以前肯定都不知道自己跟他同班,名字也叫不上来。 能从那个谁,到同学,再到很稀有的朋友,参与进他的生活,进展真的已经很好了。 宴好安慰了自己,看宋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堆情报。 宋然被看得有点发毛:“对了,哥们,期末你是一匹黑马。” “跟你实话实说啊,你前进四十一名,跨度太大,这在一中很罕见,更何况是我们理科重点班了,本来我是有点质疑的,毕竟我跟你还不算是很熟。” 宋然很坦然:“现在就不那样想了,大家好歹一起肝了快两年游戏,你的人品我绝对信得过。” 宴好笑笑:“我找了人补课。” 宋然没露出一丝意外,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可能,而且找的人还很牛叉,能让一个垫底的在那么短时间就冲进中上流,他没追根问底是谁,没必要,还会引起反感。 “对付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实力,你高三的第一次月考保持下去,后面就不会再有人说了。” 宴好心想,江暮行怕是要让他进前二十,然后十五,前十,想起来都很惊悚,还是别想了,硬着头皮冲吧。 “能保持当然最好了,高三要拼一拼。” 宋然对他的突然上进感到新奇:“那游戏不玩了?” “玩不起,等高考完吧。”宴好丢给他一颗糖果,“杨丛会玩,你俩在工会找个人一起组队呗。” 宋然接住糖一看:“苹果味。” 宴好轻挑眉毛:“怎么?” 宋然没说什么,老江也吃这个口味的糖果,一个牌子。 无意间发现的。 宋然的脑子里闪过什么,不远处一对情侣传来笑闹声,打乱了他的思绪,就没再连接起来。 . 过了七月,宴好就开始躁了。 期末的成绩达到了预期,海边玩了,酒吧也去了,只差一个目标,就是暑假想办法让江暮行搬到自己的公寓。 眼看暑假已经快到尽头。 宴好每天一边刷题,一边找机会,黄绪在他的这一心愿上帮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那天是开学前两天,江暮行在给宴好改卷子。 黄绪打来电话,说他临时接了个去外地的演出,人已经在路上了,还说他房子的钥匙在三楼一朋友那放着,让江暮行把东西搬过去的时候,找对方拿。 宴好听见了一小半,足够他猜完整,他在心里感谢了黄绪好几遍。 “班长,你是要搬家吗?” 江暮行继续改卷子,不见什么表情:“嗯。” 宴好拿了个石榴在手里:“那你现在住的地方怎么办?” 江暮行说道:“租的。” 宴好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房子是租的,到期了。”江暮行眼帘半阖,情绪没多少波动,“房东会租给下一个住户。” 宴好指尖一用力,抠进了石榴皮里,租的才合理,如果是买下来的房子,再小再旧也是一笔财产,江暮行肯定早卖掉抵债了。 他嗫嚅着嘴唇:“我看你好像住了很长时间。”生活痕迹很重。 江暮行把卷子翻过去:“高一租的。” 宴好有一点诧异,那才两年,跟他租的公寓一样,他抠下来一块石榴皮,沿着那个边边往周围抠。 江暮行的生活是突然掉进了一个低谷,努力慢慢往上爬,一点点远离低谷。 说明小房子之前的住处更差更破。 宴好的嗓子里干涩得厉害:“搬去绪哥那啊?” 江暮行的视线从卷子上移开,落在对面的宴好脸上。 宴好垂着眼,一块块地抠着石榴皮,抠得坑坑洼洼,有片指甲快翻起来了也不觉得疼。 江暮行伸手:“给我。” 宴好愣了一瞬,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就要弄完了。” 江暮行直接把石榴拿了过来。 宴好看他剥着剩下的石榴皮,这么个动作都觉得赏心悦目:“班长,绪哥那房子是什么户型?好住吗?” “他跟乐队的人改造了一个旧仓库,都住在里面,”江暮行说,“地方大,有房间。” 宴好偷瞄他一眼:“不合适吧,乐队要练歌,你没法看书,也影响你的睡眠。” 江暮行手上的动作不停,眼眸上抬。 宴好把手放到桌子底下,左右手胡乱抠着,既然是朋友,邀请合住应该不算什么怪异的事情,他轻呼气:“班长,要不你干脆来我这好了。” 江暮行的面上看不出喜怒:“来你这?” 宴好眼睛瞧着桌面:“你不是说要帮我考a大嘛,你来了,能更好的帮到我,而且我这离学校近,也省了你在路上的时间。” 江暮行剥石榴的动作不停,也依旧看着宴好,只是一言不发,难以揣测。 宴好在江暮行的目光里渐渐心慌,他不假思索地蹦出一句:“我爸也是这个意思,他觉得公寓有空房间,你过来住,补课方便些。” 对不起了爸,儿子的愿望能不能实现,就在此一举。 . 桌前的气氛静谧,江暮行一直没表态。 宴好的心不断往下沉,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蔫哒哒的,蒙了层黯淡的色彩,耳边蓦地响起江暮行的声音。 “你晚上睡觉锁不锁房门?” “???”宴好。 江暮行把剥好的石榴给他,眼神幽深得看不见底:“要锁。” 宴好下意识跟江暮行对视,感觉他的目光里带了股电流,电得自己四肢发烫,呼吸湿软,被蛊惑了般**地看着他,乖乖点头:“好,锁。” 江暮行把纸巾盒拿捞到自己跟前,抽了一张,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那我过来。” 语气平淡的有些不真实。 宴好的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傻了。 江暮行的余光从他微张的柔润唇上扫过,喉头上下滑动:“算了,我还是去黄绪那吧。” “不是都说好了吗?” 宴好“腾”地一下站起来,急得眼角潮湿,脸泛红,语速飞快:“锁门是吧,好,我答应你,你搬过来以后,我保证每天睡前检查一遍房门,确保反锁。” 江暮行周身的气压徒然就低了下去。 宴好一脸懵逼,六神无主,那我的房门到底是锁,还是不锁? 要不我一三五锁,二四六不锁,周日抓阄? 第 41 章 宴好站在桌前, 湿漉漉的眼睛透过刘海下的阴影, 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暮行, 嘴边牵起生硬的笑, 挺直的身板轻微发抖。 “班长, 你吱一声啊。” 江暮行揉太阳穴:“我明天搬过来。” 那一瞬间, 宴好听见了烟花绽开的声响:“噢……” 江暮行拿了笔在卷子上点两下:“坐下来吧, 给你讲题。” 宴好呆呆看他。 江暮行皱眉喊:“宴好。” 宴好立即坐下。 江暮行一道题没讲完,宴好就按耐不住地问他:“绪哥电话里的意思是你今晚就去他那,你是不是都收拾好了?” “干脆我现在就跟你一起回去,帮你把东西搬过来。” 宴好说得飞快,都没歇口气。 江暮行题没法讲了。 宴好偷偷看他一眼,咽了咽唾沫:“东西挺多的吧, 是不是要叫搬家公司?” 江暮行把笔帽扣上:“没什么东西。” 宴好脑子没转动:“没吗?” “嗯。”江暮行摩挲着笔帽, “有些是房东的,有些是我在二手市场买的,已经卖了。” 宴好快速把嘴里的石榴吃掉:“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江暮行吐出两字:“不急。” 宴好:“……” 他正色道:“班长, 我觉得还是快点好,拖延症要不得。” 江暮行的面部抽动。 宴好是怕江暮行反悔。 一会说搬, 一会说不搬,一会说要搬, 这么多变,谁知道过会是不是又改变主意。 宴好对江暮行有种盲目的崇拜跟信任,尽管完全搞不懂他的心思,却认定他每个想法背后都有一定的考量。 至于锁房门, 大概是有梦游的习惯?宴好猜的。 江暮行先前在他这住过几晚,加上a市酒店那两次,他从没发现江暮行半夜梦游。 不排除是他睡得太死。 毕竟除了梦游,宴好想不出其他可能。 这其实好检测,熬几个通宵看看就行,但不重要,江暮行能搬过来,宴好就如愿以偿了,也能踏踏实实备考。 而且宴好是肯定不会锁房门的,傻子才锁。 哪天要是江暮行梦游,爬到了他的床上,那他早上醒来能疯。 宴好非常期待那样的画面,这会脑补都觉得血脉偾张,不能自已,他抠了一大把石榴放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眼睛圆滚滚的,黑亮无比,像小仓鼠。 很软很可爱。 江暮行摩挲着笔帽的手指倏然收紧几分,嗓音透着不知名的低哑:“题什么时候讲完,我什么时候回去拿东西。” 宴好登时坐正,眼巴巴看着他问:“不用我跟你一起?” 江暮行抖抖面前的卷子:“就一个皮箱。” 宴好失望地“哦”了声,那是不用。 . 江暮行带着仅有的一点东西过来的时候,宴好扭头看墙上的挂钟,十一点二十。 这是一个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时刻,它化作一帧一帧画面,在宴好的记忆里扎了根。 哪怕过去十年,二十年,几十年,等他老了,再去回忆的时候,依然色彩斑斓,不会有分毫褪色。 等整个公寓安静下来,宴好就在房里打了个电话。 “阿姨,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张阿姨知道他是有事:“不要紧的呀,你的事情重要,你说你的。” 宴好揉着怀里的邦尼兔:“是这样,我有个同学要跟我住,从明天开始,每一顿都要麻烦你准备双份。” 张阿姨察觉他很开心,很激动,而且这还是没藏住露出来的那一点,藏起来的那种喜悦会更多,这非常少见。 “那小姑娘她……” 宴好打断她:“是男同学。” 张阿姨啊了声:“不是女同学啊。” 宴好:“……” 张阿姨说笑:“还以为你谈女朋友了呢。” 宴好往床上一趴:“我不谈女朋友。” “高中学习紧张,不谈好,大学可就要谈了啊。”张阿姨说,“不然好的女孩子都被人抢走了。” 宴好笑:“抢走就抢走吧。” 张阿姨当他是家里条件好,将来要找个门当户对的,搞个什么商业联姻,所以不着急,就问道:“小好啊,你那个男同学有什么忌口的吗?” “忌口么……他不吃辣。”宴好说,“以后小尖椒什么的就不要买了。” 张阿姨不解地问:“你不是喜欢吃辣的吗?” 宴好的语气挺认真:“高三我会经常熬夜,火气大,也要吃得清淡些才行。” “还有就是他不喜欢浪费,菜的量不要多,最好是能一顿吃完,免得热来热去的麻烦。” 张阿姨说她记下了。 宴好顿了顿:“阿姨,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希望你待他能跟我一样。” 张阿姨和蔼道:“你放心好了呀。” 宴好还是担心江暮行不自在:“就自然一点。” “我晓得的。”张阿姨好奇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能让她这个小雇主如此看重,应该很优秀。 . 快要凌晨一点的时候,宴好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根本睡不着。 两点多的时候,宴好起来上了个厕所,特地溜到客房门口,傻兮兮地站了会才回房。 四点出头,天边翻出鱼肚白,宴好迷迷糊糊地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宴好突然惊醒,天已大亮,他“蹭”一下从床上窜起来,带着一头炸开的毛冲出房间,看见江暮行在卫生间的水池边拖地,往前冲的身形顿时卡住。 宴好急促喘气,问了个废话:“班长,你在拖地啊?” 江暮行眼皮没抬:“在跟拖把玩。” 宴好:“……” 江暮行跟他说了个事:“我睡的那个房间,我自己打扫。” “那我跟阿姨打声招呼。” 宴好抓抓乱糟糟的头发:“你的衣服呢?” 江暮行突然停下拖地的动作,皱眉抬头:“你平时是阿姨给你洗衣服?” 宴好莫名心虚:“内裤我自己洗,其他的衣服……” 江暮行面无表情,嗓音低冷:“男女有别,知道?” 宴好下意识点头。 江暮行收回视线继续拖地,没掺杂什么情绪地说了句话,似乎不是什么要紧事。 “以后我洗衣服的时候,顺便帮你洗了。” 宴好愣在了原地,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可以吗?” 江暮行来一句:“当我没说。” “你说了,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宴好差点跳起来,他窘得摸摸脖子,换了个话题,“那个……班长,你怎么起这么早?” 江暮行把拖把推到他脚边:“习惯了,让让。” 宴好挪开位置,看他拖自己站过的那一小片地板,听他说道:“后天就开学了,你的生物钟要调一调。” “没事,到时候我就能起来了。”宴好丝毫不在意,现在有江暮行,他上学比什么时候都积极。 宴好抓抓翘起来的刘海:“班长,有你这个大神罩着我,高三我就一点都不慌。” 江暮行看他一眼:“先把脸洗了吧。” 宴好这才知道自己是什么形象,羞耻感一秒内席卷了全身,他默默去水池边刷牙洗脸,耳朵通红。 江暮行直起身换地儿拖的时候,看到宴好伸手够架子上的漱口杯,睡衣的下摆上移,一截小细腰在他眼皮底下晃过,他的眉峰一拢。 宴好正在挤牙膏,透过镜子眼神询问。 江暮行绷着下颌:“裤子要掉了。” 宴好叼着牙刷,声音模糊:“没有啊。” 话音落下,镜子里的江暮行就走过来,把一根食指伸进他的裤腰后面,将他松垮的睡裤往上一勾。 时间静止了。 宴好嘴里的牙刷掉下来,江暮行拿着拖把去拖其他地方,时间又开始流逝。 好像前几秒什么都没发生。 确切来说,对江暮行而言,就只是一次随手帮个忙而已,因为那么个调戏暧昧的动作,他全程都没情绪变化。 但宴好的心里却是惊喜若狂。 江暮行给他提裤子了。 可惜他当时很懵,没来得及感受江暮行手指的触感跟温度。 这样的机会怕是不会有第二回了,宴好一边骂自己不争气,一边摸摸被江暮行碰过的那处裤腰,就当是摸了他的手。 . 张阿姨买了菜回来,走到宴好旁边小声跟他讲:“小好,你同学长得也太体面了,跟电视上的明星一样。” 宴好把鸡蛋对着台子磕一下,顺着裂缝剥蛋壳:“他是校草。” 张阿姨说道:“难怪。” 宴好嘴角上扬,垂下的眼睛里全是骄傲:“还是年级第一。” 张阿姨惊到了,这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秀,她把菜放冰箱里,问了句:“那你同学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宴好想起阿姨有个正在读大学的女儿,警铃立刻炸响了:“他什么样的都不喜欢。” 张阿姨表情古怪,眼光高,一堆的女同学追,这能理解,什么样的都不喜欢就理解不了。 “是不想谈恋爱?” “嗯,他只喜欢学习。” 宴好蹙眉道:“阿姨,你别跟他提这种事,他烦。” 张阿姨以为是被女同学们的追求给闹的,忙说道:“不提不提。” 宴好还想说什么,瞥见江暮行从阳台过来,他就把嘴边的话咽进肚子里,若无其事地盛了稀饭出去。 “班长,吃早饭了。” 宴好没怎么睡,脸上挂着黑眼圈,精神却很兴奋:“上午我们去超市吧。” 江暮行不为所动:“今天的学习计划是什么?” 宴好听到这句,资料书,卷子,理解,各种从他眼前飘过,他的脑袋耷拉了下去。 江暮行看他:“去超市买什么?” 宴好脱口而出:“不知道。” 江暮行:“……” 宴好找不着地洞钻,只能把头埋得更低,他无意识地撇撇嘴,我就是想跟你逛超市。 头顶响起声音:“晚上去。” 宴好刷地把脑袋抬起来。 江暮行把椅子拉开:“晚上凉快点。” “也对,凉快点,”宴好跟着他的思路跑,“我们还可以去江边走走,风景很好。” 完了就期待地抿着嘴唇,等江暮行回应。 江暮行在几秒后回了:“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