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秘史》 第1章 指婚 康熙四十三年九月底,钮祜禄·妍华嫁入四贝勒胤禛府邸,名号格格(侍妾身份)。 一个多月前,妍华以秀女身份进京,得幸见了一次龙颜。 她还记得那一日阳光明媚,太阳火辣辣地噬烤着大地,连泥土都仿佛挥洒出干涸的味道。宫外大树上的鸣蝉争先恐后地欢鸣着,在这焦躁的天气里,让人无端地心生烦躁。 许是因为在神武门前等得久了些,被那盛夏的日头一晒,妍华微微出了些汗,本就白皙的肤色显得更加玲珑剔透了,两颊微微泛红,如同抹了绝佳的胭脂一般动人心魄。 与她同行的其他四位姐姐有两位许是紧张,因为殿前失仪,当场便被撂了牌子。所以公公喊到她的名字时,她心里有点儿慌,差点儿因为腿软直接跪下。好在平日里,她的阿妈钮祜禄·凌柱管教甚为严格,所以她很快便恢复了镇定,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她不敢抬头看,心里琢磨着皇上和皇太后会问她些什么,一双亮晶晶的杏仁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余光撇到旁边那位姐姐的长袍下摆绣着镶金边的芙蓉花,她心里不由得慨叹了一声真漂亮。 “看着还是个孩子呢,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她听到一个慈祥苍老的声音,慢慢悠悠地仿佛在吟诗一般,比她额娘的声音温厚许多,听着连心里的那丝丝紧张都突然消散了。 “回皇太后千岁,奴婢钮祜禄·妍华,今年十三了。”她安静地低着头,从容地应了声儿,脆生生地如同欢歌的黄鹂鸟儿。 “性子倒是沉稳呢。”皇太后赞许地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了身边的皇帝。 皇上赞同地点了点头:“嗯,凌柱教导地不错。小小年纪,性子倒是沉稳,跟胤禛小时候倒是颇有些像。” 她只知道皇帝跟皇太后聊了这么几句,然后便示意李公公留了她的牌子。 离开时,她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皇上和皇太后。一个正襟危坐,威严地让人望而生畏,可眼里却泛着柔和的光芒;一个谦和温婉,慈爱地如同家中长辈,但眉间隐隐有一丝不可亵渎的庄严以及饱经沧桑的疲态。她匆匆垂下了眼,不敢再窥探,及时跟上了步子。 其实,她本不想被留牌子,因为她在自家府里已是规矩颇多,可她额娘告诉她,宫里的规矩只会更多,若是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圣颜,掉脑袋都是一眨眼的工夫。所以,她心里是千万般不愿留在宫中的。 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月,她才终于得知,自己被指给了四贝勒,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她暗暗舒了一口气。 妍华是被红轿抬进四贝勒府的,轿子摇摇晃晃颠得她有些难受。想到以后再见自己的阿妈额娘难得堪比登天,妍华不禁悲从中来。 快到四贝勒府时,她匆匆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盈袖一直跟在轿外,时不时出声与她说两句话。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可亲近的人儿,妍华又舒了一口气,弯着嘴角舒心地笑了笑。 盈袖长她三岁,是个孤儿,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因为心思缜密,性子沉稳,这次便被凌柱安排了陪着妍华一起进京。 “小姐,到了。” 也不知道被轿子颠了多久,就在妍华昏昏欲睡之际,盈袖在外轻唤了一声,妍华一个激灵,突然就清醒了。 到了? 她以后日夜生活的那处地方,就在轿外是吗? 四贝勒,他又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想到以后朝夕相对的良人,就在不远处,她的心突然“砰砰砰”地狂跳了起来,那感觉竟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学骑马时的感觉——激动、紧张、期待,还有一丝丝害怕…… 第2章 入府 “里头这位新格格,看着年纪挺小。” “可不是,看着跟个孩子一样……” 三个多月前,四贝勒那年仅八岁的长子早殇了,四福晋悲恸不已,连带着整个四贝勒府里的氛围都压抑得紧。众人就连笑也是不敢在四福晋眼前笑的,生怕她触景伤情想到早殇的弘晖。这一次,趁着四贝勒新添一位格格,众人这才敢好好地笑一笑,看着府里张灯结彩的红灯笼,先前的阴郁气氛也才终于消散开来。 当一切喧闹都安静下来时,便只有妍华一人独留在屋子里。 她安静地坐着,盖头边上的红丝絮随着她脑袋的轻微摆动而微微晃着,跳跃的烛光印在盖头上的珍珠上,反射出氤氲的光泽来。 她的眼睛就着盖头下面的空隙滴溜溜地转了转,瞟到似乎没有人在,便悄悄捏着盖头边缘掀起了一小半。一张水灵粉嫩的俏脸赫然出现,那双黑亮的眸子水汪汪的,悄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摆设,却很快被桌上的糕点吸引住,瞳孔猛地放大了些,眼睛更亮了。 她伸出小舌头在嘴角舔了舔,犹豫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又侧耳倾听了一下窗外的动静。听了好一会儿,她才似乎放下心来,右手捏着红盖头,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左手迅速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了嘴巴,然后又捏了一块在手中便赶紧折身坐了回去。 她快速地嚼着嘴里的糕点,心想着真好吃,然后赶忙把手里捏着的那块也送进了嘴里。 她正津津有味地品着嘴里的桂花糕,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响了。妍华吓得赶紧把嘴里的糕点给咽了下去,一双小手不自然地捏紧了红色坎肩的下摆,紧张地手心里都些微出了点汗。 她听到一个健稳的步子慢慢走上近前。透过盖头下面的缝隙,她看到了他深蓝色的蟒袍,袍上绣着八彩祥云的图案,做工精细得如同她最喜欢的那条手帕,一针一线都工工整整不敢有一丝怠慢。 胤禛驻足停在她面前,细细端量起来。她的身形小小的,挺直了脊背坐在那儿。一双细白的小手本是绞着坎肩的下摆,可在他驻足观看之后,她的小手反而松开了下摆,端然地交叠放在了腰侧,仿佛随时准备行礼一般。 他的眸子微微眯了下,嘴角也缓缓上扬了些,而后抬起双手轻轻地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只见她精致的鼻头上渗出细密的小汗,在微微摇曳的烛光中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来。她的眼一直紧紧随着捏住红盖头的那两个大拇指往上看着,待盖头被掀下,她水光流转的亮眸便直直地撞进了那双清冷的眼。 他嘴角的那抹笑意更甚,收回的右手却突然停下,又折了回来伸向了她的脸。 妍华觉得她的心口突然一窒,余光瞄着那只渐渐欺近的大手,一瞬间便红了脸。 只见胤禛的那只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后,用指腹在她嘴角婆娑了下,擦掉了粘在她嘴角的桂花糕碎屑,然后又在她脸颊上婆娑了两下方才收回。 胤禛回头望了一眼桌子,只见装桂花糕的那个盘子,摆设依旧正常。因为妍华当时拿的是盘中最上方的两块,并没有破坏糕点的整体摆设。他眸子里的清冷渐渐淡去,再转过头来时,看着直直盯着他的妍华轻笑道:“府里的糕点你可还喜欢?” 第3章 初见 胤禛的话让妍华的心头狠狠地颤了一下,她收回发愣的目光,赶忙起身行了个礼。她还记得自从懂事起,额娘就不知教导过她多少次,遇事不要慌要镇定,可她眼下却还是失礼了。如今偷吃糕点还留下了证据,着实是个大笑话。她清楚记得自己的身份——格格,说好听点是四贝勒的侍妾,通俗点,不过就是一个暖床之人罢了。 她看到胤禛的反应后,琢磨着她没等他来,自己先偷吃桂花糕这件事应该算不得严重,她只要主动认个错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以后她自会守着府里的规矩。所以这样打算着,心里倒也并不紧张。 胤禛见她忽然收回目光从容地行礼,微微愣了一下,轻声喃道:“起吧。看着果真是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贝勒,奴婢钮祜禄·妍华。” 她的阿玛在礼部任职,总说她迟早会参选秀女,总归是要学好各种礼仪的。所以从她懂事的时候起,她便被一个在宫里待过的老嬷嬷教习礼仪,久而久之,她倒是习惯了这些礼节,所以眼下做起来,倒是不慌不乱,从容地很。 “妍华?花容为谁妍?月貌为谁华?”胤禛的眼神有些飘忽,眸子微眯了下,扫过她的眼,淡淡地看向了她的乌发。他的嘴角闪过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倘若不仔细看,极难捕捉到。 “回四贝勒,阿玛给奴婢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奴婢能一直追求心妍神华的状态。零落尘泥碾做尘,只有香如故,若是能一直心灵良善,精神富足,那也是极好的。”妍华弯着嘴角回了话。她喜欢笑,阿妈曾告诉她,有一句话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微笑总是能收到更多的善意回报。 她大着胆子抬眼看向了他,四贝勒胤禛不像传闻中那般清冷。他有一双鹰厉的眼睛,不笑的时候,那眼神总是透出淡淡的凉意,看向旁人的时候,总会无端叫人觉得被看穿了一般。像刚才,即便只有一丝笑意,但凡出自内心,他的眼神便能染上一分暖意。 这也是妍华之所以感觉他不似传闻中那般清冷淡漠的缘由。 他浓密英挺的剑眉,安稳地坐落在那双鹰厉的眸子上,使得他的脸更显严肃。他的五官轮廓分明,匀称地分布在那张有棱有角的脸上,为他鹰厉的清眸衬出一种聛睨一切的傲然。 胤禛听到她的回话后,沉默了会儿,看到她嘴角的笑容后,转身踱到桌子边,挑了一张凳子坐下。他扫了一眼装桂花糕的盘子,抬手捏了一块咬下一小口,细细地品尝起来。 妍华看到他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与优雅,不禁有些赧颜。想起她刚才偷吃桂花糕的样子,与他相比,简直云泥之别。她暗自叮嘱自己,以后一定要多加注意,毕竟这不是她自己家中,凡事都应当小心。 “咚咚咚~”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胤禛斜睨了一眼木门,嘴角的笑意瞬间消散。他没有应声,慢条斯理地将手中那剩下的半块桂花糕放回了盘子。 妍华赶紧递上一块帕子予他擦手,他抬眼看了一下面前这个容颜还未长开的女子,接了过去。擦完手后,他瞥到帕子上绣着一支红梅,栩栩如生,竟似能散发出馨香一般,不禁夸道:“这梅花倒绣得精巧,可是你绣的?” 妍华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回四贝勒,是奴婢绣的,奴婢手拙,定比不上府里的姐姐们了。” 胤禛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把帕子递还给了她。 这个时候,门外又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敲门之人似乎不敢敲得太响,但是因为屋里安静,屋内的胤禛和妍华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胤禛嘴角的笑意又消散无踪,他微微侧过头,斜睨着木门冷冷地问道:“何事?” 第4章 灵犀 妍华看到胤禛脸色微微有变,心知他有些不高兴。她看了一眼木门,能在这样的时刻前来打扰四贝勒,定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她抬起步子,便准备过去开门,经过胤禛身边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臂,生生被扯停了。 她不解地看了一眼胤禛,见他眉目间似有不悦,忙匆匆低下了头:不让她开,那她便不开吧。 “贝勒爷,宋格格那边来人传话,说格格身子不适,似乎是动到了胎气,现在正头疼地厉害。”是胤禛身边的侍卫魏长安的声音,他回得很快,胤禛一问,他便赶忙答了话。 胤禛的眉峰渐渐聚起来,只见他忽地站起了身子,嘴里同时问道:“可传了柳大夫?” 他松开妍华的手臂,转身欲走,刚抬起脚尖,又站定身子转了过来。 妍华正愣愣地站在她身后,个头还不及他的下巴。 胤禛抬手摸了摸她粉嫩的脸颊,声音放柔了许多:“妍华,你自己好好歇息吧,今晚我就不再过来了。还有什么要添置的,明儿个跟福晋说一声。” 妍华点头应了一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其实,她的葵水还没来,额娘说她还未成人。虽然参选秀女之前她的额娘教过她男女之事,可她却还是有些懵懂。嫁进四贝勒府之前,也有老嬷嬷教导过她,只是真的看到丰神俊朗的胤禛站在面前,她又不知所措了。 胤禛刚出去没多久,盈袖跟一个老嬷嬷便走了进来。 老嬷嬷看了妍华一眼,眼里有些失望,也有些不屑,说话的声音颇有些生硬:“格格早些歇息吧,明日要去跟福晋请安,可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有什么需要可以跟老奴说一声,老奴会通报福晋。” 她说着回头递了个眼色,不耐地示意门外之人进来:“格格,这是灵犀,福晋专门拨给你的丫头。灵犀,格格刚来府里,府里的规矩你要好生说给格格她们听,若是坏了什么规矩,福晋可是会拿你问责的!” 那个叫灵犀的丫头不情愿地看了妍华和盈袖一眼,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赵嬷嬷,我知道了!” 妍华看到她的神情,就知道自己不被重视了。也是,她不过是个格格,如今还能专门拨给她一个丫鬟,想必四贝勒府里还是颇大派的。 待赵嬷嬷离开后,盈袖皱着眉头想训斥一下灵犀,被妍华一个眼神压住了。 “灵犀,我们初来乍到,府里的规矩,还望你多提点了。大家都不出错,便不会被她们挑刺儿了。这是我的见面礼,灵犀你收下。有什么事情你要是觉得不方便跟我说,可以告诉盈袖……”妍华把手上那个玉镯子取了下来,握住灵犀的手,便要往她手里套,被灵犀躲了开来。 “格格言重了,这个礼奴婢不能收。提醒格格府里的规矩,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格格还是好生歇着,想办法多靠近贝勒吧!如今宋格格怀着孩子,一个不舒服就能把贝勒爷从新房中给吸引走了,您还是多为自己想想。您能得宠,便是对奴婢最大的赏赐了。” 灵犀看到妍华微微笑的脸以及她满眼的无辜,眼神闪躲了下,尴尬地收起了自己的臭脸,径直说了这么一段话来。她也不指望再回到福晋身边去服侍了,以后跟着这样一个小格格,她也不知道有无指望。眼下这位新格格既然待她如此好,那么她也深知自己不该过分,毕竟以后这位新格格就是她的主子了。 “灵犀,那你歇着去吧,有盈袖在就行了。明日早点过来,跟我和盈袖说说府里的规矩。”妍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待灵犀点了点头退下后,她摸着肚子捞了一块桂花糕吃起来,咽下去的时候才发觉她刚吃下的是胤禛未吃完的那半块,脸顿时就烧红了。 盈袖却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心思,只当她吹了风着了凉,抬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姐,你有没有不舒服?额头是有点烫……” “盈袖,我好好的,没有生病,不用担心。你饿了没有,吃一点吧。” “不用了,小姐,我方才吃过了。你可要喝点粥,我去找小厨房……” “不用麻烦了,这么晚了,我吃些糕点就行。”妍华倒了杯水,仰头就喝,盈袖在旁边“咳”了一声之后,她立马端正了坐姿,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小姐,如今不再是在自己家里,凡事要注意些。刚才那个灵犀丫头,便不用那样惯着她。这些个人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你若是不给点脸色,他们都只当你好欺负呢。奴婢先前听到别人议论灵犀的事儿了,她本是在福晋身边伺候的,前几日她不小心弄坏了一幅字,便被打了板子然后……” “什么字?如此珍贵?” “听说是三个多月前刚过世的小主子生前留下的字。”盈袖见妍华吃得急,有些呛到,忙抚着她的背帮她顺了顺气儿。 “盈袖,几时了?明儿个我该何时起?” “小姐明儿还是早些起吧,让灵犀讲讲府里的规矩,大致清楚了再去给福晋请安方不会出错。” 第5章 请安 “姐姐!” 第二日一大早,妍华刚出屋子便碰到了耿氏——同为胤禛的格格。妍华正好与她一起都住在万富阁内,所以以后势必要经常打交道。于是妍华一见到她后便福着身子行了个礼,甜甜地笑了起来,嘴角的梨涡正如昨晚她吃的桂花糕一般甜美。 “妹妹起得真早。”耿氏比妍华年长三岁,早入府一年。 耿氏长得极为温婉,她的衣襟上绣着淡绿色的幽兰,衬着她淡雅的笑意,仿佛能让人闻见那抹幽香。她的右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生生为她徒增了一抹妩媚的风情。 耿氏踱着小碎步缓缓走到了跟前,搀着妍华的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妹妹模样生得真俊,多大了?看着稚嫩了些。” “十三了。”妍华见她亲切,弯着的眉眼笑得更加灿烂了,一如清晨那初升的旭日。 “嗯,是小了些。贝勒爷昨晚是不是没在你这儿过夜?” 妍华心念一动,赶忙收敛了笑容,仿佛有些失意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嗯,说是宋格格动了胎气,身子不适呢。” “妹妹莫要伤心,你年纪还小,贝勒爷自是念于此,才不忍碰你。想你这样明眸皓齿的一个美人儿,等长开了,贝勒爷自然是会极其欢喜的。”耿氏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端得笑得那叫一个温婉贤淑。 “嗯。”妍华垂眸悲叹了一小会儿,再抬眼时又是春.光明媚的样子,“姐姐是要去福晋那边吗?我们一起吧。” 姐妹俩赶到福晋寝殿时,福晋才刚刚醒转。赵嬷嬷说福晋昨日又思及已故的弘晖,伤心难抑,流了好半宿的泪才昏昏睡下,故而今儿个起得晚了些,命人端了茶水与她们,让她们在外间等候一会儿。 不一会儿,侧福晋也到了。 灵犀凑近妍华,偷偷告诉她前来之人乃是侧福晋,妍华了然地轻轻应了一声,紧跟着耿氏向侧福晋行了礼。 “这便是新来的格格?”侧福晋抬了抬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而后便径自坐了下来。她微微抬眼打量了一番妍华的样貌,脸上神情淡淡的,“模样生得倒是水灵,就是太嫩了些,头个晚上就叫宋格格把贝勒爷给抢了去。她呢,怎么没来吗?” “回侧福晋,宋格格差人过来禀过,说她身子不适,贝勒爷让她好生养着,这几日不便过来请安。”木槿正巧从外面走进来,听到侧福晋的话,便行着礼答了一句。木槿是福晋的贴身丫鬟,大事小事都由她操劳,端庄得很。 “哼!她可真是娇气啊,想当初我生弘昀和弘时的时候,可没她这样弱不禁风,三天两头地闹病。”侧福晋冷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捋着手中的丝帕轻轻嗤笑。 耿氏干笑着和妍华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众人皆无语。 等到福晋洗漱完毕出来时,已是一盏茶之后的工夫。 “新格格昨夜睡得可好?” 耿氏见妍华一直站在一侧,便拉着她在旁边坐下。妍华刚坐下,便从门口传过来一个声音,有些娇弱却不失威严,于是她又赶紧站起了身子,朝外面看了过去…… 第6章 冲喜 那是一张阴郁的脸,眉间似有理不清的愁绪萦绕其中。福晋的双眸有些迷蒙,许是夜里没睡好觉,所以眼底的疲态在双颊上那嫣红的胭脂衬托下,反而更加明显了。她的唇色有些发白,单薄的唇瓣在她略微瘦削的脸上愈显苍白。 她的声音有些发虚,许是身子不适的缘故,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很有穿透力。 “格格,这便是四福晋了。”站在她身后的灵犀轻轻地提醒了一句,妍华早已猜到来人的身份,所以灵犀的话还未说完,她便已经十分乖巧地行了礼: “福晋安康,奴婢昨儿夜里睡得很好。” 福晋微微点了下头:“起来吧。”木槿扶着她坐下后,她这才虚弱地抬眼打量了妍华一番。见妍华笑眯眯地样子讨喜,她招了招手让妍华走近前去。 “生得这样好,是个有福相的人呢。贝勒平日里比较忙,不喜咱们叨扰,你若缺少什么东西,倘或受了什么委屈,都可跟我说说。尽量不要让贝勒爷操心知道吗,他啊,平日里忙着呢。听说昨儿夜里贝勒爷没在你那过夜,你也不要多心,贝勒爷子息单薄,最是注重子嗣。眼下宋格格是有身子的人,贝勒疼得厉害些也是应当的。” 她如长辈一般慈爱地笑了笑,却是虚弱无力的。 妍华微微楞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眨了几下,淡淡地笑着:“福晋,奴婢明白。”心下却不禁赧然,没想到四贝勒未在新房过夜的事情,这么快居然就都知道了。 “我看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不太舒服,你们好生聊着,我需要歇一歇。木槿,待会儿看看新格格那里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今日就差人办好……”福晋冲着侧福晋和耿氏、妍华点了点头,由木槿搀着,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丫鬟神色匆匆地往这边跑了过来,嘴里惊恐地大声嚷着:“福晋!福晋~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成何体统!”木槿看了一眼福晋的脸色,见来人是宋格格那边的人,脸色更加冷然了,出声厉斥道,“如此嚷嚷是作甚!没人教过你府里的规矩吗?到底出了什么事?惊吓了福晋,你担待得起吗?” 那丫鬟名叫锦秋,因为跑得急,差点撞到福晋身上,好在及时停住了脚,“噗通”一声跪在了福晋面前,急得声音都带上了哭意:“福晋,格格……请福晋恕罪!宋格格……格格出事儿了!” “到底何事?”福晋见她喘得话也说不清,蹙着眉头声色俱厉。 “福晋,救救格格……格格她,她一直流血,疼得都要昏过去了……” “什么?”福晋一个踉跄没站稳,幸好木槿一直搀着,她才没有倒下去,“快,木槿,随我去看看!你们可差人去传大夫了?” 福晋说着,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侧福晋斜睨了一眼身边的丫鬟梳月:“怎么回事儿?新格格进府不该是冲喜的吗,怎么?她的孩子倒是保不住了不成?” 她说着斜眼看了一下妍华,然后站起身来,紧跟着福晋离去的方向急急走去。 耿氏尴尬地看了看妍华,见她愣在了原地,便走近一步柔声宽慰:“妹妹莫要多想,侧福晋说话向来如此,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也去看看吧。” 妍华这才从方才的情况中缓过来,“冲喜”二字在她心头震了两下。她微微拧着眉头,冲耿氏干涩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姐姐我们快去吧。” 第7章 惊心 一进屋子就能嗅到那散不去的浓重血腥气,混杂着丝丝香料的味道,闻着极为怪异,妍华差点儿没忍住将早上吃的东西给吐出来。 盈袖见她神色有异,忙将自己的帕子凑到她鼻下让她嗅了嗅,一股清凉的味道顿时充盈在她鼻尖,精神为之一振。 耿氏见妍华落后了几步,回头看到她脸色有些不太好,心知她是有些怯了,又折回身安慰道:“妹妹还是在这里等着吧,等我先进去看看。” “姐姐,还是一起进去看看吧。” 她们一起进了里间,与宋格格只隔了一层帘子。福晋也在此候着,眉头都拧成了一条线。 妍华长了十几年,再也没有见过比这还恐怖的事情。只见被拿出来的素白色布巾全被染成了血红色,一盆盆鲜红的血水也被丫鬟们陆续端了出来。 空气里满是血腥味,福晋也忍不住拿丝帕捂住点鼻子。木槿看到福晋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便想去开窗子,被福晋呵斥了:“你怎么也这样不懂事了?她若是吹了风,对身子不好!” “福晋还是回去歇着吧,您身子不适,宋格格这里一时半会儿可能也好不了,奴婢在此候着就是。”木槿看到福晋那毫无血色的脸,心中不忍,便出声安慰道。 “无妨,等大夫出来再说,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我心中不安呐!” 这个时候锦秋从里间抹着泪走了出来,木槿忙拉住了她:“锦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眼下格格情况如何了?” 锦秋“噗通”一声跪在了福晋面前,哭哭啼啼地说道:“福晋,格格昨儿夜里就觉着身子不舒服了,方才早上醒了服下药之后没多久就喊着肚子疼,然后就开始血流不止……眼下,眼下……大夫说胎儿保不住了……呜呜……” “啊……”福晋强憋了一口气,踉跄着跌坐进椅子,好半天才长叹出一口气。方才看到那样多的血,她心中便已经预感恐怕凶多吉少了,可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觉得犹如五雷轰顶,脑子糟糟地嗡嗡作响。 想到四贝勒眼下子嗣单薄,福晋她就愈加难受了,抬手用帕子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湿润。 “福晋节哀,莫要太伤心,坏了身子可不好。”侧福晋微扬着下巴,看了一眼福晋,不疾不徐地安慰了一句,嘴角有若隐若现的笑意。 妍华听了心里一紧,不安地看了看耿氏。为何她觉得事情不是那样简单?耿氏见她唇色发白,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而后微蹙着眉头,转身看向了依旧匍匐跪地的锦秋: “她是喝了什么药?那药可是有什么问题?” “只是一些平常喝的补药,格格以前喝了向来好好的,也没有大碍。” “那药可还有剩下没喝完的?方子可在?是柳大夫开的吗?”福晋惨白着脸询问道。 “奴婢……奴婢也不知……是格格让煮的补药……补药方子是……是格格自己保管着的……喝了也有一个多月了,之前都好好的……” 福晋忍不住抬高了声音,气得直喘气,眉头一凛瞪着跪在地上的锦秋喝道:“胡闹!有身子的人能随便乱喝药吗?何况她才怀了两个多月!把她喝的药方子都给我找出来!让柳大夫看看。”说这话的时候她一脸的肃然模样,待话一说完,她又急急地喘了两口气,“木槿,扶我回去歇息!” “呜呜呜……我的儿啊,我的儿……” 福晋刚走出屋子,一阵揪心彻骨的哭声便传了出来,是宋格格的声音。听到哭声后,她的身子滞了滞,哀叹了一声,又继续走远了…… 第8章 思虑 回到万福阁后,妍华还有些胆战心惊的。她刚来府里才第二日,便被侧福晋有意无意地刁难了。她忘不掉侧福晋说她嫁进府里该是“冲喜”时的神情——微挑眉头,状似无意地斜睇了一眼她,嘴角似笑非笑的。 她若是没起到“冲喜”的作用,是不是会被当作灾星…… “灵犀,侧福晋与府里的格格们关系好吗?”盈袖看到妍华一回来就坐在窗边发愣,便拉住一边的灵犀问了起来。果然,妍华听到她如此问,眼神也询了过来。 灵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不就是想问她们之间有何争斗吗?府里不允许乱嚼舌根。” 盈袖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个灵犀太过耿直,难怪不那么讨人喜欢:“你跟我闹什么别扭,不都是盼着咱们的格格能多受宠吗?你快说吧。” 灵犀看了一眼妍华,胆子倒也大,直接就走了过去,也不避讳什么,伸直脖子就唠叨了起来:“格格,别怪奴婢多嘴,您是不知道府里的情况,以后可不要这么好说话了。侧福晋不就仗着为贝勒爷生了两个儿子吗?说什么冲喜您倒也能忍着,若是不给点教训,她以后可就一直当你是好欺负的。要不是大贝子去了,她能那么得意吗?宋格格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儿,格格您也注意着就是了。耿格格一向好脾气,但是没有宋格格那样会引起贝勒爷的注意……” 灵犀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盈袖在她开嘴之前就跑去关了门。 等她叽里呱啦地说完之后,妍华看着她的眼“噗嗤”一声就笑了,随手端起那杯她还没来得及喝的茶递给了灵犀:“快喝两口,看你说得那样尽兴,想来口也干了。” 灵犀突然就愣住了,俏脸一红,看了一眼妍华嘴角的梨涡低下头嘀咕了两句:“奴婢还不是为了格格您好,免得您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闷头吃亏。” “是啦是啦,我的好灵犀。”妍华站起身子将茶水递到了她嘴边,灵犀又愣了一下,这才讪讪地接在手里喝了起来。 妍华年纪虽小,却也不傻。今日的情形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宋格格她还未见着面,可是昨夜差人将四贝勒叫走的时候,她就思索过,这恐怕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即便来了新人,贝勒爷对她宋格格的情谊依旧不减。 福晋早上让大家等候之时,妍华也想过,恐怕福晋也是在以那种方式宣示她的位份。可是看到福晋在宋格格处的反应,妍华又疑惑了。 耿氏温婉大方,处事不惊,极会察言观色,可是否内心也如此良善,那就不知了…… 妍华方才想的便是这些,这虽不是帝王后宫,她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但是她毕竟年岁尚小,很快便被灵犀那一番掏心肺腑的话给逗乐了,想到还有一个盈袖在身边,如今又多了一个灵犀,她就越发开心起来。 “灵犀你多大了?” “格格,奴婢已经十六了。” “嗳?盈袖也十六,看着比你老成多了,你几月份的?” “……格格,您是嫌奴婢话多吗?” 第9章 偶遇 这一日,妍华见园子里的桂花开得正盛,一时兴起,想要摘些花儿来做桂花酿。 她额娘学过做桂花酿的法子,酿出来的桂花酒幽香扑鼻,饮两口整个身子都暖暖的。她还未亲自酿过,但是方法她都知晓,看到这般繁茂的桂花,她便突然起了兴致。 宋格格小产的事情还未查清楚,这两日福晋身子欠安,也就免了众人每日请安之事。妍华乐得一派逍遥,去耿氏那边喝喝小茶,吃吃点心,日子倒也过得很快。只是,四贝勒自从那一夜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妍华心里满不在乎,灵犀却整日在她耳旁叨叨。 妍华没有巴着侍寝的心思,既然已经嫁入府中,那么便已经是他的人了,侍寝只是早晚的事儿。但她自觉年纪尚小,想着耿氏说的话也对,贝勒爷自是看她年幼,还未动碰她的心思。所以她也并不着急,逍遥一日是一日。 这厢里,她正跟盈袖摘着桂花,却突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四哥,你这院子里的桂花开得可是真好。” “你若喜欢,也可在你府中多种上几棵。” “那多麻烦,四哥,赶明儿我直接让人把你园子的花给移到我那儿去得了,哈哈……” 妍华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心随着这阵笑声颤了两颤。她抬眼循着笑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男子与四贝勒并肩而来。他剑眉星目,脸上的笑容肆无忌惮地张扬着,快乐又惬意,妍华觉得自己仿佛也受了感染一般,施施然弯起了嘴角,低下头向来人行礼。 “采这样多桂花是要做什么?”胤禛微微笑着示意妍华与盈袖起身,看着盈袖花篮里的桂花问道。 “回四贝勒,奴婢看这桂花开得好,想要摘一些做些桂花酿。” “你还会做桂花酿?你是四哥府里新进的小格格?”方才笑得爽朗的男子来了兴致,走近几步,抓了一把篮子里的桂花凑到鼻子前面嗅了嗅,嗅完又放回了篮子。 妍华点了点头,低着头没有看他:“回十三阿哥,是的。以前奴婢的额娘学过制法,做出来的桂花酿香甜可口,奴婢如今也想试一试。” “你怎知我是十三阿哥?”他看了一眼胤禛,笑意盈盈地踱回了他身边。 妍华依旧低着头,嘴角的笑容却荡漾而开,笑意染满了整张脸:“奴婢是猜的。” 灵犀说过,十三阿哥与四贝勒交好,所以常来府中做客,还说十三阿哥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所以妍华便想,能在四贝勒面前笑得如此爽朗,那必定是十三阿哥无疑了。 胤禛看到她微微抬起的脸上满是笑意,嘴角跟着弯了弯:“多酿几坛,等酿好了,送十三弟两坛尝尝。” “哈哈哈哈……还是四哥你最了解我,我也就好这个了。”十三又仰起头大笑起来,抬起脚来跟胤禛一起渐行渐远。 “小姐,今日摘了这样多桂花,可要做点桂花糕?” “嗯!这主意顶好。盈袖,多摘一些,晒干了以后还可泡茶喝……”妍华不知为何,总觉得耳旁一直响着十三阿哥那爽朗的笑声,偷偷晃了晃头,将脑子里那些奇怪的疑问给甩了出去,只一个劲开始摘起桂花来…… 第10章 触动 妍华与盈袖回去的时候,交代灵犀差人准备好的材料与酒也都准备妥当,都安安静静地放置在了屋子里。 妍华与盈袖将摘来的挂花处理好后,盈袖便将剩下的桂花拿去做了桂花糕。 “格格!格格,锦绣轩出事儿了。” 妍华见天气尚好,刚准备找耿氏要一只风筝去放,灵犀却喘着粗气跑回来了。 “怎么了?这样慌张?” “奴婢刚听说,锦绣轩的锦秋,昨儿个被福晋差人抓了去审问,今儿个一大早就被撵出府了。”灵犀喘着气断断续续地捡了紧要的事情说了起来。 “看来,宋格格小产的事情有蹊跷啊?”妍华眨巴了两下眼睛,顺手倒了杯茶水喝了两口。 “这个奴婢不知,打探了许久,也没人知道。听锦绣轩的人说,锦秋走的时候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一直说自己冤枉,宋格格都没搭理她,还一个劲撵她,让她快些走呢。”灵犀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妍华看,眼里隐隐现出一丝忌惮之色。她有些后怕,幸好当日福晋只是将她撵来了新格格这里,更让她安心的是,新格格虽然年纪小,却也是个和善的人儿,在她手下当差倒是没受什么委屈。 “灵犀,如果哪一天你要被赶出府,我一定不让你走。盈袖在做桂花糕,你去看看做好了没有,我有些饿了。” 灵犀愣了愣,被她突如其来的安慰话润湿了眼眶。她只是一个婢女,何曾有人对她说过这样贴心的话?就算只是口头上的安慰,也未曾有过,毕竟哪个主子会在意她这样一个小小婢女的苦楚呢。 所以妍华说出那番话的时候,灵犀看到她认真的表情突然就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嗳!格格等着,奴婢这就去看看。”妍华轻轻推了她一下,灵犀赶紧抬手拭了下眼角,转身跑出了屋子…… 傍晚时分,胤禛来到永福阁的时候,妍华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盈袖新做好的桂花糕。满室都是桂花的香气,胤禛闻着突然觉得胃口大开。 灵犀想通报一声的时候,被胤禛制止了。 他好笑地轻声走近了妍华,看到她的吃相不禁莞尔:“这么好吃?跟府里的桂花糕比起来如何?” “都好吃,盈袖做的有家的味道,你要不要……”妍华一时间吃得兴起,没有注意到胤禛的到来,抬眼看到他时,她的嘴里还包着桂花糕,腮帮子都填的满满的鼓了出来。 她微楞了一下,赶紧起身要给他行礼,胤禛抬手示意她免了。 妍华意识到嘴里还塞得满满的,实在太无礼,吐也不是吞也不是,赶忙低着头快速地嚼了几口便要强咽下去。 “咳咳……”吃得太急,还是忍不住咳了出来。 胤禛抬手帮她顺了顺背,妍华突然就僵住了。只一刹那的失神,她旋即便恢复了镇定,不自然地红了脸。 “怎么?想你额娘了?”他的眼里现出一丝温柔,顾自坐了下来,抬手轻轻捏了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慢慢地嚼了起来,优雅地仿佛清风中微曳的水莲花。他的手指纤长,不是那么白皙,与桂花糕的温润之色相比,竟十分地好看。 “府里很好,我也没有那般想。四贝勒可要一起用餐?灵犀,让盈袖把菜端上来吧。”妍华此时终于将口中的桂花糕咽了下去,红着小脸强装起镇定来…… 第11章 勒痕 “纤云,耿格格歇息了没?我们格格让送点新做的桂花糕来与她尝尝。”灵犀提了一个食盒,跟在妍华身后,一起往耿氏的屋子来,却见屋子的门已经关上,纤云正守在外面。 “嘘~”纤云竖着食指在嘴巴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便悄声说道,“贝勒爷在里面呢,格格给奴婢吧,奴婢会转达的。” 妍华楞了一下,看了一眼紧闭的门,以及从屋内透出来的点点烛光,微微垂下了眸子。在这寂静的夜里,她仿佛听到里面传出来些微压抑的喘.息和娇吟,忙红了脸转身离开了。 “格格,您也真是,四贝勒亲自过来了,您也就留他用了个晚膳,怎么就不会抓住机会呢?这下好了,白白让别人捡了便宜。”回到屋子后,灵犀满肚子抱怨,连带着看妍华的眼神都有了些嗔怒。 “这是怎么了?刚刚出去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了?小姐不是说要跟耿格格借个风筝来吗?”盈袖收拾好桌子,见她们回来了,颇有些纳闷。 “贝勒爷去对面儿了。”灵犀瞥了一眼妍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啊,过去倒也是方便。”盈袖无奈地拍了拍灵犀以示安慰,拿了一件披风来给妍华披上,“入秋了,早晚凉,小姐可别着凉了。” 灵犀见她也是不甚在意,心里的气更重了一分:“奴婢也是为了格格好,府里的人本就不多,格格不趁新鲜赶紧抓抓贝勒的心,以后若是再来了新人,格格您还怎么跟别人争?” “灵犀!小姐还小呢,说这么多作甚?”盈袖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我还不是想她过得好一点,真当不争不抢的就好了啊?白日里我去库房要些酒都受尽了白眼,格格这还是新来府里他们就这样了,以后若是不受宠,还不更受欺负不成!”灵犀说着心里的委屈更甚,眼泪也急得扑簌簌直落。 “好灵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来日方长呀!贝勒爷见我小,没心思碰我,再说我葵水都还没来……”妍华见她哭了,忙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耐心地安慰了起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自己都还定定性性的,灵犀倒是急成了这个样子,看得她于心不忍。 “还小,贝勒爷跟福晋成婚那会儿也不过十四,哎……格格我是不管了,随您!”灵犀看到妍华笑嘻嘻的模样,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背过去擦了下眼角,索性赌气不再看她。 “灵犀,你这是做什么,为何急成这样?”盈袖不禁纳闷。 “我还不是为了格格好!眼下贝勒爷的子息少,格格若是能赶紧为贝勒爷生个小主子,贝勒爷肯定欢喜,在府里也就不怕别人欺负了不是!”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妍华看着不对劲,突然瞟到她手腕处有红印,赶紧拉过她的手想细看,灵犀忙躲闪了开来。 “给我看看!”盈袖见状,忙过来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扒开她的袖子一看,灵犀那白皙的手臂上竟然生生地有几道显眼的勒痕,赫然是被人强抓住手臂勒出来的。 “是谁?”妍华蹙着眉头看向灵犀,她却别开了眼不再看她,眼泪又扑簌簌地直往下落…… 第12章 猜忌 “哟?这不是新格格嘛!昨个儿做了不少桂花糕吧,也不带点给大家尝尝,光知道讨好贝勒爷了。”翌日一大早,妍华去给福晋请安的时候,碰到了侧福晋李氏。 她看着妍华娇小的面容,皮笑肉不笑地弯起了嘴角。 妍华忙跟她施礼,堆起抱歉的笑容说道:“侧福晋,昨晚本想送些给大家尝尝的,只是天色太晚,奴婢唯恐惊扰了福晋和侧福晋歇息。再来,奴婢出自小家小户,只恐做的桂花糕不及府中的香甜,所以这样思量着,也就还没有差人送……” “哼~”侧福晋白了她一眼,鼻中冷哼了一声,“年纪看着小,心思倒是挺多。” 她说得不轻不重,可说的话却还是一字不落地窜进了妍华的耳中。 妍华尴尬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个侧福晋,为何总是与她为难?她默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昨日不过是摘了些桂花,四贝勒去了一趟万福阁,眼下大家却都已经知晓,看来,这府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耿氏今日来得稍微晚了一些,两颊染了红晕,胜似一朵娇羞的花儿,天然的红晕比那胭脂还要丽上三分。 侧福晋白了她一眼,又冷哼了一声,顾自垂下眸子从袖间掏出一只鼻烟壶,慢慢在鼻尖轻绕了几小圈,轻轻嗅着。 她生下弘时后落下一个吹风容易头疼的毛病,有一次见四贝勒把玩着这只鼻烟壶,便要了过来,差人置了些提神醒脑的香料放进去,头疼的时候便拿出来嗅一嗅,倒是能有所缓解。再则,这只鼻烟壶曾是四贝勒喜爱之物,她便更加喜欢在人前拿出来了。 福晋来的时候,正板着脸。不待众人行完礼,她就扶着额不耐地说道:“免了免了!宋格格好好儿地非要自己乱喝什么补药,这下好了,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我给你们提个醒,以后谁若怀了身子还瞎折腾,再出个什么事儿我定不轻饶!” 她训完话,便让她们都离开了,一个人盯着墙上挂的一幅字发愣。那字迹清秀好看,却很是稚嫩,一看便知是出自孩童之手。 “福晋,该喝药了。”木槿端着药碗走过来,见她看着字在发呆,心疼地揪起了眉头。 “木槿,我的晖儿怎得就那样命苦……”福晋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木槿鼻子一酸,放下药碗,跟着拭起了眼角的泪水:“福晋不要太难过了,您还年轻,跟贝勒爷再生一个就是了。啊不,再生两个,三个……” 福晋听了这话一噎,好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来,眼泪突然就掉得更急了。她张了张嘴,嗫哆了一会儿,终是什么也没说,捏着帕子无声地擦起泪来…… “小姐,等会回去奴婢再做些桂花糕送到福晋和侧福晋那里吧。”盈袖跟在妍华后面,看她闷闷不乐的模样,悄悄跟上前两步轻声问道。 “不用了,她们哪稀罕吃这个,侧福晋不过是心里不痛快,挑挑刺儿。”妍华满不在乎地斜睨了盈袖一眼,三两步跟上了前面的耿氏嚷道,“姐姐,今天天气这样好,我们一起放风筝吧!” 盈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盘算着待会儿回去还是再做些送到福晋与侧福晋那处去比较好。 第13章 风筝 耿氏正好有两只纸扎的风筝,妍华说想放,她便差人取了出来赠予了妍华:“妹妹的桂花糕很是香甜,我也没什么好东西,你若喜欢,这两只风筝便送了你。” 妍华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便拉着她一起去花园放风筝,可她说什么也不肯放,看着妍华放了一会儿便意兴阑珊地回去了。妍华便只好自己放起来,一会儿跑一会儿跳的,好不欢乐。 “啪嗒!”突然起了风,风筝线一不小心就断了。风筝摇摇晃晃地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哎呀!”妍华恼恨地跺了下脚,就赶忙跑了过去。她刚刚才将风筝放起来,还没飞多高,这会儿就已经断了线,真真是很不尽兴呀! “嗳?格格格格,你这是做什么呢!”灵犀跟着妍华跑了过去,眼见她脱了鞋子就要往树上爬,惊得心都蹦到嗓子口了,忙扯住了她。 “我捡风筝呀,耿姐姐才送给我,我不能就这样把它丢了。再说了这会儿又没人……”她说着便四顾了一下,突然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往这边走来,惊得瞪着眼睛赶紧低头穿鞋。 千万不要是四贝勒千万不要是四贝勒。她在心里默诵着这句话,着急着慌地搀着灵犀的手臂穿鞋。却不想刚刚才穿好,她还没站稳,更来不及整理一下衣裙,那人便已经跨着大步子走到了她们跟前。 “哟?这不是小嫂子吗?这是在做什么呢?”一个洪朗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许是刚才慌乱,妍华的心狂跳起来,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抖:“没……没什么,十三阿哥来找四贝勒啊?呵呵,他不在这儿呢,您……赶紧去书房找找吧。” 他的一声“小嫂子”叫得她心神不稳,她还无法回过神来。按理,她是不是该回叫他一声“十三叔”? 十三阿哥胤祥笑得明朗,抬头看了一眼,指着落在树杈上的风筝问道:“可是想取那只风筝?” 妍华迅速抬眼看了一下又低下了头,心再次狂跳起来,匆匆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她只觉眼角略过一个人影,再抬眼时,十三阿哥已经攀上了她身后的大树。 “啊!”她惊诧地转过身去,后退了几步,看着那个身手矫捷的人儿很快便攀了那根大树杈,长手一捞便抓住了那只断了线的风筝。 胤祥举着那只风筝朝树下的妍华晃了晃,咧嘴一笑:“小嫂子,拿到了,等桂花酿做好了,可得多送我两坛。” 他爽朗笑脸如同此刻温热的阳光,不,比那阳光还要刺眼。 妍华只觉得面上一热,赶紧低下了头,抚着胸口感受着自己噗噗乱蹦的心跳。 “十三弟,你这是做什么呢?”一个透着慵懒笑意的声音从灌木丛后传了过来,妍华心里一惊,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胤禛微微弯着嘴角,却冷着一双眼直直看进了她的眼中。 妍华脚下一踉跄,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腿软,昏昏然地后退了一步。灵犀一提醒,她才赶紧行了礼。 “怎么?风筝落树上了?怎可让十三弟帮你取?嗯?”他走上近前,慢慢吞吞地吐字如兰,嘴角挂着云淡风轻的笑意,眸子里却有些清冷。 妍华分明听出了他的指责意味,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总不能直直地告诉胤禛:“我没有让他帮忙取,是他自己非要爬树取来着。” “哈哈哈哈……”她正思索着如何回答时,头顶上传来一阵无所顾忌的清朗笑声,胤祥抓着那只风筝“嗖”地一下便从树上跃了下来。 第14章 贵气 “四哥,我去找你的时候,碰巧经过这儿,看到有风筝落在树上,就自己上去拿了,倒真不是小嫂子叫我帮忙的,哈哈……”胤祥笑着从树上跳下来,顺手把风筝递给了妍华,然后一边拍着袍子上的灰尘一边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番。 “多谢十三阿哥。”妍华心里一惊,生怕胤禛有所误会。可看到胤祥说得那般坦荡,她又怀疑自己太过多虑,那一声小嫂子又叫得她心头一颤。 胤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看了胤祥一眼,眸子里渐渐染上一丝笑意:“也就你,没个正形。府里这么多奴才都白养了不成?取个风筝还要十三弟亲自动手?” 他依旧说得慢条斯理,背着手踱着步子移到了妍华身边,看到她紧紧捏在手里的风筝,顿了一下:“这风筝……” “这是耿姐姐赠与我的……”妍华迟疑着说了出来,许是因为离得近,她察觉到胤禛的眼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愫。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样的感情,却也没多余的神智细究,只小心翼翼地低了头。 “你怕我?”胤禛挑起一只眉头,看向了胤祥,“十三弟,我很吓人吗?” 十三阿哥却只是笑笑,没有答话,一双明亮的眸子东张张西望望的,权当没有听到。 “四贝勒,奴婢倒不是怕您。您是堂堂四贝勒,奴婢只是被您的贵气震慑到,不敢在您面前造次。” 妍华听到胤禛突如其来的调笑,想起大清早就被侧福晋刁难的事情,肚子里突然就生了火。年少心性,所以她一时间也没有再揣着小心说话,一股脑地抬起了头,瞪了他一眼。 “噗……”本在一旁假装看风景的胤祥,听了她的话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四哥,我也怕被你的贵气震慑到,不敢再造次了。我先去书房了,哈哈……”说着,就跨着大步子离开了。 胤禛被十三阿哥那一番调侃逗得彻底笑开了,他看了一眼远去的十三,又转过眸子看向了妍华。她还兀自抬着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脸上此刻已经涨得通红,有一种明知自己有错却还是不服输的倔强。 她许是刚才放风筝的时候玩得太高兴,头上的发髻有些凌乱。 胤禛好笑地抬手将她鬓角的碎发给绾到了她的耳后,笑容使得他鹰厉的眉眼也变得柔和了不少:“噢?我的贵气如何震慑你了?不敢在我面前造次吗?我看你敢得很哪,方才莫不是还想爬树的吧?” 他看到了?不会呀……妍华心里一虚,瞪他的眼神也弱了几分。 她瞪得久了,忍不住眨了两下眼睛,这一眨眼,将方才的气势悉数眨没了,便只好弱弱地出声提醒:“四贝勒,十三阿哥在等你呢,您快去吧。” 胤禛挑了挑眉,好笑地看着她,没有吭声。 直到看得妍华浑身不自在时,他才幽幽地转身,丢下一句:“桂花糕不错,你端些送去书房。”然后便扬长而去。 妍华看着他的背影直犯愣:你端些送去书房……必须她亲自端去吗? “格格?格格!快些回去取桂花糕给贝勒爷送去吧。”灵犀方才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到他们的神情变化,此刻胤禛一走,她抬头看到妍华傻愣愣地立在那里发呆,忙出声提醒。 第15章 误撞 “灵犀,你把这桂花糕给贝勒爷送去吧。”妍华指着装好桂花糕的食盒,捏着修好的风筝准备再出去放一会儿。 “嗳?格格,贝勒爷好像是说让你送过去呢,你跟奴婢一起去吧。” “咳咳~”妍华一听,板起了小脸,“我还叫不动你了是吧?四贝勒话里的意思是想吃盈袖做的桂花糕,他并不在意谁送过去的,只要是盈袖做的便成!” “格格~”灵犀有些恼,恨铁不成钢地拦住了即将夺门而出的妍华,苦口婆心地劝道,“四贝勒平日里忙起来,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面儿也是常有的事,眼下这是多好的机会呀!格格您怎么就不知道把握呢!” 妍华白了她一眼,圆溜溜的杏仁眼转了一圈,旋即说道:“灵犀,你想啊,他跟十三阿哥在忙正事,哪有空理我。他能看上盈袖做的桂花糕,是我们的福气啊,福气太多我哪能承受得起?要懂得适可而止。” 她刚说完,还不待灵犀反应过来,就一溜烟跑了。 灵犀眨巴着眼睛拉住要跟出去的盈袖,哭丧着脸:“盈袖姐,格格她怎么就是不知道把握机会……” “格格还小。”盈袖无奈地笑了笑,安慰了灵犀两句,赶紧跟上了妍华。 “小姐,小姐你慢点儿~”盈袖担心妍华会在府里出岔子,赶紧追了上去。好不容易追上去之后,才发现她走得那样急并不是急着去放风筝,而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妍华闷着头往前走,盈袖又只注意观察妍华的神色了,一个没注意,妍华便生生撞上了迎面过来的人儿。她一个不稳,被撞得弹了回来,摔坐在地上,盈袖因为忙着想去扶她也被连带着摔坐在地上。 “哎哟!要死了要死了!走路不看道儿吗?哪里的奴才这样冒失!撞坏了小主子……咦?这不是新格格吗?”妍华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老嬷嬷正弯腰护着一个半人高的小娃娃在冲着她冷嘲热讽。 老嬷嬷满脸都流露出不加掩饰的不屑,连声音都因为嘲讽而拔尖了许多。 “嬷嬷,实在是歉疚得很,格格方才赶着去给贝勒爷送东西,一时没注意方才撞到了,小主子没事儿吧?”盈袖慌忙搀起了妍华,见她脸上一时愣怔没有吭声,便赶紧道起了歉。 老嬷嬷却一脸的怀疑,又要张口说什么,偏好这个时候小娃娃出声了。 “你是谁?你是阿玛新娶进府里的格格吗?”小娃娃正是弘昀,胤禛的第二子,弘晖殇了之后,他便是如今府里的长子了。 妍华粲然一笑,旋起嘴角的小梨涡蹲下了身子:“是呀。对不起,方才是我不小心,有没有撞疼你?”其实她方才撞到的是弘昀身后的老嬷嬷,老嬷嬷刚才来不及细看来人是谁,只是侧过半个身子将自己的身子顶了出去,把弘昀护在了怀中。 “我又没事,你不要这么凶!”弘昀见妍华笑得甜,回头瞪了老嬷嬷一眼,又转过头来伸手拍了拍妍华的肩,奶声奶气地叮嘱她: “以后走路看着点儿,摔了会疼的!” 妍华心里一暖,正要跟他继续聊一会儿,灵犀这个时候却匆匆跑了过来:“格格~格格,您在这儿呢,贝勒爷让您……” “贝勒爷是不是催着格格送东西了?”盈袖接过灵犀的话头顺势问道。 “呼……呼……是啊,是啊……”灵犀一路小跑着赶了回来,这会儿喘得也说不出其他话了,只是一个劲点头应着。 方才还怀疑的老嬷嬷,这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白了妍华一眼,便哄着弘昀回去。 第16章 难养 “灵犀,你刚刚不是送了桂花糕过去吗?怎得还要我再送一趟?”妍华看着盈袖又准备好的那一个食盒,微微嘟着嘴,颇有些不满。 “贝勒爷说,十三阿哥喜欢吃咱们府里的桂花糕,尤其爱吃盈袖姐姐做的,所以让格格再送些过去,给十三阿哥带回去慢慢吃。”灵犀这会儿终于顺了气,不再喘了。 “……胡说!这真是胡说!十三阿哥几时尝过盈袖做的桂花糕了?”妍华瞪大了眼睛顿了一下,旋即哆嗦着嘴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还想问,四贝勒说这话的时候,十三阿哥是不是压根还没尝桂花糕呢? “奴婢才没有胡说!”灵犀见她这模样,以为妍华说她在撒谎,忙背着手学起胤禛的模样说起话来,“贝勒爷说了:十三弟,你看看!这小丫头方才还说不敢造次,结果我叫她送些桂花糕来都叫不动,当真是胆肥。” 妍华听后一个哆嗦,想像着那双清冷的眸子在自己身上扫射的情景,手一抖,将那只方才因为摔倒而被压坏的风筝掉到了地上。 “你怕他做什么?”盈袖默默地捡起那只已经坏掉的风筝,低声喃了一句。盈袖向来了解她们家小姐,这次选秀,她小心翼翼了两个多月,到了这府邸后,许是觉得没有那样可怕,近来正慢慢释放出本性来,只是不知为何,对四贝勒似乎有些惧意? 妍华却听到了,心虚地别开了眼,轻哼了一声:“送就送,他才是爷,我怎么敢造次。” 灵犀陪着她赶去书房时,十三正笑意盈盈地跟胤禛一起从书房走出来。看到她时,十三眼中的笑意更甚了,跟胤禛对视了一眼后揶揄道:“四哥,我吃了你府上的桂花糕,还想带点回去是不是太不像话了?估计小嫂子都嫌我小家子气了,磨蹭了这么久才过来,心里指不定说我什么坏话呢,哈哈……” 妍华听到他肆无忌惮的爽朗笑声,心又忍不住狂跳了两下,扫到胤禛看过来的淡淡眼神,她又赶紧低下了头:“十三阿哥,我有事耽搁了会儿,这书房离我那儿也有些远,所以来晚了……” “哦?那我让你送过来,为何你第一趟不自己送来呢?怕我的贵气折煞了你不成?”她听到胤禛轻笑了一声,又用一副急死人不偿命的慢慢吞吞语气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妍华到嘴的言语顿时被最后这一问给噎在了嗓子眼,干瞪着眼瞅着手里的食盒半晌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回应。最后,她暗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四贝勒,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古语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您就别再记着那句话了,是奴婢错了,不该那样说的。” 胤禛听到她语里满是委屈,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些,无声地与十三对望了一眼,笑得更加欢乐了。 “嗯,有些道理。这样吧,你去书房挑本书拿回去读读,等读完了我要考考你。以后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来,免得怨怼我没有好好教导你。” 妍华惊得目瞪口呆,抬起头来看向面前那两位笑意浓浓的皇子,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她本意是想说自己是女子,古人都说难教养了,所以请胤禛原谅她的口无遮拦,却没想到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正在她错愕之际,十三阿哥走近两步抬手将她手中的食盒接了过去…… 第17章 受罚 “真是自讨苦吃自讨苦吃!他怎么这样小气的?”妍华垂丧着脸,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一路。 “我的好格格,你快别说了,当心被别人听了去。” 灵犀一路上都心惊胆战的,紧张地四处张望着,生怕被别人听了去。她来府里这么几年,从没听谁这样形容过四贝勒。众人有说他冷面的,有说他性急的,倒是真没人说过他小气。 妍华凄怨地瞟了灵犀一眼:“他就是小气,我明明是夸他有贵气,他却反复念叨了这么多遍,硬是拿我的话来挤兑我,现在还罚我背书……” 看到灵犀紧张的样子,她呼了两口气,微嘟着嘴没再说下去。直到回了万福阁,她一张小脸还阴沉着,纠结地连五官都快拧到一起了。 “妹妹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吗?”她还未进屋子,耿氏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了她。 “姐姐……哎,今天我不宜出行。”她张嘴想诉苦,可眨巴了两下眼睛后,还是咽回了肚里。 “我刚从福晋那里回来,妹妹你……是不是撞到弘昀了?方才……我看到巧翠气气呼呼地跑去福晋那里说了些什么,似乎提到你撞了弘昀……”耿氏迟疑着问了出来,眼里满是关切,“福晋过会儿可能会找你问话,妹妹小心着应话就是,可不要莽撞了。” 巧翠是侧福晋身边的一个丫鬟,平日里都是负责照料弘昀的。 盈袖看到妍华回来,迎出了屋子,正好听到耿氏的话,忙福了身子:“耿格格,方才格格是急着回来取东西给贝勒爷送过去,所以走路急了点。当时小主子有个嬷嬷护着,格格倒是真没有撞到他。” 妍华本不想多做解释,可听到盈袖这样说,便也没拦着。 耿氏缓缓点了下头,欣慰地轻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看妹妹也挺沉稳的,不似那样莽撞之人。待会儿福晋若是找你问话,你便也这样如实回答便是,切不可否认狡辩。” “多谢姐姐提点。”妍华一动容,明亮的眸子里更水润了些,心里刚刚浮起的委屈也消退了不少。 果不其然,妍华刚回屋子整理了一下妆容,福晋便差了人过来叫她去佛堂。 妍华赶到佛堂时,福晋正跪在一尊佛像前,闭着眼在默诵经文。自从弘晖殇了之后,她愈发爱来这里了。 妍华也不敢出声,见福晋并没有睁眼的动向,便只得跟着跪了下来。她小心地抬眼看了看福晋,只见她消瘦的面容此时异常安静宁和,眉目间的悲伤此时也全都消散。听说福晋之前也没有这样瘦的,自从弘晖走了之后,她便突然消瘦得厉害。 福晋长得很慈和,突然让她想起自己的额娘,想到福晋刚失子不久,妍华心里的委屈也逐渐没了。她默默地闭上眼,突然想念自己的阿玛额娘了。 袅袅的香火气萦绕在周身,妍华心里的躁气慢慢落下,沉淀,最后一片通透。她仿佛能听见福晋嘴里正在默诵的经文,窗外干爽的日光也悄悄送进丝丝暖意来,这样的宁静很是让人惬意…… “格格!”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震响在耳际,妍华一惊,猛地张开眼来。 赵嬷嬷已然搀着福晋站在旁边,正不悦地瞪着妍华,满脸的褶子为她的不悦徒增了几分生动,显得有些凶狠。方才正是她喝了那么一声,将跪久了之后昏昏欲睡的妍华给惊醒了。 妍华因为跪坐在地,这一惊,赶紧就着姿势给福晋磕了个头:“福晋,奴婢方才……” “罢了。”福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本来微蹙的眉头舒缓开来,淡淡的眼神在佛堂里看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案几上。她抬起手来指着案几上的一本佛经,对妍华说道: “你且把那本佛经拿回去誊抄一份,去去躁气。” 第18章 争执 “格格,您可回来了。” 盈袖扶着妍华回到万福阁的时候,灵犀正眼巴巴儿地伸长脖子站在门口瞅着,一见到她们的身影便赶紧迎了出来。 “噗……灵犀你做什么呢?之前也没见你这样惦念小姐呀,这会子倒跟个盼着夫君回家的小娇娘一般。”盈袖见妍华不开心,故意笑着调侃起灵犀刚才的模样。 妍华旋即附和地点头:“就是,灵犀,一会儿不见就这样念我吗?” 她也不知自己在佛堂里跪了多久,只知道拿了佛经走出来的时候,盈袖正担忧地等在外面,说她进去近一个时辰了。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都跪这么久了,难怪方才会一不小心入了瞌睡。 因为跪得腿脚发麻,所以一路上几乎都是倚着盈袖挪回来的。到了万福阁时,她的腿脚方才缓过来。 “格格这是怎么了?福晋罚您了?”灵犀看到妍华走路的模样有些怪异,关心地从另一边扶住了她,一边走着一边询问。 “嗯,罚我抄经书呢,看!真是倒霉透了!四贝勒叫我读书,福晋叫我抄佛经,他们两个怎么都喜欢这样罚人。”妍华委屈地一撇嘴,扬了扬手里那本厚厚的佛经,水汪汪的眸子闪着莹莹泪光,娇然欲泣的模样看着叫人心疼。 灵犀轻呼了一口气:“那还好,定是侧福晋叫人去告状的。若是侧福晋闹起来,格格您恐怕要挨更多的罚,福晋这样罚你,已是极仁慈了,格格你就费心抄一抄吧。自从小主子去了之后,侧福晋的两位小主子可愈加尊贵了,格格您若是能为贝勒爷生个……” “灵犀,你真是比我额娘还要唠叨。”妍华坐上椅子后,见灵犀又要扯到争宠的话头上去,出声打断了她。 蹲下来帮她捏腿的灵犀一滞,委屈地微微瘪了下嘴,别开了眼不再看她,闷闷地抱怨:“奴婢还不是为了格格好。方才四贝勒来找格格了,听说格格被福晋叫去了就走了。奴婢看到贝勒爷跑去对面用膳了,真是白给他人做嫁衣裳!” “噢~”妍华抬起眸子看向耿氏的屋子,一时愣愣的,应了这么一声便晃起神来。 “啪!”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响,像是杯子被摔到地上的声音。 妍华猛地一惊,回过神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了窗边儿往对面看去。 只听“吱”地一声,那面的门开了。胤禛冷着一张脸甩了甩手抬脚跨过了门槛,大步走了出来。察觉到有视线看向他时,他顿了一下,抬起那双清眸往这边看来。妍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有些心悸,本能地将头一缩,躲开了那道凛然的视线。 她贴着墙头微微喘.息起来,抬手抚着心口的位置,脸上跟做了贼一般有些发虚的神色。她担心胤禛会因为她偷看了那一眼而跑到她这边来,他此刻的心情显然不好,若是跑过来了,又罚她一道,那该如何是好? “格格?格格?” 灵犀被她刚才那一串举动弄得有些发懵,等反应过来时忙笑着跟到了窗边。她本以为妍华终于开了窍,这下是要采取行动将四贝勒给吸引过来了,却没想她还没走到窗边,妍华便突然心虚地躲到了窗后。 “呃,嗯?他真过来了?”妍华看到灵犀狐疑地盯着自己,忙瞪大眼睛后怕地看向了门口…… 第19章 刁难 “贝勒爷已经走了!格格您在想什么呢!”灵犀嗔怨地斜睇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她好心好意准备了晚膳,生怕妍华被责罚,还兀自担心了一下午。眼下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她却还是不开窍,灵犀觉着心里窝火地很。她来府里这几年,就没见过不喜欢恩宠的人,一时又暗暗埋怨自己跟错了人,以后的日子不知是悲是喜,心下更加凄然了。 第二日,耿氏遣了纤云去福晋处告病,没有去请安。 妍华想拉住纤云问问耿氏的情况,可众人皆在场,她又实在不方便问,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纤云退了出去,自己心里干着急。她琢磨着,定是耿氏昨夜跟四贝勒闹了别扭,所以四贝勒才会黑着脸出了她屋子,她今日也提不起精神就告了病。 “哼!一个两个都娇弱得很呐!”侧福晋有意无意地斜睨了妍华一眼,鼻间嗤笑着轻哼了一声。 福晋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只是接过木槿递给她的药静静地喝下。 妍华看这情形,也不敢提前离开,只好沉默着坐在椅子上低头看手里的丝帕。这块丝帕是她最喜欢的一条,上面绣了一句诗: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她觉着这句诗里的意境极好,明明听到大风穿过林子时吹打叶子的声音,却能不急不缓地慢慢前行,还怡然自得地唱着小曲儿,多悠哉惬意。她十岁那年听到这句诗后,便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好几条帕子上都被绣上了这样一句,着实有些魔障了。 “昀儿昨儿夜里没睡好,一直闹呢。”沉寂了一会儿,侧福晋放下手中的杯子又慵懒地开了口,斜睨了一眼妍华后,便看向了福晋,“恐怕是白日里受了惊吓,夜里竟是一直梦呓,可把我急坏了。” 妍华见她说得慢慢吞吞,又颇有些阴阳怪气,暗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是要来,她该想到侧福晋不会那样轻易饶人的。 福晋抬头看了一眼妍华,转过眼看着侧福晋关切地问了一声:“可叫了大夫给弘昀看看?” 侧福晋缓缓点了下头:“请了,一大早就差人传了柳大夫,好在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夜里被梦魇着了,真是叫我担心得不得了。”说着一手扶着额角,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心口。 “嗯,没事就好。”福晋缓缓点了下头,松了一口气。 再抬眼看向妍华时,她收起了脸上的那层笑意:“昨儿叫你抄的佛经,抄得怎么样了?” 侧福晋听后,不悦地看向了妍华,低声抱怨了一句:“就抄一抄佛经?还真是罚轻了。” 福晋斜睨了她一眼,没有多言语,复又看向了妍华。 盈袖忙掏出了几张纸来,呈上前去。 “回福晋,奴婢昨夜在佛堂跪了一会儿,回去后有些晚了,所以暂时只抄了这么些。”妍华偷瞄了侧福晋一眼,见她听到自己被罚跪时,嘴角荡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 昨夜她本不想抄的,想着刚受罚不会这样快就检查,可是盈袖苦口婆心地说了好一会儿,她想着也有道理,用完晚膳后忙静下心来抄了几张纸。果然,福晋今儿就问了。她就知道,侧福晋不是那样容易饶人的。 “嗯!字写得倒是秀气,也是用了心了。让你抄经书是望你能用心读一读,去去躁气,你也不必求快。”福晋看着妍华抄的那几张纸,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20章 哭声 “格格,且慢走!”妍华刚走出福晋的寝殿,木槿便追了上来。 她跟盈袖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地停住了脚。 “福晋可还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待木槿走近前来,妍华看到她手里捏着一本书,心里一紧。莫不是嫌那一本佛经太少,又送来一本吧? 木槿笑靥如花,察觉到妍华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手中的经书上,开口解释道:“福晋让奴婢拿去佛堂的。” 妍华暗暗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了些。 “格格,今儿个是汉人的寒衣节,夜里若在府里听到哭声,莫要惊怕。方才福晋也不是故意为难格格,格格可不要放在心上。福晋若是不在侧福晋面前追究一下那件事儿,侧福晋心里定是会不舒服的。” “福晋费心了,她的苦心我自是明白的。还要谢谢福晋,若是依着侧福晋的意思,我定是要被罚得重多了。” 木槿恬然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礼貌地道了别后便朝着佛堂的方向走去。 “小姐,看来福晋也挺有心的。”盈袖看了看木槿的背影,跟着妍华一起往万福阁的方向走去。 妍华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她在背诗,来请安之前她顺便翻了下从胤禛书房拿回来的诗集,一路走着一路默诵,她可不想等什么时候再遇到胤禛时,连诗集都未翻过。 回到万福阁后,她径直去了耿氏的屋子,见她正斜躺在榻上翻着书,微微松了口气:“姐姐,病可好些了?大夫来看过吗?” “妹妹来了啊。”耿氏循着声音看到了她,准备起身下榻。 妍华见状,赶紧急走了两步来到榻前将她按住了:“姐姐且歇息着,莫要管我,我只是过来看看呢,姐姐没事就好。” 耿氏的脸色有些泛白,却依旧笑得温婉贤淑:“许是昨夜吹了点风,早上一醒来就头疼地厉害。大夫已经来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纤云在熬药,等喝下就会好了。” “那就好。”妍华微微笑着与她说了一会儿话,见她眉间似有疲态,便也没有待太久。 回到屋里时,看到摊在桌上的佛经,她登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倒不是因为妍华不爱读书,而是经书实在难懂,更何况还要让她誊抄一份呢?想到这个惩罚是因为差点儿撞到弘昀造成的,她便懊恼自己的莽撞,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小心一些。 盈袖说今日是鬼头日,让妍华尽量在屋子里好好待着,没事就不要出去转悠了。妍华倒也没有兴致出门,于是便在屋子里憋了一整日,抄写经书,再读读诗集,时间过得倒也很快。 用过晚膳后,她看到桌上摞着的一沓抄好的经书,满意地点了点头:“明儿请安的时候只要带几张便够了,这样每次去都能带一些给福晋检查。对了,耿姐姐身子怎么样了?灵犀,陪我去看看她呢。” 耿氏并不在屋里,有一个丫鬟只说耿格格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妍华便只好恹恹地往回走,刚走出几步,她突然疑惑地看向了灵犀: “灵犀,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哭?”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4980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03:关注后,输入4980即可继续阅读。 或者扫描下方二维码(手机用户,直接截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