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福妻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季文一愣之后也顾不得荀健波的嘲讽了,转身就一阵风似的往茅屋后头跑。 「季文怎么跑了?」不远处看热闹的村民纷纷疑惑。 三五个人跟了上去,有人边跑还不忘招呼众人,「快,跟上去看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热闹不看王八蛋啊。于是一大群人呼啦啦的全都跟了上去。 季家茅屋的后院土墙本就不高,墙外头还是个往上斜的土坡,别说墙脚处摆几块大石头垫脚,就可以轻松跨上墙头,就是没这些石头,一个成年人想要翻进去也是轻而易举。 只不过季霆在这里住着,明知这堵矮墙有这样明显的缺点,他会不做一点儿防范措施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冲到茅屋后头的季文,一看到那堵还没人高的矮墙 ,从旁边找了几块石头垫脚,看也不看就翻身越过了墙头,然后…他就悲剧了。 「啊——」凄厉的惨叫声划过长空,吓的满山的鸟儿都扑棱着翅膀争相逃命。 「出事了?」 「快走,快走,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跟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们一下就激动了,大家争先恐后的往前跑,有手脚灵活的小伙儿两下攀上土墙的墙头。 「哎哟我去!」这也太恐怖了,有木有?!谁能想到这季家破茅屋的矮墙之后,会是一个两三米深的大坑啊?看着陷阱里那一根根削尖了的毛竹,攀在矮墙上有幸目睹这一幕的村民们,只觉的全身发凉。 「救命啊,救救我!」季文缩在陷阱一角,看着旁边竖着的一根根尖竹,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悔,他落地时很幸运的没被毛竹穿个透心凉,只是右腿在落地时被尖竹锋利的边缘擦了下,被割出一道大口子。 季文看着腿上血糊糊的深口见骨的伤口,只觉的眼 前一阵阵的发黑,只能朝墙头上的众人哀求,「救命啊,快来人啊,救救我。」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见到季文弄成这副样子,一众村人自然也不好意思见死不救。当下众人找绳子的找绳子,搬石头的搬石头,让年轻力壮的小伙儿们合力攀着绳子下去,把季文从陷阱里给吊了上来。 「荀叔,你快过来看看季文还有救没有?」人群中也不知是谁朝荀元喊了这么一嗓子,吓的季文差点儿没晕过去。他就是腿上被挂了一道口子,怎么就没救了?怎么会没救呢? 荀元在人群中看着季文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抬出来,那腿上的血流了一路,心里就别提多乐呵了。荀元想收拾季文很久了,可惜这龟孙子作的一手好死,却没病没灾的,让他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这回可算是落他手里了。 等人抬过来,荀元摸着胡须低头凑近季文的伤口看了看,然后站直了身体低头做沉思状。 四周众人还以为荀元在考虑怎么救季文呢,全都屏 住了呼吸不敢出声打扰他。 眼见季文腿上的血呼啦啦的往外淌,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荀元感觉差不多了,才摸摸胡子沉声道:「把人抬到我家去吧,我没带药箱,实在没法帮他止血啊。」 众人:「…」你没带药箱你不早说?没见季文的血都快流光了吗? 正所谓救人如救火。众人这会儿也无力吐槽荀元了,互相吆喝着急忙抬起季文往荀家的院子去。 日头微微西斜的时候,季霆就挑着一担子沉甸甸的猎物出现在了南山顶上。站在南山顶上俯视山下,季霆眸带温柔的往山下的姚家大院看去,却在看到山脚下三三两两小如蚂蚁的人群时眼眸一凝。 这是…出事了?! 平时的南山脚下是非常宁静的,丰年的时候,村里人就是挖野菜都不会跑这边来,也就是现在这种灾年,南山坳的乱石堆里发现了零星野菜,山脚前的土路上才有去南山坳挖野菜妇人和孩子经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季霆仔细辨认了下那些人所在的方位,发现人全都聚在荀家和自家茅屋之间的位置,姚家这边并没看到人影,才放了心。紧了紧肩上的猎物,他换了个方向,从姚家山后的小路,悄无声息的摸下了山。 姚家后院的菜园子里,姚鹏正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悠闲的喝着凉茶。姚锦富和姚锦华则正蹲在大树下,认真的用毛竹学做竹椅。 「咻——嘭!」一只野兔从天而降,在地上摔扁成一团血肉。 姚鹏与两个儿子瞪着地上摔的肝脑涂地的野兔面面相觑,然后就听又一声「咻——嘭!」 又来一只! 姚鹏一拍椅子扶手,「把那个在外头扔兔子的混蛋,给老子叫进来。」 姚锦富和姚锦华扔下一堆竹子,就飞窜上了自家墙头。 季霆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冲两人挥手,笑着冲两人晃 了晃手里捆在一起的一串野兔。 姚锦富和姚锦华无奈相视一笑,双双翻下墙头。姚锦华拎起地上摔扁的野兔,跟姚鹏解释野兔的由来,姚锦富则去开了后院的小门,出去帮季霆把猎物一起拎了进来。 姚鹏一见季霆进来,就没好气的骂道,「臭小子,你回来就回来,拿野兔当球扔很好玩吗?你看看,好好的兔子都给你扔烂了,弄成这样还怎么烤啊?」 季霆看着摔成肉饼的野兔,也只能讪笑,「师傅勿怪,我也是在山上看到山脚下来了不少人,才出此下策的。往院子里扔兔子,也只是想要引起两位师兄的注意。」 姚锦华笑道,「那些村民都是过来看季文热闹的,那小子午后跑你家去砸门,听大龙家的说你们搬走了,还想拆你家的篱笆,幸亏被荀叔叫住了。健波提点他可以从你家后院翻进去,那小子就傻傻的跑去翻墙了,结果…」 姚锦华幸灾乐祸的「呵呵」笑起来。 季霆眼睛一亮,「死了?」 「没有!」姚锦富一边把提着的十几只野鸡扔到井边,一边笑道,「那小子走运,翻进去时掉到了陷阱的边上,就腿上被竹片擦了一下,流了些血。」 第2章 「真是便宜他了。」季霆不爽的冷哼。陷阱里插了那么多尖竹都弄不死季文,他表示很遗憾。 姚鹏盯了季霆一眼,语重心长的教训道,「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大哥,你不高兴可以套了麻袋揍他一顿,真让他死在你那茅屋后头,你以为传出去你的名声好听?」 季霆:「…」要不是为了那劳什子的名声,他早就弄死季文那混蛋了好不好!季霆冷着脸不说话,去井边打了桶水上来,脱下身上汗湿的上衣浸在水里搓洗。 姚鹏看着他这个死样子就来气,没好气的骂道,「你小子还真别不服气,就你娶的那媳妇,女红精湛,画的画儿也都跟真的似的,想来琴棋读书也肯定差不到哪儿去。你有这么个才华横溢的媳妇,以后你们的孩子还能不读书考科举? 你要是臭了名声,断了你儿子以后的科举之路,你媳妇还不恨死你?」 提到月宁,季霆的脸色立马好看了些,把衣服洗洗,拧干净水再穿上,又给自己洗了把脸,这才过来帮 姚锦华和姚锦富解野鸡和野兔腿上的草绳,一边道: 「我在西南那边的山头上碰上了一小股狼群,杀了六只,跑了五六只,狼尸我都用树藤捆树上了,一会儿等马大哥他们回来,咱们再上一趟山。」 狼是一种很记仇的动物,杀了一只就会引来一群,与其等狼群下山报复,还不如他们早点儿上山把它们都清理了。 姚锦华抬头看看天色,问季霆,「早上大龙走的时候,可有说几时能回来?」 「申时。」季霆也抬头看了眼天色,「趁着时辰尚早,我先回屋换身衣裳,回头再出去看看季文残没残。」 几人无语的瞪着季霆:你想媳妇儿,你直说不就完了嘛?找这种烂借口。 季霆被众人瞪着也不觉脸红,去井边洗了手就潇洒的转身往前院走去。 姚鹏没好气的在他后面喊,「去叫你三位嫂嫂过来把这些野鸡、野兔归置一下。」 「知道了。」季霆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脚下一点就 没了人影。 西跨院里,姚秀宁和姚秀乐两姐妹正坐在堂屋门口的门槛上,一边做女红一边小声的聊些闲话。 季霆走进院子,看到坐在门槛上的两姐妹,嘴角不由就勾了起来,小声唤道:「秀宁,秀乐。」 「季四叔!」两姐妹见是季霆进来,连忙从门槛上站了来。姚秀乐娇憨的小声问他,「季四叔,你打到猎物了吗?」 季霆笑着点了点头,又问两人,「你们俩怎么在这里坐着,不进屋里去?」 姚秀乐悄声道,「月宁婶婶午睡还没醒,我娘让我和堂姐在这里守着,省的月宁婶婶醒来,想喝口水也没人照顾。」 听到这个答案,季霆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温和起来,「我进去看看,你们去跟你们母亲说一声,四叔在山上抓了些野兔、野鸡和两只锦鸡回来,除了两只野兔摔烂了,其它都是活的,你们看看要不要养起来。」 姚秀乐一听高兴猛点头,拉了姚秀宁的手就想跑, 却被姚秀宁一把扯住。姚秀宁扭头跟季霆道:「月宁婶婶早上画图累了,吃过午饭就睡下了,若是婶婶久睡未醒,季四叔也莫要着急,我娘说月宁婶婶兴许会睡的久些。」 「我知道了,你们去吧。」季霆皱着眉头冲姚秀乐和姚秀宁点点头,就径直进了东厢房。 东厢内室的床上,月宁正侧身卷曲着身子睡的正香。 季霆俯身摸了摸她略显苍白的脸庞,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给她理了理盖在腰上的薄被,才起身去归置被月宁扔的东一件西一件的衣服和布匹。 姚家的厢房里一应家具齐全,季霆拉开衣柜,将月宁未叠好的衣服一一叠好、放好,又拿出木箱里的衣服和布料一一归置整齐,这才往窗前的桌子走去。 早上季霆离开时还干净无一物的桌子,此时已经摆上了纸张和杂物。桌子一角摆放着一小摞尚未使用的黄麻纸,其上压着个装着木炭的瓷碗。 吸引季霆目光的却不是摆在一角的这摞黄麻纸,而是摆在桌子正中,用一块婴儿拳头大的雨花石压着的 一小叠图纸。 难怪师傅会说月宁才华横溢,季霆看着雨花石下露出来的一角图纸,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惊叹:这画画的真跟真的似的。 季霆移开雨花石,把那一小摞图纸拿起来,细细的查看起来。 如门扇式的窗户,灯台,洗水盆,挂式的衣柜,房子的外观图,以及那张南山坳的田园规划图,季霆连懵带猜还都能看懂,可那一截截瓷管和称注为坐便器的东西,季霆就真的完全看不懂了。 挑出那张房子的外观图,季霆看着图上六间屋子高低错落的屋顶,和二楼漂亮的阳台设计,也不禁被这新颖的设计所吸引。 拿着图纸看了会儿,季霆想起之前好像还看到过两张标注为室内平面图的图纸,忙在一堆图纸里找了找,将两张平面图给翻了出来。三张图纸对照着看,季霆对月宁的设想也就了然于心了。 这就是月宁想要的家的样子吗? 季霆眼中迸射出坚定的光芒,心里暗暗发誓:即是 你想要的,我就一定为你办到。 -------- 八月的太阳悬在头顶晒在人睁不开眼睛,热的人汗如雨下。可即便是这样热的天气,也挡不住闲赋在家的村民们看热闹的热情。 荀家的院子里,季文身下垫着条麻袋,正半死不活的躺在院里的大树下,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呻吟。 姜氏在一旁一边「心肝肉」的心疼的直抹眼泪,一边喃喃咒骂着小儿子缺德、恶毒、没有兄弟爱。 季洪海看着荀元和姜金贵难看的脸色,只能尴尬的站在一旁陪笑,「这孩子都是做娘的心头肉,老婆子心疼儿子,让大家见笑了,见笑了。」 第3章 姜金贵没好气的哼道:「你家的笑话,别人看的还少吗?」 这么多年来,姜金贵最看不上的就是季洪海的虚伪。天天躲在媳妇背后出坏主意,撺掇姜氏那个没脑子使命闹腾,真拿别人都当傻子,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吗? 姜金贵的话说的不留情面。季洪海被人当场打脸,脸色一下就黑了。 荀元暗暗在心里给姜金贵点了个赞,也不为两人打圆场,只是违心的扯出一抹笑容对季洪海道,「你家老大的腿别看伤口看着挺大,其实就是伤了皮肉,骨头好好的,没什么大问题。 等他的伤口好些了,你们多给做点好吃点儿的补补,流掉的那点儿血也就被回来了。不过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静养,你们最好还是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了。」 「好,好,我这就劝劝我家老婆子。」季洪海趁机给自己给台阶下,满口答应着转身过去正要劝姜氏,却被姜氏一把挥开了。 「劝什么劝?我儿子伤成这样,还不许我心疼了吗?」荀家的院子就这么点大,荀元等人本就站的离季文和姜荷花不远,他们说的话,姜荷花自然一字不漏 的全都听到了。 姜荷花恼恨姜金贵说话不好听,当场就冲着季洪海指槡骂槐的撒起泼来,「你个没用的老东西,儿子弄成这样,我发几句牢骚都不行吗?别人说什么你都应,别人放个屁,你是不是也要双手接着啊?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没用的男人啊?」 姜荷花扯开嗓子一嚷,一下就将那些站在外面等着看热闹,又没胆挤在荀家院子里,为了躲太阳,全都跑到对面的小树林乘凉的村民给吸引了过来。 姜金贵对姜荷花这个拎不清的族妹,早就厌恶透了,听他这么指槡骂槐立即就怒了。 今天这院子外头围了多少人,姜金贵心知肚明,可他现在一点儿都没想给姜荷花留面子,也不想管季家人会不会丢人,当即就冲姜荷花嗤笑道,「你大儿子跑去翻你小儿子家的院墙,还一头载进陷阱里,你说这能怨谁?」 「怨谁?」姜氏脸色阴沉的咬牙怒道,「当然要怨季霆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了,要不是他心思歹毒,在 自家后院挖了那么大一个坑,还恶毒在坑底插满削尖的竹筒,我家老大怎么会出事?」 这心眼偏的也真是没谁了。大儿子就是心肝肉,小儿子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要不是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都清楚他们的底细,还真会以为季霆是个十恶不赦的不孝子呢。 姜金贵眼看着姜荷花把自己最有出息的儿子当仇人对待,气的直想一巴掌打醒她。可惜神仙难救寻死之人,姜荷花在作死的路上越奔越远,姜金贵劝过也骂过,如今除了满心的恨铁不成钢,也就只剩下深深的厌恶与鄙夷了。 「姜荷花,你别忘了你家已经分家了,今天季文翻墙进季霆家里,往轻了说是兄弟之争,往重了说就是擅闯民宅。」姜金贵拍着桌子高声怒骂,「你知道擅闯民宅的都是些什么人吗?那是小贼和强盗才会做的事。 没经过主人家的同意就翻墙闯进别人家里,别说季文只是掉进陷阱里擦破了点皮肉,就是被人一锄头砸 死了,那也是他活该,与人无尤。」 姜荷花气的从地上跳起来,撸袖子冲姜金贵尖叫道,「什么别人家?那是我儿子家!季石头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季文是他亲大哥,季文进自己兄弟家怎么就成小偷强盗了? 我告诉你,姜金贵,你别以为你是村长就可以胡说八道,你要是敢处事不公,信不信我找族长评理去?」 想拿族长压他?! 「你去啊?你有脸就去啊?」姜金贵彻底怒了,高声骂道,「你以为你如今还有脸吗?也不看看你能过上如今这样的好日子靠的是谁? 石头那么好一个孩子,不过是伤了腿,又不是不能治了,你们做爹娘的平时偏心眼也就算了,这种救命的时候,竟然还死拽着银子不给他治腿,我就问你们亏不亏心?」 姜荷花被骂的下不来台,色厉内荏的叫道:「我自己的儿子,我想宠就宠,想骂就骂,你就算是村长, 管天管地的还能管到我家里来?」 「我管你个鬼!」姜金贵被姜荷花的不知好歹气的口不择言,「以前你们没分家,我自然管不着你们家,如今你们分了家,只要住在这荷花村里,我这个做村长的就管得着,要想不被我管,那就给我滚出荷花村。」 姜金贵骂完姜荷花,也就懒的再跟拎不清的姜荷花浪费口舌头了,转头恶狠狠的瞪向一旁的季洪海,道,「你家的那份家业是怎么置下的,别人不知道,咱们村里谁不知道? 你们家分家占了季霆多大便宜,我就不说了,可你们就分季霆那点儿东西,他们两夫妻还一个病一个伤的。你们现在还趁人不在家,又跑来翻他家的院墙。你们这是想干嘛?还想来偷东西、占便宜? 你们不觉的你们太欺负人的吗?季霆也是你们的亲儿子,叫小儿子当牛做马的养活你们一大家子,把大儿子教的只知道占弟弟的便宜,偷弟弟家的东西,你们两个老的就不觉的脸红吗?你们还有一点廉耻心没 有?」 姜金贵的话立即就引来了一众围观村民的共鸣,有与季洪海同辈的村民叫道,「是啊,季洪海,你们做老的一碗水不端平,小心以后儿子记恨你们啊。」 有妇人摇头道,「这季文也真该好好教训教训了,都是亲兄弟,以前没分家也就算了,现在都分家了,季霆分的东西又是四兄弟之中最少的,就这样了还来闯空门,这也太欺负人了。」 一妇人在人群后头幸灾乐祸的高声笑道,「我猜这季霆肯定不是姜荷花亲生的,你看她一说到季霆就一副恨不得季霆死的模样,我看季霆八成是季洪海跟外头的女人生的。不然前头三个儿子,姜荷花都心肝肉似的宝贝着,怎么对小儿子就比后娘还狠心?」 第4章 有年纪大的妇人立即响应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姜荷花她爹娘兄弟出事那年,消息传到村里时,姜荷花当场就捂着肚子站不住了,现在想想,那可不是就是小产了吗!」 这个话题立即就引来了一众村民的高度关注,众人也不看姜荷花和村长吵架了,一群妇人们就跟找到了组织一样,立即展开丰富的想象,唾沫横飞的议论起季霆的身世来。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年姜荷花生老四时可是生了一天一夜呢。」 「哎哟,孩子在肚子里憋了一天一夜,生下来还能好吗?」 众人:「…」生孩子生了一天一夜的多了去了,也没见别人家的孩子生下来有哪点儿不好哇。 不过一群热衷于八卦的女人,直接略过了这一点,激动只想证明季霆就不是姜荷花生的。 「还真是呢,老话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谁家不是对小儿子要比对大的宠爱些?像姜荷花这样只疼上头三个儿子,把小儿子当仇人看的,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真是头一次见呢。」 有妇人一脸正色的总结道,「这么看来,季家老四 还真有可能不是姜荷花亲生的呢。」 立即有妇人提出佐证,「你们记得不?季霆以前可不叫季霆,季洪海当初给他取的名字可是叫季石头的。你们说他家上头三个儿子,又是文又是武又是雷的,轮到季霆怎么就成石头了呢?」 有妇人立即信誓旦旦的道,「我就说这季霆不是姜荷花生的吧,连取个名字都叫石头,这不就是说季霆是路边捡的么?」 一群女人讨论起人是非来那叫一个兴奋,激动的根本不知道要节制自己的大嗓门,声量大的把院子里姜金贵和姜荷花的吵架声都给盖了过去。 姜金贵只看到姜荷花的嘴巴在动,耳朵里听到的却全是院外长舌妇们句句戳心的讨论声,好笑之余,被姜荷花激出来的一肚子怒气也烟消云散了。 院外众人讨论的主题一路从季霆的身世,延伸到季霆自小被送到镇上做学徒,一年到头回不了几天家,再到季家不肯为季霆治腿,姜荷花不肯给季霆娶媳妇,季家靠季霆置办起了诺大的家业,却只分季霆三间破茅屋和二十两银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细数季洪海夫妻俩和季文两口子如何苛刻和欺负季霆这个小儿子,越说越觉的季文夫妻和姜荷花不是东西,越说越觉的季霆肯定不是姜荷花亲生的。 相较于村民们跟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激动的不要不要的,姜荷花和季洪海已经被村民们细数的,这些年来他们苛待小儿子的那些事给臊的满脸通红。 若非村民们今天提起,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做过这么多苛待小儿子的事。 荀元神清气爽的看着姜荷花和季洪海臊的恨不得把头埋进裤档里的模样,只觉的特别解气。 当下也不介意村民们在他院子外头制造噪音了,荀元冲姜金贵指指椅子,笔了个请坐的手势,给他满上茶水后,坐下端起自己的茶杯,美滋滋的一边喝茶一边看起戏来。 季霆柱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人群之后,无语的看着一群人口沫横飞的争论他是路边捡的,还是季洪海跟外面的女人生的。 话说:你们当着他这个当事人的面,这么肆无忌惮 的谈论这种话题,真的好吗? 眼见在后面站了半晌都没人注意到他,季霆只好自力更生,伸手拍了拍前面小伙子的肩膀,「麻烦让让!」 「让什么让…」被打扰了聊天兴致的小伙,回头一见身后站着的季霆,想要发飙的凶悍脸,立即秒变谄媚笑脸,狗腿的呵呵笑道,「原来是季霆大哥啊,咱们正念叨你呢,你就来了…」 这人也太不经念叨了!小伙儿内心的悲伤都已经逆流成河了。 看着季霆似笑非笑看着他的眼神,小伙儿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恨不得反手给自己一巴掌,只能一个劲的干笑道,「呵呵,呵呵,你请你请,喂,前面的人都让让,季霆大哥来了,大家都把路让让啊。」 一听季霆来了,口沫横飞的众人齐齐闭了嘴,「呼啦」一下就把道儿给季霆让了出来。 「多谢乡亲们了。」季霆淡淡的冲众人点了点头,柱着拐杖就一瘸一拐的往荀家的院子里走了过去。 姜荷花一听季霆来了,之前被村里人揭短的憋屈和 羞辱,立即就化为了熊熊怒火。姜荷花条件反射般的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拍大腿,扯开喉咙就想开始嚎,「我的命好…」 「闭嘴!」季洪海怒瞪着姜荷花,脸色阴沉的可怕。 刚才外头那么多村里人就差戳着他们的脊梁骨,骂他们缺德黑心苛待么儿了,这个蠢女人,一听季霆来了就想闹事,这是深怕季霆对她们太过亲近了,真要逼的他跟他们做爹娘的离心离德吗? 若是季霆能听到季洪海此时的心声,就会真诚的告诉他:爹,你想多了。我没跟你离心离德,我只是对你们死心了,不再期待你们的亲情了。 可惜季霆没有读心术,所以季洪海也就很自以为是的觉的,季霆对他们这对爹娘还是很孝顺、敬畏的。 姜荷花被季洪海吼的缩了缩脖子,心里委屈的不行,却也不敢跟季洪海呛声。眼见季霆一瘸一拐的柱着拐杖走进院子,姜荷花一双眼就怨毒的瞪了过去,心里习惯性的就将自己受到的委屈怪罪到了季霆的头上。 姜金贵和荀元在边上见姜荷花这副德性,都无语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季霆是练武之人,姜荷花的目光这么大喇喇的望过来,耳聪目明的他自然不可能感觉不到。不过季霆早已经对季洪海和姜荷花不抱希望了,因此看到姜荷花这种反应,他心如直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走到荀元等人面前停下。 「表舅,荀叔。」 第5章 荀元冲他点了点头,姜金贵忙从旁拉过来一张竹椅,道,「坐吧,咱们坐下说。」 季霆却没坐,而是转身季洪海和姜荷花,低头叫了声,「爹,娘。」 姜荷花用力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 季洪海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冲季霆挤出一抹僵笑,道,「季霆啊,你这大中午的去哪儿了?你大哥上你家找你,可你家大门上锁了。你也知道你大哥是个急性子,他想从你家后墙翻进去看看,结果掉进了你挖的陷阱,被割开了好大一个口子呢。」 这么跟他卖惨,是想让他愧疚,然后主动承担季文的药医费吗? 季霆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眸淡淡的道,「大哥以后别这么冲动了,那茅屋我昨天就已经卖给姚叔了,幸好大哥今天翻墙的时候看到的人不少,掉进陷阱里之后就被人抬出来了,不然姚叔家要是丢了什么东西闹起来,大哥也不好交待。」 「你说什么?」姜荷花、季洪海几乎同时惊叫出声。 季文也惊的一下从地上弹坐起来,瞪着季霆吼道:「你把茅屋给卖了?」 季霆淡淡瞥了他一眼,半个字都懒的跟他说。 姜荷花却是跳着脚,气急败坏的冲季霆叫道,「你个败家玩意儿,这才分家多久,你就把屋子给卖了?分给你的银子呢?赶紧把银子拿出来,我给你收着,不然等你把银子都花用光,你们以后吃啥?」 季文闻言,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季洪海嘴角抽了抽,看姜荷花的眼神就跟看白痴一样,可看着四周围观的村民,季洪海到底没把那句「蠢货」骂出口,强忍着气低头没有出声。 姜金贵看着这样的姜荷花,只觉的丢脸丢到姥姥家了。这么蠢的女人跟他竟然是同族,这是何等的不幸? 姜金贵抬手捂脸,荀元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介意。 「银子拿给你,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围观的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嗤笑。 原来村里人都是这么看待他们夫妻的吗?季洪海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季文气的恶狠狠的瞪着围观人群,色厉内荏的吼道,「谁,谁在背后叽歪,有胆子给老子滚出来。」 季霆淡淡的又瞥了季文一眼,扭过头平静的对姜荷花道,「娘,我分家的时候总共也就只得了二十两银子。 这一个多月,我们修葺茅屋,置办家什,穿衣吃饭这些都要银子。再加上儿子还要治腿,我媳妇儿要看病抓药,分家时那点儿银子根本经不起花用,不然儿子也不会把屋子也给卖了。」 姜荷花一听就想发火,可转念一想:没鱼虾也好。分家时的银子花光了,卖房子的银子总还有吧?她一手伸到季霆面前,不客气的道,「卖屋子的钱呢,拿来。」 季霆眼底闪过一抹冷光,看着姜荷花伸到面前的手,平静的摇了摇头,面不改色的睁眼说话瞎话道,「儿子欠了荀叔和镇上药铺总共两百多两的药钱,银子儿子已经拿去还赊欠的药钱了。」 「什么?」姜荷花听到季霆欠了这么多银子,气的 头皮都炸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败家玩意儿,这才多久,你就欠了这么多银子,你怎么不把你自己也给卖了?」 季霆点点头,面不改色的继续胡扯道,「娘说的甚是。儿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昨天卖房子的时候,儿子把自己和媳妇儿也一起卖给了姚家了。」 围观的村民顿时哗然;姜荷花也被这个消息惊的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地上的季文,脸色更是比死了亲娘还难看。 季洪海看着季霆平静淡漠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暗芒,脸上却似被这个消息给打击到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季霆道,「霆儿,你跟爹说笑的对不对?你没钱了不会找爹要吗?怎么会做这种傻事呢?」 季霆转眼看着季洪海,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道,「爹,荀叔说我的腿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间,如今想要治好,要花的时间和银子,会比原本多出一倍来。 而我媳妇儿的情况爹你也知道,大哥买她回来时她 都快要死了,为了救回她的命,我求大夫给她用了人参吊命。镇上任安堂的大夫说我媳妇伤了脑子,要想彻底治好,治伤的药和补药都要吃上一整年,以后也干不得重活。 这一个月,我们光药钱就已经欠了两百多两银子了,而要彻底治好我自己的腿和我媳妇儿的病,没有个三四百两是肯定不成的。儿子不想当一辈子的瘸子,也不想好不容易得来的漂亮媳妇没了性命,所以只能去求姚叔买下我们夫妻。」 季霆转眼看向已经完全听的愣住的姜荷花,好心情的勾起嘴角,道,「娘,以后您不用再为儿子担心了,姚叔心善,不但给我们夫妻俩包吃包住,还答应出银子治好我的腿和我媳妇的病。 虽然我们夫妻俩都是没有月钱的,不过您二老放心,我媳妇儿女红做的还不错,儿子答应每年给您二老的孝敬,肯定还是会给你们的。」 季洪海眼中的喜色一闪而过,面上却苦着脸做悲痛状,低头叹道:「早知道给你买个媳妇儿回来,反倒 还成了你的拖累,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娘和你嫂子给你买媳妇。」 看着季洪海拙劣的表演,季霆很为自己的憨傻感到不值。以前身在局中,他把亲人的欺瞒和压榨都当做了理所当然,如今被彻底伤透了心,对父母亲人都死心了,他才真正看清自己爹娘的真面目,这不能不说是种悲哀。 「爹大可不必为儿子感到难过,我们夫妻能卖身到姚家是我们夫妻的幸运。」演戏他也会,既然季洪海要玩,那大家就一起玩好了。 季霆微扯嘴角,淡笑着说道,「幸好我上头还有三个哥哥,我们就算不在爹娘跟前侍奉,您二老也不会少了人伺候尽孝。」 姜金贵看不上季洪海的惺惺作态,故意拆台道,「你们两口子就是没卖身给姚家,你爹娘也轮不到你们养老送终。当初的分家文书上可是白纸黑字的都写清楚了,季家大宅和田地都没你的份,日后给二老养老送终也与你无关。」 第6章 四周围观的一众村民听到姜金贵的话,顿时又是一阵哗然。 季家分家不公的事已经沸沸扬扬的传了一个多月了,今天又听到些季家分家的内幕,四周人群顿时就开始「嗡嗡」的小声议论起来。 季洪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姜金贵针对,心里都快气疯了。可在人前维持了这么多年好男人的形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季洪海还真不敢崩掉自己的人设。 于是季洪海拽紧拳头,死死忍住了朝姜金贵脸上挥拳的冲动,强挤出笑脸对季霆道:「村长说的对,分家的时候你既然决定放弃大宅的好房子和田地,说好了爹娘以后的养老送终都由你三个哥哥负责,以后自然没有再让你们给爹娘养老送终的道理。」 季洪海上下牙齿一碰,就将把季霆赶出季家大宅和没给他分田产的责任,全都推到了季霆身上。这要是传出去,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不得骂季霆不孝,宁可不要田产、大屋也不肯赡养父母? 季霆脸色一冷,正想开口说话,却被气的跳起来的姜金贵给抢了先。「季洪海,这种戳心的话你也说得出来,这季霆该不会真是你打外头捡的吧?」 季洪海就是忍者神龟这回也忍不住了,黑着脸道,「村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季霆是我和姜氏亲生的,这事当初为姜氏接生的产婆,和几位过来帮忙的婶子都可做证。」 姜金贵斜眼看着他哼道,「原来你也知道季霆是你亲生的啊?我还以为他是你打外头捡的呢。季霆小的时候,你们夫妻俩对他不是打就是骂,等大了不是指着他要银子就是往他身上泼脏水。 别人家要是有个这么能干的儿子,早就当宝贝一样的供起来了,你们老季家倒是有骨气的很,对这么个能赚大钱的好儿子,也完全不当一回事。 季霆走镖伤了腿,人家镖局给了他五十两的赔偿银子,你们拿了他的赔偿银子买了一屋子的粮食回来,却舍不得花银子给他治腿,分家时更是连一粒粗粮都没分给他。」 姜金贵越说越生气,声音也是直线飙升。「说什么 季霆不肯给你们养老送终,那是他不肯吗?那是你们看他腿瘸了,觉得他以后没指望了,就想把他分出去,让他自己自生自灭。」 季洪海气的正想发飙,就听围观的村民纷纷出声指责起他们来。 「这未免也太过份了吧?!」 「要真是亲生的爹娘,怎么可能这么狠心。」围观的村民中,有心软的妇人已经忍不住开始抹眼泪了。 有知道当年真相的大娘出声为姜荷花和季洪海说话,「你们别乱说了,季霆真是姜荷花亲生的。」不过她这话没人相信,群众都认为自己的眼睛才是雪亮的。 「照我说,季霆肯定不是他们亲生的,姜荷花就算当初生下了孩子,谁能证明季霆就是当初的那个孩子?」 「对,对,当年季家那么穷,孩子没养活也不是不可能。看姜荷花对季霆的那股狠心的劲,还真不像是亲生的。」 「对嘛,咱们都是当娘的,要是我儿子这么有出息 ,我就是做梦都会笑醒,哪会像姜荷花似的,儿子一年孝敬她七八十两银子还跟看仇人似的。」 「就是捡来的孩子也不能这么狠啊,谁要是能像季霆一样一年孝敬我七八十两银子,我肯定待他比亲儿子还好。」 一群妇人彼此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突然就暧昧的笑了起来,转头看向季洪海和姜荷花的目光,仿佛两人的头顶都多了顶绿帽子一样,那眼里真是什么含意的都有。 眼见村民们越说越不像话,姜荷花是又气又臊,她很想跟那些长舌妇大吵一架,可她就是个窝里横,活到这个年纪唯一敢屈指气使就是小儿子。姜荷花挨近季洪海,想要让丈夫给自己出头,却被愤怒的季洪海一把挥开。 这一下,姜荷花就感觉那些女人看自己的眼神,就跟自己偷人被人扒光了衣服一样,气的她抓狂大叫,「你们不要胡说八道,石头是我生的,我亲生的。他命硬克亲,我就是不待见他怎么了啦?」 荀元听不下去的怒斥道,「什么命硬克亲?这种无 稽之谈怎么能信?」 也不知荀元这话戳中了姜荷花心里的哪个点,她倏然就愤怒的尖叫起来,「他克死了我爹娘兄弟,如果不是他,我爹娘兄弟怎么会死?」 村里人的指责和非议让姜荷花觉的委屈极了,她不觉的自己哪里做错了,所以村里人说的那些话让她觉的被冤枉了。 被荀元的话一激,姜荷花埋藏在心底多年的仇恨就爆发了出来,她恨声冲季霆尖叫,「是你克死了我爹娘兄弟,是你!你这个妖怪!孽障!为什么你要降生到我家里来?为什么当年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季霆纵然对父母亲情已经不抱希望了,可听到这样的话,心脏还是不能自控的抽痛起来。他看着姜荷花狰狞的神情,冷声问,「娘既然如此恨我,为什么当初不一生下来就把我掐死算了?」 「你以为我掐过吗?」姜荷花愤怒的失去了理智,脱口就把当年自己做过的事说了出来。 「天哪!?」围观的村民们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就连季洪海和季文都被姜荷花的疯狂给吓了一跳。 做为季家人,季洪海和季文以前只当姜荷花生季霆时难产,所以才一直不喜欢季霆,却没想到姜荷花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还在季霆刚生下来时就想要掐死他。 可姜荷花接下来说出的话,让众人明白自己真的是吓早了。姜荷花的狠辣完全诠释了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那说出来的事情真是没有最吓人,只有更吓人。 此时,姜荷花仿佛陷入当年的回忆中一般,红着眼睛,目光吃人般的瞪着季霆怒吼道,「我才掐了你一下,你爹养来给我做月子的鸡就被村里的狗给咬死了; 我只饿了你两天了,田里的庄稼就给山上的野猪给祸害了;要不是王仙姑说真弄死了你这孽障,我们一家也得遭殃,我早就一包耗子药药死你了。」 第7章 不管是院里还是院外的人闻言,都只觉的自己背脊一凉,心脏跳的那叫一个快!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住了一般,明明四周站着这么多人,除了姜荷花粗重的喘气声,却是静的落针可闻。 「疯了,真是疯了!」半晌之后,村民中终于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把众人被姜荷花吓跑的魂儿给唤了回来。 都说虎毒还不食子。这姜荷花把自己娘家爹娘兄弟的意外,怪到才出生的儿子身上,并还为此数次想要弄死自己才出生的儿子,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姜金贵气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姜荷花的手指头都在抖,「姜荷花,你爹娘兄弟去人家家里吃喜宴,喝了酒还大晚上的赶牛车回家,会翻下山沟那 是他们自己不小心,也是意外。 你竟然把你爹娘兄弟的疏忽大意,怪罪到一个才出生的孩子身上,你还想掐死他?你自己怎么不去死一死啊?」 四周围观的村民也忍不住大声议论起来。 「这姜荷花该不是晕头了吧?季老四从十岁开始就嫌银子回家了,要真是克六亲的命,他们一家人这些年能活的这么滋润?能有银子一年年的买田、买地,还能起那么好的青砖大瓦房?」 说这话的是村里老憨头的婆娘黄氏,黄氏与姜荷花是同辈人,平时爱看热闹也爱碎嘴。 因为季家出了个季霆,姜荷花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村里犯眼红病的人不少,却因为季霆会做人,村里但凡有人有困难求上门去,他都是能帮就帮,不能帮也会帮着跑腿。 因此村里人就算有人说季家的酸话,也会有感激季霆的人帮忙劝阻。不然就以村里人喜欢眼红别人的毛病,早就把老季家的各种臭事扒出来说了,哪里还能 让姜荷花保留这么多年的好名声? 可今天看到姜荷花这么疯狂,再听到这么多惊人的内幕,黄氏震惊之余,也是摇头直叹,「照我说,这都是富贵日子过多了作的。想想老季家当初过的是什么日子,一家六口挤在三间破茅屋里,靠着那点儿薄田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要不是石头在镖局里熬出了头,大把大把的开始往家里送银子,季文、季武和季雷三个只怕连媳妇都娶不上,哪里还能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过?」 面容狰狞扭曲的姜荷花,着实把众人吓的不轻。 姜姓族中的一个年轻小伙儿忍不住愤愤道,「季霆大哥也太可怜了,有个这么狠毒的娘,还有一对巴不得掏光他所有银子的大哥大嫂。季家老二是个一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怂货,季老三一年到头不在家,什么事都指望不上。 季霆大哥也真是傻,被人这么作贱,干嘛还往家里交银子?他这么有本事,自己攒了银子远走高飞不好吗?真是傻透了!」 边上的大娘听了,就叹气道,「石头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投胎到姜荷花的肚子里了呢?难怪小小年纪就被送去镖局当学徒了,就姜荷花对这孩子的这股痛恨劲,只怕当初把人送去镖局,打的也是想把人磋磨死的主意吧?」 与黄氏并称荷花村大嘴妇的姜桂花,与姜荷花是同辈的堂姐妹,可自打姜荷花跟季洪海勾搭成奸之后,姜桂花就再不肯跟自甘堕落的姜荷花来往了。 此时看着惜日的小姐妹变成这个样子,姜桂花眉头一横就不客气的扬声骂道,「姜荷花,你是不是疯魔了?你爹娘兄弟当初可是去你弟媳家吃喜宴,大晚上的没被留宿,摸黑赶路回家才出的意外。 你不去怪你那个才死了男人就改嫁的弟媳妇,却怪到自己才出生的孩子身上,你这是生孩子生出毛病来了,还是日子太的太舒坦了,惯出毛病来了?」 对上姜桂花,姜荷花要吃人般的气焰立即就收了起来,满脸委屈的跺脚哭道,「桂花姐,你不知道…」 姜桂花双手环胸不屑的瞥了眼一旁的季洪海,冷冷 打断姜荷花的话,哼道,「当年的事情,两个村子的人谁不知道?我看也就是你自己拎不清吧?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羡慕你生了季霆这么个好儿子?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家那些田地,大宅子,如今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季霆嫌的银子换的?」 姜荷花还真答不上来,因为季家如今的这份家业,还真都是靠着季霆赚的银子才置办下来的。除此之外,她三个儿子当初娶媳妇的花用,季文镇上的杂货铺,季武学木工时送的拜师礼,季文做货郎的本钱,用的也都是季霆嫌回来的银子。 眼见众人都是一脸「你们用着季霆的银子,还往死里做贱人家」的表情,眼里全都是满满的鄙夷之色,姜荷花心虚之余又被看的心慌意乱,下意识的就往季洪海靠去,想要季洪海帮她解围。 可季洪海此时心里也正恨着呢,他一直以为姜荷花只是不喜欢季霆,却不知她已经恨季霆恨的想要他死了。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儿子,季洪海对姜荷花 私自谋害儿子还是很不满的。 不过就算没了季霆,他也还有三个儿子,再加上这些年顺着姜荷花的意思对季霆不闻不问也习惯了,季洪海对季霆死不死,还真没什么大的感触,就是觉的姜荷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事情闹出来,丢了季家的人。 除了季霆,大房、二房和三房的几个孩子眼看着就要到说亲的年纪了,要老季家的名声臭了,以后可就不好说亲了。 季洪海心里正窝着火,所以面色阴沉的狠狠瞪了姜荷花一眼,才稳了稳情绪,站出来为她收拾烂摊子。「桂花堂姐还请息怒,荷花心疼季文受伤才会气的口无遮拦,堂姐和大家莫要当真才是。」 姜桂花可不卖季洪海的账,冷哼道,「我们大家又不是瞎的,姜荷花是气的口无遮拦,还是气的口吐真言,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季洪海黑着脸僵笑,道,「看堂姐这话说的,季文和季霆都是我儿子,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荷花哪里就能如她说的那般狠心呢?她这人的性子最是绵软不过,说的也不过都是气话罢了。」 第8章 毕竟是同族的姐妹,再怎么不着调,姜桂花不能真把姜荷花怎么样。否则坏了姜家女孩的名声,以后姜氏一族的女孩还有谁敢娶?所以姜桂花过了嘴瘾之后,只是「呵呵」冷笑了两声,便撇开头不再说话了。 季洪海带着几分求饶的意味,冲围观的村民们拱拱手,见众人都不说话了,才转头想去开解季霆,「霆儿——」 季霆被姜荷花道出的真相炸的整个人都是懵的,身体还处于由内而外发冷的状态。听到季洪海叫他,季 霆抬起头来,眼神冷冽的看着季洪海,问,「爹想说什么?」 季洪海看着这样的季霆,心里也有点儿发怵,「你娘她…」 「娘说的我都听清楚了。」只这么一会儿,季霆就已经稳定了情绪,语气平静的道,「儿子不知道自己原来生来会克六亲,这些年倒是误会爹娘了。日后儿子定当离爹娘兄弟们远远的,就算当街遇到了也会装做不认识的。 娘若是觉的不保险,也可以将儿子的名字从季家的家谱上划去。反正当初分家时也已经说清楚了,爹娘自有三个哥哥养老送终,儿子和媳妇如今负债累累,卖身入姚家之后,想必也没机会再孝顺爹娘了。」 姜荷花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张口就道,「你不是答应了只要我们不管你们夫妻俩的事,就比照着你三个哥哥,每年给我们一样多的孝敬吗?这事儿可不许你反悔!」 「哗——」围观众人再次哗然。 「闭嘴!」季洪海都快被姜荷花给蠢哭了,忍无可忍之下,反手就给了姜荷花一巴掌。这个蠢婆娘平时看着还挺聪明的,怎么一碰上季霆这个小儿子就总犯蠢呢? 「霆儿,你别管你娘,好好跟你媳妇儿过日子。你们以后要仰姚家的鼻息过活,要存几个钱也不容易,不要总掂记着爹娘,爹娘日子过的苦点儿就苦点儿,只要你们好,爹娘就满足了。」 说来说去,不还是掂记着想要他这份孝敬?!季霆目光幽深的垂下眼眸。 围观的村民就没这么客气了,不少人不屑的嗤笑出声。 「公公若是当真觉的我们仰人鼻息不易,不如帮帮我们如何?」温柔软糯的娇媚女声突兀的在人群后响起,引的围观众人齐齐回头。 人群之后,姚秀宁和姚秀乐正扶着的一位漂亮姑娘站在那里。想到她方才口称季洪海为「公公」,众人便猜到这位八成就是季文当初花了二两银子,给季霆 买来做媳妇的那个快要死的女人了。 村民们很给面子,自动让开路让三个女孩过去。不少人被月宁美丽雍容的样子给镇住,纷纷窃窃私语的,羡慕、嫉妒起季霆的好运来。 「石头媳妇好漂亮啊。」 「二两银子买回来个大美人,这季霆可真是赚到了。」 「赚什么啊?你没听季霆哥说嘛,为了救活他媳妇,他求荀叔用了人参。人参那么精贵的东西肯定要不少银子,不然就季霆哥自己治腿,哪里能欠下那么一大笔银子?」 月宁一眼扫过围观的村民,迎上众人好奇的目光时也不着恼,只是回以礼貌的微笑。缓步穿过人群走进荀家的院子时,月宁记起季霆说的荀家院子的奇特之处,还特意注意了下脚下,想找找荀元养的那些传说中的虫子。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院里的季霆听到月宁的声音时也是吓了一跳,当下 也顾不得季洪海和姜荷花了,连忙转身去迎月宁。看到她走进来便忍不住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一脸忧心的道,「你早上不是累着了吗?怎么不好好在屋里歇着?」 月宁柔声笑道,「秀乐说你因为卖房子的事被婆婆责备了,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季霆因为她口中的「婆婆」二字,神色有瞬间的恍惚,随即摇摇头,拉着月宁的手道,「我没事,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你别担心,我先扶你回去歇着吧。」 月宁微微歪了头打量他,微笑道,「我还没跟公公婆婆见礼呢,之前我身子不好,起不来床是没办法,如今遇都遇上了,还不给二老请安的话,传扬出去该让人说我没规矩了。」 季霆看着月宁坚定的目光,知道她脾气倔,他要是敢不答应让她留下,她绝对敢当着众人的面跟他上演拔河战。 没法子,季霆只能扶着月宁转身走回院子里,给季 洪海和姜荷花介绍,「爹,娘,这是我媳妇儿陈氏,你们可以叫她月宁。」 月宁推开季霆扶着她的手,朝季洪海和姜荷花盈盈下拜,「月宁给公公,婆婆请安,二老万福。」 标准的礼仪和优雅的举止,都彰显出了月宁不同于村姑的高贵和雍容。 季洪海看着这样的月宁,眼底有暗光飞快的闪过。而姜荷花看着这样的月宁,却是心生畏惧,下意识就收起了自己的脾气,缩在季洪海身边,磕磕巴巴冲月宁直点头,「不,不用多礼。」 月宁之前见过姜荷花,知道她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便直接跃过她看向了季洪海。目光无意扫过季洪海双手的指尖时,那上面的茧子让月宁微微扬眉,心中不觉多了份诧异。 要知道,手指尖上因握笔形成茧子,是长年累月长时间练字才能形成的。从季洪海右手五指尖上的茧子厚度来看,季洪海九成九是个读书人,而且还可能是个身具功名的读书人。 可从田桂花跟她谈论季家旧事时的口气来看,季洪海是搭上了姜荷花才得以留在荷花村的,而且村里包括季家人,可能都不知道季洪海这一底细。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人推崇的读书人,不敢公开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呢?月宁眼中精光一闪,微扬起嘴角对季洪海道,「说来,公公的名讳媳妇在京城也听过呢,三十年前,户部尚书季…」 「同名同姓罢了,我一个乡下泥腿子,一辈子都没去过京城,你怎么会听过我的名讳?」季洪海慌忙打断月宁的话,神色不自然的说道。 第9章 月宁看着他眼中的惊惶之色,心中惊讶不已。她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诈诈,就诈出个不得了的大秘密来。看来这季洪海跟三十年前被砍头的季大尚书关系不浅,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月宁眼底的惊讶之色只是一闪就飞快的收敛了起来,她从善如流的点头微笑道,「如此倒是儿媳误会了。方才听公公怜惜我与夫君仰人鼻息,生活不易,与月宁听说的那人行事做风颇为相似,公公与那人又是同名同姓,儿媳这才会想差了,还望公公莫怪。」 季洪海吓的额上冷汗都下来了,抹着一脑门的虚汗僵笑道,「这,不…不怪你。」 月宁继续温声细语的道,「我与夫君为治病欠下了不少银钱,未求得公婆的允许就卖身入姚家,还请公公婆婆勿要怪罪,实在是家里一粒米粮也没有了,我们挨了两天饿,夫君又不想让公公婆婆担心,这才会去求了姚叔买下我们夫妻的。」 姚秀乐看了热闹跑回家,可是把季霆的那套说词全都学给月宁听过了。 不就是卖惨嘛,月宁自认卖起惨来,绝对不会比别人差的。 月宁微蹙起秀眉,一脸忧郁的道,「姚叔一家人虽然都很好,待我们也极好。不过卖身为奴,一旦入奴籍,子孙后代就不能读书科举了。若非情非得已,儿媳也不想断了孩子们将来光耀门楣的机会。 所以儿媳斗胆请公公婆婆垂怜,若您二老手里宽裕,能否先借儿媳三百两银子?只要能先治好夫君的腿,借您二老的银子,我们一定会尽快还上的。」 「什么?!」姜荷花听月宁绕了一大圈,最后竟然想跟他们借银子,还一开口就要借三百两银子,顿时控制不住嗓门的大叫起来。 月宁一双美目幽幽的望过去,姜荷花脸一红,到了嘴边才想要撒泼的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紧张的结巴道,「我们没银子…真的,不然早就给老四治腿了…真没有那么多银子。」 没那么多银子,也就是说,少一些还是有的? 月宁微微噘起嘴,故作不满的道,「听说当初镖局还给了夫君五十两赔偿银子…」 一说到赔偿银子,季文就高度警觉了起来。当初买粮的时候,他娘可是知道他从中贪了十两银子进自己的腰包的。为怕姜荷花说出不妥的话来,季文抢在姜荷花和季洪海之前就大声叫道:「那银子都买粮食了。」 月宁看也没看季文一眼,只蹙眉看着姜荷花道,「公公婆婆用夫君的赔偿银子买了粮食,怎么也没分给我们一点儿?若非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我与夫君也 不至于将自己卖予他人为奴。」 「分…」分个鬼啊,她能说他们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给季霆分粮食吗?姜荷花被月宁问的面红耳赤,可看着月宁一身矜贵的气度,她不知怎么就是觉的心虚气短的很。就算心下又气又急,也没胆对月宁发脾气,憋的自己都快内伤了。 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女儿什么样,季洪海是见识过的。见月宁三言两语就把姜荷花给绕了进去,季洪海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他只是想到不,自己的小儿子会有这样的运气,老大贪图便宜买回来一个快死的女人,倒是便宜了小儿子。 知道月宁出身不简单,季洪海也怕被月宁看出什么来,便决定以退为进,给季霆一点甜头好平息今天这件事。所以见姜荷花又向他求助,季洪海忙端起一张慈爱的笑脸,道,「哪里是没有分啊,是霆儿这孩子腿脚不方便,又怕麻烦我们,才没有去老宅拿。」 月宁闻言瞬间笑颜如花,高兴的冲季洪海福了福身,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姚叔答应我们,只要我们 能还清欠下的银子,就可以给自己赎身了。虽然几袋粮食对我们欠下的银子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 如今的粮食价贵,多少也能为我们抵掉些药钱了,月宁先在这里谢过公公了。夫君的腿脚不方便没关系,我们一会儿会请姚家的两位大哥帮忙去拉的。」 你没关系,我有关系啊。季洪海嘴角抽搐着,却只能暗暗磨牙。 边上的姜何花就没有季洪海这么好的忍功了,她对季霆的仇恨是打他出生那天起,就深刻在了骨子里,现在季洪海要把「自家的粮食」分给她最讨厌的小儿子,姜荷花能乐意才怪了。 姜荷花黑着脸,一双眼睛怨毒的瞪着季霆,想让他自己识趣的推了去老宅运粮的事。可惜她从没了解过自己的这个儿子,以前季霆渴望他们的亲情,才会对他们百般容忍,如今他放弃了,自然不会再对他们让步。 季霆柔声对月宁道,「当初娘说怕天再旱下去,家 里断了粮食大家都要饿肚子,所以我才把镖局给的五十两银子拿出来交给娘去买粮食。 当时大哥去买粗粮时自己留了十两银子,所以老宅里的那些粮食大哥是没有份的,我说的可对,大哥?」 季洪海闻言不可思议的瞪着季文,道:「你当初去买粮,还昧了十两银子?」可看到姜荷花和季文看着季霆时如出一辙的震惊表情,他就知道姜荷花也是知道这事的,不禁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蠢货!」 季霆在镇上镖局当了十多年的镖师,别说是镇上摆摊做生意的人,就是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不认识他的人都在少数。福田镇就这么大点地方,季文做为季霆的大哥,自己在镇上又开着杂货铺,别人还能不认识他不成? 再说如米粮铺这种常年要跟镖局合作的铺子,季霆若想要知道季文一次性买的是五十两银子的粗粮,还是四十两银子的,只要一问便知,别人没得吩咐也不会为季文隐瞒这种事情。 季文本就心虚,一见季洪海发火,立即很识趣的低下头做认错状。 姜荷花一见他这样,也习惯性的出声维护道:「季文当时铺子里周转不过来,我就给了他十两银子周转,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干嘛说什么昧了银子的那么难听啊?买粮的时候又还没有分家,季文铺子里赚的银子还不是要交到公中的?」 第10章 这姜荷花对待大儿子和小儿子的态度,差别未免也太大了。月宁怜悯的看了眼季霆,摇摇他的大手以示安慰。 虽然月宁的安慰并没有多少诚意,不过季霆还是被暖到了。他反手抓住月宁的小手握紧,仿佛是在跟她介绍情况般,温柔的笑道,「正如娘所说,当初家里 还没有分家,所以我那五十两交到公中,最后分到我们头上也只有十两银子。 大哥当时拿走了十两银子,没多久家里就分家了,分家时爹娘把杂货铺分给了大哥,也没让大哥把那十两银子拿出来,所以老宅里的粮食大哥是没有份的。 按照爹娘一份,剩下的二哥、三哥和我们各一份来算,咱们能得四份之一,也就是一千斤粗粮。」 姜荷花一听这话就不干了,瞪着季霆怒道,「你不会算数就别乱嚷嚷,如今的粮价那么贵,十两银子哪里能买到一千斤粗粮啊?」 月宁也不去看姜荷花,只看着季洪海微笑道,「粗粮平时不过卖七文钱三斤,如今的粮价也才涨到十二文钱一斤,两个月前,大哥一次性买那么多粮食还要十文钱一斤,确实是买贵了。 不过商人素来狡猾,他们要高价卖粮给大哥,也怨不得大哥粮食买的贵了,你说我说对不对呢,公公?」 「你说的对!」季洪海此时除了咬牙点头之外,也只能在心狠狠的再次暗骂季文一句「蠢货」。他算是 看出来了,比起季霆和他这个看起来病怏怏的媳妇,季文简直就蠢的无可救药了。 喜欢占便宜还不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不过买个粮食都能留下这么多把柄给人抓,这也亏得季霆之前没想跟季文一般见识,否则就季文这难看的吃相,只怕早就被季霆给玩坏了。 「老头子!」姜荷花不满的惊叫。她没有季洪海见识和心机,自然无法领会季霆和月宁夫妻俩短短几句话里的意思和暗示。此时,姜荷花只觉得丈夫已经晕了头了,否则怎么会答应给季霆那个孽障一千斤粗粮呢? 季洪海回头,警告的瞪了姜荷花一眼,沉声道,「够了,你自己不会算数就别瞎指挥,老四和老四媳妇儿都是有本事的人,他们算的不会有错的。天也不早了,老大的伤既然没事了,那咱们就家去吧,总挤在荀大夫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相比起姜荷花一对上季霆就失去理智,季文显然还没有蠢到家。季霆和月宁话里的意思和季洪海说给姜荷花听的暗示,他都听懂了,所以此时他虽然脸黑的 都快跟锅底一个色了,也一直忍着没有多说什么。 之前贪的银子和买粮的事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季文根本不怕季霆翻他旧账,反正当时还没有分家,那银子怎么分还不是爹娘一句话的事? 唯一让季文料想不到的是,季霆竟会穷的活不下去,不但把房子给卖了,就连自己夫妻俩都卖身给了姚家。 季文虽然爱占季霆便宜,却也不是真的不明事理。他跑去翻季霆家的院墙,别人最多说他想占兄弟的便宜,可那茅屋成了姚家的,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季文现在也不指望从季霆身上扣好处了,就怕纠缠季霆会引来姚家人,说他入室偷窃要拉他见官。 原本只是想过来打探一下消息的,现在却偷鸡不着蚀把米,自己伤了腿不说,还听到季霆夫妻俩都卖身给了姚家的消息。 卖掉季霆媳妇的事泡汤了,那五十两银子自然也就泡汤了,最可恨的是季霆夫妻俩上下嘴皮子一碰,硬是让他没了从老宅分粮食的机会,而季霆夫妻俩却白得了一千斤的粗粮,季文心里郁闷的想吐血,却也只 能自个儿憋着。 而季洪海现在有些怕面对月宁,更怕姜荷花再出什么妖娥子,所以叫了村里几个年轻后生抬上季文,就火烧屁股似的走了。 等人一走,季霆就拉了张竹椅过来让月宁坐下。 姜金贵一见他这副「有事要说」的架势,便站起来赶人,「好了,好了,这里没热闹可看了,大家都散了吧。天都这么晚了,你们这些婆娘还不赶紧回去做饭,回头饿着了爷们儿、孩子,小心被自家爷们儿收拾。」 村民对姜金贵这个村长还是很敬畏的,他一开口,老实的就都赶紧散了。几个平时碎嘴的妇人见村里的几个闲汉和年轻后还扒着墙头不肯走,便也磨磨唧唧的不肯离开,可被姜金贵狠狠一瞪也只能讪讪然的走了。 季霆的武功在整个谷和县都是有名的。那些闲汉和年轻后生们被月宁的美貌所迷,在院外探头探脑的,季霆一个满含杀气的眼刀扫过去,把这些人吓的顿时就做鸟兽散了。 荀元见状哈哈一笑,扬声招呼屋里的孙子道,「小波啊,快拿扫帚把外头的地扫扫,把院门关了。」 「哦,来了。」荀健波在灶间答应了一声,没一会儿就手端着托盘,腋下夹着把扫帚走了出来。 姚秀乐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嘻笑着跑过去,「看把你忙的,我帮你端茶吧。」 「那就谢啦。」荀健波也不跟她见外,把托盘转给姚秀乐,就把腋下的扫帚转到手里,提着去外头扫地,顺便赶人去了。 姚秀宁上前帮着姚秀乐一起给众人倒茶。 姜金贵的目光不停的在月宁和季霆身上来回打量,半晌,还是忍不住问月宁道,「老四媳妇儿,你怎么知道季文当初买粮时,除了那十两银子还私下偷偷昧了银子的?」 月宁微微笑道,「两个月前,我派丫环去买过粮食,当时听去买粮的丫环回来跟我说:粗粮以前卖七文钱三斤还有人嫌贵,如今卖七文钱一斤还人人抢着买,深怕以后会买不到。我们当时还议论了许久来着。」 姜金贵听月宁提到丫环,心里好奇死了月宁的身份却也没敢多问,就怕戳到人家的伤心处,便转头没好气的去问季霆,「你小子明明知道季文私下昧了银子,怎么当初分家时没提啊?」 第11章 季霆瞥了姜金贵一眼,同样没好气的道:「表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娘对我大哥有多溺爱,没分家前银子都是公中的,家里的银子怎么花还不是我爹娘说了算?」 说的好有道理啊,姜金贵竟无言以对。可他又不甘心被个小辈堵住嘴,只能道,「那你今天怎么又肯拿出来说了?」 季霆微微一笑,目光温柔的看向月宁,道,「今日 算是恰逢其会。我爹要不是想在月宁面前撑面子,自己说我是因为怕麻烦才不肯去老宅拿粮食,哪里会被月宁揪住话柄啊。」 「这话柄揪的好。」荀元笑眯眯的冲季霆夫妻举了举手中的杯子,「你们早该这么干了。」 「赶得早也不如赶的巧。」月宁莞尔笑道,「若非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我们夫妻俩何至于卖身予人为奴呢?」 姜金贵翻了个白眼,对两人卖身为奴的事是半个字都不信。才买下南山坳三十亩地打算建新房子的人,会穷的揭不开锅?骗鬼呢吧? 姚秀宁和姚秀乐见月宁又提起季霆编的这个谎,也忍不住相视偷笑。 月宁警告的瞥了两人一眼,才继续慢条丝理的笑道,「我公公婆婆怀揣着数百两的私房,三位兄长坐拥百亩良田,住着村里最好的大宅子。可辛苦置办下这么多产业的夫君和我这个新妇,却因为无钱买粮不得不卖身给人为奴了。 最重要的是,在此之前,我婆婆才拿了夫君的赔偿 银子买了一屋子的粮食。这事儿传扬出去之后,老季家苛待夫君的名声肯定会响彻整个福田镇的。」 「所以?」老季家苛待季霆的名声,这两个月早就在福田镇传的沸沸扬扬了,荀元想不通今天的事传出去之后,会对老季家的名声产生多大的影响。 难道是…名声更臭了? 月宁微微一笑,只道,「我们夫妻俩都卖予人为奴了,以后无力孝顺爹娘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众人:「…」你做了为新媳妇儿,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要不孝顺公婆,而且还要名正言顺,这真的好吗? 季霆见众人看着月宁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立即出声为月宁解释:「分家那天,我爹娘说我伤了腿,成了废人,以后也不指望我能孝顺他们了。所以田地宅子都不给我,爹娘将来的养老送终也无顺我管,这些在分家文书上都是写清楚了的。」 姜金贵闻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们又没说你媳妇坏话,你着什么急啊?」 季霆坦然道:「我不想表舅误会了月宁。」 姜金贵一听这话顿时就不满了,一手指着荀元问季 霆,「你怎么不怕他误会了你媳妇儿?」 荀元笑道,「老夫可不是碎嘴之人。」 姜金贵:「…」难道我是碎嘴这人吗?姜金贵咬牙指指荀元,又指指季霆,「你们给我记着。」 得罪了村长,可是会被穿小鞋的。月宁轻拍了季霆一下,朝姜金贵笑道,「今天婆婆说的那些着实伤人,夫君心情不好才会出言无状,还望表舅别跟他一般见识。」 谁听说自家老娘从小到大无数次想弄死自己,这心情能好得了啊?有个疯魔了的族妹,真是伤不起啊。 姜金贵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对季霆道,「你娘那个人是魔怔了,你给他们置办下那么大一份家业,已经尽了一个儿子该尽的责任了,以后远着他们些,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村长大人说的这句公道话,让月宁对姜金贵的印象顿时好了几分。见季霆神情有些黯然,月宁同情的伸手在他的大手上拍了拍。 这个对月宁来说很平常的安慰动作,却引的在场众人纷纷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月宁穿来的时间不长,虽然知道这个时代男女大防很严,可也只限于知道,并没有彻底贯彻到自己的行动中。 她二十多年的生活习惯,可还真没那么容易一朝改变。 季霆看着覆盖在自己大手上的白嫩小手,心里的讶异可比其他人多多了。他抬起头,正见月宁秀眉微蹙的看着他,心头一暖,反手握住月宁的小手,嘴角就不自禁的扬了起来。 这小女人有多害羞,没人比季霆更清楚了,平时两人独处时,他就是要抱她一下,她都能脸红半天,如今因为担心他却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安慰他。 季霆心里感动的不要不要的,被姜荷花和季洪海凉透的心,因为月宁的这个动作一点一点的又温暖起来。 姜金贵见他们夫妻这腻歪的样子,也不禁为季霆感到高兴,想了想又跟季霆问起建房的事情来。「大龙昨天去跟我说了,你准备明天就开始整理南山坳的那块地。」 说到这个,季霆也正色起来,点头道,「煮饭的婆子,我已经拜托田嫂子去村子里请了。至于干活的人,除了招的难民之外,村里为人忠厚,老实肯干的,我回头让强子以姚家的名义去请。 我手头上的银子不多,所以那地上的乱石,我打算都收拾起来做砌房子的材料。」 姚家就是就地取材,用石头建房子的大户,看看那气派的大院子,可不都是用糯米水混了石头和泥巴砌起来的? 姜金贵当初也参于过姚家大宅的建设,自然清楚这里头的事情,道:「起房用的石头个头小,南山坳里的那些乱石大的大小的小,要想能用得先把些大石头敲开,这活计可不容易。 还有如今的粮价这么高,你现在用糯米水起房子也不划算。」 关于糯米水的问题,昨天季霆跟姚鹏等人就已经商量过了,此时回答起来也是胸有成竹,道,「我与镇上米粮铺子的老板都熟,回头过去打个招呼,让他们把掉在地上脏掉或碎掉的糯米都给我留着,等到起房子的时候想来也差不多能够。」 人脉广,就是好办事啊。 姜金贵听的在心里直骂姜荷花和季洪海目光短浅。季霆在镇上做了那么久的镖师,不管是官家还是商家的人头都熟,就算腿瘸了又能怎么样?他不照样有门路赚银子吗? 第12章 可惜姜金贵并不能左右季洪海和姜荷花的想法,所以也只能在心里偷偷暗骂姜荷花夫妻俩几声「蠢货」。 荷花村大,村里的困难户也不少,姜金贵主动请缨去联系老实可靠的几家,说好了明天一早在姚家门口集合,便也告辞走了。 姚秀宁和姚秀乐扶着月宁,季霆柱着木拐跟着三人身后,四人告辞了荀元回去姚家。一进门就听何氏说大家都在堂屋里等他们,姚秀乐就跟只欢快的小鸟一般冲进堂屋,叽叽咋咋的把季洪海答应给月宁和季霆一千斤粮食的事全说了。 姚老太太张氏听完,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夸月宁道,「你那公爹素来喜欢把姜荷花推在前头做妖做福,也就你能让他吐出这么多粮食来了。」 这事儿月宁可不敢居功,笑道,「师娘可别这么夸我,我自己还觉的莫名其妙呢。」她转向姚鹏,道,「师傅以前跟我家公爹可熟?」 姚鹏摇头,不过还没来得及说话,张氏就抢过话头,道,「他整天不是窝在家里,就是往山上跑,连村子里去都不爱去,怎么会跟你公公熟啊?」 姚鹏不满的瞪着妻子,道,「我虽然跟那季洪海不熟,可也是打过几回照面的。月宁丫头这么问,肯定是有事问我,老婆子你别总抢我的话说!」 张氏没好气的撇嘴,「成,成,我不抢你的话说 ,都让你说,你说吧。」 众人见老两口这副样子,都忍不住笑起来。 姚鹏拿自家媳妇儿没办法,轻哼了一声,转向月宁道,「你问这话,可是觉的你那公公有什么不妥?」 月宁犹豫的回头去看季霆,欲言又止。 季霆看她这样就忍不住笑起来,「你要是发现了什么就直说,我早对我爹娘不抱希望了,你不用顾忌我的。」 月宁闻言便伸出右手,冲季霆晃了晃,道:「我看到你爹的手指上有握笔留下的厚茧,不过田嫂子在跟我说起你家的事情时,并没有说你爹是读书人,所以我就想随口诈一诈你爹。 我以前看过不少邸报,三十年前有个因贪墨被抄家的户部尚书就姓季,巧的是他的嫡长孙跟你爹还同名同姓。」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纷纷诧异的去看季霆。 在场众人多少都读过些书,握笔留下的茧子和种田、练武形成的茧子,在手上的位置是完全不同的。而 握笔想要在手指上留下厚茧,还时过多年都消不掉,没有十年朝上的苦功肯定是不成的。 这也就是说,季洪海不但识字,还是读书极为刻苦的读书人,更有甚者,兴许身上可能还曾有过功名。 季霆被这个消息炸的整个人都懵的。比起姜荷花打小就想弄死他,季洪海有可能是罪臣之后这个消息让季霆感觉更加震惊。他觉的很不可思议,问月宁,「你该不会以为…我爹就是那个被抄家的尚书的嫡长孙吧?」 姚鹏眯着眼回想,好一会儿和才道,「我记得三十年前被判斩立决的那个户部尚书,是叫季书云吧?因为收受贿赂,贪墨江浙两地交上来的百万两税银被入的罪。」 姚鹏师傅对朝庭中的事情记的还挺清楚的嘛!? 月宁眼底的眸光闪了闪,扬唇笑道,「正是呢,季书云被判斩立决,罪及妻儿。季家女子不管老幼,皆被判入教坊为奴,一岁以上男丁则被判流放西北挖矿,而季书云的嫡长孙就叫季洪海。」 姚秀宁想起月宁跟季洪海说话时的情景,不由指着季霆惊呼道,「月宁婶婶当时连那个户口尚书的名字都还没说出来,就被季大爷给打断了,说那只是同名同姓,然后季大爷就说季四叔是因为腿受伤了才不去季家大宅搬粮食的。」 这前后一联系,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姚鹏沉声道,「看来这季洪海就算不是季书云的嫡孙,跟季书云只怕也脱不了关系。」 姚锦富就哈哈笑道,「真没想到你还系出名门啊,石头。」 季霆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开玩笑,一脸凝重的问姚鹏,「师傅,我爹若真就是那个户口尚书的嫡孙,这事儿要是被人捅出去,季家上下是不是都要被论罪?」 姚锦富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不会吧?!」 边上的姚锦华瞪了他一眼,才转头去安慰季霆,道,「放心吧,这事儿我们目前也只是猜测,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我们姚家是绝对不会把这事儿泄漏出去的。」 「我不是不相信师傅和两位师兄,而是害怕会有万一。」季霆愁眉不展的道,「这世上并不缺聪明人,连月宁一个女子都能因我爹手上的茧子猜出这么多事情来,要是再来一个跟月宁一样的细心之人,从我爹手上的茧子猜到他的身份,这事儿肯定就瞒不住了。」 小张氏见众人都愁眉不展,就出声劝道,「要不你们夫妻俩就跟公爹签一份卖身契算了。」虽然季霆今天对外说他们夫妻俩已经卖身给姚家了,可在场众人都知道这是假的。 根据大梁朝的律法,卖身给人为奴的人,与父母家人其实就已经脱离了关系,家人犯罪是牵连不到他们的。可一旦入了奴籍,他们以后就算有再多的钱,孩子也不能走科举这条路了。 虽然自己的孩子未来不一定要去当官,可不到万不得已,月宁可不想绝了自己孩子未来的道路。她看向季霆,道,「你还是想办法让你爹娘把你除族吧,除族之人不受诛连的。」 在这个不但要拼爹拼娘,还要拼家族的时代,会被驱逐出族的一般都是做奸犯科,为家族所不容的人。 而被驱逐出族的人,就跟身上被人挂了个我是罪人的牌子一样,是让人很抬不起头来的。 但季霆的情况与那些又不一样,拜季霆多年走镖所致,福田镇的人基本都认识季霆,也都知道他打小就不被爹娘待见,所以就算被驱逐出族了,季霆最多被人议论几句,基本上是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的。 第13章 姚秀乐在旁插嘴道,「月宁婶婶,季家是外来户,整个何花村也就季四叔一家姓季的,他们家是没有祠堂的。」 月宁微微笑道,「他们家没有祠堂,族谱却不一定没有。」季洪海十有八九就是季书云的嫡长孙,身为一个读书人最重视的就是传承,特别是曾经的世家子弟,就算没有条件建祠堂,族谱这东西还是肯定会有的。 姚鹏点头赞同道,「不错,季洪海要是真跟季书云有关系,季家就肯定会有族谱。」 「有没有的,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姚锦富说完就去看季霆。 武人和文人的区别就在这里了。没有武力值的月宁,只能用脑子达到自己的目的,可对于姚锦富等人来说,只要晚上摸去季家大宅,点一只迷香就能将季家翻个底朝天,什么秘密找不着? 季霆对夜探自家老宅一点儿都不排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月宁说的事情他不是不相信,而是这种事情没有亲眼看到,他不甘心。便点头道,「我今晚去老宅一趟。」 月宁不知季霆的想法,不解的扭头看他,「为什么要等到晚上?我好不容易从你爹手里打到了秋风,你不去把粮食运回来,明天那些来做活的人吃什么?」 季霆被她问的一愣,众人却都忍不住笑起来。 月宁看众人笑的愉快,觉的挺莫名其妙的。他们「穷」的没吃没喝的,去富的流油的公婆家打秋风,这 不是很正常的吗?有什么好笑的? 张氏笑完了,对季霆道,「你媳妇儿说的对,她好不容易帮你弄到的粮食,你可不能不去拿。不然时间久了你爹娘又该耍赖不给你粮食了。 锦华、锦富,一会儿你们套上牛车跟季霆一起去,一趟运不完就多走几趟,一定要打铁趁热把粮食都拉回来。」 姚锦华、姚锦富和季霆都乖乖应是。 月宁扯扯季霆的衣袖,有些雀跃道,「要不我也去吧,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跟公婆打秋风,想想都觉的新鲜。」 众人笑喷。 季霆哭笑不得的道,「你还是回屋歇着吧,早上画图还不够你累的吗?」连坐在屋里画半天图都能累的睡一下午,身体差成这样,可没有胡乱任性的权力。 「好吧!」月宁无奈的叹了口气,谁叫她身体不争气呢。 季霆跟姚鹏和张氏告退后,就扶着月宁出了堂屋。 两人回西跨院的路上,月宁问他,「你可怪我?」 「怪你?」季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月宁是在说季洪海的事,便严然摇头道,「不管我爹是不是罪臣之后,他隐瞒我们他读书人的身份肯定也是有问题的。 这事儿多亏你发现的早才让我有了应变的机会,不然等事情捅出来了我们还一无所知,岂不是要坐着等死?」 「你不怪我就好。」以季洪海今天的表现来看,月宁觉的他是季云书嫡孙的机率最少有八成。不过这事儿她也不好多说,既然季霆自己已经有了主意,那就让他自己去折腾好了。 季霆送月宁回房之后,就出来跟姚锦富和姚锦华坐了牛车往季家老宅赶,路过村口的大槐树时,又吸引了一大群原先蹲在一起聊田地,谈女人的村民。 于是牛车驶到季家院门口时,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看热闹的村民。 在院子里喂鸡的季夏荷和季秋菊,一看到在门口停着的牛车上坐着的季霆等人,立即一溜烟的往自家屋 子跑,边跑还边喊,「娘,娘,四叔回来了。」 躲屋子里生闷气的姜荷花听到这声喊,立即就火冒三丈的冲了出来,边跑一边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养不熟的白眼狼,才分了家这翅膀就硬了,还敢来跟老娘抢食吃,看老娘今天不弄死他。」 季洪海就在堂屋里抽烟,原本听到两个孙女儿的喊声,他还想端端架子,让那越来越难以管束的儿子来见自己,谁知道姜荷花又突然发疯跑出来。季洪海气的跳起来就冲过去,把快要冲出门的姜荷花一把给拖了回来。 「你是嫌你今天丢的脸还不够多是不是?老四来运粮食是我答应了的,你要再敢闹腾,信不信我一纸休书休了你?」 「你,你竟然为那个孽障要休了我?」姜荷花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见季洪海面目凶狠的瞪着她,一时悲从中来,扯开喉咙就想要哭闹,却被季洪海毫不留情的一个巴掌给拍了回去。 季洪海拽着姜荷花的手,恶狠狠的压着声音低声威 胁道,「你个黑心的婆娘,季霆可是我们的亲儿子,你几次想要害他也就算了,现在还想闹腾? 你是嫌我季家的脸还没被你丢够是不是?我现在还没休了你,是顾着老大老二和老三的面子。你今天要是再敢闹腾,就别怪我找你姜家的族长,一纸休书休了你!」 姜荷花心虚又愤怒,可看着季洪海凶狠的模样,她呜咽一声,捂着脸就回房哭去了。 这一回姜荷花是真伤心了。她没想到顺了她大半辈子的男人,会因为那该死的小儿子跟她翻脸。回想过去,姜荷花自问可没少苛待小儿子,可季洪海除了念叨过几句之外,从来就没跟她红过脸。 如今天这般凶狠的威胁要休了她,还真是第一回。姜荷花不禁扪心自问,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季洪海冷冷的看了眼被摔上的房门,低头淡定的拉平身上弄皱的衣服,转身走到堂屋门口,看着院门外慢慢从牛车上挪下来的季霆,眼底的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光芒。 「吱嘎!」 季洪海扭头,就见二房的门被拉用力开,季武一边低头掸着身上的木屑,一边急急忙忙的往外走。 「啊武!」 季武闻声抬头,就见季洪海正站在堂屋门口看着他。 季武连忙止步,低下头恭顺的叫了声,「爹!」 第14章 三房的门紧跟着也被拉了开来,白氏一只脚才迈出去,抬头见季洪海站在堂屋门口,一旁还站着季武,那条迈出去的脚立即就像是受惊似的缩了回去。 「公公,二叔。」白氏讷讷的躬身低头,背在身后的手,把挤过来的两个女儿都用力推了回去。 季洪海「嗯」了一声,也没有理她,两手交握在身前,转头缓声对季武道:「你四弟的粮食吃光了,我答应分他一千斤粗粮,老二你去给他帮把手吧,你四弟腿脚不方便。」 「好的,爹。」季武心里虽然诧异季洪海怎么会肯 分粮食给季霆,却也聪明的没有多话,听话的大步往门口的去迎季霆。 季霆其实并不需要人迎,他手里的拐杖不过就是个道具,要不是月宁身子太弱,经不起扰闹,他也不用装瘸子总一瘸一拐的走路。 季武看着走起路来瘸的利害的弟弟,心里难受,一双眼睛就落在了季霆的伤腿上。他眼里闪过一抹担忧,一双粗糙的大手就伸了出去,「老四,我来扶你吧。」 季霆往一旁躲了下,抬头冲季武淡淡笑道,「不用了,二哥,我自己能行。」 跟着季霆等人的牛车过来看热的村民们,一见季霆进了院子,呼啦一下就涌了上来,然后攀墙头的攀墙头,爬树的爬树,不单把季家院门口给堵了个严严实实,就连季家的墙头都扒了不少脑袋,姚锦华和姚锦富都差点儿没能挤进院子里去。 好不容易挤过人群的姚锦华和姚锦富,抬头见季洪海正站那儿定定的看着他们,了然的对视了一眼,才笑着上前跟季洪海打招呼。「季叔!」 姚锦富则笑嘻嘻的道,「季叔,我们是来给石头帮忙搬粮食的,不知您家的粮食放在哪个屋?天色不早了,我们这就过去搬,搬完了好早点儿回家吃饭。」 一进门就理直气壮的要粮食,季洪海嘴角一抽,到口的场面话全都被堵在了嘴里。 季霆没理会姚锦富故意拿话气季洪海,而是故作不经意的看向了季洪海的右手手指。 季洪海五指握笔的位置上茧子其实很明显,但因为季洪海常年劳作,双手粗糙,五指指尖上的茧子混在一堆厚茧里,若非月宁自己手上就有练字留下的位置一模一样的薄茧,只怕也看不出来季洪海的异常。 季霆心里发冷,面上便也就显露出来了几分,他低低唤了声「爹」,声音低沉且带着几分警告。只是这一声之后,他就闭紧了嘴巴,神色冰冷的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季洪海眼里有怒色一闪而过,可看着堵在院门口、骑在墙头和树上看热闹的村民,季洪海实在不想再让季家轮为村民们的笑柄,便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他挤出一抹僵笑,冲季武道,「老二,带你四弟去库房搬粮食吧。」 「好的,爹!」季武听着季洪海咬牙切齿的声音,立即躬身乖乖应了一声。 季洪海外表憨实,并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懂。爹娘从小到大待四弟都很苛刻,他看在眼里却也知道无法左右父母的想法,而他一旦帮助小弟就会被父母惩罚,所以久而久之,他为了自保就学会了沉默以待。 他娘刚才气冲冲的回来就摔上了门,现在爹嘴里说分老四粮食,可他那样子看着好像又话里有话的样子,季武看着总觉的怪怪的,就觉的爹娘肯定是在老四手里吃亏了。 季武虽然心里惊讶老四怎么突然变强势了,面上却没有多话,上前接过季洪海手里的钥匙,就引着季霆和姚家兄弟往放粮食的屋子搬粮食去了。 有姚锦华、姚锦富和季武三个人在,季霆这个「残障人士」就只有站在一旁当监工看着的份。 一千斤粗粮也才十麻袋,三个男人来回几趟就搬完了,垒在牛车上却能装满满的一车。装瘸子的季霆回 程时只能坐车辕上,而姚锦富和姚锦华待遇就更差了,只能一路走回去。 三人赶车回姚家时,看到马大龙家门口闹哄哄的,站了不少背着包袱的壮汉,便知是马大龙他们招人回来了。 姚锦华冲在驴车上整理东西的姚立强喊道,「立强,你们这是招了多少人回来啊?」 姚立强抬头见是姚锦华、姚锦富和季霆三人,立即咧嘴笑道,「二叔,三叔,季四叔,我们今天招到了二十人。」 马大龙正进屋叫田桂花出来开隔壁茅屋的门,夫妻俩听到声音快步出来,见季霆三人赶着牛车回来,车上还装满了粮袋,不由都惊讶的张大了嘴。 田桂花把钥匙塞给马大龙,让他给那些招来的难民开门,回身就问赶车的姚锦富,「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把粮食运回来了?没被为难吗?」 荀健波引诱季文跑去爬茅屋的后墙的那些话,田桂花也听到了,她当时还躲在屋里幸灾乐祸呢。本以为季文载入陷阱,不死也要脱层皮,谁知他竟然就腿上 被挂开一道口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姜荷花和季洪海等人在荀家院子里闹起来时,田桂花就躲在人群里看热闹。要不是她前不久才跟季文家的婆娘闹过一场,怕爆光率太高了晚上回家跟马大龙会不好交代,田桂花是肯定不会放过给姜荷花和季洪海泼脏水的机会。 「没有,没有,季叔对我们可客气了。」姚锦富笑嘻嘻的道,「不但让季武给我们帮忙,我们要走的时候,还把我们一路送到门口呢。」 田桂花一脸懵,怎么听怎么觉的两人说的不是同一个人。不过看季霆笑盈盈的,看着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便也不疑有它,跟季霆说起请人做饭的事情来。 「我请了王大娘和柱子媳妇明天过来帮忙做饭,说好了一天做三顿,包三顿饭,每天再加十分工钱。 明天我和姚家的三位嫂子都会过去帮忙,要是六个人还不够,我明天再去村里多请几个人也来得及。」 「麻烦嫂子了。」季霆诚心道了谢之后,就下车去看马大龙招来的那些难民了。田桂花只在门口看了眼,见那二十人都是身材高大的大汉,心里就是一跳:这么多糙爷们得吃掉多少东西啊? 第15章 田桂花一想就心慌的站不住了,急忙转身回家帮忙做饭去了。 马大龙今天招的二十人都是十六到四十岁的壮劳力,三间茅屋要住下这么多人,也只能全部打地铺了。 也幸亏现在是八月天,晚上往地上铺张草席就能睡,就是再过两三个月天气冷了,给这些人添床棉被也是能凑合的。 南山坳那片地,季霆与马大龙等人商量好了对外就说是姚家的,所以马大龙向那些来干活的难民介绍时 ,只说季霆是姚家的管事,以后他们的吃住和活计分派都归他管。 季霆腋下柱着根拐杖站在那里,一看就知道是身有残疾的,可他那高大的身材和满身的健子肉,硬是把在场二十个汉子全都震摄住了,全都乖的跟小鸡崽似的躬身站着听询。 季霆扫视了全场一眼,才沉声开口,道,「我叫季霆,大家以后可以叫我季管事。我们这次招的人比较多,房子不够大,大家将就着打个地铺,草席和棉被一会儿就会发给各位的。 在我们这里做活儿没别的规矩,只要老实肯干,饭肯定管饱!」 此话一出,顿时引的一众汉子骚动起来。在这样的灾年里,大家求的也不过是能活下去。他们以前给人做工,一顿能有两个窝窝头就不错了,管饱?想都没想过。 现在这季管事说只要他们肯努力干活,就让他们吃饱饭,这怎么能不叫他们激动? 季霆没管底下人的骚动,径直道,「你们要干活的 那块地离这儿要走两里地左右,因为是一片乱石滩,而主家就喜欢用那些石头砌房子,所以未来的一个月,大家的主要工作就是要将那些大石头凿碎,敲成适合建房子的大小。 今天天色晚了,就不给你们安排活计了。晚饭一会儿会有人给你们送过来,大家晚上吃饱了早点睡,明天一早我们要上山砍竹子运下山搭棚子。 你们现在若是有什么疑问,现在就可以过来跟我说,我不在的时候,就找这位马大龙兄弟,他就住在隔壁。」 季霆说完点点头,就跟马大龙一起往外走。 马大龙冲姚立强打了个手势,姚立强就站在牛车上,招呼那些汉子到门口的车上领各自的草席和被子。 茅屋里一下子住进去二十个人大老爷们儿,这给被请来准备饭食的王大娘和柱子媳妇增加了不小的压力。烧火,熬骨头汤,炒咸菜丝,揉面醒面,两个人忙的差点儿没飞起来。 「我来揉面,我力气大。」田桂花一进灶房,就麻利的撸起袖子,洗手过去帮忙。 王大娘让出位置,去拿了刀和干净的竹筛过来,一边动手拉面一边悄声问田桂花,「我来的时候听村口的那些人在那里叨叨,说是石头夫妻俩卖身给姚家了,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 可这事目前还是个秘密。虽然王铁柱是季霆的铁哥们儿,王大娘和铁柱媳妇也不算外人,可季霆自己没说之前,田桂花也不好跟她们说这事,所以只能道,「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晓得,不过石头夫妻俩今儿一早是真的搬去姚家住了。」 「这姜荷花和季洪海可真是造孽啊,好好的儿子不珍惜,偏要这么闹腾,等把石头的心给闹腾冷了,我看他们怎么以后要怎么办?」王大娘心里有气,手下切面的动作也就用上了几分力气。 往切均匀的面条上洒一小撮面粉,王大娘双手揪着面条两边一拉一甩,双手间的面条便变的细长起来。王大娘如此飞快的反复几次,手里的面条便变的越来越细,也越来越长。 王大娘拉面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拉出来的面 条又根根分明,且又细又长,只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一把拉好的面条就被她团在了竹筛上。 坐在灶前烧火的铁柱媳妇闻言,就笑道,「婆婆就别为季叔季婶担心了,他们上头还有三个儿子,手里又有石头给他们赚的那么多银子,就算少了一个儿子也不怕没人养老送终,怎么会怕冷了石头的心呢? 他们要是会怕冷了石头的心,就不会拿了石头的赔偿银子,还不给石头治腿了。」 王大娘叹了口气,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手里拉面、团面的动作却一点儿都没慢下来。过了半晌,王大娘又抬头问田桂花,「我听人说…下午石头跟他娘闹开的时候,石头媳妇也去了。」 田桂花看她好奇,就笑道,「是啊,秀乐那丫头一看石头和季婶闹起来了,就跑去告诉了石头媳妇。石头媳妇担心石头,就让秀宁和秀乐扶着她过去了。」 王大娘迟疑了下,又道,「听村里人说,石头媳妇长的很漂亮?」 听村里人说?! 田桂花一想到村里那些三姑六婆什么都敢往外说的 德性,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抬头问王大娘,「可是村里有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说道石头媳妇了?」 「那倒没有。」王大娘讪笑道,「村里人的德性你也是知道的,虽然也有那么几个说酸话的人,不过大多数人都是羡慕石头好福气,能娶到那么个漂亮的媳妇的。」 铁柱媳妇抬头看了自己婆婆一眼,直言不讳的对田桂花道,「田嫂子,我婆婆是想说石头媳妇长的太漂亮了,最好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她是怕石头媳妇会给石头招来祸事。」 「我还以为大娘你想说什么呢。」田桂花这才释然的笑道,「大娘你就放心好了,石头媳妇儿可是个娴静人,她到季家这么久也就前几天由石头陪着去了趟南山坳,平时可是呆在屋子里都不出门的。 再说石头也是有本事的人,他那么宝贝他媳妇儿,您还怕他会护不住自己的媳妇儿?」 在姚家西跨院里的专心绣心经的月宁,丝毫不知她才在人前露了次面,就差点儿被人限定了自由。 她睡了一个下午,又成功从「公婆」手里打到了千斤粮食的秋风,月宁此时精神兴奋的根本不需要休息。季霆一走,院子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月宁就去柜子里把没绣完的心经拿出来,坐到窗前继续专心绣起来。 第16章 前身留下来的记忆,月宁要实际实践过之后才能真正的融会贯通。绣心经,月宁只用了二十五种针法中的平针和绕针。 因为用的针法简单,月宁绣起来速度很快,而且随着月宁对各种针法的掌握,这个速度还有所提升。照着这个速度,月宁觉自己只要半个多月就能把这一副心经绣完。 可想法虽好,要实际做到却并不容易。 傍晚时分,姚秀宁和姚秀乐给月宁送了晚饭和药过来。 「季四叔已经回来了,不过他有事要跟祖父和我爹他们商量,所以就让我和堂姐给婶婶送饭和药过来了。」姚秀乐一进门就欢快的把季霆的行踪汇报给了月宁。 「秀乐!」姚秀宁拿自己这个活泼的过份的小堂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轻声细语道,「你别光顾缠着月宁婶婶说话了,婶婶还没吃饭呢。」 说着抢下姚秀乐手里的食盒,将用鸡汤精心熬煮的白粥端出来。 「怎么又是鸡汤煮白粥啊?」月宁一看到粥上漂着的淡黄色的油星,身上便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姚秀乐不解的看着趴在桌上的月宁,「我大伯娘煮的鸡丝粥可好吃了呢,婶婶不喜欢吗?」 「再好吃的东西,一连吃了一个多月也会腻的好不好?!」月宁苦着脸端起碗,认命的一口一口往嘴里填粥。 在这样的灾年里,季霆明明不富裕,却还能让她每顿吃上精心熬煮的鸡丝粥,月宁知道这份心意有多么 不容易。就冲着季霆的这份心意,月宁忍着恶心,把早就吃到想吐的粥当药一样默默的吞进肚子。 姚秀乐和姚秀宁看她那副腻的不得了的难受样儿,都忍不住为她难受。姚秀宁皱眉道,「也不知道这鸡丝粥有什么讲究没有?要是没什么讲究,就让大伯娘给婶婶换样吃食吧。」 「鸡丝粥易克化,益脾胃,能养血补血,缓解气喘体虚之症。」月宁有气无力的说完,把碗里最后一口粥扒拉进嘴里,又连忙夹了口萝卜秧子解腻,这才把饭菜咽下去。 「鸡丝粥又不是药,真有这么多功用吗?婶婶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姚秀乐趴在桌上,撑着下巴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月宁,眼里闪烁的全是八卦的光芒。 月宁白了她一眼,起身一边在屋里转圈消食,一边道:「有养血补血功效的食材很多的,只不过你季四叔固执的认为吃鸡最补,所以才坚持让我每顿都吃鸡丝粥的。」 这下姚秀宁和姚秀乐都忍不住为月宁掬一把同情泪了。 月宁看两人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对季霆的固执也是既生气又无奈,可也体谅他为她好的那片心。「不说这个了,你们上午绣的荷包绣好了吗?」 女红大概是这个时代女孩子们共通的话题,三人从花样到针法,这一聊,话题就有点儿刹不住了。月宁说的口干,把一碗苦药都当水给一口闷了。 季霆回来时,三人还聊兴正浓。不过两个小丫头极有眼色,一见季霆回来,立即就起身告辞了。 可此时天色已暗,月宁看看桌上放着的绣绷,再看看季霆虎视眈眈望来的目光,果断歇了点灯做绣品的心思,举手投降,「你别这么样看我,我不做了还不行吗?」 「本就不该做了。」季霆伸手揽她入怀,将下巴搁在月宁肩上,柔声道,「做针线本就伤眼睛,晚上光线不好,做针线就更伤眼睛了。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身子虚弱,可不能犯倔,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月宁现在对季霆的搂抱都习惯了,心里感动他对自己的心意,却也无奈他总拿自己当孩子看。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别总跟个老妈子一样唠叨,行不行?」月宁微红着俏脸,一巴掌推开季霆的脑袋,「臭死了,一身的汗臭味,还不快去洗洗。」 季霆知道她害羞了,也就顺着月宁的力道松开她,嘴里道,「我去灶房提水,一会儿等你洗了之后我再去洗。」说着便转身大步出了门。 看着季霆渐行渐远的背影,月宁忍不住笑了笑。 穿越到这个时代不是她能控制的,孤身被卖也不是她所能控制的,身在这个不公平的时代,未来如何她无法预测,可至少这个男人现在对她是好的,嫁给这么个愿意宠爱她的男人,或许也不错吧? 笠日天未亮,姚家大院里除了月宁还能在床上安睡之外,所有人都早早的起来了。 姚鹏醒来时才寅时三刻,他自己睡不着了,也不想让媳妇儿好过,把张婶也一并给叫了起来,然后洗把脸就跑马家把马大龙吵醒,叫上那些干活的人,一起上山砍竹子去了。 张婶原还以为自己睡迟了,结果收拾完了出门一看 ,天还是黑的。张婶气的眉头倒竖,表示有个老头子越来越活泼,真心伤不起。 黑沉沉的天,一看就知道离起床时辰还早的很,可再回去睡肯定也睡不着了。张婶索性‘父债子偿’,把一众儿子媳妇全都叫了起来,让大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南山坳离村口这边足有两里地,季霆的房子没起好之前,众人不但要在那边帮忙,一日三餐也都要在那边解决。所以但凡吃饭要用来的家伙什都要从家里收拾了运过去。 张婶撸着袖子指挥几个儿子儿媳收拾东西,让大孙子姚立强去杀鸡拔菜。 季霆听到动静醒来,一看窗外都还黑乎乎的,心里奇怪大家怎么会这么早就起来收拾了,却也不好意思再躺着了。他轻手轻脚的给月宁捻好被子,一边套衣服一边蹑手蹑脚的关好门,快步往外走去。 姚家的灶房就建在后院里,离菜园就只隔了道墙。季霆过去的时候,小张氏等人已经把碗筷瓢盆和粮食米面等物收拾出来了。 季霆看着收拾出来的一堆「小山」似的东西,跟张婶打了声招呼,就转身去套牛车了。 第17章 姚秀乐和姚秀宁被季霆等人搬东西的动静吵起来时,众人已经装好一牛车东西,由小张氏和姜氏押车,先送去南山坳了。 两姐妹很羞愧自己起晚了,进灶房时头都垂的低低的。 「祖母,娘。」 「祖母,三婶。」 「你们怎么起来了?是不是我们的动静太大了,吵醒你们了?」张婶看着两个宝贝孙女蔫了吧唧的进来,也挺惊讶,还以为是她们的动静太大了吵着孙女了。 姚秀乐蔫蔫的摇头不说话,姚秀宁微红着脸羞愧道 ,「祖母,可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 家里有一群大人在,哪里需要两个小姑娘动手?张婶很想说‘没你们的事儿’。可看着两个孙女一脸希冀的样子,她拒绝的话在舌头上打了个转,就变成了:「祖母这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你们大哥正在后头园子里杀鸡,你们去看看他那边要不要帮忙。」 姚秀乐和姚秀宁闻言立即兴匆匆的去了。 可姚立强哪里肯让两个娇滴滴的妹妹做这么脏的活计?一听两人说要帮忙,立即摆手像赶苍蝇似的赶两人,「去去,我这边不用你们,都回屋绣花去。」 姚秀乐不依的跺脚噘嘴,「大哥,你还不如让我们帮你拔鸡毛呢,现在天都还没大亮,光线这么暗,绣花很伤眼睛的。」 「不绣花就回屋歇着去,不然去灶房给祖母帮忙也行。」姚立强根本不理姚秀乐的抗议,一手菜刀一手拎着鸡脖子,一边抹鸡脖子,一边给鸡放血。 姚秀乐看他这个样子,气的插腰跺脚,「我们就是从灶房过来的,祖母说让我们给你帮忙。」 「我不用你们帮忙。」姚立强拿出身为长兄的架势 ,冲两人好言好语的道,「乖,大哥这里太脏了,你们去别处玩吧。」 姚秀乐生气了,瞪着眼睛怒道,「我们又不是来玩儿的。」 姚秀宁怕两人吵起来,连忙伸手拉住她,歉意的冲姚立强笑道,「那大哥先忙吧,我们再去问问祖母,看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说着就硬拉着姚秀乐走了。 「此处不留姐,自有留姐处。」姚秀乐走出去老远,还不望回头冲姚立强用力哼了一声。 姚立强笑着摇摇头,对惹怒小堂妹不以为意。 姚秀宁一路温声细语的安抚着冲动易怒的小堂妹,两人回到灶房,张婶和何氏都已经开始收拾锅灶了。 何氏把灶膛里的柴火都抽出来灭了,张婶则手脚麻利的把烧好的开水勺到木桶里,灶房里一时烟雾缭绕,一看就知道没她们什么事儿了。 姚秀宁站在灶房门口看着,姚秀乐不高兴的噘着嘴,都快把自己给气哭了。 张婶转身时看到两个孙女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的 愣愣看着她们,就知道这两姐妹在孙子那边碰钉子。她笑眯眯的招手将两人叫到跟前,道:「咱们家打今儿起都要去南山坳那边给你季四叔帮忙,你们两个就在家里帮你季四叔照顾你月宁婶婶,好不好?」 被委派了任务的姚秀乐瞬间满血复活,高兴点头如捣蒜,「祖母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月宁婶婶的。」 姚秀宁却不有些不安,小声道,「祖母,要不让秀乐在家里陪着月宁婶婶,我去给你们帮忙吧。」 「祖母可不能让你去那儿帮忙。」张婶哈哈笑道,「今儿过来给你季四叔干活的加起来差不多有六十多号人,除了祖母和你们婶婶、母亲这些过去帮忙做饭的妇人,那些干活的人可都是男人,你一个小姑娘去那边帮忙对你的名声不好。」 乡下地方对男女大防虽没有京城那么严苛,可他们毕竟是从京城出来的,两人受到的教养让她们不敢再开口要求去南山坳帮忙,却也失了主意。 姚秀宁和姚秀乐微红着脸,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 张婶见状,就笑着拉起两人的手,道,「打今儿起 ,咱家的一日三餐就都在那边做了,今早的饭食祖母会让你大哥给你们送过来的。不过你们要是另外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去后屋,在土灶上架了陶罐自己做。」 姚秀乐和姚秀宁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大人都去忙了,家里可不就轮到她们说了算吗? 张婶只一眼就看明白两个小孙女心里在想什么了,怕两个小丫头回头撺掇了月宁跑出去,张婶想了想就把季文勾结外人,想要掳走月宁的事说了,然后一再嘱咐两人,「你们俩好好在家看好门户,除了咱们自家人,谁来也别开门,可记住了?」 姚秀宁和姚秀乐连忙点头,「记住了。」 姚立强过来提热水,见两个小丫头被张婶拉着说话,微微一笑就提着两桶热水回后院去了。 姚秀乐还在生姚立强的气,见他从身边走过时脸上还带着笑,就冲他的背影吐舌头扮鬼脸。 张婶一巴掌拍在她头上,笑着训斥,「不准顽皮。」 姚秀乐缩着脖子闪身躲到姚秀宁身后,不依的叫道 ,「祖母,您别总拍我的头,会变笨的。」 张婶嗔怪的戳她脑门,转头对姚秀宁嘱咐道,「你三妹性子跳脱,你做姐姐的可要看好她,你月宁婶婶如今的身子看着是好了,其实都是虚的,你们在家就是做女红,也要常提醒她多休息,可别让她累着了。」 姚秀乐委屈巴巴看着姚秀宁,一脸「我已经很乖了」的表情。 姚秀宁忍不住笑出声来,对张婶道,「祖母快别逗她了,乐儿虽活泼了些,却也乖巧听话,肯定不会闹到月宁婶婶的。」又道,「乐儿平时还是很听话的。」 她本来就很听话,好不好?!姚秀乐瞪了瞪眼睛,满脸的不高兴,却没敢当着祖母的面跟堂姐顶嘴。 何氏端着一口大铁锅从灶房里出来,看了眼表情生动的女儿,也没开口训斥她,只对张婶笑道,「娘,灶房我都收拾好,锅我先端出去了。」 第18章 「去吧,另一口就放着我来拿。」张婶答应着,警告的又拍了下姚秀乐的头,跟姚秀宁道,「你们去西跨院吧,你月宁婶婶要还在睡,你们也别吵她,听你们荀爷爷说她这次伤了根本,如今要多睡才能好的快。」 「我们知道了,祖母,我们回去拿了针线篓子就过去。」姚秀宁笑眯眯的拉着满脸不高兴的姚秀宁往两人的屋子走去。 季霆刚在前院收拾好了的东西过来,迎头遇上两姐妹,又诚心拜托了一回两人帮忙照看月宁。 姚秀乐这才高兴起来,蹦蹦跳跳的跟姚秀宁手拉着手回屋拿针线去了。 天大亮的时候,田桂花将自己家的一对儿女也打包 送到了姚家,然后用把大锁把姚家的大门一锁,就坐上季霆赶的牛车,带着一大堆碗筷桌凳往南山坳去了。 季霆等人走了没多久,姜金贵就领着一群手拿铁锤、锄头的村民过来找人了。 敲门声吓了在院子里玩的慧儿和建军一跳,两人一阵风似的跑去西跨院报信。 「秀宁姐姐,秀乐姐姐…」 「嘘——」姚秀宁连忙冲两人示意啉声,「小声点,月宁婶婶还在休息呢,可不能吵着她。」 屋里被吵醒的月宁,不由抚额苦笑,很想告诉外头的几个小丫头,她已经被吵醒了。 慧儿紧张的捏着拳头小声道,「有人在敲门,还问姚爷爷在不在,不是立强哥哥。」 马建军一脸严肃的点头,「是个老头儿的声音。」 「你们在这儿呆着,我们出去看看。」姚秀宁和姚秀乐快跑出来,扒着门缝往外看了看,见是姜金贵便道,「村长,我祖父祖母和叔叔婶婶他们一早就带人 去南山坳了。他们早上要搭棚子和做饭用的土灶,你要找我祖父就去南山坳找吧。」 姜金贵瞪着姚家紧闭的大门和门上的大锁,不由多嘴问了句,「秀宁啊,你家大门怎么还挂上大锁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家里没人呢。」 姚秀宁想说:我们可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么。可季文私下勾结外人想要掳走月宁的事情不好对外喧扬,姚秀宁和姚秀乐对视一眼,姚秀宁道,「田婶婶今天也去南山坳帮忙做饭了,她把慧儿和建军放我家了,怕孩子顽皮跑出去,才在门上挂锁的。」 「那成,那你们乖乖在家呆着吧,我们去南山坳找你祖父。」姜金贵说着朝身后的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跟他走。 如今大旱未过,朝庭虽然发了救济粮,可那点儿粮食也就够人吃上几天的。如今村子里偶尔还是会有难民经过乞讨,孩子们平时还真该看好了,省的被拍花子给拍走了,再也找不回来。 不过姚家的宅子虽是用石头砌的,可这高大的围墙 让人一看就知道姚家富有。姚家又是建在这偏僻的南山脚下,现在家里大人都出门干活去了,要不在门上挂上大锁,还真不放心把几个妇孺放在家里。 姜金贵带着三十个村民浩浩荡荡的往南山坳赶,而南山坳里此时众人早就已忙活开了。 南山坳三面环山,以往三面山壁上有不少山泉流下,东南的山壁上还有一条水流颇大的小瀑布,山上冲刷下来的水甚至能浸湿小半个南山坳的地。可因连日来的大旱,此时其它山壁上的山泉皆已断流,就剩东南山壁上这条小瀑布还有点水。 索性这点儿水用来洗锅做饭是足够了,姚鹏就做主让众人将棚子和土灶搭在了瀑布边上。 马大龙招人时专挑干惯了粗活的壮汉,这二十人天未亮就跟着姚鹏上山砍毛竹,下山后也没人偷懒,姚鹏叫垒土灶就垒土灶,叫搭棚子就搭棚子,干活积极的不得了。 张婶等人一过来就有现成的土灶可用,把锅碗瓢盆一卸下车就能烧水做饭了,倒也方便了许多。 季霆和姚鹏等人预计了今天会有五十来个人过来帮忙干活,要做这么多人的吃食也不是件容易的活儿。 张婶和王大娘分工合作,一人各指挥一边。等姚锦华和姚锦定两兄弟把黑面和白面倒进两人面前的大木盆后,王大娘一桶温水分两边倒下去,六人就撸起袖子上去一通乱揉。 旁边原本专心搭棚子的汉子们,被几人的动静吸引,眼睛忍不住一下一下的往这边偷瞄。庄稼人对粮食再熟悉不过了,看一眼就知道粮食是好是坏,是新是旧。 众人看着那倒进木盆里的实实在在的高梁面,以及白的像雪一样的白面,脸上的激动几乎要压抑不住。这一路逃亡,他们遇到太多的黑心人了。以往给人干一天活,能分得几个黑窝头就不错了,少有像新东家这样实在,肯给他们吃白面的。 众汉子知道自己这回是遇上好心人了,激动的浑身都是劲,手里干活的速度都不自觉加快了起来。 张婶等人面揉好了放到一旁待发,六口大锅一字排 开,五口锅全煮上了金灿灿的玉米糊糊,还有一口中锅却煮上了——肉。 干活的汉子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肖想自己能吃到那肉,只以为那是东家为自己准备的,只能在心里暗暗羡慕,一边偷偷吞口水。 等阵阵鸡肉的香味飘出来,原本忙着专心搭棚子的一众汉子们,眼睛就有些不听使唤了。空气中的肉香味,让这一群缺衣少食了大半年的汉子们,口水都差点儿流满地,那肚子更是此起彼伏,不受控制的叫起来。 姚鹏见状就扬声喊道,「大家伙儿加把劲,把棚子搭起来咱们就可以吃饭了。」 食物的诱惑力无疑是巨大的。十几米长的棚子,在众人的通力合作下眼见着立了起来。 玉米糊糊起锅时,张婶往每锅各加了一勺油汪汪的山鸡汤和几勺盐进去,这让一众干活的汉子们看的眼睛都亮了,搭棚子的速度直线提升,甚至还有不少人自觉跑去清理棚子底下大大小小的乱石和地面上的茅草枯叶。 第19章 姜金贵带人来到时,张婶等人这边正在烙饼子,满山谷都漂散着浓郁的饼香和肉香味。 彼时众人正忙着从牛车上往下搬桌子和长凳。季霆和姚鹏等人见姜金贵带人跑来,脸色一变,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下一刻季霆和姚鹏等人的想法就成真了。 那二十个逃难到福田镇的汉子,一看到姜金贵带着这么多手拿「武器」的村民跑来,也不知是谁慌的喊了一嗓子,「他们来抢吃的了。」然后众人汉子们抄起手边的凳子、石头,红着眼睛就凶狠的要向姜金贵等人冲去。 姜金贵要是知道自己让村民们带趁手的工具过来, 会让马大龙招来的这些难民误会,打死他都不会为季霆设想的这么周道了。 「你们想干什么?都给老子停下!」姚鹏急的大吼。中气十足的吼声吼的众人一愣的同时,前冲的脚步也不由的一顿。 季霆趁机闪身跳到众人面前不远处的一颗大石头上,神情严肃的看着众人道,「把你们手里的东西都放下,这些人是我们村的村民,都是跟你们一样过来给我们干活的。你们全都回去坐下,马上就开饭了。」 众汉子惊疑不定的看着季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倒退回竹棚底下,扔了石头,放下板凳,慢慢坐下。 这些男人能在万千难逃大军中活下来,显然受过不少的苦,身上的戾气之浓,比之战场上染过血的战士都不惶多让。 姚鹏、季霆、马大龙以及姚锦华、姚锦富两兄的脸色都有些凝重。他们早知道招难民做活存在一定的危险,不过他们也不惧就是了,只是方才这伙人里有几个瞬间爆发出来的杀气,实在浓烈的有些过份了。 大灾之年,人在饿极的时候,真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若这些人只是惧怕别人来抢粮食还罢,若是别的… 姚鹏与季霆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就扭头冲被吓到的张婶喊道,「老太婆,早饭好了就赶紧端上来,我都快饿死了。」 「好了,好了,这就给你们端过去。」张婶嘴里答应着,稳了稳被吓的慌跳的心脏,从一边端过装烙饼的木盆,冲王大娘等人使了个眼色,就往竹棚大步走去。 王大娘见状,惊慌的心立即就安稳了,连忙也提起刚装好的一桶玉米糊糊跟了上去。有了张婶和王大娘做表率,小张氏和姜氏等人也连忙抬着装碗的大木盆跟了过去。 见那些人高马大的汉子退都回去了,姜金贵这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两腿发软的扶住身边一颗大石头,强忍住直冲脑门尿意。 刚才那一瞬,他不知道身后的那些村民做何感想,但他是真的差点儿就被吓尿了。 季霆转身看向姜金贵等人,居高临下的视野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尴尬了。他刚刚一着急就闪身跳上了脚下的这颗大石头,然后他腋下还夹着根木拐,两脚还站在大石头上,最糟糕的是,脚下的大石头有成人的腰部高。 他这个废了的「瘸子」显然是不应该跳上这么高的大石头的。可他不但跳上来了,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很轻松的就蹦上来了。 这下该怎么补救呢?难道要说他的腿已经治好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季霆这边还没想好要怎么给自己善后,就听姜金贵身后的人群中,有人惊讶的喊道,「季霆,你的腿好了?」 季霆想也没想的道,「没好,还瘸着呢。」 众人:「…」你当我们瞎呀?这么高的石头,他们两条腿好好的都跳不上去,好不好? 面对众人怀疑的目光,季霆心思电转,单腿一蹬,木拐一撑就稳稳的落到了地上。然后脸不红气不喘的睁眼说瞎话,道,「以我的功力,就算只剩一条腿,跳上这么点高的石头还是没问题的。」 一众村民顿时眼睛发亮。有人兴奋道,「那你的伤腿岂不是不治也没什么关系?」要真是这样,那老季家为不给季霆治腿就急匆匆的把家给分了,还闹出那么多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情来,岂不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季霆目光沉沉的看了那满脸幸灾乐祸的人一眼,淡淡的道,「没有人会想当瘸子,我的腿又不是不能治,为什么不治?」 那人被季霆凌厉的目光看的背脊一寒,想到自己这阵子还要在季霆手里讨生活,便缩缩脖子再不敢乱说话了。 「石头本事大着呢,跳个石头有啥好叨叨的。」姜金贵这会儿缓过劲来了,连忙吼了众人一嗓子,回头讨好的回头冲季霆笑笑,希望他不要介意村人的多嘴。 姜金贵隐隐知道季霆身上有秘密,可他也知道这不是他能管的。季霆走南闯北十多年,不但有见识,而且有人脉。季洪海和姜荷花放弃这样一个能干的儿子,实在是愚不可及。 姜金贵微微出神的当儿目光扫到竹棚下的那些汉子,不由害怕的抖了抖,连忙凑近季霆小声道,「石头啊,那伙人就是姚家招来干活的灾民吧?看起来都不怎么和善呀。」 季霆不在意的笑了笑,道,「他们逃难到福田镇,一路上为了活下难免要与人抢食,乡亲们带着工具而来,他们会误会也在情理之中。」 姜金贵可不觉的这是自己的错,「我听说你们要用山坳里石头砌房子,这不是怕你们工具不够,才让大家把自家的家伙什都带上的嘛。」 季霆闻言抬头看向那些村民,看到众人手里不是拿着铁锤,就是举着锄头,不由点头笑道,「表舅设想的确实周道,我们的工具还真没多少。」 季霆扭头叫姚立强给他送纸笔过来,又对众村民道,「村长既然带大家来这儿,就说明众位叔伯兄弟都是勤劳肯干的好汉子。 因为咱们这儿干活的人比较多,为了管理方便,大家到我这儿记一下名字和自各带来的工具,等完事之后大家就可以过去竹棚那边吃早饭了。 第20章 在咱们这儿干活,只要老实肯干,一日三餐管饱,活计干的快的话,东家还会奖励大家吃肉。」 季霆指指瀑布旁的几口土灶,道,「相信大家都闻到香味了吧?今天东家准备的是一锅大山鸡肉,只要大家干活努力不偷懒,中午就分到一块山鸡肉解馋了。」 「哇!」村民们激动了。庄户人家的日子都过的紧巴,一年到头能不饿肚子就不错了,肉这种奢侈品,不是过年过节根本舍不得买。 能被姜金贵选中来帮季霆起房子的村民,都是村里 穷的快要揭不开锅的人家,众人闻着空气中的肉香味,听说只要努力给姚家干活能有肉吃,馋的口水都差点儿要流出来了。 「这姚家真是有钱啊,现在一只山鸡拿到镇上最少能卖半两银子呢,他们竟然舍得拿给我们吃。」 「姚家买下季霆夫妻俩还可以说是他们两家关系好,可这样的年月还肯给我们这些干活的人吃饱,吃肉,这是真厚道啊。」 「四叔,你要的纸笔。」姚立强捧着名册和笔墨过来,季霆接过名来给众人登记造册。 村民们的窃窃私语,季霆一字不落的全听见了,只要不是恶意乱嚼舌根,季霆倒也不介意他们议论自己或是姚家。不过在这些村民夸多贬少的议论声中,季霆倒也多少能听出这些人的人品,不由暗赞姜金贵办事靠谱。 「石头,你那边有多少人啊?」姜金贵带来的人比姚鹏他们事先预料的多了不少,张婶和王大娘等人虽然事先准备了村民们的吃食,不过因这超出预料的人 数,事先准备的饼子和玉米糊糊显然还不够这些人吃。 季霆转头询问的看向姜金贵。 姜金贵连忙道,「三十人。」 「表舅一大早带人过来,应该也还没用早饭吧?一会儿和跟我们一起吃点吧。」季霆笑着说完,就转头把人数报给了张婶。 姜金贵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眼睛却不控制的往瀑布边那六口大锅瞄去,嘴里客气着,「这怎么好意思呢。」 季霆淡淡的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表舅别嫌弃就好了。」 「不嫌弃,不嫌弃,嘿嘿嘿!」姜金贵笑的见牙不见眼。怎么会嫌弃?!眼见这天一天一天旱下去,他们家如今都只能吃糠饼子配清水稀粥了。姚家给干活的人吃掺了白面的黑面饼子和用鸡汤熬的玉米糊糊,这么好的事哪里去找啊?「那我就厚颜留下了。」 季霆抓紧时间给村民登记姓名和他们各自带的工具 。三十个人看着挺多,可全部登记完,也就只花了一刻多钟。 姚鹏见季霆这边完事了,咬着块饼子晃过来,把季霆拉到一边悄声道,「那二十个汉子经过灾难洗礼后,身上的悍劲和戾气光是站在那里,都能叫那些村民害怕,你想让他们在一起干活,别弄到最后打起来。」 「那就别让他们一起干活好了。」季霆无所谓的道,「这里地方够大,光要把地上的乱石整理干净都不知道要多久,不愁没活干。」 这倒是!姚鹏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我也正想问你,你想怎么整理这块儿地?」 南山坳遍地都是石头,让人想整理都有些无从下手。这样的地方,想要整理出能起房子的地基和能耕种的田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季霆抬手指了指远处,「先让那些汉子沿着三十五亩地的边缘,把围墙的位置整理出来。至于村长带来的那些人,就让他们负责整理起房子的那块地基好了 ,其它地方的石头等围墙弄好了,再让那些汉子慢慢整理不迟。」 姚鹏点点头,「先起围墙也好,荷花村是个大村,咱们这边的起房子的消息一传开,跑来看热闹的人肯定少不了。等那些人一看到咱们提供的伙食,少不得还要胡扰蛮缠的闹腾一翻。」 季霆低头歉然道,「弟子不孝,又要累的师傅操劳了。」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姚鹏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要走,「我让姜金贵带我去认地方,你先安排乡亲们吃饭吧。」 「还是我带他们去认地方吧,您帮我招待好村长和村里人。」季霆连忙拉住姚鹏,笑道,「要不是我已经过腻了整天东奔西跑的日子,也着实烦了村里人的多嘴多舌,还真不想住到这山疙瘩里来。」 住到村里来,就得跟村里人打交道,偏偏村里什么极品都有,实在烦的很。 姚鹏鄙视的斜眼看他,「说的比唱的好说,你小子 什么德性我还能不知道?你媳妇儿要不长那么漂亮,你小子会跑这儿来起房子?说那么多,还不是想把你媳妇藏起来?」 季霆一脸「您冤枉我」的表情,叫屈道,「看您说的,我媳妇儿是人又不是玩具,我还能整天拘着她?」 「我信你才有鬼呢,你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行了行了,解释就是掩释,我不跟在这儿废话。」姚鹏不耐烦的挥挥手,扔下季霆大步走开,过去招呼姜金贵等人去吃饭了。 季霆无奈的笑笑,招手把吃饱喝足的二十个汉子叫到一起,将他们这几天要干的活计吩咐下去,就跟姚立强要来墨斗,沿着三十五亩地的边缘走了一遍,将围墙的位置给画了出来。 要在遍地大大小小的石头中间柱着拐杖装瘸走一圈,就算季霆自许功夫不错,一圈下来也还是被累得够呛。他走近竹棚,王大娘看他累的满头大汗,忙拿了块棉布巾子浸湿了,递给他擦脸,「累坏了吧?快过 来歇歇。」 「谢谢大娘。」季霆朝王大娘笑了笑,接过布巾抹脸。湿布巾子带着山泉特有的凉意,擦过之后,季霆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王大娘是打小看着季霆长大的,想他原本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如今要柱着木拐,一瘸一拐的在一堆乱石中爬来爬去,说不心疼是骗人的。「赶紧过去吃饭吧,再不过去,今天的早饭可就没你的份了。」 第21章 「知道了,王大娘,我等会儿就过去。」季霆还想找张婶问问,是否已经给留在姚家的姚秀宁等人送早饭了。早上一直在忙,他都忘了要交代张婶给月宁用鸡汤熬粥了,也不知道张婶给秀宁她们做的是什么吃食? 掺了白面的黑面饼子虽然比纯黑面的饼子好入口,可那味道实在算不上好,要是她们往姚家送的吃食跟众人吃的是一样的,以月宁那么弱的身子,也不知道吃了脾胃受不受得了。 王大娘看他在那儿东张西望,不由啐道,「你找 什么呢?」 「没什么。」季霆一眼看到张婶在竹棚另一头吃饭,便只能问王大娘,「大娘,秀乐和慧儿他们的早饭送过去了吗?」 「送了。」王大娘一听话就一脸了然的笑起来,道,「你张婶用头锅熬好的鸡汤煮了面条,一煮好就让立强给秀宁她们送过去了。面条是用白面擀的,好克化的很,不会让你媳妇儿食不下咽的。」 知道月宁早饭已经有着落了,季霆也就放心了。他被王大娘看的脸上有点儿热,不过因为肤色够黑,脸红了也看不太出来。「大娘也还没吃饭吧?咱们一起过去吧。」 「好,大娘这就跟你一块儿过去。」看到季霆对自己媳妇这么上心,人看着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有人情味多了,王大娘只觉的宽慰不已。 这一天,姚家在南山坳买了块地起新房子的消息,经过一众到南山坳挖野菜的孩子之口,迅速传遍了整个荷花村。村长姜金贵私下拉关系,叫了三十个村民给姚家干活的消息也不径而走。 第二天一早,季霆这边才开工干活,就有不少村民赶早跑来看热闹。 事后季霆跟月宁说起这事时,月宁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直为村民们赶早看热闹的热情咂舌不已。 季霆买的三十多亩地是沿着山脚边量的。这点地只占了整个南山坳一小片地方,可单拎出来看却并不算小。季霆和姚锦华等一行五六十人散布其中干活,一个低头,一个弯腰就被大石头给遮的看不到人了。 荷花村里跑来看热闹的三姑六婆和闲的蛋疼的男人们,一看这稀稀落落干活的人真是说什么的都有。有笑姚家不会买地的,有笑姚家小气不肯招人的,更人人说姚家有钱无处花,尽拿来抛费的。 可等他们看到姚家为干活的人准备的吃食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吞咽口水的声音了。 掺了白面的香软热呼的黑面饼子堆了一盆又一盆,喝的玉米糊糊虽是稀的,可那上头却飘着油花儿,闻着还有一股浓浓的肉香味,一看就知道肯定好吃的不得了。 「那些都是姚家给干活的人准备的吗?」 「给姚家干活要是能天天吃到这么好的东西,让我给姚家干一辈子活都愿意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跑来看热闹的村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两眼冒光的直奔姚鹏和张婶去了。 「姚叔,你家还缺人不?」 「老姚啊,我也来给你家帮把手吧,放心,我不要你工钱,只要你能给顿饱饭就行。」 … 而张婶这边,眼见一群女人直扑过来,吓的王大娘几个连忙丢下手里的活计老转身过去拦人。 这样的年月不出去找活干,还有空跑来看热闹的,大半都是村里好吃懒做又没脸没皮,惯爱占人便宜的那三姑六婆和闲汉。而她们之前为了做饭方便,米面菜肉都堆在一旁,要是被这群人冲过来,这些米面肉菜估计就别想有剩了。 姚立强更是直接抄起一个木盆,沿着六口锅转了一圈,灶眼明手快的把才烙好的饼子全倒到一个盆里,紧紧的抱在怀里护好,深怕被扑过来的村民们给趁乱顺走了。 「你们想干嘛什么?退开!不想死的都给我退后,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这边的混乱立即引起了在远处干活的众人注意,那些村民还在观望的时候,那二十个招来干活的汉子已经纷纷一边呼喝,一边凶神恶煞般的往这边冲来。 满脑子都是扑上去抢饼子,或是趁机抓把菜米回家的村民,对这些呼喝声根本冲耳不闻。可他们不当一回事,张婶和王大娘几个可吓坏了。 昨天姜金贵带人来时那些男人的反应,大家可是都看到了的。眼见场面就要失控了,张婶吓的惊声大叫,「老头子!」 姚鹏也知道这些村民欺软怕硬又喜欢胡搅蛮缠的劣根性,这些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滚刀肉,他们要不硬气些以后恐怕就麻烦不断了。他飞身跃上一颗大石头,运气大吼:「通通给我住手!谁要敢在我姚家的地盘上捣乱,就别怪我老头子不客气了。」 吼声如炸雷般在山坳里不断回荡,惊的四周山上的鸟雀才扑腾着起飞就被震的摔了下去。 地面上直面这吼声的村民们,除季霆,姚锦华等几 个身怀武功的人还能站着,普通村民都反射性捂住嗡鸣的耳朵,痛苦的抱头蹲在了地上。 季霆这会儿也顾不得伪装了,和姚锦华几个紧张的飞奔过来,把张婶和王大娘几个人扶起来。季霆低头问王大娘,「大娘,你还好吧?」 「还好,还好。」王大娘捂着胸口呼出口气,感概道,「姚老头这嗓门也太吓人了,张嫂子平时怎么受得了哦。」 季霆:「…」 姚鹏:「…」 众人:「…」你这么一说,让我们还怎么找姚家麻烦啊? 深知村中这些人品性的季霆,扶王大娘站好后就转身冷冷的看着地上蹲着众人,道,「姚叔脾气大嗓门也大,若是惊着吓着了各位乡亲,还请大家多包涵。 咱们姚家这回起房子人手已经够了,乡亲们热闹看完了就回吧。」 「季石头,你小子怎么说也是咱们荷花村的,姚家起房子这么好的事儿,你小子怎么也不招呼大家伙儿一声? 第22章 还叫了一堆外乡人来跟咱们抢食吃,你小子干下这么吃里扒外的事儿,也难怪你爹娘不待见你,要是我有你这么个儿子,我也把你扫地出门。」 季霆看着从地上蹦起来,对他冷嘲热讽的男人,忍不住冷冷一笑,道,「姜十八,你少在那里瞎叨叨,姚家要就地取材在这里起房子,来干活的人每天顶着大太阳不是搬石头就是凿石头,这样的重活儿你干得了吗? 再说来干活的人都是不给工钱只供饭的,你要是自 认能吃得了这份苦,你也可以试试。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偷奸耍滑,干不完分派给你的活计,可是要被罚不准吃饭的。」 这叫姜十八的男人算是季霆从小到大的死对头,大名叫姜木山,是姜家他们那一房的老来子。 季霆与他同是家里的么儿,姜十八从小是被他爹娘心肝肉似的宠着长大的。这和季霆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时时被打骂的待遇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姜十八打小就爱嘲笑季霆爹不亲娘不爱,而季霆则嫉妒姜十八一家对姜十八的宠爱,嫉妒的咬牙切齿。所以小时候,两人每每一碰到一起,不打一架绝不算完。 后来季霆学了武功,姜十八被揍怕了就喜欢躲在远处骂他,季霆一追他就跑,典型的胆小如鼠还嘴贱。 多年过去,季霆一直在为生活奔走四方,想把三观养歪也歪成,可姜十八却是被一家人给宠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整日游手好闲的成了村口八卦大军中的一员。 「你放屁,凭什么老子干了活还不给饭吃?」姜十 八习惯性的掐着腰就准备跟季霆吵。 可今时不同往日,南山坳这地对外名义上可是姚家的。姚鹏可不会惯着姜十八,闻言一瞪眼,吼道,「老子说活儿干不完不准吃饭,就是不准吃饭,给老子干活就这规矩,老子又没招你干活儿,你瞎哔哔个啥?」 姜十八才激动的跟打了鸡血似的,准备跟季霆「舌战」三百回合,就被姚鹏这一声吼给吼的心脏嘭嘭跳,吓的瞬间安静如鸡。 当然,安静如鸡的不只姜十八一个,还有在场刚刚还哭着喊着要给姚家帮忙的一众村民。这些一天到晚不干活,只知道东跑西荡四处看热闹的懒汉,都是宁愿躺着饿肚子也不想为口吃的累死累活的货色。 他们一听给姚家干活没工钱拿,还要顶着大太阳劳做一天,都觉的给姚家干活太吃亏了,当下哪里还敢冒头说话啊。 姚鹏对于现场的安静非常满意,他插腰站到大石头上,抬手冲四周热闹的村民团团一抱拳,道,「多谢各位乡亲们对姚家的抬爱,不过我这里的人手已经够 用了。下回若是还要招人干活儿,姚某人肯定先通知各位。」 谁要给你个抠门的老货干活啊?! 众人听的一个机灵,也顾不得让姚家拿点东西出来赔偿他们受惊的心灵了,纷纷摆手找借口告辞,不过一会儿工夫就跑的一个都不剩了。 所以说,想让一群懒汉退避三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干重活儿还没有报酬拿。 不过南山坳这边是清静了,负责给那三十个村民牵线的村长姜金贵却悲剧了。 吃饱了撑着四处打嘴仗本就是这群人三姑六婆和闲汉们每天的日常,姚家一看就很难啃,他们在姚家这边讨不到好,可不就柿子捡软的捏,转头找姜金贵要好处,呸,是讨说法去了么。 晚上收工回家,季霆把这事儿当笑话说给月宁听,直把月宁惊的嘴巴好半天合不拢。这算是月宁对村里人的初步认识,不过却给她以后跟村里人的相处,提供了很好的参考意件。 时间在忙碌中一晃而过,转眼就是大半个月过去。 月宁绣的大幅心经早就绣完了,另起的双面绣蝶戏牡丹桌屏,也只剩下一块小假山石就能收线了。 月宁算着自己来月事的日子,迫切的想要去镇上一趟,一是想把绣好的绣品拿去卖了,二是买些棉花和油纸回来做卫生巾。 回想上次月经来时,田嫂子拿给她的草灰包,月宁就生无可恋。那几天她几乎是趟床上硬熬过去的,这回就是打死她,也不要再用那恐怖的草灰包了。 晚上洗了澡,趁季霆在院了里洗衣服的档儿,月宁端个小马扎坐到他身边,一边殷勤的给他打扇,一边跟他商量,「季大哥,我想去镇上买点儿东西,你明天能抽点儿时间陪我去吗?」 「明天啊…」季霆想了想就点头道,「成,我一会儿去跟师傅说一声,明天叫上马大哥和立强跟咱们一起去。 南山坳的地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之前联系了镇上有名的泥瓦匠陈师傅,那时他手里还有活,现在算算,他那边的活应该差不多完事了,咱们明天亲自过去一趟,把面子做主了,以后陈师傅给咱们起房子也 能尽心些。」 月宁记起自己交代他去找人烧制的陶管,就问,「我画的那些个陶管和坐便品,洗手盆什么的,你找窑厂烧了吗?」 「早就找人烧制了,那窑厂就在福田镇往北十多里的大窑村,那里整个村子祖祖辈辈都是制陶烧窑的手艺人,东西交给他们做,你尽可放心。」 月宁翻了个白眼,心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横竖不过是些下水管道,一次烧的不行就让人改进了再烧呗。 季霆又道,「我上次去拜访陈师傅时,给他看过你画的那些个房子的图纸。 陈师傅当时就说过,那陶管得在打好地基之后,再把地重新挖开,这样埋下去才成。不然,埋早了地基打不实,埋晚了,到时候房子砌好了又要敲掉墙体,将地面重新挖开,费时费力的不好弄。」 月宁前世学的是市场营销,对怎么埋地下水管还真不清楚。她一脸认真的点点头,「术业有专攻,陈师傅是起房子的大师傅,这管子要怎么埋,听他的应该不会错。」 第23章 季霆点点头,手上搓衣服的动作不停。 月宁偏头看他蹲着低头洗衣服的「贤惠」的模样,好心情的勾起嘴角,手上的扇子移近季霆,扇的呼呼生风。 季霆头往后仰了仰,避开月宁差点儿打到他脸上的扇子,无奈的抬头看着她,「我不热,你给自己扇吧。」 月宁伸手从季霆额上沾了颗汗珠,递到他面前笑问,「真的不热?」 季霆苦笑,「我是男人,流点儿汗,一会儿再冲个凉就行了,你自己身子弱,要是热着了就不好了。」 「我最近一直有坚持锻炼,身子已经好多了呢,不信你看。」月宁说的一本正经,完了还一手握拳,一 手戳戳自己手臂上因用力而略微绷起的肌肉,「你看,这是肌肉哦,我以前手臂上的肉可没有这么结实。」 季霆抬起手臂,示威似的让手臂上的肌肉绷起跳动,然后冲月宁扬了扬眉。 月宁的好心情一下就飞了。一抬手,手里的扇子就「啪」的一声拍在季霆向她示威的手臂上,「有肌肉了不起吗?我哪天要真练成你这个样子,你就等着哭去吧!」 季霆哈哈大笑,醇厚的笑声愉悦的在院子里散开,气的月宁哼了一声,优雅的起身扔下一句,「马扎你收拾。」就傲娇的转身从他身边走开了。 轻软的裙摆带着月宁身上特有的馨香在季霆手臂上抚过,他嘴角的笑意就怎么都压不住了。看着木盆里自己和月宁换下来的衣物,黑色的男装和粉嫩的衣裙混在一起,就如他和月宁现在的关系一样,亲近的不分你我。 想着等房子一建好,他们就能拜堂成亲了,季霆心中欢喜的泡泡就抑制不住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 月宁回屋拿起还没绣完的桌屏,挑亮油灯,继续绣起上面还没绣完的那块假山石。而外头院子里,季霆还在一边洗衣服一边傻乐,满心想的都是两人美好的未来。 等季霆到外面跟姚鹏和马大龙商量好明天的行程回来,月宁手里的假山石也绣的差不多了。 「怎么还在弄这个?不是跟你说了晚上不要拿针线吗,你眼睛不想要了?」季霆进屋一见月宁坐在灯前绣花,脸立即就拉了下来,大步过来就要抢她手里的绣绷。 月宁眼角瞄到他跟个黑煞神似的过来,连忙转身背对他,一边叫道,「别抢,别抢,我就剩最后两针收尾了,小心一会儿你乱抢让针扎到我。」 这话简直比圣旨还有效,季霆果然不敢伸手她抢绣绷了,只是黑着个脸站在月宁身后,那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也是怪吓人的。 所幸月宁确实只剩下最后两针就收尾了。绣花针半穿过绣布,月宁一手挑起绣线在针上绕了三圈,用一手食指按住针上的绣线,另一手捻着绣花针慢慢拉起 ,绷紧绣线使指下的绳结变小。 「好了。」月宁拿起剪刀剪断绣线,再慢条丝理的将绣好的蝶戏牡丹从绣绷上拆下来,叠好放到桌上,这才转身面对季霆,笑道,「我绣好,现在轮到你了,你说你想干嘛吧。」 「…」季霆看着月宁有恃无恐的样子,发现自己拿她是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气闷的伸手握住她的柳腰,轻松将人给举起来与自己视线持平,沉声道,「我不让你晚上绣花是为你好。」 「我知道啊,可就剩下几针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干脆就绣绣完嘛。」月宁晃了晃被抱离地面的脚,虽然知道季霆不会摔着她,可还是下意识的伸手攀住季霆的肩头,以便稳住自己的重心,让自己更多点儿安全感。 她娇声哄他,「我就只绣了几针,不会伤眼睛的。」 季霆皱紧的眉头却一点儿都没放松,瞪着月宁的目光仿佛她就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这还跟她犟上了?! 月宁伸手捧住他的脸,凑近他额头与他的相抵,笑着哄他道,「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以后晚上保证再也不动针线了,这样总行了吧?」 虽然像季霆这样肯自觉抢着洗衣服做家务的男人,就是在现代那个提倡男女平等的时代,也是如鳞毛凤角一般的存在。可男人的体贴技能一但再配上霸道属性,就太紧迫相人了,整天这个不许那个不行的,月宁觉的她都没自由可言了。 自顾自胡思乱想的月宁没有发现,当她凑近季霆,与他额头相抵时,季霆的眼神就变了。 两人近的呼吸可闻,季霆的眼睛紧盯着月宁嘴角那抹娇俏绝美的笑,眼底波光汹涌。趁她出神,他下巴微抬就撷住她了红唇。 月宁瞪着眼前放大的脸,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季霆做了什么,她下意识的脑袋往后仰,想要躲开他。可压在她后脖颈上的大手,却让她挪不了半分。 季霆强逼着自己做了一个多月的「君子」,天天抱着月宁入睡却不碰她,就是怕自己一旦尝到了甜头就停不下来,唐突了佳人。 可当月宁笑盈盈的凑近他,当她与他额头相抵,馨香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时,他在心里竖起的高墙就崩塌了。怀里是月宁娇柔馨香的身体,季霆觉的毅志力什么的这会儿不要也没事。 月宁的香唇比他想象的更加柔软香甜,让他一含到嘴里就再也不想要放开了… 第二天一早,季霆顶着两个黑眼圈,咬牙切齿的看着月宁哼着小曲,精神奕奕的起床洗漱打扮。 一夜好眠的月宁像只快乐的小鸟般忙来忙去的收拾东西。季霆就磨着后槽牙,忍不住暗戳戳的在心里想:他昨天要是不点到为止,而是一口把她给吃了,这小女人这会儿… 月宁收拾好东西回头一看,季霆竟然还在床上坐着,她扑过去拉他,「你答应我今天要陪我去镇上的,不许耍赖,快起来。」 什么磨牙、不甘瞬间退散。 季霆阴沉的脸一下雨过天睛,「起来了,起来了。」握着月宁柔软的小手,季霆一边把玩,一边心不在焉的劝道,「现在时辰还早呢,我昨天跟马大哥他们说好辰时出发的。」 第24章 月宁扭头看看外头灰暗的天空,离辰时确实还早的很,想了想,她道,「那要不…咱们先去南山坳看看?」 季霆果断摇头,取笑她道,「还是算了吧,就你这小身板,去一趟南山坳回来,今天咱们就不用去镇上了。」 敢小看本姑娘?! 月宁插腰瞪他,「你少门缝里看人,等我养好了身子,就一天去南山坳跑三个来回,看你还小看我不?」 季霆忍不住笑,想说小看她,跟她能不能去南山坳 跑三个来回,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不过看月宁小脸气鼓鼓的可爱模样,季霆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欢喜和甜蜜,昨夜抱着月宁睁眼到天亮的憋屈和不甘,早在她亲近他的举动中消失的一点儿不剩了。 季霆穿好衣服,洗了把脸,随便扒拉两下头发束起来就把有些兴奋过度的月宁拉住,按坐在椅子上认真的看着她,道,「你在屋里歇着,我去灶房给你把粥端过来。」 月宁一听就忍不住皱眉,「今天是鸡丝粥还是鸡汤粥?」 季霆见她这样只觉好笑,「鸡丝粥养血补血,吃了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月宁瞪着他抗议,「我都吃了一个多月的鸡丝粥加鸡汤粥了,就是吃了有再多的好处,我现在也吃的快吐了。」 「这不是还没吐么?」 月宁:「…」这是不想好好聊天了?! 说不通就动手。月宁抬手就拍了季霆的手臂一下,嗔道,「养血补血的东西又不止这一样,你就放过鸡吧,它们这么被你掂记着也挺可怜的。」 「别调皮,好好说话。」季霆刮了下月宁的俏鼻,对她拍在手上的力道毫不在意,对他来说,月宁这点儿力气挠痒痒都嫌轻的,就怕她自己劲儿使大了手疼。 不过月宁吃腻了鸡,这确实是个问题。摸着月宁嫩白的没有血色的小脸,季霆松口道,「早上这一顿你先吃了,回头等到了镇上,咱们去药铺把荀叔上次开的方子给抓了,喝药比食补好的快,你也不用担心总吃一样东西会腻了。」 说到这个,月宁简直满腹怨气,瞪着季霆道,「原本就不用只盯着鸡吃啊,猪肝,红枣,黑芝麻,胡萝卜,菠菜这些东西都是养血补血的好不好?」 「猪肝太脏了,红枣黑芝麻这些东西又太寻常了,肯定没有吃鸡滋补。」在季霆的观念里,除了人参就没什么东西比吃鸡更能补身的了,「你乖啦,今天这 一顿算是最后一顿,只要到镇上抓齐了药材,我明天肯定给你做别的吃,好不好?」 勾通再次以失败告终,月宁简直都要泪流满面了。「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季霆抓起月宁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口,深情款款的道,「不用敲打我脑袋这么麻烦,你只需照一下镜子,就知道我脑袋里装了什么了。」 一言不合就说甜言蜜语的男人最讨厌了。月宁捂着烧红的脸,抬脚踹他,「快走,快走,不是说要去给我端饭吗?我都要饿死了,你还赖在这里不走?」 季霆哈哈大笑,低头飞快的在月宁脸上亲了一口,道,「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吃过了早饭,月宁把包好的绣品拿上,就急不可耐的要拉季霆出门。 「碗筷还没收拾呢。」季霆无奈把月宁举抱起来,放回屋内的木床上,「等着,我很快收拾好。」 月宁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季霆贤惠的跑出去拿了个背篓进来,然后从柜子里收拾了一套她的衣服出来, 用深蓝色的粗布好好了放到背篓里,然后才把她的绣品放进去。 月宁自己都不记得外出要备一套衣服以防万一了,没想到季霆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反而记的。月宁心里默默感动着,坐在床上闲闲的晃着脚,看季霆手脚麻利的收拾碗筷,擦桌抹椅。 等一切收拾停当,季霆背起背篓,提起食盒,才冲月宁伸出手。「好了,走吧。」 月宁欢快的跳下床,跑过去牵住季霆的大手。 姚家正院的堂屋里,姚秀乐正眼泪汪汪的缠着姚立强,闹着要一起去镇上玩,姚秀宁,慧儿和小建军三人站成一排,笑嘻嘻的看着她跟姚立强闹。 季霆牵着月宁进去时,姚立强大大松了口气,就跟见到了救星一般,跳起来,一边提起装绣品的背篓往外跑,一边大叫:「四叔,我先去外头等你们,你们快点儿出来啊。」 「大哥!」姚秀乐气的直跺脚。 已经跑出门去的姚立强,一听到她这一声喊,跑的 就更快了。 季霆将食盒递给姚秀宁,交代她把碗筷洗了,才转向姚秀乐道,「镇上如今还很乱,我与你大哥和你马叔三个人护你月宁婶婶一人还行,你们要是都去,万一要是碰上个什么事,我们就怕护不住你们。 你要想去镇上玩,就再等等吧,等世道太平些了,季四叔一定带你去好好玩上几天,好不好?」 姚秀乐敢对姚立强胡搅蛮缠,可不敢在季霆面前放肆,闻言乖乖含泪点头,一双眼睛却可怜巴巴的望着月宁。 月宁只觉好笑,过去摸摸姚秀乐的头,笑着安慰道,「秀乐乖乖在家看家,婶婶回来给你带糖吃。」 姚秀乐的目光瞬间变的哀怨起来,无声的控诉月宁拿她当孩子哄。 月宁才不理她的控拆呢,能出门逛逛,她现在心情好的很。转头捏捏慧儿和小建军的小脸,月宁换汤不换药的笑道,「慧儿和小建军在家乖乖的,婶婶回来就给你们带好吃的,好不好?」 「好!」慧儿和小建军两眼都亮晶晶的齐声点头,那样子别提多乖巧了。 「走吧。」 「哦!好!」月宁欢快的与留守家中的四只小的挥别,戴上帷帽,两手空空的坐上牛车,好心情的晃着脚丫,东张西望的一路往福田镇去了。 第25章 季霆坐在月宁身边小心的护着她,魁梧的身材把早上毒辣的日头都给遮了个严实,让月宁享受了一路清凉。 找个高大强壮的男朋友,不但能扛能干还能遮阳,简直是居家旅行之必备啊。 月宁再次为自己的选择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福田镇是谷和县下一个非常小的小镇,全镇只有三万不到人口,四周高山环绕,却因地处南北交通要道上,很是繁华热闹。 第一次身临其境看城墙,跟在现代看那些残留下来的满是历史痕迹的城墙,无论感觉还是视觉都是完全不一样的。福田镇的城墙一点儿都不高大雄伟,才两米多点的城墙,看着有种在看横店影视城外墙的感觉。 牛车驶近镇门口,月宁看到很多人都把牛车、马车、驴车、骡车,和猪啊羊啊之类的牲口都赶到镇门口一侧的空地上去了,可马大龙却赶着牛车直直往前。 在经过镇门口的守卫时,马大龙伸手递给守门的衙役三个铜板,牛车就畅通无阻的进了镇子。 月宁偏头凑近季霆,用手指指了指那块停满了各种车和牲口的空地,很小声的问他,「牲口进镇子要交钱,所以那些人才把牛马都赶到那边去了吗?」 季霆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眼那块空地,然后了然的跟她解释,「牲口不是人,要大小便也不会选地方。虽说农户人家会将牲口的粪便收集起来存着肥地,可沾了粪便的地面还是脏了,这三文钱就是给衙门清理街面的费用。 咱们福田镇镇子小,这牲口税才只要三文钱,像是谷和县,牲口进县城就要交十文钱,我走过那么多地方,就京城收的牲口税最贵,牲口进城得交三十文钱。」 月宁眼冒星光的看着季霆,又发现了他一个优点:见多识广啊有木有? 马大龙受不了两人的腻歪劲,回头问季霆,「咱们先去哪儿?」 季霆看向月宁。 月宁掰着手指头道,「我要买点儿棉花,要去药铺抓药,要去店心铺子给慧儿她买糖和点心,去杂货铺看看有没有家里没有的调料,还要去下如意绣坊卖绣品。」 季霆果断道,「那就先去如意绣坊吧,如意绣坊就有棉花卖,正好可以把秀宁和嫂子她们的绣品交了。」 按照东穷北乱南富西贵的原则,如意绣坊就坐落在镇西热闹的主街上,四间打通的门面一看就非常的高大上。 季霆扶月宁下了牛车,从牛车上拿过月宁放绣品的背篓背到背上,留下马大龙看车,就和姚立强一起进了如意绣坊。 如意绣坊门面大,里头的伙计和客人也不少,三人才进去,迎面就小跑过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计。 「哎哟,季镖师,真是稀客啊。」这小伙计看年纪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张嘴却跟抹了蜜似的,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小的上次听说您走镖时伤了腿,还为您担心来着,您这是大好了?」 季霆冲伙计客气的一抱拳,笑道,「我这腿已经不碍事了,劳烦小六兄弟担心,季霆在此多谢了。」 这叫小六的伙计满面堆笑的摆摆手,笑道,「季镖师客气了。」又道,「您几位这回来是买东西还是要交绣品啊?」 「想买些棉花,也有绣品要交,不知金掌柜可在?」 「在的,在的。」小六连连点头,「您几位在此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后头请掌柜的出来。」 等小六一走,月宁就好奇的转头小声问季霆,「你在镇上是不是很有名啊?这一路过来,好像是个人都认识你的样子。」 季霆笑着低下头,也学月宁那样凑近她,很小声的道,「我以前干活的镖局就在这条街上,我在镇上住的时间比在村子里还久。你别说这条街上的人了,就是这福田镇谁家墙上有几个狗洞,我都清楚。」 「尽瞎说!」要不是场合不对,月宁都想伸手拧他了。 姚立强红着脸干脆背对两人,一副「我跟他们不认 识」神情。心里则不住腹诽:大庭广众的凑在一起咬耳朵,也不注意一下影响,还当着他这单身狗的面秀恩爱,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季霆可不管别人怎么想,一本正经的逗着月宁,「我可没瞎说,你要不信,等改天得空了,我带你去看。」 如意坊通往后堂门帘子上挂着一窜铜铃,铜铃「叮呤」一响,月宁就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头戴镂空梅枝流苏金钗,身穿白色云锦妆花褙子,下配一条水红色罗裙的圆脸妇人撩帘走了出来。 金掌柜长的圆脸杏眼,身材微有些丰腴,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股少女没有的妩媚风情。 小六子在后头向他们这边一指,金掌柜就抬头向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哎哟,季镖师,真是稀客呢。」金掌柜夸张的一拍手,做出一副久别重缝的惊喜模样。若非她的话跟小六之前说的一模一样,月宁还真会当她与季霆交情有多深呢。 大抵生意人都有这样见人三分笑的本事,看着金掌 柜满面堆笑,摇曳生姿的款步走来,月宁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兴致盎然的看季霆跟她交谈。 季霆笑着冲金掌柜抱了抱拳,「金掌柜,生意兴隆啊。」 「托您吉言,生意还马马虎虎。」金掌柜一甩手上的帕子,脸上的笑意又盛了两分,「听小六说,您是来交绣品的?不知是帮哪几家带的?」 季霆客气道,「马家和姚家的几位嫂子让带来的荷包等物,都在我这位侄儿身上,内子另有两副绣品想让金掌柜给掌掌眼。」 季家给季霆买了个只剩半口气的媳妇的事儿,早就在福田镇上传遍了。 金掌柜之前看到一旁戴着帷帽的月宁,虽猜到了几分,却也不好多问。此时听季霆明确叫出「内子」二字,她这才笑着冲月宁福了福,道,「这位就是季镖师新过门的媳妇啊,久仰大名,小妇人这厢有礼了。」 第26章 月宁猜到她这话里的「久仰大名」不是客套话,对于季家名扬千里的「家丑」只能苦笑,她自然的蹲身 回礼,一边道,「金掌柜客气了,不知您这儿可有方便谈事儿的地方,小女子好拿劣作出来给您看看。」 一般铺子里都有供贵客选货用的包厢,可没有一定身份的人,是不会知道店铺里有这种设施的。金掌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她直觉觉的月宁嘴里「方便谈事儿的地方」指的就是为贵客准备的包间。 再说「小女子」这个自称,一般指的是尚未出嫁的姑娘家,按金掌柜的理解,月宁应该自称「小妇人」才是,所以她这一开口,等于是将自己未嫁的身份给暴露了。 金掌柜眼中有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再看向季霆的眼神就带了抹钦佩。「小店后院有供客人歇脚的包间,咱们到后头说话。」 等四人进包间分主次坐下,月宁就将帷帽拿了下来。 金掌柜一看到月宁的脸,就忍不住惊叹道,「季镖师好福气啊,小嫂子长的这般天香国色,也难怪出门要戴帷帽了。」 月宁客气道,「金掌柜过奖了。」 季霆却在旁一本正经的点头,道,「能娶到内子为妻,确实是季某人人生之大幸。」 金掌柜闻言就哈哈大笑起来。 脸皮厚成这样,也真是没谁了。姚立强很干脆的低头装死,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免的跟着丢人。 月宁趁人不注意,暗戳戳的瞪了季霆一眼。季霆却仍是一副「本就是如此」的得意模样,看得月宁牙痒痒。 小六进来给四人上了茶之后退出去,金掌柜才笑着开口道,「季家小嫂子人长的漂亮,这绣品想来做的肯定也是极好的,你们也别藏掩着的了,快拿出来给我瞧瞧吧。」 季霆弯腰从脚边的背篓里拿出个白色细棉布包好的布包,却没有递给金掌柜,而是转手递给了月宁。 月宁接过来,起身走到金掌柜身边的桌子旁,将布包摊放在桌上解开。布包打开之后,里头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布包。月宁将上头的布包打开,露出里面包 的整整齐齐的一层油纸,打开油纸之后才是那匹白绸黑线绣成的大幅心经绣品。 金掌柜挪开茶杯,起身小心的接过白绸展开,目光一触及白绸上那黑线绣就的字体时,她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先不论这绣品绣的如何,单就这白绸上金勾铁画般的字体,就够让人惊叹不已的了。再细看这一个个黑字上细密的连个线头都看不到的针脚,一看就是知道做绣之人技艺之高超。 绣技好,这字更是好的没话说。再看这白绸的料子虽不算顶好,却也能得个中等,用的绣线也已是中上品质,总体来说,这副绣口已是佳品。 金掌柜将整副绣品一字不落的一一看过,这才抬头看着季霆和月宁,道,「季镖师不是外人,小妇人也就不说那些虚的了,这副绣品小嫂子若是肯出手,我如意绣坊愿出一百两买下。」 季霆对这些绣品一窍不通的,他看向月宁,示意她自己拿主意。 月宁摇头笑道,「一百两低了,金掌柜是个中行家,应当知道这副绣品真正值钱的不是绣技,而是这上头的字。 金掌柜不拿我们当外人,我也就跟你说句老实话。这副心经临摹自当朝太子太傅陈进取大人的手书,你买下这副绣品后,若是好好运作一翻,其中的价值就不是银两能够横量的了。」 在商言商。 金掌柜眸中精光一闪,立即扬起笑脸道,「字虽无价,绣品却有价,不如小嫂子想多少钱出手?」 月宁含笑而语,又将另一个布包打开,拿出其中用绡纱绣就的蝶戏牡丹图,拎着绣品的两个边角,将正面反都展示给金掌柜看。 「双面绣?!」金掌柜惊讶的看向月宁,「这蝶戏牡丹图真是小嫂子自己绣的?」 「千真万确!」月宁笑着将绣品递给金掌柜,看她奉若珍宝般的接了,才笑眯眯的道:「我急着用钱,两副绣品五百两卖于掌柜的,如何?」 「咳咳——」姚立强吓的一口口水直呛进了喉管里。 季霆也被月宁报的价格给吓了一跳。他虽不懂绣品,可以以前也没少给田桂花她们来如意绣坊代交荷包帕子。田桂花她们绣个荷包才八文钱,一条帕子也才得五文钱,跟月宁这开口就要五百两可是相差太多了。 虽然月宁绣的这副蝶戏牡丹确实好看,上头的花儿和蝴蝶都跟活的似的,而且不管是正面还是反面,看着都一模一样,可这要价听着还是太过吓人了点。 季霆怕金掌柜怪月宁狮子大开口,正想为她解释一二。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金掌柜用力一拍手掌,哈哈大笑道,「小嫂子爽快,小妇人也不是那磨叽的人,五百两就五百两,小妇人占点便宜,回头送你一套全色的上好的绣线做搭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后小嫂子若再有大作要出手,可一定要先考虑我如意绣坊啊。」 五百两买两副绣品,就这,金掌柜还觉的自己占便 宜了?!还要上赶着送上好的绣线做搭头? 季霆和姚立强惊的下巴都差点儿掉地上,双双惊愕的瞪着月宁和金掌柜,就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把这买卖给谈的差不多了。 「这个好说。」月宁上辈子读了那么多年书,也就做过营销跑过几趟业务,唯一擅长的大概也就是跟人谈生意了,她从容的笑道,「我也不瞒掌柜的,我与外子虽然名份已定,却尚未正式拜堂成亲。 你也知道,这婚事要想办的热闹,最是花钱不过了。我如今手头不宽裕,金掌柜若是有什么喜欢的花样,也可与我说说,回头我绣好了拿来,也好与您要个高价。」 金掌柜一听这话,简直要喜出望外了,拉着月宁的手就谄媚的笑道,「再过三个月就是知府大人家的老太太七十大寿了,小嫂子这副心经虽好,可正如你所说,这副绣品的价值在字而不在绣品本身。 第27章 小嫂子若是得空,能给绣副寓意好的拜寿图就再好不过了。」 「寓意好的拜寿图啊…」月宁想了想,道,「五蝠献寿,千字福,仙鹤拜寿图和金童玉女献寿图都不错,要是再想隆重点,可以绣八仙贺寿图,不过那个篇幅太大了,没有八九个月绣出不来。」 金掌柜这下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了,「那以小嫂子之见,三个月时间绣幅金童玉女献寿图来不来及?」 「来的及。」月宁很干脆的点头,道,「不过我要先收一半定钱,绣品大小可以由你定,桌屏大小的单面绣一百五十两,双面绣三百两。三尺左右的单面绣四百两,双面绣价钱翻倍,篇幅每增加三尺,价格往上翻一翻,以此类推。」 见金掌柜皱眉想要还价,月宁抢先一步道,「这是我给你们如意绣坊的长期合作价,不接受还价。」 金掌柜:「…」你会不会谈生意啦?知道什么叫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吗? 金掌柜瞪着月宁。月宁一脸平静的回视她。 虽然知道月宁开的价并不算高,可谈生意不能还价,还是让金掌柜感觉不快。两人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半晌之后,见月宁仍是不为所动,金掌柜这才壮士断腕般的以拳击掌,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成交 !」 月宁看着她这样,不由觉得好笑。道,「我这价格如此厚道,金掌柜可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精品双面绣如今有价无市,以我的绣艺,若非虎落平阳,急需钱用,也不会贱卖绣品。等过两年我不缺银子了,金掌柜就是捧着银子求上门,我也不动针了。」 「可别!」金掌柜连忙端正了神色,也不管季霆就坐在旁边,一脸讨好的劝月宁,「小嫂子绣艺如此精湛,若是荒废了反倒可惜了?小嫂子不如一年随便出手个两三幅绣品,赚点银子给自己买胭脂水粉岂不更好? 咱们女人可不比那些糙汉子,平时做身衣裳,买根钗子哪样不要钱?跟男人伸手要银子还要听他们叨念,你自己手里有银子,也省得去看男人的脸色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又道,「价格方面你放心,只要是双面绣,我如意绣坊肯定高价收购。」 季霆在一旁听的脸都黑了,偏偏金掌柜一心扑在劝 说月宁多绣几幅绣品上头,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化。 月宁倒是注意到了,不过当着金掌柜和姚立强的面,她也没好意思哄他,便只和金掌柜道,「我最近缺银子,到年底之前应该还会再绣几幅绣品出来。」 「那金童玉女献寿图…」金掌柜也有自己的考量,知府管着一府之地,正所谓现官不如现管,知府的老娘要做寿,如意坊这礼自然轻慢不得。 月宁也不推脱,看着金掌柜,道,「这金童玉女献寿图绣成大幅的屏风是最气派好看的,绣成桌屏就没大屏风看起来那么大气了。我是绣大绣小都没问题的,不知金掌柜可能做这献寿图的主?」 三尺以上的双面绣,就要价八百两,这么多银子的交易,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掌柜能做主的。 金掌柜一脸为难的道,「小嫂子这双面绣的价格开的虽然不高,可八百两也不是什么小数目,这么多银子,小妇人一个人也做了不主,还要先回禀了东家,待东家示下之后,才能告知小嫂子要绣多大的篇幅。 」 月宁点点头,道,「大篇幅的绣品,如金童玉女献寿图这样造景复杂,颜色又多的绣品,最快也要绣上两个多月才能完成,若是换成仙鹤献寿图就简单多了,那个一个多月就能绣好。 我重伤未愈,身子还在调养之中,掌柜的若是过了半个月还没回音,那这活儿也就不用再提了。我如今的身子经不起操劳,赶工的活儿我是断不会接的。」 金掌柜闻言仔细打量月宁,见她虽然长的肤白貌美,可唇上泛白不见血色,明显是气血不足的症状,这才信了她的话。「小嫂子放心,这事儿小妇人今天就派人给东家传话,最迟五天必定给小嫂子答复。」 「如此甚好。」至此,月宁算是与金掌柜初步达成了交易意向。以后卖绣品就是自己不亲自来也没事,反正有价格可依,价格要是低了,大不了不卖给她就是。 金掌柜看看一旁坐着默不吭声的季霆和姚立强,又看看月宁,道,「听说小嫂子还要买棉花,不如我叫 小六带小嫂子先去挑选棉花,我这里先将姚、田两家送来的绣品结算好,回头再给你们一起结帐,三位看这样可好?」 「那我这侄儿留下与掌柜的结算绣品,我与内子先出去挑选棉花吧。」季霆早就坐的不耐烦了,说着就起身过来扶月宁。 月宁拿起帷帽,一边戴一边不放心的看向姚立强,「立强,你一个人可以吗?」 姚立强看着比自己还小了两三岁的月宁,无奈苦笑道,「婶婶和四叔安心去挑棉花吧,小侄一人可以的。」 月宁想想也觉的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多余,便讪笑着冲姚立强和金掌柜点点头,与季霆并肩出了包间,往铺子前头去了。 小六一听说两人要挑棉花,立即就去后院扛了个大布袋子出来,解开袋口给月宁挑选,一边道,「我们铺子里的棉花,都是由专人挑捡过的,价格虽会比别的铺子贵上那么一两文钱,不过我们这东西好,又干 净,您一买回去就可以直接做衣裳了,省心的很。」 月宁从布袋里抓了几朵棉花出来,放在手心里一点点扒开看。见棉心里头连颗棉花籽都没有,确实又白又干净,月宁便把棉花递还给小六,掰着手指在心里算了算。 上次,她托何嫂子和田嫂子帮忙买了一堆布料回去,除了送人以及给自己和季霆做了衣服的,家里还剩了不少料子,其中白色的细棉布都还有一匹多呢。 月宁算计着那堆布料除了供她自己来diy些必需品,以后搬新家做被套、枕套之类的也够用了,便只想买些绣东西必需的高档底布,以及一匹成亲时要用的红布。 第28章 「这样的棉花我要两百斤,另外还要买一匹正红色细棉布,三丈上等宽幅的绡纱和三丈上等的白绸。至于绣线,你们金掌柜方才答应了要送我一套全色的上等绣线,回头结帐时,你莫要忘了帮我拿来。」 小六掰着手指头记月宁要的东西,听月宁说要买两百斤棉花,不禁吓了一跳。他左右看了看,凑近季霆小声道,,「两百斤棉花,若是去别处买,最少能省四钱银子呢,两位确定要在咱们这儿买?」 四钱银子,说多不多,说少却也够在镇上请个身强力壮的短工,给自己工作上两个月的了。 季霆秉持着小事媳妇儿做主的原则,只温柔的看着月宁不说话。而月宁这会儿完全是财大气粗,她才卖了两副绣品,赚了五百两银子,根不不差这点儿钱。 她就要在这买两百斤棉花,又怎么了?「我就图你们这儿的棉花干净,你帮我称好就是了。话又说回来,我在你们这儿买这么多棉花,金掌柜总该给我算便宜点儿吧,总不能别人买一斤是这个价,我买两百斤还是这个价吧?」 人家说的这么有道理,小六除了傻笑,完全无言以对。 可他心里早就泪流满面,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了。原以为季镖师和他媳妇都是实诚人,他怕人家不知道行情才特意提点了一句,谁知人家那才是真正的行家,早早就打算好了要以数量跟金掌柜谈价格了。 这世界水太深了,小六觉的他就不该多嘴的。 可不管小六怎么懊恼,等到结帐时,金掌柜以白菜价把两百斤棉花卖给月宁两口子时,他还是吓了一跳。 「今年大旱,我这棉花都是从北方和极南的地方进过来的。因为路途遥远,所以这棉花的价格也翻了一翻。这棉花原是卖一百文一斤的,不过小嫂子的绣品既然给我占了个大便宜,这棉花我也就不赚钱了,就算你成本价,十五两好了。 至于上等的白绸是八钱银子一丈,上等绡纱是一两五钱银子一丈,正红细棉布是一两二钱一匹,共是二十三两一钱银子,零头我给你抹了,再减掉咱们之前谈好的价,我还要给两位四百七十七两银子,你看你们是要银票还是现银?」 季霆站在一旁光看不说话,而月宁也没想过要转头询问他的意思,很自然的接口道,「您给我四百五十两银票,二十七两现银吧。」 金掌柜转头看看季霆,见他一副「全权由媳妇做主」的模样,对于月宁和季霆的相处方式也不禁生出几分好奇来。 这年头的男人大多霸道,且喜欢拿捏着家里的钱银,如季霆这般全由媳妇儿说了算的,还真是不多见。 金掌柜忍不住在心里猜测:难道高大魁梧的季大镖师,会是个惧内的妻管严?可纤细窈窕的月宁,论身形,三个加一块儿都抵不上一个季霆壮,两人站一块儿,怎么看都该是月宁怕季霆才对啊。 金掌柜点好银票和银两,很是乖觉的递给月宁。 「咱们一回生二回熟,如今也算是认识了,金掌柜若是不弃,以后就叫我的小字月宁吧。」月宁接过银票和那包沉甸甸的银子,看也不看就转手递给季霆。 季霆皱眉不肯接,「你自己拿着。」 月宁噘嘴撒娇,「这银子很重呢。」 季霆一听这话,立即双手接过那一包沉甸甸的银子,累着谁也不能累着自个儿媳妇不是。 他正想把上头的几张银票递还给月宁,就听她又道,「银票你放到衣襟的内袋里去,省的放我身上,回头被盯上偷了去。」 时下大家做衣服,都会在衣襟里面缝制内袋,好用来贴身存放些贵重物品。可这内袋正处在胸口位置,男人碰上偷儿,被摸一把也就算了,女人这里要是被摸了去… 季霆光想到那场景就忍不住火冒三丈,顿时觉的月宁身上还是什么都别放最安全。他把银票小心收好,银子放到背篓下面,用布料盖住,再看月宁腰上系着个小荷包,便问她,「荷包挂着重么?」 月宁立即心领神会,点点头,解下荷包递给他,「你帮我收着。」 季霆满意的接过小荷包,顺手给揣进怀里,这才将背篓背到背上,心满意足的伸手握住月宁的手。 金掌柜一直注意着他们两口子的互动,一边一心二 用的给姚立强结算银子。见月宁几句话就把季霆哄的服服贴贴的,不禁在心里大呼:真是开了眼界了。 什么叫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什么叫柔能克钢,大抵也就是如季霆和月宁两人这样的了。 季霆看似处处体贴,纵容月宁,却自有其霸道的一面,而月宁看似娇纵、强势,却又懂得时时哄着、顺着季霆。这样气质迥异,连出身背景大概都天差地远的两个人,却能如此和谐的处到一起。 金掌柜在旁看着,直在心里大呼不可思议。 把新一批绣品要用的布料和绣线点收好,三人到如意绣坊的事情算是都办完了。 三人与金掌柜告辞出来,就见不远处的榕树底下,马大龙正躺在牛车上,架着二郎腿有节奏的一晃一晃的,看着别提多悠闲了。 姚立强扛着两大袋棉花跑过去,「大龙叔,起来了。」 马大龙转头看他一眼,这才慢吞吞的爬起来,往旁边挪了挪屁股,腾出地方让姚立强放布袋。一边扭头 看着慢慢走过来的季霆和月宁笑道,「事情办完?绣品都卖出去了?」 月宁笑眯眯的点头,「卖了。」 马大龙就算隔着帷帽看不清月宁脸上的笑容,也从她带笑的声音里,听出她的好心情来了。他不禁挑眉看向季霆,「看来,你媳妇儿的绣品卖的不错啊。」 「何止不错,是很不错,非常不错。」姚立强笑着凑到他耳边,小声跟他耳语了几句,惊的马大龙眼睛都直了。 「真的假的?」马大龙张着嘴看看月宁,又看看季霆,嘴里啧啧有声的叹道,「你小子该不会是前半辈子倒霉够了,现在开始改走狗屎运吧?」 第29章 「行了,我的好运气你羡慕不来的。」季霆扶着月宁上了牛车,拍拍车板催道,「赶紧去赶车,咱们沿着这条街往前,先去李记给你儿子女儿点儿好吃的,再去任安堂抓药。」 「这个可以有。」马大龙跳下牛车,去树上解开缰绳,牵着大黄牛就往前走。 李记点心铺算是福田镇上最好的点心铺子了,可柜台上一溜排摆着的糖心饼,什锦饼,柿饼,桔饼,桂花糕,月宁光看这乏善可陈的造形就没有食欲了。 在店里转了一圈,月宁直接跳过那些点心,指着陶瓷缸里装着的几样糖果,和冬瓜条,蜜枣,桃肉脯,杏肉脯等蜜饯,让小伙计每样给她称半斤包好。 以月宁这两个多月的观察,再结合前身留下的记忆,月宁发现大梁朝的食物种类其实并不匮乏。想来以前应该也有如她和前身一样的穿越者出现,才会使得如今的大梁朝连玉米、土豆、番薯、辣椒都处处可见。 可让月宁想不通的也是这点。穿越者就如西伯利亚的蝴蝶一样,翅膀轻轻一扇,就能改变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 月宁觉的如她这样懒的动弹,喜欢安于现状的穿越者应该是很少的。可就是她这样懒的穿越者,也会在 想要改善生活时,弄些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出来赚银子。 而大部分穿越者应该都会如前身那样,胸怀大志,想要以自己的知识和见识改变全世界。可为什么连玉米、番薯都出现了,遇上大旱,百姓仍需要四处逃难?铺子里的点心种类仍是这样的单一且乏善可陈? 季霆见月宁盯着那些点心直皱眉,不由低头问她,「可要再称些点心?」 月宁摇头,只道:「这些糖果蜜饯就够了,现在天气还太热了,要是吃不完,放坏了就可惜了。」 两人结了帐从铺子里出来,马大龙一见,立即殷勤的跑过来,想要接季霆手里提的一串纸包,嘴里还一连声的客气道,「哎哟,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你们真是太客气了。」那贱贱的样子,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月宁不客气的直接笑出声来。 季霆看他这副搞怪的样子,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把手里的纸包往马大龙怀里一塞,就扶着月宁上了牛车 。 一行人沿着街道往前,到了任安堂时,仍是月宁和季霆下车进铺子买药。任安堂有三间门面,里头的坐堂大夫很年轻,看病抓药的人却不少。 两人才走到任安堂门口,一个慈眉善目的老掌柜就满面堆笑的快步迎了出来,「季镖师!可是有两三个月没见着您了,您的腿这是大好了?」 季霆放开月宁的手,朝掌柜的抱拳,笑道,「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吴掌柜您了,我的腿伤已经养好了,多谢掌柜的掂念在下了。我是无事不登三宝臀,今日来是想给内子抓几帖药的。」说着,季霆从怀里掏出药方递给吴掌柜。 吴掌柜拿着药方眯眼看了会儿,略沉吟了下,抬头看着季霆道,「这方子是养血补气,主治气血亏损的,令夫人这是?」 「重伤未愈,失血过多。」季霆指指药方,「掌柜的看这方子上的药材,贵店可都有?」 「有的,有的。」吴掌柜笑着一边引两人进店,一 边道,「我们铺子半个月前才刚补了货,方子上的药材倒是都齐全,不知您打算抓几副药?」 「先抓十帖吧。」季霆说完转头看了眼月宁,见她没反对,想了想又道,「掌柜的帮我看看还有什么药材是补血养血的,给我另外包一点儿,我想给内人泡茶喝。」 吴掌柜连忙摆手,笑道,「诶,这药可不能乱吃,也不是吃的越多越好的,有道是:是药三分毒,您张这方子用来调理尊夫人的身体就已经极好了,就不要再画蛇添足了,多此一举了。」 吴掌柜叫来伙计去按方抓药。 月宁趁机上前,道,「掌柜的,你们这里可以茴香,八角,桂皮,香叶…」 月宁一口气报了十几种药材名,听的吴掌柜连忙摆手叫停。「季夫人慢来,您说的药材太多了,小老儿先拿笔帮你记下来,省的一会儿给你拿漏了。」 季霆也觉奇怪,问月宁,「你买这些药材做什么?掌柜的刚刚可是说了,药不能乱吃的。」 月宁将帷帽撩起一个小角,俏皮的冲他皱皱鼻子,小声道,「我要用这些药材做好吃的。」说完她便放下手,转头朝吴掌柜笑道,「掌柜的把纸笔给我,我写给你吧。」 「好,好,季夫人能写就再好不过了。」吴掌柜把柜台上的纸笔拿过来,摆到月宁面前,「夫人请用。」 月宁道了声谢,拿起笔就飞快的在纸上书写起来,漂亮的簪花小楷在纸上迅速蔓延开来,看的一旁的吴掌柜眼睛一亮,眼也不眨的站在一旁看她书写。 月宁一一将十几样药材名称和需要的重量写在纸上,等到她搁下笔,吴掌柜就迫不及待的将纸拿起来,惊叹道,「季夫人这手字簪花小楷写的漂亮,平时没少在这上头下苦功吧?」 月宁谦虚的笑道,「幼时被逼着读书练字,等到大了也习惯了,如今倒不会特意去练这个了。」 「能写的一手好字可不容易,夫人若能持之以恒,待得十几二十年后,说不定能成一方书法大家呢。」 吴掌柜随口说笑着,请月宁和季霆稍等,自己亲自给月宁抓药去了。 吴掌柜办事老到,每抓一种药材,就在药包外头写上相应的药材名称,唯恐月宁不认得药材,回头给弄错了。 十帖补药,外加月宁另外要的十几种香料,最后一结帐竟要七两二钱银子。 七两二钱银子是什么概念?按时下大旱爆发后的最高粮价,大米三钱银子一斗来算,七两二钱银子可以买二十四斗大米。朝庭的公斗是一斗粮食重十三斤半,二十四斗就等于三百二十四斤大米。 第30章 按照月宁自己的胃口尽量往多了算,一天就算吃一斤大米,七两二钱银子在这灾年,也够她吃一整年的了。要是换做丰年,一斗大米才卖四十几文钱,那就够她吃六七年的了。要是换成粗粮,月宁估计十几年都不用担心饿肚子。 所以说,七两二钱银子其实是一笔巨款,而现在这么大一笔巨款,却只够给她买十帖补药及十几种香料 。 难怪以前总在网络上看到别人说:做为穷人,你生不起,养不起,病不起,死不起。现在看来,这条说法换到大梁朝也一样适用。人要是没有钱,一旦生了病,就得准备倾家当产啊。 月宁心有戚戚焉的在心里算计着,以后要做个什么营生,才能让自己富足起来,省得以后连药都吃不起。 季霆付清了银子,还不忘跟吴掌柜把药方和月宁写的那张药材单子要回来,细心的放进怀里收好,这才拿起柜台上的药包,伸手过来要牵月宁的手。 也幸亏月宁戴着帷帽,别人看不见她在神游太虚,否则可真要让人看笑话了。季霆提着药包与吴掌柜告辞,伸手过来牵住月宁的手时,她才回过神来。 两人出了任安堂,坐上牛车就直奔陈记杂货铺。 镇上的杂货铺有好几家,陈记杂货铺不是最大的一家,却是卖东西足斤足两最讲诚信的一家。季霆在福 田镇上住了十几年,对每一家铺子都了如指掌,他说哪家的东西好,月宁自然便随他去哪家买东西。 陈记杂货铺卖的东西是真的杂,大的有锄刀、耕犁、厨柜、桌椅,小的如针头线脑,簪花木钗,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将个铺子堆的密密麻麻的。 月宁进了铺子之后就开始化身为好奇宝宝,看到什么都要问,问了之后都想买。 如酱油,醋这样的调料都是装在小坛子里的,月宁不问都不知道那一排坛子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问了之后这肯定得买啊。 家里正在盖房子,油盐酱醋都是用得着的,所以月宁直接跟掌柜商量,「陈掌柜,我若在你家买的东西多,你能帮我送货到家吗?」 陈掌柜为难的看了眼季霆,实不好意思说自己这是小本买卖,是不负责送货的。可想想季霆自己兄弟也开了间杂货铺,他却一直照顾着自己的生意,这次他带新媳妇儿到他的铺子里来买东西,他总不能不给面子。 所以陈掌柜只能苦笑着客气道,「小人家里倒是有辆牛车,您若是买的东西实在多,我倒是可以让小儿帮您送回去。」 「我要买的东西确实挺多的,一车也不知道能不能装的下,若是一车运不回完,还要劳烦掌柜的多跑两趟呢。」月宁一脸认真的说完,指指柜台上的帐册问陈掌柜道,「我要的东西多,掌柜的要不要先记下来,或者我来记,你来搬东西?」 陈掌柜听月宁这么说,这才真的信了她确实要买很多东西的话,当下便激动的道,「季夫人会写字就再好不过了,您一边记一边把要的东西报给小人,小人跟两个儿子帮你把东西搬出来。」 月宁点点头,伸手拿起柜台上的毛笔,沾上墨就开始下笔,一边扬声道:「菜籽油二十斤装的两坛,酱油五斤装的两坛,醋五斤装的两坛,上好的黄酒五十斤,红糖二十斤,碎冰糖五十斤,盐二十斤…」 姚立强在外头牛车上一听月宁卖东西的架势,忙扯扯马大龙衣袖,凑近他小声道,「大龙叔,月宁婶婶 该不会是打算把陈记给搬空了吧?你说她清不清楚自己这几十斤几十斤的买,到底买了多少东西?」 他说着拍拍身边的两大袋棉花,龇牙咧嘴道,「两百斤!」 马大龙轻笑,朝铺子里站在月宁身边不吭声的季霆努了努嘴,道,「她清不清楚有什么关系,你季四叔清楚就行了。反正你月宁婶婶买的都是平时用的到的东西,买的多了大不了咱们几家分一分,放着慢慢用呗,总能用完的。」 姚立强闻言,顿时觉的马大龙说的好有道理。于是点点头,坐着不说话了。 「…莲子十斤,香菇五斤,红枣十斤,白瓷盘子十个,一尺宽瓷盆四个,最大号木碗十个,小号木碗十个,铜盆一个,小炉子一个,铁制茶壶一个,四尺宽木盆两个…」 季霆看着月宁下笔如飞,要买的东西记了一页又一页,也忍不住开始冒汗了。月宁两幅绣品虽然卖了五百两,可这买东西花钱的架势,完全是左手赚钱,右 手花光的节奏啊。 季霆不由在心里暗自检讨自己以前在外走镖,一年虽然也能赚个百来两银子,可照他媳妇儿这花钱的速度,走镖赚的那点儿银子肯定不够花啊。 季霆在心里暗暗琢磨着自己以后该干个什么营生,才能让媳妇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满脑子宠妻念头的季霆压根儿没想过,其实他只要阻止月宁买东西,就不用在这里烦恼自己赚的银子不够媳妇花用了。 「好了,暂时就先要这么多东西,要是还缺什么,我以后再来。」月宁搁下笔,愉快的拍拍手,抬头一看,原本东西摆的满满当当挤挤挨挨的铺子,都因东西搬空而宽敞了不少。 陈掌柜连自己媳妇都叫上了,夫妻俩外加两个儿子搬东西搬的满头大汗,却都喜滋滋的,看着别提多高兴了。 杂货铺门口已经堆了不少东西,月宁掂脚往外头仔细打量了片刻,见还有不少东西没有搬出来,便跟陈掌柜打了声招呼,另拿了张纸把自己要的东西另抄了 一份清单。 半晌过后,陈掌柜满头大汗的过来请示,「季镖师,季夫人,你们要的东西一车只怕运不完啊。您看你们的牛车上能不能也给装一点?」 月宁不待季霆说话就直接摇头,道,「我们一会儿还要去买东西,掌柜的另叫一辆车吧,车钱我付。」雇车还不用自己花钱,陈掌柜自然没有什么好说道的,乐呵呵的答应一声转身就要继续去忙。 第31章 月宁连忙叫住他,「陈掌柜,你还是先过来把帐算了吧,我们一会儿还要去别处买东西,我买的东西你回头帮我们送回荷花村外,南山脚下的姚家就行了。」 外头牛车上的姚立强和马大龙听到月宁说还要买东西,身体都忍不住晃了晃,纷纷看向铺子里的季霆,不敢相信他媳妇儿都这么败家了,他还不吭声。 季霆自觉自己是个有原则的男人,既然答应了月宁家里不管大事小事都听她的,他就该把这话贯彻到底。虽然他也觉的月宁买的东西有点儿多,可有不同意见可以私下跟她说,在外人面前下媳妇儿脸这种事,他是决计不会干的。 所以从姚立强和马大龙角度看来,季霆都被他媳妇儿的「大手笔」吓的频频抹汗了,还怂的屁都不敢放,简直是把男人的脸都给丢尽了。 马大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暗骂:「没出息!」 「没有到季四叔是这样的人。」姚立强觉得季霆在他心里高大威武的形象都崩塌了。 陈掌柜站在柜台里头,拿笔在月宁写的物品名称后面一一填上价格,然后拿起算盘噼里啪啦的一阵计算。 等结果一算出来了,陈掌柜的眼睛都笑眯了,抬头看着月宁和季霆道,「夫人买的东西加起来一共是一 百六十二两七钱,您二位看看,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小人再给您算一遍。」 月宁接过帐册边看边在心里迅速心算,片刻后,她放下帐本转向季霆,道,「数目没错,季大哥,你给银子吧。」 季霆依言从怀里掏出银票,点了一百五十两递给陈掌柜,「剩下的十二两七钱银子,等您将货送到了,我们清点无误之后再一次付清,这样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才做成了这么一笔大生意,陈掌柜现在恨不得把季霆夫妻俩给供起来,当下满面堆笑的道,「小人这就叫儿子去雇车,保证一个时辰之后就把东西给您送到家。」 「那就先谢谢掌柜的了。」月宁笑着冲掌柜的点点头,伸手去拉季霆的衣袖,「季大哥,我们绕去东市买了肉就回去吧。」 原来只是想买肉,还好还好。季霆闻言心下大松了口气,反手握住月宁的小手,冲陈掌柜点点头就牵着她出了杂货铺。 福田镇很小,从镇西到镇东快马一刻钟就能走个来回。可季霆舍不得让月宁颠簸,所以一路都让马大龙赶车慢行,那是真真正正的牛速。 季霆看看当头的太阳,算计着以他们的车速到镇东估计要走上小半个时辰,便想让月宁坐到装棉花的大布袋上去,这样好歹能软乎些。 月宁却是说什么都不答应,指着头顶的大太阳道,「现在的太阳照在身上能将人活活烤出一层油来,我坐冰上都嫌热,你还让我坐棉花堆上?」亏的这男人想的出来,坐棉花上颠簸倒是不颠簸了,可它热啊。 马大龙和姚立强在一边听了直哧哧闷笑。 季霆反手一巴掌拍在姚立强的后脑勺上,恼羞成怒的道,「笑什么笑?还不好好赶车!」他不舍得骂自个儿媳妇,还不能拿个小辈出气吗? 姚立强捂着后脑勺左右看看,发现只有他被打,顿时叫起屈来,「大龙叔也笑了,四叔你怎么不打他,就打我一个?」 月宁指着姚立强咯咯直笑,「因为马大哥是你四叔 的师兄,他不能对师兄不敬,只能打你这个小辈出气。」 姚立强抱头哀嚎,「啊啊啊,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四人一路打闹说笑,随着牛车慢慢驶向镇东,街上的店铺、楼房也如倒放的电影般,由繁华整洁慢慢演变成沉旧、低矮和脏乱。 在镇西那边几乎看不到的难民的踪影,可在镇东这里,街上虽没到人满为患的地步,可一眼望去街边巷尾或蹲着或躺着,到处可见拖家带口庶地而睡的人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在和平年代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月宁,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直面灾难场景,那种震惊和从心底涌上的来的悲悯是笔墨无法形容的。 月宁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嘭嘭」急跳起来,她紧紧抓住季霆的手,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这里怎么会这么多难民?不是说朝庭已经发放了救济粮,让难民都返回原籍了吗?」 感觉到她的紧张和害怕,季霆也顾不得这是在外头,伸手将月宁拉进怀里,拍着她背安慰道,「别怕,这些被迫留下来的难民很多都是拖家带口的,朝庭在发救济粮时,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八岁以下的孩子分到的粮食很少。 如果一家的老人和孩子多了,那点儿粮食根本不够他们吃到回乡的,冒然启程有可能会饿死在半道上,留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所以很多人就这么留下了。」 月宁的同情心不可抑制的泛滥了。一眼望去到处都是脸带悲苦,形消骨立的难民,人们身上穿着打满了补丁还到处都是破洞的衣服,一些孩子看着都有六七岁了,还光着身子无衣可穿。 这样贫苦、混乱的画面,月宁前世也只在电视、新闻和纪录片里看过。这个身体的前身说是遇灾要逃难回京,可从田庄坐马车出发,她身边家丁仆妇环绕,连难民的影子都没看到几个。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灾民冲击阳城时, 受惊之后慌不择路的跟着两个家丁跑进死胡同里,让自己送了性命。可前身受袭时受的那点儿惊吓,远没有月宁现在这么近距离看到遍地难民给她的震憾大。 生活在连溜狗不带狗圈都会成为大新闻的时代,一下看到这么多穷苦大众,月宁是真的被吓到了。她直到这一刻才切身体会到,大梁朝与她前世生活的那个和平年代有多大的不同。 在这里受了天灾,不会有可爱的解放军小哥哥开着军车来救授,也不会有那么善心人士,开着私家车来送水送吃的。人们能不能活下去全靠天意,要是倒霉的再遇上个不肯做为的贪官污吏,要是逃不掉就只能坐着等死。 第32章 月宁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感谢上苍,让季霆出现在她的生命中。要是没有他,她就算能大难不死,现在的下场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月宁很想做些什么帮帮这些人,可想想自己才卖绣品赚的那点儿银子,就算全换成粮食,只怕也不够这些人吃两天的。 「像他们这样,能活下去吗?」这句话,月宁问的异常艰难。 季霆不想骗她,只能道,「听天由命吧。」 月宁摸着胸口,为那些难民艰辛的生活感到难过。 「我跟你们拼了!」 一道凄厉的怒叫声倏地从远处的街口传来,人来人往的大街在瞬间一滞后,一下就乱了起来,无数人面带兴奋的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马大龙连忙赶着大黄牛靠边,以防止街上奔跑的人冲撞到他们。 「秦嬷嬷!」女子惊恐的尖叫声传来,那熟到不到再熟的声音和称谓让月宁差点儿没跳起来。 「停车,停车。」月宁连声叫着,一边扶着季霆的肩膀从牛车上站起来,掂脚往远处的街口看。 所幸牛车这会儿已经被马大龙赶到街边,他叫停牛车,回头看了眼站在牛车上的月宁,皱眉问季霆,「 怎么回事?」 季霆摇头,表示不知。 街口很快就闹了起来,跑去看热闹的人群迅速将那处地方围了个圈,男人不干不净的咒骂声伴随着女人的哭叫声远远传来,听得月宁直皱眉头。 刚才那道声音她的着耳熟极了,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沉香快跑!」 妇人的惊叫声,就像打开了月宁记忆里的开关一样,让她脑海里猛然浮现一张名叫「沉香」的小女孩的脸。 她想起刚刚那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奶娘?!」月宁惊叫一声,提着裙子就打算往牛车下跳。 季霆差点儿没被她这一举动吓死,他长臂一伸,眼明手快的伸手把她拉了回去。「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季石头,你快放开我!」月宁气急败坏的挣扎, 一边叫道,「那是我奶娘和丫环,她们碰到麻烦了,我要去救她们。」 「就你这小身板,还是别过去添乱了。」季霆没好气的收紧手双臂不让月宁乱动,转头对马大龙道,「马大哥,麻烦你了。」 救人如救火。 马大龙也不废话,把手里的缰绳往季霆的方向一甩,就头也不回的招呼姚立强道,「立强,我们走。」 马大龙和姚立强身形如龙,跳下牛车,只一个闪身就混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季霆单手拉住缰绳,低头瞪向还在他怀里挣扎扑腾的月宁,沉着脸道,「行了,不准再闹了,马大哥和立强已经过去救人了,你乖乖在这儿等着,一会儿就能见着人了。」 比力气,就是十个她加一块儿都不是季霆一个人的对手,月宁扶好因挣扎而歪掉的帷帽,撩起帽纱瞪他,「要是他们救不回来人呢?」 季霆伸手拉好她的帽纱,没好气的道,「他们要是 救不回来人,你去了也没用。」 冷静下来,月宁也不得不承认季霆说的对。不过输人不输阵,她才不要承认自己只能拖后腿呢。拍开季霆的手,月宁扶着他的肩膀站在牛车上,掂着脚,伸长了脖子焦急的往远处的街口看,满心期盼马大龙和姚立强能快点儿把人救回来。 马大龙和姚立强也确实没让月宁久等,没过多久,远处的被围的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群就骚动了起来,紧接着便有男人哭爹喊娘的求饶声传来。 百姓们大声喧哗着拍手叫好的声音一时响彻云宵,看得月宁跟角直抽抽。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是天桥底下看杂耍的,也不知那些人刚刚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然还引起公愤了。 秦嬷嬷和沉香是陈芷蔓的奶娘和贴身丫环,月宁脑子里有她们和前身相处的一切记忆,可其实她自己一次也没见过秦嬷嬷和沉香,只是受前身的记忆影响,月宁不自禁的担心起秦嬷嬷和沉香的遭遇来,心像是被人紧紧拽住了般,难受的利害。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的特别漫长,就在月宁忍不住又想跳车跑去看看的档儿,远处的人群骚动着分散开来,露出四个相携着朝这边慢慢走来的身影。 月宁盯着那个被马大龙扶着,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的妇人看了良久才认出人来,拎起裙子又想跳车。「奶娘!」 季霆这次有了防备,直接伸手抓住她腰间的腰带,就她给扯了回来,「你给我乖乖在这儿呆着!」 「那真是我奶娘和贴身丫环,她们被人打了。」 季霆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觉好笑,「我知道她们被打了,不过马大哥他们肯定也没让打她们的人好过,所以你还是乖乖呆着吧,反正一会儿人就过来了。」 月宁忍不住跟他顶嘴,「你怎么知道他们没让打人的人好过,你又没看到?」 「我听到了。」季霆握住月宁的手,半强迫的拉她坐下,一边道,「别说你刚才没听到那些人哭着救饶的声音。」 月宁立即不说话了。 季霆抬头目光凌厉的看向街角蹲着的几个蠢蠢欲动的难民,见他们不敢与他对视的低下头去,才又低头轻声哄劝月宁,道,「打架斗殴是男人的事,你身子弱,跑来跑去的万一把自己累晕了反而麻烦,还是乖乖坐着安心等他们回来吧。」 她怎么可能安心得了? 月宁坐在那里就跟身上长了虱子似的扭来扭去,一会儿伸长脖子往远处看看,一会儿伸长脖子往远处看看,好不容易看到马大龙和姚立强扶着人回来。 「奶娘!沉香!」月宁大叫一声,扶着季霆的手臂跳下牛车,就想向两人跑去。季霆拽着她不让她走离牛车太远。毕竟牛车上还放着两百斤棉花呢,他们要是离开太远,难保四周的难民不会一拥而上,把那两大袋棉花抢走。 第33章 「小姐?!」月宁的声音太有特色了,任谁听过一次都会印象深刻,秦嬷嬷这个一手把她带大的人自然更是不会认错。她推开马大龙的手,踉踉跄跄的就朝 月宁跑来,人还没到跟前就已经激动的大哭起来。「小姐,我的小姐啊。」 秦嬷嬷刚刚虽然挨了几下打,却伤的并不重,这会儿见到了寻找多时的月宁,悲喜交加之下,抱住月宁就嚎啕大哭起来。 「小姐!」沉香一见月宁也激动起来,她推开姚立强就跑,结果还没跑出两步就左脚跘了右脚,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倒去。 姚立强眼明手快的伸手一抓就把她提了起来,看不下去的训道,「你们身上有伤就别再瞎折腾了,牛车就在前面,你们有话,等上了车还怕没时间说吗?」 说的好有道理,她们竟然无言以对。 于是众人一起上车,马大龙继续驱车往东市走,打算从那边转一圈再回镇西的任安堂,让大夫看看秦嬷嬷和沉香身上的伤再回家。 虽然直接回家找荀叔看是也一样,不过荀叔家里的药材毕竟没有药铺齐全,万一找荀叔看了又缺什么药材,还要重新跑一趟镇上,太麻烦了。 等众人坐到牛车上,月宁看着拉着自己的手,哭的不能自己的秦嬷嬷和沉香,突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刚才光顾着激动了,完全没想到这一茬,这会儿 人到了跟前她倒是想起来了。她这身体换了个芯,言行举止和生活习惯都跟前身不一样,这些事情能瞒的过季霆他们,可瞒不过一手养大陈芷蔓的秦嬷嬷和贴身侍候她的沉香。 这下她要怎么办?失忆这个借口只怕不太好使,不知道告诉她们,她遭逢大变后性情大变会不会好点?或许撞坏脑子了,这个理由会更好点? 「奶娘,你别哭了,咱们失散之后还能重聚,是好事呢,你应该高兴才对嘛。」月宁一边劝一边借机帮秦嬷嬷查看身上的伤势,见她脸虽肿了一边,手肘和膝盖处虽有擦损的脏污痕迹,但看她行走还算顺当,就猜测她应该没有伤到筋骨。 只不过月宁实在不会劝人,这劝人的话说的自己听着都觉的干巴巴的没什么感情,劝人的效果自然也不会太好。 果然,秦嬷嬷听了她这话,哭的更伤心了,「小姐安然无恙,奴婢自然开心,可我的小姐啊,您本该荣华富贵尊崇一生,现在却…奴婢对不起您啊,小姐,要不是奴婢一时疏忽,也不会跟您失散了,都怨奴婢 ,都怨奴婢没看好您啊…」 月宁头痛的看着边哭还边锤打自己的秦嬷嬷,只能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伤害自己,一边好声好气的劝她,「当时的情况那么混乱,我们会走散是很正常的,奶娘实在不必为此事自责。你看咱们现在都还好好的,还团聚在一起了,这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沉香闻言却掩面大哭起来,「小姐,嬷嬷是伤心老太爷和老夫人对您太狠心了。我们在阳城跟您失散之后,秦嬷嬷就带我们去了京城,想让府里多派些人出来寻找小姐。 可我们好不容易回府见到了老夫人,秦嬷嬷把在阳城与您失散的经过说了之后,老夫人就打发我们下去了。我们在府里等了两天也没听说府里有派人往阳城去。 秦嬷嬷急的不行,就让奴婢拿了小姐当年赏的一对金镯子,去跟老夫人房里侍候的莺姐儿打听。这才知道老太爷已经发下话来,说陈家所有的小姐皆是嫡出,二老爷名下就只有一位嫡出的小姐,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庶出的小姐。」 秦嬷嬷听着听着,又悲从中来的大哭起来,「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冒冒然跑回陈家求救的,要不是奴婢设想不周,也不会让老太爷把小姐做了弃子。」 「哎,我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事儿我早就相到了。」月宁不在意的拍拍秦嬷嬷的背,柔声安慰道:「奶娘,你快别哭,哭多了伤身。 这次遭逢大难,我差一点儿就没命了呢,您现在能看到活生生的我,该高兴才是。 再说,你们今天也差点儿没命呢。我们能这么凑巧的遇上,都不知道天上有多少菩萨在保佑我们。比起大家都还活的好好的,我不觉的不被陈家承认算是个事。」 也不知道月宁的话戳中了秦嬷嬷和沉香的哪个泪点,两人哭声一顿,竟又大哭起来。 月宁苦恼的挠挠头,转头求助的看向季霆。 季霆歉疚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的。 月宁看看嘤嘤哭泣的沉香,又看看哭的都快喘不上气来的秦嬷嬷,发觉自己真不是劝人的料。她劝了半天都快词穷了,结果一个都没劝住。 「得!你们要哭就哭吧,本姑娘还不劝了。」月宁也不高兴了,怒道,「反正我这次大难不死,见到你们是挺高兴的。你们总是哭总是哭,是不是觉的我现在不是陈家的小姐了,以后要呆在这乡下地方,不能让你们过呼奴唤婢,荣华富贵的日子,所以后悔来找我了?」 「不,不是的,小姐。」秦嬷嬷哭声一顿,连忙摆手,哽咽道,「奴婢怎么会这么想呢?您是奴婢一手带大的,奴婢是为您觉的不值啊。」 月宁不高兴的挥手道,「有什么好不值的,天灾之下死了那么多人,我们却都还活的好好的,这已经够走运了,再要贪心佛祖要怪罪的。」 显然佛祖比月宁有威信力多了。秦嬷嬷和沉香一听佛祖会怪罪她们,连忙擦干了眼泪,不敢再哭了。 月宁大大的松了口气,伸手把开始直打嗝的沉香拉过来,一边帮查看她身上的伤势,一边笑道,「深吸一口气用力憋住,直到受了了再呼吸,看能不能止住你这打嗝。 沉香连忙依言照做,两颊吸足气后鼓鼓的憋气样子 别提多呆萌了。 月宁看的忍不住发笑,伸手摸着沉香的头,想借跟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沉香,你都不知道我这次有多幸运,我被人敲了一棍子,流了好多血,后来还被拍花子给抓走了,差一点儿就死了呢。我那时要是没活过来,咱们就再也见不到了呢。」 第34章 秦嬷嬷闻言,忙扑过来抓住月宁的手,伸手想往她身上摸,嘴里带着哭腔叫道,「小姐,你伤着哪儿了?还痛不痛?快给奴婢看看,您伤着哪儿了。」 季霆一见她这样,脸色顿时就黑了。月宁现在可是他的人,就算她是一手带大月宁的仆妇,也不能想摸就摸啊。季霆沉着脸伸手挡开秦嬷嬷,沉声道,「这是在外头,动手动脚的能看吗?有什么事等回家再说。」 月宁闻言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可思议的转头看了眼季霆的黑脸。心说:这人说的这么义正言辞,要不是她刚刚亲身经历,还真不敢相信之前抱着她安慰的人是他。 貌似他们抱一块那会儿,也是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满大街好多人的面来着。 秦嬷嬷被季霆训的一愣一愣的,目光落在季霆扶着月宁手臂的大手上,不禁狐疑的看向月宁,「小姐,这位是?」 反正有帷帽挡着,月宁就是脸红也没人能看见,所以她很干脆一指季霆,道,「这是我男人。」 季霆瞬间心情好的想要飞起来。 月宁肯对自己的乳母和丫环承认他的身份,这是打心里承认他了吧。季霆低头看着月宁,嘴角的笑容怎么压都压不住,看着月宁的目光更是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姑…姑爷?!」秦嬷嬷和沉香瞪着壮的跟头熊似的季霆,再看看自家纤瘦娇弱的小姐,一时间简直如遭雷击,半晌都不能从这个噩耗中回过神来。 自家身娇体贵、学富五车的小姐,竟然嫁了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月宁要是知道摆出季霆的身份,能让秦嬷嬷和沉香这么安安静静的呆着,不找她麻烦,她早在见面之初就拉着季霆跟她们介绍了。 牛车上难得有了片刻的安宁,月宁破天慌的感觉到了疲累——心累。她顺势往季霆肩上一靠,季霆立即伸手揽住了她,「累了?」 「嗯!」 季霆赶紧将她揽紧了些,放松身体让她靠的舒服些 ,一边低头跟她小声道,「那你先靠着我歇会儿,咱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秦嬷嬷和沉香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眼珠子瞪的差点儿没掉下来。 这才分开多久,她们向来寻规导矩的小姐,怎么就成这样了呢?这可是在大街上啊!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小姐她竟然就这么当街跟个男人靠在一块儿? 就算…就算这人是她们的姑爷,可这青天白日的,当街搂搂抱抱的也不成体统啊。 秦嬷嬷和沉香被月宁的豪放的行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前头赶车的马大龙听到后头季霆和月宁又开始腻歪,也不管会不会煞风景,直接插嘴道,「回什么家啊?刚才不还嚷嚷着要买肉吗?肉铺就快到了,你们想买什么赶紧的吧。」 季霆头也不回的道,「不买了,直接拐弯儿去任安堂吧。」 月宁连忙坐直身体叫道,「别啊,我答应慧儿她们回去要给她们带好吃的,可铺子里的那些点心看着就让人没胃口,我要买肉回去自己做。」 月宁要给他家孩子做好吃的,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马大龙立即眉开眼笑的把牛车赶到路边停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肉铺摊子回头冲月宁道,「弟妹,就在这家买吧,牛屠户家的猪肉都是当天现宰的,保证新鲜。」 「好,那就在这家买吧。」月宁挪着屁股要下车,季霆见状只能先一步下车扶她。 「小姐,奴婢跟您过去吧。」秦嬷嬷嚷着也要下车。 月宁连忙回身按住她,道,「奶娘还是在车上歇着吧,我跟夫君过去买就行了。」见秦嬷嬷还要反驳,月宁不由软了语气的劝道,「奶娘,今时不同往日,我们跟过去已经不一样了。 我现在只是一个镖师的妻子,您要是想跟着我,也该早点儿认清自己的新身份。您是一手带大我的奶娘 ,是我的长辈,而沉香从小伴我一起长大,是我的妹妹,咱们是一家人。你们以后不要老是想着侍候我,我有我夫君照顾呢。」 被月宁点名的季霆挺挺胸膛,只觉的无比骄傲。能被媳妇儿全心依赖的男人才是好男人,他骄傲,他自豪。 秦嬷嬷可不相信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能照顾好她娇贵的小姐。只是面对魁梧的不像话的季霆,她也不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只能艰难的点了点头。 月宁才不管秦嬷嬷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她见她点头就高兴起来,转头拉着季霆的袖子就往肉铺摊子跑。 「慢点儿。」季霆满脸宠溺的反手抓住她的手,直接采取武力镇压,拉着月宁强迫她放慢脚步,「肉铺摊子就在那儿,又不会跑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小心走的快了一会儿头又要晕了。」 「奶娘和沉香身上都带着伤呢,我们赶紧把肉买了,然后去任安堂找大夫给她们看看。」月宁晃晃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无声的催促季霆快点。 季霆不为所动,硬是拉着她慢慢走过去,「反正在东市里牛车也办没法儿掉头,不差这么点儿时间。」 牛屠户是个看起来很憨厚的中年汉子,肤色比季霆晒的还黑,一笑起来满脸的褶子都挤到一处,给人一种很老实的感觉。「季镖师,好久没见你过来买肉了,今儿想买点儿什么?」 「内人想过来买点儿肉。」季霆的目光在肉摊上扫了圈,指着案板上半扇足有近三十斤的猪肉,问月宁,「买这么多,你看够吗?」 月宁的小嘴差点儿没张成了型,惊讶的扭头看着季霆,道,「现在天气这么热,咱们买这么多肉回去,怎么吃的完?」 季霆摸摸鼻子,不敢说之前在杂货铺,月宁买东西都是直接几十斤几十斤的买,他还以为她买东西就喜欢这个调调呢。 月宁见季霆一脸讪讪的样子,也就不理他了,目光在肉摊上巡了一圈,就指着上头的肉道,「麻烦你帮我割十斤五花肉,那边那一堆猪板油我也要了,还有 第35章 那四个猪蹄,麻烦帮我把毛刮干净。」 季霆一看那一大堆猪板油,顿时无语。这猪板油少说也得有二十来斤,再加上四个猪蹄,这斤两不还是二十斤朝上么。 「好咧!您请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帮您弄好。」现在人买肉,少有像月宁这样一买几十斤的,突然接到个大生意,牛屠户乐的见牙不见眼,一边割肉一边看看季霆,又看看月宁,眼里满是八卦色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宁想到被快写烂了的猪大肠,把肉铺摊子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才在肉摊后面的地上看到一个箩框,里头混放着几根猪筒骨、猪肠和猪肚等物。 月宁指指箩框,问牛屠户,「这框东西怎么卖?」 牛屠户听月宁把猪骨、猪肠都论做一框,还以为她不认得这些东西,便笑着给她解释,「夫人许是不曾见过这些东西,这长的是猪筒骨,那一条条的是猪大肠,那个白白的叫猪肚,下面还有猪肝,猪肺,猪心,猪腰子。 这些都是猪肚子里头的东西,卖倒确实都是拿来卖 的,不过这些个东西要是不知道清洗的秘法,就是用水洗的再干净,煮熟之后也是腥臭难闻,让人难以下咽,所以这价格也就卖的比较便宜。」 「清洗的秘法?」月宁暗道:这该不会是在说怎么清洗大肠、猪肚这类东西的方法吧?可既然会被称为秘法,想来处理猪下水的方法已经被人所掌握了,只不过是掌握在小部分人手里罢了。 月宁有心试探,便问牛屠户,「你知道这清洗的秘法吗?」 牛屠户呵呵笑起来,道,「小人要是知道这秘法,还能在这儿卖肉吗?听说府城的鲜味楼现在每天光卖卤大肠,就能日进金斗呢,小人要是知道这洗清猪大肠的法子,就改行卖猪下水罗。」 看来是人有拽着处理猪下水的法子闷声发大财呢。月宁心里有数了,也不说自己知道那框里的东西是猪下水,只问牛屠户,「你这些东西怎么卖?」 牛屠户看了眼月宁,见她似乎真想买,便道,「这猪下水分开来单卖是一样三文钱,买一整副是十五文 钱,猪筒骨是三文钱一根。」 「牛屠户,什么时候猪下水也涨价了?我记得以前可都是三文钱一副猪下水的。」马大龙把缰绳扔给姚立强,自己跳下车走了过来。 牛屠户一边给猪蹄刮毛一边跟马大龙苦笑道,「马爷,您跟季镖师过来买肉,我老牛就有一百个胆儿,也不敢卖你们高价啊,实在是这几个月镇上进了不少难民,有些人买不起粮食又不想饿肚子,就过来我这儿买这猪下水吃。 猪下水只用水洗,虽然不能去掉那股味儿,可洗洗干净,吃了也能填饱肚子,总比饿死强不是?所以这几个月,我们这猪下水还都成了抢手货,来买这猪下水回去煮了吃的难民可不少呢。」 月宁其实觉的,整副猪下水只卖十五文钱也已经很便宜了。她好奇的问牛屠户口,「你这肉摊子上,一天就只有一副猪下水吗?」 牛屠户被她问的一愣,慢了两秒才道,「小人这摊子一天基本上都有会有三副猪下水,不过有两副早上 已经卖掉了,这是下午杀的猪身上清理出来的,您今儿来的早,小的这副猪下水还没开卖呢。」 月宁眼珠子一转,问,「我要是想多买些猪下水,你明天能帮我弄到新鲜的吗?」 季霆忙拉了下她的手,问她,「你买那么多猪下水干嘛?这东西不好清理不说,煮出来还臭哄哄的,恶心的要命,你别回头煮了猪下水嫌锅臭,把用过的锅子都给扔了。」 月宁笑道,「才不会呢,我反正在家里闲着也闲着,买副猪下水回去试试看吧,说不定一经的我手,这猪下水就能变不臭了呢。」 牛屠户便在一边凑趣道,「这敢情好,夫人若是能试出这清洗的秘法儿,将这猪下水做成美味,下回过来可忘了给小人也捎上点儿,让小人也跟着沾沾光。」 「一定,一定。」月宁指着地上的箩框笑道,「既然我们大家都这么熟了,我也就不跟你讨价还价了,我在你这儿买了那么多肉,你这框猪下水就送我做个 搭头吧。」 「哎哟喂,小人这可是小本生意,可不兴您这么杀价的。」牛屠户表情夸张的大叫起来,逗的在场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行了,行了,一副猪下水还没一斤猪肉贵呢,我们这又是肉又是油的买了你这么多东西,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马大龙笑骂了牛屠户一句,催促道,「赶紧过称吧,我们好拿了东西走人。」 「好咧!五花肉五十文一斤,十斤就是五百文,猪板油六十文一斤,这里是十八斤三两六钱,算你十八斤,就是一千零八十文,猪蹄一个二十文,四个八十文,一共收您一千六百六十文。」 季霆付银子,马大龙把牛屠户用草绳系好的猪蹄、五花肉和猪板油,全都放到装猪下水的箩框里,扛起箩框就直接往牛车走去。 月宁两手空空的跟着往回走,可看到车上坐的三人和放在牛车中间两大袋棉花,她连忙叫住马大龙,道,「马大龙,猪下水味道重,这个可不能放在牛车上 。」 马大龙目光诡异的回头看着月宁,道,「难道你还想把这框东西吊车后头,一路拖着走?」 月宁不由失笑,招手让姚立强下车,道,「立强,我叫你四叔给你银子,你先雇辆车带着这框东西回去吧。我们一会儿也不知道会在医馆耽搁多久,你回去先帮我把杂货铺送去的东西点收了,省的秀宁她们不清楚状况,弄得手忙脚乱的。」 「这个主意不错,那立强你就雇辆车先回去吧。」马大龙把箩框放到地上,回头招呼赶过来的季霆,道,「老四,你媳妇儿让立强先雇车回去等杂货铺的人上门,你把银子和清单一并给他吧。」 第36章 姚立强就一脸笑嘻嘻的凑到季霆面前,摊着手掌冲他道,「四叔,我今天也陪您绕了半天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啊,您就多给我点儿银子呗。」 季霆从怀里掏出早上从绣坊得的那个装现银的荷包,递给姚立强,「里头还有十九两八钱银子,足够你雇车和付清杂货铺的尾款之后还有剩的。」 「谢谢四叔。」姚立强把荷包往怀里一塞,弯腰提起地上的箩框就扛上了肩,「那先我回去了,月宁婶婶,多出来的银子,我等你们回家再还你。」 月宁朝他挥挥手,一边笑道,「银子先放你身上吧,我还想让你明天帮我把那两袋棉花,拿去隔壁村弹成被子呢。」 「怎么又是我?」姚立强抗议。 季霆就沉下脸道,「你一个小辈,帮你婶婶跑个腿怎么了?还不好使唤你?」 「好吧!好吧!我去还不成吗?」辈份小没有人权哪。姚立强一脸生无可恋的扛着箩框走了。 众人重新上了牛车。这回马大龙没有再任由大黄牛慢悠悠的走,而是鞭子一甩,催促它快跑。 坐了一早上慢牛车,这车速骤然飙升上去,月宁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同。坐快车的感觉太酸爽了——真是太他妈颠了。 牛车比去镇东东市快一倍的速度回到了镇西的任安堂。 吴掌柜见季霆等人去而复返,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连忙迎了出来。「季镖师,马爷,各位去而复返,可是忘记买什么东西?」 不得不说,吴掌柜这张嘴是真能言擅道,明明心里有着不好的猜测,张嘴说出来的话却没一句不中听的。 月宁顾不得跟他客套,被季霆扶着下了牛车,就转身去扶秦嬷嬷,一边见逢插针的扭过对吴掌柜道,「掌柜的,我义母和妹妹被人打伤了,不知贵店的大夫现在有没有空,我想请他帮忙给看看?」 「有空到是有空,不过店里先前还有两位客人在排队等候,几位可能还要稍等片刻。」话说的漂亮,不还是要排队吗? 季霆点点头,帮忙扶着秦嬷嬷朝月宁道,「外头日头大,咱们还是先进去等吧。」 「好!」月宁扶着沉香,跟在季霆和秦嬷嬷身后进了任安堂。 马大龙很自觉把牛车赶到离任安堂不远的一颗树下躲阴凉,顺便看着车子等季霆等人出来。 任安堂的大夫姓韩名智明,是位有些小帅的年轻大夫。幸好韩大夫的检查结果跟月宁的一样,秦嬷嬷和沉香受的都只是些皮外伤,所以只从药铺拿了两瓶药酒,就又出来了。 回村的路上,秦嬷嬷的情绪就已经稳定了,她拉着月宁的手,想说话却又顾忌着季霆和赶车的马大龙,欲言又止。 月宁见状便道,「马大哥和夫君情同手足,大家都是自己人,奶娘有话直说就是,我既已嫁给了夫君,自然没有瞒着他事情的道理。」 秦嬷嬷也是满腹心事不吐不快,见月宁这么说,便与她说起失散之后,她们回到陈家的遭遇来。 「奴婢自打当年奉老夫人的命令,带着小姐离府去阳城外的田庄,这么多年都没机会回京看看,这次回到京城才知道,以前认识的很多老人都被卖的卖,撵的撵,除了老夫人、姨老夫人和老太爷身边侍候的几个老人,其他人都是后来进府的。 奴婢跟老夫人禀报了与小姐失散的经过,老夫就让奴婢们下去休息。可小姐当时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奴婢这心里就跟在油里焦着一样,那里敢休息?奴婢当晚又偷偷的去求见了姨老夫人,谁知姨老夫人也让奴婢安心回去等消息。 奴婢等了两天,实在等不下去了,才让沉香拿着一对金镯子去跟老夫人屋里的莺姐儿打听消息。从莺姐儿嘴里奴婢才知道,原来陈府除了老太爷,老夫人和姨老夫人身边的几个老人,府里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陈家还有位庶出的四小姐,住在阳城的庄子上。 府里众人唤的四小姐是二太太嫡出的陈芷莹小姐,今年十一岁,她是小姐您同父异母的妹妹,按年纪来算,她的排行应该是在小姐您后面。 莺歌儿说原本宫里透出消息有意在明年大选秀女。陈家除了小姐您并没有适龄的小姐可以送进宫去。莺歌儿说老太爷早一个月还和老夫人商量,要明年接了小姐送进宫去,可谁知小姐会因天灾提前回京,更没想到会在回京途中与奴婢们失散。」 秦嬷嬷说到这里神情厌厌的,语气很是唏嘘遗憾,听的沉香心头一突,紧张的偷眼去打量姑爷。 果然,姑爷的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沉香急的不行,悄悄去扯秦嬷嬷的衣袖,却被不明所以的秦嬷嬷不高兴的一把挥开。「你扯我做什么,我还没跟小姐说完呢。」 月宁和季霆闻言齐齐看向沉香,吓的沉香噤若寒蝉,低头做鹌鹑状,再也不敢吱声了。 秦嬷嬷犹自沉静在自己的回忆里,没人打扰之后就又开始絮絮叨叨的叙说起来,「小姐一人流落在外,清白不在,进宫选秀是肯定不成了的。 莺歌儿说老太爷一听说小姐失踪了,当场就变了脸色,厉声喝斥老夫人,说府里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庶出 的小姐,府里的四小姐是二太太嫡出的陈芷莹小姐。 老太爷还让老夫人告诉姨老夫人:陈家不需要有辱门风的女儿,让大家都闭紧嘴巴,不准传出一点儿有关小姐您的风声。」 秦嬷嬷说着就落下泪来,握着月宁的手哽咽道,「我的小姐这么聪明,这么漂亮,打小就乖巧懂事的让人心疼。奴婢不甘心啊,您那么努力的苦练琴棋书画,刺绣女红,就是天冷的冻死个人都不曾休息过一天。 您那么没日没夜的读书识字、学刺绣女红,不就是为了让老太爷和老夫人能高看您一眼么?好不容易您出落的比陈家的小姐都要漂亮优秀了,老太爷凭什么见都没见您,就说不认您就不认您了呢?」 第37章 换作前身陈芷蔓在这儿,听到这事儿大概还会愤怒不甘,气的要死,可已经换了内芯的月宁,是真的觉的被陈家放弃不是什么坏事。 牛车小跑着走在回村的路上,四周虽然都是荒野,月宁还是特意压低了声音道,「奶娘,有道是祸之福所依,福之祸所伏。皇宫那样的地方听着好听,可每天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觉的我漂亮聪明,祖父又是太子太傅,进宫肯定会得皇帝宠幸。 可如今宫里有位份的宫妃,哪个不是才情艳艳,貌美如花,娘家又得势的?皇宫里从不缺聪明漂亮的女人,可死的最快的恬恬也就是那些聪明漂亮的女人。 以前我们被拘在庄子上,满脑子盼的想的都是怎么让祖父、祖母和爹爹看重我,好早日接了我回京。可这次大难不死,让我想通了很多事。」 月宁看着秦嬷嬷,语气诚挚道,「奶娘,你我的善良限制的我们的想象,这世上多的是无耻、无情之人。从我被送到庄子上,其实就已经被陈家放弃了。我们这么多年战战兢兢,努力讨好祖父祖母,其实不过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陈家上下只知道四小姐是二房嫡出的陈芷莹,而非二房庶出的陈芷蔓,这总是奶娘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吧? 祖父祖母连家中姐妹的排名都不肯给我,只怕是从来没拿我当孙女儿看待。当初把我送到庄子上去或许只是不想手染血腥罢了,后来看我有些天赋,便将我当个小猫小狗一样养着,反正陈家也不缺那一口吃的。」 「可…可老夫人…」秦嬷嬷想说老夫人还是看重小姐的,不然不会年年给她们送东西来。可在陈家的所见所闻,让秦嬷嬷无法自欺人。 季霆沉默的伸手过来握住月宁的小手,给她无声的安慰。 月宁感激的朝他笑笑。虽然知道隔着帷帽,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月宁却还是笑的灿烂。再转头面对秦嬷嬷时,月宁越发坦然了,「奶娘,虽然小时候的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可挨冻和饿肚子的感觉还是记得的。 你说我打小就乖巧懂事,可孩子就是孩子,没有哪个孩子是生来就懂事的。我小的时候我们过的并不好,是打什么时候起,我们的生活才有了起色呢?我只记得祖母在我三岁那年,派了位女夫子过来教我读书,是不是那年发生了什么事?」 前身陈芷蔓是带着记忆胎穿的,打从出生就有记忆。月宁之所以故作懵懂,也不过是为了引出秦嬷嬷的话头罢了。 回想当年,秦嬷嬷就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那一年,老夫人派人到庄子上查帐。那时候小姐虽然才三岁,可跟着奴婢零零散散的学,也已经认得了很多字。 那位下来查帐的管事是老夫人的心腹,看到小姐在地上写了那许多字,回京之后就把此事回报给了老夫人。」 月宁顺着秦嬷嬷的话点点头,总结道,「所以说,他们是看我还有些天赋,才决定好好把我教养长大,以便等我大了好拿卖个好价钱的? 如此一想,我这次出意外还是好事呢。陈家不肯认我这个女儿,就等于还了我自由。如今连你们也因我的意外而脱离了陈家,这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呢。」 秦嬷嬷被月宁说的一愣,喃喃道,「您说这一切都是天意?」 月宁无声的咧列嘴,准备先忽悠住秦嬷嬷再说。她一本正经的跟秦嬷嬷分析,「您看啊,咱们失散那天,我被福全给一棍子敲晕了,给我看诊的大夫都说,打我的那个人本意是想一棍子打死我的。 只不过后来见我没死,福全就把我卖给了人伢子,我伤重昏迷,人伢子以为我活不成了,还想把我扔乱葬岗呢。是夫君的大哥大嫂将我买了回去,夫君倾尽所有请大夫救我性命,这才保住了我这条小命。 这当中但凡有一丁点差错,你们今天就见不到我了。所以我觉的我与夫君的姻缘就是上天注定的,否则以我和他出身,没有这场意外,又怎么可能成为夫妻呢?」 秦嬷嬷和沉香一听月宁的命还是季霆给救回来的,顿时对季霆充满了感激。「奴婢多谢姑爷对小姐的相救之恩。」秦嬷嬷拉着沉香努力想在牛车上跪坐起来,欲要给季霆行礼。 季霆看不过去的按住秦嬷嬷,对一边的沉香也摇了摇头,道,「你们就别折腾了,月宁是我的妻子,我护她周全是应该的,不需要谁来谢我。牛车在行进当中,你们最好坐着别动,省的一会儿磕着碰着了,还要月宁为你们担心。」 月宁也拉着两人连声的劝,「夫君说的没错,奶娘,沉香,你们俩还是好好坐着吧,这么动来动去的实在危险,万一摔下车去可不是好玩的。」 「好,好,我们坐着,坐着。」秦嬷嬷拉着沉香坐好,然后就一脸欣慰的直盯着月宁看。 月宁被看的心里直发毛,只能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没话找话。「啊,对了!奶娘,你们是怎么从陈家出来的?你们的卖身契我要是没记错,应该是在老夫人手里吧?她肯放你们出府吗?」 秦嬷嬷摇摇头。 沉香在旁嘴快的道,「奴婢和嬷嬷的卖身契原本是在老夫人手里的,后来奴婢和嬷嬷私下打听府里有没有人出去找小姐的事被姨老夫人知道了,姨老夫人就把奴婢和嬷嬷的卖身契从老夫人那里要了过去,还给了我们,让我们自己来找小姐了。」 秦嬷嬷犹豫了下,讷讷的劝道,「姨老夫人再怎么说都是小姐您的亲祖母,老太爷不让她认您,可奴婢看着,她心里还是掂记着您的。」 月宁可不会抱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语气淡淡的道,「她若当真掂记我,这么多年逢年过节,咱们送给她的节礼就不会石沉大海,无消无息了。奶娘,我们以后不用再看陈家的脸色过活了,所以你也不用总违心的帮她们说好话。 我自小生活在庄子上,从没见过京城陈家的那些所谓的亲人,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或是不肯认我,是让我有点伤心。可那点儿伤心,比起我现在自由惬意的生活,真的不算什么。」 第38章 月宁说着撩起帽纱,让秦嬷嬷看清她灿烂的笑脸,「奶娘,离开了陈家,我不用再为了配得上陈家小姐这个身份而努力修习琴棋书画,也不用再为了讨好祖父祖母和父亲而努力练习刺绣。我嫁的夫君虽穷,可他愿意万事都由着我,宠着我。 我现在吃的、穿的都没有以前的好了,可我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能当自己的家做自己的主,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你明白吗?」 秦嬷嬷觉的月宁说的一些话太过大逆不道了,可她无法责备月宁,毕竟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做为太过让人寒心了。秦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默默的闭上了嘴巴,果真不再劝说了。 沉香见秦嬷嬷这样就知道她已经被小姐说服了,她看着月宁雀跃道,「小姐,我跟嬷嬷现在都是自由身了呢,我们以后可以继续跟着您,侍候您吗?沉香不要工钱,只要有口饱饭吃就成了。」 月宁好笑的伸手摸摸她的头,笑道,「傻瓜,我现在已经不是陈家的小姐了,而你跟奶娘也不再是陈家的下人了。你要是肯跟着我,以后就是我的妹妹。至于奶娘…」 月宁转向秦嬷嬷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脑海中与秦嬷嬷有关的记忆飞快的一一闪过。记忆里,秦嬷嬷总在宠着她,护着她,有点好吃好穿的也总先紧着她。月宁心里酸楚,对这个善良的女人越发的感激和亲近起来。 月宁朝她扬唇微笑,语气认真的道,「我是吃您的奶长大的,您从小就视我为已出,月宁也是打心眼儿拿您当长辈看待的,您养我小,我养您老,咱们本就是要永远在一起的,您要是不跟我回家啊,我可不依您。」 秦嬷嬷听的眼框都红了,笑着喃喃道,「奴婢能得您这一句话,现下就是死了也无憾了。」 月宁不高兴的斥责道,「您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死不死的?咱们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我还想 着等我以后有了孩子,就让您帮我带呢。」 秦嬷嬷惊喜的看向月宁的肚子,「您有孕了?」 月宁连忙捂住肚子,羞赧的叫道,「哎呀,奶娘!您别老是听话只听一半行不行啊?我说的是以后!以后!」 季霆连忙伸手跟护小鸡似的护在月宁身后,深怕她一个激动就跳起来,一边紧张的小声告诫她,「这是在车上呢,你可别乱动,小心一会儿摔下去。」 「你不是在我身后吗?你会让我摔下车去?」月宁撩起帽纱,故意回头让季霆看清她的大白眼。 他要是连自个儿的媳妇儿都护不住,还能算是个男人?季霆见月宁连翻个白眼也翻的很好看的小模样,不由宠溺对月宁笑笑,语气果断保证道:「有我在,肯定不能让你摔了。」 「那不就得了。」有季霆坐在身后,月宁就没担心过自己的安全。 秦嬷嬷看着月宁和季霆的互动,见自家向来闲静有礼的小姐对新姑爷说话总是呼呼喝喝的,而新姑爷不 但不生气,还总是乐呵呵的,似乎在他们夫妻间还是自家小姐占了上峰。 虽然秦嬷嬷还是不太满意季霆过于魁梧的身材和不够俊美的长相,觉的他配不上自家天仙似的小姐,可他对月宁毫不掩饰的看重和宠溺,却一下赢得了秦嬷嬷的心。 有道是: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月宁当初失踪时,秦嬷嬷的心都凉了。就凭月宁那人比花娇的样子,在难民潮中失踪,下场几乎就已经可以预见了。 现在月宁好好的坐在自己面前,大难不死,只是嫁了人。虽然新姑爷长的有点儿差强人意,两人走到一起的过程也并不美好,可新姑爷能一心一意的对自家小姐好,这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秦嬷嬷感觉很满足,眼睛里也慢慢有了笑意,她看着月宁和季霆,慢悠悠的道,「小姐和姑爷夫妻恩爱,孩子迟早会有的,奴婢确实该好好重保自己了,不然以后等小小姐或小少爷出生,奴婢带不动可就遭了 。」 有关孩子的话题早就过了好吗?奶娘你又提起来是想干嘛? 月宁炸毛,红着脸瞪秦嬷嬷,羞赧道,「孩子都还影呢,您先照顾好自己才是正经。」 季霆却不客气的冲秦嬷嬷笑道,「宁儿什么都不懂,我们的孩子肯定是要奶娘帮着带的。」 「好,奴婢帮你们带。」秦嬷嬷笑眯眯的答应着,都忍不住开始憧憬起给月宁抱孩子的情景来了。 沉香也很高兴,语气雀跃道,「奴婢也会帮忙带小小姐或者小少爷的。」 月宁恼羞成怒,对季霆大发娇嗔,「季石头,你还要不要脸?」 「为了老婆孩子,要不要脸都无所谓。」那语气痞痞的,光棍的让人恨不能踹他一脚。 秦嬷嬷和沉香听的都忍不住笑起来。 坐在前面赶车的马大龙更是乐得起哄,道,「这话说的好,男子汉大丈夫,有了老婆孩子,还要脸干嘛 ?」 一行人说笑着很快就到了荷花村。 村口的大槐树下,一众村民还围在那里,大声讨论刚刚送到姚家的那两车装的满满当当的东西。耳边听到牛车的轱辘响,众人抬头一看是马大龙赶车过来,立即精神一震,纷纷起身想跟马大龙八卦八卦姚家刚买的那两车东西。 谁知一站起来就看到车上还坐着个身材魁梧的不像话的季霆,坐在他身边,戴着帷帽遮住头脸的肯定就是他那新媳妇了,那车上鼻青脸肿的一老一少又是谁? 秦嬷嬷和沉香虽然为了路上方便,都换下绫罗绸缎穿上了暗色的布衣。但两人都是出身豪门见过世面的豪仆,就算要穿布衣,那布料也是要选最好的。两人在街上被地痞欺负撕扯乱的衣裳和头发,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整理妥帖了。 此时两人除了鼻青脸肿之外,一身明显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气质,立即就点爆了一众村民的熊熊八卦之 第39章 心。 「大龙,你这是打哪儿回来啊?哎?你慢点,我们说说话啊。」 「马大哥,你车上带的这两位是你家的亲戚吗?哎,哎,马大哥,你别跑啊…」 不跑?不跑等着被你们包围吗? 马大龙赶着牛车往前快跑,可闲的蛋疼的村民为了看热闹,也是很舍得下血本的。一众人硬是撵在牛车后头追了一路,坚定无比的直跟到了南山脚下。 「小姐!」村民气势汹汹的样子让秦嬷嬷和沉香都紧张不已。她们为找月宁从京城一路寻到福田镇,路上不但要寻人,还要小心自己两人的安全,一直都如惊弓之鸟一般。 她们一共也才五个人,此时被一群村民这样追着跑,要是打起来,她们可不是这些村民的对手。 秦嬷嬷和沉香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月宁却很淡定,拍拍秦嬷嬷的手,云淡风轻的道, 「没事的,村里人没什么恶意,就是喜欢看热闹而已。」 秦嬷嬷和沉香听的眼睛都瞪圆了:乡下还流行组队一路撵在人家屁股后头,追着看热闹的? 姚立强点收了陈记杂货铺的东西后,就关起大门,带着两个妹妹一起收拾卸在院子里的东西。马大龙的牛车一驶到门前姚立强就听到了,忙去开了门,帮忙把车上的两袋棉花扛到院子。 「这姚家真是有钱啊,看看这一院子的东西,啧啧啧。」 「也不知道马大龙他们帮姚家又买了什么东西回来,看看这两大袋子装的鼓鼓囊囊的,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姚家要没钱,能拿银子在南山坳那种地方抛废吗?换你,你舍得?」 「我才舍不得呢,我又没钱。」 姚家虽然是外来户,可一家老小手上的功夫都不弱,村里眼红姚家富有的人不少,可也深知姚家惹不得 ,所以就算再怎么想编排姚家,却也只敢凑在一块儿小声嘀咕。 「石头啊,这遮着脸的是你那漂亮的新媳妇儿吧?」说这话的是村里的老无赖,人称姜闲汉,他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直瞅着月宁上下打量,觉得看不到月宁的脸不过瘾,还胆肥的在那儿嚷嚷,「长那么漂亮,干嘛要把脸遮起来啊?又不是丑的不能见人。」 季霆目光如刀的扭头瞪过去,冷声道,「太阳大太,我媳妇儿怕晒,戴个帽子遮太阳碍着你了?」 姜闲汉被季霆看的寒毛倒竖,一缩脖子就躲到人群后头不敢说话了。 有妇人指着车上鼻青脸肿的沉香和秦嬷嬷道,「季霆兄弟,这两位是谁家的亲戚啊,看这通身的气派,不知是在哪个大户人家做活啊?」 「看这鼻青脸肿的,该不会是逃难到咱们这儿的大户吧?」一个妇人语气尖酸的叫道,「石头啊,这一老一少是你招来干活的吧?」 妇人的声音方落,立即就有人跟着起哄道,「石头 啊,你可别怪婶子说你,你说你要是缺洗刷做饭的婆子,招呼一声,咱们村这么多人还会人缺干活吗?哪里就需要你特意去镇上招人了?你说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知道向着咱们村里人呢?」 月宁撩起帽纱,有些不高兴的瞪向那暗指季霆吃里扒外的妇人,不急不缓的道,「这位婶子,你不知道情况可以像之前那位嫂子一样提问,你问了我们肯定会告诉你的,但请不要恶意揣测好吗?」 月宁一边伸手扶秦嬷嬷下车,一边向四周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奶娘和妹妹,是从京城一路过来寻我的,她们吃尽苦头,好不容易才找到我,我与夫君自然要带她们回来。」 月宁又转头看向那起哄的妇人,道,「倒是这位婶子,我前儿才听张婶说她们只有六个人做饭,一天到晚忙的腰都要直不起来了,我原还以为是这活儿太累了,以至于没人肯干。 毕竟六个人要给六七十人做一日三餐,又没工钱可领,还只能吃做活儿的人吃剩下的,这活儿可不轻省 。没想到婶子倒是个热心人,张婶她们六人一直在苦苦支撑,婶子要是肯去帮忙,直接去南山坳找姚叔说一声就是了,张婶她们肯定会欢迎你的。」 众人:「…」你这么一说,谁还会傻的往姚家那火炕里跳啊? 在场的原本还垂涎着想去给姚家干活的村民,一时间都在庆幸自己没将想给姚家干活的念头付诸行动,不然岂不是白给人干活了? 「有谁想给姚家干活的,直接去南山坳找姚叔就行了,好了,都散了吧,也没什么好看的。」马大龙早就摸透了村里人的尿性,这些人见没便宜可占,又有季霆在旁震摄,就是心里有不满也不敢当面朝他们发出来。 季霆轻拍了下月宁的肩膀,示意她先带秦嬷嬷和沉香进院子里去。 月宁立即会意的一手拉一个,带着秦嬷嬷和沉香就先一步进了大门。 姚秀宁和姚秀乐站在一堆东西前面,冲从门外进来 月宁雀跃的用力挥手,然后又好奇的看着月宁身边的秦嬷嬷和沉香。秀乐心里憋不住话,张嘴就问月宁,「月宁婶婶,这两位是?」 月宁揽着秦嬷嬷和沉香的肩膀,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奶娘秦嬷嬷,这是和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叫沉香。」又跟秦嬷嬷和沉香道,「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叫姚秀乐,那位文静的小姐叫姚秀宁,她们是堂姐妹。 夫君跟姚家关系亲厚,姚老爷子允夫君跟姚家的三位爷论资排辈,秀乐和秀宁唤夫君四叔,按排份算是我的侄女。」 秦嬷嬷和沉香连忙上前跟秀宁和秀乐见礼,「奴婢见过两位小姐。」 秀宁和秀乐明显被吓了一跳。秀乐急的连连摆手,叫道,「别客气!别客气!」想想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又连忙蹲身朝秦嬷嬷和沉香回礼,「秀乐见过嬷嬷,见过沉香姐姐。」 秀宁的反应就比秀乐镇静多了。她一反应过来就连 第40章 忙伸手扶起两人,嘴里笑道,「嬷嬷和沉香姐姐不必如此,乡下地方没有那么多礼数的。」 月宁一边动手解下帷帽,一边冲秀宁嘻嘻笑道,「秀宁,你这声姐姐可叫错了,沉香才过了十四岁生辰不久,也就比秀乐大了那么几个月而已。」 沉香诧异的看着面上犹带稚色的秀宁,「秀宁小姐比奴婢大?」 月宁点头,「秀宁已经及笄了。」 沉香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季宁看了半晌才呵呵傻笑道,「那是奴婢长的比较着急了。」 一句话逗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马大龙、季霆和姚立强三人站在大门外,一直看着村民全都散去了,这才转身进得门来。 马大龙看着院子里堆的一地东西,就觉的头皮发麻,和月宁、秦嬷嬷等人打了声招呼,就说自己要去南山坳帮忙,把车上的蜜饯,药包拎进门就飞快的坐上牛车跑了。 那速度之快,看得月宁和秦嬷嬷等人下巴都差点儿 没掉地上。 月宁指着马大龙远去的背影问季霆,「他这是怎么了?跟被鬼撵了似的。」 季霆只能讪笑着为马大龙解释,「马大哥做事喜欢冲在前头,但是像收拾东西这种细致活,他就最不耐烦了。」 「这种习惯可不能给他惯着,不然以后田嫂子还不得累死?」家里的活计就没有一样不细致的,月宁最看不上这种偷懒还偷的理直气壮的人了。她点了着下巴突然嘿嘿笑了两声,一脸不怀好意思的道,「回头我就告诉田嫂子去。」 这明摆着就是要跟田桂花告黑状的表情,让众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敢不参与集体劳动偷跑,就要做好被整的准备。姚秀乐兴奋的跟只偷到油吃的老鼠似的,乐的一直「嘿嘿」奸笑,还跟秀宁道,「我也要跟田婶婶告状。」 秀宁顿时没好气了,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嗔道,「就你唯恐天下不乱!」 秀乐被戳了也不生气,就光顾着为稍后能整到马大龙偷乐了。 月宁几个还在这边站着说话,季霆和姚立强已经很自觉的撸起袖子去收拾地上的东西了。几十斤的坛子,季霆一手能抱两个,月宁和秀宁几个还在说话出神的功夫,两个男人都搬两趟了。 秦嬷嬷和沉香看着过意不去,撸起袖子也想过去帮忙,却被月宁一把拉住了,「奶娘,你干嘛呢?」 秦嬷嬷讷讷道,「我帮着收拾一下。」 月宁转头看向正忙着归类东西的姚立强和弯腰搬东西的季霆,顿时也觉的不好意思起来,道,「我来好了,你身上还有伤呢。」说着就开始撸袖子。 季霆一听把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不用不用,东西有我跟立强来收拾就行了,你们都歇着,歇着。」说着抱着百多斤的东西跑的飞快。 姚立强也站起来阻止,道,「婶婶,秦嬷嬷和沉香姑娘身上都有伤,你也累了大半天了,还是让秀宁和秀乐送你们回西跨院休息吧。这一堆东西看着多,其 实也没多少,我跟四叔搬几趟就能搬完了。」 月宁看看地上的东西,如香菇、红枣之类装在布袋里的干货还好,那一坛坛的油盐酱醋可不好搬。月宁觉的以她的力气,一次搬一坛就够呛了,跟季霆一次能搬四五坛根本没法比。 不过这么多人就让他们两个男人干活,她们一群女人回去休息,好像挺不厚道的。月宁走向地上的一堆干货,嘴里说着,「那些重的你们男人搬,我们来帮着拿这些轻省的。」可她才想弯腰,整个人就突然腾空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啊!」月宁被吓了一跳,可熟悉臂弯和怀抱让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转头就看季霆神情严肃的瞪着她,那目光里还暗含谴责,仿佛她就是个不听话的孩子般,连说话的语气都格外生硬,「你今儿都出去一天了,不觉的累吗?」 「还…还好啦。」被季霆这么盯着,月宁不知怎么就觉的莫名的心虚。她这两个多月的作息都很规律,今天因为去镇上的缘故都没午睡,其实早就已经累了 ,眼下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立强,你先收拾着,秀宁和秀乐,你们去帮秦嬷嬷和沉香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我先送你们婶婶回去休息。」季霆径自吩咐完,就抱着月宁转身快步往西跨院走去。 秀宁和秀乐齐齐答应一声,就笑着过去拉有些无措的秦嬷嬷和沉香。 「哎?」月宁自季霆的肩头回头,就见秀乐冲她挤眉弄眼,而秦嬷嬷和沉香正张口结舌的瞪着她和季霆,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月宁被两人瞪的老脸一红,不禁羞恼的锤打季霆,压低声音冲他吼,「你干什么?我奶娘和沉香还在哪儿呢,快放我下来。」 季霆眉头都没皱一下,脚下生风的大步往西跨院走,嘴里一边淡淡的道,「奶娘和沉香自有秀宁和秀乐安顿,你累了,该休息了。」 「谁说我累了,我一点儿都不累。」月宁挣扎着要下地,可论力气,就是十个她加一块儿也不是季霆一 个人的对手,任她挣扎半天也没从季霆手里挣脱出来。 「别折腾了,你不累也歇歇。」季霆皱眉看着月宁因挣扎而涨红的脸,根本不理她死鸭子嘴硬,脚下步子迈的更快更急,两人绕过屋角就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季四叔!」 「月宁婶婶!」 坐在屋门口玩耍的马慧儿和马建军,一见季霆抱着月宁走进院子,眼睛俱是一亮,跳起来就直直朝着两人奔来。 「月宁婶婶,你给军儿带什么好吃的了?」小建军边问边咽口水,两姐弟跑到跟前,两眼就巴巴的望着季霆怀里的月宁。 月宁见状不由笑起来,晃晃小腿示意季霆放她下去。 季霆理也没理她,只低头冲慧儿和小建军道:「你们婶婶给你们买了不少糖果蜜饯,东西都在前院,你们自己去找秀宁和秀乐拿吧。」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第41章 月宁终还是在季霆的轻哄声中睡去,可因为心里记挂着秦嬷嬷和沉香的事,她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屋子的西窗半开着,秦嬷嬷特意压低的声音透过半开的窗子传进来。 「这一针要从下面绕过去,对,绣线拉起来时要用手指护一下,线要拉直,不然一会儿绣出来绣面就不平整了…」 记忆里,秦嬷嬷也曾坐在窗台下这样教沉香刺绣。月宁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金光,若不是屋里的陈设迥异,她还真会有种回到庄子上了的错觉。 「哎呀,这样绣果然比我原来那样绣漂亮多了。」秀乐惊喜的声音响起,让月宁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撑着床板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嘘!」屋外,秀宁紧张的连忙让秀乐噤声,「你小声点儿,月宁婶婶还在睡呢。」 「没事的,我已经醒了。」月宁笑着起身下床,不过一觉睡下来,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皱的没法看了。月宁往衣柜走去,想拿身衣裳把身上的这一身给换了。 沉香从外头走进来,见月宁要开衣柜,就很自然的道,「小姐,奴婢服侍你更衣吧。」 月宁无奈的转头看她,「你这丫头,不是跟你说了,你已经不是陈家的奴婢,以后管我叫姐。」 「奴婢喜欢给您当丫头,而且奴婢从小就这么叫您,都已经叫习惯了,还是不改了吧。」沉香腼腆的笑着,一边手脚麻利的开衣柜给月宁选衣服。 「别,你还是改吧。」月宁没好气的伸手去戳沉香的丫髻,「你现在叫我小姐,我听着就感觉你在嘲笑我似的,以后不准再这么叫了。」 「哎呀小姐,你怎么又戳人家头发。」沉香连忙放下给月宁选的衣裳,改双手抱头护住自己的头发,一边冲外头气争败坏的大喊,「嬷嬷,你快看小姐啦, 她又弄我头发。」 「你不听我话,还不兴我罚你了?」月宁又改伸手去戳沉香毫不设防的腰,吓的她连连尖叫,忙又伸手改去捂自己的腰。 因为荀元说过月宁重伤未愈,需要静养,所以月宁的屋子周围素来是最安静的。月宁住在茅屋里那会儿,慧儿和小建军就是在自家院子里玩,也都是安安静静的。 现在沉香在月宁的屋子里这样大喊大叫,吓的秀宁、秀乐和在外头玩的慧儿、小建军都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全都冲了进去。 结果就看到向来最优雅、温柔的月宁婶婶在欺负沉香,而沉香还笨的不知道躲,就傻傻的站在那里一会儿捂头一会儿捂腰的,样子可笑极了。 秦嬷嬷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嘴角带笑,眼里却忍不住泛起了泪光。经历过大难之后,她们还能好好的,还能团聚在一起,这样就很好了。 「嬷嬷,嬷嬷救命。」一看到秦嬷嬷进来,沉香就 跟见到了救星一样,连忙跑过去躲到她身后,然后从秦嬷嬷的身后探头出来愤愤的跟秦嬷嬷告状,「嬷嬷,小姐又欺负奴婢了,您快说说她!」 月宁双手插腰,示威似的冲沉香扬扬下巴,然后笑着对秦嬷嬷道,「奶娘,你看沉香一点都不听话,我都告诉她要叫我姐了,她还小姐小姐的叫,而且自称也不对,我就戳了她头发一下,她就鬼叫鬼叫的,一点都不稳重。」 好幼稚哦! 秀宁、秀乐和慧儿、小建军面面相觑,感觉月宁原本那么矜贵优雅的一个人,怎么跟沉香在一起就变的跟个小孩子似的了呢,这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秀宁四人不熟悉月宁的这一面,秦嬷嬷对这一幕却是再熟悉不过了,以前小姐跟沉香一天要不这么闹上三回,饭都要少吃半碗。秦嬷嬷处理两人的打闹,那也是非常拿手的。 秦嬷嬷回身拍了沉香一下,嘴里慢悠悠的训道,「你别整天喳喳呼呼的,像什么样子?做人丫头最重要的就是听话,小姐叫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你跟小姐背着来就是不对。」 沉香委屈的回嘴,「可您也说了要尊敬小姐,不能跟小姐没大没小,小姐现在叫奴婢唤她姐姐呢,您还叫奴婢听小姐的话。」 秦嬷嬷就又转身训月宁,「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沉香的命是您救的,当年要是没有您,她这会儿还不知道投胎几回了呢。再说沉香的卖身契本来就是做个过场的,不管陈家有没有还她卖身契,她的这条命都是您的,她服侍您是应该的。」 沉香闻言就立即抬起下巴,得意的冲月宁龇牙,那样子就跟一只打了胜仗的花公鸡似的,看得月宁冲她挥拳头。秦嬷嬷洗脑的功力太深厚了,直把沉香洗脑洗的奴性深种,才会抢着给她做奴才,不给做还不乐意了。 「我不管,我就是不想再听到别人叫我小姐了。」月宁插腰,也开始耍横,「奶娘,您以后也不许再叫我小姐了,就叫我的小字月宁,沉香就叫我月宁姐,敢叫错,就罚沉香一天不许吃饭。」 沉香错愕的张大嘴巴,看看月宁又看看秦嬷嬷,傻傻的道,「秦嬷嬷叫错了也要罚我吗?」 月宁故作生气的道:「奶娘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舍得让她饿肚子,我还舍不得呢。」 所以秦嬷嬷叫错了,她就得一天没饭吃了?!沉香顿时感觉天都要塌了。 沉香呆在那里,被这个‘噩耗’打击的眼睛都红了,半晌才扯着秦嬷嬷的衣袖可怜巴巴的求道,「嬷嬷,您可千万要记得别叫错啊,奴婢最怕饿肚子了。」 秦嬷嬷好笑的才想答应,月宁就指着她们叫道,「这个奴婢也不能再叫了,你们要说我。下次再给我听到你们再奴婢奴婢的,就罚沉香两天不许吃饭。」 沉香吓的连忙捂住嘴,犹如受惊的小鹌鹑般一脸害怕的猛摇头,表示自己决对不会再犯了。 月宁看她这个样子就想笑,轻咳了两声才忍住到嘴 的笑意。 站在一旁看戏看的目不转睛的秀宁等四人,看到沉香这副样子也都忍不住笑了。他们总算是看明白了,原来沉香委屈巴巴的样子这么有意思,难怪月宁婶婶会喜欢捉弄沉香了。 第42章 秦嬷嬷对于月宁偶尔的娇蛮只是无奈的摇摇头,上前从衣柜里把沉香之前选出来的衣服拿出来,「姑娘,老奴服侍您更衣吧。」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月宁要求不准说的词一个没出现,可却是换汤不换药,换不换词都一个样。 「奶娘,您怎么能这样?」月宁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爆击,不高兴的跺了跺脚。 秦嬷嬷朝月宁微躬了躬身,站在那里眼皮也没抬的道,「姑娘说的话,老奴可一个字都没有违背。」 是没违背,可她要的是她们做她的亲人,而不是让继续做她的下人。 秦嬷嬷这拒不合作的态度,可把月宁弄的郁闷透了。虽然她还可以继续命令秦嬷嬷这个不许说,那个不能说的,可若是要她下死命令才能逼她们就范,那这 件事本身就失去意义了,月宁最不想的就是让自己继续高她们一等。 月宁愤愤的从秦嬷嬷手里抢过衣服,跺着脚进净室换衣服去了。 秦嬷嬷抬头笑眯眯的朝沉香使了个眼色,沉香就乐颠颠的跟了过去,服侍月宁换衣服去了。 月宁换好衣服出来,屋里已经没人了,秦嬷嬷让慧儿和小建军在院子里玩,自己带着秀宁和秀乐,看她们刺绣,偶尔指点一下两人怎么行针。 月宁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才道,「秀宁,你大哥和季四叔出去了吗?」 秀宁忙放下针线,道,「大哥和四叔觉的时间还早,就去南山坳那边干活了。」 也就是说,整个姚家现在就剩她们这七个老弱妇儒了?! 「你哥回来时带的那框猪下水和肉,你知道在哪儿吗?」 「大哥怕天气热,肉和猪下水会臭了,所以就装大木桶里用井水泡起来了。木桶就搁在后院屋角的阴凉 处通风。」 月宁拍手笑道,「那咱们去把后院把猪下水给洗了吧。」 秀宁惊讶,「婶婶知道怎么清理猪下水?」 月宁抿唇一笑,伸手指了指秦嬷嬷和沉香,道,「我只知道方法,秦嬷嬷和沉香却是清理猪下水的好手呢。」以前在庄子上,前身陈芷蔓嘴馋了也会买猪下水回来做了吃,所以秦嬷嬷和沉香对怎么清洗猪下水都是门儿清的。 慧儿、小建军和秀宁、秀乐四个全都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秦嬷嬷沉香。猪下水要有秘法清洗,才能好吃是人所共知的。秦嬷嬷和沉香会弄猪下水,那岂不是说他们以后能经常吃到好吃的猪下水了? 众人立马收拾了下东西就直奔后院。 月宁看着被浸在井水里的五花肉和猪下水,问秀宁,「猪板油哪儿去了?」 秀宁道:「季四叔让大哥拿去南山坳,让我娘她们熬油了。」 月宁点点头,很满意姚立强用井水给肉保鲜,吩咐 秀宁、秀乐和沉香,「你们去把新买的几个木盆都拿这儿来,面粉和盐也都拿一些过来。」 三人欢快的领命而去,慧儿和小建军闲不住,也颠颠的跟着三人跑了。 秀宁几个回来时,不但带回来了木盆,面粉和盐,还有铁锅,小炉子和月宁的那一串香料包。沉香从小干惯了重活,几个木盆叠在一块儿,再把一堆东西放在木盆里,三人一起合作就抬过来了。 月宁惊讶于几人的机智和力气,却也惊喜于她们带回来的东西,「太好了,有锅有炉子,猪下水洗干净了就可以下锅煮了。」 「那奴婢先把这些盆儿泡上水。」这些活沉香在庄子上都是干惯了的,麻利的把木盆里的东西收拾出来放到一边,就一手一个,拎着大木盆往井边去。 秀宁见状忙上前给她帮忙,等大木盆在井边一字排开,沉香就主动跑去打井水,要把这些木盆都灌满。 秦嬷嬷也是眼里有活的人,见沉香动了也撸起袖子,捡了沉香放到一边的铁锅和炉子,让慧儿带路去了厨房。 月宁就揪了秀乐去拿她和秀宁洗脸的木盆,秀乐起先还不乐意,不过听月宁说用过之后,能用新买的香胰子洗干净,就很爽快的答应了。 知道一会儿就能有好吃的猪下水吃,慧儿和小建军兴奋坏了,跟在秦嬷嬷身后团团转,一会儿要给她搬柴火,一会儿要帮她烧火,什么事都想参一脚,勤快的跟两只小蜜蜂似的,让秦嬷嬷稀罕的不得了。 庄户人家的孩子五六岁就能帮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了,因此慧儿和小建军要帮忙烧火,秦嬷嬷也没拒绝,刷干净铁锅灌上水后,就让慧儿和小建军帮着在厨房看火,她把衣袖又撩高了些,准备去跟沉香一起清洗那些猪下水。 可她才出厨房,脸色就变了,「小姐!」 正想弯腰伸手进木桶里打捞猪下水的月宁和秀乐, 被这一声大喊给吓的差点儿没把手里的木盆给扔出去。 「吓死我了,嬷嬷,您叫人就不能轻点儿声吗?我的心都要被你吓的从喉咙里蹦出来了。」秀乐拍着胸口,回头冲快步而来的秦嬷嬷抱怨, 月宁也按着「扑扑」乱跳的胸口,无奈的回头看向「气势汹汹」走来的秦嬷嬷。「奶娘,您吓死我!」 秦嬷嬷气哼哼的一把夺过月宁手里的木盆,面无表情的道,「奴婢要不这样,小姐的手伸水里去了。」她趁着季霆抱月宁回去补睡午觉的档儿,已经从秀宁和秀乐嘴里,把月宁被卖到荷花村的经过以及这些日子来的生活都给问清楚了。 新姑爷虽然长的磕碜了些,不过听两个小姑娘说新姑爷宠自家小姐宠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简直是视若珍宝都不为过,秦嬷嬷听着还是很欣慰的,顿时就觉得磕碜的新姑爷也不是那么磕碜了。 特别是在听说季霆为了给月宁补身体,在这连饭都吃上不的年头,竟然还大手笔的从村子里给月宁搜罗小母鸡补身子,而且还一吃就是一个多月。新姑爷自 第43章 己都不富裕,还不惜倾家荡产也要给自家小姐治伤、补身子,可见是真的将自家小姐看的极重了。 做为一手养大月宁的奶娘兼心腹仆从,回想当初,秦嬷嬷自问她也做不到如新姑爷这样宝贝月宁。可她贴身侍候了月宁这么多年,竟然还被一个突然蹦出来的男人给抢了风头,这简直就不能忍啊! 秦嬷嬷板着脸训月宁,「小姐的手是用来写字画画,刺绣弹琴的,焉能沾这脏污之物?」连个乡下糙汉都能将自家小姐宠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她秦嬷嬷还能被个突然蹦出新姑爷给比下去? 月宁完全不知道秦嬷嬷的心里活理活动会这么丰富,只觉的有个思想克板的忠仆让人很抓狂,所以只能头痛的道,「奶娘,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小姐了,我嫁的男人也不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这些活计我以后都是要学会操持的。」 秦嬷嬷不以为然的把月宁往一厨房的屋檐下推,一边道,「家里的活计自有奴婢和沉香呢,小姐的手就是不握笔了,那也是要做刺绣女红的,这手要是摩粗了以后可怎么得了?」 月宁看看自己的手,想想那两副卖了五百两的绣品,觉的秦嬷嬷说的也不无道理,也就不坚持要帮忙了,道,「那这猪下水就劳烦您和沉香清洗了,秀宁和秀乐还不会弄那个。」 秀乐连忙举手道:「我给嬷嬷和沉香姐打下手吧,等我学会了,下次就能帮上忙了。」 秦嬷嬷挺喜欢秀乐这个小姑娘的,就对她说,「秀乐小姐不是在学刺绣吗?这手要是因为洗理这些东西弄粗了,刺绣的时候可是会刮坏缎面的。」 又跟月宁说:「这些本就是奴婢应该做的,可不敢当这‘劳烦’二字。」秦嬷嬷嘴里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不慢,伸手两下就把两扇猪肺从水里捞了出来。 秀宁两姐妹用的洗脸盆都不大,两扇猪肺装一个盆就没位置了。秦嬷嬷伸手跟秀乐要盆,秀乐却死死抓着不肯放手,可怜巴巴的看着秦嬷嬷,道,「嬷嬷,你就让我给你帮忙吧。」 得,这还有个上赶着要给人干活的。秦嬷嬷哭笑不得的道,「这些东西洗弄起来又臭又恶心,小姐这会儿说要帮忙,一会儿可别撂挑子。」 「不会,不会,我不怕臭的。」至于恶心,那个就要视情况而定了,至少到目前为止,秀乐觉的这世上还没什么东西会恶心到让她想跑呢。 秦嬷嬷拿了木盆,将木桶里的大肠小肠都捞起来装了,秀乐才想伸手过去端,沉香却先一步将木盆给端了过去。 「哎?」秀乐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追着沉香叫道,「那是我的,沉香姐,你怎么可以抢我的盆?」 沉香脚下生风的走在前头,头也不回的道,「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再不抓紧把这些洗了,一会儿天黑了可就没法儿洗了。」 月宁看着觉的有趣,就跟秀乐道,「乐儿,你去找几把剪刀来吧,猪大肠得剪开了洗,没剪刀就没法儿弄这个了。」 秀乐闻言就乖乖跑去找剪刀了。 秦嬷嬷把猪肺倒腾到大木盆里,回头见月宁还站在木桶边「跃跃欲试」,深怕她还要掂记那些猪下水,忙小跑过来道:「小姐,这里的事情您插不上手,与其站这里看热闹,您还不如去绣上几针呢。 您的绣品可是连苏大家都自叹不如的,既然姑爷家里不富裕,您还不如多绣几副绣品贴补家用呢。」 月宁没说自己今天才卖了两副绣品,只笑着点点头,道,「难怪人家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奶娘您要是不说,我还想不到这个呢。这两个月我整天不是吃就是睡的,这脑子反应都慢了。」 这马屁拍的秦嬷嬷很是爱用,眼睛都笑眯了,还给月宁出主意,让她拿了针线笸箩过来这边一边刺绣一边看着她们干活,这样也不会烦闷。 月宁就说,「还是您想的周道,那你们先忙着,我回屋去拿针线。」说完抬头,就见秀宁和沉香两眼泛光的盯着她看。月宁愣了下,不知道她们在看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见没什么不妥,不由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秀宁和沉香相互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就双双低头闷笑了起来。 秦嬷嬷对两个小姑娘的小动作毫无所觉,见劝住了月宁,她就端着盆继续去桶里捞剩下的猪下水了。 月宁看了眼正背对着她弯腰朝木桶里捞猪下水的秦嬷嬷,也不问那两个小丫头笑什么了,只故作生气的用手指隔空点了点偷笑的两人,就转身回屋去拿针线了。 等月宁回屋裁好了绡纱,拿了针线笸箩回来,沉香和秦嬷嬷已经在菜园边拿着剪刀剪大肠了。猪粪的味儿很大,院子里臭气熏天的。 月宁左右看了看,见没看到秀宁和秀乐就不由奇怪 道,「秀宁和秀乐呢?」 秦嬷嬷和沉香听了也不回答,只抿了嘴笑。 厨房里这时就传来秀宁和秀乐弱弱的声音,「月宁婶婶!」「我们在这里。」 月宁闻言走过去,就见两个小丫头正扒着门框脸色发白,就不由更奇怪了,「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秀宁和秀乐对视一眼,微红了脸,低头吱吱唔唔的不肯说。 小建军忙从灶台边的小板凳上站起来,颠颠的跑过来跟月宁汇报,「月宁婶婶,秀宁姐姐和秀乐姐姐刚刚吐了,秦嬷嬷说是猪大肠里面的猪粪太臭了,把秀宁姐姐和秀乐姐姐熏着了。」 月宁听的笑起来,而秀宁和秀乐脸色涨的更红了。特别是秀乐,她刚刚还跟秦嬷嬷信誓旦旦的保证说自己不怕臭,结果沉香一剪开猪大肠,她就被那黄绿褐黑的猪粪恶心的吐了。 秀宁红着脸讷讷道,「实在是太臭了。」 秀乐也弱弱的为自己辩解,「猪大肠太恶心了。」 月宁就点头笑道:「是挺恶心的,不过猪大肠洗干 第44章 净了,用姜蒜去味之后,再用香料卤一卤,那味道可是人间美味呢。」 月宁话音刚落,秀宁和秀乐就白着脸冲了出去,然后屋角就传来两声重叠的呕吐声,「恶——」 月宁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建军跑出去看了看,又颠颠的跑回来跟月宁汇报,「月宁婶婶,秀宁姐姐和秀乐姐姐又吐了。」 「谢谢军儿,月宁婶婶知道了。」月宁笑着摸摸小建军的头,顺手把针线笸箩搁在厨柜里,交代慧儿看好弟弟,就去后院看沉香和秦嬷嬷的清洗进度。 沉香之前清理猪大肠时,弄在菜园田垄里的猪粪已经用土掩埋好了,空气中的臭味淡了很多,不过也仍有余臭。月宁嗅着觉的还好,便到井边去看了看。 沉香和秦嬷嬷清洗的进度算是很快了,一旁的木盆里,猪蹄、猪心和猪肺都已经清洗好了,猪大肠和猪小肠都已用清水清洗过了一遍,现在沉香正抹了面粉一边搓揉肠子,一边用剪刀在剔剪肠子里头的油脂。 秦嬷嬷在用面粉和盐搓揉猪肚,另一边的盆里还有猪腰,猪心等物没洗。月宁走到菜园边掂脚往菜地里 看了看,就见靠墙的一丛绿,绿茎高及人腿,叶子尖尖好似竹叶。 「这里竟然有生姜?!」月宁欣喜的回头叫沉香,「快过来帮我挖块生姜上来,一会儿用来除味。」 沉香答应一声,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就去厨房的檐下拿了锄头去挖生姜。 这菜园平时也不知道是谁侍弄的,这生姜看着种的还挺不错的。沉香小心从边上挖下去,发现生姜的个头已经比成人的手掌还大了,一块生姜上头连着六根绿秆,光这一块挖上来,就够今天处理猪下水用了。 沉香在田梗边把姜块上的泥敲掉,掰掉绿秆,用水将生姜上的泥搓洗干净了,才放到盛放猪蹄的木盆里。 慧儿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朝秦嬷嬷喊,「嬷嬷,水开啦。」 「哎!」秦嬷嬷笑眯眯的抬头应道,「奴婢知道啦,谢谢慧儿小姐。」 「我把这些先下锅过水吧。」月宁刚想过去端洗好的猪蹄等物,就被沉香眼明手快的先一步给抢了过去 。 小丫头看她的眼神就跟防贼似的,还振振有词的道,「这些粗活儿奴婢来就行了,小姐还是去绣花吧,等奴婢把猪下水都过了水,再请小姐过来调味。」说着抱着木盆绕过月宁就快步跑进了厨房。 月宁目瞪口呆的看着沉香跑走,气的回头问秦嬷嬷,「奶娘,你看沉香是不是越来越不稳重了?」 秦嬷嬷对沉香这回的不稳重可是满意极了,笑眯眯的冲她道,「奴婢们虽然做东西没小姐的好吃,可这些洗洗涮涮的事情还是做的来的,小姐您就安心去刺绣吧,等奴婢们把这些都料理好了,再请小姐过来调味下卤。」 所谓的调味下卤,其实就是前身陈芷蔓当初想要保秘卤猪下水的香料配方,避开人自己往锅里搁香料和倒酱油糖等调料。前身懂医术,却不擅厨艺,也不知当初卤出来的猪下水是个什么味。 月宁前世做为一枚吃货,平时没捣鼓吃的,经她的手卤出来的猪下水,也不知道会不会让秦嬷嬷和沉香怀疑她这个小姐已经换芯了。 既然秦嬷嬷和沉香都拦着不让她沾手这些事,月宁也就不勉强了,她绕去厨房给还在干呕的秀宁和秀乐端了两碗水漱口,等这两只好点儿了,就收拾收拾领着两人去了前院。 月宁也不领着两人进屋,就在檐下太阳晒不着的台阶上挑了块地方坐下,拿出裁好的绡纱用绣绷夹好,然后就从笸箩里拿出绣花针,穿好线低头径直绣了起来。 秀宁和秀乐看她在空白的绡纱上下针,都不由一脸惊奇的凑过来。秀乐叫道,「月宁婶婶,你不先画花样子吗?」 「我也不绣多复杂的花样,不用画花样子也能绣。」在如意绣坊跟金掌柜报完价后,月宁就惊觉到自己当初想差了。双面绣绣品流到市面上的本就不多,绣桌屏,大屏风虽能卖出高价,可绣出一副绣品要花的时间也多。 但绣帕和宫扇就不一样了。手帕和宫扇的图案无需屏风那样繁复,只要清新亮眼就是好看的,绣起来还非常的快。 而且绣帕和宫扇还是时下女子的必备之物,普通人家的女孩或许只用得起粗布或棉布的帕子,用不起昂贵的宫扇,但富贵人家的女子,精美华贵的帕子和宫扇却是她们的门面。这绡纱的扇面,她也不多绣,就绣那么三五条。 清源府紧挨着京城,其间权贵富户无数,她就不信这么几个扇子也卖不上高价去。 绿色的绣线随着小小的绣花针,一上一下的在绣绷上一点点描画,一根嫩绿的兰草就慢慢的在透明的绡纱上生长起来。 「绣的真好。」秀宁盯着绣绷眼冒星光,秀乐的眼里更是写满了佩服,「都没有绣歪哦。」 秀乐说着就忍不住心虚,她自己就是画了花样子有时也会绣到外头去,月宁不用画花样子也能绣出这么 好看的一根兰草,秀乐就差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夕阳的余辉慢慢从大地上敛去,当天空只余漫天红霞时,月宁的绣绷上已经生出了一丛鲜嫩欲滴的兰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恬在此时传来,月宁刺绣的手就是一顿。 「月宁婶婶,嬷嬷叫你过去。」小建军萌萌的童音传来。 月宁看看绣绷上还余半根就要绣完的兰草,把绣花针小心的别在未绣完的绿茎上,一边答应道:「我听到了,军儿,婶婶就来。」 月宁把绣绷收进针线笸箩里就站了起来,秀宁和秀乐见状也连忙站起来。 月宁就问两人,「你们是要呆在这儿,还是跟我一起过去厨房?」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怕秀宁和秀乐再睹物思吐。 秀宁略微迟疑了下就点头道:「我跟婶婶过去。」秀乐却实在是怕了猪大肠的那股味儿,一脸不情愿的直扯秀宁的衣袖。 第45章 小建军听到月宁的回应也没有转身回厨房,还颠颠 的跑到三人跟前,眨着明亮的大眼巴巴的望着月宁,又说了一句,「月宁婶婶,嬷嬷叫你过去了。」 「好,婶婶这就过去了。」月宁笑笑,向他伸出手,小建军立即欢快的咧开嘴,伸手牵住她的手。 月宁回头笑看了眼秀宁和秀乐,就牵着小建军缓步往后院厨房走去。 后院厨房里,秦嬷嬷和沉香已经领着慧儿退出了厨房,就站在屋檐下等着月宁。月宁其实并不介意把香料的配方告诉秦嬷嬷和沉香,不过见两人低头站在门口,月宁想了想就没多说什么,把小建军交给秦嬷嬷就越过她们进了厨房。 厨房里弥漫着淡淡的烟气和水气,灶上的两口锅都开着锅盖,猪下水都已经下锅了,不过新换的水还是温的。 从药铺买来的药包都放在灶台一角,月宁上前拆开药包,每样都抓了一点扔进两个锅里,然后往锅里倒入适量的酱油,盐,酒和糖,再把药包还原系好,这才扬声叫了秦嬷嬷和沉香进来。 「香料和调料都已经放好了,只要把水烧开,再小 火煮上半个时辰就行了。」月宁说着很干脆的退离灶台几步。 不过这几步显然还不够,秦嬷嬷笑眯眯的上前请月宁移步,道,「这里交给奴婢和沉香看着就行了,趁着天色还早,小姐还是领着慧儿小姐和军儿少爷到前头玩儿去吧。」 月宁无奈的看看秦嬷嬷,决定还是不跟她争了,冲慧儿和小建军招了招手,领着听话的两小只就回前院去了。 夏日的天黑的晚,当太阳落下山头时候,王大娘等人已经在给收工的村里人分发饼子了。而招来作活儿的那二十人,则纷纷收拾了东西三三两两的开始往山坳外走。 季霆等人敲定的给众人晚上安排的吃食,是每人两个成人巴掌大的黑面饼子。参了白面的黑面饼子,口感要比纯高梁面的黑面饼子香软,而且还不会咯喉。 由姜金贵介绍来做活的村人,家里都不富裕,所以姚家晚上这顿肯发众人两个饼子,还允许他们带回家去吃,这让村里人无不大赞姚家慈善。而招来作活儿 的那二十个汉子,每天要回茅屋洗漱之后,才给分发晚餐。 这是月宁给出的主意,这些人晚上还会多发一碗带点儿蛋花的汤水,给他们配饼子吃。这样安排一是为了让张婶等人能早点儿收工回家,二是为了避免那些做活儿的人私下喝生水,闹了肚子,影响了第二天的劳作。 马大龙和季霆把张婶等人张罗好的吃食搬上牛车,带着田桂花就往回赶,牛车才出山坳口,几人就闻到了空气中一股奇香无比的肉香味。 「这是谁家在做肉吃啊,香味都飘到这儿来了。」田桂花不经大脑的一句话说完才发觉不对,她一把拽住马大龙的胳膊,惊恐的低声道,「咱…咱们这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整个南山脚下就住了姚家,马家,季家和荀家四户,除了最靠外的荀家,他们三家连锅都搬去南山坳了,这山坳口离荀家至少还有两里地呢,这肉香味是打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那么多邪给你撞啊?」马大龙失笑的拍 拍妻子的手,指着出现在视野里几座房子道,「是风把香味送过来的,大概是荀叔在家里弄什么好吃的吧。」 「不是荀叔。」季霆有些无奈的道,「应该是月宁和秀宁几个弄出来的。」 这么一说,马大龙立即就明悟了,毕竟今天去东市买肉时他也去了。他耸着鼻子闻着空气中的香味,然后跟季霆说,「这肯定是你家那口子搞出来的阵仗,秀宁和秀乐那俩丫头我还不知道吗?她们俩可没这本事。」 说着又深深吸了口空气里的香味,开玩笑道,「也不知道你家那口子做了什么好吃的,味道这么香,幸好这风是往山坳这边吹的,这要是往山上吹,还不得把狼给招来?」 「嗷呜——」一道响亮的狼嚎声突然在南山顶上响起,好像是为了呼应马大龙的话一般,时间掐的分毫不差。 牛车上的马大龙三人都惊呆了,难道还真的把狼给招来了? 不待三人想罢,山上传来狼群此起彼伏的呼应声,拉车的大黄牛不安的「哞」了一声,开始摇头晃脑的走模特步。 「卧槽!」马大龙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乌鸦嘴,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慌忙跳下牛车去安抚大黄牛。 几乎是同一时间,季霆回身从车上抽出根扁担操在手里,一边跳下牛车往前飞奔,一边朝马大龙喊,「我先回去看看,师兄你回去叫人。」 田桂花看着跑远的季霆,又看看拉住牛缰绳的马大龙,不禁捏着拳头大骂,「你个乌鸦嘴,怎么就不知道说点儿好听的呢?」 「我哪儿知道真会把狼给招来啊?再说,这也不是我的错啊。」马大龙觉的自己冤枉极了,一边拉着大黄牛调头,一边交代田桂花,「我先送你回山坳里头 ,你一会儿跟张婶她们呆在一块儿别乱跑,知道吗?」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会不知道这种时候不能乱跑吗?哎呀,你别罗嗦了,赶紧回去叫人是正经,也不知道山上下来了多少头狼,石头这一去可别出事才好。」 狼之所以会让人闻而生畏,是因为它们是群居动物,而且非常的记仇。以季霆的身手,碰上三四头狼都能全身而退,可要是十头二十头呢? 此起彼伏的狼嚎声来势汹汹,吓的山下的人家全都乱了套。 聚在村口老槐树下聊天的众人,听到第一声响亮的狼嚎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可等群狼回应的嚎声响起,众人就全都哭爹喊娘的飞奔回家,紧闭门户,躲在家里抱在一块儿瑟瑟发抖了。 原本在院子里惬意的喝着茶的荀元,听到第一声狼嚎声还只是皱了皱眉,可紧接着响起的狼嚎声让他火烧屁股似的跳了起来,「小波子,快,操家伙,去姚家。」 第46章 荀元一边喊一边回屋抓了个箱子就往外跑。荀健波两手满是面粉的从灶房里冲出来,只来得及看到荀元跑出门的背影。 耳边狼啸声一声接一声,自家祖父这个时候却背着个药箱往外跑,还跑的比兔子都快?!荀健波冷汗淋漓。当下也顾不得关门什么的了,操起墙边的锄头就追了出去。 别看荀元年纪不小,可跑起来那是真的快,荀健波追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砸姚家的大门了。 荀元心里是真担心,姚鹏和季霆等人都在南山坳,此时家里就月宁和秀宁几个娇滴滴的女娃娃,这要是跑进去一头狼,那可是会被一窝端的。 而姚家大院里,正聚在厨房里品尝卤味的月宁等人自然也都听到了狼嚎。第一声狼嚎响起时,月宁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问秀宁,「后院靠山的围墙能挡住狼吗?」 秀宁才茫然摇头,狼嚎声就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那声音又响又急,好似群狼就在众人附近似的,吓的众人脸色都变了。 慧儿紧紧的抱着弟弟,惊恐的看着几人。秦嬷嬷条件反射般的冲过去,嘭的一声关上了厨房的木门。 月宁这会儿的脑子有点儿当机,她努力回想之前挖姜时看到石墙,好像有两米来高的样子,可她记得前世看动物世界时,解说员说过狼的弹跳力是很可怕的,具体能跳几米高她不记得了,可肯定不只两米。 可还没等月宁一念想罢,秦嬷嬷就声音发颤的惊叫起来,「小姐,这门闩是坏的,闩不住啊。」 秀乐失声惊叫起来,吓得慧儿和小建军抱在一起大哭。 月宁前世今生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会儿心下也害怕的很。她心脏急跳,瞪着那扇合上的门板,只觉的那薄薄的一层门板,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挡住狼群的样子。 「先,先想办法把门顶上。」话一出口,月宁才惊觉这会儿不是发呆害怕的时候。她四下看了看,快步冲到水缸边,对秀宁几人道,「大家一起动手,把水缸推过去顶住门。」 姚家的水缸只是普通规格,高度只比成人膝盖略高 一点,里头的水也只有半缸,四人推动起来以轻轻松松,可这样的轻松却不是几人此时想要的。 秦嬷嬷急道,「小姐,要是真有狼进来,这水缸只怕顶不住啊。」 「我知道,我知道。」月宁这会儿心慌的很,交代沉香先扶着水缸,一边让秀乐去哄慧儿和小建军。她一双眼睛飞快的打量着厨房四周,试图找出能用的东西来。 惊恐的慧儿和小建军,茫然无措的秀宁和秀乐,死咬着唇,害怕的发抖的沉香,以及强作镇定,双手却在微微发颤的秦嬷嬷,一屋子的老弱妇孺逼得月宁不得不振作起来。否则若真有狼进来,只怕大家就是个死字。 月宁咬紧牙根,只能强忍着恐惧想办法自救。 姚家的厨房前有门后有窗,窗口不大却很高,以月宁的身高要掂起脚尖才能顺利开关后窗。她又抬头去看厨房的房梁。姚家的屋子都是用石头砌的,房子建的比较高,所以房梁离门框的距离也比较远。 月宁沾湿手指试了下风向,见后窗果真有风吹进来 ,便当机立断道,「秀宁,你过来和我一起搬油坛子,奶娘,你把猪下水全捞起来,把锅空出来烧热水。」又叮嘱她,「一会儿拿木盆将猪下水盖一盖,狼群闻香而来。」 「油坛子我能搬的动。」五十斤重的油坛子,秀宁搬的一点儿都不吃力。月宁一看不用她帮忙,连忙拿了个空桶去水缸里舀水。 秀乐把慧儿和小建军推到灶膛边,撸起袖子过来给秀宁帮忙,一边心直口快的问月宁,「月宁婶婶,咱们点着了水缸里的油,不会把门给烧了么?」 姑娘,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啊!月宁额角的青筋都要爆起来了,忍了又忍才咬着牙根道,「烧了也没事,这会儿就快天黑了,只要我们能坚持到你们爹和叔叔们回来,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众人一想可不是这个理儿么,在南山坳干活的可都是壮劳力,只要这五十多个大老爷们回来,她们还用怕狼吗? 沉香一下就精神了,振作了精神去抢月宁手里水瓢。「我,我来吧,小姐。」 月宁也不跟她争,只深吸了口气,对众人道,「大家动作快点儿,水缸掏空了就把油倒进去,狼怕火,咱们把水缸点上火,狼就不敢进来了。」 幸亏季霆和姚立强下午收拾东西时,把两坛菜籽油和酒都堆到了厨房里,不然这会儿她就是想用火防狼都没东西可用。月宁看到柴仓里还剩一层柴火棍,想了想便把罩在衣服外挡尘的粗布外衫脱了,用嘴咬着撕开,拿了柴火棍开始做火把。 慧儿见大家都有事做,忙拉了弟弟一起给月宁帮忙,捡柴仓里的柴火棍递给她。 这头厨房里众人忙着自救,姚家大门外的荀元和荀健波却快要急死了,两人把姚家大门敲的「嘭嘭」响,可敲了一会儿见没人来开门,荀元就住了手。想着月宁等人可能会躲起来,荀元忙指着墙边招呼孙子, 「小波子,快,蹲下给祖父借个力。」 这会儿情况紧急,荀健波也不去计较自家祖父让他给他当梯子了,忙蹲下好让老爷子踩着他上墙。 山上的狼嚎一声接一声的就跟催命符似的,听着吓人极了。 荀元这头手脚并用,吭哧吭哧的才爬上姚家的墙头,季霆就提着扁担到了,他顾不得问荀元爷孙俩怎么会跑来姚家爬墙,伸手提着荀健波的后衣领就窜上了墙头。 「山上的狼群下来了,数量还不少,你们呆在墙上别下去,我去后院看看。」季霆急急交代完就不再理荀元爷孙俩,脚底下跟装了弹簧似的一步几米,火急火燎的往姚家后院飞奔。 同一时间里,一匹匹饿极了的大灰狼就跟下饺子似的,飞跃过姚家的后墙落在院子里。靠墙的一菜园原本蔫了吧唧的瓜果蔬菜,顿时就被毁了个干净。 第47章 躲在厨房里严阵以待的月宁几人,一听到野狼进院子的动静,听着那一道道「嘭嘭」的落地声和野兽特 有的喘气声,大家的心快提到了喉咙口。 月宁紧张的握紧了手里燃烧着的柴火棍,两眼死死盯的着被水缸顶着的厨房门。 那两锅猪下水和卤猪下水的汤水都已经被大家封进了原本装菜油的坛子,厨房里的香味因此淡了很多,可余香仍在。 门突然颤了下,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好似是有人在外推门一样,吓的众人不自禁的失声惊叫。 散在后院里四处乱嗅乱扒拉的群狼,顿时像是找到了目标一般,全都围到了厨房门口。 高大健壮的头狼凑近厨房门嗅了嗅,下一刻就人立而起,趴到门上飞快的舞动爪子「咔啦咔啦」的挠起门来。 两头野狼见状也有样学样,人立起来趴到门,三匹狼的重量顿时就压的厨房门往里晃了晃。 屋里的众人吓的齐声尖叫,月宁吓的手一抖,手里的柴火棍就打着转掉进了水缸里。 火光「轰」的一下从水缸里猛然窜起来,门外的大 灰狼似受到了惊吓,「嗷」的一声就跑开了。 季霆冲进后院,就看到至少有二十多匹野狼堵在厨房门前,其中一匹健壮的狼还趴在厨房的木门上,而后墙那里还有野狼跟下饺子似的不断跳进来。 就在他寻思着月宁等人会不会就躲在厨房里时,就见又有两匹野狼人立起来扒到了门上,然后厨房里就传出众女惊恐的尖叫声。 季霆这下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提着扁担往前冲,正想再喊一声「月宁,我来了。」让月宁别怕,却见那趴在厨房门上的三匹狼似受了什么惊吓般,突然就从门上一下弹开了。 而院子里的野狼也因为他的闯入,全都查觉到了他的到来,齐齐的扭头朝他瞪了过来。被群狼环视的滋味可不好受,季霆冒着冷汗站住了脚,虽不敢妄动,却扬声朝着厨房喊道,「月宁,你在不在厨房里。」 而厨房里的众人听到季霆的声音,都忍不住欢呼起来。慧儿和小建军又蹦又跳的大声叫着「季四叔」,秀宁和秀乐激动的大声叫着「我们在这儿」,秦嬷嬷 和沉香后怕的一个劲的念佛。 月宁也有种逃出生天、劫后余生的放松感,可目光一触及门前燃着火的水缸,她连忙扬声道,「我们都在这里,但是你千万别推门啊,我们用水缸顶住了门,水缸里倒了油,我把火点着了。」 厨房的门是从外往里推的,万一要是把水缸给推倒了,她们在屋里可一个都跑不了。 一想到这里,月宁也不禁白了脸。为了能挡住狼,她只想着狼怕明火,只要把油倒进水缸再点上火,就能让狼不敢进来,却没想过要是群狼顶开了厨房门,到时候缸倒油溢,火随油走,她们会是什么下场。 月宁能想明白的事情,季霆自然也能想明白,不过这会儿他也没心思再去想月宁在水缸里灌油点火,倒底是想防狼还是在玩自焚了,随着头狼的一声呼啸,满院子的狼都动了起来。 被狼群包围扑咬的感觉简直糟透了,纵使季霆自许武功出众,可被数十匹狼群起击之,他就算力大无穷,手里又有扁担做武器,却也躲的异常狼狈和辛苦。 手里的扁担抽,劈,挥,轮,被季霆舞的几乎密不透风,可就算他每每出击都下了死手,直把群狼打的惨嚎连连,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狼爪挠中了好几下。 月宁等人躲在离门最远的厨房一角,听着外头扁担破开空气的风声,沉闷的击打声和狼群的惨嚎声,全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静等着人狼之战分出结果。 随着天色慢慢的暗下来,院子里的地上已经躺了不少狼尸,可因为不断有狼跳进墙来,这场人狼之战竟好似遥遥无期一般。几十个打一个,敌军还有无数的援军补充,季霆就算再强大也有力竭的时候。 实在坚持不住了,季霆返身踩着墙壁借力,窜上离自己最近的厨房屋顶,准备歇口气,可不等他这口气喘均,数道黑影竟也借着墙壁上了屋顶。 狼他娘的竟然也能上屋顶?!季霆心里卧了个槽,往下看着一院子眼冒绿光的野狼,那视觉冲击别提多碜人了。 厨房的屋顶虽然铺的是黑瓦,可黑瓦再是比茅草顶牢固,跳上屋顶的狼多了只怕也会把屋顶压塌。到时候只要有一头狼破开屋顶掉进屋里,那他就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季霆心里暗咒马大龙办事不靠谱,这都多久,竟然还没赶上来。一边跳下屋顶,又猛然发力冲过狼群,然后借力窜上外墙的墙头。 站在墙上往下一看,季霆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惊的好险没被摔下墙去。只见这墙里墙竟然全是狼,一眼望去少说也得有上百头。他连忙回身去看厨房的屋顶,见那里已经没了狼踪,才算松了口气。 狼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见季霆站在墙上,竟也知道要踩着墙体借力上墙。只是墙头能落脚的也就那么窄窄的五六寸地方,飞跃起来的狼虽多,但真正能落 在墙上的却极少。 大部分狼皆视季霆为目标,往他身上飞扑,不过季霆却觉的,立在墙上要比在地上被狼群围住强多了。 至少在墙头上,他只要小心闪躲就能避开狼群的攻击,不用时时面临被群狼噬咬的险境,也能有更多时间调息。 可季霆在墙头上没呆多久就觉查到了不对劲,大部分狼虽然都被他给吸引了过来,可还是有一部分野狼围在厨房门前不肯离去,看那架势似乎还想破门而入。 季霆没办法,只能跃下墙头,去驱赶、打杀围在厨房门前的野狼。就在季霆左支右绌,深感力不从心时,马大龙终于带着人赶来了。 「卧槽,该不会是整个南山深处的狼都跑咱们这儿来了吧?」马大龙看到满院子黑鸦鸦的野狼,也被吓了一跳,差点儿没被迎面扑来的狼给扑了。 第48章 「快别废话了,赶紧把这些畜生收拾了。」马大龙等人的惹入吸引了野狼的注意和,季霆得了喘息的机会,忙跳上墙头歇口气。 姚家后院虽大,可此时站了几十匹狼,马大龙等人再涌进来就有种挤的伸不开脚的感觉。 可野狼见了生人就跟见了长脚的肉一样,见人就扑,马大龙和姚锦华等身上有武功的几人还好,那些来帮心的汉子一时间反倒因为人挤人而束手束脚的施展不开。 幸有马大龙几个冲进狼群,手里的锄头倒是一挥一个准,倒是给身后的众人减轻了不小的压力。可也不知道是谁一锄头挥出去,那狼竟是正冲着厨房门飞过去的。 季霆吓的连忙窜下墙头,一扁担将那狼给抽飞,然后抹着汗守在厨房门前,扬声冲众人喊道,「大家注意点儿准头啊,这厨房门没有闩,后来只用灌了油的水缸堵着,水缸还点上火了,大爱伙儿都仔细些,注意别把狼往这边撵啊。」 马大龙一边杀狼一边还有心情的跟季霆闲话家长,「这用水缸堵门,还往水缸里灌油点火的主意是谁出的?万一水缸倒了,她们躲在厨房里是准备把自己烤熟了喂狼吗?」 季霆虽没有听月宁提及这主意是谁出的,不过他大概也能猜到几分。自家的媳妇就是做错了,那也不能让别人说。当下他转移话题道,「这些狼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全都跑这儿来了,院子里的这些还只是一小部分,院墙外还有不少呢。」 众人闻言都吓了一跳。看着满院子的野狼,姚锦富不禁砸舌道,「光这院子里的野狼就已经不下四五十头了吧,就这还只是一小部分?」 「是真的,我刚才在那边墙上看过了,后山坡上还聚了不少狼。」 姚锦华道,「早知道山上聚集了这么多狼,咱们该早点儿上山清理的。」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大旱之年,山上草木干枯,生物链被打乱了,野狼在山上找不到食物,下山觅食本就是必然的。 他们之前也不是没发现野狼的异动,只不过是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月宁又点出季洪海可能是罪臣之后,季霆每天要哄媳妇,还要半夜爬起来去季家老宅蹲点找族谱。 白天众人又要忙着去南山坳整地建房子,以至于一 忙就把山上狼群的异动给忘了个干净。 不过亏好野狼被月宁她们做吃食的香味给引下了山,不然这么多野狼半夜跑下山来,要是摸进村子里去,整个荷花村明天只怕就要成人间炼狱了。 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有马大龙,姚锦华和季霆等几个练家子在前面打头阵,后头的人只要举着锄头摆出攻击姿势,就足以让狼群退避三舍了。 「嗷——」随着一道高吭的狼啸声在院子里炸开,无数大灰狼再度跟下饺子似的,飞跃过近两米高的后院墙,落到院子里。 众人将围堵在厨房门前的野狼或打死或逼退,可随着不断有狼从后院墙跳进来,院子里的狼不但没减少,反而还越来越多了。 此时的天色已经黑透了,满院子的狼睁着绿油油的眼睛,看的人不寒而粟。马大龙和姚锦富几个还不觉的有什么,可那些跟来帮忙的汉子们不免心生惧意,抵御狼群攻击时,动作上略有迟疑就险象生环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姚立强看着院子里越来越多的野狼,不由着急道,「二叔,三叔,快先帮四叔 杀掉狼王,不然再这样下去,不等咱们把这些狼杀光就要先脱力了。」 众人闻言纷纷往季霆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他正手握扁担,与面前不远处一头相比与其它野狼更加高大壮硕的大灰狼对峙。 狼王,是狼群通过一次次的生死之战筛选出来的最强者,其不论智力和体魄都是狼群中最强的,在狼群中拥有绝对的挥指权。 这群野狼光院子里站着的和已经打死的,加起来就已经不止一百之数了,若这些还只是一小部份,那这个狼群的数量至少已经达到了二百以上。 能集合这么多野狼的狼王,其智力和战斗力绝非一般的野狼可比,这也难怪以季霆的身手,也没能一下弄死这头狡猾的畜生了。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不止适用于人类,也适用于动物。没有狼王带领的狼群只剩下狩猎的本能,在感觉生命受到威胁时会选择逃命而不是与人死磕,这就是他们目前要做的。 否则他们这边打杀半天,狼王嚎一嗓子就又能召唤进来一大群狼,这种越杀越多情况一次两次之后极易击溃人心,他们要是支持不住,到时候就只能集体喂狼了。 姚锦华当机立断道,「我跟石头对付狼王,你们把那些狼卒子清理掉。」顿了顿,又道,「注意照应着点儿乡亲们。」别人过来帮忙打狼,受点儿小伤还好说,要是让人家把命丢这儿了,事后就麻烦了。 姚锦富和马大龙三人齐声应喏,一边杀狼一边分散 开来,小心看护着自己附近的人。 姜金贵由几个村里的青壮护着,举着火把在后院的月洞门边探头探脑,见附近没有野狼出现才走出来,挺着肚子冲前面拼杀的众人喊道,「我是姜金贵,前面情况怎么样了?」 众人闻言顿时你一言我一语,乱糟糟的叫嚷起来,一时间回答什么的都有。有说还行的,有说已经杀了不少了的,还有得意洋洋说自己杀了几头狼的。 有个得意过头的村民,习惯性的柱着锄头打算回头跟村长唠几句,结果一下就被对面的野狼迎面扑倒了,要不是马大龙抢救及时,他差点儿就要被狼给一口咬破喉咙了。 「对着这么多狼,还放下锄头回头跟人聊天,你不要命了是吧?」马大龙没好气的把那村民吼了顿,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就志身朝没事找事的姜金贵吼,「村长,你能不能别来添乱啊,刚才差点儿就出人命了。」 人命这个锅实在太大了,姜金贵坚决不背。他色厉 第49章 内荏的道,「我就是来问问你们要不要人帮把手,咋就能出人命呢?」 这种要命的时候,扯皮只会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姚锦富一锄头救下一个因为分心差点儿也被狼扑倒的汉子,没好气的冲众人大声喊道,「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你们面前的都是山上下来饿狠了的野狼,再分心,被一口咬死了可别怪别人没来得及救你们。」 马大龙更是火冒三丈的对人群之后的姜金贵开吼,「村长,你赶紧回去村口守着,别让野狼跑进村子里去就行了,再在这里扯皮,死了人全算你的。」 「啥算我的啊,我这就带人回去了。」姜金贵吓的转身就跑,那速度快的就跟背后有鬼撵他似的。 躲在厨房一角的月宁等人一直听着屋外「乒呤乓啷」的打斗声,在经过最初的紧张害怕之后,她们这会儿也就不害怕了。 因有水缸里的火焰照明,诺大的厨房里并不黑,要是空气中没有那萦绕不去的浓郁的血腥味,大家换了地方,穿个串儿或许还能愉快的围着水缸一起烤个肉 啥的。 听了马大龙等人和村长的对话,知道外头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大家的心情就更放松了。 「啾——咕——」 众人齐齐扭头望向发声处。 沉香捂着肚子羞的抬不起头来,「奴…奴婢不是故意的。」 知道屋外来了不少人打狼,大家也都不害怕了。此时看到沉香羞赧,都不由露出善意的微笑来。 秀宁笑着为她解围道,「这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现在早就过了平时用晚膳的时辰了,要不是我们下午跟着慧儿和军儿吃了不少蜜饯,这会儿只怕也要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饿了就吃东西呗,咱们又不是没吃的。」月宁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掸了掸衣服,就往灶台上摆着的两个坛子走去。 秦嬷嬷连忙起身跟了过去。秀宁等人见状,就想到了狼啸声响起之前,她们品尝的那些美味的猪下水, 当下也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跟了过去。 油坛子一打开,浓郁的肉香味带着股菜籽油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月宁拿了副筷子从中夹了根长长的猪肠出来,拿剪子剪成一小截一小截的分给众人。 秀乐边吃边嘻嘻笑道,「幸好秦嬷嬷和沉香收拾东西时把剪刀也拿进来了,不然这肠子这么长,咱们该怎么下嘴啊。」 众人想象了下大家一起啃一根猪大肠的情景,不禁齐齐打了个寒颤。 秀宁没好气的推了小堂妹一把,嗔道,「你这丫头,这脑子整天都有想些什么呀?」 秀乐无辜的眨眨眼睛,反问她,「我就是想说没有剪刀,咱们就要一起拿着猪大肠啃了呀。」还是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秀宁气的伸手想去戳她,被秦嬷嬷笑着一把拦住。「秀乐小姐还小呢,以后大了自然就懂事了,秀宁小姐你莫要动气,还是赶紧吃东西吧,这肠子冷了就不好吃了。」 「已经有些冷了。」猪大肠趁热吃时最是喷香软糯,冷了之后肠子会变脆变韧,口感就没那么好了。可现在两口锅里都装着烧开的热水,就是想热也没地方热。 月宁叹了口气,低头时眼角扫到顶着门的水缸里摇曳的火光,顿时灵机一动,从油坛子里夹出猪心和猪腰,笑眯眯的冲众人道,「咱们来烤肉吧。」 厨房里有用来炸东西的两双长筷子。 月宁用剪刀将猪心、猪腰剪成小块,然后把长筷子用开水里烫过之后,穿上猪心和猪腰,教秀宁几个站到水缸靠墙的侧边,远远的伸手将筷子上的猪心和猪腰放火上烤。 卤过的猪下水本就喷香无比,一经加热那香味就更浓郁了。 犬类的嗅觉约是人的1200倍。厨房里忙着加热食物的月宁等人自己都还没闻着味,厨房外的一众野狼已经不断耸动着鼻子骚动了起来。 被季霆和姚锦华联手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几次险象还生,正夹着尾巴想要逃命的狼王,眼睛倏然一竖,险而又险的躲开姚锦华扫来的锄头后,耸了耸鼻子就抬头看向了闪着微微亮光的厨房后窗。 而此时厨房里被勒令站在远处,不准靠近水缸的慧儿和小建军正闻着肉香味不住的咽口水,见秀乐和沉香烤一会儿就拿到鼻前闻一闻,深怕两人就这么把东西吃了,还急的直拽秦嬷嬷的衣袖,「嬷嬷,嬷嬷,我要吃那个,我要吃那个。」 「嬷嬷,我也要,我也要。」 「都有,都有。」秦嬷嬷不敢使唤秀乐和秀宁,对沉香却没有顾忌,「沉香,你手里的猪心烤好没有,烤好了就赶紧拿过来,慧儿小姐和军儿少爷饿了呢。」 「来了,来了。」沉香也不顾自己肚子饿,忙不迭的把烤好的东西献上。 月宁看的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去灶台上拿筷子夹了块香软的猪腰,就把整根长筷子塞给沉香,「吃吧。」 沉香下意识的想要摇头拒绝,月宁就道,「赶紧吃 完了,咱们烤猪蹄吃。」 沉香立即就想起烤猪蹄的美味来:卤过的猪蹄再在火上烤一烤,要是能刷上蜜蜂,等那表皮烤得焦脆之后,一口咬下去别提有多香了。相比起美味的烤猪蹄,烤猪心这些也就不那么美味了。 本就饿极了的沉香当下也不推辞了,拿着月宁塞给她的长筷子,也不怕烫,扯下上头穿着的猪心就往嘴里塞,两颊吃的一鼓一鼓的,活像只吃食的仓鼠似的,看得月宁直想笑。 屋里正愉快的体验着烤肉的乐趣,一边享受美食的月宁等人丝毫不知自己几个又闯祸了。 屋外,原本被打的节节败退都准备要逃跑了的群狼,突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头头的往回冲,吓的季霆等人好一阵手忙脚乱,抱怨连连。 第50章 「怎么回事,这些狼吃错药了吗?」 「会不会是这里血腥味太浓了,激起狼的野性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觉的有道理。环顾四周,大家触 目所及之处已经躺了一地的狼尸,死了这么多狼,这血腥味能不浓吗? 众人都捏紧了手里的锄头扁担,三人一组互成守望,嘴里呼呼喝喝的往狼身上招呼,院子里人喊狼咬,喧哗声震天。吓的远处村口才被姜金贵组织起来的村里少壮,全都吓的心惊胆颤,两腿发软。 被季霆和姚锦华联手揍瘸了一条腿的狼王,被季霆一扁担抽飞之后,落地打了滚站起来,就目露凶光的骤然仰头一声长啸:「嗷——」 姚立强立时大喊,「大家快往后退,又要下狼饺子了。」 众人一边急速后退排成人墙,一边纷纷哀嚎,「卧槽,这还没完了?」 就在这时,浓郁的肉香味丝丝缕缕的透过大开的后窗、门板缝隙飘散出来,飘进了众人的鼻子,惹的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跑来打狼的众人不禁腹鸣如鼓。 「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这香味哪儿来的?」 姚锦华不悦的怒声喝道,「别分神东张西望,忘了之前那几个是怎么受伤的吗?都不要命了?」 众人心下一凛,连忙摆正脸,死盯着面前的野狼,可那鼻子却忍不住悄悄耸动,努力嗅着空气中的肉香味。 早在山坳口就闻过这香味马大龙不禁抚额,季霆则是无奈苦笑。 姚锦华见季霆表情不对,不由问他,「怎么了?」 马大龙在后面没好气的接口道,「还能怎么了,你没闻到肉味吗?找到罪魁祸首了呗。」 打狼打的满身是血的姚锦富,闻言一抹溅的满脸都是的血珠子,怒道,「罪魁祸首在哪儿呢?」 马大龙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扯着喉咙冲厨房喊,「秀乐,你们在厨房里弄什么好吃的呢,你大龙叔打狼打的又累又饿,你给叔留一口呗。」 正吃的两腮鼓鼓的秀乐闻言,立即颠颠的跑到后窗旁,口齿不清的喊道,「叔,我给您留几块猪心吧, 我烤的猪心可好吃的。」 好吃的猪心=香味=满山满院子的野狼 姚锦富瞪了瞪眼,默默的闭上了嘴巴。自家宝贝女儿惹的闯,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就是跪着也得帮她把这烂摊子给收拾好啊。 站在一旁吃的满嘴油的小军儿,一听到自家老爹要吃的,也跟着口齿不清的叫嚷起来,「爹爹,我给你留了两截猪大肠,月宁婶婶烤的猪大肠可香了。」 慧儿则道,「爹爹,月宁婶婶一会儿要烤猪蹄了,沉香姐姐说月宁婶婶烤的猪蹄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呢,你们赶紧把狼打跑了过来,晚了就吃不到了哦。」 原来罪魁祸首还不只一个!他们一群人在外头打生打死的,结果厨房里的几个女人和孩子竟然在烤肉吃?! 你说你烤肉就烤肉吧,怎么还把狼引来了,你引来就引来吧,还把狼给刺激的跟打了鸡血似的,这不是要人命吗? 院子里的众人一边挥舞着锄头、扁担抵御狼群的反扑,一边时不时的去看马大龙、姚锦富和季霆,那表情真是什么样的都有。 弄个吃的把狼给招来了已经够糟心的了,季霆可不觉的自家媳妇儿有什么错。要不是有月宁她们做吃食的香味把狼群全都拖在这姚家后院里了,一旦让群狼闯进村子里去,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不过这么多人过来帮忙打狼,季霆也要承大家的情,于是扬声朝厨房喊道,「月宁啊,大家晚饭都还没吃,你给弄些肉汤什么的,一会儿等我们把狼赶跑了好就饼子吃啊。」 想着坛子里还有卤好的猪肺,厨房一角还堆着几个蔫了吧唧的大白菜,月宁连忙朝着后窗答应了一声,转头朝秦嬷嬷等人道,「我们做两锅白菜猪肺汤吧,正好东西都是现成的。」 白菜只要扒掉外面几张干枯的菜叶,用剪刀剪的碎碎的下到锅里,再加上剪成小块的猪肺,几勺之前卤猪下水的卤汁进,以及适量的盐、糖,将汤水烧开了 滚上那么一滚,两锅猪肺汤就成了。 慧儿和小建军坚定无比的霸占了烧火的任务,沉香和秦嬷嬷则撸起袖子剪白菜、猪肺,月宁只能站在一旁动嘴指挥,秀宁和秀乐就只剩下站在一旁看着的份了。 随着汤水的滚沸,食物的香味随着水蒸气迅速向四周飘散开来,屋外的野狼就跟疯了似的往厨房的方向冲,一只只被空气中香味吸引,全都顾头不顾尾的,有时锄头临身了还傻傻的望着厨房的后窗方向,连躲都不知道要躲了。 被打瘸了一条腿的狼王,眼见身边的狼卒越来越少,转身想逃时已经来不及了,它躲过了季霆抽来的扁担,却躲不过姚锦华挥来的锄头,落地时被一锄头重重的抽在腰上,顿时摔飞出去两三米远,落地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狼王躺在地上「嗷呜呜」的哀嚎,四周原本龇着牙,摆出攻击姿势要与人拼命的野狼,在瞬间的停顿之后全都露出了退缩之意,一边「嗷呜」回叫着一边如潮水般的跃墙而去。 季霆和马大龙几个跟着追上墙头,看着黑暗中绿油油的光点嚎叫着往山上退去,不禁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姚立强也不管地上又是泥又是血的,抱着锄头,坐到地上直喘粗气。 季霆可不觉的事情结束了,他跃下墙头,手扒着厨房的后窗,撑起身体探头往厨房里看。一眼看到月宁说的那个灌了油的水缸果真顶着厨房的门,不过水缸里虽燃着火,但看那火焰也不是很高,想灭火应该也简单。 便出声冲里面道,「月宁,你有没有办法把水缸里的火灭了,再把水缸移开?」 月宁闻声忙扭头往后窗看去,见季霆的脸隐在后窗外的黑夜里,不由的微微一笑。她正想问他有没有受伤,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不甘寂寞的秀乐给抢了先。 第51章 小丫头蹦跳着指着灶膛边放着的木盆道,「四叔,月宁婶婶说往水缸里倒灶膛灰就能把火给弄灭了,不过这些灶膛灰一倒进去,那小半缸菜籽油以后就只能用来点灯了。」 「油毁了没关系,你们没事就行了。」季霆嘴里跟季乐说着话,眼睛却盯在月宁身上一动没动,柔声嘱 咐她,「灭火的时候仔细些,小心别烫到自己了。」 秦嬷嬷忙出声保证道,「姑爷请放心,这种粗活儿有老奴和沉香呢,断不会让各位小姐往火边凑的。」 月宁就苦笑的冲季霆摊了摊手,一脸无奈的道,「有奶娘和沉香在,下午我除了绣了几针,就动了动嘴。」又冲他挥手道,「你下去吧,我们这边灭了火就想办法把水缸移开。」 「那你自己小心点。」季霆不放心的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松开手落到地上。 秦嬷嬷去端地上装着灶膛灰的木盆,月宁连忙叫住她,从柴仓里拿出之前撕了外衫做的简易火把,道,「先把这些火把浸了油点起来,不然一会儿灭了火,屋里就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个奴婢会,小姐把火把给奴婢吧。」沉香上前将她们之前做的简易火把全都捡了抱在怀里,就往水缸走去。 秀乐忙跟上去,小声的跟沉香商量,「沉香姐姐,这个我也会,我给你帮忙吧。」 水缸里之前月宁丢下去的柴火棍已经烧了半截,火 焰虽然不高,可缸口的温度却很烫。沉香没敢让秀乐拿火把往水缸里戳,只好把抱着的一堆火把全都转移到秀乐怀里,然后自己撸起袖子,抓着两根火把,飞快的往水缸里一戳就缩回了手。 缠了粗布的火把一头,带着火的油滴飞快的往水缸里滴落,月宁惊的忙过去抓住沉香的手查看,「烫到了吗?我看看。」 沉香笑嘻嘻摇头,道,「小姐放心,我手快,没被烫到。」 月宁将她的小臂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遍,见真没伤到这才放了心,等那火把上不再滚滚的往下滴油了,这才让沉香把火把从水缸上移开,让秦嬷嬷直接往里倒灶膛灰。 「其它的火把,等火灭了再浸油吧,不然万一烫着手,就不得偿失。」 秀乐也被沉香方才火中取粟般的动作给吓着了,觉的还是月宁说的办法保险,便抱着一堆火把走到一边去了。 一盆灶膛灰细细的洒下去,盖在油面和浮在油面上 的柴火棍上,那火一下就灭了。 可火虽灭了,水缸边沿却还极为烫手。 秦嬷嬷搁下木盆,转身去把灶台上的两块抹布拿过来,让沉香把手里的火把转交给月宁,她和沉香一人一块抹布,垫着手连拉带拽的合力把水缸往一旁挪了过去。 厨房的门本就没有闩,水缸一移开,季霆就闪身进来了,随着他进来的还有浓的刺鼻的血腥味。 站的靠近门口的月宁等人几乎动作一致的捂鼻退后,然后齐齐皱眉打量着季霆。 秀乐捏着鼻子嗡声嗡气的叫嚷起来,「四叔,你身上沾了什么呀,好臭哦。」 秀宁无奈的轻拍了下秀乐的后脑勺,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扯一边再教育去了。这丫头一开口就得罪人,偏偏还没心没肺的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实在太让人伤脑筋了。 月宁把手上的火把往季霆身前凑了凑,这才看清他一张脸上全是血,露在衣服外的双手上也都是血,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那衣角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 滴血,整个人就跟才从血池里爬出来似的。 想到那漫长的人狼之战,月宁不禁担心的皱眉,「刚才来了很多狼吗?你有没有受伤?其他人呢?受伤的人多吗?」 「我没事,不过有几个来帮忙的乡亲受了轻伤,荀叔和健波已经在前头给受伤的人上药了,你不用担心。」季霆伸手接过月宁手里的火把,低头柔声问她,「你今天被吓坏了吧?」 月宁偏头想了想,笑道,「其实还好,就是狼推门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季霆就叹气道,「是我不好,我一早就知道山上有野狼往山外来了,可最近事情一忙就给忙忘了。」 又跟月宁保证,「等晚些时候,我就跟马大哥他们一起上山把这群狼给打了,以后保证不会再让野狼跑下山来了。」 站在门口的马大龙没好气的一巴掌重重的拍在季霆的肩膀上,道,「你们两口子能不能别磨叽了?大家都又累又饿的,赶紧给我们上吃的啊。」 月宁不好意思的笑道,「白菜猪肺汤已经做好了。」 马大龙两眼一亮,一脸垂涎的搓手道,「有汤喝也行啊,先给我来一碗。」 月宁更不好意思了,讷讷道,「新买的碗还都放在前院的库房里没拿过来呢,马大哥,你想喝汤得先去前院拿碗,然后用水洗干净了才能拿来盛汤。」 马大龙顿时脸皮抽搐,「弟妹,你是故意的吧。」 「没有,厨房里真的没碗。」月宁一脸无辜的道,可那微抿着翘起的嘴角和那笑弯的眉眼,一看就极没诚意。 倒是小建军心疼自家老爹,举着根戳了一截猪大肠的筷子跑过来,嚷着,「爹爹,给,我给你留的猪大肠,可香可好吃了。」细看还可以看到那截大肠上缺 了一口,这显然是小建军自己啃过的。 慧儿也举着根戳着几块猪腰、猪心的筷子,邀功似的往马大龙脸上凑,一边急急叫道,「爹爹,给,这是我给你留的。」 马大龙忙叫停两人,一边将两人手上的筷子接过去,一边道,「都站好了,站住了,别再往爹爹身上凑了,我身上脏的很,你们要是弄脏了衣裳,回头你们娘肯定揍你们,信不信?」 月宁趁马大龙跟一对儿女说话的档儿,凑到季霆跟前小声问他,「你饿不饿?我之前卤的猪蹄、猪肚和猪肠都还有些,不过厨房里没刀也没有碗盘,你要吃东西,还得先去前院把碗和刀拿来。」 第52章 季霆怕自己身上的血滴到月宁身上,也没敢靠她太近,见她似乎真的没有受到惊吓,便点点头,交代她不要出厨房,就转身往前院拿碗去了。 马大龙是真的饿极了,站在厨房门口就把儿女贡献的口粮,两三下给吞下了肚,完了还砸着嘴冲月宁道,「弟妹,那猪大肠再给我来几根儿呗。」 月宁好笑的道,「一副猪下水也就一根猪大肠,你 要几根我可拿不出来。」她招手把秀乐叫过来,让她把还抱在怀里的火把给马大龙,然后指着门边的水缸道,「缸里还有小半缸的油,这些火把沾了油就能用了,就是可能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有总比没有强。」马大龙爽快的哈哈一笑,也不跟月宁要吃的了,将火把浸了油之后,点燃了一根就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整个姚家后院就插满了火把,火光把整个院子照的亮如白昼,满院子的狼尸和一地的血迹顿时就无所遁形了。 姚锦华和马大龙几个领着人忙着收拾善后,姚立强在仔细的给躺了一地的野狼补刀。偶尔逮到没死透的野狼时,往往一刀下去就是血液喷涌,浇得他一头一脸的血,那造型弄得跟个杀人魔王似的。 众人抬狼尸的抬狼尸,打水冲洗地面的打水冲洗地面。狼尸全被集中到了靠在墙边的板车上,院子里一时间又是水又是血的,一眼望去竟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看着院墙边两辆板车上堆的高高的狼尸,秦嬷嬷捂 着胸口庆幸的直念佛,这么多的狼跑进来,要是季霆他们没有及时赶回来,她们别说是用油缸顶门了,就是拿炸药包顶门也只有喂狼的份。 月宁只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就后怕的不敢再看了,倒是沉香和秀乐、秀宁和慧儿、小建军这几个,全都挤在门边兴致勃勃的看众人抬狼尸洗院子,看到那些狼尸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血也不知道害怕。 季霆去了趟前院,回来时不但手里提着两打新碗,身后跟了一大堆人。田桂花一见到慧儿和小建军,就抱着两个孩子大哭了一阵。季霆见厨房里一时人多的站不下,在厨房门口晃了下就走开了。 张婶、小张氏和姜氏、何氏几个把秀宁、秀乐、月宁和沉香、秦嬷嬷等人挨个儿都看了一遍,摸了一遍,见几人真的完好无损这才算放下心来。 因为外头还有一堆等着吃饭,众人草草的闲聊几句之后,就忙着给来帮忙打狼的人张罗起饭菜来。 加了白面的饼子是张婶她们一早就准备好了,从南山坳带回来的,而白菜猪肺汤是她们方才刚做的,只不过两锅汤显然还不够六七十号人喝的。 「老大媳妇儿,你去外头提四个盛汤的大桶进来,老二老三家的,你们去打两桶水进来。」张婶捥起衣袖就开始指挥,两锅白菜猪肺汤连汤带料被均分到四个大木桶里,空出来的大锅洗刷干净后又倒满水,开始大火烧煮。 月宁有些不确定的凑到张婶身边,小声问她,「张婶,你该不会是想往那四个桶参满水吧?」 「什么水啊?」张婶瞪了她一眼,振振有词的小声回她,「加了盐不就是汤了吗?你没看那桶底下都放了料了吗?都照你那样放足料,那叫菜不叫汤,知道不?做人不能太实诚,你这得多烧两锅水拌一拌,知道不?」 受教了!月宁一脸「认真」的点头。 秦嬷嬷就在一旁一脸「深有同感」的道,「老夫人说的真是再正确也没有了,我家小姐这人就是太实诚,才经常吃亏。这些家长理短,过日子的事儿,里面的学问大了,您老平时可得多教教她。」 秦嬷嬷和张婶虽然年纪差了十几年,不过却极能说到一块儿去,两人从月宁小时候聊到孩子,然后不知 道怎么就聊到菜谱上去了。等这头烧开了四锅水,把四个木桶都灌满了,两人都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参了这么多水,光加盐肯定是不行的。月宁让沉香把装卤汁的那个油坛子搬过来,让她把里头的卤汁均分到四个桶里。 沉香把油坛子还用汤水过了一遍,直洗的里头连一点儿残留都不剩才罢手,然后才往汤里扑了适量的盐,调好味道。 「这丫头是个会做事的。」沉香「抠搜」的做法,引来众人一致好评。 然后秦嬷嬷和沉香就分到了打汤和分饼的任务,秀宁和秀乐分到了帮忙提汤桶的任务,月宁却被众人嫌弃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成为与慧儿和小建军一样,要躲远远的,不可以上前碍事的一类人。 被这么多人宠着护着,月宁也不是不知好歹,虽然觉的挺无奈,却也乖乖的带了慧儿和小建军在厨房里玩。 季霆刚回西跨院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回来,见张婶她们在分吃的,便拿了三个饼子和两碗白菜猪肺汤过来。他分了慧儿和小建军一个饼子和一碗白菜猪肺汤,把另一碗推给月宁,自己则拿着饼子干啃。 月宁端起碗,尝了一口被水稀释过的白菜猪肺汤,就把碗推还给他,小声跟他说,「这汤被张婶参了四锅水进去,要不是我让沉香把卤汁也倒进去,你现在大概也就能尝到个咸味。」 季霆闻言端起碗也尝了一口,只觉的入口的汤汁鲜 美甘甜,又带着股浓浓的肉香,味道比起前些天那稀的摸不着蛋花的汤要美味了百倍不止。他不禁好奇起月宁她们之前做的那两锅汤来,也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她,「没参水之前,这汤是个什么味?」 月宁就跟他说,「等以后有机会,我做给你吃。」 季霆看着她含笑的眉眼,一颗心顿时就变得软绵绵的。 月宁想到之前让季霆去前院拿的菜刀,又问他,「你是不是忘了拿菜刀了?」 「没忘!」季霆端着大海碗「呼噜噜」的喝了一大口,才把碗搁在灶台上,反手从背后摸出把菜刀放在灶台上。 月宁看得眼睛瞪的老大,拉着季霆转到他身后,又摸又看,「你刚才把刀藏哪儿了?我怎么没看见?」 第53章 「就别在后腰上,我用衣服挡着,你自然看不到。」季霆说着拉起背后的衣服,让月宁看他后腰上菜刀留下的痕迹。 月宁见他背后腰带附近果然有被压出来的红痕,不 禁责怪道,「你怎么把菜刀腰带里头了?万一不小心割到肉怎么办?」 季霆不在意的笑道,「伤不到的,我以前走镖的时候,也常把匕首短刀什么的别在后腰上,都习惯了。」 月宁看着摆在灶台上,跟季霆肌肤相亲过的菜刀,在没给它高温消毒之前,实在没勇气用它给季霆切吃的,想了想就指使了季霆出去拿干净的空碗。 她趁机把菜刀拿到一边放好,然后开了油坛子,擦干净手,拿着之前用过的剪刀,给季霆的碗里剪了段猪大肠和一些猪肚丝。 「月宁婶婶,我还要吃猪大肠。」小建军闻到香味,就流着口中水凑了过来。 「你今天已经吃了不少猪大肠了,可不能再吃了。」月宁扭头笑看了他一眼,转回身去,拿筷子在油坛子里扒了扒,夹出一块猪肝,道,「婶婶给你两块猪肝吧,你跟姐姐一人一块好不好?猪大肠太油腻了,吃多了要是闹起肚子来就不好了。」 猪肝是唯一只在卤汁里烫熟,并没有经过长时间卤制的食材,不过带着卤汁的猪肝闻着非常香,小建军两眼亮闪闪的点头不迭,一点儿也不介意月宁把猪大肠给他换成了猪肝。 月宁怕两个孩子吃多了积食,只给她们剪了小小的两块尝鲜,还道,「你们要是喜欢吃,等你们季四叔再去镇上买了猪下水回来,婶婶再做给你们吃,好不好?」 两姐弟高兴的直点头,一人捧着半个饼子,乖巧的坐在小马扎上,一口饼子一口汤的吃着晚饭,一点儿都不用人操心。 季霆拿着空碗进来就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香味,他抬头见月宁站在灶台前,莹白的小手正拿着块油乎乎的东西在「咔嚓咔嚓」的剪着,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他大步过去就想去接月宁手中的东西,嘴里不无责怪的道,「这些事情我来就好了,你看看,好好的把手都弄脏了。」 月宁侧身避开他伸来的手,回头白了他一眼,嗔道,「君子远庖厨,你老是跟我个妇道人家抢灶台上的事做干嘛?」 「我就是一个粗人,可不是什么君子。」季霆发觉自己非常不喜欢看到自家媳妇儿的小手沾染这些油腻腻的东西,他搁下空碗,还要伸手去抢她手里沾着卤汁的猪肚。 这一个两个的都拿她当瓷娃娃般这个不许那个不让的,再这样下去,月宁觉的自己都要废了。她连忙后退两步,不高兴的小声叫道,「哎呀,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想到季霆某些时候的执拗,她微红了脸,似幽似怨的瞪了他一眼,小声咕喃道,「人家想亲手给你弄点吃的,你还不领情。」 季霆闻言愣了下,随即就咧嘴「呵呵」傻笑起来,「领情,领情,那你弄,你弄啥我吃啥。」 田桂花夫妻俩一前一后进来时正好听到个尾音。闻到空气里香味,马大龙立即大步越过妻子,三步并做 两步的蹿过来,「弟妹,有什么好吃的,别忘了给大哥也来一份啊。」 自家媳妇给自己弄的吃食,季霆可不舍不得分给别人。他挺身挡在马大龙面前,一脸不高兴的将他往外推,「怎么哪里都有你?你想吃好吃的不会让嫂子帮你弄吗?」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我媳妇儿给我弄好吃的,你来凑什么热闹? 这可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兄弟。马大龙好笑的一叉腰,挺着肚子摆出泼妇壮,掐着兰花指,捏着嗓子,指着季霆鼻子拖长了声音道,「哎哟喂,你这小子过河拆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也不想想哥哥我方才累死累活的打狼是为了谁?」 田桂花在旁看的直接笑喷了,一边笑还一边猛拍大腿。 月宁被季霆挡着看不到马大龙故意恶搞的样子,可看田桂花都快笑趴到地上去了,她好奇的从季霆身后探头出去,这一看顿时也忍不住笑喷了。 季霆拿这样的马大龙完全没办法,只能转身扶住月宁,无奈的劝道,「你悠着点儿,别笑狠了,不然一会儿该头痛了。」 月宁笑的拿剪刀的手都在抖,她用手里的剪刀指指倒扣在灶台上的油坛盖子,里面是她刚刚剪好的猪肚丝。「那个…」 马大龙立即秒懂,挤开季霆,操起那油坛盖子倒扣进一旁的空碗里,然后抱着碗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大声嘀咕,「还是弟妹做事厚道,石头这小子整个一太重色忘义…」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季霆咬牙切齿的低吼,「再罗嗦就把那碗还我。」 马大龙立时抱着碗一溜烟跑了。 田桂花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还跟月宁解释,「我家那口子就这德性,他跟石头打小打打闹闹惯了,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月宁你可千万别见怪。」 「怎么会见怪呢,马大哥跟季大哥情同手足,他肯这样与我们说笑,才说明没跟我们见外嘛。」月宁从油坛子里把才放回去的猪肝又夹出来,剪了几小块到季霆碗里,就招手叫田桂花过去,剪了一小块给她尝鲜。 「哎哟,这猪肝可真香!还软嫩软嫩的。」田桂花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香的猪肝,顿时惊喜不已,「月宁啊,你这是你家的秘方做的吧?这味道可真好。」 月宁把季霆的碗里往边上推了推,示意他自己端过去吃,然后一边继续往油坛盖子里剪猪肝,一边跟田桂花说道,「嫂子觉的好吃就好了,我正寻思着以后不让季大哥出去走镖了,就想说以后做了这卤猪下水拿去镇上卖,嫂子要不要也参一脚?」 田桂花白天才听马大龙跟她滴咕,说月宁做事情喜欢独断专行,买东西都不跟季霆商量就买这买那的。她不知道月宁要做这营生有没有跟季霆商量过,当下扭头眼带询问的往季霆看去。 第54章 季霆人就在这里,月宁跟田桂花商量这事的时候也没避着他,所以他也没觉的月宁没跟他事先商量,就和田桂花提出让她参一脚有什么不对的。他手里端着碗,嘴里嚼着喷香的卤猪肚,只觉的越嚼越有滋味。 「这营生做起来,东西是肯定不愁卖不出去的。」自打有了月宁,季霆就没想过以后要以走镖为生了。毕竟走镖一年到头都要在外头跑,把月宁一个人留在 家里他可不放心。 「这么美味喷香的东西,连山上的狼都能给招来,肯定是不愁卖的。再说从牛屠户那里收猪下水,价格也便宜…」言下之义是同意做这门营生了。 田桂花就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小两口的营生,搭上我不太好吧?」虽然家里有十多亩地,马大龙平时还会上山打些野物贴补家用,可有机会赚钱谁还会嫌钱多吗? 月宁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我还打算把姚家的三位嫂子,两位哥哥,立强和秀宁、秀乐都叫上呢。」 「啊?」这下轮到田桂花傻眼了。 月宁笑着冲她点点头,剪完了猪肝,又拿筷子去油坛子里夹剩下的四个猪蹄。一边道,「福田镇虽然不大,可东有河岸码头,陆路又四通八达的。咱们到时候兵分三路,镇上两拨人,码头一拨人,也不愁会互相抢了生意。」 卤成红褐色的猪蹄膀泛着油光,看着软烂软烂的,闻着又香的不得了,看得田桂花和季霆都忍不住咽了 口口水。 月宁用剪刀剪了两大块蹄膀下来分给田桂花和季霆,「尝尝看,这蹄膀在下锅之前,沉香都开了暗口,在卤汁里熬煮了半个多时辰,应该已经入味了。」 有了「尝味道」这么个光明正大的借口,田桂花当下也就不矫情了,季霆还只是小口咬着吃,她直接就把那一大块蹄膀肉都塞进了嘴里。 「唔,好吃!」因为下锅之前开了暗口的关系,猪蹄膀的表皮虽软却还带了点儿qq的嚼劲,皮下的肉却是软烂的入口即化,滋味咸香可口,好吃的田桂花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也给吞下去。 「好吃就好!」月宁笑的欢快,招手把在一旁乖乖看着不吵不闹的慧儿和小建军叫过来,连皮带肉给她们剪了两块小的,道,「你们今天吃了不少吃油腻的东西,婶婶就给你们一小块尝个鲜,等以后咱们家做了这个营生,再让你们俩敞开了肚皮吃。」 慧儿高兴的直点头,乖巧的道了谢才将月宁给的猪蹄肉塞进嘴里。 小建军却是迫不急待的把肉塞进嘴里,然后才口齿 不清的学着姐姐跟月宁道谢,「谢谢婶婶。」 「你别太惯着她们了。」田桂花觉得不好不意思,掏出帕子给儿子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 月宁笑道,「谁叫嫂子把慧儿和小建军教的这么招人喜欢呢。我这人平时喜静,所以不太喜欢闹腾的孩子,慧儿和小建军乖巧又听话,一点儿也不叫人操心,我看着可稀罕了。」 季霆在旁默默的扒拉着碗里的猪大肠,心里却在想着:等以后有了孩子,一定得教他们在月宁面前乖一点。 因为天色不早了,田桂花带着一对儿女先告辞回家了,厨房里就只剩下月宁和季霆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张婶她们有意回避,反正一直都没见有人再进到厨房里来。 月宁就跟季霆说起自己对那两百斤棉花的安排,「我原打算自家做八床被子,两床槈子,再另外按人头做十四床六斤的被子,送给师傅、马大哥和荀叔他们,剩下的棉花就给咱们自己做棉衣,可多了奶娘和沉香,被槈和棉衣都要添置,两百斤棉花我估计可能还 不够用。」 对于如今的庄户人家来说,并不是房屋田地才是一个家庭的所有财产,被褥衣袜这些也是一个家庭不可或缺的财产。一般人家能有两三床被子就不错了,月宁开口就要做八床被子,季霆着实被吓了一跳,不过再听月宁说要做十四床被子送人,他顿时就淡定了。 自己这小媳妇儿来钱快,花起钱来也毫不手软,联想到月宁的出身,季霆就觉的她只给自家做八床被子两床褥子还算少的了,毕竟她要做的十四床六斤的被子是准备送人的,送的还全是他这头的亲戚朋友。 媳妇这么大手笔的给他做脸,季霆自然没有不支持的道理,「不够再去镇上买就是了,你昨天卖绣品的银子还剩了三百零五两,想买多少棉花都够了。」 月宁想了想,道,「那就先都紧着做被褥吧,棉衣等忙过了这阵子再去镇上买棉花做好了。咱们的喜被是八床二褥,奶娘和沉香就每人各做两床被子一床褥子好了,再加上送人的十四床,诶,对了,你爹娘那边要不要也给做一床?」 季霆刚因听到月宁说「喜被」而明媚无比的心情,顿时像是遭到了雷雨的打击般变得灰暗,他皱着眉道,「你怎么会想给他们做被子?」 「咱们成亲,你不打算请你爹娘过来坐席吗?」月宁眨巴着眼睛,道,「照规矩,我认亲那天是要送两老鞋袜的,不过你们家闹成这样,我也不想上门去讨不痛快,所以就想偷个懒,干脆给做床被子了事罗。」 季霆的眉头顿时就打成了结,「认亲的时候,你照理是不是还得给兄弟妯娌送鞋袜?」 「照理是该这样的。」月宁点头。 季霆就黑着脸道,「那咱们就不认亲了,正好这些都可以省了。」 月宁不由失笑,转头看了眼季霆青黑的脸,想了想,问他:「你是不想让我给你大哥大嫂送东西吧?」 季霆从鼻子里喷出一个气音。月宁就笑道,「那咱们就别送东西了,改送人吧。给大哥送两个千娇百媚的美娇娘,让你大哥家天天热热闹闹的,也省的他们来打咱们的主意。」 季霆顿时失笑,扭头往看了眼外头,感觉院子里人声鼎沸的实在不保险,才没伸手去搂月宁,只软了口气没好气的道,「你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第55章 「我是说真的。」月宁把剩下的四个猪蹄全都拆分开来,剔除了骨头,清清爽爽的盛放在那里,然后放下剪刀,给季霆看自己油乎乎的爪子。 季霆摇摇头,帮她把衣袖往上捥了捥,才笑着柔声道,「院子里的狼血还没有冲干净,你呆在厨房里别出去,我去前院拿了香胰子就打水来给你洗手。」 月宁笑着点点头,又叮嘱他,「你出去的时候,顺带把师娘她们叫进来,这猪蹄和剩下的这点儿猪肝都是给她们、师傅和两位姚大哥留的,如今天气热,放到明天只怕就要坏了,要让他们趁早吃了才好。」 季霆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姚立强就捧着个碗跑了进来,「婶婶,祖父让我过来拿吃的。」 月宁指着油坛盖子里的蹄膀肉和猪肝道,「就只剩这么多了,你祖母、母亲和两位婶婶都还没尝过,所以只能分你一半。」 「一半就一半吧,大龙叔方才端过去的猪肚,祖父他们一人就分了一根丝儿,说是才尝到个味儿就没了,正在那里抱怨说咱们买少了呢。」姚立强找了双干净的筷子,一边跟月宁说话,一边往自己的碗里扒拉东西。 不等他这边夹完,秀乐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对 着姚立强大喊,「大哥,祖母说了剩下的肉都是我们的,你快把碗给我放下。」 「我什么都没听见。」姚立强扔了筷子,抱着碗猫着腰,脚下一错就闪过秀乐的拦截,一溜烟跑了。 「可恶!」秀乐气的跺着脚就要去追。 月宁连忙拉住他,好笑的劝她,道,「总共也就这么点儿东西,大家今天先尝尝味道,真要想吃,明天让你季四叔或大龙叔套了车,去镇上多买些猪下水再回来做,不就好了吗?」 秀乐噘着嘴,闷闷不乐的道,「咱们今天只做这么点儿就把狼给招来了,要是再做的多些,万一把老虎也给招来,可怎么办啊?」 月宁哈哈大笑,刚想伸手摸摸她的头,眼角瞄见自己手上的油腻,只好做罢。道:「你想的太多了,咱们做的是卤味又不仙丹。 会把狼招来,是因为那些狼原本就准备要下山找食吃的,咱们这次是撞枪口上了。老虎呆在深山老林里是不会轻易跑出来的,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秀乐很想再吃到美味的猪下水,不过也很担心再把山上的野兽给招来,所以整个人就有些闷闷不乐的。 没一会儿,张婶等人就都回来了。众人几乎人手一碗汤一个饼子,只有沉香进来时手里端着盆水,怀里还揣着块香胰子。「姚老爷子要姑爷和马大爷连夜把死掉的狼运到镇上去卖掉,姑爷就把胰子交给奴婢了。 姑爷还让奴婢给您带话,说他今晚估计赶不回来,让小姐您晚上早点儿歇息,不用等他了。」 月宁让沉香去吃饭,沉香却说自己已经吃过了,高兴的小声和月宁说,「老太太和几位奶奶见奴婢年纪小,就对奴婢多方照顾,刚刚在外头给人发好了饼子,姚大奶奶就让奴婢先吃了。」 「那就好。」月宁不让沉香帮忙,自己拿了胰子洗手。 从杂货铺买的香胰子其实是用猪胰脏磨粉后加入花瓣制作而成的,带有微量香味的洗涤用品,虽然没有加入皂角,用来洗手倒还挺干净的。 沉香为了拿取方便,不知从哪里给月宁弄来个竹筒装香胰子。月宁洗干净手,趁着大家吃饭的功夫,就把想在镇上卖卤猪下水的事跟众人提了提。 今年从开年到现在就没下过一滴雨,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一家老小在家坐吃山空,说不着急那是骗人的。 月宁做的卤猪下水大家都尝过了,那味道是没得说,拿去镇上卖肯定也不怕卖不出去。冲着月宁是季霆认可的媳妇,大家就愿意相信她不会坑她们,所以若是这事儿真能成,那也算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大好事了。 不过众人欢喜之后就想到了人手问题,小张氏道,「家里就这么些人,就是要做这营生,也要等把你们的房子建好了之后才能空出手来,只不过那时候都十月快十一月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准备过年了,这营生还能做吗?」 「人手不够咱们可以去镇上招,有了银子还怕没人给咱们干活吗?」月宁笑道,「咱们现在做营生赚的是银子,眼下招人却只用供人三顿饭,不管怎么算都是招人替咱们盖房子,咱们自己腾出手去赚银子划算啊。」 「确定是月宁说的这个理儿。」张婶听的不住点头,不过还是道,「不过这事儿咱们还得跟老爷子说说,大家坐下来商量个章程出来,看具体要怎么做比较好。」 厨房外头,一众来帮忙打狼的汉子们喝饱喝足之后,都没好意思立即离开。为着那碗美味的白菜猪肺汤,大家全都自觉留下帮忙干活,直把院子里的狼血都洗刷干净了才离开。 姚老爷子最是仁义,见大家都这么实诚,便发话说等卖了死狼之后,就给今天来帮忙的人都发一两银子的辛苦费。这个消息让大家激动不已,高高兴兴的谢 过了姚老爷子,这才欢欢喜喜的散了。 送走了来帮忙的人,姚锦华举着火把将整个院子又检查了一遍,然后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堆了个高高的柴火堆,把那些没烧灭的火把全都扔到柴火堆上,把篝火烧的旺旺的,这才坐到屋檐下的马扎上闭目养神。 狼是一种狡猾且报复心很强的动物,今天他们杀了那么多狼,说不定狼群半夜就会去而复返,跑下山来吃人了。 荷花村那边姜金贵今晚肯定是会安排人守夜巡逻的,马家有马大龙自己看着,荀家有荀元养的那堆毒虫在,也是万无一失的。 就是他们姚家这后院,今天都被狼血给染红了,狼群要是半夜摸下山,肯定得先来他们这儿。所以为了这一院子老弱妇孺的安全,姚锦华和季霆几个方才在前院就商量好了,今晚大家要分时段轮着守夜。 第56章 厨房里,小张氏等人还在接着月宁问东问西,秀宁烧了热水灌到坛子里,提着就给姚锦华送了过去,临 出门时看到厨房门口搁着的药罐,秀宁突然「哎呀」了一声,回头冲月宁道,「月宁婶婶,您今天的药还没煎呢。」 「老奴还以为今天这条老命要交代在这儿了呢,吓都快被吓死了,哪里还能记得熬药啊。」秦嬷嬷忙笑着出来打圆场,又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秀宁小姐您跟奴婢说药包在哪儿,奴婢现在就给我们小姐煎药,很快的。」 「药包就在厨柜里,下午还是我放进去的呢。」秀宁说着过去打开厨柜,从捆成串的药包里头挑了一包递给秦嬷嬷。 沉香挤过来想要帮忙,却被秦嬷嬷给拦了下来,她拉着沉香到外头取水,趁机小声提点她道,「药交给我来煎就行了,你一会儿跟在小姐身边小心服侍。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跟在小姐身边多听多看,能学成什么样就看你自己的了。」 沉香心里感动坏了,用力点头,把秦嬷嬷的话死死记在了心里。 秦嬷嬷留下给月宁熬药,其余众人都移步去前院正堂,准备商量做卤猪下水到镇上卖的事情。 秀乐被张婶派出去请人,回来时不但带回了姚鹏和荀元,连马大龙,季霆,姚锦富等人也都一并给叫了回来。 月宁惊讶的看着在她身边坐下的季霆,小声问他,「不是说你拉死狼去镇上了吗?」 季霆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村长怕夜里狼群再来,就让村里的几个青壮帮我们赶车去镇上了,姚叔让立强从咱们招的那些人里头找了十个跟着一起去了,不会有问题的。」 月宁想到那一院子的狼血,不由好奇道,「你们今天倒底杀了多少狼啊?竟然把院子里弄的都到处都是狼血,我看那些来帮忙的人又冲又刷的洗好久才洗干净。」 季霆自得又故作神秘的一笑,「你猜。」 「我不猜,你直接告诉我。」 季霆就笑道,「连狼王在内,一共一百二十一头。 」 「怎么会有这么多?」月宁惊讶的嘴巴都张成了型,「这太不正常了。」 要知道,狼是一种家庭式群居动物,一般都是以十到三十头左右的数量生活的,受食物、天敌和狼本身的寿命影响,狼君的数量不可能过大。 因为一个地方的野狼如果泛滥的话,绝大多数的狼都将面临饥饿的命运。狼群为了寻找食物会离开领地,往更远的地方迁徒,而这个时候年老或弱小的幼狼就会被留在原地听天由命。像今天这样一下子跑下山这么多狼,根本就不正常。 季霆就跟她解释,「从今年开春到现在滴雨未下,山里的草叶都枯萎了,溪水也干涸了,那些食草动物没有饿死渴死的,都跑别的地方去了,狼在山里找不到吃的才会全往山下来了。」 月宁倏然想到秀乐说的怕把老虎招来的话,惊道,「那像野猪,老虎,豹子,黑熊这类猛兽,岂不是也有可能会跑到山下来?」 季霆见她脸色都不对了,忙安慰道,「野猪在山上找不找得到吃的都会摸下山来,往年也经常有野猪下山来祸害庄稼的。不过老虎和黑熊这类的大东西一般不太可能下来,以前也没听说咱们这一带有老虎或是黑熊这类的大东西摸下山的。」 姚鹏见大家都坐定了,季霆和月宁还在一旁头碰头的窃窃私语,不由语带调侃的冲两人喊道,「你们小两口在嘀咕什么呢?有什么事也说给我们大家说听听。」 虽然两人说的话题绝对健康,可面对大家齐刷刷望来的暧昧的眼神,月宁脸上还是一阵火辣辣的烧热。 季霆面对众人调侃的眼神,倒不觉的有什么,很是淡定的笑道,「月宁担心再这样下去,山上的猛兽都会跑下山来。我告诉她,野猪、狼会下山找吃的,老虎、黑熊这些大东西一般不会从深山里跑出来。」 荀元摇头道,「这个倒不一定,像今天跑下山的狼群数量就很不同寻常,如果山里真找不到一点儿吃的了,老虎和黑熊也是有可能从深山里跑出来吃人的。 」 月宁就道,「那要不南山坳那边明天先停一天吧,大家上山弄些陷阱、障碍什么的,或是给咱们自己弄些能预警的东西,省的到时候真有老虎跑下山来,打咱们个措手不及。」 姚鹏和荀元对视一眼,想了想,姚鹏就点头道,「这也是个办法。今天虽然打杀了一百多头野狼,不过逃回山上去的也有不少。狼这种东西记仇,为防它们悄悄的摸下山来攻击人,明天先上山把它们清理了也好。」 「那明天就让来上工的人都在山下守着,等季霆和锦华、锦富他们几个把山上的狼都清理干净了,再让人上去把死狼给抬下来。」 姚鹏听了点点头。 荀元就又问月宁,「听说你打算做那个卤猪下水的营生,想拉拔大家跟着你们一起干?你先跟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咱们大家商量商量这事儿该怎么办。」 月宁转头看季霆,见他眼带鼓励的朝着她笑,月宁 心下顿时就定了,抬头笑道,「南山坳那边,我听说咱们已经请了一位姓陈的大师傅建房子了。」 季霆点头道,「师兄跟陈师傅约好是这月初八带人过来起房子,也就是后天了。」 「这还真是巧了,连时间算的刚刚好。」月宁笑道,「我是这样想的,既然起房子这边有陈师傅,那咱们这边只用留两三个人看着,帮着买个东西跑跑腿的应该也就够了。 像是做饭这事儿,现在招人不用花钱,师娘和嫂子们大可不用自己动手。咱们请人干活,张婶负责在一旁看着,别叫那些人偷懒耍滑或是顺手偷摸了我们的东西去就好了。这样,各位嫂子们不就可以腾出手,来去镇上摆摊做买卖了吗? 如今咱们这儿虽然没有下雨,可听说别的地方已经下过雨了,灾情过去了,咱们这儿很快就会恢复安定,趁着现在人工便宜,咱们招人过来干活,自己腾出手去做营生赚钱,不也挺好?」 第57章 「你这丫头脑子转的还挺快。」姚鹏笑呵呵的转向荀元,道,「我看这事可行,老荀,你怎么说?」 荀元摸着下巴上的小山羊胡子,笑咪咪的道,「这么利人利已的事儿,我能说不好吗?」怎么说都是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卤猪下水这里头的利润有多少,别人不知道,荀元和姚鹏心里却是门清的。 姚鹏看看一脸「我不管事,一切媳妇说了算」的季霆,果断不理这没出息的,转头问月宁,「照你的意思,是让大家都入伙吗?那这本钱怎么算?是按户还是按人头出?」 「本钱就按户出,咱们一月一结帐,出力的人则按人头算工钱,一天一算。」 月宁说完见众人全都面面相觑,像是没听懂的样子,便又道,「比如说咱们四家人,每家出十两银子的本钱,这本钱是要用来买材料和置办摆摊用的家伙什,以及付给出工的人工钱的。 各家出了本钱之后,出不出力都随便大家了。而每天负责出力,帮忙清洗、卤制猪下水和出门摆摊的人,就等于是在给咱们四家干活,干活的人工钱另算,干半天活就算半天工钱,干一天就算一天的工钱。 这个工钱每天晚上收摊回来就结算给大家,这样大家能听明白吗?」 何氏觉的很不好意思,左右看着大家笑道,「既然是咱们四家合伙的营生,咋还能要工钱呢。」 月宁却一本正经的道,「我既然要拉大家入伙,自然要先小人后君子。常言不都说亲兄弟明算帐嘛,合伙做生意不患寡而患不均。各家人口不一样,到时候出工出力的情况肯定也会不一样。 反正有每月的分红打底,咱们大家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这样才公平嘛。」 「这话说到好,不患寡而患不均。」荀元拍手笑道,「四家之中就我家是两口人,要是到了月底大家分到的银钱一样多,老夫还真不敢入这个股。 月宁丫头这样安排极好,老夫这把老骨头,你让我每天跟你们去镇上摆摊老夫也折腾不动,这样安排极好!极好!」 姚家人口最多,这么安排对他们也是最为公平的,因此大家心里都觉的很偎贴。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月宁又与大家商量了下统一着装,统一购买碗盘碟筷 ,订制桌凳,餐车的问题。 关于打造一辆形同马车,其实算是个小小铺面的「餐车」,不管是姚鹏还是荀元等人接受度都很高,月宁才想跟大家解释为什么要打造这样一辆餐车,大家就没有二话的全票通过了,搞得她事先想的说词一点儿没用上。 季霆更是直接,道,「我二哥是木匠,餐车就交给他来做吧。」又对月宁解释,「之前大哥大嫂想对你不利,是二嫂带着有刚过来报的信。」却没明说季文夫妻想怎么对她不利。 但姚鹏等人却知道,季霆说是那天半夜有人摸到季家茅屋,想趁夜掳走月宁的事。难得季霆还有个兄弟念着与他的兄弟情,何况这餐车交给别人做也是做,举贤不避亲,众人自然不会有异议。 月宁其实很想问季霆,季文夫妻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弄了什么妖娥子,可看大家都不问,她也就没好意思多问。于是就对季霆道,「那我一会儿回去就把餐车的图纸画出来,你明天请二哥过来一趟,我当面跟他解说清楚这个餐车要怎么弄。」 季霆点头。 姚鹏又提到拉车的问题,「既然这个餐车跟马车差不多,想让它跑起来肯定要用到牲口吧?我家和大龙家里都有一头大黄牛,那就还差一头牲口。」 「差的这头牲口就我们自己出钱买吧,这个就不用算在合伙的本钱里头了。」月宁两眼亮晶晶的转头跟季霆商量,「咱们买两头大黄牛怎么样?一头拉车,一头放家里养着。」 这口气就跟乞丐突然有了钱,就说要买两个包子,吃一个扔一个是一样的。 一屋子人顿时都笑了。 面对这样活泼顽皮的月宁,季霆只觉好笑。媳妇儿当着满屋子的人说的话,他能说不好吗?当然不能啊!求生欲很求的季霆,立即满口答应,「好,咱们就买两头大黄牛。」 马大龙立马笑着起哄道,「石头,你这样不行啊,太没骨气了,不能你媳妇儿说什么你都说好啊?」 季霆白了马大龙一眼,哼道,「怎么哪儿都有你啊?我们买两头牛咋啦?我回头出摊就把月宁给带上,就用两头牛拉车,你说你想咋滴吧?」 人家这么理直气壮的承认自己离不开媳妇儿,就喜欢这么宠着媳妇儿了,你说你还能说啥? 马大龙哈哈大笑着起身给季霆做揖,「兄弟我甘拜下风。」 季霆哭笑不得的抬脚踹他,「去死!」 马大龙灵活如猴般一个闪身跳到椅子后头,然后掐着腰,捏兰花指扭捏的指着季霆,笑骂,「你死相啦 !」 一屋子人被逗的哄堂大笑。 「行啦,行啦,本钱各家就先出二十两,明天季武给月宁说的那个餐车定了价,大家就把本钱交给石头媳妇保管,要是不够咱们到时候再补,今天就先散了吧。」姚鹏显然欣赏不来马大龙的搞笑作风,没好气的挥挥手就先扶着妻子走了。 众人嘻嘻哈哈的散去。 沉香上前想扶月宁,却被季霆抢了先,「走吧,我扶你回房歇息。」 沉香忙道,「姑爷,小姐还没喝药呢。」 季霆就蹙眉看着月宁,好像她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似的,看的月宁竟莫名感到心虚,真是见鬼了。「今天被吓了这么一通,谁还能记得熬药这种小事啊?刚刚还是秀宁想起来,提醒我今天还没喝药,奶娘才急急忙忙给我张罗着熬药的呢。」 季霆就叹气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月宁不禁小声嘀咕,「这种事情是意外,意外来了 第58章 还怎么下不为例啊?」 沉香深怕月宁这样会惹恼了季霆,紧张的忙去扯她袖子。月宁一脸茫然的回头,季霆也就跟着向沉香看去,直把沉香吓的两腿都开始打摆子了。 月宁见沉香脸都白了,身体还微微发抖,这才明白过来她在害怕,一时间只觉的哭笑不得,「哎呀,沉香,你抖什么呀。」 见沉香抖抖缩缩的想偷看季霆又不敢看的样子,月宁这才恍然她在怕季霆,当下没好气的转头冲季霆抱怨,「你说你没事长这么大个个儿干什么?看把沉香给吓的。」 「这也怨我?」季霆看着小媳妇娇俏的模样,心里麻酥酥的很想做些什么,可有沉香这个大灯笼在他也不好对月宁搂搂抱抱的,当下便决定先不跟这丫头一般见识,等回房了再好好收拾她。 三人回到后院时,姚锦华正坐在小马扎上靠着墙睡的正香。秦嬷嬷则正蹲在井边,端着药碗浸在木桶的井水里降温。 月宁看着秦嬷嬷蹲在那里的样子,心里骤然一酸,提着裙子就快步走了过去,「奶娘!」 秦嬷嬷低低应了声,抬头慈爱的看着月宁,轻声道,「药才起锅,还有点儿烫,要再等等才能喝。晚上外头起风了,小姐,你跟姑爷先到厨房里坐会儿吧。」 月宁吸吸鼻子把眼底的泪意逼回去,然后蹲到秦嬷嬷身边,亲热的靠着她道,「没事儿,大夫说这药就要趁热喝的,您把药碗给我吧。」 秦嬷嬷闻言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季霆,见他没有异义,这才把药碗拿出来,用手帕擦干了水渍才递给月宁。 月宁端着药碗一边吹,一边小口喝着,虽然灌的满嘴苦涩,这次她却就这么强忍着将一整碗药慢慢喝干了。 秦嬷嬷把碗接过去,就着桶里的井水把碗洗净,才要起身胳膊就被月宁给抱住了,「奶娘你慢点儿,蹲久了一下子起来会头晕的。」 「没事儿,奴婢都习惯了,不会晕的。」秦嬷嬷浑不在意,拍了拍月宁的手就想推开她扶持。 月宁却死抱着她不肯撒手,看也不看已经站到她身后的季霆一眼,很是理所当然的娇声撒娇道,「可是我一站起来就会晕啊,大夫还交代我一定要慢慢起来,您扶着我好不好,可别让我摔了。」 秦嬷嬷闻言哪里还敢有二话,一边心疼月宁受的罪,一边反手扶住她不住嘴的道,「那您慢点儿,咱们慢慢起来,不着急啊。」 月宁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直到站直了身体,才缓缓放开秦嬷嬷的手,温声嘱咐她,「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您跟沉香就端了水回屋洗漱吧,明天夫君一早就要出门,您到时候和沉香早点儿过去陪我,好不好?」 秦嬷嬷还当月宁是被那些狼给吓着了,不敢一人呆着,自然满口答应。目送月宁和季霆离开之后,她去给准备守夜的姚锦华烧了锅热水温在灶上,与他打了招呼之后就端着空木盆,让沉香提着水跟她回屋去了 。 回到西跨院,季霆把早些时候从南山坳带回来的一桶热水提出来,结果一摸水温就皱起了眉,「今天耽搁的太久了,水已经有些凉了,你今天先将就着随便洗洗,明儿我早些给你烧水泡澡,可好?」 「如今这大旱可还没过呢,要是让人知道你每天给我烧水泡澡,都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用唾沫星子淹死我。」月宁好心情的自我调侃了一句,把换洗的衣服挂到竹屏风上,转头见季霆站在那里盯着她看,不由奇怪道,「怎么了?」 季霆一语不发的上前把月宁搂进怀里,目光深幽的低头在她发顶上轻轻落下一吻,才低声问她,「你今天吓坏了吧?」 感觉到了季霆的自责,月宁心里却是开心的。事情过去了这个男人还在自责,还会想着要安慰他,这不正说明这个男人在意她吗? 偏头看着季霆微微长出胡碴的青下巴,月宁想了想,便决定跟他分享自己的当时的心情。「听到山上的 狼嚎时,确实是挺吓的人,狼推门那一下我真的有点儿吓到了,不过还没来得及害怕,你就来了。」 月宁笑着伸手去摸他微刺的下巴,「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安心了,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有事的。」 季霆握住她的纤手放到自己唇上亲吻,眼中的心疼和自责都化为无比的坚定,他望着她低声许诺,「这次是我不好,以后我去哪儿都带着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到惊吓了。」 月宁心中感动,却故意笑着戳戳他的脸,道,「总不能你出门与人谈事儿做营生也带着我吧?回头该让人笑话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季霆轻嗤了声,双臂一收就将月宁严严实实的搂进怀里,「别人爱笑就笑去,我乐意跟自个儿媳妇呆一块儿,别人管得着吗?」 月宁被勒的胸闷气短,不舒服的伸手推他,「你打算勒死我吗?」 季霆微微一笑,松开双臂改握着月宁的柳腰将她抱高了,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月儿,南山坳的地都整的差不多了,等房子起好了,咱们就成亲。」 这样的话季霆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可不知怎么的,他这么抵着她的额头,又一本正经的跟她说这话,月宁的脸突然就烧红了起来。她垂着眼不敢看他,只伸手去推他的脸,语气颇不面耐烦的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出去,我要洗澡了。」 「你真的知道了?」季霆盯着月宁颊上的红云,眼睛蓦然一深,将月宁放到地上,一双大手就换了方向,改托住她的后背和颈项,轻轻一使力就将月宁压进自己怀里。 女子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贴合在身上,让季霆身体里的火焰腾地一下就燃烧起来,他抵着月宁的额头眼里一片火光,使劲闭了闭眼睛也没能压住心中的那股冲动,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怎么想压抑那股冲动。 「有件事,我方才在后院就想做了,可因为人多,就忍住了…」说到这里,季霆倏地的一笑,喉结上下滑动着,极力压抑着自己想要一口吞噬掉眼前女子的冲动,慢慢低下头去,轻轻贴上月宁唇角,「月儿…」 第59章 灼热的呼吸喷吐在脸上,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先乱了 ,「砰砰」的心跳声从两个人紧贴着的胸口传来,直震的月宁头脑晕眩。 月宁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红着脸任由季霆轻轻摩挲着她的唇,却一点儿都不害怕他真会把自己给吃了。 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身体,不但让她感觉着他身体的变化,也感觉到了他因为极力克制而在微微颤抖,这让她明白这个男人并不想伤害她,他只是一时的情难自禁。 「别怕,我就是想抱抱你…」季霆的声音低哑的不像话,却满含着无限柔情,「乖乖的,让哥哥亲一口,好不好?」 月宁羞赧的只想一脚踹死这丫的,这种事难道还要她当面点头不成? 「乖!」季霆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摩挲着月宁的唇,像在碰触一朵娇嫩的花儿般小心翼翼的,感觉份外温柔珍惜,他的身体却颤抖的更利害了。 这样明明渴望的不得了却又为了不伤害她而珍惜待她的感觉,让月宁羞的扭头想躲。可因为被季霆按着 脖颈和后背,她才微微偏了下头,他就轻笑着跟上来,「乖,别怕,让我亲亲。」 月宁的唇被蹭的发痒,偏偏还怎么躲都躲不开,推又推不动他。季霆要吻不吻的紧贴着她蹭,感觉更像是在戏弄她一样,让月宁不禁又羞又恼,「季石…唔…」 趁着月宁张口骂人的档儿,季霆计谋得逞的轻笑一声,重重压上她的唇。这一下就像是按开栅栏的机关一样,将季霆心里的那名为欲望的兽给释放了出来。 侵入檀口中的粗舌激烈翻搅、纠缠着月宁的,不断舔吮、吞噬着她唇里的芬芳和甜蜜。季霆身体里像是燃起了一把火,直烧得他血液沸腾,连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 月宁被吻的喘不过气来,心里忍不住各种腹诽。这男人上一次亲吻她时明明还显得很笨拙,这才多久?怎么就变得跟恶狼似的了?无师自通也不是这么个通法吧? 男人炙热急促的喘息和越来越激烈狂野的吻,让月宁感觉到了危险,更说她真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月 宁顾不得多想,连忙伸手用力去推他,可她这点儿力气根本推不动季霆,只能任由他收紧双臂,把她紧箍在怀里为所欲为。 就在月宁感觉自己要被憋死之际,季霆猛然放开了她的唇,急促的吻重重的从她的嘴角一路漫延到耳后,然后停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 丫的,叫你亲我,该! 月宁被吻的浑身发软,只能瘫在季霆怀里近乎贪婪的呼吸着得之不易的空气。耳边听着季霆跟得了重病般的急促喘息,感受着他的身体因为极力克制自己而不断的颤抖,她就忍不住幸灾乐祸。 这就是一个身心健康又信守承诺的男人的悲哀,明知道不能吃,还忍不住想先啃两口,活该你欲火焚身! 不过腹诽归腹诽,月宁可不敢真对季霆开启嘲讽模式。这男人全身上下现在都叫嚣着要吃了她,她疯了才会去刺激他。 月宁的乖巧柔顺让季霆得以慢慢平复下来。压下心里的那股狂热和渴望之后,季霆才如释重负又有些惋 惜的笑了笑,扭头在月宁颈上重重亲了下,哑声道,「今天怎么这么乖,舌头被猫儿叼走了?」 月宁朝天翻了白眼,没好气的哼道,「是啊,刚被一头长得跟熊似的老猫叼走了,好疼呢。」 季霆伏在她颈边「哧哧」轻笑,捧着月宁的脸在她颊上、唇边一边亲了好几下,还边亲边笑道,「这老猫真是可恶,来,快张嘴让为夫看看,看你的小舌头是不是真被那可恶的老猫叼走了?」 月宁抿着唇瞪他。 季霆却抱着她乐的直笑,还把她按在胸前抱着像是摇孩子似的摇来摇去,「傻丫头,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 月宁被摇的烦了就抬手锤他,「你玩够了没有?再不放开我,那桶水就要凉了。」 季霆到底舍不得让月宁洗冷水,在她鼻子上轻吻了下,才笑道,「呆会儿再收拾你。」 季霆带着一脸的笑转身出去了,月宁在他身后直翻白眼。 就着桶里的温水随便擦洗了下身子,月宁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出来,季霆就很自觉的进去收拾善后,然后抱着月宁换下的衣服出去洗了。 月宁懒洋洋的趴在床上来回滚了滚,脑子里还在想着一会儿要把餐车的图纸画出来,可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季霆洗好了衣服回屋,月宁已经蜷曲着身子,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看来还是累着了。」季霆看着床上团成一团睡的正香的小女人,心疼的叹了口气,小心的将人抱起来调整好位置,又拉过薄被给她盖好,这才躺下连人带被的将人搂进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笠日一早天还没亮,姚家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姚锦富这一夜都没敢睡死,一听到大门被拍响就连 忙起身,披着衣服跑出来应门了。 大门外站着的正是昨晚押车去镇上卖死狼的姚立强。 姚鹏夫妻俩年纪大了觉少,大门一响两人就醒了。姚锦富跑出去开门的时候,老两口也连忙爬了起来,等姚立强把牛车赶进门,老两口也开门出来了。 姚鹏站在正屋的台阶上,冲着门口小声喊,「立强回来了,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爷,奶,你俩咋起来了,是孙儿吵着你们了吗?」姚立强顾不得跟姚锦富说话,忙向老两口小跑过去。 张婶拉着大孙子一边上下打量,一边笑眯眯的道,「没事儿,我们年纪大了,觉少,平时这个时辰也该醒了。那些狼都卖出去了?」 「卖了,卖了,我跟牛屠户谈定了连皮带肉一头狼五两银子,连狼王在内共卖了六百零五两银子呢。」姚立强又转向姚鹏道,「爷,牛屠户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我跟他说好了,今天白天再让人去他那儿取六百两银子。 第60章 那五两的零头我让他给我整了五十斤猪肉,又去各家肉摊上收了六副猪零碎(猪头、猪尾、猪筒骨和猪下水),一共用了四千零六十文,找回来的九百四十文钱在牛车上,您看昨晚跟我们一起去镇上的那些人,是给分点儿肉还是直接发铜钱?」 「村里那几个跟你们一起去镇上的人,每人给他们送五斤猪肉去吧。至于咱们自己招的那十人,就给他们一人发五十铜钱。那些猪零碎就让你三叔都搬后院去,等你月宁婶婶醒了,让她给咱们做了中午加菜。」 姚鹏用力拍了拍姚立强的肩膀,对于已经能独挡一面的孙子,是越看越满意。 姚立强想到昨天尝到的美味,顿时就笑眯了眼,他响亮的「哎」了一声,却惹的老两口都吓了一跳,姚鹏做势想举手打他。 姚立强缩着脖子讨好的对姚鹏和张婶笑笑,「爷,奶,我先把牛赶牛棚里去。」说完转头跑了。 「这孩子!」张婶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转头问姚鹏,「你是去前头去看着,还是跟去后头帮我烧火啊 ?」 姚鹏是「君子远庖厨」的忠实拥护者,闻言立即道,「我去前头看着去,省的咱们这边发肉,村里又有人跑来叽叽歪歪。」 夫妻这么多年了,张婶哪里会不清楚自家老头子的脾气呢,「就知道你靠不住,走吧,走吧,看了就心烦。」 姚鹏嘿嘿一笑,忙不迭的转身走了。 此时天色还黑着,后院空地中间的那堆篝火却仍烧的很旺,火光照的整个后院一片通明,张婶走进来时甚至闻到了阵阵烧地瓜的香味。 季霆听到脚步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见是张婶便笑着招呼了一声,「师娘!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这人年纪大了,有点儿响动就睡不着了。」张婶走进厨房,见季霆蹲在地上往灶膛里添柴,便过去掀起锅盖看了眼。 锅里的米还是米,水也还是水,水面上甚至连丝烟气都还没有,张婶的心里便有了数,「这里我来吧, 你回去陪你媳妇儿去。」 「这可不成,我可是才和锦华哥交了班的。」季霆笑了笑,起身往外走,「您要嫌我在这儿碍事儿,我去外头呆着好了。」 张婶也不理他,拿了水瓢想去水缸里舀水,却看到半水缸漂着草木灰的菜籽油,这才想起这水缸昨天被月宁她们给祸祸了。有道是妻债夫偿,张婶扬声朝外头喊,「石头,快给我打两桶水进来,水缸昨儿个给你媳妇儿当油缸使了。」 季霆还能说什么呢?自家媳妇儿惹的祸,自然要他料理善后,当下连忙去打了两桶水提给张婶不提。 月宁一觉醒来照旧已是日上三杆,天光透过淡蓝色的细麻布床帐照进来,亮的人忍不住眯眼。月宁抬手挡了挡眼睛,坐在床边守着她的沉香,忙惊喜的上前撩起床帐,「小姐,您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巳时过一刻了,您是要再睡一会儿,还是起来?」沉香把床帐撩起用竹刻的帐勾挂住。 「起来吧。」月宁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撑手坐 起来。 沉香一早就听季霆说了月宁起床会头晕的事,见她起身,连忙伸手过去扶她。月宁摆摆手,示意不用她扶,自己掀了被子下地,在床边站了站,感觉没有头晕便径直抬脚进了净房洗漱。 沉香忙抱了月宁今天要穿的衣服跟进去,放好衣服就出来去后院厨房拿早饭去了。 等月宁换好了衣裳出来,沉香已经去后院拿了早饭回来。不过让她惊讶的是坐在窗前椅子上,手在她的针线笸箩里挑挑捡捡的季霆,「你怎么回来了,今天没上山吗?」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上山?」季霆起身迎向她,轻推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 「昨天荀叔不是说今天让你们上山打狼的吗?怎么没去?」月宁看着铜镜里倒映出的魁梧身影,满脸的好奇。 「昨天大家都累坏了,晚点儿上山也没事。你睡的可好?今日起来头还晕吗?」季霆拿起梳子给月宁梳头,动作轻柔舒缓又自然,一看平时就没少做这事。 沉香看小姐和姑爷之间完全没有她插手的余地,便乖乖摆饭去了。 「这几天起床都没感觉晕了。」月宁看着镜中低头忙碌的男人,忍不住问,「你今天不忙吗?」 季霆抬头看了眼镜中月宁,笑道,「你是不是忘了咱们昨天说好了,今天一早我会让二哥过来跟你商量做餐车的事?」 月宁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不由懊恼的拍额,「完了,餐车的图纸我还没画呢,我昨天就是想躺床上泛个懒,怎么就睡着了呢?」 「你身子弱,想睡就睡才是对的,图纸没画就等一会儿吃了饭再画,这个不急。」季霆一边说话,一边手指飞快的在月宁的长发间穷梭,不一会儿就将月宁的一头长发松松辫结成一条长辫,垂在脑后。 窗前的书桌上已经摆上了一碗清粥和清炒小白菜、鸡蛋炒黄瓜两碟小菜。 「今天的早饭是奶娘做的吧。」月宁光看这小菜的卖相就知道是秦嬷嬷烧的,季霆只会想到给她做鸡丝粥、鸡汤粥,万不得已才会给她炒一盘草(青菜),而张婶她们乐的在旁看他们的热闹,根本不会插手管这事。 「先将就着吃点儿,你昨天买回来的肉还吊在井里呢,中午我让张婶给你做红烧肉吃。」听这话语气,果然是很不满意这清粥小菜的样子。 「你还是放过我吧,我吃这样的饭菜就可以了。」月宁笑着锤了他一下,坐下吃早饭。 季霆原是对秦嬷嬷只给月宁做了这么两小碟小菜非常不满的,可看月宁一口粥一口菜的吃的眉开眼笑,最后竟把粥和两碟小菜都吃光了,才惊觉月宁这是真的喜欢,不由暗自检讨自己,看来之前一直给小媳妇做鸡汤、鸡丝粥,还真是委屈她了。 第61章 月宁见吃完了饭,季霆还赖在一旁不走,便也不管他,叫沉香进来把碗碟收去厨房,便拿了碳笔准备坐 下画图。 季霆在一旁看她画出了一个形似马车的轮廓,才出声问月宁,「二哥来了有一会儿了,你看要不要现在见他?」 月宁吃惊的回头瞪他,「你几时叫了你二哥来的?你明知道你二哥来了,还把人扔下不管,跑我这儿来坐着?」 「不是我叫来的,是姚三哥一大早去给昨天一起去镇上的人发肉时,看见了顺嘴叫来的。」这句话说的季霆满嘴苦涩,老宅那边的那些糟心事,他并不想让月宁知道。 眼前美丽娴静的女子,他原就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如今自家老娘和兄嫂听到一点儿风声,就没脸没皮的跑上门来打秋风,开口还没有一句好话,活像他季霆这辈子就活该给他们做牛做马,当牲口使唤一样,这让季霆深觉没脸。 月宁敏锐的发现到了季霆的情绪不对,放下碳笔,认真的转身面对他,「你这是怎么了?活像谁给你委屈受了似的。」 季霆苦笑着心道:可不是受委屈了吗!他叹了口气,略显烦燥的耙了下头发,还是觉得该把这事儿给月宁透个底,便道,「昨天咱们这儿打死了不少狼,这事儿已经在村子里传遍了。 今天一早,姚三哥和师傅去村里给昨天帮忙一起去镇上的人发肉,弄的动静有点儿大,引了不少人跑去看热闹。他们路过老宅时,见到二哥也在门口看热闹,便顺嘴说了我今天有事找他。 当时我娘也在场,问了我昨儿是不是也去打狼了,师傅有心提防,只回说我也是出了力的。 谁知不过一个多时辰,我娘就带着季文和许氏上门来讨肉了,还口口声声说我就算卖身给了姚家,该有的东西也必须要有,姚家不能为富不仁,拿我不当人看。」 季霆说到这里已是满面冰寒,「我若当真卖予他人为奴,连性命都是主家的,还有什么东西是该有的?」 月宁看着季霆说这话时,仿佛连腰背都佝偻了许多,不由同情的伸手握住他的大手,道,「你爹娘兄嫂 又不是第一天这样闹腾,你要是天天为他们闹出来的事伤心难过,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季霆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雪白小手,反手将之整个握在手心里。 月宁微微迟疑了下,才轻声道,「我跟你说句忤逆不孝的话,你别不爱听。你爹娘兄嫂这样,你想让我以后对他们怎么孝顺恭敬,我肯定是做不来的。 我就想问问,你之前跟我说的只跟你爹娘兄嫂维持个面子情的话,还算不算数?」 「自然算数,我又不是胡涂了,吃了这么多年的亏还要往他们面前凑。」季霆惊觉自己的低落的情绪让小媳妇误会了,忙握紧她的手道,「我跟你说这事儿,不是想让你孝顺我爹娘什么的,就是觉的他们这事儿办的不地道,丢人!」 月宁都不知道在自己睡觉的时候,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导季霆,半晌才道, 「你要一直把他们当亲人看,以后他们再来闹,你还得伤心难过,这事儿只能你自己想通、想透。」身为穿越者,月宁根本没有这个时代女人的那种不管公 婆妯娌如何恶劣,都要孝顺他们,要努力与之和睦相处的想法。 她很冷静的跟季霆分析,「而且你想过没有?他们明知你我已经卖身给姚家了,还敢这么上门来闹,要是他们知道了我们不但是自由身,南山坳那正在起的房子和地还是咱们的,他们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上门来往死里闹腾呗! 过去的种种还历历在目,季霆用力闭了闭眼,紧握着月宁的手,声音急促的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要向着他们,我就是觉的委屈…还有点难过吧。我想不明白,明明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看来这是真委屈了。 月宁想到自己两世为人都没有父母缘,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就当你是没有父母缘吧,这世上不得父母喜欢的人多了,你小时候至少还是跟你爹娘一起生活过几年的,我可是打小就被送到庄子上,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我爹长什么样的。」 季霆顿时就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心疼的起身将月宁一把搂进怀里,低声安慰道,「没见过就没见过吧,你爹不要你,我要,以后有我疼你。」 月宁哭笑不得的伸手推他,「我可没觉的我爹不要我有什么不好的,不然我现在也不能安心在这儿坐着了。倒是你,咱们刚刚好像是在说你兄嫂和母亲的事吧?你怎么还反过来安慰我了?」 季霆紧搂着月宁不放手,俯身趴在她肩上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以前一直以为爹娘待我冷淡,是因为我不常在家的缘故,直到那回在荀叔家才知道她是那样想我的。自那之后我对他们是真的冷了心了。 可今天看到他们又上门来闹,开口闭口没有一句好 话,好像我就活该给他们当牛做马一样,我这心里就跟压了块石头似的难受。」 「你难受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们是你的兄嫂和老娘嘛,不过这种事情难受多了也就习惯了。」月宁很不负责的胡乱说着,一边伸手去推季霆。就季霆的这个个儿,月宁被他这么压着,气都有些喘不过来。「喂,咱们坐着好好说话行吗?我快被你压死了。」 季霆闻言眸色沉了沉,却深知此时不是时候,悄悄深吸了口气就依言直起身子,宠溺的抬手刮了下月宁的脸,「娇气!」 「倒底是谁娇气啊?也不看看你自己长了多大个个儿,我没被你压断气就已经很好了。」月宁不愤的推开季霆,到书桌前坐下,扭头问季霆,「你委屈完了没有?委屈完了就赶紧去把你二哥请过来,人家都上门多久了?你也不知道早点儿过来叫醒我。」 第62章 季霆满身的郁气被月宁这么不客气的一打茬,哪里还难过的起来?他为自己叫屈,「荀叔可是再三交代了要让你自己睡到自然醒的,我这不也是怕你身子弱,半途叫醒了你,回头你又要叫头晕,身子难受嘛! 」 「好啦,好啦,知道你对我好。」月宁忙推开他又靠过来的身体,把他拒于一臂之外,「快别再胡闹了,你不是说晚些时候还要带人上山吗?要是一会儿来人叫你去,我跟你二哥还说不说事了?」 月宁就算是穿越来的也知道,这弟媳妇和大伯子私下说话,就算是在谈正事,可要是没季霆在旁陪着也是会惹人闲话的。 乡下地方爱嚼舌根的三姑六婆有多可怕,季霆怎么会不知道?当下便收了再与月宁腻歪的心思,捏捏月宁柔软的小手,道,「那你先画着,我这就去请二哥过来。」 月宁挥挥手,示意他快走。 不过季霆的动作也确实快,月宁才把草图画出个大概,院外就响起了脚步声。她忙放下碳笔起身出去相迎。 「二哥,这就是我媳妇月宁。」季霆见月宁迎出来,忙急走两步走到她身边,温声跟她解释,「你到家里的时候,二哥还在外头做活儿,分家书都是二嫂代 为按的手印。」 这是说季家分家时,季武当时是不在的。谁都知道季家这家分的不公,季武当时不在也并不能说明他就没有那占便宜的心思。不过就冲着他妻子和儿子在有人想害她时,肯来给他们报信,他们就得记着这份情。 月宁冲季武盈盈一福,「见过二哥。」 「不,不,不用这样,都,都是一家人。」季武的脸一下就涨红了,慌的连连摆手,一时拘谨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月宁惊讶的看看季武又转头看看季霆,要不是季武的相貌与季霆有三四分相似,她都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亲兄弟了。 季洪海和姜荷花一个狡猾贪婪,一个欺软怕硬,像季文就是得了父母的真传,季霆虽然被爹娘兄嫂欺负的挺惨的,不过在月宁看来,他其实腹黑又狡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季武一看就是老实人,真难得季家这颗歪竹上还生了这么颗好笋。 月宁脸上的笑容立时就真诚了许多,「二哥不用客 气,咱们进屋坐吧。」 季霆也道,「这里虽是姚家,可这院子是分给我们夫妻住的,咱们是自家兄弟,二哥就当回自己家一样,不用客气。」又转头跟月宁道,「你进屋去把东西拿出来,咱们就在这堂屋里说事儿。」 东屋的厢房是她跟季霆的卧房,请大伯子到自己睡房里说事,就算有季霆坐陪也确实不妥。月宁答应一声,转去屋里把图纸和碳笔都拿了出来。 沉香提了水壶进来,轻手轻脚的给三人都倒了碗水,然后就自觉站到了月宁身后。 季武虽只是个木匠,可这么些年也没少与一些大户人家打交道。他虽然不清楚沉香的身份,可看她的衣着和做派就跟那大户人家里守在主子身边,有些体面的丫环似的,不由惊讶的看了眼坐在季霆身边,低头摆弄着纸笔的月宁。 有关月宁这个四弟媳的事情,季武自然也没少听说。 这容貌、谈吐和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一看就跟他们这些泥腿子不是一样人,现在再加上她身后站着的这 个女子,活脱脱就是大户人家小姐的做派,可见那传闻应该是真的,这个弟媳妇还真是哪户人家的落难小姐。 「今天请二哥来,是想请你帮忙做几辆摆摊用的车子的。」季霆起了个话头,就把从月宁这里听来的有关餐车的功用先跟季武说了一遍。 「这车体要离地两尺,车身与一般的马车等宽或略宽些,但长度肯定是要更长些的。因此这车要有四个轮子,顶部要做成房子一般的斜顶,方便万一下雨时好泄雨水…」 月宁将画好的餐车外观草图递给季霆,又忙开始画餐车的内部结构图。 季霆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就转手递给了季武。「二哥先看一下这图,看看这样的车子你能不能做?」 季武接过图纸看了眼,又忍不住惊讶的抬头看了眼月宁,出身大户人家的小姐不一定就能书会画,而眼前这位显然是个才貌双全的。 季武拿着图纸端详了半晌,略带迟疑的道,「这车子我做是能做,可你要是想能挡雨防风,这活计就得往精细了做,木料也得用上好的。不说工钱,你们买木料只怕就要花上一大笔银子。」 季霆微微一笑,道,「银子不是问题,二哥,你看看这样的车该用什么木料好,做一辆这样的车又得要多少工钱?你合计好了算个价钱出来,只要价格合适,姚叔肯定能点头将这活计给你做的。」 边上忙着画图的月宁,嘴角微不可见的翘了翘。季霆自己心里有数,没有被季武老实木讷的性格和黄氏与季有刚的报信之恩迷惑,而对季武透露不该透露的事情,这样很好。 「这敢情好。」季武喜的直搓手。今年的年景不好 ,老百姓饭都吃不饱了,自然也就没人再找他做木工了。季家除了长子季文,没有人能在家吃闲饭,所以他这几月来一直都是靠在镇上做零活,赚些铜板以维持家中花消的。 季武低头认真看着手里的图纸,沉思半晌才抬起头道,「你这图上画的车,我看这一侧画着台阶,不知道这车你们准备做多高呢?」 月宁头也没抬,只顾专心在纸上涂涂画画,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季霆便道,「需让人能在其中站立活动。」 「车子做的这样高,那车体就不能太重了,否则牛马只怕拖之不动。」季武手指在图纸上一弹,一脸严肃的道,「为了车身平衡,你这四个车轮只怕得再做大一圈才成,而且车轮的料子得用铁木的才不易坏。 至于这车身,我看用杉木的就成了。杉木咱们这儿的山上就有,你只要能派人上山砍了来,我就少收些加工费给你做出来,你看这样可好?」 第63章 季霆闻言微微一笑,心里却明白这加工费不可能太 高。太平年代,请有手艺的木匠干活,一天的工钱差不多也就是十五到三十文不等,可如今年景不好,请木工做活儿的工钱自然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果然,季武紧接着就道,「现在的年景不好,这车要是木料备足的话,我八九天就能做好一辆,如此,我一辆就收一百文工钱,如何?」 季霆摇头,觉的这价格有些低了,正想开口却听月宁出声道,「二哥这价报的低了,我们自己备料,给你一辆五百文的加工费。只不过我们要的急,需二哥多请些帮手来做。 要是能在十日之内做出三辆车来,我们再给你一辆加一百文的加急费,二哥你看这样可好?」月宁说着将手里刚画好的餐车内部平面图递给季霆。 季武惊讶的看着泰然自若,好像已经习惯了拿主意的月宁,又看看脸色自然,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月宁突然插话的季霆。乡下地方规矩大,一般男人说事儿,女人是需要回避的,除非是在家中极有地位的女人,才会被允许在一旁旁听。 别人家如何季武不清楚,可他们季家一向就是如此的。家里除了他大嫂许氏,这么多年来就连他娘姜荷花在他爹说事儿时,都要谨守妇道,不敢随便出声。而看季霆这态度,显然是对月宁在他和他说事儿时,突然插嘴根本不以为意。 也不知季霆对这个弟媳是真的这般看重,还是因为气恼家里就故意要跟家里的一切反着来。谁也不知季武木讷老实的表象下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世事纷争他都看在眼里,他心里都明白,但他不说。 既然季霆对自已媳妇儿出声拿主意不以为意,季武自然也只当什么事都没有,跟月宁道,「弟妹这价给的委实高了,我可不能占你们的便宜。」 月宁笑道,「二哥是不了解这餐车的复杂,才会觉的我这价给的高了。 不说这车的内部要做很多可活动的挡板,车子顶上的四角要做榫头,好方便以后接上长杆往外搭棚,就说这餐车一侧要开的这个大窗,这窗子要在关闭的情况下滴雨不入,就得在窗缝处另外做一层挡板。 这些东西说来简单,可要真做起来却极为繁杂,而且还要处处做的精细,可是极费功夫的。」 这边季霆把月宁画的图接在手里,也确实是有看没有懂,便把那图摊放到三人面前,方便季武和月宁都看到。他指着图上画的餐车一侧开的大窗问月宁,「媳妇儿,这车壁上的窗子开的是不是太大了?这样只怕不好做啊。」 月宁用手里的碳笔在季霆手里的图纸上飞快的写了个阿拉伯数字「1」,再在上面画了个圈圈,然后在自己手里的纸上飞快的画起来。 「这车我之所叫它为餐车,就是想要它跟个小铺子一样,人在车里可以烧饭做菜,打开窗子可以往外卖东西,上头带顶不怕风吹日晒,下头带轮子可以延街叫卖。而这车壁上开的大窗,就是铺子往外卖东西的窗口。 这窗子要全往车尾一侧开,车尾这里还要做一个可活动的木阶梯,方便摆摊时车里的人上下餐车。而车顶四角的榫头要另做数根配套的长木杆和木柱,要求 需要时把这些木杆和木柱组装起来,盖上油布就能搭起一个供人歇脚用的摊位来。」 这下季霆就算不是木匠,也听明白月宁这「餐车」精妙之处了。 季武更是如获致宝般,两眼发光的指着图纸上的餐车的四个角,问月宁,「这四角要是都做一样的榫头的话,那你这车子岂不是可以左右两边都搭出个摊位来?」 「要是外接的木杆和木柱足够多和结实的话,按理是想搭几个摊位就可以搭几个摊位的。」月宁伸手,在季霆拿着的图纸上用碳笔描画了几笔,一边道,「咱们既然要卖吃食,这摊位就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有喜欢买了吃食坐下吃的,自然也会有喜欢买了吃食带回家下饭配酒的,车上的这个大窗就是为了方便那些买了就走的客人的。」月宁说着就在自己手里的纸上描画起来。 「至于另一边的摊位,若是生意好自然可以搭了来用,若是暂时用不着,逢年过节也可是搭了给我们女人卖些荷包绢花什么的,也能赚些银子贴补家用不是?最重要的是两个摊位挨一起,能够互相照应,我们女人出去摆摊也不怕出事儿。」 月宁边说边画,手里的碳笔看似随意的横涂竖抹,可每一笔都自有精妙之处,而且那速度还不慢。 季武看着纸上慢慢显现出来的摊位图,心里暗暗吃惊。他自认自己也算是见过一些事面了,可如眼前这个四弟媳这般,拿根用布条缠着的木碳就能将说的东西轻描淡写的画出来,还画的这么传神的,他别说是见了,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镇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虽说也有读书识字的,可听说也都是读些女戒、女训什么的。他最常听人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而这四弟媳这般随手就画出车子摊位的,大概就是戏文里说的「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大家小姐吧。 季武抬头看向季霆,心说:四弟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月宁为了能让季武明白餐车内部各处的功用,每个细节图虽然都只是寥寥几笔画了个轮廓,可该画该说的都尽量一一交代清楚。不管怎么说,餐车在这个时代还是个全新的理念,用说的怎么都没有画出来让人一目了然。 「…车头这里,要跟车尾要做一样的上下四扇车门,中间栓上就成两扇门,下头栓上,把中间的栓拔掉这里就是一个大窗子,这样方便两边摆摊时相互照应。」 月宁甩甩画的酸痛的手,抬头看向季武和季霆。 季武看着眼前这漂亮弟媳妇脸上写着的明晃晃的「你们还有哪里不明白?」,连忙点头道,「弟妹说的我都明白了。」 这边边角角都给画出来了,他要是还不明白,这得有多蠢啊? 第64章 想了想,季武又道,「这车虽说复杂,却并不难做,工钱方面若真能照弟妹方才说的那样一辆给五百文 钱,按时赶工做出来再一辆给加一百文钱,我便叫上我师傅和几个师弟一起做,保证活计给你做的漂亮,还能在十天之内给你做出来。」 季霆与月宁对视一眼,当即拍板道,「这工钱是姚叔一早就跟我们商量好的,咱们自家兄弟,我们才没跟二哥你说那些虚的。 你放心去请人就是,今儿我还得上山去看看,明天,明天我跟姚叔领了钱就跟你去镇上买做车轮的铁木。至于杉木,我也明天让人上山去砍了来。」 季武一听这话,心里立时就安稳了,当即起身道,「那我现在就去找人,杉木也是有好有坏的,明天让我几个师弟陪你们一起上山,也省的你们砍了无用的木料下来,白费了那许多功夫。」 眼看就要到手的活计让季武无法平静,他说完就匆匆告辞走了。季霆起身相送,沉香就端了早就准备好的温水来给月宁洗手。 月宁自打起床就没见着秦嬷嬷,这显然跟她记忆的过往不符,不禁有些奇怪的问沉香,「沉香啊,奶娘去哪儿了?怎么一早就没见着她?」 「嬷嬷在后厨跟张家老太太和几位奶奶在忙呢,姚大少爷从镇子上买了六副猪头猪尾还有猪下水回来,我们一早起来就一直在忙着清洗那些东西。」 月宁不由宛尔,「他这是吃出味儿来了,打算一次吃个够吗?」 沉香笑道,「姚少爷虽然买的多了点儿,不过这些猪头猪尾的反正也不贵,咱们做好了给大家添个菜,也全当报了他们昨天的救命之恩了。」 「你想的倒是的开,不过却是想错了。」月宁伸出食指隔空笑着冲端了水正要出门的沉香点了点。 「想错了?奴婢哪里想错了?」沉香站住脚,不解的回头问月宁。 「你忘记了咱们现在可是一伙的,你家小姐我这辈子是注意要嫁在这农家院里了,你跟着我,可不就也是这个家的一员吗?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他们救我们不正是应该的?那你这报恩之举可不就多余了?」 沉香被月宁说的呆愣在那里,心里知道月宁说的不对,可脑子里就是绕不过那个弯来,无法立即指出月宁哪里说的不对。 看她端着水盆愣在门前,月宁背转过身,恶作剧得逞的吐吐舌头,三步并做两步,脚步轻快的跑回屋去穿外衣,准备出门了。 季霆回来时见沉香站在门前,还不由奇怪,「沉香,你愣在这儿做什么?你家小姐呢?」 「小姐回屋去了。」沉香想也不想的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或许、可能又被月宁戏弄了,不由气的冲大开的东厢门跺脚,「小姐!你又戏弄奴婢了对不对?哼!」 小丫头也有大脾气,沉香气吼吼的一跺脚,端着水盆就出了院子,走了。 「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丫环,这脾气都一样一样的。」季霆轻笑着摇摇头,抬脚就进了东厢。 月宁从柜子里拿了件白底蓝花的粗麻外衫,全当挡尘防污的围裙般披在细棉的衣裙外头,以防不小心沾了污渍,不好清洗。也得亏她受伤之后,身体虚寒,否则大夏天的还真穿不住这么多衣服。 月宁低头一边系衣服上的系带,一边转身往外走, 不想却一头撞进进来的季霆怀里,把她自己给吓了一大跳。 季霆抱着送上门来的月宁乐的不行,低头问她,「你这样算不算是投怀送抱?」 「投你个头的怀啊,走路都没点儿声音,吓死我了。」月宁没好气的抬手锤他,却惹的季霆直乐。月宁的这点儿力道落在他身上挠痒痒都嫌太轻,倒是看她微翘着小嘴,气急败坏的红了脸的模样,让他心痒难耐。 趁沉香那碍事的丫环不在,此时不偷香窃玉,更待何时? 季霆顺应本心,低头就贴了上去,张口含住红艳艳的小嘴,舌头就不客气的探了进去… 季霆满面春风,神彩飞扬的带人上山去打狼时,月宁正捂着被吻肿的嘴唇坐在屋生闷气,不过气着气着她就忍不住笑了。 虽然前世活了二十几年都没机会谈恋爱,月宁在这方面毫无经验可言,可季霆吻她时活像全身所有细胞都在渴望她一样的急切和激烈,以及激情时带着尊重的隐忍都让她忍不住为之感动和心动。 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虽然长的粗犷,却长了颗七窍玲珑心。他占着丈夫的名头摆明了就是要对她死缠烂打,用他的爱细细编织了一张情网,霸道的要将她密密的包裹起来,让她就是想逃都逃跑无门。 而月宁偏偏就对季霆这样的死皮赖脸最没有办法。 身为女人,就算她是从先进的现代穿来的,可受着东方千年文化的熏陶长大,身为女子的矜持和从一而终的心理还是难以打破。 抬手摸了摸还在红肿发烫的嘴唇,要是她这副样子被秦嬷嬷和张婶那些人精看到,肯定得被笑话死。月 宁看着窗外明亮的天光,果断打消了出门去后院的念头,坐下铺纸研磨,心平气和的写起字来。 那头,沉香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她跑到后院就把被月宁戏弄的事扔到了脑后,撸起袖子就去帮秦嬷嬷等人干活了。猪下水和猪头等东西洗净之后,在卤制之前都要下锅煮过,去了血水才能进行下一步工序。 六副猪头、猪尾外加猪下水,整整装了数个木桶和木盆,这么多东西延着厨房的墙角一溜摆过去,看起来还是很壮观的。 猪下水要做的好吃,这洗洗煮煮的工序必不可少,虽然做起来麻烦了些,可因为大家已经商量好了,以后要做这个营生,因此此时虽然热水煮了一锅又一锅,大家忙活起来都很积极。 只不过姚家的厨房里只有两口大灶,要不是幸好众人的饭食都田桂花带人在南山坳那边做了送回来,光就这两口锅还真忙不过来。 第65章 等众人把这么多东西都粗粗的用沸水煮过,洗干净了锅要准备开始卤制了,张婶才发现半天都没见到月宁了,不禁转头问秦嬷嬷,「秦妹子,月宁那丫头今 天是不是没来过后院啊?」 「啊?哎呀对啊,我家小姐呢?」秦嬷嬷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她自打起床就没见过月宁了,立即转头去问沉香,「沉香,你不是说小姐起了吗?人呢?」 「是起来了啊,小姐早上还跟姑爷见了姑爷的二哥呢。」沉香说完见秦嬷嬷还在瞪着她,不由一阵心虚,低头绞着腰上的丝涤,不敢再隐瞒的吱唔道,「奴婢侍候小姐洗漱完了,小姐就又戏弄奴婢,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扔下小姐一个人跑回来了!」秦嬷嬷的声间顿时就提高了八度,同时无奈的冲沉香挥挥手,「还不快去西跨院看看小姐在干嘛,把人给请过来。」 沉香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也不敢为自己叫屈,提着裙子就跑了。 「都是些不省心的。」秦嬷嬷是真心感到心累。 张婶等人闻言都忍不住笑起来。 秦嬷嬷见状就对众人道,「这丫头是个苦命的,才出娘胎,她爹一看她是个女娃,就要把她按尿桶里溺 死。我家小姐当时才三岁,跑去看热闹时看见了,就说要把她抱回家当个小猫小狗养,竟也就这么把人给要过来了。 沉香这丫头本份也忠心,就反应有些慢,我家小姐怜她身世可怜,打小就宠她,偶尔也喜欢拿逗她趣,每次都要把这丫头气的跳脚才肯罢休。偏这丫头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气一消就又巴巴的跑去小姐长小姐短的,没骨气的很。」 这话听着虽是报怨,但字里话间无不流露着满满的亲近和温馨,听得张婶哈哈大笑,不见外的拍着秦嬷嬷道,「教出这么个忠心不二的丫头,你就得意吧。」 秦嬷嬷确实挺得意的。 她一边把地上摆的东一盆西一盆的猪头和猪下水搬到一块边,一边感慨的道,「咱们给人做奴婢的,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见多了,这丫头能记得小姐对她的救命之恩,小姐出了事,她能放弃陈府的富贵跟老奴一起出来找小姐,也不妄小姐救她一场了。」 而本份又忠心,被秦嬷嬷认为不妄月宁救她一场的 沉香,此时却正指着月宁红肿的嘴唇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 月宁都懒的说她做人丫环也没个丫环样,没好气的朝天翻了个白眼,径自低头绣着蝶戏兰花的扇面。 沉香笑了半天尚觉的不过瘾,还凑到月宁身边,冲她暧昧的挤眉弄眼,「小姐,你这唇可是姑爷给…」 「你个大胆的臭丫头,还不快快闭嘴。」这哪里是个丫环啊,整个一祖宗!亏她之前还死活不答应跟她做姐妹,她要真信了她,还不得被她给气死? 试问天下有敢嘲笑小姐的丫环吗? 月宁羞恼的红了脸,瞪着没有一点儿身为丫环自觉的沉香,低声警告道,「你个没脸没皮的丫头,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敢非议本小姐的房里事,看我回头不告诉奶娘去。 沉香的笑声立时就小了下去,可那弯弯的眉眼满带笑意,哪里有一丝惧意?养出这么个敢当面嘲笑自己的「丫环」,也不知前身是想闹哪样? 月宁受穿越和前身留下的记忆影响,心里吐槽着前身的不靠谱,却也没有要罚沉香的意思,抬头用下巴 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纸张,道,「你笑完了就把这纸拿去给姚立强,让他把昨天买的棉花给我留两三斤下来,其它的都拿去弹成被子。」 「姚少爷跟姑爷他们上山打狼去了呢。」话是这么说,沉香却还是上前拿起桌上写了棉被数量和尺寸的纸,小心折好了放进荷包里。 「你午饭不是送过了吗?又跑来干嘛?」月宁话里满满的嫌弃让沉香不满的嘟起嘴,「小姐这话好没道理,奴婢可是您的丫环,难道不该在您身边侍候您吗?」 「哎哟我谢谢您哪,您这么金贵的丫环,我可使唤不起。」月宁没好气的说完,便想起沉香说她们一早都在后厨忙着清洗猪下水的事来了,「你们把那些猪头和猪下水都过完水了?」 沉香虽然不满月宁说的那些反话,却也没再跟月宁顶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那些东西奴婢们都收拾好了,就等小姐你去配好香料和调料,就可以开始卤制了。」 唇上的红肿久久不退,月宁可不要去后院被人围观。她低头想了想,道,「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跟大家一起做这卤猪下水的营生,卤汁配方迟早也是要跟大家公开的。 这样吧,你去把我放厨柜里的药材包拿来,我配好了香料,你直接拿去让张婶她们一锅放一包就成了。」 沉香看着月宁红肿的双唇,了然的眯眼笑道,「那 调料呢?奴婢要不要把盐、糖和酱油这些也给您一起拿过来?」 「汤汁的咸淡,让奶娘她们自己看着办就好了。」月宁瞪着还想调侃她的沉香,没好气道,「你还不走,赖这里儿等我请你喝茶吗?」 「奴婢可不敢让您请喝茶。」沉香嘻嘻一笑,好心情的的转身蹦跳着出去了。 月宁懊恼的低头捂脸,感觉这回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季霆那个混蛋自己爽完拍拍屁股就跑了,把她吻出个香肠嘴,让沉香看了笑话不说,估计她躲屋里不敢出门的事,一会儿就得传的整个姚家皆知。 月宁躲在屋里提心吊胆了一下午,深怕秦嬷嬷和姚秀宁、姚秀乐等人会上门来责问或是看她笑话。不过直到太阳西沉,除了从远处传来的村民们聊天说笑的声音,西跨院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再没有一个访客上门,倒是让月宁大大的松了口气。 月宁却是不知道,秦嬷嬷知道季霆与她感情好,心里虽然还有些别扭,可也只有为她高兴的份,自然不 第66章 会多事的跑来臊她。姚秀宁和姚秀乐却是因为美食当前,又被张婶和各自的母亲警告过了,才没有来围观她。 因为姚家一众娘子军的辛勤劳动,姚家后院一整个下午都漂散着浓郁的肉香味,惹的那些因得知昨日姚家进了野狼,而特地跑来看热闹的荷花村村民不停的猛咽口水。 众人聚在姚家大门口不舍得离去,这个说:「活了一辈子都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那个说:「味道这么香,难怪会把山上的狼都引来,要是能吃上一口这姚家做的肉,就是现下死了也甘愿。」 众人七嘴八舌的,指着被高高的石头围墙围住的姚家大院议论纷纷,话题从空气中的肉香味说到昨天下山的野狼,再到姚家的富有和阔绰,也不知是谁提到姚家买下季家老四季霆和他刚买来的那个病媳妇,为两人还了几百两欠债的事。 众人顿时就喧哗起来,羡慕嫉妒、恨不得以身代之 的酸话一句接一句的往外冒,也不知这些人哪儿来的脸皮,竟然将想要占便宜的话也说的这样热闹,偏偏这样不知羞耻的话,竟还得到了不少村人的回应。 季霆和马大龙等人带着人浩浩荡荡下山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可围在姚家门口看热闹的村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一众村民见季霆和姚家人带着给姚家帮工的一众男人们满载而归,看那背的背,抬的抬的,细细一数竟有六十多匹狼,不禁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我的天哪,姚家这是招了多少人上山哪,看这架势,这次也不知道打到了多少猎物。」 「不管打了多少猎物都没咱们的份。人姚家是有钱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啥时候看到过咱们这些穷乡亲了?你们看看,咱们来了这么久,人姚家的大门都没开过,这分明是看不起咱们这些乡邻哪!」 有厚道的村民出来打圆场,「看你这话说的,人姚家昨才进了狼,今天家里的男人都上山打狼去了,家里只剩下些老弱妇孺,不开大门也是情有可源的嘛。 」 人群里便有人大声道,「姚家打到这么多猎物,真要眼里有乡亲们,多少也该给咱们分点儿肉吃吧?」 「镇上现在的肉卖的可贵了,听说猪肉一斤就要五十多文钱呢?姚家打了这么多猎物,只怕舍不得拿出来分吧?这要是拉去镇上卖了,能得多少银子啊?」 一说到银子,一众围观的村民心思就更加浮动了。姚家人和马大龙都会武功,季霆以前是走镖的镖师,这手里的功夫肯定也不弱。 看着跟马大龙和姚家人从山上一起下来的一群人里,大家全是全须全尾,没见一个受伤的,众人便忍不住开始想,要是今天自己也跟着一起上山,就算不能打到猎物,想必也能从姚家的猎物中分一杯羹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跟野草似的,开始在众人的心里疯长起来。人们红着眼睛看着从山上下来的一众姚家人,心里都不自禁的开始想:既然姚家人、马大龙和季霆他们都这般利害,那跟他们一起上山打猎,岂不是安全无虑? 「这么猎物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那马大龙这回可是发了,这么些人里,季老四和那些姚家招来做工的男人都沾不了好,就马大龙可以分一杯羹。」 有村民更是酸溜溜的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姚家昨天打杀了一百多头狼,连夜就装车拉镇上去卖了。 村长为怕他们在路上出意外,还特意从村里挑了些年轻后生一起跟去帮忙。姚家今天大一早去村里送肉,就是往这些帮忙的人家里每家送了五斤肉。出手这么阔绰,想来肯定是那些狼卖了大钱了。」 围观的一众村民听的更是嫉妒不已,又见从山上下来的男人们个个喜气洋洋,抬的背的猎物里不只有狼,还有干瘦的野鸡和野兔,那心里就更难受了,活像别人打的猎物都是偷了他们家的一样。 可不管心里再怎么嫉妒、难受,村民们还是保持了理智,不敢在姚家门前胡纠蛮缠。 姚家老少,不分男女,皆有功夫在身,就连谷和县的县太爷都对姚家老太爷礼让三分。当初敢对姚家放肆的闲汉,都被衙门抓去挖沙修河堤去了,这样的人家,论武力、财富还是权势,都不是他们这些小村民可以随便得罪的。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蛮干肯定是不行的,他们想要巴着姚家捞些好处,看来还需动动脑子。 「也不知道姚家把山上的狼都杀干净了没有,这要是被跑了一两只,谁知道那些狼会什么时候再跑下山来报复啊?姚家还在南山坳里起房子,别到时候被野狼一锅端了都没人知道。」 不能占到便宜,说些不着边际的恶毒话,想来姚家也拿他们没办法。本着自己不舒服,也不让别人好过的心理,围观的村民里,说这样的酸话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自认为说的小声,别人便听不见,却不知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就连六十好几的姚老爷子都听到了几 句,更别说是姚锦富和马大龙等人了。 对于这些自知不能在姚家捞到好处,便想一逞口舌之快的恶劣村民,姚家一直以来的态度都是直接无视的。姚立强两手提着数只瘦巴巴的山鸡,跑去拍门,「娘,妹妹,我们回来了,快开门。」 姚家大门「吱吖」一声就开了,张婶领着众人笑容满面的迎出来。「哎哟,这是打了多少东西回来啊?」 姚立强高举两手,让奶奶和母亲看自己的收获,「这些山鸡都是顺手打的,狼群被我们杀了不少,逃掉的零星几只成不了气候,爷爷看天色不早了,就让我们回来了。」 张婶高兴的抚掌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饭菜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大家把东西归置一下,洗洗就来吃饭吧。」 男人们在山上与群狼周旋了一天,闻着空气中的肉香味,此时早就饥肠辘辘了。不过众人都知道姚家开饭前,要先把自己料理干净的规矩,当下纷纷把猎物抬进姚家大院,就抢着回住洗澡换衣服了。 第67章 季霆在人群中举目四顾,发现不见自家那明媚动人的小媳妇儿,就忍不住蹙起了眉。他几步跨到沉香面前,开口就问,「沉香,你家小姐呢?」 沉香抬头见是季霆,就想起月宁那红肿的嘴巴来,一双杏眼不由笑眯了起来,道,「小姐在自己院里呢,她今天一天都没出屋子了…哎?姑爷,你去哪儿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季霆哪里耐烦听她把话说完啊?一听月宁一整天都没出屋子了,他直觉就以为是月宁身子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心里一急,哪里还听得见另的? 他绷着脸大步穿过人群,心急的开始改走为跑,沉香这边话没喊完,他就穿过西跨院的角门不见了。 可等季霆心急火燎的跑回屋,却被月宁用缝了一半的鞋底子给扔了出来。「我不能出屋子还不是你害的?也不看看你干的那是人事吗?你瞧瞧,你瞧瞧,我这肿到现在都还没消下去,你叫我怎么见人啊? 季石头,我告诉你,姑奶奶现在很生气!你给我哪儿凉快滚哪儿去,再让我看到你,看我打不死你。」 季霆咧着嘴,被鞋底子抽的抱头鼠蹿,一路逃到院 门口才抚着胸口,回身一脸邪笑的朝院子里探头探脑,一边鬼鬼祟祟的喃喃自语,「看这脾气坏的,也得亏我不嫌弃,不然怎么嫁得出去啊?」 坏脾气的月宁姑娘逮着季霆一阵河东狮吼之后,只觉的神清气爽,心情简直不要太好。可见这人多少都有些劣根性,喜欢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月宁心情愉快的拿起绣绷重新坐下,哼着小曲儿低头继续绣花,感觉自己绣的花儿都比平时漂亮了。 夏天的猎物不经放,再说那山鸡野兔都瘦巴巴的,家里如今有美味又油水十足的猪头猪尾和猪下水,姚锦华两兄弟和马大龙三人就一人一架牛车,把下午打到的猎物收拾收拾,拉着就直奔福田镇去了。 未等夜幕降临,去南山坳干活的人也都回来了。姚鹏当即拍板,决定就在前院摆桌吃饭。 摆桌子搬凳子的活自有人去做,季霆和荀健波忙进忙出的给院子四周插上火把,整个姚家前院亮如白昼,再加上吃饭的人多,一时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晚上开了六桌,大圆桌上摆的满满全是肉菜,卤猪耳朵,卤猪舌,卤猪头肉,白菜猪肺汤,卤猪肚,卤 猪尾巴,大葱炒猪腰子,黄酒炖猪心片,最后一道是十蔬炒肥肠。 所谓的十蔬那是真的十蔬,取材自昨天被野狼糟蹋了的菜园子,什么黄瓜豆角小青菜苗全都扔一起跟肥肠一锅炒了,反正肥肠油水足,也不怕蔬菜抢了油星。 众人何时见过这样的盛宴?甩开膀子玩儿命吃喝的同时,还对着一桌子的菜频频竖大拇指,交口称赞菜好吃,主人家也厚道。 一众汉子们吃的满嘴流油,自打上桌之后就没舍得抬头。那样子看的姚家众人、马大龙和荀元等人也忍不住眉开眼笑,心下对几家合伙要做的卤肉营生也充满了信心。 与姚老爷子一桌的陈瓦匠,嘬一口酒,吃一口美味的猪耳朵,只觉的滋味十足,人生再幸福也没有了,便跟姚老爷子感慨道,「老爷子一家都是厚道人哪,我老陈也给许多地主家盖过房子,可这八菜一汤全上肉菜的,这还是头一回吃到。」 又玩笑般的道,「得了主人家这般好的饭菜招待, 咱们明儿一准玩了命的干活,争取早日给您把房子建好。」 姚鹏哈哈笑道,「看你也是个没志气的,一盘猪耳朵就把你给收买了。要是老夫天天给你吃这玩意儿,你还能把我那房子盖出朵花儿来?」 陈瓦匠拍着胸脯道,「我是不能把房子盖出花儿来,不过您要是真天天这么好饭好菜的招待咱们,咱们也不能不努力干不是? 我琢磨着,大家加把劲,赶一赶,只要天不下雨,赶在十月前给您把这六间的二层小楼建起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陈师傅,你这话当真?」房子建好了就代表能跟月宁拜堂成亲了,季霆做梦都想跟月宁做名正言顺的夫妻,一听这话,哪里还坐的住? 陈瓦匠立即正色道,「自然当真!老爷子这么好饭好菜的招待咱们,咱们要不使劲干活,可对不起吃下肚的这些油腥。」 季霆喜行于色的笑道,「陈师傅,你这话说出口可要一口唾沫一口钉——说话算话。要是你能带着大家尽快把房子给建起来,吃食方面你只管放心,我们姚家自是不会亏待了大家的。」 陈瓦匠一听这话不禁一愣,他看看季霆又看看淡笑不语,感觉很有范儿的姚老爷子,不由端正了神色,问道,「老爷子,季霆兄弟说的话,可能代表您?」 姚鹏似笑非笑的瞥一眼季霆,点头道,「季霆说的就是我的意思。」心里却忍不住好笑的腹诽道:那房子就是那小子自己的,起房子买菜的钱也都是他自己 出的,他说了不算,谁还能说了算呢? 不过为了季霆两口子以后的安生日子,这话现在显然是不能对外说的。 陈瓦匠做梦都没想到,原本只是跟姚老爷子开个玩笑,谁知真的得到这样的许诺。当下他也顾不得吃饭了,喜出望外的跟姚老爷子告了罪,就跑到徒弟和他那些老伙计们的桌子,合计怎么才能又快又好的把房子建好这个事情去了。 在这滴雨未下的灾年里,以往就算是努力干活也吃不上一顿饱饭,能遇到像姚家这样的厚道人家,实属他们的运气。现在只要努力干活就能天天吃到油水十足的饱饭,这可是天上掉陷饼的好事。 虽然猪下水就算是在荒年也不值多少钱,可抵不住姚家做的猪下水不但没有腥味,还味道好啊。所以他们得惜福! 陈瓦匠一边跟一众伙计商量,一边还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一个月内将姚家这六间二层小楼给保质保量的建起来,好为自己那些大半年来常常吃不饱穿 第68章 不暖的徒弟和老伙计们,争取到这有肉有面,顿顿都能吃饱肚子的好日子。 这头季霆得了陈瓦匠的话也高兴坏了,面对姚老爷子和众人戏谑、促狭的眼神,他一点儿也不在意,反而兴高采烈的扒了三大碗饭。想他一个二十好几的老光棍儿,想娶个合心的媳妇儿容易吗他?看这都折腾在多久了? 晚上姚老爷子有事要说,等吃饭的人都散了,季霆打发了自动请缨帮月宁守门的慧儿和小建军,给月宁加了件衣服就带着她去了主院。 姚鹏召聚大家要说的事情主要有两件,一是野狼下山的问题,二是打狼后卖得的银子分配问题。 「老夫今日上山所见,所过之处的草木都差不多枯死了,山泉眼见着也要干涸了,若是老天爷再不下雨,别说是野狼会下山,等那些野兔鹿子都饿死了,豺狼虎豹这些猛兽在山里找不到吃的,只怕都会跑下山来吃人了。 所以老夫想着了白天咱们家里就不要留人了,都到 南山坳去,晚上大家再一起回来,省的两头牵挂,我们在那边干活也不能安生。」 「你们都去,都去,我就不去了,我白天把我养的那些虫子放出来,在家呆着也安全的很。」荀元年纪大了就懒的动弹了,就想呆在家里摇摇摇椅,喝喝闲茶。 「荀叔,我原以为最不乐意去南山坳的会是月宁,没想到会是您。」田桂花天生生了个大嗓门,说起话声音嘎本脆,「您怎么也跟个大姑娘似的,还喜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啊?」 众人听着都忍不住笑起来。 月宁拍着手起哄道,「可见田嫂子一点儿都不了解我,我这人平日里最喜欢到处跑了,如今整天在屋里憋着也是这身子不争气给闹得。不信你们问问我家夫君,我是不是刚能出门就缠着他去了趟南山坳?」 「臭丫头,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说老夫学那娘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嘛?」荀元冲着月宁笑骂,「真是白瞎了我那些好药了,你这丫头就是个小白眼狼 。」 秦嬷嬷忙在一旁笑着帮腔道,「没白瞎,没白瞎,老先生仁心仁术,救下我家小姐,我们心里可都牢牢记着呢。这不转眼就要入秋了吗?您跟荀少爷的秋衣我们小姐都裁剪好了,老奴这两天缝好了就给您送过去。」 这话说的活像他是在讨要好处一样,纵使荀元人老皮厚,这下子也不禁红了老脸,有些不自在的道,「老夫也就是这么一说,老妹子可千万别这般客气。再说老夫和小波的衣裳都够穿,你们就别浪费那些个布料了。」 秦嬷嬷笑眯眯的道,「不浪费,不浪费,我家小姐自小就大手大脚惯了,买得那些个布料堆在柜子里也是生虫子的命,还不如裁了给大家多做两身衣裳呢。」 趴在马大龙腿上正跟姐姐玩手指的小建军,耳朵敏感的捕捉到了「大家」一词,立即两眼放光的抬头问道,「嬷嬷,您说给大家做衣裳,是不是也要给军儿 做新衣裳啊?」 「还是我们军儿少爷聪明,老奴说的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秦嬷嬷虽然到姚家才两天,可这两天慧儿和小建军跟前跟后,嬷嬷长嬷嬷短的叫着,可把秦嬷嬷给稀罕坏了。对着两个孩子,她一张脸笑的是要有多慈详就有慈详。月宁这个小姐,都被她老人家给忘到爪哇国去了。 「你这倒霉孩子,怎么还学会跟人讨东西了?」田桂花在马建军的屁股上轻拍了一记,不好意思的对秦嬷嬷道,「嬷嬷可别再惯着他了,再惯下去这都要上天了。」 秦嬷嬷稀罕慧儿和小建军,一心把两个孩子当自个儿的孙辈一样看待。 跟所有做奶奶的人一样,她现在最听不得别人说慧儿和小建军不好,就算说这话的人是孩子的亲娘也一样。「马家奶奶可千万别这么说,军儿少爷也就是活泼了点儿,平时咱们军儿少爷可是再乖巧懂事不过了 。」 小张氏指着田桂花就大笑起来,「哎哟我的天哪,秦嬷嬷这才是亲奶奶吧,田桂花你活脱脱就是个后娘啊。」 众人听的哄笑起来,小建军听的似懂非懂,也跟着不住傻乐,弄得田桂花哭笑不得,气不过的又给了他屁股一下。 待等到众人笑过了,张婶才挥手示意众人,将聊歪的楼给拉回来,「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明天大家伙儿都到南山坳去。」又问月宁,「我听说你上回买了不少布料,可有那白色的麻布?」 月宁点头,「还有一匹白色的粗麻布没动过,您问这个可是想用白麻布做挂帘?」 「还是你这丫头聪明。」张婶笑着点点头,道,「去南山坳里干活的都是些糙汉子,你们几个娇滴滴的女娃儿就是去了,也是要另外安置的。 明天你就把那匹白麻布带上,咱们离远些再搭个宽 敞些的竹棚子,到时候把这白麻布挂上。你们几个丫头就在棚子里呆着,反正有这布帘子挡着,你们要绣花就绣花,要睡觉就睡觉,谁也管不着你们。」 一匹白麻布决定了大问题。让原本担心自家闺女混迹在一群大男人中间,会影响了名声的姜氏和何氏都松了眉头,也让担心月宁的季霆、秦嬷嬷和沉香大松了口气。 「行啦,棚子的事情等明天去了南山坳,咱们再讨论怎么弄。」 姚鹏一开口,众人全都自动噤了声,安静听他道,「昨天那一百多头狼卖了六百两零五两,五两银子已经买了肉和那些猪零碎了,剩下的这六百两咱们四家平分,每家正好一百五十两。」 「姚叔,这银子可不能这么分。」季霆皱眉道:「干活的时候咱们大家虽然都出了力,可杀狼的时候,真正出力的除了您、小强、姚二哥和姚三哥,也就只有我、马大哥和荀叔、小波了。 这钱就是要平分也是我们八个人平分,断没有让您 一家子只得一份的道理。」 第69章 马大龙和荀元也连忙点头称是。 荀元更是直白的道,「姚老头儿,你也别矫情了,正如月宁丫头昨日说的,为人处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咱们四家在一起住着,以后还要一起做营生,这帐可得算清楚了,省得因为这丁点儿小事让大家心里有了隔阂。」 姚鹏想想也荀元说的有道理,再说他们家人多,还都是能干活的,也不至于会占了其他三家的便宜,便点头道,「那就按石头说的,咱们八个人平分。」 六百两银子八个人分,一人能净得七十五两,姚家四人分了三百两,荀元爷孙分得一百五十两,马大龙和季霆各得了七十五两。两人拿到银子后的动作出奇的一致,全都是转手递给自家媳妇儿。 别人倒还没觉的有什么,秦嬷嬷和沉香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那里打心里为月宁感到高兴,觉的季霆虽然只是个粗人,却还是敬重月宁的。 虽然月宁也搞不懂上交银子,跟敬不敬重她有什么关系,不过季霆还就是因为这自动上交银子的举动,让秦嬷嬷和沉香打心底接受了他这个赤脚姑爷。 不过月宁还真没把这些钱留在手里的打算,所以季霆把银票和碎银子递给她时,她又反手把银子给推了回去,一边跟季霆商量道,「咱们昨天卖了绣品不是还剩下三百零五两吗?加上这些就是三百八十两了。 我们留下一百八十两花用,拿两百两出来再在南山坳买两百亩地吧。」 那三百多两银子本就是月宁自己卖绣品得的,要怎么花用季霆都没意见。不过…季霆忍不住笑她,「你还真想把整个南山坳都买下来啊?」 月宁一仰脑袋,很是坚定的握拳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把整个南山坳都买下来的。」 虽然南山坳里足有两顷左右的地,不过月宁相信有志者事尽成,只要她肯努力,买下南山坳是迟早的事。 田桂花就坐在月宁边上,一听月宁说这话就不由惊 诧道,「怎么?你们还要在南山坳里买地啊?」 田桂花的嗓门大,她一开腔,立刻就引的众人往月宁和季霆这边看来。 姚鹏闻言也不禁正色的看着两人,问月宁,「月丫头,怎么你们还想在南山坳里买地啊?」 季霆深怕姚鹏会责怪月宁,不待她回答就抢先道,「姚叔,我是这样想的…」 姚鹏不待他说完,就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道,「你想什么想什么?你就是个没出息的,你家谁拿主意我还能不知道吗?你给我一边呆着去,我就要听你媳妇儿说。」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月宁怕季霆会被众人笑的脸上下不来,心里还有些担心,谁知他见她看过去,还冲她俏皮的眨了眨眼,弄的月宁无语至极。 大庭广众的,你这挤眉弄眼的是要闹哪样?深怕别人没好戏可看是咋滴?这没心没肺的厚脸皮样儿也是没谁了,真是白瞎了她的担心。 「姚叔,我是这么想的。」月宁果断决定不理季霆这个没脸没皮的,端正了神色,环视众人道,「南山坳那里虽然满地都是石头,可那些石头也不是不能清理掉。它三面环山就一个出口,山上还有数道山泉,不管怎么看地理位置都很得天独厚。 眼下因为那满地的石头,大家觉的麻烦才不愿意去那里开荒,官府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将南山坳界定为最贫瘠的荒地,一两银子一亩地还能免税三年呢。拿这三年的税银来说,我们不管把地开出来种什么,这三年都是稳赚不赔的。 加上现在又是灾年,灾后朝庭肯定是要减免赋税,好让百姓休养生息的。要是能跟县太爷要张条子,把这荒地的三年免税和灾后的减免赋税叠加了来用,这几年地里的产出,怎么着也够我们夫妻俩富裕起来了。」 姜氏听了抚掌笑道,「被月宁妹子这么一说,我都想跑南山坳去买地了。」 月宁听的眼睛一亮,立即怂恿道,「嫂子,要不你 们买点儿?」 姚鹏没好气的笑骂道,「你以为这是买糖豆呢?还买点儿?」听这语气,就知道是不赞成在南山坳买地的。 月宁看看坐在上首的张婶,想着她刚刚收起来的那三百两银票,心里雀跃的情绪简直要压抑不住。 眼珠子转了转,月宁便计上心头,谄媚的冲姚鹏笑道,「姚叔,张婶,如果你们不喜欢南山坳的地,手头又不缺银子花用的话,那可不可以把那三百两先借我,顺便帮我个忙,以姚家的名义把南山坳山坳口那里的地都买下来?」 姚家众人倒是没觉的月宁张口借钱有什么不对,反倒对她要求以姚家的名义,指明要买南山坳山坳口的地好奇不已。 「你这丫头,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这又是打的什么鬼主意呢?」张婶一个没忍住,就把众人的心声给问了出来。 「我这哪儿是打鬼主意啊,我这是未雨绸缪!」月宁说着转头瞥了季霆一眼,叹气道,「南山坳起的那房子和地迟早是要爆光的,我婆婆那天在荀叔家院子 里说的话,大家也都知道了。 她把娘家人的死都怪到了夫君头上,可算是把夫君给恨毒了。我琢磨着她那个意思大概就是,夫君这辈子过的越凄惨,她老人家才会越开心。 而公爹和大房两口子图的无非就是钱财,公爹那里我们夫妻俩每年孝敬一点那是应该的,至于大房那里,回头我琢磨着想个折儿,让他们无暇再来烦人也就是了。」 姚鹏听了半天,没听懂月宁倒底要说什么,便问,「这跟你让老夫帮忙买下山坳口的地有什么关系?」 「这关系可大了。」月宁笑着解释道:「我奶娘和丫环都找上门来了,那她们变卖了手饰给我赎身,应该也是说的过去吧?」 季霆看着月宁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的她那笑里带了几分不怀好意,不由出声问道,「所以呢?」 第70章 月宁转头看着他,掩着嘴「咯咯」笑道,「所以奶娘和沉香帮我赎身之后,就轮到我卖绣品、借银子给你赎身了呀,到时候姚叔把你卖给我,我拿着你的卖 身契,还不是让你干嘛就干嘛?你要敢说个不字,我就把你卖西北挖煤去。」 季霆听的哭笑不得,众人却纷纷大笑着鼓掌叫好起来,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马大龙笑着叫道,「弟妹英明啊,就该这么干,姚叔,我看这卖身契现在就可以写了,季婶子今早还带着季文和许氏跑来要肉呢,咱们早些把这小子卖了,也省的砸手里了,还得倒贴几斤肉。」 荀元也笑着跟着起哄道,「我看这事使得,就这么办了吧。」 季霆简直要给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少爷们儿跪了,起身不住的给众人打躬做揖道,「各位叔伯兄弟,婶子嫂子们,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小的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以后一定改,各位发发慈悲,放过小的吧。」 笑闹过一翻之后,张婶却对月宁正色道,「月丫头啊,你当真想好了,这让石头‘卖身’给你?」 这事儿月宁还真就是开玩笑的。不过认真细想想, 这主意虽有些损,却不抵是个摆脱季家二老和大房两口子纠缠的好主意。 不过这事儿还得看季霆自己的意思,毕竟明明是没有的事儿,他们偏偏却要故意设计成这样,让他一个大男人卖身给她一个女人,这跟给人做面首其实也没多大差别了。 如此有损男子尊严的事情,对季霆其实是一种折辱。这种事儿一旦传开,季霆将会受到怎样的异样目光和嘲笑,月宁光想想都觉的怪对不起他的。 「卖身之事毕竟有损夫君名誉…」月宁看着季霆,眼里满是迟疑和不确定。 「我就一个有点拳脚功夫的泥腿子,有什么名誉不名誉的。」季霆从小被自己的爹娘兄弟打击的皮实,对自己的名声是真的不太在意。 他挥手打断月宁的话,一脸正色的道,「何况这么些年,我被自己亲爹娘当傻子一样的耍弄,明明嫌下诺大一份家产,分家时却形同被净身出户,这一桩桩的事情早就让十里八村的人笑掉大牙了,如今再添一 件,也不过是惹人两声唏嘘而已。」 季霆说这话可不是忘自菲薄,正如月宁之前说的那样,他那个亲娘视他为害死娘家人的仇人,恨不得他死了才好。要是知道他越活越回去了,最后轮落到要卖身给月宁的下场,还不知道会怎么高兴呢。 至于他的亲爹季洪海,也不知是不是被当年的家变吓破了胆,他明明饱读诗书,却活的连个真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都不如,还总喜欢躲在女人背后玩阴谋诡计,季霆真的是打心底看不起他。 再说几个兄弟,季文好吃懒做,贪婪成性,整天只知道算计别人占些小便宜。季武惯会用老实憨厚的样子迷惑别人,最是懂的明哲保身,而季雷却是自扫门前雪,闲事不操心的人。 四兄弟中,反而是季霆自己其实最为腹黑阴险,只不过他这一面从未对家人显露而已。 大家都知道季家四兄弟其实都遗传到了季洪海的智商,只不过是端看这聪明用没用对地方而已。不过兄弟也只是兄弟,分家之后,大家也就各不相关了,会 真正给季霆和月宁以后的生活带来麻烦的是季洪海和姜荷花。 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子女孝顺父母,父慈子孝可是记入大梁朝国法里的。 所以季家就算分了家,分家书上也写明了季家老两口不用季霆和月宁赡养,可等季霆两口子日子过起来了,亲爹娘闹上门来,你还真能把人挡在外头,不让进门吗? 要是季家老两口再无耻一些,没脸没皮的死赖着不走,做人儿子、媳妇的还能不给吃?不给喝?不让在家里睡觉吗? 「要想一劳永逸的解决石头那对胡涂爹娘,还是要月宁丫头受些委屈才行啊。」姚鹏也没觉的要季霆卖身给月宁有什么不对,左右两人都是夫妻,能以最微小的代价,换取小两口以后安安生生过日子,怎么想都很划算。 姚鹏看着月宁,语重心长的道,「石头他娘只要石头过的惨,她心里也就爽快了,至于他爹…只要他们没办法拿捏你们俩,你一年给他点儿孝敬银子也是好打发的。」 说来说去,要想彻底解决季霆的无赖爹娘,其实还是得月宁自己立起来。 秦嬷嬷是听秀宁说过季家二老的各种不靠谱,可今天见识了几家人对季父季母的‘畏惧’,她这才真正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不由急道,「我们小姐一个做人儿媳妇的,要是顶撞公爹婆母,岂不是要传出泼辣无礼,忤逆不孝的名声来?」 七出之条是悬在每个女人头上的一把刀,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天长日久的,万一等自家小姐容颜不在了,谁能保证姑爷不变心呢?到时候姑爷要是以此为理由,要休了她们家小姐怎么办? 「姚叔,你说我这种情况,能不能在福田镇自立女户?」月宁可不知秦嬷嬷在纠结些什么,一开口就直 指问题本质。 她这人虽然性子娴静,可也不喜欢当人人都可拿捏的包子,比起以后得天天面对季家父母的纠缠,她倒宁愿做个忤逆不孝的儿媳妇。 「你休了这小子,就能自立女户了。」姚鹏手指指着季霆,一脸的幸灾乐祸,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 月宁呆呆的转头看看季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失声笑道,「我跟他无媒无聘的,如今我奶娘和丫环要赎了我回去,可不正好自立女户吗?」 季霆一听这话,脸都黑了,「媳妇儿,咱们当初的约定你不会忘了吧?眼看咱家的房子就要起好了,你现在跑去自立什么女户啊?你这是打算对为夫始乱终弃吗?」 季霆夫妻俩这一出接一出的,众人看着那笑意压都压不住,简直太可乐了。大家干脆都不说话了,就瞪圆了眼睛,好整以暇的盯着季霆静等着看他倒霉。 第71章 秦嬷嬷和沉香刚来,还不知道这两口子说话总是半真半假的,还信以为真了,急的在边上劝道,「小姐,姑爷虽然长的不咋样,可他对小姐您的心可是真真 的,咱们可不能做那始乱终弃的事情啊。」 众人闻言不由哄堂大笑。秦嬷嬷和沉香被众人笑的一时没了主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的莫名其妙。 季霆低头捂着脸,简直都生无可恋了。秦嬷嬷的那句:姑父长的不咋样,让季霆觉的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爆击伤害,都快要倒地不起了。 他也就是身材长的魁梧了点儿,这脸长的也不丑啊?怎么到了秦嬷嬷嘴里,就成不咋样了呢? 月宁哭笑不得的看着季霆一副受了打击的颓丧模样,只能无奈的冲秦嬷嬷道,「奶娘,自立女户也是了以后安生过日子考虑,虽然你家姑爷长的确实不咋滴,不过我也不嫌弃他,不会对你家姑爷始乱终弃的,你放心好了。 众人笑的更大声了。 季霆得了月宁一句「不嫌弃」,立即就美的原地满血复活了。他笑眯眯的仰着头,一副「你笑任你笑,我径自逍遥」的模样,倒让众人笑不下去了。 「月宁自立女户倒也不抵是个好办法。」姚鹏和荀 元一翻商量,把方方面面都分析了一遍,才最后拍板道,「既然有了法子,那咱们就赶紧着手把这事情给办了吧,等月宁办好了户籍,再把石头给‘买’回去。」 荀元也道,「月宁立的是女户,只要有季霆的卖身契在手,季家人就是想上门闹事也站不住脚。你们小两口以后只要防着他们点儿,安生过日子是肯定没问题了。」 这年头就算是断亲也断不了血脉亲情,能做到让季家人不上门闹事,已经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了。 姚鹏最后拍板,同意出借三百两银子,代季霆两口子买下南山坳山坳口往里的三百亩地。 第二天,众人全都集中到了南山坳。然后早饭过后,做活的人就都知道了秦嬷嬷和沉香是月宁的奶娘和丫环,两人拿银子向姚家赎回了月宁,还准备在荷花村买地落户。 而季霆在安置好月宁后,就赶着牛车去了姜金贵家,跟他说了月宁要在荷花村买地落户,自立女户的事。 「我说你小子这牺牲未免也太大了吧?真想背一辈子怕媳妇儿的名声啊?」对于季霆总是自损形象,姜金贵其实颇不解的。 你说你明明壮得跟头熊似的,媳妇儿又娇娇柔柔,风吹即倒,你还偏要有个惧内的名声,这传出去能听吗? 别人不清楚南山坳那块地的底细,季霆当时买地的时候可是他姜金贵亲自经手的,那地契上原本写的就是月宁的名字陈芷蔓,什么月宁的奶娘丫环找来,重金赎回了月宁,还买下姚家南山坳里正在起的那几间房子,简直就是鬼扯嘛。 趁着四下无人,姜金贵悄咪咪的问季霆,「你老实跟表舅说,你们夫妻俩这倒底是在搞什么名堂?月宁要自立女户也就算了,怎么又要在南山坳里买地了?你们既然有银子买地,你咋不把自己也赎身了? 还有姚家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买地就买地吧,还就要山坳口那一段的地,这山坳口要是被堵了,你们住在里头,以后要怎么进出啊?」 季霆自然不会笨的把实话都告诉姜金贵,只半真半 假的道,「月宁的奶娘和丫环拿银子把月宁从姚家赎回去了,这事儿是真的,要再在南山坳买地的事儿也是真的。 她们主仆三个准备把户籍落在咱们这儿,自立女户,至于南山坳那房子和地,原本买地的银子也是她自己的,后来是姚叔心善,想说借我们些银子先将房子建起来,好帮我们把日子过起来。 月宁的奶娘和丫环找过来时,身上确实带了不少手饰和银子,她们帮月宁赎身之后,还把姚叔建房时垫付的银子给还清了。 只不过我当初为了救月宁,花用掉的银子确实不少,我想着月宁她们手里的那点儿银子反正不够给我赎身了,姚叔也不是外人,我早些赎身、晚些赎身都打紧,所以才让她们先买地,等收拾了来年种下东西,家里也能多个进项。」 一翻话说的一分真九分假,季霆说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姜金贵却是打心眼里不信他的说词,却偏又说不出有哪里不对,便拿这女户做起文章来。 「你媳妇这自立女户,又是要闹哪样儿?你宠媳妇儿也就罢了,难道还要让她爬到你头上去?」 季霆眼见姜金贵一副恨铁不成钢,好像不把他训成孙子,让他彻底明白让媳妇骑自己头上是多损男人的尊严的事情,就立即举手投降。 看了看四周,季霆凑近姜金贵小声道:「表舅,我们做这个决定也是逼不得已的,您也知道我娘那人,那是真的恨我恨到了骨子里,你说我们不这样,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月宁是自小娇生惯养着长大的,那真是连厨房里的活计都不会,现下她那奶娘和丫环找了来,又多了两张嘴吃饭,这个家里里外外以后都要靠我一个人撑着,我娘要是三不五时的带我大哥大嫂上门一阵搜刮, 你说我们以后这日子还用过吗?」 「那不能够,你们分家文书上都写明白了,你娘和你大哥大嫂再跑你家搜刮东西,他们这脸还要不要了?」姜金贵显然是还不知道,昨天姜氏就带着儿子媳妇跑姚家要肉了,还想为自己那没出五服的堂妹遮掩一二。 季霆自然不会给自家老娘留面子,当下就把昨天一早姚家给帮忙的人分肉,姜氏带着季文和许氏上门,死皮赖脸以姚家的名声为要挟,要姚家给她发肉的事情说了。 姜金贵听的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的简直不要太精彩。「你娘这可真是不要脸面了啊,这个四六不懂的东西。」 姜金贵对姜荷花那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偏偏姜荷花自己要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姜金贵根本拿她没办法。可让月宁自立女户,姜金贵又觉的不妥。 第72章 什么叫女户啊? 上无父母兄弟,下无夫婿子嗣,由女子做户主,这 才叫女户。立了女户,官府还要给免徭役,减赋税的。 那么个俏生生的小媳妇儿,季霆为了给她治伤欠了一屁股债,把自己都卖人为奴了,现在她自己赎身出来就要立女户,怎么听怎么像是把季霆用过就扔。 想着月宁是意外落了难才倒霉催的落到拍花子手里,让季文那缺德货买过来给季霆做媳妇的,姜金贵就越发觉的这里头有阴谋。 要说季霆这个后生吧,姜金贵是怎么看怎么好。人长得人高马大,干活一个顶仨,为人孝顺隐忍,他爹娘兄弟那么欺负他,他都没仗着自己的武力打回去,可见是多么厚道的一孩子。 可把月宁放季霆身边这么一比,那就…说这两人合适,姜金贵自己都心虚。 人家那么个长的跟朵花儿似的娇小姐,身娇体贵的,听说还能书会画,绣活女红都一等一的好,一看就知道跟他们这些泥腿子不是一样人。 而季霆呢,虽然能识的几个大字,可也就是个会点 儿拳脚功夫的粗人,特别他那身材长的还比一般人都魁梧,就是村子里的女娃看了都会怕,更何况是季霆媳妇那样的娇小姐呢? 那女人现在自立女户,不会是看不上季霆,如今得了自由就想把他给甩了吧? 姜金贵眯眼打量季霆,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季霆长的跟头熊似的,就两人这身材,晚上躺一块儿,是个女人都得担心自己睡到半夜,会不会因为男人翻个身而被压死吧?换他是月宁,他也不乐意要这么个壮的跟座山似的男人做自己夫婿啊。 姜金贵觉得自己真相了,一指头差点儿没戳到季霆的鼻子上去,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就长点儿心吧,跟个二傻子似的还让你媳妇自立女户? 也不想想人家那么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不是落了难,她能落你手里?你让她自立女户了,她要是翻脸不认人,以后还有你什么事啊?」 跟个二傻子似的季霆同学被骂的跟个二傻子似的,立在那里哭笑不得,心里却也为姜金贵对他的维护感 动不已。 不过为了以后能有安生日子过,月宁立女户的事事在毕行,季霆只能半真半假的道,「表舅,让月宁立女户那是我们与姚叔和荀叔商量了之后才决定的,为防你说的那种情况发生,姚叔还让月宁写了保证书。 等南山坳那房子起好了,姚叔还要为我们主婚,让我们正式拜堂成亲呢。您就放吧,月宁现在是我媳妇儿,以后也只能是我的媳妇儿,跑不掉的。等我们成亲摆酒,到时候一定请表舅过去坐席喝酒。」 姜金贵一脸不信的看着季霆,「姚鹏和荀元怎么会想出这么个嗖主意?那俩老货在想什么…」 话没说完,姜金贵就轻轻「啊」了一声,一脸恍然的以掌击拳,道,「原来如此,我说姚家怎么也傻了,什么地方的地不好买,偏偏就要买南山坳山坳口那一片的地呢,原来如此啊。」 季霆也不知道姜金贵原来如此个什么,不过不管他在原来如此什么,显然肯定是误会儿了。季霆也不点破,在旁配合的猛点头,用行动告诉姜金贵,「没错 ,就是你想的那样。」 只要姜金贵能答应让月宁自立女户,管他误会了什么呢,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一直继续下去吧。 事情就这么定了。办户籍要去县衙登记上册,季霆今天就是专门为办这事儿来的,因此亲自赶了牛车,带着姜金贵去了县里。 而南山坳这边,新搭的竹棚在一众女人的张罗下,挂上了雪白的粗麻布,姚立强才从马大龙家将一堆竹桌竹椅竹榻拉过来,就又被月宁拉了壮丁。 他怀里揣着她那张写明了数量和尺寸的清单,被打发回家,拉月宁前日买的那一大袋棉花,去隔壁的榆树村,找人弹棉被去了。 新搭好的竹棚还散发着淡淡的竹香,四周挂着的雪白粗麻布底端都坠了拳头大的石头,能挡住外头刺眼的烈阳,却挡不住四周吹来的徐徐凉风。 雪白的粗麻被风吹的微微晃动,却并不会被风吹的扬起,因此呆在竹棚里的一众女眷能清楚看到外头的景色,外头的人却无法窥视竹棚里的情景。 秀宁和秀乐做为姚家娇养着长大的姑娘,到了这南山坳,自然就只能呆在这竹棚里。而月宁做为一大病号,就更被勒令不准踏出竹棚一步了。 秦嬷嬷被委以「看管」的重任,被张家众人一致要求留在竹棚里照看月宁,顺便指点两个小姑娘刺绣。 就连沉香都被田桂花指派了照看慧儿和小建军的任务,只不过慧儿和小建军实在是太过乖巧懂事了,他们一直记着月宁因为头部受伤,听不得吵闹,所以就算是蹲在竹棚的背阳处玩着小石子,嬉闹时也都是小小声的。 为怕这几个娇人儿被那些粗汉子们冲撞了或吵着了,或是被小溪旁的烟火熏着,季霆和姚家人在搭竹棚时,特地了选了离小溪远些的位置,虽与那一排供众人歇休的竹棚隔溪相望,可那距离离的却并不近。 就这,姚鹏还不放心。不说月宁这个病号,就是自己的两个的小孙女,虽然也学过一点儿拳脚,可这南山坳毕竟地处荒郊野外,三面还都紧挨着大山。 这光天化日的,要真来个什么人还不怕,就怕山上跑下个什么东西,一众女孩儿手无搏鸡之力,反而危险。 姚鹏拿着烟枪,在竹棚的背阳处找了块大石头坐着,心甘情愿给几个小辈当护卫,亲自守着她们。 索幸姚立强走后不久,姚家两兄弟就从镇上回来了。 因为前日才在镇上卖了一百多头狼,昨晚送去的那六十三头狼,镇上的酒楼和富户就有些吃撑了,牛屠户见消化不掉这么多狼,便连夜带着两人赶车去了县里,所以才会弄到这个时候才回来。 第73章 县里如今的野味价格可比福田镇上高了不只一点两点,昨天众人打的猎物除了那六十三头狼,还有些零星的野鸡和野兔,虽然如今的猎物都瘦巴巴的不压称,可也买了三百五十两银子。 牛屠户看到卖了这么多银子,不禁扼腕不已,直道 早知道前天吃下那批野狼之后,就都拉县里来卖了。 县里和福田镇相差不过两个时辰的路,这野味的价格却是相差了一倍还多。原本一百多头狼能卖六百多两就已经很让人惊喜的,可跟在县里卖出的价格一比,就实在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已经卖出去的东西也没得后悔,再说真要后悔,那也是姚家两兄弟更后悔,毕竟那狼可都是他们家打的。这么一想,牛屠户那心里才好受了些。 姚鹏拿到两兄弟递来的银子,直接就按照昨晚的分法分成了八份,按人头每人净得四十三两银子,剩下的六两银子就先留在他手里,用以以后四家聚餐之用,或是日后再一起上山打猎,到时候卖了猎物再一起分。 对于这个分法,众人都没有异意。 月宁看着又进账的四十三两银子,想着手里能活动的银子变成了两百二十三两,就又些蠢蠢欲动起来。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想把整个南山坳买下来,只怕自己手里目前这点儿银子,只怕还差的很远。 姚家、荀家和马大龙他们不染指南山坳,不是看不到南山坳的价值,而是因为季霆已经先入驻南山坳了,他们身为亲友,不好与季霆争利。 而以季霆在县衙里的人脉,在不违规的前提下弄张月宁说的免税条子完全是有可能的,所要付出的也不过就是一些打点的银子。 南山坳的土地一旦开始开发,肯定会惹来村里人的注意,月宁不能指望别人都是瞎子,所以要想把南山坳的地都拽在自己手里,就算她又能买下两百亩地,这些地只怕暂时也不能动了。 先前买的三十亩地倒是可以按原计划先弄起来,倒时候打上围墙,他们在里头想干什么都行。 再说,她现在对外的身份可是个才得了自由身的落难小姐,季霆这个跟她绑一块儿的男人,都还在给人「做工还债」。 她要是又买地又买房子的,太高调了,别人会怎么传她闲话先不说,就她那位看似贤惠,实则彪悍又自私的婆婆,就能先闹的她不能安生。 所以他们新买的那些地,还是得让姚家背锅,谁叫 季霆有个极品老娘呢,他们也唯有闷声发大财了。 月宁让沉香拿来纸笔,对着南山坳的一地乱石,拿起碳笔在纸上描画起以后需要的房舍来。 这个小山坳月宁实在是太喜欢了,只要想着以后能用她自己辛勤劳动嫌到的银子,把这里建设成自己理想中的模样,然后住在里面看花开花落,月宁光想想就觉的很有成就感。 隔着条小溪,对面的竹棚里,张婶正领着一众妇人在摘菜揉面,更远处,是一众正热火朝天的忙着砌墙抛砖的汉子。 一切都显得这般的美好,月宁恨不得这样的日子永远延续下去才好,可显然老天爷并不愿意满足月宁这个美好的愿望。 山坳口鬼鬼祟祟的猫腰走来一人,那探头探脑的模样,一看就让人知道不是个好东西,最重要的是,月宁看着那人竟莫名的有种熟悉感。 这荷花村她总共才认识几个人?熟悉的不是有事出去了就都在这南山坳里干活,这人会是谁呢? 月宁脑子里一个机灵,忙扭头去小声招呼秀宁和秀 乐,「秀宁,秀乐,你们快过来看看,那人是谁?」 秀宁和秀乐闻声忙放下绣绷走过来,两人顺着月宁的手指透过粗麻布的挂帘缝隙看出去,都看到了从山坳口那边过来的那个鬼祟人影。 「季文?!」秀乐低叫一声,惊讶的扭头看向秀宁。 「原来是季文啊。」难怪她看着觉的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呢。月宁转头看向竹棚外,原本坐在外头大石头上抽烟的姚鹏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身影,倒是一旁的平板车上,躺着呼呼大睡的姚锦华和姚锦富。 「秀宁,你去把你爹和三叔叫起来。」月宁一边吩咐一边把手里的纸笔往桌上一搁,快步走到竹棚边,掀起布帘对蹲在外头玩石子的慧儿道,「慧儿,快去跟张奶奶和你娘她们说一声,就说季文来了。」 托季文夫妻俩以前三不五时跑去季霆家搜刮吵闹的福,慧儿和小建军对他还真不陌生。 一听说季文来了,那效果就跟「狼来了」似的,吓的慧儿小脸一白,什么也不用说了,转身拔腿就跑。那小小的身子就像一头灵敏的小鹿,在一地的石子间灵巧的跳跃而过。 小建军一见姐姐跑了,原本也想跟着去,可跑了两步想想又停下了,小家伙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询问的转头看着月宁,「月宁婶婶,我去找姚爷爷来咋样?」 月宁忍不住笑起来,冲他点点头,「那军儿可要小心点儿,注意别摔了,知道吗?」 「知道了。」小建军欢快的答应一声,就往远处正 在建房的工地跑去。 另一边,秀宁已经把在外头板车上补眠的姚锦华和姚锦富给叫了起来。 两人一听季文那个龟孙子来了,立即就翻身下了地,心里也不约而同的大赞老爹未雨绸缪,果然是一如即往的有远见。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老爹没让他们回家睡觉真是再正确也没有了。 不然季霆和他们都不在,老爹和马大龙又都在那边忙着起房子,就自家小闺女和月宁她们呆在这竹棚里,一不小心还不得被季文那龌龊货给吓着? 一个季文显然不需要两兄弟一起出面对付,姚锦华向姚锦富使了个眼色,姚锦富就点点头,抹了把脸就直直往山坳口走去。 这边张婶等人得了慧儿的报信,也匆匆赶了过来,知道姚锦富已经往山坳口那边去了,便一起站在竹棚里往山坳口那边看。 第74章 因为距离隔的有些远,众人看到姚锦富向季文迎了过去,却听不到两人的声音。不过因为季文面朝着她们这边,虽然听不到两人说了些什么,可季文的表情 神态众人却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季文一开始脸上还带着些许讨好的笑,人看着也有些维维诺诺的,可也不知道姚锦富说了些什么,季文就插腰仰脖子的,神情嚣张的指着姚锦富破口大骂起来。 众人不知道的是,自打姜氏昨天在姚家门口撒了一回泼,就白得了五斤猪肉回去,季文尝到了甜头,便自觉抓到了姚家人的软肋。 他想着姚家人既然这么爱惜自己的名声,只要季霆给姚家做一天的奴才,他撒泼打混的功力,以季霆被姚家苛待为由让姚家破财消灾,拿出好处来堵他的嘴简直不要太简单。 时间回到季文看到姚锦富冲他迎面跑来,说实话,他心里对自己胡纠蛮缠的功力虽然很有自信,可看到人高马大的姚锦富朝他冲过来,季文还是忍不住心虚腿软了。 因此在姚锦富问他过来干嘛时,季文脸上的笑容是带了几分讨好意味的。 面对姚锦富横眉冷对的质问时,季文是这么说的, 「看姚三兄弟你这话说的,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了吗? 虽说你家在这南山坳买了地,可这南山坳这么大,又不都是你家的,村里的娃子们还都来这边的石头缝里找野菜呢,我咋就不能来了?」 这话姚锦富还真没法反驳,只能警告道,「你来就来,不过最好别往竹棚和锅灶那边凑,我家的米面肉蛋都堆那边呢,万一要是少了什么可不好说清楚。」 季文顿时一脸像了受了侮辱的表情,仰起脖子插腰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你姚家是有钱,可也不能看不起人不是?我季家就是再穷也不缺那口吃的,还真不稀罕你姚家的破东西?」 姚锦富嗤笑,「真是说的比喝的好听,你季家人既然这么有骨气,昨天怎么还跑我姚家撒泼打滚的讨肉呢?别跟我说那是季霆的份头,十里八村现在谁不知道季霆已经卖身给我家了? 这卖身为奴的人,就连命都是主人家的,我都不知道季霆这份头是打哪儿来的? 昨天要是我家人手不够忙不开,又实在烦了你们一 家的不要脸,再说我家也不差那一斤半两的猪肉,我爹不想跟你们一般见识,不然你以为我们会把那肉白给你们?」 硬气话才出口就被人打脸,季文纵使脸皮再厚,也忍不住红了下脸,强撑着色荏内厉的道,「你也说那肉是你们给的了,我就不信季霆没给你家出了大力,你能给我们那五斤猪肉。 你们姚家连那些招来做工的难民都给分了肉吃,姚老爷子对人口口声声说视季霆为子侄,要是真没拿季霆当外人,哪能不分他肉?可见那肉原本就是有季霆的份的,至于季霆原本就有份,我娘上门讨要又有哪点不对? 原本就该给我们的肉,却偏要我娘上门讨要了才给,可见姚家也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我家四弟虽然卖身进了你姚家,可他到底还姓季,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我四弟在你们姚家过的怎么样的,你们要是敢苛待我四弟,那就别客我季文不客气。」 姚锦富差点儿气笑了,「我说你今天出门前是不是忘记吃药了,季文?这臆症是病,得治!知道吗?你 要不清楚卖身为奴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可以回家问问你爹,他肯定清楚。 你们要是真这么心疼季霆,怕我们姚家苛待了他,那就拿钱出来把他赎回去啊。放心,再怎么说他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们只要把我爹帮季霆还的银子还上,我们就还季霆自由,保证一个铜板都不多加。」 开什么玩笑! 就季霆那个傻大个儿,空有一把子力气却不长脑子,当初走镖伤了腿,要百两银子治伤时他们就觉的不划算了,现在他蠢的为个女人欠下一屁股债,把自己两口子卖了都堵不上那窟窿,还想拖累他们这些兄弟也给他垫背不成? 季文当下表情严肃的道,「这事儿你跟我说不着,钱是季霆欠下的,他自愿卖身给你家,那是他自己的事,我们四兄弟已经分家了,可没那个义务给他还债。」 「哎哟,你现在记起来你们已经分家了啊?」姚锦富讽刺的笑了笑,单手插腰懒懒的道,「那你应该也还记得你们当初分家时,白纸黑字写清楚了,季霆不分田地和新宅子,以后父母也不用他赡养和孝敬吧? 当着村长和族老们写清楚的事情,就是季霆没卖身给我家,你们都没那脸上门跟他要东要西,更何况是他现在卖身给我家姚了,是我姚家的一个奴才。 别说我姚家有没有苛待季霆,就是苛待他了,你又能怎么样?我姚家苛待自家的奴才,关季文什么事?又关你老季家什么事?真要这么舍不得,看不过眼,好呀,你们拿银子出来把他赎回去呀。 我爹一时烂好心,砸下大把的银子给个不相关的人还债,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心里正不痛快呢。你老季家 要有个心,那就太好了,赶紧拿了银子来把他赎回去,也省的我媳妇儿整天对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季文以已度人,对姚锦富这翻话倒是深信不疑。可他今天跑南山坳来,原本可是来找季霆想要捞点儿好处的,要是现在被姚锦富一挤怼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天在荀家院里季文可听得清清楚楚,季霆对他娘说,要治好自己的腿和他媳妇的病,没个三四百两是治不好的。他要有那三四百两银子,拿着干点儿什么不好?去赎季霆和她媳妇? 别做梦了!他要真敢那么干,别说他媳妇饶不了他,就是他娘也会拿鞋底子抽死他的。 季文心里早就打了退堂鼓,为了面子工程却还强撑着道,「你们姚家不拿我兄弟当人看,我们季家可容不得你们这么欺负,你说吧,要多银子?我回去拿银子!」至于回去之后还回不回来,那就以后再说了。 第75章 姚锦富咧嘴露出一口银光铮亮的大白牙,伸出两根手指,一字一顿的道,「零头就算了,你们拿两千两 来,就把人领回去吧。」 「两千两?」季文听的一呆之后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蹦起来,指着姚锦富就破口大骂,「你想银子想疯了吧?季霆那日明明说治好他的腿和他媳妇的病只用三四百两,你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成了两千两? 敢情你们姚家的银子都是这么来的啊?打着与人为善的名头讹人钱财?就你这样的也敢说自己仁善?」 「仁不仁善的,也不是我们姚家自己说的,那是这十里八村的乡亲们对我姚家的推举。至于我说季霆赎身要两千两,你改明儿不防亲自找季霆问问,看我有没有讹你?」 姚锦富感觉的跟季文扯皮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明明是个没担当的废物,偏又要在这里死撑着,你说你又舍不得拿银子出来,又讨不到好,走不就完了吗?赖这儿废话有意思吗? 「为什么要改明儿,你把季霆叫出来,我现在就问他。」一大早从镇上赶回村子里,他坐牛车还花了三文钱呢,什么都没捞着就要他走人,季文怎么会甘心? 「季霆今天没在这儿,跟村长去县里办事儿了,今天不知道回不回来。」姚锦富掏了掏耳朵,见季文又有话说的样子,连忙举手道,「当然,你要想在这儿等他回来,我也不反对。 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南山上的野狼虽然被我们打杀了不少,不过上次逃掉的也有不少,那些野狼还会不会摸下山来谁也不知道。你昨天不是在村里吗?村里组织了人每天在村口巡逻站岗你会不知道?」 季文突然就觉的有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心,整个人瞬间就哇凉哇凉的了。 昨天姜氏特地去镇上叫了他们夫妻俩回来,跟她一起去姚家要的肉,他跟媳妇昨天还是在老宅吃了一顿红烧肉才回的镇上,怎么会不知道姜金贵安排了村民在村口看守的事? 他只是没想到南山的野狼还有可能下山,或者说,他当时整个心思都在怎么从姚家讹到好处上头,压根儿就没往野狼上头想。 「不,不是说你们前后已经杀了两百来头野狼了吗?这南山上的狼祖宗只怕都被你们给杀光了吧?」季 文强自镇定的扬着嘴角,可说话的声音却抖的有些不成样子。 姚锦富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戏谑的看着季文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笑道,「怎么可能杀得光?南山有多大你知道吗? 老天爷不下雨,山上的草木都枯死了,溪水也都干涸了,那些鹿子野兔都饿死,渴死了,野狼在山里没了吃的,都聚在一起往山下跑。我们两天杀了近两百头野狼,可跑掉的也不在少数。 村长就是怕野狼还会下山来,才会叫那么多人守着村口,还不叫村里的孩子们来南山坳找野菜。」 眼看季文吓的冷汗都快下来了,姚锦富差点儿憋不住笑出来,他指指自己身后的南山坳,又提出一个佐证,道,「你没见以前那些没事就喜欢四处凑热闹的乡亲们,今天一个都没来吗?他们以前可是每天都来南山坳看我家起房子的,不过如今也不敢来了。」 季文差点儿没哭了,野狼那种凶残的生物,他要真碰上肯定必死无遗。他说路过村口的时候,那些乡亲们看他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呢?那些龟孙子竟然没一个 人提醒他,南山这边可能还会有野狼下山来?真是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 「南山坳有野狼,你怎么不早说啊?」季文尖叫着朝姚锦富扑过去,却是死死的抱着姚锦富的手臂,一副「我好害怕,你别抛下我」的可怜模样。 「你打镇上过来,路过村口的时候,难道没人跟你说?」姚锦富见季文的一脸崩溃,不由怜悯的看着他,道,「村口一天到晚守着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提醒你南山上可能会有野狼下,你说你这人缘得有多差,才会有那么多人想拿你喂狼啊?」 「你,你,我要回家!」季文这下可真哭了。他不是季霆,真要遇上野狼就只有喂狼的份。可从这山坳口到村口可是有着两里多地呢?这么远的一段路,万一他往回走时,走着走着就从路边蹿出一头野狼怎么办? 季文哆嗦着拉住姚锦富的手,哭丧着脸求道,「姚,姚三哥,来者是客,你送我一程吧,也不用送多远,把我送到村口就行。」 「凭什么?」姚锦富很无语,「哎,我说你不会真有毛病吧?季文!你跑这儿来胡搅蛮缠的找我们麻烦,我还得送你回去?你有多大脸啊?」 季文很想硬气的甩头就走,可想想从南山坳到村口那一段人烟罕至的路,他就硬气不起来,只能示弱道:「那,那我不找你们姚家麻烦了,你送我去村口吧。」 姚锦富确定了,这人的脑子长的就跟人不一样。他不禁要为季霆掬一把同情泪,同时又不得不佩服自家 爹娘和季霆媳妇的远见。 看看,这人明知道季霆已经卖身给姚家了,还能以姚家的名声为要挟,想要讹诈好处。知道讨不了好了,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要求他送他,还「我不找你们麻烦了」,都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底气。 这要是知道了季霆夫妻俩不但没卖身,还身价不菲,那还不得往死里闹腾啊? 要他说真想省心,季霆就不该太惯着他媳妇儿了,哪儿有媳妇儿说喜欢,就巴巴的窝这南山坳里整石头起屋子的?他要是带着媳妇远走高飞离了这福田镇,季文和姜氏还能一路追着他们去吗? 这些念头只在姚锦富的脑中一闪而过,他不屑的呸了一声,冲季文冷笑道,「我姚家不怕你找麻烦,所你走好不送了。」姚锦富说完转身就走。 「别啊,姚三哥…姚大爷…」季文几乎是用扑的扑上来抱住姚锦富的大腿,带着哭音道,「姚爷爷!姚爷爷,你就发发善心送我到村口吧,南山上有狼,我,我一个人不敢回去啊。」 第7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姚锦富抖抖腿,哼笑道,「我姚家为富不仁,心都 是黑的,你那好四弟在我姚家就是当牛做马的命,你就一个奴才的兄长,还能叫我这做主子的给你跑腿?张嘴就让我送你,你季文在我姚锦富面前还真没这么大脸。」 季文就好像看到自己被野狼撕巴撕巴吐了的惨样,果断吓哭了。他抱着姚锦富的大腿嚎道,「我错了,我错了,姚爷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放放善心饶了我吧,我求求你了…」 季文哭的眼泪鼻涕齐下,姚锦富被恶心的不行,用力踢腿挣开季文,连连退了几大步才站定了,气急败坏的道,「你恶不恶心啊?一个大老爷们学娘们儿说哭就哭,还撒泼耍赖?」 姚锦富提着裤腿低头瞧了瞧,幸好幸好,没被季文蹭上眼泪鼻涕。姚锦富长呼出口气,知道是自己犯蠢了。 季文这种人什么都没有还能跟你胡搅蛮缠呢,看到根稻草都能顺杆爬的人,他就不该跟他多说一句话,直接把人送走不就完了吗? 「行了,行了,我送你去村口就是了,把你那眼泪 鼻涕擦擦,一个大老爷们跟个娘们儿似的哭哭啼啼,也不怕别人笑话。」姚锦富让季文在原地呆着别动,转身小跑回来,结果便见一竹棚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姚锦富也没用别人问,边套牛车边把跟季文说的话都学了一遍。 姚鹏只一沉吟便道,「季霆跟姜金贵去县,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往,你赶紧把那拎不清的货送回去,省的他们要是改坐马车回来,两相碰上。」 姚锦富答应一声,便听荀元在竹棚里道,「你们昨天就不该把猪肉给那姜氏,那女人简直都疯魔了,只怕这辈子只要石头不死,她都不会想让这个儿子好过。」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姚鹏拍着额头走回竹棚里,一脸懊恼的跟月宁道,「月丫头啊…」 「姚叔不用为此事介怀。」月宁给姚鹏的杯里添满了茶,才坐下盈盈笑道,「昨日那样的情况,让我婆母在门口闹开,丢的不单是夫君的脸面,还与姚家的名声有损,换做月宁也会将那肉给她。 只不过老宅那边顺杆爬的本事如此高杆,只怕就算我自立女户,手里捏着夫君的卖身契,也不能让他们消停。」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 本来都已经分了家,季文其实很好对付,可对上季霆的双亲,众人就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在这个孝字压死人的年代,季洪海和姜荷花又是季霆的亲生父母,不管他们对季霆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世人只会可怜季霆投错胎,议论季洪海和姜荷花不慈,除些之外,根本就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而反过来讲,就算季霆跟父母白纸黑字的断了亲,或被赶出家门,甚至除了族,只要他发达了,季洪海和姜荷花再找上门去,世人就会觉的现在他有钱了,孝敬一些给亲生父母也是应该的,不然就是不孝,就是忘恩负义。 可以姜荷花的尿性,要是知道季霆的日子过的好了,只怕她要的不会是一点点孝敬,而是他家破人亡。 至于躲在姜荷花背后的季洪海,许是被少年时的家变吓破了胆,众人一时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贪财是肯定的。不然季家四兄弟三个都挺正常的,怎么就最得季洪海喜欢的季文,生了副贪婪成性,欺软怕硬的性子呢? 姚锦富套好了牛车,在外头冲姚鹏招呼,「爹,那我先去送季文了啊。」 「去吧。」 姚锦富一甩鞭子,赶着牛车走了。 姚鹏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这才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可真是重不得,轻不得。」 荀元也是愁眉不展,「要是只贪图钱财也还好办,可这姜荷花整个都已经疯魔了,不看着季霆过的悲惨,她只怕不会消停。」 张婶道,「当初得亏了王仙姑的一句才让石头活了下来,你们说,咱们要是让王仙姑跟她说石头大了克她,她会不会就消停了?」 月宁忍不住笑起来,姚鹏却是黑着脸道,「你这出什么馊主意?石头才出生,姜荷花就怪他克死了自己娘家一家,喊打喊杀了这么多年,要是让王仙姑再这么一说,他这克六亲的名声岂不就坐实了?」 小张氏看着笑盈盈的月宁,也在旁支招儿,道,「那要不叫王仙姑跟姜婶儿说,就说季霆娶了月宁就不克人了,以后大家合合乐乐的,日子就能过起来了。」 「要真有这么容易,姜氏也不会偏执这么多年了。」荀元摇头道,「石头这么多年给老季家攒下这么大一份家业,他是不是真的克六亲,你们以为姜氏心里就真的没一点儿数吗? 她那是骤闻噩耗悲痛过度,只想揪着一个东西发泄心中悲痛。当初要是被人训斥一翻,姜氏可能哭上一阵子,这毛病也就好了。 可王仙姑那话虽是救了石头,却也在姜氏心里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让她得以理直气壮的压榨欺辱石 头,而不觉有丝毫不妥。」 荀元说这里,重重一叹,「她这是偏执成魔,药石难医啊。」 说穿了无非就是心理有病,彻底黑化了。 其实真想对付姜荷花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月宁办法会有点儿损,可能会比较有损季家人的颜面而已。 对于一个会对她的日常生活造成严重困扰的常期骚扰源,就算那人是季霆的妈,月宁要真想对付她,心理也不会有一点儿负担。只不过在有其它选择的前提下,月宁也想给季霆留几分颜面,不想把姜荷花整治的太难看而已。 「我觉的吧,姚三哥今天告诉季文夫君需要两千两赎身,这事其实很有操作空间。」月宁看看姚鹏和张婶,又看看荀元,笑道,「按夫君之前走镖的收入,就算他不吃不喝,两千两也得攒上两三年时间。 第7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可如今他多了我这个拖累,家里又多了秦嬷嬷和沉香两张嘴吃饭,以后窝在这南山坳里是种地的话,只怕一辈子都还不上这两千两了吧。」 姚鹏看了老伴和荀元一眼,略带迟疑的问,「你是说…」 月宁环视了眼众人,才看着姚鹏和荀元笑道,「这件事仍需姚叔你帮忙,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写一份以工还债的契书,就是姚叔帮夫君还债两千多少两,然后夫君自愿卖身姚家,以工代劳偿还欠债这样的。 契书里要写明两千两银子分十年还清,利是多少,二十年还清,利是多少。当然,分十年偿还和分二十年偿还欠债,连本带利总共需要偿还的银两是不同的。 比如夫君想十年还清欠债,就写明夫君每年需偿还多少银两,或是需为姚家做多少天工,否则就自愿要加还多少银两这样。 这份契书咱们大家好好商量商量,务必得写的让人一看就觉的姚叔办事很仁义,很厚道,夫君有情有义,知恩图报,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声好,对这份契书挑不出一个错来。」 张婶失笑,「你这要求还挺高。」 「那可不,为了我跟夫君能过上安生日子,大家这 九十九步都帮着走了,还差这最后一步吗?」 月宁曲指在竹桌上敲了敲,笑道,「做戏总要做全套,等以后需要拿这份契书出来做证时,得让人知道咱们都是好人,做的也都是有理有据,合乎情理的事情,而他老季家才是真正无情无义,不顾夫君死活的恶人。」 荀元摸着胡子想了想,点点头,「要想让姜氏不再闹腾,石头每年要还的银两还不能少了。」 张婶没好气的道,「要真按姜氏的意思来,石头就是每天吃糠咽菜,她只怕也不见的会满意。」 「总不能为了让姜氏满意,就让石头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吧?」姚鹏犯愁的摇摇头,表示这样不行。 沉香拿了月宁画图的碳笔和纸过来,月宁接在手里,想了想便低头书写起来。大家全都围过来,伸长了脖子看她写了什么。 少时,月宁抬头跟众人道,「反正以后咱们四家也是要合在一起做营生的,这契书上索性就写上我们一家四口都给姚家做工抵债,以后吃住都在姚家,每年姚家还得给我们发两身四季衣裳,如此一来,吃的好 穿的好自然也就没人能说什么了。」 姚鹏闻言笑着点点头,「这个使的。」 「那就只剩下每天需偿还多少银子这个问题了。」手里的碳笔在纸上轻快的轻敲了两下,月宁脑中的思路也慢慢清晰起来。 荀元摇头道,「两千两银子真要算起来,没两年也就还清了。」 月宁一脸庆幸的抚掌笑道,「幸好我身子不好,人参、灵芝什么的吃一吃,夫君这债肯定能越还越多。」 众人听的都不禁轰笑起来。 荀元却是认真起来,呵呵笑道,「吃人参好啊,人参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有开心益智之效,正对月丫头你头部重伤的病症,最重要是的人参它贵,三十年的野参,一株要百两上下,五十年份的野参,两百两上下。 要是这参的年份上了百年,市面上五百到八百两上下还供不应求。月丫头的病要靠吃人参养着,那石头就是干一辈子的活也别想把债还清了。」 众人不禁又是一阵笑。 「这人参可真是个好东西。」张婶呵呵笑完,又道,「不过你们也不能太过份了,月丫头就吃三十年份的野参吧,年份太高的价钱太贵了,说出去也不容易取信于人。」 荀元笑道,「三十年份就三十年份的吧,年份短也有年份短的好处,三十年份的参它个头小,一年吃上五根那也得五百两了。」 田桂花笑的腰都直不起来,直「哎哟」道,「我的天哪,月宁一年要是真吃上五根参,那季霆兄弟这辈子还有希望还清欠债吗?」 姚鹏笑道,「五根确实有些过了,老夫既然这般宽厚仁义,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你们,季霆干活一个顶仨,不过月丫头你是个病秧子,秦嬷嬷和沉香要照看你,也干不了什么活,所以你们一家四口一年的工钱就算三百两吧。」 月宁点点头,撇嘴道,「那我一年委屈点,一年就吃三根参吧。」说着又「啧」了一声,嫌弃道,「这日子过的好点儿的人参都吃不上了,只能将就这三十年份的。」 那委屈的口气,说的跟真的似的,惹的众人又是一阵笑。 月宁手下不停,碳笔在纸上刷刷的书写着,不多时一份契书的草稿就写成了。她拿着纸在手里读道,「本人季霆因借恩人姚鹏两千零七十三两银子无力偿还,自愿到姚家做工还债。 姚家供我夫妻吃住,并应允予我二人每年两套四季衣裳。 又因内人伤及头部,需每年购买三株人参养身,购参尚需三百两银子。恩公可怜本人穷苦无依,答应借银予本人买参,所欠银两由本人每年给姚家做工抵偿。 恩公姚鹏仁义,愿以每年两百两的高薪聘请本人做工,但因内人的身子不知何时能好,本人初当用十年时间还清所欠银两,两千两借银每年利息五十两。 此契书之下将附近每年新借银两数与还银数,为免本人借取之银两过多,此生无力偿还,特立此书为凭,若本人至死仍无法还清所欠银两,便由本人后代子孙或亲人继续偿还余银。 季霆有感恩公于危难之时,雪中送碳之义举,今特立此契为证。」 秦嬷嬷忙道,「小姐,你怎么把老奴和沉香忘了?」 「奶娘你别急啊。」月宁安抚她道,「你跟沉香是后来的,得写在这契书后面。」又问姚鹏和荀元,「姚叔,荀叔,你们看这契书这样写可妥当?」 「内容方面倒也算齐全了,不尚缺一二见证人,老夫腆脸占一个名额,另外一个,你们看看找谁合适。」荀元说完,便转头让站在竹棚外的姚锦华去找笔墨来。 第7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见证人的身份显然是越高越好,可这伪造契书的事又不易让外人知晓。在场众人虽都是自已人,女眷却占了多数,要说唯一合适的也就是马大龙了。 「另一个见证人,我看也就我家大龙合适,我这就去叫他过来。」田桂花说话做事都干脆的,说完也不等别人说话,转身就跑。 急的张婶跟在后面喊,「桂花你慢点儿,这满地的石头,你小心崴脚。」 「婶子你放心吧,我省得的。」却是头也没回,跑的远了。 张婶不禁跟众人抱怨,「这事儿大家不还在商量着吗,你们说她这是急什么呢?」 大家不禁都笑起来。 「她就那性子,也是被马大龙给惯的,这辈子只怕是也改不了了。」姚鹏说着又往月宁看了一眼,那眼神明晃晃的就写着「这也是个被惯坏的」。 月宁表示这枪躺的着实冤枉,不过心下却又有那么点儿小甜蜜。 一个女人一辈子能图些什么?左右也不过就是老公,事业和孩子而已。 穿到这大梁朝来,事业月宁是不想了,孩子也还没影儿,至于老公嘛,虽然威武雄壮了些,与她对未来另一半的想象有些出入,不过他肯全心全意的宠她爱她,万事以她为先,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要说合适,其实让姜金贵来当这个见证人是最合适的。」荀元说完叹了口气,没说出口的话不用说大家也都明白。 姜金贵身为荷花村的村长兼里长,这身份地位是足够了,可主要是这卖身契是假的,姜金贵是姜荷花的族兄,真要论起亲疏远近来,只怕不会同意给这份假契书做伪证,所以这合适也就变的不合适了。 「我看马大哥做见证人就挺好的。」月宁指着草稿笑道,「这份契书写下的时候应该是夫君对外宣称我们卖身给姚家之前,那么秦嬷嬷和沉香来了之后,这工钱就该写在这契书之后。」 姚鹏大方的一挥手,笑道,「老夫为人厚道,自是不能亏待了秦嬷嬷和沉香,她们两个每人年酬五十两。」 荀元白了他一眼,道,「你姚老头既然这么厚道,那这两天打狼的所得,也得记上。」 姚鹏想了想,便点头道,「是该记上。」 月宁想了想也觉的该记上,便笑道,「左不过才一百一十八两,我吃根人参就能抵掉了。」 荀元好笑的看着她,道,「只出不进也容易引人怀疑,这银子就别抵了,就让它好生生的呆在帐上吧。」 姚锦华拿着笔墨回来了,同来的还有马大龙、田桂花和跟来看热闹的荀健波。 月宁接手重新将契书眷抄了一份,就将契书转了个方向,方便荀元和马大龙在见证人一栏签字。 马大龙名字写完了才认真去看契书内容,这一看之下不由笑出声来,冲姚鹏道,「行啊,姚叔,这契书一签,您老就平白多得两千多两了呢,这么大一件喜事,您老可别忘了请客啊。」 荀健波在旁幸灾乐祸的笑道,「季霆哥太可怜了,他才去了趟县里就被你们给卖了。」 荀元抬手就把荀健波挥到了一边,「大人谈事儿,小孩子别插嘴,一边呆着去。」 已经十六高龄的小孩子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生无可恋,看向月宁的目光简直不要太羡慕嫉妒恨。 月宁摊着手笑,表示同人不同命,这可不是她的错。 季霆是午时过后才与姜金贵和请回来的书吏,坐马车一起回来的。月宁的女户户籍已经办妥了,她的户籍下头还有秦嬷嬷和沉香两个人的名字,而季霆却是不能记在这个户籍上的。 这回名义上买地的仍是姚家,所以姚鹏在招待姜金贵和书吏饱餐了一顿之后,就带两人去山坳口那里量地去了。 月宁趁这时没有外人在,忙把早上季文过来和大家商量了的事告诉了他,然后让沉香拿出契书,让他签字。 季霆痛快的签完字,才拿着这份记的异常详细的假契书感慨,「也不知这一纸契书,能不能让我娘心情好点儿。」 这话要是换个人来听,八成会以为季霆和姜荷花有多母慈子孝呢,只可惜,现实和真相却是完全的南辕北辙。 「你今生命中没有母子缘就别纠结了,反正师娘也是娘,以后你把师娘当亲娘一样孝敬也是一样的。」 这是月宁的心里话,人与人之间,若是只有一方付出,就是血脉亲情迟早也是会被消磨光的。就季霆这种情况,血脉亲人还真没有外人来的强。 季霆叹了口气,怎么说那都是亲娘,虽然早就对她冷了心,可每每想起来她对自己的所做所为,心里总还是会觉得膈应。他嘱咐月宁将户籍收好,想着方才回来时陈师傅跟他说的话,心情顿时又好了几分。 腆着脸凑到月宁跟前,季霆略带紧张的道,「陈师傅向我保证,咱家的房子十月中旬一准就能弄好,你看咱俩的婚事是不是也该着手准备了?」 月宁奇怪的看着他,道,「我不是早就在准备了吗?」 这下轮到季霆惊讶了,「你一早就在准备了?都准备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月宁掰着手指着算给他听,「那日去镇上买的那些锅碗瓢盆,酒米油盐不都是吗?我在绣坊买的红布和棉花你不是都看到了?那些棉花早上也已经让立强拉去弹被子了。 师傅一家,荀叔和马大哥夫妻俩都对我们帮助良多,认亲礼送些鞋袜、荷包什么的未免显得小家子气,所以我就决定直接给他们送被子了。 至于咱俩成亲要用衣服鞋袜,家里棉的麻的布料都有,要给你制衣纳鞋也方便的很,这不还有一个多月吗,来得及。」 在这物资匮乏的古代时空,别说是桌椅板凳,就是衣服被子都是不可或缺的财产,像是被子这样的大件物什,简直就是家里重要物资了。 第7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新嫁娘认亲礼上拿被子回送亲友,别说是在荷花村了,就是整个福田镇那都是独一份的。月宁出手大方,对帮过他们的亲友不吝啬,送人的礼或许不多贵重,可心意满满,这就足够季霆心花怒放了。 自家四兄弟,那许氏不说也罢,季武和季雷的媳妇 在村里却也算得上贤慧了,可也没有一个能做到像月宁这样不私藏的。 季霆越是想的明白,嘴角的笑容就越大,那模样看着真是要多傻有多傻,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月宁看不下去的把他往外推,「你和村长不是带了那个郑书吏来量地吗?赶紧别在这儿杵着了,好好招呼人家去,招待的好了,兴许还能多给咱们量几亩地呢。」 季霆若不想让月宁推动,凭她那点子力气,累死了也不可能撼动他分毫。可做为一个把媳妇放心尖尖的宠着的老光棍,季霆脑子里想的都是在不违背媳妇意愿的前提下,既要让她有推他出门的成就感,又要尽可能的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 所以他顺着月宁的力道一点点的往外挪时,一边还不忘回头跟她说话,「咱们那地还买吗?会不会有影响啊?」季霆所说的影响,指的自然是买地与那一纸假卖身契上的内容前后矛盾了。 「现下买的这些先记师父名下,回头让师父再写份 转让契书给我们就成了,等你娘什么时候不针对咱们了,咱们再去衙门里把名字改过来。」月宁说者无心,季霆却听者有意。 想着自己都等同于被净身出户了,还要这样束手束脚的过活,季霆就觉的憋屈不已,连带的对姜荷花这个生母也就更觉的心寒起来。 有了打狼的收入,季霆和姚鹏手里都不缺银子。郑金贵见姚鹏开口就要买五百亩地,虽然其中的三百亩要从山坳口开始往山坳里量,这有点奇怪,可只要姚家能真金白银的拿钱出来买地,郑金贵也没心思多问。 如今这样的大灾年,地都被太阳晒裂了,今年的税收没指望不说,去年的税银指不定还得往里倒贴。 时下忙着买地圈地的都是些地主士绅,那些人手有背景有手段,从老百姓手里收取良田的价格低的让人发指,像他们这些小书吏根本沾不到半点儿好处。 但像姚家买的这地就不一样了,满地石头的孬地就算花费了人力物力也不一定能种出东西来,一两银子 一亩都嫌贵。这样的地,上头那些大人物根本就看不上眼,在衙门里挂的也是荒山野地,连山头带地打包都不值几个钱。 而这样的荒地才是划归给他们这些小吏的好处,地卖出去了他们有银子分,卖不出去扔着其实也没什么妨碍。 现在有人肯买这南山坳的地,自然就成了他们这些小吏的福利。这荒山野地照着规矩一两银子一亩卖出去,衙门里连契税都是免交的,可这事儿姚家可不会知道。 所以这契税银子和姚家人的打点银子郑金贵都能自己揣着不说,回头还能从衙门里拿到不少抽成,这里边的好处光想想就让人兴奋。 五百亩荒地就等同于五百两银子,衙门里的抽成再加上契税和姚家人的打点银子,郑金贵一下收获了几十两白银,心情大好之下,他也不拿尺子正经丈量了,大手一挥,直接用目测的。 「这个…从山坳口起,这北边到那条山溪的位置, 南面就到这南面山上小瀑布正对的位置,北边就与之前那户人家买的三十亩地接壤,我看这中间这么多地差不多就够五百亩了,你们要是看着差不多,这地契我就这么立。」 姚鹏照着郑金贵说的打眼一看,这哪里是只够五百亩,除去那边边角角的地方不说,光中间这一块只怕就六百亩都打不住了。 心知这郑书吏是有意放水,姚鹏人老成精,自然不会傻的给他指出来,当下故作激动的上前握住郑金贵的手,嘴里一连声的说着感激的话,不着痕迹的就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二十两的荷包塞了过去。 用二十两换一百多亩地,这笔买卖何其划算! 荷包入手轻薄,不用看也知道里头装的肯定是银票。 大梁朝的钱庄发行的最小面额的银票也是十两银子一张的,所以这荷包里最少也是张十两的银票。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二两福妻》卷一 作者:凤栖梧桐 02、《二两福妻》卷二 作者:凤栖梧桐 03、《二两福妻》卷三 作者:凤栖梧桐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