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福妻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对于一个月奉才八百钱的小书吏来说,十两银子可真不算少了。 郑金贵对姚家的识实务表示很满意,当下就着姚锦华送上来的笔墨,拿出有着固定格式,早就盖上了府衙大印的地契文书,刷刷几笔就把说好的面积给填了上去。 姚鹏看的那张地契两眼放光,郑金贵在旁看得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扬。 红底黑字的契书一写完,这六百多亩地也就算到手了。 姚鹏从郑金贵手里接过地契,就爽快的掏出一个小木匣子,并一张十两的银票一起递到郑金贵手里,「这是买地的银两和契税就有劳郑大人帮小老儿带回衙门了。 今天天色也晚了,大人赶回县里只怕都要半夜了,不若今晚就在福田镇上屈就一晚,明日一早,小老儿 让儿子雇了马车送您回县里,如何?」 这其实就是买地买宅院的人家都会说的套话,这话从字面上听就是一翻客套话,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其实就是要招待郑金贵在镇上好吃好喝,再美美的歇上一晚的意思。 郑金贵心里满意的不行,面上却还很矜持,点点头道,「姚老爷子所言甚是,那郑某就在福田镇歇一晚吧。」 「老大!」地契都到手了,姚鹏也就赖得再应付这小书吏了,他叫来姚锦华叮嘱一番,再借口自己年老体衰,拜托姜金贵代为做陪,让姚锦华赶着牛车送郑、姜两个金贵回福田镇吃喝玩乐去了。 季霆赶到山坳口时,就只来得及看到牛车远去变成的一个小点儿,他四下看了看,没找见郑金贵和姜金贵的身影,不由惊诧的指着远去的牛车问姚鹏,「师傅,村长和那个郑书吏该不会是走了吧?」 姚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事情都办好了,他们不走,你还想留他们吃晚饭哪?」 「办好了?」季霆怎么想都想不通,他跟月宁不过多说两句话,这才多久时候?怎么就办好了呢? 五百亩田地走一圈都得小半个时辰吧?那个郑书吏上回量地时,明明慢的很,这回的办事效率怎么突然变这么高了? 「诺,这是地契。这郑书吏也算是个能吏了,竟然还带了份盖好了官印的空白地契过来。现在的小吏倒是比以前的会办事多了。」姚鹏将手里的地契拍到季霆身上,背着手转身就要走。 季霆接住地契也不急着打开来看,赶忙一把拉住姚鹏,「师傅,师傅,您先别忙着走,我还有事儿跟您商量呢。」 「啥事?」姚鹏站住脚,半转过身看他,「赶紧说吧,我这还有事儿呢。」 季霆腆着脸笑道,「那啥…这不是陈师傅说房子十月中旬就能全部开好了嘛,我就寻思着跟月宁把婚事给办了,您看着帮我挑个好日子呗。」 姚鹏上下打量着季霆,调侃道,「这事儿你跟你媳 妇商量过了没?」 季霆一点儿也没有被揶揄了的自觉,一副理所当然的得意样儿,昂首挺胸的道,「那当然,月宁把成亲要用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差您给我们挑个好日子了。」 「瞧你那点儿出息!」姚鹏看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不就是找了个漂亮媳妇儿嘛,有什么好得瑟的?! 姚鹏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日子早给你看好了,十月十九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宜成亲、订盟、祈福、安床,挑日子的红纸在你师娘那儿,自个儿跟她要去。」 季霆高兴的差点儿没跳起来,狠狠挥了下手臂,才回道,「知道了,师傅。」 姚鹏头也没回的挥挥手,径直往工地那头去看起房子的进度了。 季霆这时候才有时间去看手里的地契,结果这一看之下,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到地上去。 这地契上写的竟是从南山坳山坳口起始往西,北到北面山头第一道流下的小溪处,南到南面山头的小瀑布处,北与另一户地主的三十亩地接壤,其中之荒地皆售于姚鹏所有,购地所需银两五百两,自购地之日起,此片荒地可免税三年… 季霆抬头从南到北的看过去,从山坳口到他之前买的那三十亩地的位置,这一片过去何止于五百亩地,只怕离七百亩之数相差也不多了。 发财了!发财了! 季霆活像捡到了金砖似的,跳起来就往月宁所在的竹棚冲去。等跑到竹棚里,也不说什么事,拿过帷帽扣在月宁头上,就拉着她往竹棚外跑。 月宁不用看也知道秀宁和秀乐那几个丫头,这会儿正拿什么眼神在看着她。月宁往回抽了抽手,结果一如即往的抽不动,她不由嗔道,「你这是要拉我去哪儿啊?」 「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有好东西给你看。」季霆神神秘秘的说完,拉着她又是一阵急走。 南山坳里一眼望过去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的遮挡物。 不过季霆也不是一定要找什么地方躲着,等到两人走的离人群足够远了,四下也空旷的无法藏人,季霆才停下,把那张地契拿出来。 他把地契上写的地标一一指给月宁看,然后两眼发光的看着她道,「月儿,地契上这么一写,那这一块根本就不止五百亩,只怕是六百五六十亩还多。」 月宁闻言一喜,从季霆手里接过地契看了看,便开心的笑起来,「这回竟是多了一百五六十亩地吗?这郑书吏可真是个好人。」 可笑完了,月宁就想到了关节处,道,「不过这郑书吏会这么大方,想来师傅肯定是打点了他不少银子,这两相一加减,估计咱们就算占了便宜,也不会占的太多。」 第2章 对姚鹏这个恩师,季霆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师傅帮咱们给出去的打点儿银子,连同借给咱们的三百两银子,等咱们有钱了,一定得连本带利的还给师傅。 」 「这还用你吩咐?」月宁看着他,嗔道,「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个小气,爱占人便宜的人?」 季霆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知道你心里都有数,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见月宁好像真的没有生气,他才松了口气,有感而发道,「师傅这回这事儿办的实在是太漂亮了,刚刚我看到多出这么多地来,可是激动坏了。」 月宁忍不住泼他冷水,道,「你也别激动了,这地咱们虽然买了,可现下时机不对,在没有把整个南山坳都买下来之前,就算是把地给整好了也不能用来种粮食。」 季霆眉头一皱,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为何?」 月宁叹气,「这里的地才一两银子一亩,真要给我们种出个大丰收来,不等咱们嫌够银子再买地,就会有别人跑来跟咱们抢着买这儿的地了。」 一文钱难道英雄汉,金钱虽然不是万能的,可到用时真是缺一个铜板都是难。月宁只要一想到原本可以 全属于自己的南山坳,要被别人占去一部分,心里就觉的不舒服。 「难道这地买了就这么扔着?」季霆看着那一片才到手的乱石地,心里很是不甘。 月宁也顺着他的眼光看向那片乱石地,想了想道,「先把那些石头给清理掉吧,现在说要种什么也还为时过早。如果天一直不下雨,到明年开春的时候,说不准咱们也得出去逃难了。这地以后要怎么捯饬,还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呢。」 季霆一听这话也觉得有道理,当下便也就不再纠结了,又跟月宁说起姚鹏已经给他们挑了日子的事,「师傅说十月十九是难得的好日子,咱们就定在那一天把婚事办了吧。」 她跟季霆整天睡在一张床上,在外人眼里两人早就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现在她跟季霆缺的也就是一个为自己正名的婚礼而已,所以月宁谈到婚事也没什么羞涩感,点头答应道,「师傅既然说十月十九是好日子,那就定在那一天吧。」 季霆闻言,眼里的笑就满满的溢了出来,染的眉角眼梢都带上了笑意。 月宁看他这样也忍不住笑起来,嘱咐道,「现在离九月也没几天了,时间这么紧,这边屋子也才起了个墙皮,家具什么的要怎么办?你自己能做吗?」 这个季霆就无能为力了,「我可不会做木工。」 「不会木工活,可以做竹桌竹椅嘛,竹榻也可以多做几张,反正竹子长在山上也不要咱们花钱买。」月宁不是土生土长的大梁人,对家具的材质真没啥要求,竹椅跟木椅在她看来都一样。 季霆眼睛亮亮的猛点头,心里开始计算起桌椅的数量来。 月宁又道,「你花些功夫多做些,真要屋里摆不下了,咱们还可以拿出去卖。」 「我都听你的。」季霆现在只觉得幸福的插对翅膀就能飞起来,月宁说什么他都乐意听。 远处的竹棚里,张婶抬头就看到季霆和月宁站在一起相视而笑,那甜甜蜜蜜的样子看得她也忍不住跟着 笑起来。季霆以前过的太苦了,她只盼着老季家能消停点,让季霆两口子以后能好好的过日子。 可老季家真的能如张婶所愿的消停下来吗?这显然是个很值的考量的问题。 咱们回到早上,再说说季文。 姚锦富送季文回到村口后,季文一下牛车就翻脸不认人了,他连个谢字都没有,借着跟村口的乡亲打招呼的档儿,一溜烟就跑进了村子。 姚锦富看着季文跑远的背影,忍不住「啧」了一声,鄙视的撇撇嘴,跟村口几个相熟的乡亲们招呼了几句,就调转牛车回南山坳去了。 而这头,季文急急忙忙的一路小跑到季家大门口,推开院门就冲了进去,吓的几只在院子里跺步的母鸡上下飞蹿,「咯咯」尖叫个不停。 姜荷花气急败坏的骂声立即就从院子西北角的厨房里传了出来,「哪个杀千刀的吓唬我的鸡啊?」 「娘,是我,我回来了,我爹在屋不?」季文嘴里答应着,看到一只鸡从脚边飞蹿过去,习惯性的抬脚 就踹了过去。 鸡「咯咯」尖叫着,玩命似的扇着翅膀逃蹿。 「你爹在后院菜地里给菜浇水呢,今天井里的水又下去了一指,这天要是再不下雨啊,咱们可都要尽等着渴死了。」姜荷花唠唠叨叨的说完,又听到鸡叫,忙跑出来看,「这鸡又怎么了?」 「没怎么,咱家的公鸡追着要骑它呢。」季文连忙站好,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三十好几的人,跟只鸡较劲有什么不对。 「娘,你去后院把我爹叫回来,我有事儿跟你们说。」说完就大爷似的背着手往堂屋走去,也不说自己去后院叫季洪海,让姜荷花歇着。 西厢半掩着的屋门后面一双亮晶晶的大眼不断眨巴着,直到看见季文进了堂屋,才转身扑进坐在炕上绣荷包的妇人怀里,小声叫道,「娘,刚刚大伯踢奶的鸡了,我都看到了,不是大花儿追的。」 白氏连忙嘘了一声,看了眼身边乖乖低头学刺绣的大女儿,转头拍拍小女儿的头,低声道,「你大伯打 第3章 小就这样,他踢你奶的鸡,踢坏了你奶也不会说什么。不过这毛病咱们可不能学,知道不?」 小丫头眨着大眼点点头,奶声奶气的道,「知道了,秋菊听话,不学大伯踢奶的鸡。」 边上的夏荷这时才抬起头来,把终于绣完了的绣棚递给白氏,一边轻声道,「大伯每回来都没有好事儿,也不知道今天来又想干啥了。」 秋菊看着姐姐,怂恿道,「姐,咱们去看看吧。」 白氏吓了一跳,连忙喝斥道,「胡闹!要是被你奶逮到了,还不得打死你们啊?」 夏荷眼珠子转了转,从炕上跳下地,跑到屋角,从一个竹篓里翻出一把花生,转身冲白氏笑道,「娘,我们给大伯送花生吃,我奶就不会打我们了。」 白氏看着那把花生眼眶不禁有些发热。老季家说是分了家,可其实真正被分出去的只有季霆,家里的吃食都被姜荷花把着,每天能填饱肚子就阿米陀佛了,想吃零嘴?那是想都不要想。 这花生还是半个月前,她带孩子回娘家时她姥姥给的,这孩子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现在却要把它拿去送人?还是送给季文那黑心肝的缺德货吃,他这得有多大的福份哪? 白氏心里不痛快,语气也就不好了,道,「你大伯可不缺你这把花生吃,再说他跟你爷奶要说的话也不值得你们拿自己的吃食去换,你们乖乖的都在屋里呆着,省得出去惹你奶的眼。」 「大伯每回找爷奶说事儿,不是商量着怎么找四叔要钱,就是找二叔和咱们家要钱。」夏荷噘了噘嘴,把手里的花生放到炕上,捡了一颗大的递给秋菊,才又道,「我和妹妹上回在南山坳看到四婶婶了,四婶婶跟我们说话可和气了,一直都在笑。」 秋菊奶声奶气的道,「四婶婶笑起来可好看了。」 白氏怎么会不知道老季家最有出息,最能干的是老四季霆呢?可惜婆婆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不但看不 上这个小儿子,还拿他当仇人看。 白氏看看大女儿,又看看小女儿,咬咬牙,起身去碗框里拿了个不大不小的粗瓷碗,把炕上的花生都装了进去。 夏荷见那花生全装进去了也才半碗多点,忙又去抓了一把放进去,把个粗瓷碗装的满满的,这才满意的笑起来。 「就你这傻丫头会穷大方。」白氏心疼又无奈的戳戳大女儿的额头。 夏荷摸着额头嘻嘻一笑,捧起碗往外走,一边朝秋菊招呼,「妹妹,咱们去给大伯送花生。」 秋菊连忙颠颠的跑过去,很狗腿的道,「姐,我帮你开门。」 白氏不放心的跟在两姐妹身后,看两人才出了房门,就见对面东厢的房门也打了开来,黄氏跟在季有刚身后出来,而季有刚的手里也捧了个跟夏荷手里差不多大的粗瓷碗,那碗里装的却是几块黄黄的地瓜干。 季文可不是个好大伯,要不是另有目的,这几个平 时躲他都来不及的侄子、侄女,可不会他一来就忙着给他送东西吃。 显然大家打的都是一样的主意,黄氏站在门里与白氏相视一笑,纷纷小声叮嘱孩子们要小心,慢慢走云去。 季洪海和姜荷花从屋角通往后院的过道里出来,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姜荷花看着孩子们手里捧着碗,虽然心里有些嫌弃东西少,不过也没生气,她扬声叫道,「哟,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呢?」 白氏怕姜氏为难自家女儿,忙出来道,「婆婆,是这样的。昨儿夏荷在村口碰到她舅了,她舅给了她两把花生,我给孩子留了些,这一碗是孝敬您跟公爹的。」 姜氏的瞥了白氏一眼,又把目光转向站在东厢门口的黄氏。要说姜氏看不上白氏是因为她没能给三儿子生个儿子,那她看不惯老二媳妇黄氏,就是因为黄氏不但娘家给力,而且还生了太多儿子了。 姜氏打季霆落地就没拿他当儿子看,所以在她的观 念里,只有季文、季武和季雷才是她生的。 而黄氏进门之后一口气也生了三个儿子,这就像是在跟她别苗头似的,偏偏黄氏娘家是干屠户的,那些个舅兄站出来能吓死个人,害她还不敢磋磨黄氏,一肚子的郁气就只能往白氏身上撒。 现在看到小孙子端着的碗里就几块地瓜干,她一双眼立即就竖了起来,「老二家的,你这地瓜干也是昨天孩子他舅给的?」 黄氏可不像白氏那么怕姜氏,闻言笑道,「看婆婆您这话说的,您还能缺这几块地瓜干不成?这是小刚听他大伯来了,说要招待他大伯的。 这孩子整日跟人炫耀他大伯在镇上开了杂货铺,偏生自己又从没去过,这是打算贿赂他大伯,让他大伯带他去镇上玩呢。」 姜氏觉的自己这辈子就两件最得意的事。一是让大儿子在镇上开了间杂货铺,二是家里置办上了百亩良田。至于这开杂货铺和买田地的银子都是从哪儿来的,她就选择性的忘了。 姜氏被黄氏这暗戳戳一捧,神色立即就好了起来,挥挥手,道,「你大伯在堂屋里坐着吧,赶紧都送进去吧。」 没被为难,夏荷和季有刚都悄悄松了口气,立即乖乖的捧着碗往堂屋里走去,小小的秋菊跟在两人身后也颠颠的跟了进去。 堂屋里,季文正坐没坐相的在椅子里歪靠着,刚刚黄氏在院子里说的那些话,他不是没有听到,此时见夏荷和季有钢端着碗进来,他也并不起身,只笑眯眯的招手叫两人过去。 第4章 夏荷却并不上当,跑到季洪海惯坐的椅子旁边,把碗放到他右手边的桌上,这才转身脆生生的对季文道,「大伯,这花生是孝敬我爷和我奶的,要我爷我奶同意才能给你吃。」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老子还缺你那颗花生吃不成?」 季洪海眉头一竖,瞪着季文骂道,「你跟谁面前称老子呢?」 季文缩着脖子嘿嘿一笑,却也知道季洪海不会为这点儿小事就发落他,转而抬手冲着走到他面前的季有刚的头就是一下,「你个小崽子都跟人吹嘘你大伯啥啦?你大伯我的杂货铺那是要做生意的,可不能让你去玩儿,你要眼热就叫你爹也去开一个得了。」 季有刚人虽小,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季文之前没轻没重拍他那一下,都把他拍疼了,现在又来笑话他家没钱,开不起铺子,要不是还想留在堂屋里偷听季文跟爷奶说话,他早就扑上去咬季文一脸血了。 夏荷见季有刚一直捂着头站在那里不吭声,猜到季文刚刚才那一下肯定打疼他了,忙上前拉住季有刚的手,道,「小八,大伯不带你玩,七姐带你玩,咱们去门口看蚂蚁搬家吧。」 说着不由分说,就将季有刚给拉了出去。秋菊亦步亦趋的跟着姐姐身后,三人也不走远,出了堂屋就在门口蹲下了。 夏荷拉开季有刚一直捂着头的手,小声问他,「疼吗?」 季有刚摇摇头,又点点头,同样小声回道,「刚才很疼,现在已经不疼了。」 夏荷往堂屋里的三人瞥了眼,把秋菊往身边拉了拉,从地上摸了根小木刺塞她手里,教她往地上戳洞。她和季有刚也各自找了根小木刺,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地上戳,耳朵却是坚的尖尖的,仔细听着堂屋里的动静。 堂屋里,季文根本就没有控制自己声音的自觉,抓了根地瓜干边啃边道,「爹,娘,我刚去南山坳打了个转,听到一个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关于你老四的?」季洪海话音才落,姜荷花就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怒气冲冲的瞪着季文道,「你去找那个扫把星干啥?也不怕沾了他身上的衰气,把自己也给带累了。」 「你少说两句,怎么说那也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季洪海训斥完姜荷花,拿起桌上的烟枪在桌腿上敲了敲。然后一边往烟斗里填烟叶,一边对季文道,「你说吧,听到什么消息了?」 季文把啃了一半的地瓜干扔回碗里,起身凑到姜荷花面前,一脸谄媚的嘿嘿笑道,「娘,我说的这事儿你听了一准高兴。」 「到底啥事儿啊?」 季文幸灾乐祸的笑道,「我听姚锦富说,老四要想恢复自由身,得给姚家两千两银子才能赎身呢。」 季洪海伸手拿火折子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季文,姜荷花则是听的真接跳了起来,「多少?」 季文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晃,「两千两。」 「不是说只欠了三四百两药钱吗?」姜荷花目光闪烁,脸上看不出悲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文摊摊手,「谁知道呢,可许是被姚家给坑了吧。」 「姚家都厚道人,不会坑老四的。」季洪海抽了口烟,才慢悠悠的道,「老四那天在荀家院里说欠了三四百两药钱,现在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他夫妻俩一个要治腿一个要治头,这多出来的一千多两,大概就是这段时间花用的吧。」 姜荷花听了就咬牙切齿的骂道,「他这是有多大的福气,才一个多月就花用掉了一千多两?把福都享完了,他是急着想重新投胎还是咋滴?」 「都已经让他分家另过了,又不用你给他还这两千两,你管他那么多干啥?」季洪海拉下脸,把烟枪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姜荷花立即就不敢吭声了。 季文忙凑到季洪海面前,讨好的拿起烟枪重新递回他手里,一边笑道,「爹,照你这么说,老四有可能真的欠了姚家两千两银子?姚家有这么多银子吗?」 姚家是十几年前才搬来荷花村的,除了新搬来那年起了座气派的大院子,在村里也才五十几亩地,比他们老季家还不如呢。 平时也没见姚家人做什么营生,倒是姚锦华和姚锦富两兄弟经常会打些野味去镇上卖,他家的女人也会从镇上的绣坊接些活计做,可就凭这些能攒下两千多两银子? 「姚家是从别处迁来的,那一家人一看就是有家底的人家,手里有些积蓄也不奇怪。」季洪海看着眼珠直转的季文,警告道,「你没事少往姚家人面前凑,那一家人可不是好惹的。 老四卖身给姚家也吃不亏,姚家富裕,不会缺了他的吃穿,左不过也就是没了自由而已。」 「我就是去南山坳看看,又没干啥,姚家人还能吃了我不成?」季文有些心虚的瞟向自家老娘。 可这会儿姜荷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根本没注意到他抛来的求援信号。 季洪海对于不听话的儿子向来没好脸色,他冷冷的 一个眼刀扫过去,季文立即就老实了。「你是我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德性? 老四是个能干的,我当初之所以同意把他分出去单过,是因为知道他见过大世面,自己一个人出去也能过活。我只是没想到他为了治腿和救他那个病媳妇,会甘愿卖身给人为奴。 当初荀大夫说季霆的腿立即医治只需一百两,我估计事后医治,就算再麻烦花用个四五百两,也就差不多了。老四如今赎身会需要这么多银子,大部分应该是他那个病媳妇花用掉的。 第5章 毕竟她媳妇当初到咱家时,可就只剩下一口气了。要把一个伤了头的将死之人救回来,要花的代价自然要大些。」 「那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姜荷花抓了把花生,握在手里用力的剥着,好像那花生跟她有多大的仇似的。「那孽障如今大了,心也大了,你们就没看出来他这是在跟咱们玩阴的吗? 什么为了治腿、救媳妇儿才卖身给姚家的?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他打小就爱往姚家跑,和姚家那俩小子好的就跟一个人似的,他要当真缺银子使,姚家人还能不借给他?需要他卖身进姚家吗?你们又有谁看到 他的卖身契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姜荷花把季霆当仇人看,气愤之下说中了事实,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其实就是真相。 「…才一分家,他就卖身为奴了,这不是明摆着想让人说咱们当他爹娘的苛待他嘛!上回还板着个死人脸上门,要咱们别插手管他们那一房的事,搞得老娘好像有多想他的事似的。 他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一两千两银子都舍得花出去,临到要孝敬亲爹亲娘了,又说什么他三个兄弟孝敬我们老两口多少,他也给多少,这还得比照着他兄弟来?」 姜荷花越说越生气,最后干脆把手里的花生往碗里一扔,瞪着季洪海叫道,「你说他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你还总护着他?那样一个白眼狼,你是能指望他以后给你养老送终啊,还是能指望他给你光耀门楣啊?」 「那是我儿子,我为啥不能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啊?」季洪海听得烦了,也瞪起了眼,朝着姜荷花怼道,「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说你干的那些个是人事儿吗?怕别人说你比后娘还不如,说你苛待他,你就对他 好些啊? 自己不干人事儿,能怨别人戳你脊梁骨吗?还一口一个白眼狼,也不想想没那个白眼狼,你现在能过的这么舒坦?」 姜荷花自然知道如今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可小儿子越能干,就显得季洪海和上头的三个儿子越无能,这简直就要了她的老命了。 姜荷花视季霆为害死自己父母兄弟的祸端,打小就让他挨饿受冻,对他各种打压。她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了上头的三个儿子,整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 结果被她送出去当小学徒受苦的小儿子长大了,年年嫌大把的银子回来,在人前也越来越有体面,而三个大的儿子却只能苦巴巴的在地刨食,这叫她情何以堪啊? 姜荷花很想怼季洪海一句:还不都是因为你没本事。可是她不敢。季洪海虽然为人有些霸道,喜欢什么都自己说了算,可平日里待她还是挺好的,但她要是敢说他没本事,他一准会翻脸打人,而且还是往死里 揍的那种。 姜荷花也是年轻的时候被打怕了,所以只要事不关季霆,她就是个最贤惠的妻子,事事都顺着季洪海,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决不会置疑他一句。 可事情只要牵涉到季霆,姜荷花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了。 季洪海也知道姜荷花的毛病,所以骂完了她,就转头对季文道,「老四卖身给姚家这事儿,我这当爹的也不好不闻不问,明儿我叫上村长一起去趟姚家,看看老四的卖身契是怎么写的。」 说来说去,老头子不也对季霆卖身的事有了怀疑吗?看来自家老娘发的那一堆牢骚,也不是全无用处嘛。 季文两眼发光的凑到季洪海面前,搓着手道,「爹,我明儿跟你一起去吧,怎么说我也是家里的长子,这事儿我不出面说不过去啊。」 「那就一起去吧。」 季文闻言简直喜出望外,当下也不留下吃晚饭了,趁着天色尚早就回了镇上。 这头夏荷带着妹妹和季有钢各自回屋,向自家娘亲报告听到的事情不提。 第二天一早,季文早早的坐牛车回到村里,然后跟着季洪海去了姜金贵家,可惜他们来的再早,也抵不住姜金贵昨晚压根就没回来,因此还是扑了个空。 姜金贵昨天受姚家委托,在镇上陪着郑金贵吃好喝好睡好,今天一早又要和姚锦华一起送郑金贵回县里了,这会儿一行人大概也才从镇上起程。算算时间,等他们从县里回转时都要傍晚了,这会儿当然不自能在村里。 季霆和爹娘兄弟的关系都闹成那样了,再加上那日姜荷花在荀家闹的沸沸腾腾的,做为村长夫人,该听说的不该听说的都会有人传到她耳朵里。 明知道季洪海上门是要请姜金贵一起去姚家,村长夫人要还听不出这里面的猫腻,她也就白当了这么多年村长夫人了。所以她对两人的说词也很简单,那就是:村长有事出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你们明天来,他一准在。 季洪海和季文无法,只能次日再来。 等季洪海父子俩一走,村长夫人很贴心的叫自家儿子跑了趟南山坳,把季洪海今天的来意告知季霆和姚家人一声。 自那日在荀家,季霆悲愤之下,随口说出已经卖身给姚家为奴之后,姚鹏等人早就预料到了,季家肯定会有人要上门查看季霆的卖身契的。 只不过当日姜荷花因情绪失控,爆露出了太多不堪的内幕,必需要一段时间的沉淀,让众人慢慢淡忘这些事,不然季洪海早就上门了,不过也幸好他当时没有立即上门,否则这事儿搞不好还真有暴露的危险。 第6章 不过现在嘛…那份「有情有义,异常厚道」的卖身契都伪造好了,自然不怕季家人上门来查。 第二天,季洪海带着季文照旧一早就去姜家找姜金贵。彼时姜金贵也才刚起床,连早饭都来不及吃,随便抹了脸就被季洪海拉着去了门。 空着肚子被人拉出门,姜金贵的心情可想而知,特别是他本来就不待见季洪海,对季文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见两人说要请他一起去趟姚家,帮忙看看季霆的卖身契,看有没有被坑。 姜金贵就「呵呵」了。季霆卖身给姚家都一个多月了,季洪海现在才想起来要帮季霆看看卖身契里有没有陷阱?你早干嘛去了? 而且姜金贵前天才见过季霆,不说她媳妇儿现在赎了身,自立女户了,她那奶娘和丫环带着大笔银子,这次还跟姚家一起买了一大块地,就单说季霆那精神气,那一身全新的黑色细棉短打劲装,他看着就比在季家时好多了。 也不知道季洪海看到季霆卖身给姚家后,比在自个儿家过的还好,会不会觉得脸疼? 要说姜金贵也是蔫坏,他知道季霆的近况而季洪海显然不知道。姜金贵知道可他偏不说,他就想等着看季洪海被打脸。 再说这两人一大早的饭都来不及等他吃,就拉着他急匆匆的往南山坳跑,当真是着急季霆的事吗?只怕是上赶着去姚家蹭早饭的吧? 要说姚家给做活的人弄的那饭食,可是真的好。别人说好那还只是嘴里说说的,姜金贵可是有幸吃过好几次了。二合面的饼子或馒头,配一碗油水十足的喷 香肉汤,外加一碟子带点小辣的咸菜,那滋味… 所以季洪海和季文这么一大早的拉他出门,姜金贵不用想也知道这两父子想干嘛了,无非就是想赶早过去,仗着有他这个村长在,碰上人家在吃饭,就一准能请他们坐下一起吃一口。 所以,要不怎么说他不待见季洪海呢?这老小子长的人模狗样的总不办人事儿,明明总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还总喜欢端着,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儿来也不知道想给谁看,当别人都不知道他在使阴招占人便宜似的,啧! 姜金贵一路把季洪海和季文父子俩鄙视了个彻底,不过心里也很期待姚家的饭菜就是了。 可姚家的饭真的有这么好蹭吗?告诉你,不可能! 等三人赶到南山坳时,别说是干活的那些人了,就是姚家人自己和马大龙他们都已经吃过饭,干活去了。 往日里他们自然也没这么早吃饭,不过昨天得了村长夫人的通知,今天知道季洪海和季文要来,大家特地提早了半个时辰上工,自然这早饭吃的也就早了那么半个时辰。 六个土灶下头的木柴仍旧烧的很旺,不过现在烧的是热水,给干活的人解渴用的。 几个从村里请来帮工的大婶大妈,正在竹棚里朝着两口大木盆里的面团儿使力,这是揉好了中午要做馒头的面,得早早揉好了放着待发。 张婶子带着三个媳妇就坐在竹棚外头,一边做针线,一边守着里面还在沉睡的月宁,和两个还赖在竹榻上不肯起来的小孙女儿。有秦嬷嬷和沉香在里头照应 着,她们也很放心在外头聊天做绣活。 姚鹏和荀元此时则正坐在小溪边的摇椅上,两人隔着张竹制矮桌,一边下棋一边悠闲的喝着茶。 至于吃的东西?大灾年的,谁家吃的不是掐着指头算着做的?这么多人吃饭,你还能指望有剩的? 盛东西的碗盘杯碟?早就洗好了,收拾起来了好哇,谁家吃了饭不许碗的啊? 这一目了然,显然早就吃过饭了的场景,看得季洪海父子俩面色如土,连带着想跟着过来蹭饭吃的姜金贵也是表情僵硬——饿的。 「姚老爷子,荀大夫,你们这一大早的下棋啊?」蹭不到饭吃,蹭口茶喝总行吧? 姜金贵很乖觉的抬脚就往溪边下棋的俩老头走去,看也没看那挂着白麻布的竹棚,实在是他前儿过来就已经知道了,那竹棚是特地搭给姚家的两个小孙女儿和季霆媳妇呆的。 姚鹏眼睛盯着棋盘,头也没抬的挥挥手,「自己找地方坐。」 「哎!好咧。」姜金贵常来南山坳,所以也没拿自己当外人,当下也不管季洪海和季文,随地挑了颗看得顺眼的石头搬到竹桌边,看着竹桌一角放着陶壶竹杯。 他一提茶壶,入手的重量让他知道这壶还是满的。幸好茶水能管够了,姜金贵苦中做乐的给自己倒了茶杯,就坐着喝起来。 季洪海看着姜金贵的做派,再听他喝茶竟然还吸溜声不断,满心满眼的鄙视差点儿没喷涌出来: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喝个茶也是粗鄙不堪的。 「爹,咱们也坐。」季文可不知道他爹心里正在想什么,学姜金贵搬了一块差不多大的石头到竹桌边,就招呼季洪海过去坐。 此情此景,干杵着显然也不合适。季洪海用一种忍耐的心情,上前跟姚鹏和荀元拱了拱手,「姚老爷子,荀大夫。」 姚鹏仍是眼睛不离棋盘,头也没抬的一挥手,「你们自己找地方坐。」 姚鹏这态度倒没让季洪海觉的无礼,他弯腰掸掸石头上不存在的灰,就安然坐了下去。 此情此景,若是给季洪海换上一身深衣广袖的长袍,他掸灰入坐的姿态想必会显的很有美感,可他现在一身的粗布短褂,如此做态就显得有些不轮不类了。 第7章 不远处的姚家婆媳将季洪海的动作看了个分明,几人面面相觑,都挺奇怪这人这么做作,大家虽然一个住村里一个住村外,可平时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们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身上这么大个破绽呢? 季文「吭哧吭哧」的给自己搬来一块石头,还没坐下来,空荡荡的肚子就开始难受起来了。 急赶慢赶都没赶上姚家人吃饭,季文心里那个憋屈劲就别提了。 伸手抓起桌上的竹杯,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水灌下去,感觉肚子里没那么难受了,才冲自顾自低头下棋的姚鹏道,「姚老爷子,你们这起房子上工够早的啊?这得天没亮就起来给干活的人做饭吧?」 「那可不,为了赶工,大家伙可是寅时就起了。」 姚鹏这话可没带一点儿水份,他们今天确实是寅时起床的,只不过也就只有今天是寅时起的罢了,平时卯初起床才是常态。 可这事儿季洪海和季文不知道啊。 两人一听「寅时」二字,嘴角不约而同的齐齐一抽,差点儿没破口大骂。 这三更半夜的,你们不好好在家睡觉,起这么早是想干嘛?寅时离天亮都还有一个多时辰呢,你们要不要这么勤快啊? 不过腹诽归腹诽,季文和季洪海这下就是心里有牢骚,也说不出口了。 说什么呢?想想他们寅时都还在抱着被子睡的正香,人家却已经起床做饭准备干活了,所以赶不上人家的饭点能怨谁? 季洪海郁闷的也学儿子,给自己倒了杯茶灌下去,这才跟姚鹏说明了来意。 这事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所以姚鹏应对起季洪海来半点儿没含糊。 他先是以季霆是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为开场白,表达了对季霆坚持要写下卖身契进姚家卖身抵债的无奈和欣慰,然后才告诉季洪海,「季霆一大早就带人上山砍竹子去了。」最后才叫张婶把卖身契拿来给季洪海和姜金贵过目。 趁着张婶去取卖身契的空档,荀元跟三人科谱,「这卖身契是石头在老夫和大龙的见证下写的,因为当时情况特殊,一时倒没想起来要请村长做见证人。」 姜金贵连忙道,「这见证人倒也不拘于一定要是在下,有荀大夫和马兄弟见证也是一样的。」 荀元要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笑着点点头,又转头对季洪海道,「当时这卖身契石头让他媳妇写了两份,姚老爷子和他手里各拿着一份,季老弟要是看了还觉的稳妥,等石头回来,让他拿他那一份出来一比对就知道真假了。」 季洪海连忙道,「姚老爷子和荀大夫是怎样的人,老夫心里还是有数的。老夫今日走这一趟并不是不放心二位,而是昨日听我这大儿说,他四弟已经欠了姚 家两千两银子之多了。」 「您二位搬到荷花村也有十多年了,应该知道咱们庄稼人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就是年景好的时候,十亩良田的收成卖了也不过就得个二三十两银子。 两千两银子不论于老家老四,还是于我季家都是一笔巨款。老夫心下惶恐,这才想向姚老爷子讨他的卖身契一看。 老夫就是想知道他倒底欠了多少银子,要是数额不多的话,老夫加上他三个兄弟,大家凑一凑,要是能先帮他把欠债还了,也省的他顶着个卖身为奴的名声心里悲苦了。」 姚鹏不着痕迹的跟荀元对视一眼,心说这不愧是念过书的,鬼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这要是来个不了解他们家情况的,兴许还真会被他哄骗了去。 可惜这里谁也不傻子,不说姚鹏和荀元对季霆和季家人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就说姜金贵了解的内幕,都比季洪海和季文这两个当事人多。 反倒是季洪海这一翻慈父的做派,让他们三个人看了只觉的好笑。 季洪海显然还不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姜金贵看看姚 鹏,又看看荀元,没有错过两人眼里一闪而逝的笑意。 他再转头看向装腔作势的季洪海和一脸懵懂的季文,看着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还装出一副「我们是为给儿子/兄弟撑腰的」蠢样,心里突然就生出种居高临下看傻叉的睥睨感来。 这种「我什么都知道,可偏不告诉你,我就想看你一路作下去,我就在边上笑笑不说话」的即视感简直不要太爽。 一时间谁都没搭腔,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姚鹏轻咳一声,感觉无奈极了。不过做为主人家,别人可以不搭腔,他却不能。 姚鹏搜肠刮肚了半天,终于给他想到一句「万金油」的救场名言来,连忙故作感叹的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季洪海竟然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姚鹏三人的表情不对劲,还很是唏嘘的叹道,「我家石头打小就懂事,当初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我要送他去镇上做学徒,跑到山上躲了两日,回来二话不说就去了,长这么大就没让我操过一点儿心…」 姚鹏无语的看着一脸欣慰,侃侃而谈的季洪海,很 想告诉他:你儿子在山上躲着的那两天,是我陪着的,当初之所以会乖乖去镖局当学徒,还是我开导的。 而且既然你这个儿子这么懂事,他走镖伤了腿,你不但不给他治,还不给房不给地的几两银子就将人打发出来单过是几个意思?更别提好好的儿子不给他娶亲,偏说要作妖的给他买个女人回来做媳妇。 第8章 你说你买就买吧,给他买的媳妇还是个快断气的。要不是月宁正好入了季霆的眼,让他不惜血本的跟阎王爷抢人,只怕转眼他就直接升级成鳏夫了。 所幸张婶送季霆的卖身契过来,打断了季洪海的自说自话,否则姚鹏都要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了。 从老伴儿手里接过卖身契,姚鹏没递给季洪海,反而转手递到了姜金贵的手里。 「村长看看吧,这卖身契是石头媳妇写的,石头之所以会欠下这么多银子也是无奈之举,他媳妇当初伤的太重,眼见着就快要没气了,是用了百年老山参吊住了命,才将人救回来的。 可那样重的伤倒底是伤了根本,把命救回来还只是开始,后期将养身子才是真正花钱的时候。」 姚鹏说完抬头看向季洪海,却见他正伸长了脖子跟姜金贵一起看那一纸卖身契,竟是好像是根压儿没听 出来他话里的暗示一般,不禁有些张目结舌。 这人这么蠢,真会是当年那个季尚书的后人?不会是搞错了吧? 抱有这种想法的可不只姚鹏一个,荀元在边上看的眼睛也有些发直,两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在季洪海满是老茧的手上。他指关节处握笔形成的茧子痕迹看着虽浅,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显然月宁当时并没有看错,季洪海确实是读过书的,而且以前应该还在书法一道上下过一翻苦功夫,否则他多年不握笔,手上的茧子痕迹不会还这么明显。 可季书云当年有「计相」之称,那心机诚俯简直不要太深,他任户部尚书那几年,为了充盈国库搞死搞残了多少世家世贾?要不是他行事太过独断专行,犯了众怒,现在只怕还活的好好的呢。 这季洪海要真是季书云的后人,那可真是祖宗是龙,后辈成虫了。不懂察颜观色不说,还听不懂人话,自己没本事又看不起别人,为人自私自利又自以为是,说话抓不住重点,做事不够光明正大,总喜欢耍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老季家有这么个没用的后辈子孙,季书云地下有知,只怕哭都要哭死了。 季洪海只顾伸着脖子专注的看着那一纸卖身契,根本没发现姚鹏和荀元看向他的异样目光。 这头姜金贵看完了卖身契的内容,把那纸张递给季洪海,就对着姚鹏竖起了大拇指,嘴里大赞道,「姚老爷子仁义啊。」 正如月宁当日伪造卖身契前说的那样,这份卖身契任要谁一看都对姚老爷子竖起大拇指,再赞季霆一句:知恩图报,有情有义。 这张卖身契经由众人商议之后定下基调,不但把季霆借的银两数额,续借因由,每年以劳抵债的银两数,所欠银两每年需付的利息,以及之后季霆打狼所得的每一笔银两都记的清清楚楚。 就连后面雇佣秦嬷嬷和沉香做工,都给出了丰厚的让人瞠目结舌的薪酬。 姚家做为债主来说,已经是厚道的不能再厚道了,不但应允季霆在旧债未清的情况下仍可随时再借新债,给季霆的报酬也是高的不可思议,让人一看就知道姚家人这是有意相助季霆,而非是要坑他。 姜金贵看完卖身契的内容,对姚老爷子就只剩下满心的钦佩和赞扬了。 而季洪海看完这一纸卖身契的内容,除了觉的自己 生了个蠢儿子之外,就只剩下满心的愤怒了。他捏着那一纸卖身契,眼睛死死的盯着其中的一行字,牙关紧咬,眼中的厉色几欲喷射出来。 季文没发觉季洪海情绪上的变化,还凑在季洪海身边伸长了脖子往他手上的卖身契看。 可姚鹏、荀元和姜金贵都注意到了季洪海身上的气场变化,纷纷抬头看向他。 自打知道季洪海今天要跟姜金贵来找姚家,昨晚姚鹏等人专门为此事碰过头,就季洪海今天看到卖身契后会有的反应一一做了对策。 所以姚鹏和荀元现在是稳坐钓鱼台,静等着季洪海出招,姜金贵却是有些不明所以,见季洪海神色对不,还以为他从卖身契里看出了什么他没发现的猫腻,不由出声问道,「怎么了?这卖身契哪里有问题吗?」 季洪海慢慢伸手指向卖身契上的一行字,姜金贵忙定睛去看,只见上面写着「…若本人至死仍无法还清所欠银两,便由本人后代子孙或亲人继续代为偿还余银。」 姜金贵看到这一句话,却只觉的季霆知恩图报,诚实守信,忍不住便赞道,「石头这孩子知恩不忘报,是个相人。」 季洪海听的一口老血差点儿没直接喷出来,这是重点吗?他要说的明明不是这个好不好?! 还村长呢?白长了那么大一对眼睛,怎么就看不到后面那几个「由本人后代子孙或亲人继续偿还余银」的字呢? 季洪海手指在卖身契上重重的点了点,忍着气咬牙道,「村长没看出来这句话有些不太妥当吗?」 「有何不妥?」姜金贵是真的没往别处想,「这话虽然有些夸张,却正说明了石头是个有恩必报的好孩子,他有这样大的决心和毅力,季老弟合该高兴才是。 高兴?我高兴你一脸! 季洪海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扯着嘴角僵笑道,「我知道石头是个好的,可他在卖身契上添上这句话,却是大大的不妥。 我季家是从北方逃难来的,荷花村也就我家这一支人,如今他四个兄弟都分家另过了,这钱财和债务自然也当分说清楚。 第9章 石头的亲人也就他三个哥哥和我们老两口,而石头的孩子现在只怕都还没上石头媳妇的身。我这当爹的说句不该说的话,万一要是将来石头后继无人,手心 手背都是肉,我不能为了小儿子就让他三个哥哥和侄儿们将来受他拖累。」 这话一说,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姜金贵有些为难的看向姚鹏,又看了眼荀元。 本来这一句话吧,大家一看就知道大概也就是个表明决心的意思,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而以姚家的为人来说,姜金贵决对相信未来就算季霆没还清欠债,姚家人也不会真要他儿孙接着还的。 可季洪海现在这么一说,不但是当场否定了姚家人的人品,也有种指责季霆想拖累三哥哥帮他还债的意思。这么说虽然有点儿上岗上线,可看季洪海那发黑的脸,他大概想说的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一旁坐着的季文一听老爹说季霆写个卖身契,还把他们三家给连带进去了,立即就不干了,冲姚鹏嚷嚷道,「姚老爷子,这事儿可不能这么办啊。 你说我们家都分家了,老四借的银子又不是给我花的,他赚的银子也没给我家,他要卖身给你就卖吧,怎么还把我们这些亲人也给连带上了呢?这一条你们可得去了,这事儿说到哪儿都没这个道理,你说是不是?」 季洪海也严肃着一张脸点头道,「老夫也是这个意 思。」 姚鹏和荀元闻言倒没有不高兴,反而隐隐有些惊喜,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相同的心思。 这可真是磕睡了有人送枕头。季霆这一个月三不五时的夜探季家老宅无果,那份遍寻不着的族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存在,大家还正愁季洪海的事情万一要是爆出来,他两口要怎么脱身呢,没想到月宁无意写下的一句话,倒是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契机。 「这份卖身契不管怎么写老夫都没意见,主要还是要看石头的意思。他今天上山砍竹子去了,两位要是有时间,我就叫人上山喊他下来。你们要是不肯等,回头等他从山上回来,我叫他回季家一趟或是你们明天再来也一样。」 「左右无事,我们就在这儿等他回来吧。」南山上长竹子的地方季洪海也知道,这上山下山的打个来回,至少得一个时辰左右,要是脚程慢了再有事耽搁一下,姚家这里只怕都要准备午饭了。 天天听村里人说道姚家给做活儿的人吃的怎么怎么好,他们没赶上早饭,难道还会赶不上午饭吗? 季洪海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响,可事实真能如他所 愿吗? 姚鹏点点头,起身去工地那边叫了个手里有点儿功夫的汉子,叮嘱他上山告诉季霆:他爹和大哥过来让他改卖身契上那句「自己这辈子还不完银子,就让后代子孙和亲人继续还银子」的话,别的就什么都没说了。 姚鹏相信以季霆的脑子,一听这话就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说多了,万一走漏了风声反而不好。 这练过点把势的汉子名叫余安,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分别叫余庆,余祥。他们一家从南边逃难到福田镇,年迈的祖父母在路上没熬住都死了,妹妹嫁给了隔壁县一单身的屠户,爹娘也都跟着留下了。 他们三兄弟不想留在妹妹家给她家里增添负担,就到了这福田镇来找活干。他们是马大龙当初招回来的二十人之一,因为姚家提供的伙食好,他们干活也特别卖力。 前几天打狼时也半点儿没偷赖,三兄弟合在一处还真给他们打死了两头狼,得了八两银子的卖狼钱。 姚家人为人有情有义,做事厚道,余安三兄弟干活之余,也乐意给姚老爷子跑跑腿。这会儿得了吩咐,余安便叫上两个弟弟,带上扁担柴刀等东西防身就一 路小跑着上了山。 季洪海在这头隔得老远就看到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路快跑着上了山,气的牙都差点儿没咬碎了:你说你们急什么呢?上山叫个人你们不会走着上去吗?蠢成这样,连偷个懒也不会,难怪要一辈子受穷挨饿! 余安三兄弟自然不可能听到季洪海的心声,当然,就是听到了也不会理采。所以他们一路上跑的飞快,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了竹林,把姚老爷子的话跟季霆说了,下山时还帮忙一人拖了一捆竹子下山,这是后话。 再说季洪海心里憋着股邪火没处发,看着近在咫尺的棋盘,想要下又不敢,正在煎熬之际,季文突来的一句「怎么没见弟妹?我爹来了南山坳,她这当儿媳妇儿的怎么也不过来拜见?」 季洪海一肚子的火气瞬间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样,当即就拉下脸,骂道,「没规矩!」 竹棚离溪边虽然有段距离,可相互之间只要不特意压低声音,说话其实都是听得见的。 秦嬷嬷端着月宁洗漱过的水出来倒,刚好就把季文和季洪海父子俩的话给听了个全呼,这火气当即就从脚底板冲上了头顶心。 「季家老爷子这谱摆的可真够大的呀,可惜你这规矩现在跟我家小姐可说不着了。」秦嬷嬷要是不够彪悍,也不可能护着陈芷蔓在庄子上生活这么多年,她 此时就跟被惹毛了的母狮子似的,气势全开的插腰怒瞪着季洪海。 「好叫你们知道,老奴前儿一来就已经为我家小姐赎身了,她现在可不是你们季家无媒无聘的儿媳妇儿了。」 第10章 「你,你是弟妹的那个奶娘吧?」季文一脸懵的指着秦嬷嬷,还没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季洪海却听清楚了秦嬷嬷话里的意思,只不过他自持身份,根本不理秦嬷嬷,只是黑沉着脸转头盯着姚鹏,「姚老爷子,你是不是该跟老夫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姚鹏可不受季洪海的黑脸影响,呵呵一笑道,「这算是石头两口子的家务事,老头子也不好说什么。不过秦嬷嬷到姚家那日,确实就已经拿了五百两给月宁赎身了。这事儿是石头自己点头同意了的。」 姚鹏看向姜金贵,笑道,「月宁的户籍也是石头自己去跑的,他应该已经找过村长了吧。」 看到季洪海这样子,姜金贵心里也隐隐有些明白季霆为什么要给自己立女户了,当下也不隐瞒,点头道,「陈氏自立女户的户籍还是石头请了我一起去县里办的呢,前儿就已经办好了。」 季洪海听的差点儿没跳起来,却听姜金贵又转头对秦嬷嬷道,「只是这位嬷嬷说的什么‘不是季家儿媳妇的话’就有些过了。 这卖身契上都还写着你与陈氏的另一个丫头,要一起在姚家做活给石头还债呢,这会儿当着季老爷子的面,你怎么还跑来撇清关系了呢?你这不成了‘白做好事,得不着谢’了吗?」 「奶娘是心疼月宁这些日子的遭遇,所以脾气才会这么冲的,表舅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月宁微笑着从挂着麻布帘子的竹棚里出来,朝着季洪海盈盈一福,「儿媳见公爹。」又朝姜金贵福了福,「见过表舅。」 「好,好。」姜金贵是听说过月宁脑子受过伤,早上得睡到自然醒的,不过当着季洪海的面,他却是笑着问月宁,「表外甥媳妇儿这是忙完了?」 一句话说的姚鹏等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月宁领情的冲姜金贵微微一笑,道,「这做绣活总也没个尽头,知道公爹和表舅来了,我绣到可以搁针的地方就先停下了。」 她转而看向还冷着一张脸的季洪海,道,「儿媳如今虽说已经恢复自由身了,可夫君欠债到底是为了儿 媳。只可恨儿媳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平日里也唯有多做些绣品,拿去绣坊卖了帮补夫君。 方才未能及时出来拜见公爹,实在是正巧绣到关健处不好搁针,还望公爹莫要怪罪儿媳才是。」 季洪海听得心里怒气更盛,却也明白他要再摆脸色给这儿媳妇看,就成了不体谅儿子、儿媳妇了。这事儿传扬出去,别人也只会说他季洪海这个当公爹的不是。 本来么,自己儿子欠了一屁股债,媳妇拼命做绣活还债,又不是闲在家里玩儿,就因为晚了一点出来拜见他,他就摆公公的谱,这让谁来说,不说他没事儿找事儿啊? 季洪海咬着牙硬挤出来几个字来,「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别啊,爹。」季文急忙跳起来,眼睛贼溜溜的盯着月宁漂亮的脸蛋,搓着手笑道,「咱们难得见弟妹一回,该是坐下来好好说说话才是,本就是血脉亲人,就该多多亲近才会变的亲香,不然再好的关系也会疏远的。」 秦嬷嬷闻言大怒,将月宁一把拉到身后就指着季文破口大骂,「你这无耻之徒,哪个要跟你亲香?慢说 我家小姐现在与你季家没关系了,就算她现在还是你弟媳妇儿,你一个做人大伯哥的跑来跟弟媳妇说亲香?」 秦嬷嬷抬头眼神如刀般看向季洪海,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你老季家的规矩?那季老爷的教养可真是够独特的,老奴算是长见识了。」 什么叫打脸?这就是了! 季洪海之前说月宁没出来拜见他是没规矩,结果大儿子一开口,人家就把这三个字直接拍他脸上了。 季洪海脸上火辣辣的烧的慌,偏偏季文还没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脸上只有被秦嬷嬷指着鼻子骂的愤怒。他一把拍开秦嬷嬷的手,大声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骂老子?」 张婶怕秦嬷嬷和月宁吃亏,连忙出声喝斥,「季文,你一个大老爷们对个女人动手动脚的算什么样子?还不退开!」 姜氏连忙上前拉住月宁,把她推回竹棚里,小张氏则站到秦嬷嬷面前,挡在她与季文中间好声好气的劝季文,「秦嬷嬷好歹也是你弟媳妇的人,你这个做大伯哥的怎么还跟弟媳妇的人吵上了?传出去该被人笑话了。」 季文本来就是无礼也要闹三分的主儿,如果大家都不理他,他或许自己就消停了,可小张氏这么一劝,他反而来劲了,自认为有礼的指着秦嬷嬷骂道, 「她不过就是一个奴才,也敢跟老子吆五喝六的,老子是你主子的大伯哥,是你的大主子你知道不?敢跟老子撅蹄子,回头老子就把你卖窑子里去…」 「你想把谁卖窑子里去?有胆子你再说一遍?」随着这一声娇喝,竹棚里骤然飞出一道黑影,「嘭」的一声就砸季文头上了。 季文「哎哟」一声就捂着头蹲到了地上。 月宁满面寒霜的一把挥开麻布帘子走出来,伸手一指捂着头还想骂人的季文,厉声道,「沉香,给我狠狠的打!」 「是!小姐。」沉香举着扁担就冲了上去,就跟头发怒的小狮子似的,吓的小张氏和姜氏连忙退避,可她们往两边退开之后,却是正好让出路来方便沉香一扁担挥过去。 这一扁担正中季文捂着头的手臂和肩头,直接的他「嗷」的一声跳起来。 第11章 小张氏和姜氏连忙上前做拉架状,一个嘴里叫着,「沉香,你别冲动。」另一个叫着,「哎呀,别打,别打。」可拉拽推掇间,却又恰好将季文的背部露给了沉香。 沉香绷着小脸,愁准机会又是一扁担过去,直打的季文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冲了好几步,正好撞进赶 来的季洪海怀里,被紧紧的扶住了。 小张氏和姜氏见没机会再抽季文冷子了,忙一把拉住还想往前冲的沉香,将人往后推去,省的等季文反应过来,小沉香吃亏。 「放肆!你放肆!」季洪海没看出来姚家两妯娌在拉偏架,也没理会那个叫沉香的小丫环,在他眼里只有下命令打人的月宁才是最不可饶恕的,所以就只怒不可遏的瞪着月宁。 月宁挺直脊背,不闪不避的站在那里看着他冷笑,「季先生这句‘放肆’,不知是以什么立场对小女子说的?要真论起来,我陈芷蔓如今已经自立女户,可不再是你季家的四儿媳妇了。 如今我之所以还愿意认你儿子做我男人,是看在他救我一命,又对我有情有义的份上。 但是我奶娘自小扶养我长大,于我来说,奶娘虽不是生母却恩大于天。你儿子敢侮辱我娘,敢一口一个奴才的叫她,还敢扬言要把她卖进窑子里去,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想来季先生教出如此无品无德的儿子来,还是长子…」月宁说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冷冷的笑道,「也不知当年那位惊才绝艳的季老先生泉下有知,会不会 气的从九泉之下爬上来,找你这个不孝子孙算帐!」 「你说什么?!」季洪海瞳孔猛的一缩,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死死的瞪着看着他冷笑的月宁,她眼中明明白白的了然之色,让他两耳嗡鸣,脑子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回荡: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幼时布满血色的记忆再次从脑海深处被唤醒,季洪海吓的简直要肝胆俱裂。 季文身上无端挨了好几下,痛的他直想骂娘。现在一听月宁说自己立了女户,还说要跟他们翻脸。他首先想到的是季霆为月宁卖身为奴欠下的那两千多两。 受姜荷花以往做为的影响,季文脑子里早就形成了一个固有思维,那就是季霆嫌的银子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娘弄来给他的。 所以一听月宁说她跟季家无关了,季文就感觉自己被骗了银子还被女人甩了一样,立即理智全无的跳起来指着月宁骂道,「贱人!你是我家买来的,一句已经赎身了就想把我甩开,老子告诉你,没门儿!」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看向季文的眼里全都带上了鄙夷和怒色。 众所周知,月宁可是季家买给季霆的媳妇儿,季文这个混蛋这话是几个意思?他这是想跟自己的弟弟抢 媳妇儿还是咋滴? 季洪海这会儿纵是心里正惊恐害怕着,可听到季文喊出这么一句企图明显的话来,心里还是萌生出一种「这个蠢儿子肯定不是我生的」的念头来。 「贱人叫谁呢?」月宁抬高下巴,朝着季文冷冷一笑,道,「姑奶奶如今手握官府下发的女户文书,已可是地地道道的良民,你这贱人再敢满口喷粪,咱们就衙门里头见真章! 姑娘我也想跟县太爷说道说道,我堂堂一个官家小姐,上京路上被人敲晕了,醒来就成了你季家买来的儿媳妇,那卖身契上写的还是本姑娘的真名。 你说我是你买来的,正好本姑娘也想知道是谁与你合伙,将本姑娘重伤之后还卖到这乡下地方来,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咱们就到县衙大堂上找谷和县的县令大人好好说道说道吧。」 季洪海恐惧的失声惊呼,「不要…」虽然不知道月宁是怎么知道他的底细的,可季洪海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暴光。 虽然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几年,连皇帝都已经换了两轮了,可季家当年被判的是满门抄斩,要是被人知道他一个本该死透的人仍活在世上,那么抓到 他就是大功一件。 谷和县的县令要是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存在,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立功的好机会。而他到时候会被押解进京,当今圣上为了彰显自己对皇祖父的孝心,还会亲自朱笔御批将他斩首示众。 到时候,除了眼前这个女人,季家从上到下一个都跑不掉,一个都跑不掉… 再次面临满门被杀的恐惧,让季洪海害怕的抖个不停的,他想叫停,想向月宁求饶,可抽动的面皮和哆嗦的嘴唇让他只能只能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呵呵」声。 季文这会儿要是能回头看一眼季洪海,就肯定能发现他的不对劲,可惜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听到季洪海叫「不要」也只当他是怕惹上官司,心里还觉的季洪海一点儿胆量都没有,被个女人几句话就吓唬住了。 季文头也不回的一挥手,道,「爹,你别听这女人瞎叨叨,她吓唬你的。」 月宁还真是吓唬季洪海的,不过她不怕季洪海不上勾就是了。有张婶和小张氏她们在身边护着,姚鹏、荀元等人又都在跟前,月宁根本不怕季文会暴起伤人 ,当下转头朝秦嬷嬷道,「奶娘!」 秦嬷嬷条件反射,立即恭敬应道,「老奴在。」 月宁转头一脸睥睨的扫了眼季洪海,朝秦嬷嬷道,「你带上祖父的名帖,让立强带你去一趟县衙,我要状告季文与人串通,伤害及拐卖官家小姐。 第12章 递上状纸子之后,你顺便再去拜访一下县令夫人,就说本小姐有个重要的…」 「老四媳妇!」季洪海的声音尖厉的可怕,他面无人色的死死盯着月宁,有些困难的咽了唾沫,才道,「刚刚是季文说错话了,我让他跟你赔不是…」 季文不敢置信的大叫,「爹!」 「你闭嘴」季洪海目眦欲裂的朝季文大吼一声,吓的季文一个机灵,这时才发觉季洪海不对劲。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季洪海这么吼。 而且季洪海吼完他,转脸就朝季霆媳妇讨好的笑,这让季文意识到他爹在害怕,他怕老四媳妇。 季文一直以为季霆媳妇一个妇道人家,肯定没胆子 进衙门那种地方,可季洪海脸色这么信看,神色里还透着害怕,显然是相信了季霆媳妇的话。 这让季文害怕又不解,却也有了几分危机意识,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月宁露出胜利的笑容,视线扫过一脸憋屈不解的季文,落在身体抖若筛糠的季洪海身上,像是知道他心里的疑惑般,微微笑道,「好叫公爹知道,儿媳祖父在京乃官居一品,我爹与几个叔伯在朝中亦都官居要职。 儿媳虽然自小丧母又是庶出,可正因为如此,在祖父与一众叔伯眼中反而更具价值。儿媳三岁启蒙,光教儿媳琴棋书画,刺绣女红的先生就有六位之多,请的教规矩的教养嬷嬷,更是侍候过两位太后的宫中老人。 打从十岁起,儿媳每日的功课便是熟读京中五十年里的所有坻报,以及记住京城一众官员的升迁贬谪,和他们家的生婚死葬。所以儿媳能够一猜即中…并不奇怪,不是吗?」 季文闻言脖子一缩,首先被月宁的出身给吓到了。他心里虽然一直隐隐觉的月宁可能是不小心落到拍花子手里的富家千金或是官家小姐,可听到月宁说她祖父官居一品,还是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他对官员的品级虽然没什么概念,可他有眼睛会看。 在福田镇坐阵的县承老爷,镇上所有铺头见了他都得弯腰行礼,看着够威风了吧?可他才是个从八品官儿。谷和县的县太爷倒是有七品,身边光护卫就有十多人,出门坐轿子,身边还带着师爷和幕僚,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别提多气派了。 一品和七品可是差着六个数呢,季文不敢想象月宁的祖父每天进出得有多少人围着,要是他们知道他买了他们家的小姐,送给自家的蠢弟弟当媳妇儿… 季文仿佛看到一群带刀护卫气势汹汹追杀他的画面,顿时吓的一缩脖子,再也不敢冒头了。 姚鹏和荀元见月宁一个人就把季洪海和季文给镇住了,两人对视一眼,便决定静观其变。月宁暴起伤人 虽然让人有些意外,不过那也是季文嘴巴不干净,活该挨打。 至于当着季洪海这个老子的面打季文,会不会让季洪海厌恶了月宁,这并不是重点。反正月宁立了女户就等于脱离季家了。都跟季家没关系了,谁还会怕跟季文交恶不成,月宁以后又不用去季家灶上打饭吃,谁怕谁啊? 至于季霆?他不是卖身给姚家了吗?他现在连命都是姚家的,跟季家还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张婶拉着秦嬷嬷和沉香站在人群之后,小张氏和姜氏站在月宁前面,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护着月宁,就算季洪海现在恶向胆边声,都没机会接近月宁,更别说是趁机向月宁发难了。 季洪海盯着月宁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恐惧,连连深呼吸,想要让自己恢复平静。他们刚才的动静引来的人太多了, 季家的秘密关系到季家三房十几条人命,要是被漏出去一点儿口风,季家除了季霆之外只怕都得没命。 不过是这么短短一瞬,季洪海的眼底就已经爬满了血丝。当初祖父派老仆送他离开,他们一路辗转十多年才来到这荷花村隐藏下来。他原以为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不会再有人认得他的,谁想竟会叫一个十多岁的女人给看破身份。 如果可能的话,他很想拿季霆的命威胁月宁不准将那个秘密说出去,可这女人已经脱脑季家自立女户了,而季霆那个蠢货却还在姚家卖身为奴。 季洪海看不透月宁对季霆有多少感情,她对他秒呼上的变化,和她叫他时的那种语气让他明白,月宁心里对他不但没有敬意,或许还一直在鄙视和嘲讽他。 思考良久,季洪海还是不敢拿季霆威胁月宁,只是沉声开口道,「既然你还肯叫我一声公爹,想来对我家石头还是有几分情意的。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我想你很清楚我家季文买你回来之前,并不清楚你的身份。」 「那又如何?」月宁讥笑,「他若不贪图省那几两银子,我被扔到乱葬岗去就此死了,至少还死的清清 白白,等亲人一路寻来还能葬入族坟。如今我是活着,可惜真正救我是你的小儿子,而不是这个造成我有家不敢回的罪魁祸首。」 京城的繁华奢靡自是不能与穷困的荷花村相比,而从月宁的话里季洪海也听出来了,他这个儿媳妇只怕是被家族朝着宫妃或是皇子侧妃的标准培养的。 季洪海以已渡人,觉的一个本该拥有高不可攀的地位,和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的女人,如今稀里糊涂被坏了名声,成了乡下一粗鄙男人的媳妇,定会恨死了将害她到此种田地的祸恨。 所以说,月宁是完全有理由把他们一家给一锅端了的,之所以一直没动手,可能还是看的季霆的面子。 第13章 季洪海只恨小儿子愚蠢,为这个女人付出那么多,竟然还让她就这么赎身立女户了。这女人脱离了季家,他再没有办法遏制她,而她却可以随便拿捏他。 季洪海心里恨的只想吐血,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于月宁会顾及季霆的感受,而不会真对季家出手。 只是这种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说出来只会让这个女人更加得意,甚至更方便她拿捏他们,所以季洪海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强装镇定的看着月宁道,「那你想怎么样?」 「老实说,我还真没想好要怎么对付你们。」 月宁的视线冷冷的在季洪海和季文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我要弄死你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季文一听这话,眉头一横就要炸,却被季洪海死死的按住。 月宁见状也只是冷冷的一笑,继而慢条丝理的道,「只不过季霆救我一命,你们虽然说做了很多让他寒心的事,不过到底是他的血脉亲人。在你们没有真正让他厌弃之前,我也不想做让他伤心的事。」 说到这里月宁目光一寒,看着季洪海,声音仿佛含了冰一般冷冷的道,「所以你最好约束好你的媳妇和儿子,特别是你那媳妇——我亲爱的婆母大人,你们 要是再敢打什么鬼主意,跑上门来胡缠蛮缠,我真的不介意让你们永远消失。」 季洪海看着气势逼人的月宁,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张婶等人,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姚鹏、荀元和姜金贵等人,突然讥讽的笑起来,「我家石头只怕还没见过你这个样子吧? 你说他要是知道你其实是个蛇蝎美人,还会不会这么一心一意的对你?」 月宁不为所动的嗤笑一声,「你这挑拨离间的手段用错地方了,他会不会一心一意的对我,跟我会不会对付你们那是两码事。我与他如今只是救命恩人与被救人的关系,我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想回报他一二。 所以你们要是对他不利,就算他卖身为奴了,还要不断的纠缠欺压他,那为了报恩,说不得我也就只好让你们这些人全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这么说,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吧?公爹!」 「老夫可当不起姑娘这一声公爹。」知道月宁还会顾忌着季霆的感受,季洪海说话顿时就有了几分底气,当即不客气的对月宁嘲讽起来。 可惜月宁完全不按牌理出牌,非但不生气,还一脸认同的点点头,道,「你是不配,那以后我就叫你季 老爷子吧,叫你公爹我也挺膈应的。」 季洪海一口气被噎在嗓子眼里,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你——」 月宁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别你呀我的了,你们这三不五时的上门来闹一场,我也挺烦的。你们就直说你们今天是来干嘛的吧?说完了赶紧走。」 看着季洪海一副气的快吐血的样子,月宁就觉的痛快不已。心说:骂不死你,气也要气死你! 季洪海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抿着唇死死的瞪着月宁。 季文见自家老爹久久不开口,只能自己站出来道,「姚锦富告诉我,老四欠了他们家两千两银子,我跟爹就是想来看看老四的卖身契都写了些什么,是不是被姚家人给坑了。」 此话一出,姚鹏还没觉的有什么,小张氏等姚家儿孙辈的一众人,脸上都现出了怒色。 季文被这么多人怒瞪着,纵是平时再混再嚣张,也吓的缩着脖子,往季洪海身后躲了躲。 月宁看向季洪海,似笑非笑的道,「姚家待季霆可比你们这些季家人有情有义多了,而且以季霆的精明,他长这么大也就被你们季家自己人坑坑,别人还真 坑不了他。」 站在季洪海身后的姜金贵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季霆回村之后,几次买地办证都是他带着去的,季霆接人待物,与人应酬时的做派,就是他都自叹不如。他当时还在想这么精明一孩子,怎么就看不穿他父母兄弟的蹩脚谎言呢? 却原来他不是看不穿,而是正因为是亲人,所以才甘愿自欺欺人。 想到那个被致亲欺负的伤心又伤财的男人,月宁顿时就失了打压季洪海的兴致,「卖身契你们想必也看到了,看完了就回去吧,以后也别再往这边来了。真把那点儿血脉亲情都闹腾光了,那后果不是你们所能承担的。」 季文发觉自家老爹原本已经不在发抖的身体,又开始抖了,不由狐疑的抬头往月宁那边看了一眼。那个女人每每说到后果、弄死他们和对付他们时,自家老爹都会很害怕,好像真的相信这女人有能力让他们一家子倒霉似的。 这让季文感觉头皮发麻。月宁的那个当一品官儿的祖父权势应该很大,这让他感到害怕。而且自家老爹也不知道被这女人拿住了什么把柄,竟然连公爹的威 严的都不敢摆出来,一直被季霆媳妇压着一头。 季文越想越觉的此地不宜久留。没了自家老爹压着,姚家人又都护着月宁那个女人,他们父子俩跟这女人吵,根本就占不到便宜,还是先离开为妙。 「爹,我们走吧。」季文扶着季洪海的手就打算脚底抹油。 季洪海却拉住他,收回盯在月宁身上的目光,转头看向姚鹏,沉声道,「我们还不能走,石头卖身契上的那句话必须得改掉,否则要是有个万一,你们就得给姚家当牛做马一辈子了。」 第14章 月宁挑眉看向姚鹏。那意思是想问: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吗? 姚鹏什么也没表示,只回她一个微笑,然后转头各颜悦色的对季洪海道,「老夫已经派人上山去叫石头了,季老弟不如先坐下来喝杯茶,咱们等一等他如何?想来他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季洪海点点头,然后略带点得意的转头瞥了月宁一眼,这才挺直腰背朝小溪边姚鹏等人先前下棋的小桌走去。 季文见识到了月宁的利害,就算此时身上被打的地方还在隐隐做痛,也不敢再跳出来跟月宁叫较劲了。 他向来最会审时度势,知道自己奈何不了月宁,再多说什么还可能让自己吃亏,便乖乖缩头,亦步亦趋的扶着季洪海做孝子贤孙样。 而对于季洪海这略带挑衅的一瞥,月宁简直不知道要用什么词语去表达自己的心情。她无语的转头看向身边的何氏和田桂花,两人却只回她一个无奈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所以说,这父子俩这么作天作地的纯粹就是想找茬?然后被她拍回去了,就偃旗息鼓,准备等季霆回来,再跟季霆战三百回合? 张婶面带责备的戳戳月宁的额头,推她进到竹棚里才道,「你这丫头也是个傻的,明知道他是石头的亲爹,怎么还跟他吵上了? 这南山坳里又不只咱们自己人,从村里请来的那些帮工和做活的人,做活虽然都没问题,可谁知他们的嘴巴牢不牢靠?回头要是传出你忤逆公爹,不敬长辈的名声来,我看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 「凉拌呗!」月宁不是很在意的道,「季霆现在可 是您家的下人,而我自立门户了好吧?我跟季霆现在可没关系了,季洪海他算我哪门子的长辈啊?」 张婶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这话有胆子跟石头说去。」 「没胆子!」月宁很直接的认怂,季石头那男人执拗病犯了简直不是人,自己这细胳脯细腿的,全捏一块儿都抵不过他一只手,她傻了才去解那男人的霉头。 小张氏等人见她这样,都忍不住笑起来。 「月宁婶婶,你刚刚好利害。」秀乐挤过来挽住月宁的胳膊,一脸崇拜的看着她,一双星星眼简直不要太闪亮。再看跟在她身边的秀宁,眼中易闪动着同样的色采,显然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 何氏没好气的一指头戳到秀乐脑门上,骂道,「利害什么利害?你个臭丫头,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了?你月宁婶婶那是被季文气的狠了才怒而出手的,你当人人都能随便扔东西发脾气啊?」 秀乐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的侮辱,脑袋往后挪了挪 ,捂着脑门嘟嘴不依道,「娘,我在你眼里就是会随便乱扔东西发脾气的人吗?你未免也太小看你女儿我了吧?」 何氏闻言更没好气了,瞪着她道,「你哪次发脾气不扔东西?从小到大,你说说你都扔坏我多少枕头了?」 秀乐顿时词穷,只能自认理亏的乖乖闭嘴。 敢情这还是真是个喜欢发脾气的丫头?!月宁好笑的拍拍秀乐的头,转身去看秦嬷嬷,「奶娘,我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没有的事,奴婢不委屈,何况这事儿也不怨小姐。」秦嬷嬷看着月宁脸上诚恳认真的神情,说着说着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奴婢今生能得小姐那一翻话,就是死了也无憾了,小姐很好,不好的是季老头和他儿子。」 沉香举着扁担挤过来,向秦嬷嬷邀功的道,「嬷嬷,我已经给你报仇了,我抽了那个季文两扁担呢,用尽全力的那种。」 沉香自小干惯了粗活重活,那手劲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想而知季文受了那两扁担,会是何种滋味? 众人想着都忍不住笑起来,脸上不无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秦嬷嬷哭笑不得又有些欣慰的拍拍沉香的肩头,笑道,「好,嬷嬷知道你是个好的,嬷嬷不生气了。」 秀宁轻声细语的插嘴问张婶,「奶,刚刚季大爷说四叔的卖身契上什么话要改掉啊?」 众人闻言不由纷纷看向张婶,也很好奇季洪海对那张卖身契有什么不满意的,要知道那张卖身契可是大家商量了又商量,斟酌了又斟酌才写好的,应该没有任何不妥才是。 张婶嘴角牵起一抹讽刺的笑,看着月宁,道,「就是你当时为了突示出石头的知恩不忘报,搜肠刮肚,特意添上的那句:若是本人至死仍无法还清所欠银两,便由本人后代子孙或亲人继续代为偿还余银。」 「这句话有问题?」月宁一时还没想明白个中关节。 张婶就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话是没有问题,可抵不住别人会多想啊。」 多想?想多了? 月宁只微微一思量便明白过来,不禁觉的有些好笑,道,「季洪海是觉得这句话牵连到了他们,怕夫君以后真有个万一这笔银子会要他们来还,所以就算被我骂的面子里子都没了,也要留下来等夫君回来,然后改掉这句话?」 秀乐一脸鄙夷的吐槽,「你们这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秀宁拍拍她,道,「他们是自己品德败坏了,就把别人也想成跟他们一个样儿的了,咱们别学他们。」 秀乐立即煞有介事的点头,「才不跟他们学。」 第15章 众人见状都不由笑起来。 「你们都是好孩子。」张婶欣慰的看着两个孙女,笑道,「好了,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他们要等就让他们去等,等你们四叔回来,这事儿自然就有说法了,咱们不要为那种人浪费了自己的时间,耽误事 儿。」 秦嬷嬷自觉上前拉着秀乐和秀宁,赶两人继续去刺绣了。 于是大家各就各位,继续各忙各的去。沉香去收拾月宁刚刚睡过的竹榻。月宁则拿出针绣笸箩,找出昨天才起了个头的「仙鹤献寿」,坐下继续绣起来。 张婶见竹棚里这几个都各有各的事做了,便带着三人儿媳妇回到竹棚外,在面朝小溪的背阴处坐下,继续绣荷包的绣荷包,纳鞋底的纳鞋底,神色平静自然的仿佛刚刚,季洪海父子俩和月宁主仆的冲突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 主人家都忙活起来了,那些请来帮工做活的妇人自然也不敢再聚在一处说闲话。 大家各自有条不紊的散去忙活,没人往季洪海等人多看一眼,更没有人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方才月宁主仆和季洪海父子的对峙。 方才的争吵好像燕过无痕,已经被众人给遗忘了一般,这可把一心盼着让月宁声败名裂的季洪海给气坏 了。他一脸阴郁的坐在那里,死死的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眼里的愤怒几欲喷薄而出。 姚鹏给荀元满上茶水,两人不着痕迹的交换一个眼神,对于季洪海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喜怒形于色,表示很无奈。 你面上不显,人家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是一回事;你摆出一张臭脸,让人家看到你的愤怒就是另一回事了。任谁面对一张臭脸,心情能愉快的起来? 季洪海算来也是系出名门,按时间算起来,季家出事的时候他也有十几岁了,照理说季家的教养不至于这么差,可事实又摆在眼上,让人不唏嘘都不行。 季书云要是知道自己唯一活着的后辈成了这副德性,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费尽心力送他逃出来。 季洪海死赖着不走,姚鹏和荀元说不得也只好在那儿坐着,陪着他们两父子。 姜金贵可以说是最乐意留下来的,毕竟到了饭点,他堂堂一个村长,姚家人怎么说都不会不留饭。 不过他也没有傻坐在那里跟季洪海父子大眼瞪小眼,村里还有三十多人在姚家帮忙起房子呢,他左晃晃右晃晃,跟这个聊两句,问问那个的近况,这时间就刷刷的过去了。 再说山上,季霆得到余安的报信后,跟马大龙和姚锦华几个打了声招呼就飞奔下山了。他路上也没敢耽搁,不过就算他速度再快,也没赶上自个媳妇跟兄弟大打出手,还怒怼老爹的画面。 季洪海看到季霆满头大汗的跑来时,差点儿没热泪盈眶。 他心里委屈啊,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哪家的儿媳妇敢反驳公爹、忤逆公爹的,他那买来的儿媳妇不但敢跟他顶嘴,还威胁要弄死他,简直天理难容啊。 「爹,你回去吧,卖身契我觉的写的挺好,不用改了。」季霆跑到众人面前,气都来不及喘均就直接冲季洪海道,「你要是怕我早死了会带累你们,就让村长和村里的几位族老做个见证,把我赶出家门,跟我断绝关系好了。 反正我现在卖身在姚家做活儿,其实也已经不能算是季家人了。」 季洪海不敢置信的瞪着这个他一直不太看得起,孝顺的近乎愚孝的儿子,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儿里,差点儿没把自己憋死过去。 「你,你…」倏然想起月宁威胁他的话,季洪海只觉的一切都是阴谋,一切都是这个儿子想要摆脱季家 的套路,他目眦欲裂的跳起来朝季霆大吼,「你休想!休想!」 季霆被吼的一脸莫名其妙,「我休想什么?爹,你朝我吼什么?该不会是犯臆症了吧?」说着他看向荀元,以眼神询问他爹是不是病了? 荀元能说什么,只能耸肩摊手,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休想借此摆脱季家,我还没死呢。」季洪海怒指着季霆,别说手指了就连整个人都在抖。 季霆觉的自己无辜极了,这年头说实话难道还没人听了吗?「爹,我都卖身给姚家了,认真说起来,除了姓同季这一点之外,我其实已经不算是季家人了,所以说摆脱不摆脱季家,其实也没啥区别了吧? 我就是觉的你们既然这么介意我卖身契上写的那句话,就让村长请族老们给咱们做个见证,断亲得了。反正你跟我断绝了关系,以后就算我死了银子还没还清,姚家也不能找你们还钱了,不是吗?」 季文在一旁原本听到季霆要季洪海跟他断亲,心里还很舍不得,想要出声阻止的。毕竟季霆这个人人傻钱多,只要他娘每次对他好点儿,总能从他身上抠出来不少银子。 可等他听到两人后面的话,一想到季霆欠姚家的两千两银子,以及那个已经不是他媳妇,却要他背负一年三根人参药钱的女人,与季霆断绝关系就变的刻不容缓了。 看那女人刚刚那嚣张的态度就知道,季霆要是有个万一,那女人九成九不会让他们好过。万一到时候真要他们还季霆欠下的巨额银两,他们还不得冤枉死? 「爹,四弟说的对啊,他现在可是姚家的下人,这卖身契不都是要拿到衙门登记入档的吗…」 第16章 姚鹏瞪着季文,心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季文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中为季霆和姚鹏等人打了掩护,还在侃侃而谈,「…从律法的角度来说,四弟已经不是我们季家的人了,所以爹,你就别管四弟的卖身契了,咱们该做的就是请了族老和村长,写下断亲文书。 只要大家都知道四弟跟咱们家没关系了,那以后四弟犯了事,不就牵连不到咱们了吗?」 季洪海之前是怕季霆卖身契上的那句话,会牵连到他们老两口和儿孙们,可相比起来,他现在却更加忌惮那个叫陈芷蔓的女人。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看破他身份的,现在那个女人还会因为怕牵连到季霆,而不敢把他的身份给捅出去,要是他跟季霆断绝了关系,那个女人岂不就无所顾忌了吗? 季洪海那些年颠沛流离,也实在是穷怕了苦怕了。所以他是宁愿跟这个儿子脱离关系,也不愿意无端受儿子牵连,为他背负上数千两债务的。但相比起受苦受穷来,他更怕死。 他昔日的身份是个不能说的秘密,要是被捅出去,那就是个死字。 季洪海故作痛心的大声怒斥季文,「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石头好歹也是你四弟,他要卖身还债为父阻止不了,可你这么说他,岂不伤他的心?」 月宁在竹棚里都快听吐了。季洪海明明对季霆没多少感情,又是个自私自利只要自己过的好就行的人,你说你想干什么直接说不就完了吗?装出这么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给谁看啊? 真当别人都是瞎的,看不出来你在做戏吗? 要不是季洪海的演技够烂,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演戏,季文都要以为坐在身边的是个假爹了。他指着季霆面无表情的脸问季洪海,「爹,你看四弟像是在 伤心的样子吗?」 季霆也感觉怪怪的看着季洪海,道,「爹,从小到大你们待我都那样,断不断亲其实也没差别,我不觉的有什么好伤心的。你要怕我会牵连你们二老和三位哥哥,只管请了村长和族老来写断亲书,没关系的,我不怪你们。」 月宁自然知道季洪海在怕什么,既然季霆觉的无所谓断不断亲,那她也就不必拿季洪海的身份去威胁季家维持这份亲情了。她拿手肘掇了下身边的沉香,凑到她耳边这样那样的吩咐了一通。 沉香点点头,把纳了一半的鞋底收到笸箩里就起身走了出去。 这头季洪海看着季文因得了季霆的肯定答复而得意洋洋的脸,两只眼睛里差点儿没喷出火来,他在心里不断的咒骂季文愚蠢如猪,脸上却又不好表现出来,正在郁闷狂燥之际,就听沉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沉香站在几在五步远处,朝季霆行了一礼,便脆声道,「姑爷,小姐让奴婢转告季家老爷一声,要是季家老爷同意跟您断亲,并且保证日后不会再上门来骚扰咱们,那季家老爷担心的事就永远不会发生。」 他爹担心的什么事?他爹被月宁抓到什么把柄了?刚刚显然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季霆眉头一挑,却也没急着追问沉香发生了什么事,而是转头看向季洪海,「爹,这事你怎么说。」 沉香不待季洪海开口,便笑道,「季家老爷不必怕 我家小姐诓骗你,这其实就是个交易,你只要保证令夫人和儿子儿媳妇不要无端找我们姑爷和小姐麻烦,那么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若你们不想要安生日子过,那么我们小姐自然也就不会跟你们客气。」沉香说完冲众人微微一福,也不等季洪海回答就转身回了竹棚。 众人见此,谁都没急着开口,场面便寂静的让人有些尴尬了。 季洪海并没有考虑多久,心里就有了决定,他抬头看着季霆道,「你让你媳妇发毒誓,我就答应跟你断亲。」 断个亲而已,还要月宁发毒誓?季霆沉下脸道,「爹,断亲你爱断不断,发毒誓你就别想了,担心受我牵连的是你们又不是我媳妇儿,凭什么让我媳妇儿发毒誓?」 季洪海气的差点儿爆走,指着季霆的鼻子怒道,「你个孽障,你那媳妇蛇蝎心肠,要不是她威胁老夫要对季家不利,老夫需要在这里跟你磨叽吗?」 季霆眼也不眨的道,「那这事儿我做主了,月宁肯定不会对季家不利的,爹你放心回家去吧。」 回家?回去了,那卖身契上的那行字怎么办?季洪 海爆怒,上前一把揪住季霆的衣襟就吼道,「你个不孝子,这一切是不是你跟那个女人设计好的?你怨你娘苛待你,就想报复我们,报复整个季家,是不是?」 季霆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季洪海愤怒狰狞的脸,视线落到他紧揪着自己衣襟的指节上,心底徒然涌上一股厌恶的情绪。 他冷声道,「爹,你说的那些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我现在卖身给姚家了,每天的活计都安排的满满的,就是想报复也没那个时间啊。」 季洪海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向来近乎愚孝的儿子,会这么直白的跟他说想过要报复他们的话来,他愣愣的看着季霆,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 却见季霆回头看了眼远处正在建造中的房子,又道,「爹,你看姚家现在在起房子,前两天山上还下来野狼了。我欠了姚叔的那么多银子,要做工抵债的,每天不努力干活可不成!」 第17章 这是报复他们也不屑是吗?姜荷花从小到大是怎么对待季霆的,季洪海再清楚不过了。 都说父母爱么儿,可那时候家里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姜氏却一口气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家里口粮供两 个人吃都吃不饱了,更何况又多了三张嘴吃饭? 所以姜荷花怀季霆时,他都曾想过偷偷买包药把孩子打下来。不过看在岳家送来给姜荷花补身的那些东西的份上,他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后来岳家全家赶夜路翻进了山沟里,姜荷花悲痛之下动了胎气早产。 孩子生下来之后,村里不怎么就传出了季霆命硬克亲的说法,姜荷花在月子里脑子一晕,竟也信了。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季洪海眯着眼回想,对,他当时想的是把孩子送走或是卖了,多少也能给家里省口口粮。 可谁知王仙姑那多事的老妪婆竟然告诉姜氏:这个孩子就是来讨债的,要是送走或者弄死了,只怕会祸及全家。 姜荷花不肯把孩子送走,却也只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让这孩子吊着一条命,他觉的再养个孩子也用不了多少粮食,这才默许了把这个孩子留下来。 季洪海看着季霆冷漠的脸,脑子里闪过的是方才月宁气势全开,炫耀自己祖父官居一品,又口口声声讥讽威胁他的样子。 那个女人是他大儿子贪图便宜买来的,不过二两银子买的病媳妇,他这个傻儿子竟然花了千两银子去救 ,你说你把人救回来了也就算了,现在还让人自立女户跟你脱离了关系,真是愚不可及。 最重要的是那个女人不知怎么知道了他掩藏了二十几年的身份,现在还要利用这个秘密拿捏他,而这个蠢儿子更是白痴,连买张卖身契都还要连带上自己的子孙后辈和他们。 要是早知道会有今天,他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把他留下。姜荷花说的对,这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季洪海在脑中来回衡量着得失,最后还是决定相信月宁,先跟季霆断亲。 毕竟月宁虽说出身高门,可身为家族重金培养的女子却出意外成了废子,高门大户大多爱惜羽毛,家中仆妇找来后还留在荷花村不敢回家,这本身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季洪海觉的月宁如果也是见不得光的黑户的话,去衙门告发他,她自己势必也会暴露。只要他能照她说的约束好姜荷花,再让季文和许氏别再上季霆这里打秋风,那女人看在季霆和他们的关系的份上,应该也不想去告发他。 季洪海松开季霆的衣襟,顺手一边给他整理衣领一边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能因为你就枉顾你三 个哥哥,你别怪爹。」 季霆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你放心好了,我不怪你。」 季洪海转身冲一直坐着没动的姜金贵道,「村长,这件事还要有劳您。老夫要跟石头要断亲,您看要请哪几位族老做见证人,断亲书在哪儿写比较好?」 「还是去我家吧,等到了地方再让村里的小子们去请人。」姜金贵虽然很想留下来蹭饭吃,可季洪海都闹着要跟季霆断亲了,他再死赖在这里蹭饭就有些面目可憎了。 姚鹏巴不得几人快走,也连忙起身道,「我让我家小孙子赶车送你们回村。」 季文很想说:我们不着急,吃了中午再走也行。可嘴巴张了张,见季洪海一脸阴沉的瞪过来,立即就乖乖把嘴闭上了。 蹭不着一顿饭吃不可怕,惹得自家老爹厌弃了,以后捞不着好处,那才叫糟糕。 姚立强套好了牛车,拉上季洪海等人就「嘚嘚」往姜金贵家赶。 因为季洪海和季霆都不反对断亲一事,所以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 姜金贵让儿子去请了族中最为德高望众的三位族老 做见证人,断亲书由季洪海亲自持笔,写了一式三份。这是季洪海多年以来第一次在公众场合显露自己那一手飘逸的字,姜金贵和三位族老见了都吃了一惊。 不过因为今天场合不对,再加上几人对季洪海这个人的感观都不太好,所以谁都没开口问季洪海识字的缘由。 到是季文见到自家老爹写字龙飞凤舞的,眼睛都差点儿瞪突出来。 身为季家长子,季文享受着父母远多于其他兄弟的偏爱,却大字不识。四兄弟中,偏就是幼年就被送去当学徒的季家老四季霆能书会写。这件事一直都让季文艮艮于怀,羡慕嫉妒不已。 也正因为这份不该有的嫉妒,他见到母亲故意针对季霆,而父亲根本不管之后,才会跟着扇风点火,帮着出馊主意整治季霆,挖空心思的从季霆身上抠银子,以满足自己那种「就算你识得几个字,比我能干又怎样?还不是在给我做嫁衣」的变态心理。 季文一直以为他不能读书是因为幼时家里太穷了,而等到家里有了盈余,他都娶妻生子了,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所以每每见到季霆能够看书写字时,他都会嫉妒的发狂。 可现在看着季洪海拿笔写字,落在纸上的字还那么的漂亮,漂亮的就算他从没读过书,也能猜到他爹肯定比之季霆读过更多的书。 因为季霆虽然能读会写,可他写的字都是大小不一的,跟他爹写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季文就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心里有不解,但更多的是愤怒。他不能理解他爹明明识字,又不是理天忙的没一刻得闲了,为什么不就不能教他们兄弟几个读写呢? 第18章 大梁朝重文尚武,一个人识不识字,在社会上得到的尊重都是不一样的。季霆在镖局学了一身功夫,又识的几个字,所以他就算长年不在荷花村,在村中的名望也要远远高于同辈人,这些曾经都是季文为之嫉妒的事情之一。 可季文现在却发现,让他冥灭于人群的,别说比不上季霆,就连村里的同辈人都比不上的人,其实是他爹,是他以为最重视、最偏宠他的亲爹。 季洪海专注于写断亲书,完全没注意到季文身上散发出的沉沉郁气,不过三位族老,姜金贵和季霆却不是瞎的,看到季文这种明显要黑化的表现,几人面面相觑。 可见季霆只是看了季文一眼,便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什么表示都没有,当下也就决定不管这份闲事了。毕竟季家是外来户,虽然娶的是本族的闺女,可姜荷花这些年来办的那些事儿实在不经人讲究。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了本族所有未嫁女孩的名声着想,姜氏一族的所有人几乎都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季家的事情能不管就不管,大家平时看看热闹讲讲闲话无所谓,可参与就不必了,省的带累了自家孩子的名声。 季洪海一口气连写完三份断亲书,搁下毛笔时还有点儿不舍,毕竟这么多年了没摸着笔了,他这才写出点儿感觉,要写的字就写完了,多少觉有些遗憾。 姜金贵绷着脸上前,仔细检查过三份断亲书,确认内容一模一样之后,又转给三位族老确认。 「这断亲书写的很仔细,没有问题了,你们父子俩签字按手印吧。」说这话的是姜氏一族至今辈份最高,人称七叔祖的一位族老。 七叔祖是老来子,年纪虽不大,辈份却出奇的高,所以等他变成老头之后,同辈人早就死光了,侄儿辈的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他一个爷爷辈的人挤在一群孙侄辈中间,就达到了一言堂的效果。 所以只要他一开口,别人就只有听着的份。 姜金贵将三份断亲书摆到桌上,季洪海和季霆先后上前签字,按下手印,然后再是三位族长上前,在三份断亲书的见证人一栏,签下自己的大名,再按上手印,然后再是姜金贵这个村长兼里正签名,再加盖上里正的大印。 完成这些步骤之后,断亲书季洪海和季霆各持一份,剩下的一份则交到姜金贵手里,等明日拿去衙门记录存档。 「既然断了亲,以后就是两家人了,你自己以后好自为之吧。」季洪海绷着脸说完这句话,向屋中众人团团一礼,什么表示也没有,就带着季文走了。 姜金贵愣愣的看他走出门才回过神来,不屑的往地上「呸」了一口,恨恨的转头跟季霆道,「季洪海迟早有一天要后悔跟你这断了这份亲缘。」 季霆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手里的断亲书,心里有种松了口气的解脱感,却又参杂了一点点的难过。 过去二十多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父母能多给他一点儿关爱和关注,直到他一次次失望,直到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之后,才毅然决定放下那份期盼。 可那时他想的也只是以后分了家,与父母兄弟疏远着些,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现在就连这份淡漠的亲缘都断绝了。 季霆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那抹悲伤已经无影无踪了,他心爱的那个人还在南山坳里等着他,他可没时间在这里悲春伤秋。再说他爹娘现在有私房有田地,只要不随便花败,完全可以好吃好喝的过完后半辈子。 他终于可以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季霆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朝姜金贵和三位族老抱拳,道,「表舅,三位老祖宗,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去南山坳喝杯水酒吧。小子如今身不由已,也只有借姚家的地方,请大家吃这顿断亲饭了。」 「你爹枉为人父,你却是个好的,以后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吧。」七叔祖拍着椅子扶手,叹气道,「这顿断亲饭就先欠着,你自去忙吧,等以后有机会了,你再请我们几个老头儿好好喝两盅。」 季霆倒也不坚持,恭敬的向三位族老行了一礼,又跟姜金贵告了辞,这才退出来,跟姚立强直接回了南 山坳。 断了亲,就表示姜荷花和季文以后再也不会三不五时跑来纠缠和搜刮季霆了。 姚鹏等人看到断亲书,都为季霆松了口气,月宁见季霆情绪还好,便也就放心了。 可他们这边放心了,季家却闹开了。 姜荷花听到季文说季洪海跟季霆把亲断了,起先还很高兴,可等季文质问她,他爹不但识字,还写了一手好字,却为什么不教他们这些儿子时,姜荷花也愣了。 姜荷花当年在荷花村也算是一枝花,之所以会迷恋上一穷二白的季洪海,还真就是因为他身上不同与村里那些糙汉子的书卷气,两人接触之初,她最是迷恋季洪海斯文有礼的样子。 只不过后来成亲之后,两人要为生计奔波劳作,季洪海也从没在她面前显露他识字的事,所以慢慢的,姜荷花也就只以为季洪海只是身上的气质像书生,而并不是真的读书识字。 现在听儿子问起,姜荷花起先还不信,可听儿子说的有鼻子有眼,姜荷花哪里还忍得住不去质问季洪海? 「不教孩子们读书识字也是为他们好,只是这事儿说来话长。」季洪海看着明显不给个说法,就不肯罢休的妻子和大儿子,无奈的重重叹了口气。 第19章 低头沉默了半晌,他才颇为无奈的道,「老大,你回镇上把你媳妇儿找来。老婆子,你去告诉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叫她们晚上把老二和老三也都叫来,我一次跟你们说清楚,也省的你们日后不知个中缘故,给家里惹来杀身大祸。」 这话一听就是要讲大事儿的节奏,季文没把季洪海说的「会给家里惹来杀身大祸」的话当一回事,只当他是在夸大其词,他现在最艮艮于怀的就是想知道季洪海为什么不肯教他们读书识字,让他们做高人一等的人上人。 所以一听到季洪海让回家叫媳妇过来,季文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当晚的季家大宅里,季洪海将自己隐瞒了三十多年的身份合盘脱出。对于自家祖上也曾出过一品大官,后来却因获罪而被满门抄斩这件事,季文、季武和季雷三兄弟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季文在惊讶之后,先择性的忽略了「因获罪而被满门抄斩」这一关键,挺直了腰板,感觉自己好像瞬间 就高人一等了一样。 毕竟不管当初季家祖上有没有因获罪而被抄家,他季文都是「计相」之后,是名副其实的高门贵公子。既便现在隐姓埋名隐居在这小小的荷花村里,那也不能改变他高贵的出身不是? 相对于季文对自家祖上高大上的缅怀和自我感觉良好,季武和季雷的反应就正常多了。 季武神情严肃的看着坐在坑头上的季洪海,道,「爹,按你说的,曾祖父那件事都去世三十多年了,您的身份就算被人知道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季雷也瓮声瓮气的道,「从曾祖那会儿到现在,皇帝都换了两轮了,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三房人连同姜荷花都眼巴巴的看着季洪海,满心期望他能点点头,让大家把心头压着的那点儿不安给去掉。 只可惜季洪海并没有如他们的愿,只见他叹着气,颇为无奈的道,「只要这江山还姓大梁,不管龙坐上的皇帝换过几轮,为父这身份只要暴露出去,那么大家都得玩儿完。」 「怎么会这样?」季文忍不住失声大道。他还想一回镇上就请几个左邻右舍吃个饭,顺便跟人家眩一眩 自家祖上的出身呢,要是季洪海的身份一捅出去就要祸及全家,那他还眩个屁啊? 「先皇孝治天下,当今却是靠噬父杀兄坐上龙椅的。一旦为父这个当年的漏网之鱼的存在被人捅出去,那些当官的每年都要为了政绩得优而绞尽脑汁,抓了咱们一家子献上去就是升官发财的大功一件,没有人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而当今圣上为了彰显自己对祖父的孝心,也肯定不会放过咱们。所以为父的身份一旦被人捅到官府去,咱们一家上下要面临的就是全部下狱等待秋后问斩,或是被全部押解进京后,在五门被处斩这两个选择。」 「换个地方不还一样要死?!」季文差点想暴走,白天自家老爹还在为了不让季霆卖身契上的一句话,牵连了自己三兄弟,而与季霆断了亲。 现在却告诉他们,他们的小命都受着他的牵连,一个不好就得全家玩儿完,这不是在开玩笑嘛! 季雷和白氏都被吓白了脸,六神无主的站在那里。 季武却很冷静,他安抚的拍拍黄氏,然后对暴燥的季文道,「曾祖都去逝这么多年了,这件事爹要是不说,咱们也不可能知道。现在世上大概也就咱们三房 人和爹娘知道这事儿,只要我们大家不说出去,应该也不会有事。」 「什么只有咱们三房人和爹娘知道?老四媳妇儿就知道!」 季文用力耙拉了两下头发,有些埋怨的看了眼季洪海,低头道,「今天我们跟老四媳妇起争执了,她当时威胁爹的那些话说半句留半句的,我当时还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爹这么一说,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四媳妇当时就是在拿咱爹的身份威胁咱们呢。 「那个小贱人竟然还敢跟你们争执?还敢威胁你们?真是反了天了!」姜荷花一听这话,立即就横眉怒目的跳了起来。 在农家院里,管教好儿媳妇可是身为婆母的责任。姜荷花仇视季霆,若是季霆正常取妻,他的妻子姜荷花肯定是会往死里磋磨的,这也是季霆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取妻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好人家嫁女儿不单是要看儿郎,还要看男方家里的父母亲人是否好相处。季霆被父母苛待,被大哥大嫂针对的事情十里八村都传遍了,哪个好人家舍得把女 儿嫁到他家来受苦啊? 而那些嫁了女儿就把女儿当成泼出去的水的人家,都要有高昂的聘礼才肯把女儿嫁到季家来。叫姜荷花花几十两银子给季霆做聘,那就跟割她的肉一样,所以才会有花几两银子给季霆买媳妇的事出现。 只不过季文和许氏做的更绝,月宁买来时人还是昏迷的,差不多也就只剩一口气了。 姜荷花见买的是个快死的女人,满脑子想的就是这女人要是死了,肯定会把季霆给膈应死。而且月宁那时那个状态,她也实在没办法指使,这才没想着方儿的磋磨她。 现在听到季霆那个买来的媳妇不相敢跟季洪海和季文吵架,还敢威胁季洪海了,姜荷花立即就后悔了。早知道她就该狠狠的长长教训教训那个女人,让她长长记性,只有这样,她才会明白这个家是谁在当家做主。 第20章 这时候,姜荷花就选择性遗忘了她后来还好几次找上门去了,只不过连门都没进,就弄得灰溜溜的回来 的事。 「行了,你就消停点吧。」季洪海没好气的喝道,「老四那卖身契上可是写了他要是有个万一,他欠银子都得要他的子孙和亲人偿还的,我请了族老和村长做见证,才跟老四断亲了,你可别又跑去找他麻烦。 这要被人看到了,还只当你不承认这事儿,要把这亲给重新续上呢。」 「难道就这么放过那孽障和那个贱女人了?」一谈到季霆,姜荷花的心就充满了仇恨和暴虐,不想点儿办法折腾季霆,她根本就平静不了。 这么多年来,姜荷花有事没事就爱骂骂季霆,这都已经成了她发泄情绪的唯一途径和习惯了,现在不让她再找季霆的麻烦了,她这心里就跟丢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憋的难受的很。 这已经是姜荷花第二次当着儿子媳妇的面反驳他了,季洪海的脸色一下就黑了。 季文见季洪海虎了脸,赶紧跟着劝道,「娘,老四可是欠了姚家两千多两银子呢,你跑去找他麻烦没关 系,可别人要是以为你想把这亲重新又续上,以后万一他要是出了事,这钱可就得咱们还了,你甘心给他还债啊。」 「两千多两?」姜荷花听到这个数字,手扶着胸口,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那个杀千刀的!平时不见孝敬我们老两口多少,现在分家了,竟然借了这么多银两去当火山孝子?那白花花的银子都抛费在那个要死的贱女人身上了?」 「那可不。」季文听到姜荷花骂季霆,条件反射般的就进入了黑季霆模式,「娘你是不知道啊,老四那个傻子为了那女人,把自己都给卖了还债了不说。 结果那女人的仆妇带钱找过来,他不想着赶紧把自己从姚家摘出来,倒是让她们把那个女人给赎出去了。现在那个女人立了女户,户籍还是老四找村长办的呢,听说她的户籍就落在咱们荷花村呢。」 「这个败家的玩意儿!」姜荷花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季霆拿了她的银子,去倒贴外头的小妖精一样,气的心肝肺都快炸了,「不行,我得找他去。」 姜荷花说着就要下炕趿鞋。 「够了!你给我在家老实呆着,哪儿都不许去。」季洪海大声喝止了姜荷花,目光冰冷的瞪了季文一眼,直瞪的季文缩脖子,才又看向姜荷花,道,「你去找他们晦气是嫌咱们家日子过的太安生了,想让人家把咱们都给一锅端了吗?」 姜荷花被吼的委屈不已,嘴里犹不服气的小声嘀咕道,「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了,我一个做婆母的还不能去说教儿媳妇了?」 季洪海重重哼了声,道,「就你还去说教她?你没听季文怎么说的吗?人家现在都立了女户了,跟你儿子可没关系,你拿什么身份去说教她? 再说那女人的祖父据说是京里的一品大官儿,这些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儿,从小除了学琴棋书画,还要熟读诗词子集,精通时事政论,粗通医理草药,懂那后宅的各种阴私手段。 我听那女人的说词,像是他家里为了宫里选秀准备的,懂的事情不少,而且眼光也够毒辣。她一个月前 在荀家院子里,第一次与我打照面时大概就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 可她当时没声张,偏等到今天我们要对她发难时才拿出来威胁我让步,就凭这份心机和谋略,就是十个你绑一块儿都不是她的对手。」 姜荷花还是不甘心,「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季洪海气的差点儿想把手里的烟枪直接砸姜荷花脸上去,「不然你还想拉着全家人都跟你一起去死吗?我这出身不管捅给那个当官的,递到皇帝面前那都是大功一件。 那个女人现在是感念老四不惜重金救她的恩情,再加上她意外落到拍花子手里,再被老大买来给老四做了媳妇儿,毁了闺誉,就算回家也是不能再进宫选秀了。 她们这些高门女子,一旦名节受损,婚事就只有给人做继室填房和给人做妾这两种选择。」 「那女人估计是还掂记着老四救她的好,又不愿意回家被人家许给个老头儿,才没把我这事儿给说出去。 可你要知道,她现在并不是不想把这事儿捅出去,而是看在老四的面上才没把我的身份告诉她家里。今天在南山坳,那女人就派丫头出来传了话,说你们要是再敢上门去闹,她就让咱们全家老小都一起去坐大牢。」 姜荷花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听了这话还气哼哼的道,「你都说她念着老四救她的恩情才不把咱家的事说出去了,那还怕啥?老四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这当娘的还骂不得打不得了?」 季洪海瞪着姜荷花,气得大骂,「蠢货!你怎么就说不明白呢?」 姜荷花自觉自己哪儿哪儿都明白,是季洪海自己人老了胆子也小了,别人威胁个一两句就啥也不敢说了,所以被季洪海骂,她是委屈的不得了。 姜荷花听不明白看不明白,可不代表三个儿子儿媳妇听不清白。 季洪海是季家满门抄斩的漏网之鱼,所以他们这些儿子媳妇连带他们的孩子也都成了罪臣之后,这事儿要被人捅出去,他们全家除了已经断了亲的季霆和跟季霆脱离了关系的月宁,那是一个都跑不了。 而现在月宁识破了季洪海的身份,她不把这件事捅出的条件就是,姜荷花和季文夫妻俩不能再去闹腾搜刮他们。 第21章 看,多简单的事儿?婆母(娘)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季武和季雷夫妻俩看向姜荷花的目光都带上了怀疑之色,四人都有志一同的觉的姜荷花不是听不明白,她是打骂和搜刮季霆习惯了,不想放过这么一个出气筒和摇钱树。 要说换了别的事,姜荷花要装疯卖傻,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让她装了,可现在说的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小事,而是关系着全家老小上下十几条人命的大事。 黄氏用手肘掇了下季武,让他说说姜荷花。别一边 ,白氏也在悄悄的拧着季雷腰间的软肉,很坚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可在季家,季武和季雷向来就是俩小透明,开家庭会议从来就只有听人说,没有份说话的那种。两人在季文看过来时,也直直的看着他,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爹娘面前你一向说的上话,你去说。 所以说这人太出挑了也不好,这不就摊上事儿了嘛。季文无奈的挠挠头,只能过去劝姜荷花,「娘啊,您可千万别在这时候犯糊涂。 那女人知道爹的底细,家里还都是当官的,你真要把她惹恼了,她到时候要收拾咱们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姜荷花白了他一眼,骂道,「你也是个缺心眼儿的,她都跟老四一个屋睡那么些日子了,就是立了女户,还能不给老四做媳妇了?她把你爹捅出去,老四不一样要跟着倒霉?你觉得她一个女人会愿意当寡妇?」 「哎哟我的娘唉!」季文焦燥的拍着大腿叫道,「也就是山旮旯里头没见识的老太太,才会说出你这 样的话来。啥叫女户呀?那是家里没有男丁顶门立户,由女人当家做主的意思。」 说到这里季文自嘲的一笑,道,「要说我这运气也是绝了,贪便宜买个快死的女人给老四做媳妇,还是买到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见姜荷花又要骂人,季文立马叫道,「您先别急着发火,先听我说。爹刚才就说了,那女人大概是意外落到拍花子手里的,所以她的奶娘和丫环找来,就把她从姚家给赎出去了。 要说这关系吧,其实自打老四把他们夫妻俩卖身给姚家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能再算是咱们季家的人了。 现在那女人自己立了女户,按衙门里的说法,就是跟老四都没关系。所以就算爹之前没跟老四断亲,咱们一家要是倒霉了,也牵连不到老四和那个女人,更不要说咱们现在跟老四断亲了。 所以娘啊,你以后是真的不能再骂老四或是找他要银子了,真要是惹毛了那个女人把爹的底细给捅出去,她回家一说还是大功一件,咱们一家可都得小命不 保了。」 姜荷花骇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想想那个被自己打骂了二十几年的孽障儿子,和过往只要她开口就能到手的银子,她犹自不甘心,看看丈夫又看看在旁立着的三个儿子和儿媳妇,有些底气不足的道,「那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季洪海拍着桌子,气道,「不是放过他们,是放过咱们自己!咱们一家老小的小命现在都捏那女人手里,你说你要是还跑她面前去抖婆母的威风,不是嫌命长吗?而且也抖不着啊!」 季文连忙跟着劝道,「娘,爹说的对,那女人本事大着呢,那小嘴皮利索的,我跟爹两个人都吵不过她呢。你以后可千万别再跑去找老四和她麻烦了,最好是远远见了就绕道走。 咱们家现在今日不同往日,也算是有几分家底的人家了。你想想,老四欠了姚家两千多两银子,那姚家就真能不着急吗? 你要是跑去找老四时被人看见,回头姚家觉的咱们跟老四还有走动,不肯认爹跟老四签的断亲书了,那 可就全完了。 老四那卖身契上可是写了他要是有个万一,就要后代子孙和亲人代为还债的,这事儿就是告上衙门,衙门也会为姚家做主,判咱们赔姚家的银子,您甘心把这诺大一份家业全抵给姚家啊?」 自然不愿意!姜荷花的面色顿时就变得凝重起来,「这该不会就是姚家借老四那么多银子的目的吧?」 话题转换的太快,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接受不能。初听姜荷花的话,大家或许还会觉的有那么几分道理,可仔细一想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季家现在连宅子带田地也不会超过一千两,姚家人得多傻才会拿两千两银子做饵,引在季家根本做不了主的季霆上勾啊? 季洪海都懒得吐糟姜荷花了,不过让她误会了也有误会的好处,他便严厉的警告姜荷花,道,「你既然已经堪破了这有可能是姚家的阴谋,便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千万记得不要再去找老四要银子了, 也别想着去外面传那个女人的坏话。那个女人现在捏着咱们家的死穴,惹恼了她,咱们一家子可就要大难临头了。」 姜荷花欺压季霆的执念有多深,没人比季文和许氏更清楚了,为怕姜荷花真把自己一家子给带坑里去,许氏也忙凑上前去,危言耸听的吓唬姜荷花,「婆母,公爹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都说老四媳妇儿利害,那女人肯定就是藏了一肚子坏水儿的坏女人,错不了了。 咱们这些良家女子哪里会是那种人的对手?公爹怕咱们受老四拖累才火急火燎的跟老四断了亲,你要是再跑去找老四,指不定就正合了那女人的意呢。 儿媳听说那高门大户里的女人,整天没事儿干就是 第22章 斗来斗去的,那满肚子的弯弯绕,平时弄死个把人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在那种坏境里长大的女人,那心肯定也是黑的。 她现嘴里说顾念着老四对她的救命之恩,不将公爹的事情给捅出去,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公爹刚才不是说了吗?咱家这事儿要是捅到皇帝面前,那可是大功一件,那女人家里都是当官的,哪有不想要这份功劳的理儿啊? 儿媳听公爹和相公刚才说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这后背直发毛,总觉的这事儿一件接一件的,好像都是被人按排好了的一样。你仔细琢磨琢磨,是不是这样的?」 姜荷花还真顺着许氏的提示认真琢磨了。不得不说这人一旦起了疑心,脑洞大开之后,真是越琢磨越觉得这世界的恶意不要太多。 也不知道姜荷花是怎么脑补的,反正她就像是抓到了什么真凭实据一般,一脸笃定的问季文,「你说老四那卖身契是她媳妇写的?」 季文觉的自家老娘这状态看着怪吓人的,看看自家 老爹,见他点头,才朝姜荷花点了点头。 姜荷花眼一眯,心里更加笃定的喃喃念叨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屋子人都没看明白她在那里「原来如此」些什么,就怕她脑补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跳起来又要找季老四和她媳妇算帐。 「那女人果然阴险。」姜荷花像是终于想通了一般,自信又带着点小得意的道,「你们放心吧,这么明显的陷阱我不会傻的一脚踩进去的。以后我就当没生过老四,你们也都要注意,别跟老四和他媳妇占上一星半点儿关系。」 虽然不知道姜荷花是怎么想通的,不过这话听着多少让大家觉的安心了不少,不过这安心的人里头显然不包括季武。 他虽然觉的接了姚家的活儿做也没什么,不过他娘既然提出来了,他自然要先报备一下,省的以后被知道了吃挂落。 他苦着脸朝季洪海道,「爹,娘,老四前儿找我给姚家打车子了,那活儿赶时间,我一个人也接不了, 所以就叫上了师傅和几位师兄弟,眼下这…」 姜荷花直接挥手打断他的话,问道,「姚家给你多少工钱?」 季武被问的一愣,然后老实道,「三辆车子要十天内完工,赶出来了每人大概能分四五百文钱。」 就现在的年景来说,别的木匠连活儿都接不到,季武能接到个十天就能赚四五百文钱的活儿,简直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 姜荷花闻言想也不想的就推翻了自己之前告诫儿子儿媳们,不让他们跟季霆沾上关系的话,道,「老四现在就是姚家一奴才,你接的是姚家的活儿,跟他可没啥关系。 他要是给你接活儿做,你就安心接着,只要把活计做漂亮了,别人也没话说。」 所以说,姜荷花的脑回路只要不涉及季霆自身,那还是挺正常的。 季洪海看着恢复正常的姜荷花也很满意,事情到这里就算是说完了,季文和许氏各不必多说,能安抚住姜荷花别再去找季霆麻烦,季洪海今天开这家庭会议 的目的也算是圆满达成了。 季洪海打发三个儿子各回各回家。姜荷花舍不得大儿子赶夜路,想要留夫妻俩在他们的旧屋里凑和一夜,可季文夫妻俩还是决定赶路回镇上。 毕竟镇上的杂货铺就只有几个孩子在家,没个大人看着不放心。再说从荷花村到镇上也就一点路,两人这么多年晚上没少赶夜路回家,都走习惯了。 等儿子儿媳妇们都走了,姜荷花很自觉的打了水侍候季洪海梳洗。 季洪海对进入贤惠模式的姜荷花是比较满意的,于是温声跟她说,「你呀,只要不跟老四搭边就哪儿哪儿都好。」 姜荷花的眼睛却立即立了起来,硬梆梆的道,「好好的,你又提那个孽障干啥?」 季洪海也不知道跟小儿子断了亲,自己现在是遗憾多一点还是幸庆多一点。 他叹着气道,「不管咋说,以后咱们跟老四就没关系了,你就当你没生过他吧。你爹娘兄弟也过逝这么多年了,咱们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的,以后就好好过日 子吧。」 季洪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自然又感性,听得姜荷花眼中泪光点点,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两人回忆过去展望未来的时候,就没想想他们现在之所以能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手里还能留有余钱花用,这银两田宅可都是那个被他们赶出家门,断了亲的小儿子赚回来的。 所以说这人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季洪海和姜荷花当初能看对眼,跟这性格是有直接关系的。 两人一样的薄情寡意,自私自利,打压儿子时,一个做前锋一个在背后递刀子,配合的天依无缝。可恨儿子归恨儿子,享受用起他嫌的银子来,那简直不要太心安理得。 经此一役,姜荷花果然就不再作妖了,而季文和许氏也安份守已的守着自己的杂货铺,连荷村花都不回了。 日子宁静、安详的一天天的过去,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每天都过的忙碌又充实。 等南山坳的房子上梁,季霆借了姚鹏的名义摆宴款待陈师傅一众人和招来的帮工们,又特意请了七叔祖等几位姜家族里的族老和姜金贵来座席。 第23章 这上梁酒是借姚家的名义办的,整个过程自然是顺利又热闹的,可直到宴席吃完,客人都散了,季霆也没见季家的人跑出来搞事,这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住在楼下听到楼上的人脱鞋子,一只鞋子落地了,可就是听不到另一只鞋子落地的声音一样。一颗心一直悬着落不到实处,总觉的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可它偏偏就是没发生。 直到晚上回到房里,季霆都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月宁不由觉的奇怪,「你这是怎么了?」 季霆看她一眼,有些迟疑的道,「我就是觉的咱们这儿今天上梁的事儿全村人都知道了,我娘和大哥大嫂不可能不知道。上回师傅只是给帮忙的人发几斤猪肉,我娘都带着我大哥大嫂上门来撒泼打滚的,硬是 要去了五斤猪肉。 今天咱们这儿摆酒席,他们不可能不跑来蹭席面吃的啊。」 这人是不是被虐待习惯了,他娘不虐他了,他反而不习惯了?! 月宁简直啼笑皆非,「你忘了你爹已经跟你断亲了啊?」 「没忘!可我娘那个人吧…」季霆望着承梁,想了半天都没想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姜荷花,「总之她就是那种不管我分家还是断亲,她觉的我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就活该要好让她捏圆搓扁想干啥就干啥,我这么说你,你懂吧?」 月宁笑着点点头,「可你也别忘了你跟你爹断亲那天,我可是特地派了沉香去跟你爹撂了狠话的,季家又不只你娘一个人,我拿你爹的出身做伐,就算你娘不在乎我的威胁,你爹和你兄嫂还能不在乎自己一家子的小命?」 「所以说,我娘和我大哥大嫂今天没来,是被你那翻话给震住了?」季霆还是觉的很不可思议,跟做梦似的挠了挠头。 月宁好笑的推了他一把,「你要是还不想睡就到外 头坐着去,我可是要睡了。」 「睡,睡,这就睡了。」季霆侧身等月宁先上了床,才小心在木床外侧躺下。 月宁也不理他,拉过薄被盖在腰上便闭上了眼睛,季霆躺在那里纠结半晌,突然侧身轻轻推了推月宁,又低声唤道,「月儿,我总觉的我娘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我的,你说她会不会是在暗地里憋什么大招啊?」 月宁无语的睁开眼睛,见季霆一双眼在黑暗中闪着灼灼的光,一副等她解答的模样,不由就叹了口气,道,「你要是真这么担心,那我想个法子让你娘没功夫来找你麻烦,可好?」 「什么法子?」 「这你就别管了,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想的法子肯定能管用,不过事后你可不能怨我出损招祸害你娘。」「只要不出人命,你怎么折腾她都没事。」季霆摇着头很是没心没肺的道,「你别看我娘小小瘦瘦的,其实身子好着呢,火气上了来了,能追着我满院子打上大半个时辰不带歇气的。」 这种黑历史你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真的好吗? 月宁啼笑皆非的伸手拍拍他的手臂,「好了,快睡 吧,明天还要赶早起来赶车去镇上呢。」 季霆伸手将月宁捞到怀里,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睡。 月宁无奈的推推他,「热啊!」她因为受伤的关系,体温一直偏低,可季霆却血气旺盛的不像话,冬天抱着倒还可以取取暖,夏天嘛就呵呵了。 「我明天一早起来就给你烧水洗澡。」季霆小意的哄着她,一双铁臂将月宁搂的紧紧的,根本不给她反对的机会,然后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月宁感受着大腿某处传来的热度,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不过算了,最后难受的又不是她,就没见过这么喜欢自虐的人。 第二天一早,季霆早起后照旧冲了个冷水澡,然后很守信的给月宁烧了锅热水备着。 今天已经是十月十二了,房子上梁之后,后续结顶盖瓦,按窗按门大概也就两三天的功夫就能完成了。这么一算,倒是跟陈师傅之前承诺的时间分毫不差了。 离两人正式成亲办酒席的日子总共也就只剩五天时间了,季霆今天要带秦嬷嬷和小张氏她们,去镇上采买他和月宁成亲当天要用的红烛、红纸、糖果和茶酒 等一应物什。 田桂花正好要去镇上交绣品,而月宁的鸳鸯双面绣「仙鹤祝寿」也已经完工了,手边这两个月秦嬷嬷和沉香做的绣品也积了不少,几人便决定一起走一趟如意绣坊,把该卖的都卖了。 什么?成亲之前,男女不能见面?!这天天一张床睡着都多久了,还怎么个不能见面法? 什么?新娘子成亲前不能抛头露面?季霆表示,自己的媳妇自己宠,她想干嘛就干嘛,他就这么乐意宠着她。习俗什么的跳过,跳过。 月宁一觉睡醒太阳都已经照到头顶了,不过因为她身体的原因,大家都很体谅的没有人提前叫醒她。 月宁精神满满的走进浴室,就着季霆给备的热水梳洗好了出来,穿上藕荷色的上衫和白色低边绣一圈蓝色四叶草的长裙,再外罩上一件粗麻质地的蓝色褙子。 头发就简单的全部拢到一侧,辫成一条麻花辫垂在胸前。 月宁的后脑曾因重击而致后颅骨骨裂,这样的伤势还能够活下来,荀元都说是个奇迹。虽然月宁后脑现在伤处愈合的很好,可当时到底是骨裂了的。 第24章 人脑是人体最神秘未知的器官,月宁现在根本就不敢在脑袋上梳发髻,就怕牵动了伤势,什么时候把自己弄成个傻子。 月宁收拾好了,到前院去吃早饭,正在前院忙着根据月宁的要求,缝制各种被套的沉香和田桂花等一群人,这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等月宁吃好了早饭,众人正好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出门坐上牛车就可以直接出发,半点儿都不耽误。 因为出发的时间比较晚,几人到了镇上便直接分开了,小张氏和秦嬷嬷直接往卖红烛红纸的杂店铺去了,季霆则护着田桂花、沉香和月宁去了如意绣坊。 月宁的刺绣是跟从苏州请来的刺绣名家学的,秦嬷嬷当初因为在旁侍候,倒是偷师了不少。沉香当年因为年纪还小,后来秦嬷嬷和月宁虽然也教了她不少,不过因为她平时要做活儿,又疏于练习,刺绣的手艺便成了三个人里最差的。 不过这个差也要看跟谁比,跟小张氏和姜氏她们比,那是甩她们几条街都够了。 月宁这两个月也就绣了一副扇面,一副两副合一副的鸳鸯双面绣仙鹤祝寿屏风,其余的扇面、桌屏都是秦嬷嬷绣的,沉香绣的则都是荷包。 三人的东西因为绣工不同区分起来也很容易。月宁并没有拿秦嬷嬷和沉香当下人,自然也没有下人绣的东西卖了银子也得归她的想法,秦嬷嬷和沉香绣的东 西,月宁一早就打算好了等卖了之后,把银两让她们自己保管。 月宁两个月没到镇上,金掌柜原本看着三月之期一点点接近,一颗心正七上八下没个着落呢,看到季霆那个异于常人的魁梧身材出现在大门口,就算没看到月宁,她也以着前所未有的速度从柜台后头冲了出去。「哎哟我的季大兄弟啊,我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提着裙子冲到大门口,金掌柜就看到了牛车上坐着的戴着帷帽的月宁,立即就把季霆忘在了脑后,冲下台阶,一把握着月宁的手,叫道,「月宁妹子啊,姐姐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月宁抬手拦下想要扑上来相护的沉香,从善如流的冲金掌柜笑道,「三月之期不是还没到吗?金姐姐着什么急啊?」 金掌柜看着沉香看她那跟看调戏良家妇女的地痞流氓的眼神,不由尴尬的笑了笑,松开月宁的手,退开两步让沉香扶月宁下车,她只站在边上道,「这不是 两个月没见你了,心里掂记嘛。」 「您也不用掂记了,绣品我今儿是带来了,只不过这次的东西有些特殊,价格肯定也不便宜。」月宁意味深长的看着金掌柜笑道,「一会儿就看金姐姐是否舍得,花这个银子买下我的绣品了。」 「只要东西好,价钱都好商量。」虽然在商言商,可金掌柜应对起这种场面话来,不但让人挑不出错处,还让听到这话的人有种妥贴,本该如此的感觉。 将一行人热情的迎到后院,又上了茶水点心之后,众人才开始进入正题。首先是验收田桂花上次拿走加工的帕子和荷包。 大家一起合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规矩都清楚,绣品质量方面自然也是没的挑的,所以清点过数量之后,金掌柜就让小二带着田桂花直接去帐房结帐拿银子去了。 等田桂花一走,金掌柜就坐了正身子,连神情都不由自主的绷了起来。 月宁看她这么紧张,只觉的好笑,回头示意沉香将 绣品拿出来,她亲自接了上前一一解开给金掌柜看。 「这些荷包都是我这丫头绣的,虽然绣艺一般,不过在这福田镇也算得上是精品了,金姐姐你看着给个价吧。」 金掌柜看着那些绣艺精湛的漂亮荷包,只能在心里感叹:绣艺大家的丫环,那绣艺也是大师级的啊。荷包总共有三十二个,个个配色鲜艳,针脚细密,缝制的都极为精美。 「这荷包妹妹也别跟姐姐讨价还价了,一口价,十两银子一个,我们绣坊全要了。」 这眼见着马上就要十一月份了,各家各户年底要走礼、要制衣,这些精美的荷包十两银子买进来,转个手就是十二,十五两银子卖出去也不怕没人要。 月宁转头询问的看向沉香,见她小脸都激动的红了,就知道她对这价格是满意的。她冲金掌柜点点头,算是把荷包的价格定下来了。 其实这也不怪沉香会激动,往年在庄子上,原身陈芷蔓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和形象,三人绣的荷包、帕 子都是做为节礼送到京城府里邀宠,换「赏赐」用的。 做为一个有着「远大理想」的太傅府小姐,陈芷蔓要维持自己完美的形象,自然也就不可能拿自己的绣品去换银子,让自己的绣品成为俗物,所以沉香这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绣的荷包原来这么值钱。 激动过后,沉香的脸上就没了笑。她人小却不傻,想想以前她们逢年过节就给京城府里绣荷包帕子,那些东西每年绣的都海了去了,每回京城府里也会回些手饰绢花,绸缎布匹以及干果点心等物做回礼。 以前不知道自己绣品的价值,她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知道价钱了,才知道府里回过来的那些东西,跟她们送上去的绣品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讽刺的是她们送的东西才是天,那个高高在上的府里回过来的那点子东西才是地。 月宁背对着沉香站着,没看到她的表情,自然也不会知道她心里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月宁继续揭开装着秦嬷嬷绣的扇面和桌屏的棉布包,让金掌柜看里头一 第25章 层层用白色棉布隔开的扇面和桌屏。 秦嬷嬷的绣艺也是大师级的,和月宁绣的虽然有差,却也差不到哪里去。布包里一层层的一共整齐的叠放着八条双面绣扇面,两副半尺见宽的桌屏。 金掌柜一一过目之后,对这绣艺根本就没有二话,「这手艺没得说,扇面就按一副一百两算,桌屏就两百五十两一副吧。毕竟这位的绣艺虽也精湛,可跟月宁妹子的手艺看着还是有差距的,若是都照三百两一副算,姐姐可就亏了。」 月宁微微笑道,「姐姐你有所不知,在咱们大梁朝的某些地方,这二百五十可是个骂人词儿,大意就是指别人脑子有问题的意思。 所以这桌屏,你要不就给我二百四十九两吧,我要是不知道这事儿也就罢了,可自打听别人跟我解释了这词的意思,那是再也听不得二百五这个词了。」 金掌柜很上道的立即道,「怎么能少妹妹的银子呢,我再往上添二两银子,取个成双成对的好意头吧,这两副桌屏就都按二百五十二两算。」 月宁满意的微微一笑,将包着自己绣品的包袱解开。 金掌柜立即上手帮忙,将上面的白布包给小心的拎了过去。月宁的这副扇面当初就是随便绣绣的,虽然花样子比较常见,但配色和绣艺方面,跟秦嬷嬷的绣品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差距来的。 金掌柜立即满脸喜色的报价道,「这副扇面,我再给妹妹添二十两,一百二十两一副,月宁妹妹你看可行?」 「金姐姐出价公道,妹妹我自然无话可说。」月宁小心的将最后两副绣品的白布揭开,一边笑道,「这两副是鸳鸯绣。两副绣品可以合做一副来看,也可以拆开来做两副,做成屏风后并排摆放在一起会比较有 看头。 这个不管送人、自用都体面,只不过因为鸳鸯绣花的心思,比起单绣两副绣品要多的多,所以这价格方面,金姐姐可不能给的低了。」 两副仙鹤祝寿图里其实绣的都是仙鹤衔寿桃的花样,只不过因为背景和整体布局的不同,仙鹤或飞,或站,或展翅,或口衔寿桃,那姿态表现出来就各有各的味道了。 而且这两副花样最奇特的地方是,将两副绣品合在一块儿时,会正好承现出两鹤共衔一个寿桃往前送的姿势,整个画面没有一点儿违和感,就连所有仙鹤的眼睛好像都是在盯着你看的样子,看着别提多稀奇了。 这样的绣品先不说这绣艺,光是构思就可称得上奇巧两字。金掌柜欢喜的直搓手,心说知府家老夫人的寿礼可算是有着落了。 可要说到这价格,金掌柜反而不好开口了,斟酌了半晌,她一脸诚恳的道,「月宁妹子,咱们明眼人不 说暗话,你这绣品要搁懂行的人来说,这就是个无价之宝。可在那外行人眼里,它再是无价之宝也就是两副漂亮些的绣品。 所以这价格姐姐还真不好出,要不你先说说你心里的价儿,要是差不多,咱们就按你给的价儿走,如何?」 金掌柜这么说了,月宁还真不好往高报价了。微微思索了下,月宁便道,「因为之前金姐姐特意提过这绣品是要给知府家的老夫人贺寿用的,所以妹妹才多加了些巧思。 原来也不该跟金姐姐狮子大开口,不过妹妹最近急等着用银子,所以这回说不得也要提一提这价了。 这两副绣品为了取六六大顺,十全十美之意,所以都是六尺长,四尺宽的篇幅。按咱们之前说好的桌屏大小的单面绣一百五十两,双面绣三百两。三尺左右的单面绣四百两,双面绣价钱翻倍,篇幅每增加三尺价格往上翻一翻。 这两副鸳鸯双面绣因为篇幅大,要价三千二百两, 金姐姐再给添点,就三千三百两银子,你看如何?」 要说月宁这绣艺水平,这两副鸳鸯双面绣要是拿到江南那地方,就是要价万两也有人抢着要。 可这里毕竟是福田镇,不是江南也不是京城那种富的流油,遍地都是有钱人的地方。三千三百两银子就买两副绣品,在福田镇这种地方还真没谁会干这种事儿。 不过如意绣坊毕竟就是做这个的,知道这里头的价值,而且如意绣坊的总店在府城,这两副绣品又是要用做给官家走礼用的,这里头的意义自然就又不一样了。 再加上以月宁大家级的绣艺水平,只要与月宁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就等于如意绣坊旗下养了一名大家级的绣娘,这对如意绣坊在行业里的名声,可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成!月宁妹子爽快,姐姐我也不能磨磨唧唧的,三千三百两就三千三百两。」金掌柜手指如飞的在算盘上「噼里啪啦」的一阵拨动,最后算得五千零四十 四两银子。 季霆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他感觉自己这娶的根本就不是媳妇,而是个会下金蛋的「金鸡」。由此可以预见未来,他季霆肯定要轮为吃软饭的了。 所以说这媳妇太能干了也不好。季霆决定以后还是让月宁少绣些东西的好,这随随便便绣个东西就卖个几千两银子,这差距太大了,显得他一个大男人很没用啊,有木有? 而且他抗压性能不好,再这么多来几次,就太刺激人了,他心脏受不了。 在如意绣坊选购了些绡纱、绣线等物,月宁便与金掌柜结了帐。五千两银子月宁直接要了银票,剩下的四十四两银子减掉买绡纱和绣线的费用,只剩下三十六两银子五钱银子,月宁便直接要了现银。 第26章 等田桂花领好了绣活,几人便与金掌柜告辞了。 从如意绣坊出来后,月宁就小声跟季霆商量,「咱们现在又有银子了,要不这两天你再辛苦一下,咱们 把南山坳南面带瀑布的那个山头先买下来,你看怎么样?」 季霆道,「借姚叔的银子得先还了,剩下的也不知道够不够买个山头。」 月宁对买个山头要多少银子也没有概念,「要不你先跟村长打听打听,只要价钱不超过三千两,咱们就能先买下一个山头来。」 季霆点点头,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几人坐上牛车,直接去了陈记杂货铺。只不过几个跟小张氏和秦嬷嬷赶了个前后脚,小张氏和秦嬷嬷跟陈老板定好了要买的东西,刚往点心铺去了。 月宁做为女人,骨子里对于购物大概就是特别热衷的。她上次去过点心铺子,对于那些品相一般,款式单一的点心提不起一点兴趣,所以就留在杂铺货里又买了些油盐酱醋等物。 陈记杂货铺不远处有一家铁匠铺子,月宁看小张氏和秦嬷嬷还没有回来,便接着季霆要去逛逛。 这铁匠铺在福田镇应该也算是比较大的一家,店铺 有两间门脸,门上连块匾额都没有,幌子上就直白的「打铁」两个字。两间铺子里摆放的东西不少,都是些打好的农具、菜刀、铁锅、锅铲、匕首、弓箭等物。 而打铁的作坊应该就设在后院,人站在铺子里能听到从后院传来的规律的「叮叮铛铛」的打铁声,这样在铺子里买东西,月宁感觉就跟现代的厂家直销一样,好像这样买到的东西就会物廉价美一样。 季霆跟镇上每家铺子的掌柜都熟,两人才走到门口就被老板娘热情的迎了进去。 「红嫂,最近生意可好?」季霆笑眯眯的冲名唤红嫂的中年妇人抱了抱拳。 「也就这样吧,就算生意不好,这铺子也得开着不是。」红嫂嘴里说着话,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直盯着月宁看。 季霆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月宁,了然的笑道,「月儿,快来见过红嫂。红嫂是这铁匠铺的老板娘,这铺子的东家姓张,名铁牛,我叫他张大哥的。」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他跟张铁牛交情不错罗?! 虽然被人盯着当稀奇看的感觉并不好,不过因为知 道红嫂只是好奇,月宁倒也没有生气,撩起帷帽的帽纱,没好气的白了季霆一眼,嗔道,「你也不说与张大哥交情深厚,不然我们该提着礼物正式上门拜访的。」 季霆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被瞪了也只能挠着头「呵呵」傻笑。他以前都这么两手空空往张家铁铺闯的,都习惯了,倒是没想起来,第一次带媳妇上朋友家拜访是该要正式些的。 月宁拿他没办法,只能歉然的朝红嫂道,「嫂子可千万别怪我们失礼,这人以前肯定是没少到你家蹭吃蹭喝,而且还是空着手来的那种,你看这都吃习惯了,就一点儿都没想起来,到镇上该给你们带点啥。」 「嗨,自家兄弟,来我家还要带啥呀?」 红嫂见月宁说话爽利,行事看着也挺大方的,一点儿没那些大家小姐捏着帕子掩着鼻子的做作样,倒是对她的印象越发的好了起来。「我娘家姓许,夫家姓张,弟妹跟着季兄弟喊我一声红嫂就行了,不知弟妹怎么称呼?」 月宁道,「我娘家姓陈,小字月宁,红嫂若是愿意,称我一声陈家妹子或是月宁都可以。」 「那我就喊你一声月宁妹子吧。」红嫂转头看了季霆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不快的的神色,便知道他并不在意自家媳妇不冠自己的姓氏,便安下心来转头盯着月宁仔细打量,眼中是掩不住的惊艳之色。 「妹子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那,你这小脸这身段,果然就跟那仙女似的能迷死个人。我听人说你是因为落难了才会便宜了我这兄弟,原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千金小姐,突然到我们这乡下地方来,就算是没事都是要鸡蛋里挑骨头的。 我前儿还跟我们当家的说,以后跟季兄弟只怕要疏远了。今日见了你才知道,我这心只怕是白操了。 我一听你这说话的干脆劲,看着可真不像那些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不过我就喜欢妹子你这你这股爽快劲。咱们一家子都是粗人,不会那些弯弯绕的心思,有啥说啥,直接,干脆。」 季霆再次轮为背景板,被红嫂忽视了个彻底。月宁 看着不由失笑,有些调皮的冲红嫂眨眼道,「那嫂子既然这么喜欢我,不知道我今日在你这儿买东西可有得便宜?」 红嫂瞪着眼睛将月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惊奇的叫道,「妹子你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吗?该不是个假的吧?你进我这小店买东西,还要跟我还价?」 沉香一听这话不干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我家小姐怎么就是假的了。」月宁虽然出身高门却是个身份低微的庶女,而且还是个自小被养在庄子上,不受生父和主母待见的庶女。 这样尴尬的出身,月宁自己不介意,沉香和秦嬷嬷却是没有一刻不替她感到委屈,此时红嫂这一句「假小姐」,无疑是踩中了沉香的雷区,顿时就让她炸毛了。 月宁好笑的连忙拍了沉香一下,低声训斥道,「红嫂是在跟我说笑呢,你这丫头听人说话别光只听个音,也品品人家话里的意思,不然把人家的好意当歹意 第27章 ,多得罪人啊?」 沉香觑了红嫂一眼,见她始终笑盈盈的,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立即就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低头道歉道,「红嫂,对不起啊,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还以为…您,您别跟奴婢一般见识。」 「嗨!多大点事儿。」红嫂不在意的一挥手,看着沉香笑道,「不过你这丫头倒是个忠心,不错!不错!」 「沉香如今可不是我的丫头了,嫂子要是不弃,以后也称她一声妹子吧。」月宁自打决定在荷花村定居下来,就有了好好融入这里的打算,沉香今年也有十三了,按照大梁朝的习俗,可正是说亲的好年纪。 可惜她们对于荷花村和福田镇的人来说,还都是陌生的外来者。交好福田镇上的这些原住民,无疑是她们融入这一方地域的第一步,至于沉香的亲事,月宁觉的就该带着她多认识些人,广撒网,慢慢挑捡,才能挑个合意的。 本着这种心思,月宁自然就加主动和红嫂攀谈了。 她指着沉香半真半假的笑道,「她是自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也跟先生读过书识得几个字,刺绣女红也都拿得出手,就是这脑子笨了些,喜欢认死理。 我打心眼里拿她当亲妹妹看待,她偏偏一口一个小姐的叫我,嫂子你说气不气人?」 红嫂显然是个心眼通透的,一听月宁这话就品出了几分味道来,便只打量着沉香笑而不语。 倒是沉香把月宁的话当真了,不服气的噘起嘴道,「小姐你又来混说,嬷嬷一早就跟我说了,我们生是小姐你的人,死是小姐你的鬼,您就不要想着摆脱我们了。反正你到哪儿,我跟嬷嬷就到哪儿,您得负责给我们养老。」 红嫂听的直接笑了出来。 月宁是好气又好笑,瞪着沉香道,「还给你养老呢,也不看看你自己才多大点!我比你都还大两岁呢,你好意思让我给你养老么?」 沉香躲着月宁的手,捂着脸理直气壮的道,「自然好意思,我给小姐和姑爷做一辈子丫环,等我老了,你们不该养着我么?」 季霆在旁笑着插嘴道,「你一个小丫头每天就干那么点活,就叫我们养你一辈子啊?那我跟你家小姐岂不是很吃亏?我看还是趁早给你找个夫家把你嫁出去得了。」 月宁一本正经的点头,笑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沉香又气又委屈,跺着脚冲季霆叫道,「姑爷是个大坏蛋,奴婢才不要嫁人呢,奴婢要侍候小姐一辈子。」 红嫂看着季霆两口子逗这小丫头,笑着差点儿直不起腰来。见沉香似真的恼了,才上前拉住沉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们两口子也是够了,看把人给气的。」 又对沉香笑道,「你这丫头果然是个笨的,你就没看出来,你家小姐是在逗你玩儿吗?她拿你当亲妹妹看待,才会不舍得将你留一辈子。女人这辈子要是不嫁人生孩子,这一辈子都会不圆满的。」 沉香跺着脚嚷道,「奴婢就不嫁人,就让小姐养一辈子。」说完转身出了铺子,不过倒也没乱跑,只是到门外站 着去了。 月宁无奈的摇头笑道,「看这脾气大的,一不高兴就跟我耍横甩脸,这哪是当丫头的料啊?」 红嫂也觑着门口的沉香笑,道,「这一看就是你给惯出来的,自作孽不可活!」 经过这么一翻玩笑打闹,几人的关系立即就变得融恰起来。 月宁让季霆去选些趁手的弓箭和匕首,一副自己用,另外再挑些送人用。铁匠铺子不是成衣铺子,红嫂见月宁对那些弓箭匕首也仅是看看,并不上手便知道她对这些不感兴趣,便拉她到柜台后坐着,与她聊起家常来。 月宁自己都是穿来的,虽然有前身的记忆,家常这东西聊多了,她万一不小心把前世的事给顺口说出来就遭了。所以月宁只略提了提前身以前的学习日常便转移了话题,和红嫂问起铺子里是否有铁桶卖。 「妹子要铁桶干啥?打水盛东西的,你拿木桶装不成吗?」红嫂以为月宁不懂这些,还一副好心教她的模样,好声好气的跟她说,「木桶又便宜又好使,这铁桶就不一样了,这铁多贵啊,要打成铁桶还得加人工费,不值当的。」 月宁听着只觉好笑,「嫂子,铁桶能直接搁炉子上烧, 这木桶总不能直接搁火上烧吧?」 「烧东西有铁锅,谁还特意打个铁桶烧饭吃呀。」 那边季霆听到两人的对话,走过来问月宁,「月儿想做铁桶是想要在摆摊时用的?」 月宁点头,「天冷了,肉类的东西味道会变差不说,沾了油脂的东西品相看着也要差上很多。 要是用铁锅的话,锅大了太占地方,小了又盛不了多少东西,我想着还是该定做几个铁桶。等天冷了,摆摊时只用搁在炉子上连着汤汁一起烧,这样香味传出去,不但能把人引来,万一客人买了卤菜需要汤,咱们也可以顺道卖肉汤。」 红嫂这下总算是听懂了,「怎么?妹子和季兄弟打算摆摊卖吃食?」 「是有这个打算。」季霆到也不隐瞒红嫂,道,「月儿家里有烧制猪下水的秘方,我们住南山脚下的几家人便商量着想一起做这个营生,这几天大家手上都还有事情在忙,还腾不出手来做这些。 等办吃了我与月儿的喜酒,我们大概就要到镇上来摆摊了。如今天气还热,倒也不怕油水结块儿,等天冷了,大概就要用上月儿说的铁桶了。」 第28章 知道月宁不是不懂,而是要做正经营生,红嫂忙站起身 道,「那你们先在这坐着,我去后头叫你张大哥出来,这事儿我也不懂,你还得跟你张大哥说。」 月宁忙跟着起身,「有劳嫂子了。」 「嗨,这有啥有劳不有劳的。」红嫂边走边回头跟月宁说话,见她站着还连声道,「你坐着坐着,我去去就来。」 主人家都走了,月宁也不好在人家柜台后头坐着,她从柜台后面绕出来,经过季霆时见他正对着她笑,不由奇道,「你笑什么呢?」 季霆左右看看,虽没见着人却也特意压低了声音,笑道,「笑我媳妇能干呢。」 这话要换到现代那个氛围,月宁大概也就是甜蜜的接受了,可换到大梁朝这个大背影下,要是被人听了去,八成就会被人说成月宁大白天的勾引男人了。 月宁连忙扭头往门口看了眼,见沉香站在那里,并没有外人过来,才瞪了季霆一眼,小声骂道,「瞎说什么呢?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季霆不在意的笑道,「没事儿,我都看了,没人。」 月宁白了他一眼,越过他,往挂着各种弓箭的那面墙走去。 季霆见状忙跟上来,跟月宁道,「张大哥虽然自己也会 扎弓箭,不过手艺一般,这些弓箭其实都是从府镇进的货,匕首倒是他自己打的,你说咱们要买几把送人?」 月宁本不想理他,可说到正经事,不理他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了。抿抿唇,她有些爱搭不理的甩了甩手上的帕子,道,「也就你们这些大男人用得着这个,总共也没几个人,要不一人送一把呗。」 也没知道月宁这话又哪里趁了季霆的意,那笑就从他的眼底满满的溢了出来,笑的月宁红了脸,都不敢看他了。通往后堂的过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倒是给月宁解了围,她连忙收敛了神色,往那挂着布帘的门看去。 蓝底白花的白帘被一只黝黑的大手撩开,门后的人人未到声先到,「季老四,人呢?」 季霆忙上前两步,道,「在这儿呢,张大哥,有阵子没见了,你近来可好?」 张铁牛人如其名,真的长的就跟牛一样壮。他身高只比季霆略矮了一点,可那魁梧的身形和那满身贲张的肌肉,跟季霆简直一样一样的。 久别相见的两人一见面就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拳的表达重逢的欣喜,听那拳拳到肉的声音,显然力道都不轻,看的月宁在一边都忍不住为他们觉得疼。 「好小子,我听说你家老大想坑你,结果反道给你弄了个大家千金当媳妇儿,你小子这可是走大运了啊。」张铁牛朗声大笑着,在看到季霆身后淡淡微笑的月宁时眼睛也不由一亮,「这位就是弟妹吧,果然是标志的好姑娘。」 他大力的拍着季霆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你小子真是占大便宜了。」 「行啦,行啦,收着点声儿,也不怕吓着弟妹。」红嫂上前来挽住月宁的手,嗔怪的瞪了张铁牛,才与月宁笑道,「我家当家的就是这么个粗人,月宁妹子你可别见怪。」 「张大哥与夫君一样,都是性情中人。」这样的人爽朗、豁达,为人处事义字当头,是做朋友的最佳人选。 月宁这话显然正戳中了张铁牛心中痒处,只见他高兴的大笑起来,又「啪啪」拍着季霆的肩膀道,「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依我看,弟妹就合该给你小子做媳妇儿。」 如此说笑一阵,张铁牛才问起正事,却不是问季霆,而是问月宁道,「听你嫂子说,你们想要打造铁桶,说说道,想做什么样的?」 月宁伸手笔画了下铁桶需要的高度和口径大小,然后道,「这桶要用来装些汤汤水水的,得可以直接放炉子上加热,至于要怎么打造,那是张大哥你的专长,我就不多说了。」 季霆也直接道,「大哥你给看一下,打造这样的一只铁桶得多少银子。这营生也不是我们一家的生意,你只管报价给我,要是价格贵了,也别怪我跟你还价。」 月宁连忙又补充道,「这样的铁桶,我们先打十五只。」 张铁牛略微一沉吟,便给红嫂使了个眼色,冲季霆和月宁道,「咱们后院说话。」说着便快走几步在前头领路。 季霆停下来等月宁。 月宁向他走去,一边转头去看红嫂,却见红嫂正往门口去。这是要去招呼沉香吧?! 月宁放下心来,抬头冲季霆微微一笑,随他一起跟着张铁年往铺子后头去了。 张家后院的天井里收拾的很干净,张铁牛的冶炼炉在另一侧的屋子里,从天井走过时,能从大开的门看到里头正有两个伙计打着赤膊,正在忙的热火朝天。 热气从屋里头滚滚的冒出来,单单只是从那屋前走过,就能感觉到那个热度,倒是把月宁唬了一大跳。 等三人在张家的正堂里分主次坐下,张铁牛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季霆和月宁都倒上茶水,这才坐下道,「既然季兄弟和弟妹把话都说明了,那大哥我也就不端着了,主要是可能因为闹灾荒的关系,我这月从府衙买到的铁矿连去年的一半都不到,我现在就怕这铁矿要断供。」 季霆和月宁对视一眼,心中了然。铁矿供需正常时,和断供的价格自然是不一样的。 季霆看了月宁一眼,道,「大哥不如先说说,这铁矿若是断供了,那打一只铁桶得要什么价?」 第29章 「铁矿都断供了,我上哪儿去给你弄生铁打造铁桶啊?还什么价?」张大哥直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没价!」 「所以这铁桶能不能打,还得看张大哥你能不能从衙门买到铁矿,对吗?」月宁柳眉微蹙,心里想着摆摊时使用铁锅的可能性。 要是铁桶真的没法打造,摆摊时就不好使用携带方便的小炉子了,到时候势必要另外砌个大些的炉子才成。 季霆不忍自家媳妇儿失望,跟她说,「其实这铁矿也不限于只能从县衙进货,府城和县里的那些铁匠铺每年都有从衙门买铁矿的份额,而且他们的份额只会比张大哥这儿多,我在府城和县里倒是认识几个铁匠,要是张大哥这里 真断供了,等得空了我再去府城想想办法。」 张铁牛听的差点儿没跳起来,「哎哟我的大兄弟啊,大哥我这儿都快无米下锅了,你现在不走镖,又不种地,赶紧帮大哥弄了铁矿来,我好给你媳妇儿打造铁桶啊。」 这下轮到季霆翻白眼了,「家里忙着呢,我最近走不开。」 张铁牛瞪眼,「忙?你有什么可忙的?」 季霆忍不住「啧」了一声,道,「我不是早半个月前就让立强过来给你送信儿,让你这月十九去我家喝喜酒的吗?我跟我媳妇的喜宴都还没办呢,你说我忙什么?」 「哦,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张铁牛懊恼的拍拍自己的额头,又叮嘱季霆,「那你办完了喜宴了就给我弄矿去啊。」 办完了喜宴,他新婚燕耳的不在家抱媳妇了,跑那么远去倒腾铁矿?他又不是傻了!季霆正色道,「铁桶我们也不急着用,现在天还不算冷,等到了十一月再打也还来得及。现在镇上的灾民都陆续回乡去了,说不定这月衙门就能恢复铁矿的供应了。」 张铁牛心说,你不急我急啊。不过他也知道季霆的脾气,这小子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眼睛一转便看向了月宁,明显不怀好意的笑道,「弟妹,你这铁桶应 该是急等着用的吧?」 「不急!」月宁看着张铁牛一脸深受打击的表情,差点儿要忍不住喷笑出来。 这张铁牛看着五大三粗的,其实心思看着还挺多的。不过远近亲疏月宁还是知道的,她可不会帮着别人欺负自家男人。 张铁牛捂着胸口,像是月宁说了多伤害他的话似的,看的季霆和月宁哭笑不得。张铁牛这简直是为了铁矿连面子都不要了。 月宁的三观被张铁牛给毁了一地,差点儿没脱口而出:「原来你是这样的张大哥」。 季霆被张铁牛闹最后只能无奈道,「行了,如果到了十一月,官府还没恢复铁矿的供应,我就跑一趟府城,尽力给你弄些铁矿回来,这样总行了吧?」 张铁牛想想到十一月也没几天了,才收了无赖样不再做怪,跟季霆确认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又给我撩挑子。」 「放心吧。」季霆都想叹气了。 张铁牛愉快的「嘿嘿」偷笑两声,心满意足的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这才重又说起正事来,「要是这铁矿供应正常,打一个弟妹说的那么大铁桶,大概也就四五两银子,要是铁矿断供了,这价格最起嘛得翻几翻。 当然,要是你们能自己弄来铁矿,大哥我也就是费个功夫给你们打出来,到时候你们看着给点儿辛苦钱也就是了。」 月宁想了想,跟张铁牛商量,「大哥手里的铁矿可够打造三只铁桶的?」 张铁牛点头,「这倒是够的。」 月宁闻言两眼一亮,问他,「那大哥能不能先帮我们打三只铁桶出来?回头我让夫君帮你弄来足够给我们打造十五只桶的铁矿回来,给你补上这次用掉的三只铁桶的缺口,你看这样行吗?」 「成,怎么不成!」张铁牛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对季霆说,「你小子这运气还真不是盖的,弟妹人长的漂亮不说,这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 我老张这又是借口要涨你们银子,又是说话粗俗大声的,她不但没生气,也不曾看不起我老张,是个难得的好姑 娘啊!」 季霆和月宁这才晃然明白过来,张铁牛原来一直在试探月宁的反应。 月宁故作松了口气的模样,拍着胸口笑道,「幸好我方才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不然岂不是要叫大哥厌烦了我,将我赶出门去?」 季霆则责怪的看着张铁牛,道,「大哥这也太过了些,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能不清楚吗?月儿要不是真的好,我岂会领她到你这儿来?」 张铁牛一说到这个就拍着桌子,哈哈笑道,「你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姚立强去,那小子可说了你不少坏话。 上回他帮你来送信时,豆@豆&网,直说你被他四婶婶迷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说弟妹买东西就跟不要银子似的,棉花一买就是两百斤,油盐酱醋都是论坛买的。 听他说,陈记光给他们家送货都送了两牛车,结果都这样了,你不但没多说弟妹一句,还问她要不要再买点啥,有这事没有?」 「没有。」月宁一本正经的否认,「那日我在杂货铺里是把东西买齐了才离开的,事后去东市买了些猪肉和猪下水就回村去了,根本就没再买别的东西。」 「猪肉?」张铁牛转头问季霆,「你们买了多少猪肉?」 第30章 季霆笑道,「十斤五花肉,十八斤猪板油,四个猪蹄以及两副猪下水。」 张铁牛看向月宁的眼神一下就变得闪亮起来,「弟妹大气啊,你们的喜宴上肉肯定能管饱!」 这话还真不好反驳,所以被取笑了月宁也只能低头做害羞状。四家那么多口人,再加上还有帮工的几十号人,她买的那么点肉还真不多,真正分到每个人碗里,也不知道一人能不能分到一整块的。 季霆见张铁牛老是调侃月宁,怕她会不自在,便决定起身走人,「张大哥,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姚家大嫂和月儿的奶娘去点心铺子买糖果点心,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可不能让她们等急了。」 张铁牛起身相送,三人从后院出来,就见小张氏、秦嬷嬷和田桂花也在铺子里,三人加一个沉香,正与红嫂有说有笑的,气氛显得相当融恰。 如此季霆又将秦嬷嬷和沉香介绍给张铁牛,两方相互见过礼之后,倒也不再客套,月宁等人一起告辞出了张家铁匠铺,便直接去陈记杂货铺清点好买到的东西,然后坐上牛车直奔荷花村。 此后几天,男人们都忙着给房起的房子粉刷墙壁,安门 安窗,女人们则忙着剪喜字窗花,一遍遍的较对季霆和月宁成亲当天要用的东西,忙的几乎脚不沾。 月宁做为当事人之一,却被众人勒令只能看不能动手,以至于别人忙的不可开交,她只能闲闲坐一边看着,上去帮忙还得被人说「添乱」,只能守着自己的绣绷,多绣上几针怪装自己也很忙的样子了以慰藉。 十月十九这天,早上天还没亮,月宁就被张婶和秦嬷嬷给从床上拖了起来,扒光了推进浴涌里泡着。 「小姐,你头晕不晕?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沉香紧张的守在浴涌边,就怕月宁起早了犯晕,一头载涌里。 「我好着呢,你别担心了。」对于今天,月宁早有准备。她昨天特地熬着不午睡,晚上天才擦黑就睡下了,睡到早上这个时辰怎么都够了。 虽然没结过婚,不过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前世月宁也参加过两个同学的婚礼,那赶早起来梳洗打扮的各种折腾应该是古今皆同的。 快速洗了澡,穿上自制的红色内衣和中衣,月宁就被沉香推出了浴间。卧室里,张婶、秦嬷嬷、王大娘和一个鬓角插着大红绢花的陌生妇人已经在等着了。 「月宁啊,这是住咱们村东头的啊香娘,她现在要给你开脸,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忍忍啊。」张婶和王大娘两个 一上来就不由分说的把月宁面朝南方按到了绣凳上。 啊香娘小眼圆脸,看着也就三四十岁,是个很有福相的妇人。一头黑发用头油梳的整整齐齐,油光铮亮的,身上的衣服看着虽然不新,却浆洗的很干净。 「季霆媳妇长的这般标志,就是不做全套也使的。」啊香娘笑着说道,一边把工具摆在桌上。 月宁定眼看去,就见她在桌上摆了一盒香粉,一小团白棉线。 净面,开脸这个月宁知道,它不仅是一种去掉脸上绒毛,让脸看起来更为光滑白净的美容方法,还是一种祈福仪式。 「今天可是我们小姐出门的好日子,啊香娘可千万别图省事儿,一定要面面俱到才是。」秦嬷嬷说着笑眯眯的往啊香娘手里塞了两个红纸包。「怕一会儿人多嘴杂,这喜钱您先收好。」 月宁眼角扫到那个红纸包的大小厚度,立即就知道了那是一个包了八文钱一个包了二钱银子的红包。 成亲当天不但会有很多村里的孩子跑来看凑热闹,来吃席的亲友也大多会携家带口的,别外成亲当天为了讨个好彩头,打点喜娘,媒婆、全福人和来帮忙的人的喜钱都得用红纸包起来,秀宁和秀乐前两天一直就在忙活这个。 红包包了很多,不但要包女方的,还要包男方的。 不过除了喜娘,媒婆和全福人的红包包的是二钱银子,给村里走的比较近的邻居家的孩子们的红包,包的都是两文铜板,给亲友家孩子的包的则是六文的红包,八文红包是给来帮忙的人的喜钱。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呢。」啊香娘喜笑眼开,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却抓住着那两个红包直接揣进了怀里。 许是得了红包的缘故,啊香娘这开脸之前的按摩就做的特别的到位,月宁都差点儿被按睡着了。可等那劣制香粉抹到脸上,棉线绞着脸上的绒毛来回拉扯时,那丝丝拉拉如钝刀子割肉似的疼,差点儿没让月宁泪奔。 偏偏大吉的日子她还不能哭,真是太让人崩溃了。 啊香娘的手脚很快,开脸之后略等了等,就让沉香侍候月宁洗了脸。 王大娘就接手开始给月宁梳头,王大娘是季霆特意请的全福人,她娘家夫家上头父母都还健在,自己儿女双全不说,兄弟姐妹子嗣也都儿女双全,是村里出了名的全福之人。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唱祝词时,王大娘只是拿着梳在月宁头上作势轻梳了两下,那样子看的沉香在一旁蠢蠢欲动,一副恨不得把王大娘推开,自己取而代之的模样,吓的秦嬷嬷紧张的一直拉着她的胳膊,就怕这丫头一时犯混,真上去把王大娘给推开自己上了。 第31章 等祝词唱罢,王大娘就麻利的给月宁梳起头来。月宁的后脑伤势早就好了,不过因为那里到底受过伤,王大娘也没敢给月宁梳常规的发髻,便先将月宁的一头常发分两边梳成麻花辫,然后再盘到头上用新买的银簪固定住。 月宁本就长的好,如此打扮过后,看着就更显的肤白如雪了。 啊香娘在旁看的错不开眼,不无羡慕的道,「看这脸白的,粉都不用擦了。」 秦嬷嬷却很是心疼,「好吃好喝的养了这么久都没养过来,这脸上、唇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得上点胭脂才成。」 胭脂是昨天突然想起来,季霆亲自跑镇上买的,虽然只有腮红和口脂,却是全新没开封的。两样东西外加一盒雪 花膏花了二两银子,听说已经是镇上胭脂铺里最好的东西了。 月宁没敢让王大娘帮她上妆,自己手指沾了点腮红在颊上推开,再抹上口脂,整个人的气色看着一下就好了起来,显的光彩照人的。 等月宁穿好嫁衣时,外头的天色也大亮了。 何氏领着个发髻上简单插了两根银簪,耳鬓偏插了朵大绒花,身穿一身朱红衣裳的陌生妇人进来。啊香娘一见来人,便立即迎了上去,「娘!你来了。」 月宁闻言诧异的微微挑了下眉,看着啊香娘扶着那老妇人走向她。 这妇人耳鬓上这朵大绒花的款式月宁去镇上时,在街上见过数次,据她所知,这是大梁朝媒婆的标配,这老妇人头上插着大红绒花,难道是个媒婆? 她正想着,就见何氏笑着上来对她道,「陈大娘是你们今天的媒婆,她跟啊香娘是母女,在咱们十里八村也是出了名有良心的媒婆。石头说三书六礼今天都要走一遍,所以陈大娘天还没亮就起来给你们操持了,可是辛苦的很哪。」 这种时候月宁觉得自己只要感谢就够了。「劳大娘费心了。」她说着往秦嬷嬷看了一眼。 秦嬷嬷立即上前塞给陈大娘两个红包,同样是一大一小,一个两钱的银子的红包,一个八文钱的小红包。「今天就有劳陈大娘多多费心了。」 「好说,好说,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陈大娘接了红包,对月宁笑的越发热情起来,「新娘子先吃点儿东西,与来贺喜的亲戚蜜友说说话,新郎要巳时初刻才会来迎亲,现在下时间还早呢。」 月宁微笑回应,「我知道了,大娘,多谢您!」 外头传来一阵女人和孩子的欢笑声,月宁见张婶往外张望,便笑道,「婶子若是有事尽管去忙吧,有秀宁和秀乐在这里陪我就成了。」又对陈大娘和啊香娘笑道,「你们也去忙吧,不用在这陪我的。」 外头确实还有大堆的事等着几人去要忙,张婶当机立断道,「那我们就出去了,你们三个小姐妹说说话吧。」 秀宁和秀乐将张婶等人送到门外,才折回来与月宁相视而笑。 两人端了凳子与月宁排排坐好,秀宁面带促狭的笑看着月宁,道,「月宁婶婶,做新娘子的感觉如何?」 月宁苦笑的吐出一个字,「累!」 秀乐两眼亮晶晶的盯着月宁,打量着她身上的嫁衣,「嬷嬷这嫁衣绣的可真好看,月宁婶婶穿着好漂亮。」 月宁不由笑道,「那等你嫁人的时候,就让秦嬷嬷帮你绣套嫁衣,如何?」 秀乐现在还正处于懵懂的年纪,说到嫁人虽会觉的有点羞涩,却不会提都不准提。她红着脸,两眼亮晶晶冲月宁直点头,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看着秀宁直扶额,「你这丫头就不能矜持点吗?」 秀乐噘嘴,道,「嬷嬷的嫁衣绣的确实好看嘛。」 秀宁恨铁不成钢的戳戳她的额头,「好看就得给你绣嫁衣啊?嫁衣得自己绣的,懂不懂?」 只在绣衣上做做样子的绣了两针的月宁抬头望天,决定闭上嘴巴,不参与这个话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姚家院里孩子们的欢笑声、奔跑声和妇人的说笑声,响的几乎要掀飞屋顶。 此时的姚家前院几乎被村里来看热闹的村民给包围了。 姚家要在十月十九这日给季霆和月宁办婚宴的事,早几天就由那些帮姚家建房的村民之口传遍了荷花村。村里有人羡慕季霆的好运,说他虽然不得爹娘喜欢,却得了姚家两老的眼缘,后半辈就算在姚家为奴,也能吃喝不愁了。 也有人觉得姚家人阴险。虽然没人知道姚家有多少钱,可季家那百亩良田和那座青砖大瓦的大宅子可几乎都是季霆赚回来的。 姚家花点小钱买下季霆,再施恩于他,换得他日后死心塌地的效忠于姚家,这些人都觉的姚家人做了笔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当然,除了阴谋论的这些人,还有人觉的姚家人人傻钱多的,但说姚家人做人厚道,行事有情有义的却是占了半数以上。 乡下地方缺乏娱乐,难得季家又是分家,又是买媳妇,又是断亲的死命折腾小儿子,让众人着实看了几月的热闹,多了不少聊天时的谈资。 本以为季家与季霆断亲之后大家就没热闹可看了,荷花村的那里闲汉和多嘴妇人还着实遗憾了好久。谁知季家消停了,姚家又给季霆弄了件新鲜事出来,在村口说八卦的人们差点儿没高兴坏了。 姚家要给季霆办婚宴的事传出去之后,村里不少人 第32章 都想到姚家窜门蹭茶喝了,姚家的富裕大家都看在眼里,换做平常时候,大家可不敢凳姚家的门。 可姚家想给季霆办喜宴,大家拿上门祝贺当借口,随手带上一把葱、一个鸡蛋,姚家还能不让他们进门?到了饭点姚家还能好意思不让他们吃饭?如此赖上一天,什么都赚回来了。 这世上哪里都不缺喜欢占便宜的人,荷花村人口众多,仇富,眼红人家过的比自己好的人,原来大概也就那么几家人,可这不是发大旱了嘛?没吃没喝的人多了,被人你一句他一句的说动了心思,这心就是想纯也纯粹不起来了。 只可惜南山山脚下的四户人家,打那日野狼下山之后,就全都到南山坳去忙活了。 南山脚下连个人影都没有,那些想占便宜的村民互相壮胆,成群结队的跑到姚家,结果敲门也没人应,冒着遇上野狼的危险,提心吊胆走到南山坳,却又被一道足有两丈高的石墙给挡住了去路。 「这南山坳怎么被砌上石墙了?」 「这姚家的心可真大,他们不会是想独占整个南山 坳吧?」 南山坳对荷花村的人算是块人厌狗弃的地,里头一堆乱石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又紧靠着大山,就是要开荒也没人会选这里。就怕自己好不容易开出的地,种的庄稼还被山上下来的野猪野兔野鸡野鸟什么的给祸害了。 可就算南山坳人厌狗弃,那也是荷花村边上的地,像是这次大旱,别的地方干的野草都不长了,这南山坳的石缝里却还生着不少的野菜,这山坳口开着大家都可以进去挖。 可这墙一砌算怎么回事?南山坳以后就姓姚了? 「姚家丧良心啊,堵了山坳,以后我们还咱进去找野菜啊?这不是不让咱们活命了吗?」 「南山坳又不是姚家的,咱们把这石墙给推了,找姚家算帐!」 「对,推了它!」 想来占便宜却没找到人,提心吊胆好不容易走到这南山坳,又看到这么一堵墙,占不到便宜的愤怒让众人心头的火气腾腾的往上涨。 有一人起哄,跟风想要给姚家一个教训的人就多了,大家热血腾沸的举起手里原本带着防狼的锄头、棍子,「噼里啪啦」的纷纷往石墙上招呼。 只可惜这石头墙是就地取材,就是用这南山坳的大小石头给垒起来的。 南山坳里别的没有就石头多,因为材料足,陈师傅那边又提前交了工,大家伙儿正愁起好了房子,以后再没这么好的活计做了,一听姚家说要在山坳口砌石墙,大家还不火力全开,将这墙拼了命的往高了往厚了垒啊。 一众村民在石墙上「乒乒乓乓」的一切泄火,可砸了半天,他们累的半死,眼前的石墙却只掉了一点儿石屑,这可把大家给气坏了。 「绝不能让姚家得逞,咱们找村长去!」 「对,找村长去,让姚家自己把这墙给乖乖推了。」 众人跑到村长家告状,只可惜告状不成,反被姜金贵臭骂了一顿,「全都滚犊子!那南山坳现在就是姚家的,人家才花了几千两银子买下的地,砌堵石墙围 起来怎么了?你们要有本事,也花银子去买啊!」 姚家用几千两银子把南山坳给买下了?这下整个荷花村的人都炸了,那些原本还想找姚家麻烦的闲汉和无赖妇人们,这下也彻底消停了。 人就是这样,当他们与别人处在同一水平线上时,别人就是比他们多一根针,他们都能与人计较上半天。 可当他们与别人相差十万八千里,完全没有可比性时,他们就是心里再如何不服气,也不敢再闹到脸上来了。因为那样只会暴露他们低劣的人品和穷困的生活。 可就算不能早几天到姚家蹭茶蹭点心,到了十月十九这日,姚家要开门迎亲,那些想看热闹,想蹭吃蹭唱的村民,还是拿把葱,拿把菜的上门了。 整个姚家前院坐满了来参加婚宴和看热闹的村民,有那心思不纯,不怀好意的妇人还想往四处屋里去,被张婶和何氏等人使尽浑身解数拦下了。 也有人起哄要去看新娘子,却被秦嬷嬷面无表情的以她家小姐身子不好,不宜吵闹为由给推了。 可她们能拦住大人却拦不住孩子,小孩子人数一多,就会肆无忌惮起来,听大家说不能去看新娘,他们一转身就呼啦啦的全跑进了西跨院。 幸好月宁早就有了准备,她让沉香拿了糖果点心在堂屋里守着,一旦有孩子进来就给每人抓一把,然后让他们在门口往屋里看一眼,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就哄人出去玩。 在这样喧哗震天的热闹中,时间流逝的飞快。 等喜乐声被风送进西跨院,月宁听着那由远及近的唢呐声,突然就紧张心慌起来。这种感觉是突然冒出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却叫月宁紧张的手心一下就汗湿了。 可只要一想到季霆那熊一般的身影,想到他要来接她去南山坳了,月宁又忍不住有点儿期待,有些欢喜。 月宁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弯起,心脏「扑通」急跳着,身上热的一下就冒了汗,偏偏又不得不努力故做平静,就怕被身这的秀宁看出端倪来,会被两个小丫头笑话。 「新郎来迎新娘了!新郎来迎新娘了!」几个孩子兴奋的欢叫着跑进来。 「知道了,知道了,一人一把糖果,都出去玩吧,新娘子一会儿就出去了。」沉香忙给几个孩子抓了一把糖果揣兜里,还不忘告诫几人,「我这儿的糖果可不多了,你们出去还记得拦着别的孩子再进来,不然下回我可没糖果给你们了。」 第33章 「知道了,我们不让别的孩子进来。」几个大些的孩子到底比那些年纪小的孩子要机灵些,拿了糖果便又带着一众孩子,跟辆小火车般「呼啦啦」的往外跑。 「哎哟,小心点儿!」陈大娘差点儿跟埋头往外头的孩子们一头撞上,她甩着她的着标配——大红手帕 ,用力跺了跺脚,这才带着一脸的笑,继续和小姜氏与王大娘往屋里走。 「新郎官儿来接亲了,新娘盖红盖头了!」随着陈大娘这声拖的长长的吆喝,王大娘把绣着富贵牡丹的红盖头盖到月宁头上。 姚家大院外,季霆迎亲的阵势摆的还挺浩大的,引的满院子人全都跑出去看热闹,把个姚家大门堵的严严实实,虽非有意拦路,却行了拦路之实。 季霆是骑着高头大马来的,马上还系着红绸,很是有些意气风发。可其实季霆原是不想这般张扬的,为了成亲也为了日后做营生用,他早两天就托人给买了两匹骡子回来。 可骡子的身形要较马要单薄矮瘦,他骑上去那骡子倒也不至于无法承受,可那样子根本没法看,照姚立强的说法是「还不如弄头野猪骑呢,至少骑那个肯定没人敢拦门。」 所以不得已,季霆只能去镇上的和顺镖局借了匹最高最壮的马来允门面。 伴着喜气洋洋的吹锣打鼓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季 霆让人看着很有几分英武不凡的感觉,直叫看热闹的几个妇人脸色飞红,眼冒绿光。 而那些小姑娘们看着季霆身后那顶扎着红花的八抬大花轿,羡慕嫉妒的眼都红了,手里的手帕扭啊扭,直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着嫁给季霆呢,若是当初她心仪季霆,如今这八抬大轿的风光可全都是她的了。 男人与女人看事物的着重点不一样,男人们首先看到的是季霆的马,然后注意的是那花轿之后一溜儿排开的八辆扎着红花的牛车。 乡下地方迎亲,没条件的有人走路去迎,有条件的人,雇辆牛车或马车去迎。 花轿谁都想雇,可乡下地方往往男女双方离的都很远,这花轿加上抬轿人,雇上一天的花费都够一个八口之家两三个月吃喝了,农户人家谁能舍得花这个冤枉钱啊? 可姚家为季霆补办婚宴,不单雇了高头大马和花轿,还雇了八辆牛车。 「姚家好有钱啊,季霆这小子走大运了,卖身给姚家,反而还掉进福窝了。」 「这得抛费掉多少银子啊,姚家人真是太不会过日子了。」 「姚家人对季霆一个外人都这么好,这要是轮到姚立强和姚立安成亲时,那该有多风光了啊?」 这话一下就提醒了那些家里有适龄闺女的村民,这些人全都看向坐在迎亲牛车上的姚立强,那眼睛差点儿没冒出绿光来。 「让让,赶紧都让让,新郎进门迎新娘啦!」啊香娘撸着袖子连推带掇的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去,连忙拉开嗓子大喊一声,一边冲季霆使了个眼色。 季霆见状会意,冲身后跟他来迎亲的一众兄弟一挥手,一众高壮的汉子便高声怪叫着簇拥着季霆就使命往姚家大门里挤。 「哎呀,别挤别挤!」 「那个杀千刀的踩老娘的脚啊?」 「喂!你一个劲的往我身上撞,是不是想占老娘便宜啊?」 … 在一阵鬼哭狼嚎的吵闹声中,季霆等人顺利挤进了 姚家大门。因为院子里来凑热闹的人实在太多太杂乱了,为怕村里的那些赖子跟着起哄,事先准备的拦门活动不得不被迫取消。 还好这拦门原也就是为了讨个好彩头,他们事先只安排了让马家三兄妹来拦门抢红包。活动虽然取消了,这红包季霆却不吝啬,把三个孩子叫到面前一人发了两个六文的红包,喜的三个孩子全都笑咧了嘴。 季霆挤过人群,进堂屋里跟姚鹏和张婶见了礼,又跟请来观礼的姜氏几位族老和姜金贵一一见了礼,这才重又转身出来,欲往西跨院背月宁出门。 可季霆一脚才踏过门槛,就被院外排排坐好,拼命往嘴里塞点心、灌茶水的村民给吓了一跳,跟方才乱的人都挤不过去的场影相比,这会儿的「井然有预」显然很是诡异,可看看背对着他插腰站在台阶上,身上正在不断往外散发怒气的啊香娘,季霆很明志的保持了沉默。 西跨院里,盖上盖头之后的月宁,被陈大娘催着吃了一小碗莲子百合羹,终于能安静的坐着了。 「新郎进门背新娘出门了。」随着啊香娘的一声声 的高喊,季霆大步跨门来,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那个身穿大红嫁衣,头盖红盖头的丽人儿。 「月儿,我来接你了。」 短短的几个字却饱含着满满的情义,让月宁心中一阵酸麻,盖头红盖头的头微微点了点,嘴角的笑容忍都忍不住。 背新娘出门原该是由新娘兄弟的来的,可月宁的情况与寻常人不一样,季霆也不会允许别人背月宁,所以这一步奏就直接他自己来了。 季霆几步走到月宁面前,转身蹲了下去。 月宁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只能从那片红之下看到季霆红色的衣角。她起身慢慢趴到他宽阔的背上,敏感的感觉到季霆浑身颤了下,似乎连呼吸都微微滞了滞。 知道自己能影响他,月宁好心情的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季霆背她出去。 第34章 月宁没有娘家人在荷花村,所以这拜别亲人的仪式就由姚鹏、张婶和荀元三人代替了。季霆一路背着月宁出了西跨院,穿过满院围观的村民,走进姚家正院,然后在姚鹏等人面前,小心的让月宁踏着麻袋站好。 月宁就着啊香娘送上来的贴了双喜字的草垫子跪好,郑重的给三位长辈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时心里再无半点儿迷茫,只剩下与身边男人携手共度余生的坚定。 啊香娘和陈大娘重新扶着月宁趴到季霆背上,然后朝外高喊一声:「新娘出门子啦!」 季霆背着月宁大步往外走,身后围观看热闹的村民和孩子们,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月儿」 喧闹声中,季霆的声音虽不大,月宁却还是听到了。「嗯?」 「你往后有我,我会对你好的。」季霆的声音有些发沉,却一字一句都清晰的传进了月宁的耳朵里,「这辈子,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月宁心头颤了颤,眼角有点儿泛酸,她吸了吸鼻子,笑着低低「嗯」了一声。 轿帘掀开,月宁被季霆直接送上了花轿。 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在耳边炸开。 花轿晃了一下就被人抬了起来,突然的悬空感让月宁紧张连忙撑住两边的轿壁,直到感觉花轿在平稳前行,才放下心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炮仗气味,嗅着有些呛人,不过随着花轿离开姚家大门,这种味道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头上盖着红盖头,月宁的视线受限,除了轿底和自己的一双脚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花轿晃晃悠悠的在向前行。 不过她的心此刻却很安定,她知道在不远的前方,季霆就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那里。 他要迎她过门… 而此时的姚家,陈大娘一等季霆迎着花轿吹吹打打的走远,便快步进了姚家堂屋。然后姚鹏和张婶亲自迎着荀元、姜金贵和几位姜家族长,将人送上了迎亲的牛车。 牛车一坐满人就直接掉头往南山坳跑,而院里请来观礼吃宴的客人,也都由姚锦华和姚锦富亲自迎着送上了迎亲的牛车。 有机灵的村民一看苗头不对,也没脸再赖在姚家了,起身与姚家人告辞。对于这种识趣的邻里,小张氏等人无不一人给抓了一把糖果,好声好气的将人送走。 而对那些死赖在凳子上,就算看出姚家要送客了还是不肯走村民,田桂花直接就是一插腰,假假的笑道,「各位乡亲对不住了,今日季霆的喜宴摆在南山坳里,咱们几家人这会儿就要赶过去了坐席了,招待不周还请各位见谅,不过今天还是先请回吧。」 姜氏和反身回来的姚锦华几人,手脚飞快的将摆出来的瓜子点心和糖果全都收了起来,看得这些老赖们惊叫不已。 「哎,哎,怎么收起来了?」 「你们姚家也太小气了吧,就这么点儿瓜子了,怎么还收起来了呢?」 田桂花快步过去,挡住一个想伸手从姜氏手里抢果盘的妇人,横眉冷怼道,「我们家的瓜果点心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不小气,你自己不会拿银子买去吗?跑这儿来蹭吃蹭喝干什么?」 那妇人一听正想撒泼,田桂花反手从姚锦华手里抢过扫帚,冷眼对那妇人笑道,「你今天要敢在这里撒泼,老娘就敢打的你娘都不认识你,不信你试试?」 这边一闹起来,那些原本想死赖着不走的村民,有几个见姚家人动真格的了,立即就脚底抹油跑了,而更多的人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袖手站在那里嘻嘻哈哈的看热闹。 田桂花在十里八村的凶名实在是太盛了,没嫁人时跟人打架有爹娘兄弟护着,嫁人了他男人还要去找别人讨说话,简直就跟个碰不得的刺猬似的。 四周围上来看热闹的人,让那妇人烦燥的差点儿破口大骂,可看着田桂花手里的扫帚和她凶狠的眼神,她到底还是没敢跟田桂花对着干,「你,你个母老虎,泼妇,这里又不是你家,我呆这儿关你什么事啊?」 被抢的扫帚的姚锦华,在一旁插嘴道,「这里虽然不是马家,可马大龙是我的师兄,大龙媳妇是我弟妹,她说要你走人,我们姚家就不欢迎你。所以这位嫂子,还有各位,还是请你们赶紧走吧,我们要关门打扫了。」 小张氏也走出来,对着那些还想赖着不走的村民不客气道,「真要撕破脸就不好看,这眼看着就要到吃午饭的时辰了,各位还赶紧家去吧。」 姚家虽然是外来户又住在荷花村外,但在荷花村的名声却是无人能抵的。姚家起的院子虽然都只是石头垒的,可比村里那青砖大瓦房还要大还要气派。姚家男人都长的又高又壮,跟镇上、县里的那些大老爷们还都有交情。 最可怕的是姚家人不论男女老少都会些拳脚功夫,每到秋日,姚家人就会全家出动,一起上山打猎。每每都能满载而归,猎物之中除了野猪,孢子之类的小动物,还有豹 子、野狼、山猫之类的猛兽。 所以在场这一众人里再是无赖的老赖,这会儿见姚家赶人的态度坚决,也没敢在姚家闹起来。 待得人走净了,姚锦华把大门一关,终于长长的吁了口气,「终于走了。」 田桂花浑不在意的道,「他们要是真不走就打出去呗,二哥你太心软,这样会吹亏的。」 小张氏、姜氏和姚锦华都无奈的看着「无所畏惧」的田桂花。姚锦华道,「今天是石头的好日子,咱们一会儿还要赶回南山坳帮忙呢,总不好在这里闹起来吧?」 第35章 「那倒是。」田桂花拿着扫帚「唰唰唰」的将地上的瓜子壳,干果壳扫的飞快。 而此时的南山坳,花轿已走到了山坳口。 山坳口高大石墙上,两扇大铁门此时正向两边大开着,而门边左右各立着的六个身穿短褂黑衣,腰系红绸的汉子,此时见季霆领着花轿过来,都纷纷哄笑起来,拱手与季霆道喜。 「多谢!多谢!众位兄弟一会儿多喝几杯啊。」季霆抱拳回礼,嘴角的笑容一直就没消失过。花轿通过高高的大门,直奔山坳里那幢六间一体的大房子。 鞭炮声骤然炸响,再加上山坳里的回声,那声浪就此起彼伏的一浪高过一浪,月宁吓的赶紧捂住了耳朵,花轿却在这时落了地。 轿帘掀起,月宁顺势抬头,就看到一只黝黑的大手拿着根红绸塞过来。月宁看着那只黝黑的大手很是纠结,想着自己是该去接红绸呢,还是该让自己的耳朵被鞭炮声轰炸。 季霆看她捂着耳朵不肯接红绸,却是等不及了,他将那红绸绕过月宁的小臂打了个结,然后直接弯腰进花轿将月宁整个人抱了出来。 月宁蜷在季霆怀里,鼻尖全是季霆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响亮的鞭炮声中似有人在哄笑叫好,可她这会儿什么都看不到,便也就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她什么都不知道。 啊香娘也是个会来事的,一看季霆抱起了新娘,忙快走两步指挥着季霆踩五谷袋上走,引导他跨过火盆 ,跨过门槛,一步步走入那幢气派漂亮的房子——他们以后的家。 喜堂里,姚鹏和张婶早就在高堂的位置上坐好了,而荀元、姜金贵和几位姜家族老则分两边坐在大厅两侧宽大的竹制罗汉床上,等着一对新人进来拜堂。 牛车的速度要较花轿快的多,众人在厅里坐定后,茶都已经虽过一杯了才听到外头鞭炮声响起。只是待众人看季霆抱着新娘子一路踩着五谷袋进来,不由都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季霆纷纷笑骂「不像话」。 「新人拜堂啦~~」随着啊香娘拉长音调的喊声,季霆也走完了五谷袋,站到了厅中。 「一拜天地!」季霆扶着月宁一同面朝大门,徐徐拜下。 「二拜高堂!」两人转身,朝着坐在高堂椅上的姚鹏和张婶诚心下拜。 「夫妻对拜!」季霆先扶月宁站好,才后退三步,先一步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时有谁先拜下去,以后夫妻相处时就要处 于下风的说法。季霆打心里觉的自己媳妇儿漂亮聪明,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他甘愿一辈子听她的话,在她背后宠她护她一辈子。 四周的鼓掌叫好声和哄笑声突然响起,着实吓了月宁一跳。她盖着盖头什么都看不到,被啊香娘轻轻推了下才知道要弯腰下拜,结果拜的急了,下巴就磕到季霆的脑袋上了。 观礼的众人看的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响亮的鼓掌声和哄笑声。 这状态百出的婚礼,啊香娘也是受够了,连忙高喊一声,「礼成!新人送入洞房!」然后就火急火燎的引着一对出糗的新人,往楼上的新房去了。 二楼的新房整整占了四间屋子的面积,那真真是又大又气派。屋里所有的门窗上都贴了双喜字,大红的喜烛正在堂上的案桌上燃烧的正亮。 月宁被扶进内室,在炕床上坐下后,手里的红绸就被收走了。 季霆看着一身大红嫁衣坐在炕上的月宁,紧张的深 吸了口气,才在啊喜娘的催促下,拿称秆掀起了月宁的盖头。 眼前骤然的光亮,让月宁反射性的抬起头来,然后她就对了他的视线。眼前雄壮如山岳般的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正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身穿喜服的她。 月宁忍不住抿嘴一笑,一双美眸微微弯起,那里头如坠了星辰般星星点点,衬的她那张雪白如玉的小脸显得分外的招人。 季霆盯着她嘴角的那抹笑,脑中一片空白,愣了半晌才在喜娘催促的声音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啊香娘也是被今天一出又一出的意外给吓怕了,深怕季霆又要弄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她端起桌上毫无花纹的白瓷酒盏,一边一只塞到两人手中。 然后故意朝季霆大喊一声,「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啦。」 季霆看着月宁捏着酒盏的纤细手指,身体前倾靠近她时,目光不觉上移到她美丽皎好的脸上,含入盏中清酒时,只觉的嘴里含的不是酒,而是那一口他觊觎 已久的女儿香。 婚礼的规矩多,坐了床,撒了帐。月宁头顶着两颗花生,坐在撒满桂圆莲子和花生的炕上,吃了一口半生不熟的饺子,被啊香娘逼着问「生不生?」。 月宁垂眸故作害羞的低低应了声「生」,这才被众人放过。 等礼数一一都周全了,陈大娘和啊香娘嚷着让大家下去坐席,把还想留下看热闹的人都拉了出去,还很体贴的帮两人把门给带上了。 内室里就只剩下了月宁和季霆两人,月宁转头季霆微微一笑,美眸清亮似坠了星辰在其中,直笑的季霆也忍不住跟着弯起嘴角,伸手抚上她雪白的脸颊,「累不累?」 「还好。」月宁握住他的大手,疑惑的问他,「你不下去敬酒吗?」 季霆抿着唇没有回答,只低头看着她,深邃的眸子清楚的倒映出她娇美的容颜,看的月宁惊了一下,一颗心就扑通扑通的乱跳起来。「季石头?」 第36章 「你叫我什么?」季霆危险的眯起眼睛,倾身凑近月宁,温热的呼吸喷吐在月宁的脸上,让她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月儿,你刚才叫我什么?」季霆的手爬上月宁的腰,缓缓的摩挲着。 月宁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睛,低声试探道,「季~~石头?」 季霆收紧箍在她腰上的手,低头抵上她光洁的额头,轻声哄道,「乖,叫我夫君。」 月宁难得害羞的红了脸,伸手撑在他胸膛上,结结巴巴的喊了声,「夫,夫君!」 「乖!」这一声软软糯糯的「夫君」,听得季霆整颗心都烫了起来,他喉结滚动,垂眸看着月宁泛着淡粉色的唇,低头重重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然后又是一口。 楼下宾客吃宴的喧哗声一阵阵的传来,这古代农村人们传闲话的能力,月宁也算是见识过了。这男人要是再在新房里多呆一会儿,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话 来。 「季石头,别!」感觉到季霆呼吸急促,像是有失控的趋势,月宁连忙偏过头去,避开他的唇,一边急急推的他,「别闹,你该下去敬酒了!」 季霆对月宁的拒绝充耳不闻,唇下碰触到的肌肤柔滑细腻又带着股幽香,让他有些欲霸不能。顺着月宁偏头露出的脖颈一路吻下去,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又在用力推他,季霆终是停住了动作,贴着月宁的脖颈努力调整呼吸。 月宁见他忍的辛苦,不由又有些心疼,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道,「等晚上…我都依你…可好?」 季霆闻言,紧闭的眼睛猛然睁开,嘴角却是好心情的勾了起来,微微将月宁推开了点,低头认真的看着她:「你这话可当真。」 月宁立即就后悔了,伸手捂住季霆灼热闪亮的眼睛,懊恼道,「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到。」 季霆忍不住轻笑出声,拉下她捂着他的手,握在手中轻轻揉捏着道,「那可不成,你方才说的话我可是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你不能耍赖。」 在新房里谈这种话题,实在是太尴尬了。月宁决定翻脸,瞪着季霆道,「你出不出去?再不出去,我以后都不要理你了。」 季霆伸手捏捏月宁鼓起的小脸,取笑她道,「一说不过我就翻脸,真是把你给宠坏了。」 月宁偏头作势张嘴要咬他,被季霆笑着躲过。「真的恼了?」 「哼!」 季霆连忙投降,道,「好,好,我下去敬酒就是了,快别恼了。」他伸手撩开月宁耳边垂下的一缕发丝,低头柔声与她道,「我叫月宁给你送吃的上来,你吃了就先歇会儿,等我送了客就上来陪你。」 月宁这才抿唇一笑,催他道,「赶紧下去吧,再不下去就要叫人笑话了。」 季霆倾身用力抱了她一下,在月宁反应过来之前,又骤然放开她,起身往外走去。 季霆出去没一会儿,沉香和秀宁、秀乐就端着水和吃食进来了。 月宁进里侧的浴室洗了手脸,又换了身宽松的红色襦裙,这才出来坐到桌边,端起碗一边吃饭,一边跟秀宁和秀乐聊天。 沉香拿了月宁的嫁衣,仔细的到一边挂起来。 秀乐与月宁说到今天婚宴的盛况,兴奋的小脸都红了,「今天楼下可热闹了,季四叔的朋友来了好多,原本准备的六桌席面根本就不够。听说光镖局的人就占了三张桌子,祖父让人临时又摆了八张桌子才把人都安排下来呢。」 农村的大桌子一桌能坐十个人成人,十四桌岂不得有一百四十人? 月宁惊讶的差点儿没呛着,清了清嗓子,才看向秀宁,「多了这么多人,准备的酒菜岂不就不够了?」 秀宁笑着安慰她,道,「幸好原本就多准备了十桌晚上留客的席面,多了八桌人倒也不怕,就是晚上若是还有客人留下吃饭,就得去镇上现买现做了。」 只要事情不是全挤在一块儿了,就好解决。月宁想到方才在楼下拜堂时听到一星半语,问秀乐,「宴上可有人问起季家人?」 秀宁和秀乐对视了一眼,有些不太高兴的点了点头。「姜家的二祖爷爷进门时就问了,说季四叔办喜宴,怎么没请季爷爷季奶奶,还是七叔祖说断亲了请不着了,才让二祖爷爷消停了。可这事儿到底不经讲究,私下问起季爷爷季奶奶的人还不少。」 秀乐皱着眉头,老大不高兴的道,「月宁婶婶,你不知道,看着那些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的样子,我觉的她们还不如大声说出来呢,看着太让人难受了,好像咱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秀宁看看不开心的小堂妹,叹了口气对月宁道,「哪里是咱们不请季爷爷季奶奶嘛,季四叔十六那天就提了小四 样去季家请人,结果被季奶奶连人带东西都扔出来的事,村里有不少人都看见了,我就不信他们一点儿都不知道。 只不过人嘴两张皮,今天的婚宴办的这样热闹,季四叔的朋友来了这好些人,又送了那么多的礼来,有些人看了难免要眼红,这眼红病一犯,可不就要说咱们几句闲话,以求心理平衡嘛。」 季霆十六那日去季家请人的事,月宁还真一点儿不知道。她不禁开始深深的检讨自己,她这做人未婚妻的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婚礼的一应事仪,都是张婶和秦嬷嬷一手操办的,她除了做个美美的新娘,还真是啥事儿都没得管。她除了日常在院子里转圈散步,就是坐着安静的做刺绣,每天都过的这么颓废,万事不操心,也真是够了。 第37章 月宁决定从这一刻起,再不能过的这么浑浑噩噩了,她看着秀宁道,「今天来送礼的人很多吗?」 秀宁和秀乐两人齐齐点头,秀宁道,「不说季四叔的那些朋友,就是陈师傅那一帮人,和原招来起房子那二十人都随了礼,村里请来帮工的那三十人咱们就没请,不过请来坐席的人都是带了礼来的。 送到这边的礼都是立安登记的,家里那边好像是荀大哥登记的。今天事情多,只怕他们也忙不过来,明儿他们应 该就会把帐册送来给婶婶过目了。」 礼上往来的东西,今天送来的礼,以后都是要还回去的,确实马虎不得。月宁点点头,几人又聊了些别,等月宁吃完饭,沉香收拾了碗筷就下去了,独留秀宁和秀乐在屋里陪着月宁。 楼下的宴席一直吃到了申时,人才渐渐散去。只不过怕宴席过后,再有客人上楼来,月宁不敢午歇,和秀宁、秀乐便拿了大迎枕靠在炕上聊天,这样万一有人进来,也方便起身迎客。 只是随着楼下人声渐歇,也一直没有人上楼来,月宁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靠着大迎枕睡了过去。秀宁看到了,冲偷笑的秀乐笔了个「嘘」的手势,从炕柜上拿下一条薄被,轻手轻脚的给月宁盖上,就拉着秀乐悄悄下楼去了。 沉香就坐在楼梯上纳鞋底,她今天的任务就是守在这里,不叫人上楼去吵了月宁。可见秀宁和秀乐从楼上下来,她惊讶的挑起眉,伸手指了指搂上。 秀宁低声回了她一句,「睡着了。」 沉香转头看向屋外的天色,低声嘀咕道,「这个时辰睡下,晚上该睡不着觉了。」 「什么睡不着觉了?」 三人齐齐望去,就见季霆扶着墙走了上来。 秀宁和秀乐连忙站好,沉香蹲身行礼,道,「姑爷!」 季霆的视线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沉香身上,「你刚才说什么睡不着觉了?」 沉香连忙道,「是小姐,秀宁小姐说小姐刚刚睡着了。」 季霆点点头,「我上去看看,你们去歇着吧。」说着就越过三人,上楼去了。 月宁睡着时是极乖巧的,季霆想到自己当初哐她,说她睡着后会滚到他怀里来睡。她深不疑,为此还懊恼了很久,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顺手闩上门,季霆缓步走过小花厅,要内室时顺手放下做为隔断的纱幔,一步一步走近炕上侧身安睡的人儿。 沉睡的月宁,双手交叠着放在颊边,呼吸沉缓。可她睡前并没有把头发放下,襦裙的设计又使她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一览无遗,这样一副美人春睡的美景看得季霆喉头滚 动,整个人都似要烧起来般的灼烫起来。 他的视线不自觉的落在她胸前,看着那两抹被衣服束缚住的高耸,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便是睡着了也能勾人心魄。 季霆眸色转深,俯身下去定定看了沉睡中的丽人一眼,低头便轻轻含住了她的樱唇,温柔的吸吮起来。 月宁在睡梦中突觉呼吸不畅,她无意识的翻了个身,下一刻却似有块大石头压上胸口,叫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月宁一下惊醒,醒来就发现身上伏了人,随即就感觉到了季霆熟悉的气息和唇上传来的触感,当然,还有股浓浓的酒味。 月宁第一个反应是这男人喝醉了。她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季霆抓住撑在他胸前的手,一把按到了脑侧。 下一瞬,季霆一手搂着她的腰,收紧手臂迫使她整个人紧贴到他的身体,然后狠狠的再次吻了上来。 火热的唇带着股酒气,辗转吸吮着她的唇,月宁很想说些什么,可才退开一点就被他追上来,如此一两次,他的吻也变的霸道起来,直吻的她喘不过气来。 月宁试着挣了挣被他握着压在头侧的手,结果也是握的死紧,根本动弹不得。 月宁都快哭了,就算隔着两层衣服,月宁都能感觉到季 霆身上烫的要命。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季霆会喝醉了进来,就两人的体型对比,在强壮的季霆面前,柔弱的月宁根本就不够看,要是他还不清醒的话,她都不知道今晚会变成什么样。 「季石头…唔…别…你别冲动…唔…」 似是感受到了月宁的僵硬和反抗,季霆捧住了月宁的脸,抬起头来醉眼朦胧的笑道,「媳妇!」 这一笑与季霆以往的笑都不同,灿烂的像是带着满满的欣喜和满足,那醉眼里闪着无比温柔的光,闪的月宁一阵心软。 他笑着说,「媳妇,让我疼你。」随即,季霆的唇就又落了下来,准确无误的印上月宁的,灼热的气息与她的交织在一起,连四周的空气都似发酵出了无限的春意。 月宁被吻的有些晕乎,可这青天白日的,楼下还有一堆的人,也不知道季霆的那引起朋友走没走,知道他上楼来了久久不下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月宁心里到底留了一份清明,不敢完全沉轮。 等季霆终于不满足的松了手,要去摸她的腰时,她一把捧住他的脸一边拍打,一边咬牙道,「季石头,你醒醒,这青天白日的楼下还有一堆客人等着呢,你跑楼上来撒什么酒疯啊?醒醒!」 满室的旖旎顿时荡然无存。 有个这么会煞风景的媳妇怎么破!季霆颓然翻身向另一边,直接闭眼装死。 第38章 压在身上的「大山」一下没了,月宁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向身边躺着的男人,一时猜不到透他是真醉还是假醉,想了想便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戳了下。 季霆这会儿心里正忧伤呢,所以没动也没理她。 月宁等了等,又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戳了戳,然后是他的手臂,胸膛,肚子… 这接下去是不是该…可惜季霆没等来心里期待的事情发生,倒是感觉身边一空。他微睁了眼,发现月宁起身下炕,跑去倒了杯水过来,季霆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小女人该不会是想拿水泼醒他吧? 还真别说,以月宁那就对他「无法无天」的性子,现下屋里又没外人,这事儿她还真干得出来。 「咦?我怎么睡在这儿啊?」季霆撑着额头,「适时」的醒来。 月宁差点儿想把手里的杯子砸他脸上,「混蛋,就知道你是装的,还不赶紧起来。」 这种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季霆连忙翻身坐起来,冲着月宁陪笑,「月儿,我刚刚是真的醉了,真的。」 月宁倒没真的生气,毕竟每次季霆想要再进一步时,都是她自己心软放纵的他。所以她也只是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水杯递过去,「喝了!」 「哦!」季霆听话的乖乖接过杯子,一口干了。 月宁走到炕边坐下,侧头看着身边这个看着挺憨厚,实则很腹黑的男人,「楼下的客人都走了吗?你怎么这时候上来了?」 季霆有问毕答的乖乖道,「除了村里的几个发小,远道来的都回去了,不然天晚了路上不好走。」 「那你也不能自个儿跑了,把一堆烂摊子扔给师傅师娘他们啊。」 季霆见月宁的样子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立即腆着脸伸手过去抓月宁的手,等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便又忍不住揉捏着她纤细白嫩的手指,一边凑近她笑道,「月儿,你不生我气啦?」 月宁一把推开他的脸,嫌弃道,「生气,怎么不生气,你明知道自己一身酒气还往我身上凑,是想熏死我吗?」 季霆听了就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又凑到月宁跟前笑道,「那我一会儿洗干净再…」 「青天白日的,你浑说什么呢?」月宁羞恼的一巴掌拍过去。 季霆偏头躲过月宁拍过来的手,伸手一抓就轻松将她的手腕握在了手里,然后手上一个用力就让月宁不由自主的扑进他怀里。 「季石头,你混蛋!」 季霆却是笑盈盈的收紧双臂,抱着月宁往后一躺,然后再打个滚,将月宁又重新压在了身下。 月宁见季霆又嘟着嘴低头要来吻她,连忙把他的脸往外推,「臭死了,你倒底喝了多少酒啊?」 「真的很臭?」季霆愣了下,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然后一脸无辜的垂眼看着月宁,「也没有多大味啊,我才喝了两坛子,真没喝多。」 「你都喝了两坛子了还没喝多?」月宁瞪眼,连踢带蹬,又推又掇的冲季霆嚷道,「赶紧起来,我快要被你熏死了。」 就季霆这体型,他往月宁身上一趴,月宁就成了肚皮朝上的乌龟,随便她手脚怎么划拉都翻不了身。 季霆被媳妇嫌弃的只剩一肚子无奈,只能乖乖的爬起来,然后顺势把月宁也拉了起来。 媳妇儿人漂亮,身段也很曼妙,声音更是软软糯糯的好听极了,可媳妇儿用这么甜糯的声音,满脸嫌弃的说他,季霆也是会忧伤的。 其实季霆的酒量很好,虽然还谈不上千杯不醉,不过两坛酒对他来说真不算多。两人玩闹了这么一会儿,季霆身上的酒意也散的差不多了,再看媳妇儿抗拒的模样,想趁着酒意与媳妇儿白日宣那啥,想成就好事,显然是不成了。 季霆伸手为月宁理了理弄乱的领口,手指碰触到她嫩滑的肌肤时,忍不住留恋的轻轻摩挲着那处,眼睛就不自禁的往下瞟。 身为才拜过堂,拥有合法身份的新婚夫妇,若换做平时,月宁肯定不会拒绝他。 只是这会儿时机不对,她也只能按住季霆的大手,好声好气的劝他道,「你上来有一会儿了,还是赶紧下去吧,要是怠慢了客人就不好了。」 媳妇这么贤慧,季霆还能说什么呢?「那你歇着吧,我让沉香上来陪你。」 月宁点点头,又叮嘱他,「下去可不能再喝酒了,酒虽多了伤身。」 季霆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下楼继续待客去了。 南山坳终究是紧靠大山,又离村子有些远,晚宴酉时就开了。所以等留下来的客人吃好了晚宴,天还是亮的。 季霆和姚鹏一起将最后一批客人送上牛车,目送着他们离开了南山坳,这才终于大松了口气。 姚鹏拍拍季霆的肩膀,赶他回房道,「你收拾收拾就回房去吧,这里交给你二哥他们收拾就成了。」 今天是他成亲的好日子,季霆也确实等不及想回房了,便也就不推脱了。谢过姚鹏和张婶等人之后,绕去厨房提了一大桶热水就上楼去了。 月宁因为下午午睡没睡好,刚刚吃点儿东西,实在熬不住了就睡下了。 季霆一上得楼来,沉香一见是他,连忙上前行礼, 「姑爷。」 「月儿呢?」季霆一边提着热水往卧房后头的浴室去,一边问道。 第39章 「小姐累了,才刚睡下。」沉香飞快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季霆打了声招呼,就匆匆下楼去了。 有这么个识趣的丫环,季霆都不知道该称赞沉香好,还是该训斥她好。 季霆去外屋闩好了门,转去内室看了眼睡着的月宁,这才拿了换洗的衣服去了浴室。 等季霆收拾好了出来,龙凤喜烛已经烧了一半。 月宁身上盖着床薄被睡在炕上,白晰的小脸半隐在烛光的阴影里,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让季霆看得心中一动。 他走近了俯身去看,才发现月宁身上的襦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下了,如今穿着身规矩的中衣,红如嫁衣的颜色,衬的她的更是肤白如雪,让他白日里被迫中的断的某些念头,如今越发的清晰起来。 脑中又想起月宁白日里说过的话,季霆眼中闪过一 抹誓在必得的暗芒,踢掉鞋子翻身上炕,便倾身朝着他想了半日的粉唇吻了下去。 月宁迷迷糊糊的醒转过来,神智尚未清明就被季霆吻了个晕头转向。季霆就像个耐心十足的猎手,吻的月宁几乎窒息。 等被放开时,月宁生平第一次感觉呼吸是这般的美妙,她胸口急促起伏着,抬眼迎上季霆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神。他低头抵上她的额,声音低哑的开口,「月儿。」 现在也不甭管外头天黑没黑了,看着季霆幽深的眸子,呼吸着他身上带着淡淡酒气的皂角香味,月宁知道自己这次是再也躲不过了。 既然躲不过,月宁也就不矫情了,她伸手搂住季霆的脖子,仰头往他的唇角亲去。 这一吻就如同一点星火般,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了,季霆立即化被动为主动,低头寻着她的唇便细细密密的吻起来… 待到季霆餍足的长长吐出一口气,月宁已经累的整 个人都有些迷糊了。方才的一切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因为缺乏经验,除了一开始还有些滋味,后来月宁除了痛就还是痛了。 季霆缓过了劲来,连忙低头去看怀里的小媳妇,见她脸色苍白的紧闭着眼睛,眼角还有泪痕未干,不禁又懊恼起来,低头轻吻着月宁的额头,轻声唤她,「月儿,月儿,你还好吗?」 「疼!」 听着这一声气若游丝的哼哼,季霆心疼坏了,心里后悔自己索求太过,可在那种时候,身下躺的又是自己的心心念念了多时的妻子,他是真的忍不住。 「你先别睡,我抱你去洗一洗,等一会儿给你上了药,你再睡。」季霆说着翻身下地,用薄被裹了月宁就抱去了浴室。 月宁这会儿又痛又累,也没听清季霆说了什么,等清洗好了出来,季霆拉着她的腿要给她上药时,月宁才猛然惊醒,然后眼带惊悚的盯着季霆手里的药,「你这药是哪儿来的?」 季霆龇牙一笑,「朋友今天送的。」 「你那什么朋友?怎么会送你这个?」月宁顿时柳眉倒竖,有些咬牙切齿的逼问。 「一个住在清源府,走黑道的朋友。」季霆边说边手上动作不停,「我原也没想要请他的,谁知他从别人处听到消息就赶来了。这东西是他花大价钱特意给我寻来的,本以为送的迟了会用不到了,他觉的丢了可惜就还是给我了。 我如今倒是感激他将这药带来了,不然这会儿我就只能看你难受了。」 这种事情,这种药…月宁好想去死一死。自暴自弃的把眼一闭,等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月宁眼睛还没睁开,就感觉到了身边正散发着热力的人形暖炉。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抬头就撞进季霆幽深的眼里。 「醒了?」 月宁嗯了一声,才想抬手揉揉眼睛就忍不住「咝」了一声。 「怎么了?还会痛吗?」昨晚因为担心她,他可是一整夜都没睡好,后来就是再意动也没敢再闹她。 月宁感觉全身都不得劲,特别是腰腿部分,简直就跟得了两百个仰卧起坐和急跑两千米的后遗症一样,又酸又疼 的,还疼的都很不是地方。 月宁怕擦枪走火,实在没勇气叫季霆帮她按摩,只能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顾左右而言它,「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两刻,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 月宁抹了把额上热出来的汗,道,「我想要洗个澡,你下楼看看沉香起来了没有,让她给我烧锅洗澡水吧。」 季霆简直就跟个巨形火炉似的,他平时起的早,出门干活时她还在睡觉,所以还不觉的,可今天被他搂着从睡梦中醒来,她才知道被这人抱着有多热。 季霆是个宠媳妇的好男人,月宁说要洗澡,他也就翻身起床,下楼给她弄热水去了。 只是等月宁才穿了衣服起来,秦嬷嬷和沉香就上来了。 「小姐,您还好吧?」秦嬷嬷一上来就拉着月宁,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她关切又隐隐还有深意的眼神让月宁立时就烧红了脸。 她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才羞赧的摇了摇头。「没,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秦嬷嬷见她这样,不禁又问,「姑爷昨晚…」 「奶娘!我很好,真的,你别担心。」月宁急急打断了秦嬷嬷的追问,心里的羞恼有些带到了脸上。她纵然是从 第40章 现代穿来的,可也没有跟人分享新婚夜的爱好。 沉香把手里的托盘放到房间的桌上,把一碗红糖鸡蛋端到月宁面前道,「小姐,这是嬷嬷一早起来特地给你卧的鸡蛋,你趁热吃了吧。」 白瓷碗里卧着四个白胖的鸡蛋,红褐色的糖水散发着红糖特有的甜味,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月宁抬头冲秦嬷嬷一笑,「谢谢奶娘。」 沉香过去收拾床铺,秦嬷嬷就在月宁对面的坐下,一边看着她吃红糖鸡蛋,一边一脸怜惜的感慨,「若是您没出意外,新婚第二日原本是要喝鸡汤的。」 月宁现在一听鸡汤二字,就忍不住泛恶心,她慌忙起身探头往楼梯口看了眼,然后跟秦嬷嬷摆手道,「奶娘,你可别再跟我提鸡汤了,你家姑爷之前可是逼我连吃了快两个月的各种鸡汤,吃的我都快吐了。」 一说到这个,秦嬷嬷脸上的失落就消失无踪了,她瞪了月宁一眼,嗔怪道,「那是姑爷看重您,心疼您,您可别身在福中不知道福了。这大灾年的,您看这满大街的灾民连草根都吃不上了,您天天有鸡汤炖米粥喝还嫌弃!?」 这一点月宁自然知晓,只是:「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的,更何况我原本就喜欢食素。」 沉香把炕上的被褥叠好了收到炕柜里去,然后在炕上找 遍了也没找到秦嬷嬷说的帕子,不由转头冲正面对着她的秦嬷嬷摇了摇头。 月宁抬头正好瞧见秦嬷嬷在看她身后,她转身就看到沉香正在摇头,见她看过去还吓了一跳,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月宁不由挑眉回头看秦嬷嬷,「什么事?你们有事瞒着我?」 秦嬷嬷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沉香一眼,直把沉香瞪的垂下了头,才跟月宁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奴婢只是在上楼之前,吩咐她把小姐您的元帕收起来,看看被褥上若是有脏污就拆了洗了,这丫头方才跟奴婢摆手,是在说没找到元帕呢。」 元帕?月宁脑海里倏地闪过电视剧里非常经典的一个境头,那就是后宅女主人身边得力的管事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走进新房,要验看新人新婚夜填在身下的一条白帕子。 而这条白帕子上往往需要留下某些不可言说的痕迹,才会让管事嬷嬷露出满意的笑容。 月宁无语的看着秦嬷嬷,道,「奶娘,咱们才是一国的吧?我以为验看元帕是男方家女性长辈的爱好,怎么你也有这种爱好啊?」 「瞎说什么呢?」秦嬷嬷瞪了月宁一眼,嗔道,「您要 是没出意外,老奴也就不费这个心了,可您曾经落到过人伢子手里,这元帕就是您忠贞的唯一证明。 眼下姑爷看着还是个好的,可这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老奴得为小姐打算,保存好元帕,也算是给自己留一份保障了。」 月宁听的有些目瞪口呆,不过也不得不说秦嬷嬷看事长远。她偏头努力回忆了下,隐约记得昨天季霆在抱她去清洗前,好像把什么东西收进了床头柜下的抽屉里。 不过那是她们夫妻间的私密东西,月宁并不想拿出来给秦嬷嬷和沉香旁观,所以只道,「既然炕上没有,那大概就是你们姑爷收拾起来了,晚些时候我再问问他吧。」 秦嬷嬷立即叮嘱,「这事儿可是很重要的,您回头可不能忘了。」 「知道了,我不会忘的。」月宁敷衍的答应着,又问起昨天婚礼的情况来。因为季霆已经跟季家断亲了,这新婚第二天的向长辈敬茶和认亲一项,月宁自然也是不用参加的。 只不过荀,马,姚三家对季霆和她就如同亲人一般,她虽不用早起认亲,可这认亲礼却不想省。「昨天荀叔家,马大哥家和姚叔家的被子,你让他们带回去了没有?」 「带了,带了,您事先就吩咐了这么一件事,奴婢怎么会忘?」秦嬷嬷想到昨天众人收到被子时的惊愕,与来坐席吃酒的人艳羡嫉妒的目光,她就忍不住兴奋。 「昨天那些来吃酒席的人看到咱们拿被子酬谢荀、马、姚三家人时,有些人还说咱们慷姚家之慨,拿姚家的东西给自己做脸面呢。」沉香说着得意的一笑,道, 「不过后来被田家大嫂数落了之后,知道那些被子都是小姐您用自己做绣品嫌的银子买的,就各种羡慕嫉妒了。」 月宁笑道,「能受邀昨天来吃喜宴的都是对季霆有恩,或是得他相助过的朋友,另外就是姚家的友人了。我听季霆事先说过,村里他只请了村长和几位族老一家来吃席,会对咱们送被子有微词的,大概也就是几位族老家的人了。」 沉香不解,「您怎么知道是就几位族长家的人会对咱们有微词,这不是还有村长家的人吗?」 「村长我见过,挺精明一人,听你家姑爷说村长夫人也 是位精明贤慧的。他们夫妻总共也就两子一女,女儿今年才十岁,两个儿子大的十六,小的十四,都还没取亲。 上头的两位长辈又都已经因病去逝了,他们家里人口简单,不可能会糟心的人在昨天那种场合蹦出来,对咱们说三道四的。」 沉香这才恍然大悟,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秦嬷嬷就跟月宁说,「荀大夫那里只送两床被子,这礼会不会太轻了点儿?毕竟小姐您如今能好端端的,荀大夫功不可没啊。」 月宁点头道,「我能好端端的坐这儿,马,姚,荀三家人都没少出力。都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咱们如今在这里落了脚,来日方长,恩情记在心里以后慢慢的报也就是了。 第41章 至于怎么回报马,姚两家,我得再看看。荀家就荀叔他们爷孙两个,家里没个女人,日常的吃喝虽然不愁,不过这四季衣裳,被褥铺盖什么的就不行了,咱们平日里多看着些,帮他们操持着也就当报恩了吧。」 秦嬷嬷和沉香听了,也觉的这样就挺好,便也就欣然应允了。 月宁这时才记一起下楼就跟失踪了似的季霆,问秦嬷嬷,「奶娘,季霆可是在楼下烧水?」 秦嬷嬷板起脸来,语重心长的跟月宁说,「小姐,您可不能这么直呼姑爷的名讳,您应该称姑爷相公或是夫君。」 这话秦嬷嬷其实早就想说了。月宁在有外人在场时,倒也会记得称呼季霆一声夫君,可私下里就季霆、季石头的乱叫。 她自己叫的顺口,季霆也不当回事,荀、马、姚三家人听到了也跟没事人一样的不见外,秦嬷嬷才忍着一直没说。 可如今自家小姐都嫁为人妻了,秦嬷嬷觉的她还是该提醒一下月宁,省的自家小姐恃宠而骄,让新姑爷有了厌弃她的借口。 月宁可不知道秦嬷嬷心里是这么想的,她只一句话就堵住了秦嬷嬷的嘴。「可季霆就喜欢我叫他的名字啊,他说满大街的女人都是这么叫自家男人的,我叫他夫君时,他总以为我在叫别人,他觉的别扭,所以坚持让我叫他名字。」 秦嬷嬷顿时就闭上了嘴巴。全天下的女人都是这么叫自己男人的,也没见那些男人觉得自家媳妇在叫别人相公,怎么就她家姑爷这么奇葩呢?! 月宁见秦嬷嬷不说话了,便又旧事重提,「奶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季霆是在楼下烧热水吗?」 没用秦嬷嬷开口,沉香就抢先一步告诉月宁,「小姐,姑爷去山坳口那边了。昨天姑爷原本说好,今天要给那些请来干活的人放假的,可今天一大早,我跟嬷嬷起来就发现那三十人一早就已经在山坳口那边整地了。 秦嬷嬷笑眯眯的道,「姑爷说过去看看就回来,小姐您就别担心了。」 「我有什么好担心?」月宁不想脸红的,可面对秦嬷嬷若有所指的眼神,她有些招架不住了,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姚婶她们昨天有没有说,今天过不过来?」 沉香点头道,「自然是要过来的,昨天厨房里还剩下不少东西未动,虽然我们一早就把东西吊到井里冰着了,可今天要是不吃掉,说不准就得坏了。」 农家摆喜宴,只要肉菜多,这宴就是好宴。月宁如今手里不差银子,季霆为了把喜宴办的隆重、风光,二十桌酒 席就买了两头整猪回来备着。 为了把这两头猪上的肉和零件都用上,昨天的宴面上的十个菜都是荤的,就这样都还剩了大半头猪没用掉,只能吊井里保着。 月宁想了想道,「要不…那剩下的半头猪咱们直接都下锅卤了吧。」 「都卤了也吃不掉啊。」秦嬷嬷想到井里吊着的那大半头猪和两副动都没动过的猪头和猪下水,也有些犯愁。这大灾年的,别人饭都吃不上,她们要是浪费那些肉食,良心会不安的。 「吃不掉就拿去卖掉。」月宁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一脸自信从容的看着秦嬷嬷,道,「反正咱们原就是打算做卤味这个营生的,既然如今手里有现成的食材,咱们早上把肉都卤好了,午后就让季霆他们拉到镇上去试着卖卖看。 咱们现在家里牛车,骡车都不缺,让男人们分头去镇上卖,先试一下水,若是卖的好,咱们之后每天就多准备一些卤味,若是一时难以卖出去,心里有也个数,之后少准备一些食材就是了。」 沉香有此迟疑的道,「可您跟季家二爷定的那个车,不 是还没做好吗?」 季武的师傅是镇上有名的木匠师傅,季霆称他木贵叔。 第42章 自打月宁将餐车的定做任务交给季武之后,木贵叔带着季武和另一个小徒弟钱海,三人从早忙到晚,中间还因为几处改动和创新,特意过来请了月宁和季霆过去参与讨论过。照当初的协议算,这餐车的定制时间是已经超时了的。 只不过最近月宁和季霆一直在忙着布置新房和成亲的事,还没腾出空来去关心餐车未交货的问题。再则当初木贵叔给餐车做的几处小改动也非常的出彩,所以月宁并不介意季武他们交货迟了。 月宁咽下最后一口红糖水,一边推开碗,一边抬手用帕子擦嘴道,「餐车的事不急,木贵叔的手艺不错,让他们慢慢做,精易求精也挺好的。」 沉香收了碗就下楼去了,秦嬷嬷想着要去收拾昨天留下的那些没动过的食材,也要跟着起身下楼,却被月宁叫住了。 月宁去梳妆台下面抱出一个全新的原木盒子,打开给秦嬷嬷看,道,「奶娘,这是上月你绣的那八副屏面和两副插屏的银子,一共一千三百零四两,您收起来吧。」 秦嬷嬷一听就拉下脸,不高兴的道,「怎么?小姐这是才嫁了人,就要跟奴婢生份了吗?」 这世上还有给银子还不高兴收的?月宁简直哭笑不得,「给你银子就是跟你生份了呀?那要照奶娘你这么说,难 道我要压榨你一辈子才是不跟你生份吗?」 秦嬷嬷板着脸肃然道,「小姐是奴婢一手带大的,说句不敬的话,奴婢是打心里拿小姐当自己新生女儿看待的,小姐出嫁,您还不许奴婢绣点儿东西,卖了银子给您补贴一二了?」 月宁把盒子合上,拿在手里冲秦嬷嬷笑道,「那我也说话心里话好了。我除了不是从奶娘你肚子里出来的,咱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跟亲生母女也没差什么了。 你硬要跟我坚持这主仆有别,我拿你没办法。可将心比心,我拿奶娘你当亲娘看,平时没孝敬你银子就算了,还要拿你的银子,你叫我如何心安啊?」 秦嬷嬷听的动容的红了眼,月宁趁机把手里的木盒子塞到她手里,握着她的手诚恳道,「奶娘,你和沉香在我心里从来就不是奴婢,而是我的娘亲和妹妹,我若是连娘亲和妹妹的银子都贪,那还算是人吗? 这银子你先自己收好,沉香上次的荷包卖了三百二十两,她的银子我就先留在手里了。那丫头也到了该相看的年纪了,我得给她把这些银子攒起来,等她出嫁时给她买田置地。」 女子出嫁,嫁妆越是丰厚,越能得夫家的看重。 秦嬷嬷就感慨道,「沉香这丫头要不是当初遇到了小姐,早就没命了,可见也是个有福的,不然哪里能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过?」 「以后我们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的。」月宁微微笑着跟她保证。 秦嬷嬷看着月宁眉眼弯弯的笑脸,却抿唇不说话了。她的小姐生的花容月貌,才华又出众,若不是遭了难落到这乡下地方来,应该是要飞入帝王家的。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一生最大的追求也不过就是嫁个能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男人,夫妻二人携手,白首不相离。 可按照月宁原本的生活轨迹,陈家大力培养她,原就是为了选秀或是与人联姻用的。不管是后宫那个吃人的地方,还是嫁入豪门大族,月宁以后的日子肯定都是要过的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 秦嬷嬷从没想过月宁能够独霸丈夫的宠爱,可阳城一行,月宁遭逢大难,流落到这乡下地方,嫁给了季霆这个不在计划内的男人,生活轨迹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到姚家这么些日子,秦嬷嬷没少观察季霆和打听他的事 情,就秦嬷嬷这么多年看人的经验来说,季霆的人品和他平常对待月宁的样子,看着都不像是会朝三暮四的人。 再说季霆虽不得父母喜欢,没田没地的被赶出来单过后,还要时时遭极品娘和兄嫂的搜刮,日子过的糟心的不行。谁知季洪海会赶在两人摆成亲宴之前,就着急忙慌的跟季霆断了亲,这可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了。 她家小姐一嫁进来就能自己当家做主,还不用为维护公婆兄嫂的关系和讨好一堆的侄子侄女而烦恼,这样清爽无忧的日子,秦嬷嬷以前做梦都不敢想,如今却成真了,她想想都为自家小姐感到高兴。 想到那个如熊一般魁梧雄壮的男人对月宁的宠爱和迁就,秦嬷嬷也说不上来月宁失去了嫁入高门的机会,是倒霉还是走运。 秦嬷嬷下楼忙着收拾昨天剩下的食材去了。月宁身上酸痛,又不想在床上挺尸,便开门走到了阳台上。这幢二楼的复古式别墅因为坐北朝南,二楼卧室的阳台是斜对着山坳口的方向的。 十月的阳光虽然已经没有了夏日的燥热,照在身上甚至还有些暖融融的,可那强光还是让月宁有些睁不开眼。 她手搭凉棚往山坳看,也只能看到不少人在山坳口附近忙碌,因为距离过远,所有人看上去都差不多,一时还真无法分辫哪个是季霆。 说好要给她提热水洗澡,结果一下楼就跑没影了。月宁无奈的摇摇头,倒也没有怨怪季霆的意思,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就返身回屋,往东次间的书房兼绣房走去。 月宁的伤势已经好的差多了,如今早上晨起时已经不会感到头晕了,蹲下再起身时,也不会感觉头晕目眩了。只不过身体好转了,也没让月宁生出多绣些绣品拿去卖的心思。 她的绣艺虽然堪称大家,可因为前身想要入宫称皇的远大抱负,之前所做的寥寥几件绣品,也都是以孝顺长辈的名义,送进太傅府讨陈老太太欢心的。 第43章 如今她流落到这乡下,嫁的男人又是无权无势的过气镖师一枚,一年偶尔卖个几副绣品还没事,可要是太过高调了,被人知道她一副绣品能卖出千两天价,惹得本家那边起了贪念。 回头派人过来把她绑回去,圈禁起来给他们刺绣嫌银子那可就遭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既然嫁人了,月宁觉得她也该入乡随俗,依附男人而活。不然老是这么能干,一月千两的赚回家来,银子来得太容易了,万一把季霆那男人养成赖汉可就不妙了。 走到紧挨着窗户的书桌前,月宁从抽屉里取出纸和炭笔,想了想便坐下慢悠悠的涂画起来。 既然大家都知道她是出身高门的落难小姐,就算她只是个不得宠的庶女,那也应该是柔弱又娇气的。 做为一个千金小姐,每天只知道吟诗做对,画画弹琴,多做一会儿女红都嫌累,才符合普通大众对一个高门千金的设定嘛。 新婚第二天,月宁就果断决定从此以后就负责貌美如花,让自己男人努力赚钱养家去。 月宁一排的员工宿舍设计图还没画完,季霆就提着两桶热水上楼来了。他先去浴室将热水兑好,然后才满头大汗的出来找月宁,「媳妇儿,我把热水弄好了,你可以去泡澡了。」 月宁从书桌前回头,看他忙的满头大汗的,不禁有些无奈,笑道,「怎么流了这么多汗?你是从山坳口那边跑回来的?」 季霆不在意的抹了把汗,嘿嘿笑道,「我今天给那些请来帮工的人放了假,秦嬷嬷却说他们一早就跑来上工了,我就去看了一眼,怕你等急了,就跑快了些。」 月宁好奇道,「是住咱们茅屋里的那些汉子吗?怎么给放了假又跑来上工了?」 季霆有些感慨的道,「咱们原本雇他们来就是为了起房子的,如今房子起好了,他们怕丢了差事,所以不敢休息。」 月宁想了想,把画了一半的图纸和炭笔放下,转身笑看着季霆道,「咱们现在手里不缺银子,等买了南面的这个山头,靠你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不如趁此机会,你从那二十个人中挑几个人买下来吧。」 「买,买人?」季霆愣了愣,感觉有些梦幻,他几个月前还是个走南闯北的小镖师,如今这才几个月?他就要过上买人当大老爷的日子了? 月宁起身过去拍拍他的胳膊,见他看向她的眼神还有些呆滞,不禁笑道,「你怎么是这副表情?忘了咱们在这南山坳买了多少亩地了?」 季霆一下想起郑书吏那天大手一挥的壮举,山坳口到他头次买的那三十亩地那一大片,足足六百多亩的地被定为五百亩荒地,成了月宁名下的资产。如今他们已经是拥有五百三十亩地的小地主了。 季霆感觉就跟做梦似的挠头道,「这么多地,是要买些人回来才是。」他嘴里说着要买人的话,脸上的神情却还是恍恍惚惚的。 月宁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好笑的推他到竹椅上坐下,「你在这儿坐会儿吧,好好想想那些人里头有哪些人适合留下来给咱们干活吧。」说完,她就回房拿衣服去浴室洗澡去了。 舒舒服服的洗了头,又泡了澡,月宁在浴室里磨蹭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才穿好衣服,擦着头发出来,结果一看,季霆还坐椅子上发愣呢。 「怎么还没回神吗?」这心理素质不行啊。月宁不高兴的微微皱了眉,上前伸手 轻戳季霆的额头,「不就是买几个人吗?看把你吓的。」 季霆抬头就见月宁一头长发湿答答的站在面前,忙拿过她手里的棉布巾,起身将月宁按到椅子上,转到月宁背后给她擦头发。 沉默了半晌,季霆才声音有些低沉的道,「买几个人还不至于吓到我,我就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几个月前我才因为伤了腿被送回家,我娘说家里快没米下锅了,跟我讨要镖局赔给我的五十两伤药银子。 姚二哥和马师兄看不下去,都劝我不要再姑息我娘他们,所以我们说动了荀叔,配合我演了一出戏,结果我娘和大哥大嫂为了把我分出去单过,就给我买了你回来。」 季霆说着笑了起来,目光温柔的低头看着月宁,给她擦拭头发的动作显得更加轻柔了。 有关季霆的分家内幕,月宁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季文用二两银子买下她,结果跑季洪海面前就报销了五十两银子。 而这五十两银子最后还落到了季霆的头上,季洪海一顿折地折房的给算了七十两银子,然后硬是扣了「娶」媳妇的五十两银子,只给季霆二十两银子,就把他们俩给踢出了门。 月宁笑容娇俏的昂头看他,「别人都说你能娶到我这么个漂亮媳妇,是走了狗屎运了。可我想过了,你要是没我在背后出馊主意,兴许你跟你爹娘兄嫂的关系还 好好的呢。 现在闹到你爹跟你断亲的地步,我可是功不可没呢,整得我自己都觉的自己跟个祸水似的。」 季霆嘴角嚼着抹温柔的笑,低头在月宁的额上珍惜的印下一吻,「你这祸水祸的挺好的,我就愿意让你祸祸。」这话月宁爱听。她「咯咯」娇笑着扭身在季霆脸上亲了一下,才重新坐好让季霆给她擦头发。 晨光透过窗格子照在两人身上,照亮了两人嘴角幸福温暖的笑,也将两人一坐一站的影子在地上照得老长。 第44章 不时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显得亲密又温馨,让上楼来给月宁送水的秦嬷嬷,只探头看了一眼,就提着茶壶笑眯眯的又转身下楼了。 季霆给月宁擦干了头发,又梳顺了,然后亲手给她编了条歪歪扭扭,还毛刺刺的辫子。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季霆尴尬不已,只能飞快的又给拆了,一边小声嘀咕道,「这编发还挺难的。」 月宁看着铜镜中季霆模糊的倒影,一边笑一边差开话题,道,「我给咱们这房子取了个名字,你觉的叫善水居怎么样?」 「善水居?」季霆听着这似乎饱含深意的名字,虚心请教月宁,「这名字有什么深意么?」 「咱们屋后不是有条山溪么,善水就是善上若水的意思。这个成语出自《老子》 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季霆听得,脑袋顿时成了一团浆糊,「不懂。」 月宁好脾气的柔声跟他解释,「这话的意思是:至高的品性像水一样,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不与世人一般见识、不与世人争一时长短,做到至柔却能兼容天下的胸襟和气度。」 季霆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却有些黯淡。 月宁看他这样,心下只略一思量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她想了想便重又扬起笑脸,问季霆,「哎,我记得你是识字的,对吧?」 面对才高八斗的媳妇,季霆心下感觉有些难看,不过还是老实道,「只粗略识了几个字。」 「我是这么想的啊。」月宁转身看着季霆,跟他商量,「你看,咱们现在已经有五百三十亩地了,虽然荒地能免税三年,可三年以后还是交税的,那可要不少银子呢。 我就想着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努力努力,咱们考个秀才呗。不然咱们两个平头老百姓,就是想买个人回来干活都不能签卖身契,只能签雇工契书,而且见官还得下跪,每年还要应付官府的各种徭役,想想都很亏啊。」 季霆看着自家媳妇,眼睛又开始有些发直了,「媳妇儿,秀才可不是说考就能考的,我不行啊。」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咱们才成亲,你就说自己不行,你是想要闹哪样啊?」月宁不高兴的插腰瞪他。 季霆秒懂月宁的意思,想笑又觉得不该笑,有些无奈的伸手搂过月宁,道,「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才开始读书,只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考上秀 才了。」 「谁说的?」月宁不满的拿手指戳季霆,「人要活到老学到老,你懂不懂?考个秀才只用读十三本书,简单的几天就能背下一本,难的读个两三个月,你应该也能囫囵背下来了。 咱们按三个月熟读一本书来算,十三本书花个三四年也能读透了。你努努力,三年后考个秀才功名回来,咱们正好可能省了交税的银子。」 月宁越想越觉的这个主意好,推开季霆的手跑到桌边,从抽屉里拿了张纸就拿起炭笔书写起来。 古代的科举,从孩子启蒙开始要读:《声律启蒙》《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然后是《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和《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等九本书。 月宁写了书单,拿起来冲季霆晃了晃,道,「咱们下午去镇上书肆买书吧,像是启蒙的书和论语、诗经这些,我都能教你,等你学的差不多了,咱们就请个先生回来教你读书。」 季霆看着兴致勃勃的媳妇,心里慌的不行。他武刀弄枪快二十年了,杀人他不怵,可读书…那软巴巴的毛笔,可比刀枪棍棒难驾驭多了。「媳妇儿,这事儿咱们再商量商量。」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月宁不让季霆有退缩的机会,把书单往桌上一扔,上前 搂住季霆的脖子,掂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才笑盈盈的问他,「我可是读过不少书了呢,你难道就不想日后跟我红袖添香,妇唱夫随吗?」 不得不说,这个主意很诱人。 季霆盯着月宁看了良久,才有些不确定的道,「要是我一直考不上,怎么办?」 月宁不在意的道,「真考不上就算了,反正多读点儿书没害处,你先学学看嘛。」 季霆想了想便点点头,目光坚定的说:「那我试试。」 巳时,姚、荀、马三家人就坐着牛车到了南山坳,姚鹏和荀元几个老的带着马家的三个孩子先一步到了,田桂花和姚锦华等人则要在山坳口给那些帮工发了午饭,才一起坐车到善水居。 午饭开了两桌,男人和女人、孩子各一桌,饭菜都是沉香一手操办的。 白菜肉丸汤,土豆炖排骨,韭菜炒鸡蛋,山鸡炖蘑菇,黑木耳妙猪耳朵,红烧肉,爆炒肥肠和微带辣味的酸菜鱼八个菜,再加一桶大白米饭,两桌人都吃的饱饱的。 饭后秀宁、秀乐和姚立安带着马建康,慧儿和小建军出去玩了,一众大人则移步到厅堂坐下,商量起下午去镇上卖卤味的事。 秦嬷嬷说,「两个猪头和猪下水都已经卤好了,那半扇猪肉除去三十多斤猪后腿肉,排骨和前腿肉也都已经下锅卤了,再有两刻钟应该就能起锅了。」 她一早上和沉香卤了两个猪头,两副猪下水,八个猪蹄、半扇猪排骨和二十几斤猪前腿肉,这些东西看着多,可要拿去卖的话东西就不多了。 第45章 姚鹏跟众人说,「咱们今天就将人分成三股,再定好卖卤味的地点。」 季霆不等众人开口,就抢先一步道,「镇上我比较熟悉,秀宁、秀乐、立安和慧儿、军儿这几个小的就跟着我和月宁吧,加上秦嬷嬷和沉香,我们就在南街和西街的街口摆摊。」 马大龙道,「那健波、立强和大嫂就跟着我们夫妻吧,我们去码头摆摊,那里来往的人多,生意应该会不错。」 姚锦华笑道,「那北门外的官道就我们两口子跟二弟和二弟妹去了。」 张婶不满道,「我听着你们是没打算把我们三个老的算进去啊?怎么?是觉得我们三个老的没用了?」 季霆和马大龙、姚锦华、姚锦富四人面面相觑,就是不开口。 荀元很乖觉的道,「我和季霆他们一道儿吧,建康平时要去书院,慧儿和军儿年纪太小了,我去帮忙看着点孩子。」 姚鹏看了看马大龙,又看了看姚锦华,果断道:「那我们两口子就跟着锦华、锦富两口子吧,我们两个老的就算干不动活儿,坐着帮你们看着铺子也总比没人看着的好。」 姚锦华苦笑道,「爹,你跟娘年纪大了,我们原是想让你们在家歇着的。」 张婶不高兴的拍桌,「我们还没老的走不动路呢,你们就嫌弃上了?」 姚锦富连忙安抚老娘,「娘,看您说的,我们那里是嫌您老的走不动啊,我们是怕你们老两口辛苦。」 姚鹏笑着摆了摆手,说,「真要让我们三个老的闲在家里那才是真辛苦。你们都出去了,家里就剩下我们三个老的,你们让我们拿什么打发时间啊?」 敢情大家都是给你们三个老人家打发时间用的啊?!众人一时无言以对。 月宁只能站出来打破沉寂,跟众人商量起猪下水和卤猪排骨的价格来。 如今猪肉的价格要比往年贵上四五倍,卤制过后再加一倍,而经季霆之手买到的猪肉又要比在肉铺上零买的便宜。 众人便定了卤猪肉六十文一斤,猪下水不管是肥肠还是猪肚、猪心,一律都算二十文一斤,卤猪蹄二十五文一个,猪头拆了分开来卖,也是一律二十文一公斤。倒是说到猪排骨的价格时,众人有了争议。 大梁朝的老百姓都是追求实惠的人,秦嬷嬷剁排骨时,虽然剁的肉跟骨头一样多,可这个价格要是贵了,众人都觉的会没人要。月宁却坚持三十文一斤买来的生排骨,卤制后就要卖五十文一斤。 意见不合之下,月宁也不跟众人争了,索性要了所有的卤排骨自己卖,至于猪头猪下水这些,就只要了小小的一盘,准备用来给人试吃用。 事情商定之后,因为下午也只是去试卖,所以姚鹏拍板决定,他们这些老人和秀宁、慧儿等这些小的,都不跟去镇上,姚锦富自觉留下看护家里的老少,其余人吃过饭 后,收拾了东西就分坐三辆牛车出发了。 因为只是试卖,众人除了各车带口小锅卤汁和一个小炉子,是连个碗和凳子都没带。 到了预定的摆摊点,大家将炉子点燃,架上小锅,再将卤味挑一些重新搁到锅里去煮,等汤汁一开,那肉香便四溢开来,弥漫在空气中,勾动着四周的路人肚子里的馋虫。 马大龙和姚锦华那两拨人生意如何,季霆是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媳妇要了全部的猪排骨,还要以差不多全肉的高价卖出去,这光想想就不是件易事。 可他没想到的是,等小炉子上的锅烧开了,那香浓的卤肉香味很快就将人引来了。 「喂,你们是做小买卖的?」一个穿着深蓝锦缎长袍的中年胖子,挺着个大肚子站到几人充当摊位的牛车前,指着炉子上烧的「咕咕」做响的小锅问道,「这小锅里煮的是什么肉?闻着还挺香,卖吗?」 季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客人上门,怔愣的看着来人,硬是半天没反应过来。秦嬷嬷大半辈子都在侍候人,头一次跟人出门做买卖,听到来人问话,她嘴张了张,可那句 话硬是说不出口。 沉香倒是人小鬼大,也不怕生,可她只知道那小锅里煮的卤排骨是为了吸引客人用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卖给眼前这个胖子,所以也只能扭头询问的看向月宁。 月宁左右看了看这三个不经事的,只能笑着出声道,「这小锅里煮的是猪排骨,我们这桶里有已经卤制好的,一斤五十文。」 胖子闻言,脸上立即就有了迟疑之色。 沉香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机灵的接话道,「这位客官可别嫌我们这卤排骨价格贵,这可是我们小…主人用古方卤制的,我们这里有切成小块的肉丁,您可以先尝一下味道,觉的好吃您再买不迟。」 「哦?你们还可以试吃吗?」胖子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看到沉香真从旁边的篮子里端出一个盖着碗的盘子来,立即就变得跃跃欲试起来,「那个…你,你给我来块大点儿的。」 月宁从篮子里抽出一只小竹签,插在一块看着略大些的肉丁上,沉香就将盛着肉丁的盘子往那蓝衣胖子面前递了过去。 四周有不少人闻香而来,看到胖子伸手去拿盘子里插着竹签的肉丁,一下就全都围了上来,好奇的盯着那胖子看。那个中年胖男人才将那肉丁放进嘴里,便有人急不可耐的盯着他问道,「怎么样?这肉好不好吃啊?」 第46章 那胖男人瞥了这人一眼,却没答话,而是伸头往那篮子里看,「几位,我看你们那篮子里还放了不少盘子,不知是否都是用来试吃的东西?能不能让下都试吃一下?」 秦嬷嬷、季霆和沉香都扭头看月宁,月宁冲反应过来的季霆点了下头,帷帽上的白纱才轻轻一晃,季霆就直接掀了篮子上盖着的蓝色粗布,将里头用碗盖着的盘子都一一拿了出来,并排摆放到牛车的车板上。 沉香和秦嬷嬷一起动手,将盘子上盖着的海碗掀了,月宁则将一把竹签拿在了手里。 季霆见四周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便扬声道,「众位乡亲,我们卤肉铺今天只是试卖,所以除了卤排骨,像是猪耳朵,猪舌头,猪头肉和猪心,猪肚这些卤味都只准备了一小盘供各位试试味道。 在场的众位乡亲,只要在我们摊子上买了卤排骨,不论买多买少,都可以任意试吃我们这里其它品种的卤味, 三日后,我们卤肉铺将正式开张,到时候欢迎各位前来光顾。」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询问起卤排骨的价格来。当得知一斤卤排骨要五十文钱时,不少人开始撇嘴嫌贵起来,这个说排骨没有肉还卖这么贵,那个说拿骨头当肉买,真是想钱想疯了。 众人喝骂议论,一时喧声震天。 而最先站到摊子前的蓝衣胖子却似完全不受四周人的影响,一边让让季霆给他称十斤卤排骨,一边拿着竹签不断伸向各个卤味盘子。 猪排骨原本总共也就才三十几斤,经过卤制后,有了卤汁的增重也才四十斤左右。这蓝衣胖男人一下就要了十斤,木桶里的卤排骨一下就少下去了四分之一。 季霆高兴的就差点儿没跳起来,忙拿了个自己编的竹篮子,在篮子底部垫了张油纸,然后用称称了篮子的重量,才往篮子里装卤排骨。等装好十斤排骨,用称称过之后,季霆又将称杆递到蓝衣胖子面前,让他看称杆上的度数。 蓝衣胖男人显然对季霆的这翻行事做风非常满意,笑 眯眯的道,「不错,是个实诚的后生,做事周道,卖东西也不压称,你们家的卤味味道都挺不错的。三日后,我一定再来光顾你们的生意。」 胖男人掏出碎银付了帐便走了。 四周围观的人却并没有上来跟风购买,反而开始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 「那个胖子该不会是在跟这几个人唱双簧吧?不然这么贵的排骨,谁会一买就买十斤啊?」 「我看着也像!方才那位肯定就是这摊子请来的托儿了。」 第一笔预定订单 季霆一听这些人说自己弄虚做假,顿时就拉下了脸。 月宁怕他跟人争执,扯了扯他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低声劝道,「咱们以后要在这条街上做买卖,还是别与附近的住家起冲突为好。」 「可也不能任由他们这么胡乱编排咱们啊。」季霆咬牙切齿的,显然正在气头上。 月宁环顾了眼四周围观的人群,故意扬高了声音劝季霆,「咱们的排骨卖的不便宜,别人心有疑惑也是正常的,不过咱们是正经做营生的,别人觉的咱们的卤味好吃,自然会上来买,要是觉的不好吃的,走开就是,咱们也不会求着别人买。 可要是有人故意想要败坏咱们的营生,你就拉他去见官,咱们告他故意诬陷!」 季霆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的,月宁在家时除非被他惹急了,说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此时故意扬高了声音说话,他就知道她这话是故意说给摊位四周围着的人听的。 季霆看着因听了月宁的话而突然安静下来四周人群,突然笑起来,道,「行,反正衙门里的人我都熟,咱们上衙门不费事儿,我听媳妇儿的,不跟那些说话嘴里不干净的人一般见识。」 人群里几个刚刚说话不干净男女脸色一下就黑了,只不过有月宁和季霆的对话在前,这会儿也没人敢再站出来多嘴了。毕竟要是被人拉去见官,说不定是要挨板子的,因为自己嘴贱而摊上这事儿,那就太不值当了。 不少方才说了闲话的人,选择甩袖离去。但也有人仍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不过这回是再没有人对他们的摊子说三道四了。 沉香和秦嬷嬷对视一眼,高兴的凑到月宁身边,轻唤了一声「小姐」。看那激动的小模样,这要不是在大街上,她都要原地蹦起来了。 季霆这回也不管四周围而不买的人了,他转身去街边的铺子了借了两张小马扎回来,让月宁和秦嬷嬷在一旁坐下歇着,自己和沉香在摊位前守着。 这世上有嫌贵而踟蹰不前、故意泛低他人的人,自然也会有不差钱,想要尝鲜的有钱人。 「让让,让让哎!」两名穿着深蓝布衣的家丁扒开人群,让一名穿着身褐色团纹锦袍,蓄着小山羊胡的中年人挤到了摊位前。 「给我来二十斤卤排骨。」 季霆被这新来的客人的直接弄的一愣,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客官,我们的卤排骨是五十文一斤,你要不要先尝了味道再买?」 这蓄着小山羊胡的中年人闻言就低头想了想,问季霆,「方才有个穿蓝色锦袍的胖子,是不是到你这儿买过卤排骨?」 季霆老实的点头,「那位客官在小人的摊子上买了十斤卤排骨。」 小山羊胡子一听便满意的笑起来,「那就没错了,这卤排骨你给我称二十斤,你那竹签出给我来一根儿,我尝尝你这些卤味的味道。」他很自来熟的指指摆在车板上的一排装着卤味的白瓷盘。 第47章 季霆连忙抽了根竹签递过去,才去拿篮子给这小山羊胡称卤排骨。 这小山羊胡插了一小块猪耳朵尝了,「嗯」了一声,便 又冲沉香道,「小丫头,你给我这两个伴也来两根竹签。」 这人也是真不客气,自己试吃不够,还想让两个家丁一起上来试吃。 沉香习惯性的转头看向月宁,月宁冲她点点头,她才连忙抽了两根竹签,递给那两个家丁。 这三人也是真不客气,手里的竹签在一排瓷盘间下签如风,季霆称排骨期间,他们那竹签都没停过。秦嬷嬷和季霆还没什么,沉香的脸都被他们给吃绿了,心里的急切都显在了脸上,就怕这三人把他们给人试吃的卤味都吃光了。 「客官,这是您要的二十斤卤猪排骨,诚惠,您这里是一两银子。」季霆说着,把装着卤排骨的竹篮递给一个还在猛吃的家丁。 那中年人见季霆没把篮子递给已经扔了竹签的家丁,反而往那个还在贪嘴猛吃的家丁手里递,不禁微微一笑,冲着季霆道,「你这小伙子有点儿意思,你们的卤肉摊子是三天后开业是吧? 到时候每样东西都给我府上送两斤吧,我家就住在南寿 街上,从东往西数第三个门儿就是。」 季霆没想到这人买了这么多卤排骨之后,还要预定三天后的卤味,忙笑着满口答应道,「哎,到时候一定一早给您送去。」 小山羊胡子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就往人群外走去。他身边的家丁一个提着篮子紧跟在他身后,另一个连忙从腰带里摸了块一两的碎银递给季霆,就转身追了出去。 「这位老爷住在南寿街上,难道是梁举人家的那位老爷不成?」 「南寿街整条街也就三户人家,应该就是梁举人家的哪位老爷没错了。」 「连梁家的老爷都来买这人的卤排骨,难道他家的卤排骨真的这么好吃?」 站在摊位四周,一直没肯走的几人再次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 「梁举人」三个字显然拥有非凡的魔力,让这些人纵然不认识方才那个小山羊胡子,也对他充满了信任。 「老板,给我称两斤卤排骨。」 「我要一斤。」 「也给我来一斤。」 … 原本站在一旁观望的人,纷纷涌到摊位前,一边朝季霆嚷着要卤排骨,一边伸手跟沉香要竹签。然后也学着方才那个贪嘴家丁的样子,下竹签如风的拼命往自己嘴里扒拉卤味。 这些人饿死鬼一样的嘴脸,把季霆也吓了一跳。为了能让这些人少吃点,季霆也顾不得别的了,连忙跟沉香分工合作,一人摆篮子放油纸,一人添肉过称。 秦嬷嬷见人围上来了,连忙拉了月宁起身,过去帮忙收钱。 木桶和小炉子上正煮着锅里,加起来也差不多只有十斤左右的卤排骨。这你一斤我两斤的,很快就卖光了。 沉香一见东西都卖光了,立即将手里的竹签收了起来,不再给后面挤过来的人发了。「不好意思了各位,我们的卤排骨已经卖光了,各位要是想吃,就请三日后请早吧。」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见秦嬷嬷开始收拾摆放在车板上的瓷盘了,立即高声叫道,「你们那盘子里不是还有东西么?我看干脆也别收了吧,你给我们大家都尝尝,要是这卤肉真好吃,三天后我们肯定来光顾你们的生意。」 秦嬷嬷收拾的动作一顿,季霆转头看向月宁。 月宁冲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头低声吩咐沉香,「你把小竹签拿出来,然后给在场每个人一人发一块肉丁尝尝味道。」 这些切成丁状的卤味,月宁让秦嬷嬷她们弄来本就是给人试吃,用以为三日后正式开张的卤味铺子招揽生意用的,自然不会真把这些收起来。 再说这些肉丁摆在这大马路上都这么大半天了,也没知道会染上多少灰尘,月宁就是再节俭,也不会带这样的东西回家虐待自己个儿的。 人天生似乎就有贪小便宜的心理,听说是免费试吃卤肉,四周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伸手要去抓沉香手里的盘子。 月宁怕人多了会出意外,便只让季霆站在前头一边给人分发试吃,一边冲人群高喊「卤肉摊三日后开张」的话。她则拉了秦嬷嬷和沉香躲在季霆身后,一起给卤肉丁插上小竹签。 月宁带的猪头和猪下水本就不多,九盘卤肉丁转眼就被围上来的人哄抢一空。 等人群一散,季霆收拾好东西,便赶着牛车,带月宁三人去看了他选定的,位于城南与城西交界的一处空间颇大的夹角。 这处位于西、南城区街口的夹角,城西的部分是一家胭脂铺子的外墙,而位于城南的部分,墙后却是一家富户的院子。虽然这里已经是城西街的街尾了,但因紧靠城南,地方又够大,完全满足了月宁说的停靠餐车和摆摊的要求。 看好了摆摊的位置,季霆又去了趟「镇政府」也就是县衙在福田镇的办事处,跟几个熟识的捕头打了声招呼,这就算把摆摊的事宜都安排好了。 季霆便赶着牛车,带着月宁主仆三人转道去了任安堂。他拿着荀元给月宁开的新药方,给月宁抓了七副药。月宁 想着自打她提议做卤猪下水吃之后,这卤菜就没下过自家的餐桌。 第48章 可自打秦嬷嬷和沉香来了之后,月宁就没机会再接近厨房了,所以她也不知道上次买回去的那些香料用得还剩多少,想了想便跟吴掌柜要来纸笔,写下茴香,八角,桂皮,香叶等各种香料的名称,让小伙计给包了足够未来三月的用量。 要做卤肉生意,就得要有猪肉。众人重新上了牛车,季霆赶着车就往东市跑,这回他们要去找牛屠户。 他们今天近四十斤卤排骨不到半个时辰就卖光了,这给了季霆信心。三天后要开张做卤肉营生,这生肉就得提前一天拉回家,可路上这样来来回回,浪费时间不说,还很耽误事儿。 所以季霆干脆拜托牛屠户给他买未宰杀的成猪,并跟牛屠户预定了未来半个月每天十副猪下水。 该办的事基本上都办完了,季霆跟月宁道,「离我们跟马大哥和姚二哥约好的时间,还差两刻左右,你累不累?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月宁摇头,她一路从荷花村出来,不是坐在牛车上,就 是坐路边的小马扎上,前眼这三人压根儿就没给她劳累的机会,就像她是出来旅游的一样。 再说九月的福田镇秋高气爽,不冷不热。秦嬷嬷和沉香坐在牛车上,还要撑伞遮阳,可她受伤之后身体有点儿畏寒,因此在大太阳底下晒来晒去也并不觉得热,反而觉得非常舒适,根本就不用另寻地方休息。 「咱们还是先去木贵叔家等他们吧,左右离约定的时间也就剩两刻钟了,去木贵叔家看看餐车,若有不妥之处,还可以趁早改。」 季霆一听也觉得有理,便赶着牛车直奔木贵叔位于镇子最东头的院子。 姜木贵是出身荷花村的一名木匠,因手艺出众,他劳苦半辈子,终在这镇子最东头的边缘地带买下了座半旧的青砖小院,以外院外三亩左右的荒地。如今这荒地上被姜木贵用彬木板搭了棚子,专用于他平时做活。 而季霆和月宁之前跟季武定制的三辆餐车,如今就停在这里。 三辆刷着红漆的餐车停在那里,远远的看着就跟三间关着大门的铺子似的,看起来非常新颖、气派。 牛车才在小院门口停下,季武和姜木贵就从做活的棚子底下迎了出来。 「老四啊,你总算是来了。」季武说着话,脸上也有松了口气的表情,仿佛深怕季霆不要这三辆餐车了一样。 季霆只是淡淡的对季武点了下头,便朝姜木贵抱拳道,「木贵叔,小子前些天一直在忙着成亲摆酒席的事,耽搁了取货时间,还望您能见谅。」 季家的事情在季霆有意的喧扬下,不管是闹分家还是闹断亲,事情的经过都在附近十里八村传的沸沸扬扬。姜木贵虽然迁居镇上已久,可这些八卦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姜木贵很不能理解像季洪海和姜荷花,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才会将最能干的儿子视做仇人努力往外赶。不过季霆就算被季家赶出了家门,跟季家断亲了,也不防碍他对季霆的欣赏。 季霆在福田镇的和顺镖局走镖近十多年,在镇东和镇西一带的百姓中素有义名,再加上有在季武这个二哥为季霆做保,所以季霆就算晚了几天前过提货,姜木贵也没有着急上火。 「成亲是大事,你先紧着办是应该的,这没什么好说的 。」姜木贵平和的说着,抬头朝月宁招呼道,「石头媳妇儿,你快过来看看这个餐车,看看满不满意。」 季霆闻言,笑着转身朝月宁招手道,「媳妇儿,木贵叔叫你呢,赶紧过来。」 月宁撩起帷帽的纱幔,上前朝季武微笑着福了福身,「二哥,木贵叔。」 秦嬷嬷和沉香也在月宁身后,一起朝季武和姜木贵行礼。 季武连忙往旁边跳开,急急摆手道,「不,弟妹不用多礼,进,进去看看吧。」 月宁因为餐车设计上的一些改动,先后见过姜木贵两次,难得这师徒四人都是有技术,又老实肯干的憨厚之人,所以月宁对这三辆餐车也是期待已久。 餐车整体长八尺,宽五尺,高六尺,底部为了保证车厢的整体平衡,特意设计了四个车轮,装上轮子后的车厢离地两尺高,拉出去跟个「庞然大物」似的,光凭外表就足以吸引人的眼球。 而车厢两头都做了推合式的车厢门,木制的阶梯是分离收缩式的,不用时只需拆下合起来,就能变成一叠不占空间的条形的厚木板,取用非常的方便。 车辕位置也采用了可拆卸的宽木椅子,不用时只需拔掉插栓就能把木椅拆下,放到车厢里供人闲坐,用时再装上即可。 而车厢内部,在开了四尺宽的大窗的车壁一侧,顶上是突出一尺长的壁柜,窗台上是六寸宽的柜台,窗下是往外凸出的八个固定在车上的铁架子,下面对应着钉了八个对外开口的铜盆,可供放置小炉子用。 另一边的车壁顶上同样做了一排可置物的壁柜,底下则是两张可收放的宽木椅。这样的车厢设置,出摊时一边置物一边坐人,设计算是非常合理了。 月宁满意的点点头,从车厢里下来,又让季霆试试车厢四角的榫头。车厢顶部的榫头套上对应的木杆,两两相接之后就能飞快的搭出一个高八尺(一尺等于33 3厘米,八尺寸约等于267米高),六十坪左右大的房屋框架来。 到时候只要在外面罩上一层油布,就能搭一间防雨防风的屋子出来。 第49章 季霆没让季武和木贵等人帮忙,就自己跟沉香两人,只花了约一刻钟就将这间临时铺位搭了出来。而拆解木杆,重新收拾好也只用了一刻钟多一点时间。 「木贵叔,你这手艺可真是绝了。」季霆高兴的一会儿摸摸餐车,一会儿又摸摸外接的各种木杆,欢喜的笑容满面。 「没有你媳妇画的图纸,我的手艺就是再好,也做不出这么好的车子来。」姜木贵不敢居功,哈哈笑着恭维月宁。 有道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别人肯给面子,月宁自然也不吝啬多说几句好话,当下抿嘴笑道,「我画的图纸就是再好,没有木贵叔的好手艺,也断做不出这么好的车子来的。」 这话听在姜木贵和季武等人的耳里,无异于是对他们手艺的认可,姜木贵师徒四人都很高兴。姜木贵请月宁等人进院子里去坐,一边在前领路,一边扬声冲屋子里喊,「兰儿,有贵客上门了,赶紧烧水泡茶。」 月宁看向季霆,一边往他那边走去。 「哎,爹,我就来。」小院里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应和声。 月宁不知道怎么就觉的这道声音有点儿怪怪的,然后她就看到季霆才抬起,正想踏出的脚突然又放下了,他站在那里回头看她。 月宁扬唇一笑,提起裙摆快步向他走去,一边伸手握住了他向她伸来的大手。 「累吗?」 月宁笑着摇头。 季霆伸手把她头上的帷帽解了,转手递给一旁的沉香,然后伸手扶着月宁,慢慢往小院走去。 姜木贵家的小院非常规正,正房三间,两侧厢房各有两间。西厢靠院墙的一侧搭了间小灶房,月宁和季霆才在堂屋里坐下,就见一名编着两条麻花辫,身穿土黄色粗布衣裤的姑娘从灶房里快步走了出来。 她一手端着一叠粗瓷碗,一手提着个茶壶,脸上还扬着明媚的笑,「爹,茶来了。」 姜木贵笑着一指季霆和月宁,道,「快,快给你季家四哥和四嫂倒上。」 月宁就见这叫欣儿的姑娘笑容一僵,然后一双眼睛飞快的往她这边扫了一眼,又转到了她身边的季霆身上。月宁微一挑眉,心里突然就有种明悟——这个姑娘正挥舞着铲头,想挖她墙角。 月宁转头去看季霆,却见他也正在看她,她忍不住扬起嘴角,冲他甜甜一笑。 直笑的季霆眸光暗沉,感觉口干舌燥的偷偷咽口水。 月宁扭头再往那叫欣儿的姑娘看去,正好看到这位姑娘来不及掩饰的难看脸色,心中终于确定,这姑娘是真的想挖她的墙角噻。 不过已经种到她地里的大白菜,那就是她的,可不是什么啊猫啊狗都能随便跑来拱一下的。 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月宁客气的朝姜木贵笑道,「木贵叔,你这车子做的实在太合我心意了,虽然咱们事先说好了一辆车子给五百文的工钱,赶工出来再另外加一百文工钱。 不过因为中间让你们修改了几次,耽误了你们不少时间,我这里再给你补一辆半钱银子,算是这几次让你们返工修改的工钱,你看可行?」 姜木贵笑容满面的哈哈笑道,「石头媳妇,你真是太客气了。」 月宁笑着恭维道,「我这人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木贵叔的手艺确实是没话说,我多加半钱银子也是应该的。」她转头看向秦嬷嬷。 秦嬷嬷了然起身,从腰间解下荷包,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三两三钱银子,放到姜木贵身边的桌子上。 月宁付钱付的这么痛快,姜木贵反倒有些不安了,「这个…不是还有两辆车还没看吗?你们要不先查看了车子再给银子?」 月宁这回干脆微笑不语了。 季霆笑道:「我们信得过木贵叔,另两辆车子就算不用查,相信也一定是跟刚才那辆餐车是一个样的。」 木欣兰这会儿似乎才缓过劲来,笑盈盈的上前倒茶,一边道,「爹,季四哥是师 兄的弟弟呢,都是自家人,您说话也不要太见外了。」 自家人啊?!月宁玩味的将这三个字在舌尖上品了品,有心开口刺这木欣兰一句,却听外头传来车马之声。 沉香高兴的跳起来,道,「一定是姚二爷和马大爷来了,小姐,奴婢出去看看。」 月宁点点头,沉香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沉香就跑回来了,「小姐,姑爷,真是姚二爷和马大爷他们呢,他们一起过来了。」 话音方落,姚锦华,马大龙和姜氏,小张氏等人便笑着一起走了进来。 姚锦华朗声笑道,「我还跟大龙说我们一准要比你们快,谁知道还是被你们赶在前头了。」 田桂花现在就好奇月宁她们是不是真以五十文一斤的价格,把那些卤排骨卖出去了。她拨开挡在身前的马大龙,朝月宁问道,「你们那卤排骨真的都卖出去了?真是五十文一斤卖的?」 月宁笑着点了点头。 沉香在一旁解说欢快的道,「马大奶奶,我们不但是五十文一斤卖出去的,而且卖的可快了呢。我们姑爷说,以后咱们不仅可以卖卤排骨,兴许试着卤些五花肉卖,就算价格定得比卤排骨还高一些,应该也是不愁卖的。」 「你这丫头这么高兴,看来今天赚了不少啊。」田桂花哈哈大笑着伸手拍沉香的包包头。 第50章 沉香喜滋滋的笔了个「八」的手势,得瑟道,「我们今天只花了半个多时辰,就把那些卤排骨都卖出去了,嫌了八钱银子呢。」 季霆这一股人带了多少卤排骨出门,姚锦华他们都是知道的,四十斤左右的卤排骨本钱不到三十文一斤,加上消耗的卤料、柴禾和人工,就算三十文一斤的成本,卖五十文一斤,四十斤卤排骨也有八钱银子的纯利。 而这四十斤排骨,季霆他们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就卖完了,足可预见这卤菜营生以后会有多赚钱。 想到卤菜生意的远大前景,想想自家媳妇设计出来的比铺子更加实用的餐车,季霆也激动的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站起身,问姚锦华和马大龙,「你们呢,东西卖的怎么样?」 木欣兰在一旁看着季霆意气风发的样子,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的紧盯在季霆身上,眼里满是钦慕和痴迷之色,看得一直注意着她的月宁兴味的勾唇轻笑,也让一直注意着月宁的秦嬷嬷看的眉头直皱。 这边姚锦华和马大龙听了季霆的问话,也是难掩激动的齐声笑道:「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几个男人正说到兴头上,他们没拿姜木贵和季武等人当外人看,言语间也没个遮拦,秦嬷嬷却是听不下 去了,站起来躬身冲几人道,「时辰不早了,几位大爷既然都到了,那咱们还是赶紧套了车回吧。」 姚锦华和季霆几个面面相觑,都被秦嬷嬷突然的这么一下弄得有点懵。秦嬷嬷到姚家的时间也不短了,大家没跟她见外,可她在众人面前从来都是谨守着下人的本份,从不逾越的。 像今天这样突然出声打断他们的话,拿主意让他们回家,还是头一次呢。 姚锦华几个还在愣神,小张氏几人女人却已经反应过来了,女人天生就比男人在某些方面要敏感的多。几人在屋里扫视一眼,木欣兰一点儿都不加掩饰的眼神,根本就逃不过在场几个女人的利眼。 月宁嘴角那谜一样的微笑和秦嬷嬷突然板起来的脸,让小张氏几个看得心都悬起来了。心说这两位昨天才摆了喜宴,可千万不能因为一个女人,第二天就闹掰了。 田桂花对这种自甘堕落,觊觎别人的男人的女人是最反感的,她看明白了这木家闺女的心思,脸不场就拉下来了,张嘴就朝马大龙叭叭的道,「秦嬷嬷说 的对,咱们那一片现在可不太平,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让姚三哥一个人在家看家,这万一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姚三哥一个人哪里看护得过来啊?」 姚锦华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姜氏在腰间拧了一把。他拧着眉头回头看自个儿媳妇,想不通他哪里惹着她了。 姜氏冲他使眼色,让他往木欣兰的方向看。姚锦华看是看了,可也没敢仔细看,那毕竟是个大姑娘,当着自个儿媳妇的面,他又不是不要命了,所以看见了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姜氏。 真是蠢死了!姜氏差点儿没被气死,可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男人没脸,只能扬着假笑,故作温柔的道,「桂花说的我一颗心都悬起来了,咱们今天还是先回去吧,下回再来叨扰木贵叔。」 几个女人都嚷着不放心家里要走,三辆餐车都检查过了,也付了钱了,姚锦华几个自然没理由再在这里呆下去。 姜木贵客气的挽留众人留下吃饭,木欣兰在旁殷切相劝,姚锦华和季霆几个客气的推辞,一行人互相客套着出门去套车。 姜木贵和季武等三个徒弟殷勤的一起上前帮忙,季霆则脱脑大部队,就扶着月宁站在一旁低声说话,木欣兰无力阻止季霆离开,更眼红季霆对月宁的温柔,气的差点儿咬碎一口银牙。 她这头看的季霆和月宁两口子看的眼睛冒火,那头田桂花看她也看得心头火气直往上蹿。他一把拖过正打她身边过的马大龙,指着季霆两口子,悄声让他去看木欣兰。 马大龙一眼看过去,瞬间恍然。他说秦嬷嬷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呢?敢情是这木欣兰想拱季霆这颗大粗白菜,被秦嬷嬷给发现了,然后一群女人全都知道了,就他们这些大老爷们没闹明白啊。 马大龙往季霆和月宁两口子那边扫了一眼,那两口子还在那儿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再反观不远处的木欣兰,那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 马大龙就跟自个儿媳妇嘀咕,「这也是蠢的,真掂 记石头这小子,早下手不就完了吗?现在石头都成亲了,看着人家夫妻亲亲我我,她不躲角落伤心去,还硬站在这里看着,这不是存心找虐嘛?」 被马大龙这么一说,田桂花也觉得这木欣兰智商捉急了。不过刚才在屋里,月宁看木欣兰那笑眯眯的样子,她看着心里都直发毛,总觉得月宁会因为这事儿跟季霆闹。 这两人昨天才办了喜宴,可别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闹出事来才好。田桂花把心里的担心跟马大龙一说,马大龙看看月宁,又看看木欣兰,摸着下巴想了想,问田桂花,「木贵叔这闺女跟弟妹完全就不在一个档次上,换你是石头,你会选弟妹和还是这姜家姑娘?」 「那还用说,自然是月宁了,你没见石头心里眼里全都是月宁吗?」田桂花说着突然奇怪道,「咦?木贵叔姓姜,他女儿怎么会叫木欣兰啊?」 马大龙拿自家媳妇随时歪楼的习惯没办法,静默了一息,才道,「木贵叔的师傅姓木,他师傅没有一辈子没娶妻,听说当年收木贵叔做徒弟的条件就是,木贵叔要在子女中过继一个给木家,继承他木家香火的。」 第51章 田桂花哦了一声,解了心中疑惑就抛下马大龙,跟小张氏她们说话去了。 因为动手干活的人多,餐车除了体积大点儿跟普通的马车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三辆餐车很快就套好了。可等众人上车准备走人时,拉车的大黄牛只慢悠悠的走出几十米,月宁就赶紧叫停了。 她问季霆,「牛走这么慢,是不是我们这些人太重了,它拉不动?」 季霆下车看了看牛,那头姚锦华和马大龙也下车走了过来,众人一说起牛走的慢的问题,马大龙就跟月宁说,「这车牛拉是拉得动的,不过就是坐上人之后,重也是重了点,牛拉的有点儿吃力,所以才走的慢。」 餐车里现在还只坐她们这寥寥几个人,大黄牛就已经拉不动了,要是以后再往里头装上摆摊的桌椅板凳,食材锅炉,大黄牛只怕就要罢工了。 姜木贵等人在远处看到三辆车突然又停下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跑过来询问情况。 得知是牛拉不动车子,姜木贵便道,「这满大街的牛车,平常拉着十来人跑都是常事,想来千儿八百斤的东西,牛拉着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这餐车不管高度还是长、宽,都较一般的车厢要大,光这空车就有五六百斤重了,想来车上只要别超过五人乘坐,这大黄牛应该也不至于拉不动。」 姚锦华几个看看自己车上的人,只能把季霆绑在餐车后头的板车给卸了,改绑到马大龙的餐车后头。 三辆车继续上路。月宁看着明明只有三辆车,却硬是走出了车队效果的队伍,忍不住叹了口气,跟季霆商量,「要不咱们再买头骡子吧?」 月宁给他们买的两头骡子取名大骡和小骡,季霆有心逗她,笑问,「再买一头骡子,你打算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在说正事儿呢?你还有闲心管骡子叫什么?」月宁不满的拍了季霆一巴掌,想着家里两头黑咖毛色的骡子,又 道,「再买的骡子就叫黄毛好了。」 沉香好奇的在旁插嘴,「骡子身上不是还有黑毛吗?为什么不能叫黑毛呢?」 「你想叫黄毛也行。」月宁从善如流。 沉香还想说话,后脑勺却被秦嬷嬷拍了一记,「小姐和姑爷说话,哪有你一个丫环插嘴的份儿?不懂规矩!」 沉香缩着脖子委屈的看着月宁。 月宁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拿秦嬷嬷没办法,爱莫能助啊。 月宁这头一路都在跟季霆商量,是该买牛拉车好,还是买马或骡子方便,另外两辆车上,姜氏和田桂花几个却都在跟自己男人说木欣兰看上季霆的事。 田桂花当着姚立强的面就跟马大龙道,「以后要是有活计让木贵叔做的,你们也别让石头去了,那个木欣兰心思不正,谁知道会不会使手段跟石头生米煮成熟饭啊?以后还是别让他们见面了,省的月宁醋了叫石头吃苦头。」 姜氏的话就委婉多了,不过大意也是一样的:「石头在镇上这么多年,这个木欣兰应该早就认识他了吧?真这么喜欢我们家石头,怎么不早让木贵叔找媒人来问问呢?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为了石头两口子好,以后若是再有什么事要到木贵叔这儿来,你们还是自个儿来吧, 别再让石头往这儿跑了。」 姚锦华一边赶车,一边跟车里的姜氏、小张氏和何氏道,「也不知道石头那小子知不知道那个木欣兰看上他了?」 何氏笑道,「那小子现在的心思都在他媳妇儿身上,哪儿来的眼睛看别人啊?」 小张氏便叮嘱姚锦华,「一会儿回家了你去跟石头说说吧,这种事儿就算他没这个心思,别人对他起了意,他总该做到心里有思,平时行事多提仿着点儿总没错的。」 姚锦华点点头,打算好了一会儿回去要跟季霆好好普及一下,女人为了得到一个男人会有多可怕。 回想当初他们所在的那个环境,什么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曾出现过,那些女人的阴谋诡计,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别人做不出来的。 于是,等众人慢吞吞的晃悠回南山坳,才一下车,季霆就被姚锦华和马大龙拖去谈人生去了。 月宁被姚鹏和荀元拉着解说餐车的功用去了,有姚锦富和姚立强帮忙,一辆餐车只用两刻钟就能搭出两个六十坪左右的尖顶棚屋来。 姚鹏和荀元两个背着手,绕着餐车和棚屋转了两圈,荀元指着被风吹的冽冽做响的油布问月宁,「这屋子的框 架,木头是不是太细了些?感觉不结实啊?」 姚鹏在一旁点头道,「风要是再大些,这屋子连餐车都要被吹跑罗。」 月宁看着那被风吹的扬起的油布,也觉的有些不保险,想了想道:「要不咱们在摆摊的地方再立一根粗木柱做支撑,到时候这棚屋顶部就架在木柱上头,外面的油布用绳网拉住,绳网用粗木钉钉入地里后系紧固定。姚叔,你觉的这样可行吗?」 「你这棚屋的做法倒有点儿像北边游牧民族搭的帐篷。」姚鹏笑眯眯的赞了月宁一句,又道,「咱们这地界一年四季也就冬天有大风,夏天有急雨,用绳网固定油布应该也够用了。」 姚鹏说够用了,月宁也就放心了。设计餐车之初,她并没有把风力的问题考虑在内,眼见着就要入冬了,这个绳网显然在开业前就得准备出来,否则摆摊时就没办法把棚屋搭起来用了。 第52章 姚锦华和季霆几个男人在月宁看来也是多才多艺的,在这落后的大梁朝,尼龙绳是不可能出现的,所以月宁一提绳网,季霆和马大龙赶着牛车去村里跑了一趟,运了一板车的稻草杆子回来。 几个大男人拿着稻草杆子坐下搓搓,不多时就搓出根小指粗的草绳来,简直能干的不要不要的。 六个棚屋需要的草绳不少,季霆却只搓了一会儿就拉着马大龙跑了。 月宁和沉香抱着给荀家爷孙俩做的冬衣下楼时,从敞开的屋门一眼望出去,就看到屋外的只剩下姚锦华、姚锦富和姚立强、姚立安四个人在苦哈哈搓草绳。 月宁看得嘴角一抽,把手里的冬衣交给沉香,让沉香抱去给荀元,就脚步一转,去了旁边用镂空墙隔出的小花厅。 小花厅里,张氏婆媳四个和田桂花正在包饺子,月宁过去先朝张氏蹲了蹲身,然后去洗了后,走到田桂 花身边坐下,一边帮忙包饺子一边问田桂花,「田嫂子,你知道我家季石头又把马大哥拐哪儿去了不?」 张氏几个闻言都不由笑起来,姜氏道,「你家季石头把你马大龙拐去帮他选人去了。」 田桂花也大喇喇的道,「你们买了这么多地,靠他一个人肯定种不过来,再说我们过两天不还要上镇上摆摊吗?他就说要多买些人手把你们买的地给收拾出来,不然转年就赶不上播种了。」 「我原是想把南面带瀑布的山头买下来了多招些人的,可如今手里就只剩下千两银子了,这山头也不知道还买不买的成。」 月宁说着就叹了口气,又道:「那三十人里头我看着有好些个干活都不错,不过他们都是自由身,能自愿买身给我们的只怕也不多。」 上回去如意坊卖绣品拿回来的五千零三十六两银子,除去沉香的三百二十两和秦嬷嬷的一千三百零四两,三百两还了姚鹏,剩下的三千一百一十二两,加上她手头留着花用的两百二十三两,原是有三千三百三 十五两的。 可建房时,她怕二楼用木地板不结实,所以都换上了整块的青石板,而为了能支撑青石板,屋里又特地砌了承重兼隔断作用的镂空墙。 受镂空墙美观的启发,陈师傅带着他的泥瓦匠队伍,将小别墅外头的围墙也给砌成了镂空的。特别是为了室内采光,月宁每个房间都让装了一面琉璃窗。 所以整个院子看着漂亮倒是真漂亮,不过却也失去了隐憋性,从院外头往小别野里头看,要是目力好,一楼的情况都是一目了然的。 之后山坳口那里又要起围墙和大门,为了安全考虑,马大龙和姚鹏都主张造铁木的大门。季霆一激动,小别墅一楼对外的所有门窗都用了铁木。这一圈超出计划之外的建设,光铁木的材料和人工费就花去了一千五百多两。 再加上定制的陶瓷蹲坑和陶瓷水管花费,屋里的家具,帮工们的工钱,日常伙食等花销,总之等这房子建好了一算帐,月宁一下就去了两千两百三十八两银 子,鼓鼓的荷包瞬间就瘪了。 不过就算心里迫切的想要尽快将整个南山坳买下来,月宁也没有多绣绣品多赚钱的打算。 之前这两三个月,她卖给如意坊的绣品已经够多了,再卖绣品出去容易引人觊觎不说,还容易暴露自己,她可不想自己平静的生活起什么波澜。 张氏看她这无精打采的样儿,就道,「这批人里要是肯卖身的人不多,回头你就去镇上找人伢子买吧。这天一天不下雨,活不下去的人就不在少数,卖身为奴总比活活饿强,你想买人,找人伢子一准错不了。」 季霆和马大龙的收获可说是在月宁的意料之内,又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 这世上大多数人还是比较崇善自由,宁愿过着靠天吃饭的日子,也不愿卖身给人为奴,所以季霆这次问了一圈也只有七个人愿意卖身。 而这七个人里,才十四的王狗蛋和十六岁的宋大丑都是家人已经逃难途中死绝的孤儿,而余安,余庆和 余祥三兄弟则是因为家里原本就穷,现在妹妹嫁到了邻县,父母都还在妹妹家住着。 在南山坳干了这么久的活,姚家众人待人宽厚,工钱丰厚不说还从不拖欠,季霆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也都很清楚。 兄弟三个想尽快攒钱将父母接过出住,可听说季霆这一群人最近就是要出去摆摊做营生了,他们怕会丢了手里的这份活计。 在得知季霆会继续雇佣他们整地后,又怕不卖身不能得到主家的信赖,就算仍可以这么干下去,也只能天天在这地里刨食,赚那几百个铜钱。 在余安三人看来,姚家人就是地主老爷。一个地主老爷放着家里这么多地不种却要出去摆摊,肯定是摆摊更有利可图才会如此。本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大决心,三兄弟毅然决定卖身给季霆,要的是跟着季霆搏一份富贵。 而愿意卖身的最后两人是一对父子,三十六岁的范大江和他的长子,十五岁的范舟。不过范大江卖身是 有条件的。 范大江是带着一大家子人逃难出来的,他身为家中长子,上头父母、祖父母俱在,下头还有三个兄弟以及一大堆的侄儿侄女。如今朝庭虽然发了救济粮让大家回家,可他们这几十口子人只凭那一点粮食,根本就没法儿回乡。 第53章 他家里也还有妻子和两个女儿,他希望季霆能把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一并买下。而他们的卖身银子,他想交给父母做盘缠,让父母兄弟们能安然回乡去。 季霆拉月宁上楼,跟她说起范大江的条件来,「范大江的两个女儿,一个十三,一个十岁。我听余安说,范家老爷子算是个明白人,范大江的祖母和父母就有些拎不清,比较偏疼范大江的三个兄弟。 而他下头的那三个兄弟也都很会为自己打算。范大江顶着长子的名头,这一路上什么都要他们夫妻操持。 就连在路上领的粥,他那三个兄弟家的都是自己领的自己吃,而范大江一家子就得均出一部分给范老爷 子和老太太吃,很有些被父母和三个兄弟针对的意思。」 月宁很不解,「余安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范家的情况的?」 季霆道,「他们逃难时跟范家那一家子人在路上同行了有半个多月,晚上歇脚时都是挨在一起的,知道的比较清楚。王狗蛋和宋大丑在东市那边倒也见过范家人,没接触过,不过也说见过范大江被老娘指着鼻子臭骂的情景。」 又道,「咱们买人是想让他们帮忙种地的,范大江两父子干活是不错,人也挺实诚的,可要买就得买他们一家子,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咱们买来能干什么呢?」 在季霆看来家里如今厨房有秦嬷嬷,照顾月宁有沉香,连他自己不干活都嫌的多余了,再买三个女人回来放着吃闲饭吗? 月宁无奈的轻拍了他一下,笑道,「范大江的小女儿都有十岁了,都是能干活的,买下来自然也是有用 的。咱们做卤肉营生,洗洗刷刷的少不了人,能多些人手干活,嫂子们也能轻省些。 再说等我们都出去摆摊了,家里总也要有人给那些汉子们做饭不是,总不能老是每天十文钱的请村里的大娘婶子们来给他们烧饭吧?」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把范大江一家子买下来?」 「买吧。」月宁点头,「左不过也就是多十几二十两银子的事,咱们现在不差这么点银子。」 月宁这一点头,第二天季霆就赶早去了镇上。 大梁朝对奴仆和长工有明确的定义。所谓奴谓就是主人家的一件财产,身家性命都归主人家支配和所有,犯了错就算被主人家活活打死,官府也是无法追究的。 而长工却是拥有性命自主权的,就算长工跟主人家签的用工契约长达五六十年,基本已经形同奴仆的死契了。但长工犯了错,主人家可以将人转卖,却是无权伤其性命的。 另外,大梁律法对买奴仆的人也有明确的规定,身 无功名的平头百姓,是无权买奴仆的。为了顺应律法,伢行里就出现了长达八十年的雇工契书,算是钻了平头百姓不能买卖奴仆这一条律法的空子。 季霆对这些情况不熟悉,所以干脆请了相熟的黄伢人帮忙,跑到黄家将人拉上,绕去东市交代牛屠户,下午早点儿把活猪送去南山坳,明天一早再帮他收十副新鲜的猪下水送去,就赶着车回了南山坳。 黄伢人是合法买卖人口的行家,他张嘴说如今壮劳力最高就只值十两银子,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女人最多也就只能卖到五两银子,把月宁都给听懵了。 想想现在镇上的难民都被官府给遣散回乡了,一个健全的女人最多也才只能卖五两银子。她那会儿都只剩一口气了,还能卖到二两银子,岂不是说她当时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很值钱? 再看范大江父子俩一脸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好像黄伢人说的这个身价已经很高了,月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长达八十年的雇工契约一签,月宁的荷包里直接就 又去了八十五两银子。 月宁把银子拿给季霆,让他拿去发给余安等人,然后才想起来人是买来了,可范大江的妻子和女儿来了要怎么安置?总不能让她们跟一堆男人一起挤在那座小茅屋里吧? 范大江拿了银子就会去镇上接妻子和女儿过来,这么点儿时间干什么都不够,月宁只能把主意打到自家的邻居身上。她下楼找到田桂花,就将人拖到一楼的一空间房间里,把她现在的难处说了。 「嫂子你看,我这里楼下七个房间,秦嬷嬷和沉香一人一间也还有五间空着,你们搬过来,就是一人一间都能住得下,而且你也正好可以跟我们做伴,又能解了我的燃眉这急,多好。」 田桂花说不动心是骗人的,季霆这房子建的不但敞亮,浴室里的蹲坑和洗漱台设计,尤其让人看着眼热。「可你们这新屋才住了两天,我们再搬进来,这算怎么回事呢?」 「还能是怎么回事?自然是请你帮我的忙,顺带搬 进来给我暖暖屋子呗!」月宁一脸认真的道,「你也说了我这是新屋子,我不请你们这些亲厚的哥哥嫂子们住进来,难道还能叫新买的几个长工住进来享受?」 田桂花还是不敢拿这主意,道,「这事儿我得跟你马大哥商量商量。」 结果田桂花才把事情跟马大龙一说,马大龙就哈哈大笑着叫马建康带着弟弟妹妹去选房间了,半点儿不见客气。把田桂花给燥的直拿脚踹他。 「你踹我做啥?咱们跟石头又不是外人,给他们腾个屋子就腾呗。」马大龙一边回头冲月宁挥手做别,一边拉着田桂花往外走。 第54章 「咱们先搬来他这儿住一阵子,感受一下他这几百两起的屋子住着舒不舒服。要是住的好,回头咱们也在这旁边建幢跟他们一样的。」 「你这人,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客气啊?」田桂花羞的都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了,只能频频回头歉意的看月宁。 月宁好笑的冲她挥手,示意她没关系。 「都是自家兄弟,有啥好客气的。」马大龙说着便拽了田桂花上牛车,一甩鞭子就赶着车回家搬行李去了。 马大龙的大嗓门儿,方圆三里内的人都能听见。 张氏原本在厨房里摘菜,一边跟秦嬷嬷商量中午的菜谱,听到动静出来看看,见月宁站门口笑着目送马大龙夫妻俩远去,脸上并没有不快的神色,便也就放心了。 「你让大龙和桂花一家搬来跟你们一起住?」张氏问的随意。 月宁也就将自己买了人却没地方安置,只能求马大龙一家子人腾屋子给她的事儿跟张氏顺嘴说了。 又道,「我倒是觉得咱们四家人都搬到这南山坳里住才好。我与其给长工们建新房子住,不如建了房子与你们以屋易屋。 眼下咱们要忙着摆卤肉摊的事,大家没时间也没那个精力再忙房子的事了,等来年开春过了农忙,我就 请陈师傅过来建房子,就在我这屋子边上建,也建跟我这房子差不多的。」 「回头等房子建好了,您和荀叔他们就都搬过来,等来年我估计也攒够了银子,能把边上的地都买过来了。 到时候整个南山坳都是咱们的天下,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也省得看村里那些三姑六婆和闲汉们三不五时的在门口探头探脑,看着让人着实膈应的很。」 姚鹏和荀元原本坐在大厅的竹制罗汉床上下棋下的正入迷,可他耳力好,听到月宁说要给他们起新房子就大笑起来,转头朝月宁和张氏笑道,「这敢情好,明年我就又有新屋子住了。」 荀元的耳朵可没姚鹏的尖,听他说什么有新屋子住,不禁忙问,「怎么回事?什么新屋子?」 姚鹏指着月宁跟荀元说,「那丫头说要起了新屋子跟我们以屋易屋,到时候让咱们都搬过来跟他们两口子做邻居,让咱们把老屋腾出来给她安置她买的那些长工用。」 荀元挑眉看向走进屋来的月宁,笑道,「要是给我们起的新屋子,屋子里也带浴室、茅坑和洗漱台,让老头子我贴钱跟你换都成。」 这幢别墅别的地方荀元都不眼热,就是房间里用竹筒引进来的山泉和一冲就干净的蹲坑和洗漱台,用着实在是太 方便了,让荀元看着眼热不已。 月宁觉得自己这临时起意简直是再明智也没有了,现成的医生住到隔壁,跟请个家庭医生也没啥区别了吧?她笑着上前给两老添茶,一边跟荀元笑道,「屋子不用您给我贴钱换,到时候我让人建好了,您只管搬进去住就是了。 不过您要是真过意不去呀,就借几本您的医书给我看看吧。」 荀元斜眼看她,「怎么想到要看医书的?那东西读着可没什么意思。」 月宁把手里的茶壶放到一边,故作得意的扬扬下巴,笑道,「您小看我了吧?我早就说过我懂医术的,虽然没啥行医经验吧,可该背的药草知识也都是背过的。您借几本行医手扎什么的给我瞧瞧,说不准我以后还能成一代女神医呢。」 这话说的荀元三人都笑了起来,荀元端起茶杯嘬了一口,然后笑着点点头,道,「成吧,我回头就让小波给你拿几本医书过来,你可得好好看,老夫等着你成一代女神医的一天。」 月宁不理会他的调侃,喜滋滋的冲他福了福身,「月宁在这儿先谢过您了。」 姚鹏却道,「那医书有什么好看的,没的浪费时间,与 其看医书,你还不如上楼多绣几针花啊草的呢。我听我家立强说你的绣品老值钱了,你多绣几副绣品,早点儿把这南山坳买下来,咱们也好在这儿称王称霸啊。」 张氏嗔他,道,「你当绣品是那么容易绣啊?针线做多了脖子、肩膀疼不说,还伤眼睛。」 月宁用力点头,一边亲昵的挽上张氏的手臂,笑道,「还是张婶会心疼我。」又对姚鹏道,「我绣的双面绣虽然值钱,可这东西向来物以稀为贵,卖的多了就不值钱了。 再说,咱们现在又不愁吃不愁喝的,后天一早还要去镇上摆摊呢。季石头现在能赚钱养活我了,我干嘛还要累死累活的刺绣赚银子啊?」 女人太强势了,男人会无所适从;女人太能干了,会让男人相形见拙;而她要是成为赚钱养家的主力,就季石头那个自尊心超强的男人,到时候肯定是会自卑的。 月宁相信:适时的退让是家庭和睦的基础。所以她选择让自己貌美如花,然后鞭策季石头努力赚钱养家。 张氏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月宁的手道,「这话说的在理,咱们女人要是都能赚钱养家了,那还要男人干嘛?」说完不再看姚鹏讪然的脸色,一拉月宁的手,道,「走,咱们去厨房,你想想中午想吃什么,婶子给你做。」 月宁跟张氏去了厨房,把在跟姜氏等人一起摘菜的沉香 替下来,让她去帮马家三兄妹收拾房间。 等马大龙和田桂花带着一车行李回来,姚锦华、姚锦富和季霆三人也从瀑布东头那边砌完猪栏回来了。 第55章 之前搭来供月宁几个女孩子休息用的竹棚,如今已经用不到了,季霆便叫上姚锦华兄弟俩在竹棚四周堆砌了一圈半人高的石围墙,只在西面留了一个口子做猪栏用。 再说马家三兄妹,在看过一楼所有的房间之后,三个小家伙选定了房子东首两两相对的四个房间,小建军年纪小,不敢自己一人住,便要跟哥哥住一个屋子。 小建康想着自己平时要上私塾,就算在家住也住不了几天,便欣然同意了。 沉香和秀宁、秀乐帮着把屋子重新又打扫了一遍。 季霆三个搭完猪栏回来,见马大龙和田桂花拉了一车的行李回来,什么也没多问,听马家三兄妹说让把行李放哪间屋子就放哪间屋子,让把行李搬哪儿就搬哪儿,充份体现了对自家兄弟的无条件信任。 他们这边忙着搬行李,沉香和秀宁、秀乐三人帮着三兄妹把衣服和被褥都整理出来,在屋里摆放整齐。 秦嬷嬷见众人都回来了,便招呼姜氏几个就把做好的饭菜摆上了桌。 在饭桌上,季霆和姚锦华几人才知道月宁让马大龙一家 搬家的原因。 只因她陈大姑娘不想让不了解的人住进家里来,所以就让马大龙一家搬过来跟他们两口子一起住,腾出屋子好让她安置买来的长工范大江一家。 季霆从没拿马大龙当外人看,好兄弟搬过来住,他是求之不得。一群人说得兴起时,季霆搬了酒坛出来,给桌上十五岁以上的男人都倒了一碗。只不过酒还没喝两口,在山坳口整地的余祥就跑来禀报,说坳口有人送猪来了。 季霆和马大龙出去迎人,不一会儿就将牛屠户和另外两个大汉迎了进来。 牛屠户这回给季霆赶了十头精神的大肥猪过来,这在这样的灾年可是非常难得的。 要知道谷和县虽然位于旱灾的边缘地带,但也是从开年就没下过雨了,土地被太阳晒的开裂了,庄稼都枯死了。要不是谷和县地处多水地带,百姓暂时还不缺水喝,否则谷和县的百姓早就也逃难去了。 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牛屠户还能找到这么多精神的大肥猪,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家里来了外男,除了张婶和秦嬷嬷,女人们全都退避到了厨房,月宁和秀宁、秀乐则被众人赶到了楼上。 等牛屠户三人酒饱饭足,季霆上楼跟月宁拿了银子,跟牛屠户结清了买猪的银钱。姚鹏叫了姚立强赶牛车送三人回镇上。 月宁不方便下楼,交代沉香下去告诉季霆,让他给姚立强银子,让他回来时把牛屠户今天收的猪下水运回来,顺道儿把猪下水的银子也结清。 牛屠户听了沉香跟季霆说的话,当即转头往两个伴当看去,三人眼里都是不容难辩的喜色。 他们在福田镇虽然已经可以说是镇上屠宰业的一把手了,可像他们这样的小本生意,最怕的就是买家拿了肉要求半月结一次帐,或是一月结一次帐。那样就 要他们自己垫下大笔的银钱,一个弄不好还有收不回本钱,倾家荡产的危险。 牛屠户虽然相信季霆和马大龙等人的人品,可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自然更乐意这样交易。毕竟季霆是要长期买整猪的话,半月结算一次,他们几个兄弟就是把全部家档都贴进去也不够。 季霆不会知道,因为他付钱付的干脆,牛屠户也回报了他们最大的善意。 再说范大江拿了卖身银子回镇上,下午不到申时许就带着妻子齐氏和两个女儿赶了回来,范大江带着妻儿过来要给月宁和季霆磕头。 月宁看到齐氏时,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齐氏要比她略高半个头,要不是月宁事先得知齐氏比范大江还要小四岁,还真不敢相信这头发花白,整个人瘦的都快脱形了的妇人会是范大江的妻子。她的两个女儿看着情况倒是要好一些,瘦归瘦,脸颊上多少还有点儿肉。 虽说一路逃难,人瘦点儿也是正常的,可能把人熬 成这样,说没受虐待,说给鬼听鬼都不相。 由此可见,余安当时对季霆说的那些话还算是保守了的,范大江的老子娘不但虐待媳妇,还苛待孙女,太不是个东西了。 月宁从没有一刻这么真实的体会到这个时代的残酷。时下女人地位之低下,就是在那高门大户里头,视女人如草芥的人家也多的是。乡下地方百姓愚昧,对媳妇非打即骂,虐待成风,生下女儿当即扔粪桶里溺死的事更是层出不穷。 沉香当初生下来,其生父就是要将她扔粪桶里溺死,被前身看到,不忍心她才出生就被杀死,才求了秦嬷嬷将她抱回来的。 相较于范大江的妻子和两个女儿,月宁觉得自己穿到陈芷蔓身上,还算是幸运的。虽然刚穿过来时遭了些罪,可她至少一直以来温饱无忧,而且季霆也不是范大江,姜荷花和季文夫妻再是心怀险恶,他也没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瀑布那边,姚锦华和马大龙几个正张罗着准备杀猪 。 马大龙家跟他们的茅屋只隔了堵矮墙,季霆没让齐氏和她的两个女儿先去马家安置,而是交代范大江父子俩晚上下工时,直接带齐氏三人去马家的屋子安置,又说了句「好好干活,不会亏待他们」的话,就让沉香带三人去厨房吃东西了。 季霆是土生土长的大梁人,虽然之前自己也是给人干活的,但这并不防碍他在买了人之后立即进入角色,实行他身为主人的权利,支使人帮他干活。 第56章 打了范大江父子去干活,季霆问月宁,「等会儿就要杀猪了,你要去看吧?」 月宁冲他龇牙,「鲜血四溅的场面,有什么好看的?」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月宁没见过杀猪的场面,可前世在网上冲浪时也是看过相关资料的。 「你们杀猪,那猪应该会叫吧?你确定在猪栏边上杀猪没问题吗?会不会把猪栏里的猪都给吓死啊?」月宁隐约记得前世看到过一篇关于猪被赶进屠宰场时流泪的报道。 猪的智商形同三岁的儿童,月宁不信它们在听到同类死前的惨叫后,还能没心没肺的活得好好的。 月宁这个问题还真把季霆给问住了。季家虽然有养猪,可季霆自己从没有养过,而姚家、马家和荀家也同样没人养过猪。 牛屠户这回赶来的十头肥猪,季霆是准备分五杀的,要是真都被吓死了,倒是件麻烦事。 于是季霆就关猪会不会被猪被杀前的惨叫声吓死这一问题,特地跑去南坳口询问了那些有养猪经验的帮工。得出的结论是,猪确实是会受到惊吓,甚至会出现不肯吃东西,掉膘等现象的。 「想要那些猪不受惊还不简单,让猪不叫就成了嘛。」这事对马大龙来说压根儿就不算是个事儿,他手起拳落,对着拉出来准备宰杀的两头猪,就是「啪,啪」两拳。 然后,猪晕了。 原来还能这么干啊?!众人都惊呆了! 「完事儿了!」马大龙摸着拳头,冲众人洋洋得意 的一笑。 姚立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挥舞着杀猪的尖刀冲众人吆喝:「干活!干活!」 季霆和姚锦华几个上去,将猪抬到长桌上绑好四肢,然后开始给猪脖子刮毛。 秦嬷嬷和沉香显然比张氏和小张氏她们更有经验,两人各拎了个大木盆,拎着裙子就冲了上去。 沉香还指着大木盆不见外的跟季霆说,「姑爷,猪血能补血美容,你这刀捅进去时准头好些,猪血就流这盆里,回头让嬷嬷给小姐做猪血汤喝。」 众人闻言不禁都笑了起来,纷纷扭头去看月宁,看得月宁囧的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两头猪有三十几斤血呢,她得多能吃,才能吃得下这么多的猪血汤啊?就没见过这么会坑人的丫头! 所幸等季霆和姚锦华刮干净了猪脖子上的毛,银晃晃的尖刀一捅进猪脖子,晕迷中的猪就「叽」的一声嚎叫起来。 众人的注意力被猪嚎声吸引了过去,月宁来不及松 口气,就见季霆和姚锦华冲着猪头就是「啪啪」两拳,惊得下巴都差点儿掉地上去。 这两头可怜的猪也不知道是被直接打死了,还是被打晕了,不过就算只是被打晕了,它们脖子上的血眼看着就跟喷泉似的哗哗的往木盆里喷涌,这辈子是肯定没机会再醒过来了。 看完了猪血流如注,月宁没敢看季霆他们给猪开膛破肚,想去厨房给秦嬷嬷她们帮忙,却被秦嬷嬷果断拒绝,无所事事的月宁只能回楼上,自己找事情做。 想到之前跟张婶提的以屋易屋的事,月宁拿出纸、炭笔和以前画好的南山坳设计图,比较着之前画好的图纸,做再进一步的改进。 老天爷不可能永远不下雨,等雨水一下来,瀑布和山溪势必都会有大量的水流冲刷下来。她这屋子旁边虽然砌了个小水潭,可她这旁边若是要再多建一排屋子的话,每一幢房子的用水问题就要再做进一步修改。 为了南山坳的未来景致,再建的屋子势必就要与现 在的小别墅统一外观。以她现在这幢房子为例,主屋加前后院共占了两亩地,考虑到房子的光照和住户的隐私问题,院子与院子之间势必还要隔开至少二三十米远。 月宁沉浸在画图中一时忘了时间,沉香被秦嬷嬷抓了壮丁,秀宁和秀乐在陪马家三兄妹玩儿,一个下午竟也没人上来打扰她,等月宁一口气将新的设计图给画完了。 月宁从画纸上抬头才发现,窗外已经红霞满天了,而空气里弥漫着喷香的卤肉味儿。她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阳台上一看,发现人大多都在瀑布那边忙,木盆在离瀑布不远的地方排成了排。 秦嬷嬷活像个监工似的在一排木盆之间走来走去,不时跟弯腰跟这个说几句,又被那个叫住说几句,看着忙的还挺愉快的。 月宁在那一排人里没看到张婶和田桂花,猜她们正在楼下厨房里忙,便拿着才画出来的图纸一阵风似的跑下了楼。 跟姚鹏坐在大厅里下棋的荀元,听到动静回头,见是她跑下楼梯,惊的大叫起来,「哎哟祖宗,你别跑,停下慢慢走!」 月宁被他吼的吓了一跳,急急刹车,一脸吃惊的站在那里看他。 「你喊什么?没得吓着她。」姚鹏吼完了荀元,转头冲月宁道,「月宁丫头啊,你那身子骨才刚好点儿,可别毛毛燥燥的再摔了,咱们家人手多,啥事儿都用不着你,你想干嘛就干嘛,咱们慢慢来,不急啊。」 荀元的声音把西边厨房里忙活的张氏,和在东边房间里陪马家三兄妹玩的秀宁和秀乐吸引了出来。 「咋啦?月宁,你跑上啦?」张氏过来拉着月宁上上下下的打量,「你现在可有哪儿不舒服?头晕不晕啊?」 拜托!她的伤早就好了,好不好! 第57章 月宁尴尬又感动的摇了摇头,顺手挽住张氏的手臂,道,「张婶,我好着呢,我的伤早就好了,你别担 心。」 那边荀元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好了?!回头跑着跑着一个跟头摔了,有你哭的时候。」 秀宁和秀乐跟荀元这么说,忙上前关心的看着月宁道,「四婶,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真的没事。」月宁无奈的只能再一次重申,「我就是下楼走的急了点儿,荀叔就吼我了。」完了她还不忘告荀元一状,道,「差点儿没吓我一跳。」 姚鹏立即就跟抓到荀元多大把柄一样,指着荀元嚷嚷起来,「看吧看吧,我说让你别喊吧,你这冷不丁一喊,那丫头好好的都能被你吓一跳,她人在楼梯上万一被你吓的摔了,我看你怎么跟石头交代!」 「这还是我的错了。」荀元指着自己的鼻子,被姚鹏说了也有了火气。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你就不该喊那一嗓子嘛。」姚鹏起身时两手趁机在棋盘上一挥,黑白交错的棋子一下就乱套了。「哎呀!遭了,你看我,这…我不 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荀元这下真被气着了,指着姚鹏骂道,「我说你今儿话怎么这么多呢?原本是眼看着自己就要输了,故意拿月宁做伐,借题发挥想要耍赖啊?你说你都这把年纪了,羞也不羞?」 「我怎么耍赖了?我怎么耍赖了?我明明就是不小心的。」姚鹏哽着脖子死不承认,气的荀元脸都红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因为一盘棋吵起来了,张氏平地一声吼,顿时就镇压了两个眼看就要翻天的老小孩。「好了!也不看看你们都多大了,还吵吵,也不怕小辈们看了笑话!」 月宁怕两位老人下不了台,努力抿着嘴忍笑,秀乐低头捂着嘴「哧哧」的偷笑,肩膀抖的都快脱臼了。 秀宁看她这样急的轻拍了她一下,眼角扫到月宁手里捏着的画纸,也没看清她纸上画了什么,就扬声故意道,「四婶,你这又是画了什么呀?」 鉴于月宁之前画的图纸都是让人惊艳又实用的,厅 里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转到了月宁手里的画纸上。 荀元也顾不得跟姚鹏这个臭棋篓子生气了,下了竹制罗汉床,趿上鞋站在那里冲月宁招手,「你又画了什么画?拿来我看看?」 月宁笑看了张氏一眼,一边给张氏看自己手里的画纸,一边带着她往荀元和姚鹏走去,「我们早上不是说好了要以屋易屋吗?所以我就重新规划了下南山坳。照荀叔你的要求,咱们大家的屋子都要跟我这房子起成一样的。 我将每个院子之间间隔定为十丈,屋里用水除了从西面的两条山溪用竹筒引水之外,我准备再在每个院子里打上一口深井,省的像这次一样,老天爷一发脾气,大家就没水用了。」 张氏指着纸上那一条条的水渠问月宁,「这一条条的方框框是做啥用的?」 「哦,那是水渠。」月宁道,「我听季大哥说南山坳往年半个山坳都会是湿的,咱们在这儿建房子,山溪下来的水势必是要引流出去的,不然天天被淹在水 里,这房子没两年就得塌了。 「再说山坳里整了地之后,灌溉什么的都要用水,现在建水渠虽然花费大了点儿,可建好了之后却能省事大力气。而且水渠里以后还能养鱼养藕,这鱼和藕的产出也是一项收益,现在花出去的银子以后迟早都是能收回来的。」 听月宁说的头头是道,秀宁和秀乐忙凑到张氏身边,都伸长了脖子去看她手里的画纸。 「四婶,你真的要给我们起新房子吗?」秀乐只看了那画纸一眼,就两眼亮闪闪的看着月宁,忙不迭的问,「我们的房子前面真的会有一条跟纸上一样的小河吗?你真的会在河里养荷花,在河边种柳树吗?」 月宁笑着点点头,转头看着姚鹏和荀元,一点也毫不见外的跟两人商量道,「我估摸着这小河和水渠还是要趁现在老天爷没下雨之前开挖才好,不然等雨下了再来挖,都不知道得多费多少功夫。 反正我现在手头上还有一千多两的闲钱,陈师傅他们和村里的那二三十个乡亲也都是做熟了的,现在天旱着,他们也没活可干,咱们请他们继续建房挖河渠,他们应该会乐意的。」 荀元惊讶道,「你还真打算给我们建房子啊?」 「这种事还能随便开玩笑的?」月宁反问他,「不然我们都搬南山坳来了,您还想一个人住南山脚下啊?」 「不是!」荀元有点儿急,指着姚鹏问月宁,「他们也没说要搬吧?」 月宁冲张氏甜甜一笑,「可我已经跟张婶说好了啊。」 张婶:「…」。她什么时候跟这丫头说好了?! 姚鹏:「…」。他好像没答应吧。 秀宁和秀乐星星眼的看着张氏和姚鹏,还以为自家祖父祖母已经跟月宁说好了要搬到南山坳来了。 「别的咱们就不多说了。」月宁挥手道,「我家还能腾出两间空房来,荀叔,你要不跟小波也搬过来住吧,你那个小院的围墙也不高,山上要是真有野狼跑下来,你那个小院肯定挡不住啊。」 「姚家的围墙建的倒是高了,不还一样进野狼吗?」荀元不以为然。 月宁讪讪的看着张婶,道,「那不是姚叔家人口多,我这屋子住不下,只能等起了新房再说么。」 第58章 张氏听的「呵呵」笑起来,将手里画纸递给姚鹏,说:「要是这南山坳真能照月宁的设想建造,以后可真是一处不得多得的福地。」 月宁用力点头,「肯定会按这个设想建造啊。」 姚鹏「嗯」了一声,盯着画纸点头道,「这图画的很不错,让我们搬到南山坳来也没问题,不过我姚家人多,月宁丫头啊,你这一幢房子只怕不够让我姚家老小住的啊。」 月宁笑道:「月宁原就打算给您和张婶,姚二哥以及姚三哥各起一座房子啊。」 张氏闻言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们那院子就是用石头泥巴糊糊起来的,可没你这房子好,你拿三个房子跟我们换一座院子可亏大发了。」说完又一本正经的教训月宁,「你这丫头不能太实诚了,这么亏本的事情不能干。」 这么无私又为他们着想的长辈,着实把月宁给感动到了。她笑容灿烂的抱着张婶的胳膊撒娇道,「张婶,您跟姚叔、荀叔都是我跟季大哥的长辈,你们疼我们,肯护着我们,我跟季大哥都不知道有多感激。 我们夫妻俩这辈子生来大概就没有父母缘,要是没有你们疼着护着,我们可就成没人疼的孩子了。」 月宁说着就叹了口气,一脸诚恳的道,「你们教导维护季大哥,救月宁性命,护卫月宁不受人欺凌迫害,还有马大哥、姚二哥、姚三哥和各位嫂子们对我们无私的信任的包容,都是我们穷尽一生都无法回报万一的。 我知道我说这些恩啊情的您三位都不大乐意听,所以以后月宁也不说了,我只拿您们三位当血亲长辈一样尊敬,这南山坳的房子,是我和季大哥想要孝敬你们的,只不过怕你们不肯接受,才拿以屋换屋做借口。」 一席话说的张婶、荀元和姚鹏三人感慨万分,忍不住都跟着叹了口气。 月宁见状又笑起来,俏皮道,「再说咱们四家原本就是住在一块儿的,现在独独我们两口子搬到南山坳来住,也太孤单了,我起了房子邀你们一起来住,也能热闹点儿不是吗?」 「你跟石头都是好孩子。」姚鹏说着拍了拍炕桌,抬头看着荀元,道:「既然他们两个小辈有心孝敬咱们,咱们就接着吧。」 「接着就接着吧,我也没说不接着啊。」荀元砸巴了下嘴,抬头看着月宁道:「丫头啊,既然你要我们都搬进南山坳来,那有些事情咱们就得先说清楚。」他转头叫秀宁去叫季霆,秀乐跟着一起去了。 没一会儿,季霆就来了。一见自家媳妇也在,三个长辈的神情看着还挺严肃的,季霆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荀叔,你找我啥事啊?」 荀元似笑非笑的瞄他一眼,指着月宁道,「你媳妇儿说 要给我们四家人都建幢跟你们这屋子一样的房子,让我们都搬过来住。这事儿你怎么说?」 「就这事儿啊?!」季霆提起的心顿时就落了地,他看着月宁憨憨一笑,对荀元道:「我媳妇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们家我媳妇儿做主,起房子的事我明儿就去跟陈师傅说。 反正房子他们都已经建过一次了,该怎么弄他们都清楚,再说这回几幢房子一起建的话,买材料什么的还能便宜点。」 荀元和姚鹏都被他那句「我们家我媳妇儿做主」给雷到了,荀元还只是看了眼红了脸的月宁,姚鹏却是指着季霆,一脸的恨银不成钢。「你可真有出息。」 张氏一把打掉姚鹏指着季霆的手,笑着冲季霆道,「你媳妇答应单给我们姚家建三幢房子,如此一来你就得给我们三家人建六幢房子了,你有这么多银子吗?」 「您放心吧,我有手有脚的,您还怕我赚不到银子吗?」季霆一听这话就知道师娘是故意在逗他了,他朝月宁笑嘻嘻的道:「媳妇儿,你说我说的对吧?」 月宁红着脸,撇过脸不理她,秀宁和秀乐见状,双双捂嘴偷笑起来。 荀元和姚鹏见季霆一副无赖的样子,都有些啼笑皆非。 张氏却看不过他这样欺负月宁,板起脸,没好气的啐他,「瞧你那点儿出息,也就能欺负欺负你媳妇儿了。」 月宁闻言,脸上露出一抹笑来。 又见张氏转头跟姚鹏道,「月宁两口子弄得这房子我看着也着实眼热,若是这南山坳以后真能弄成她画上画的那样漂亮,咱们搬过来住可是占了大便宜了。可不好真让他们出地方又白送咱们屋子。」 「老嫂子当我和姚老哥是什么人了?咱们能白拿他们小辈的孝敬吗?我与老姚手里都还有些银子,起房子的银子还是出得起的,只不过…」 荀元说着冲月宁笑道,「听石头说你准备把整个南山坳都占为已有,既是如此,我们几个老的就不跟你一个小丫头抢地盘儿了,不过山坳口那一片地你可不能跟我们抢,毕竟你荀叔我家里也还有个小孙子呢。 健波年岁也不小了,我老荀家就剩他这一根独苗苗,不给他置办点儿田地也说不过去,你说是不?」 月宁被荀元的话雷的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才连忙道,「荀元您说这话就见外了,什么叫我想要把整个南山坳都占为已有啊,您别听季石头乱说。」 月宁来了几个月,众人都已经习惯她随心情对季霆变换称呼的了。只到她叫季霆季石头,众人嘴角都不可抑制的翘了翘。 季霆也很有自知之名,自家媳妇儿不高兴或是要指使他干什么事儿时,就会连名带姓的喊他季石头,当着外人的面就中规中矩的喊他夫君,只有在心情好,或是他没惹到他时,她才会亲昵的喊他一声季大哥。 第59章 这会儿见月宁不悦的瞪着他,季霆哪里还会不明白自己又惹到媳妇儿了呢?当下自是一脸陪笑。 月宁心道:她说怎么姚鹏马大龙他们明明手里有银子,怎么都不愿意在南山坳里买地呢,原来症结在这儿。 她没理会没脸没皮的季霆,鉴于荀元和姚鹏等人对季霆和她确实是如亲人般的爱护,月宁也决定投桃报梨,于便坦诚道,「既然咱们今天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跟荀叔你们说句心里话。 南山坳三面环山,只一个出口进出,山上的水资源又丰富,我第一次见到这里时就有想把它买下来,经营成一个山庄的想法。山坳里的那些石头只要花点儿功夫刨了,再 浇上淤泥或粪肥,花些时日总弄成水田的。 这里地方大,季大哥当初又说村里人都嫌弃这里,没人肯到这里来开荒,我才想要独力买下整个南山坳。不怕大家笑话,我是在父亲的田庄上长大的,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外出过,那会儿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绣品能卖那么多钱。 所以我也之前根本就没想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买下半个南山坳,我原是打算用一辈子的时间徐徐图之的。 现在荀叔你们要是也有意在这里买田置产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咱们四家合力把南山坳连同四周的三个山头都买下来,到时候整治的漂漂亮亮的,再把山坳口的大门一关,就能关起门来安生过日子。」 「看来我是没福气搬来跟你们住一块儿了。」荀元笑着逗月宁,「你让我一个大夫关起门来安生过日子,让我以后喝西北风去吗?」 季霆可看不惯荀元这么怼自家媳妇,长辈也不成。他站到月宁身后,冲荀元道,「咱们四家不是要一起做卤肉营生了嘛,荀叔,小波都大了,你再不放手让他自己闯闯,就你这老胳臂老腿的,还能折腾几年啊?」 月宁拍了季霆一下,示意他别太过份,又对荀元笑道,「荀叔,我是说真的,如果你有意买地的话,就在南山坳里头买吧,做卤肉营生跟买地买山也不冲突。 咱们这里的山泉甘甜,用来酿酒、做酱味道完全没有问题,三个山头买下来之后可以种果树或是拉上网养鸡,山坳里开耕出来的地用来种粮食,挖出的池塘和水渠可以养鱼养藕,这些将来都是进项。 再说等咱们这山坳里弄得美美的,将来住在这里自己看着也舒心不是?」 在场除了秀宁和秀乐,众人一听她这话就知道月宁对南山坳早就有了规划,当下就算是心动也歇了在南山坳里买地的心思了。 荀元故作不悦的瞪了眼月宁和季霆,没好气的道,「好的不好的都叫你们两口子说完了,你还想让老头子我说什么?」 张氏呵呵笑道,「月丫头要是真能将这里弄成一个景致优美,可供人游玩的山庄,以后说不准还真能日进斗金呢。」 月宁眼睛一亮,以为张氏真的心动了,忙抱着张氏的胳膊撒娇道,「张婶,心动不如行动,你要想买地就买把西面那一片买下来吧,咱们统一规划,到时候肯定能弄的漂漂亮亮的。」 「南山这里又不只南山坳这一块地,我们就不跟你们小两口抢了,我们就买山坳口那一片。」 姚鹏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索性明白的告诉季霆道,「以屋易屋这事儿我应了,不过为了子孙后代的和睦着想,你们房子起好之后到府衙办个房契和地契,到时候咱们房契换房契,地契换地契。」 季霆不笨,他听姚鹏这么说,稍稍一想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了,连忙恭敬的应了声「是!」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张氏继续去厨房忙了,姚鹏便挥手让月宁和季霆该干嘛干嘛去。 季霆伸手去拉月宁,想拽她上楼腻歪一会儿,他今天都有好一会儿没见着媳妇儿了,心里着实想的慌。人家都当他跟月宁早就是老夫老妻了,谁能想到他的新婚夜就是洞房夜啊?想想就心酸。 秀宁和秀乐本想找月宁问问建房子的事,可看季霆拽着月宁离开,也只能失望的回房陪三个小豆丁去了。 姚立强是吃晚饭的时候回来的,他拉着十框十副猪下水和猪头猪尾等零碎回来,见到众人时笑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爷,四叔,你们知道十副猪下水、十个猪头、十根猪尾巴和四十根猪蹄,牛屠户要了咱们多少银子吗?」不等众人问「多少」,姚立强就兴奋的嚷道,「他就要了我二两银子,少了整整五钱多银子呢。」 「牛屠户卖我们的猪下水越便宜,咱们就赚的越多,这是好事。」姚鹏笑眯眯的摸摸下巴,让他先别管那些东西,先去洗洗再过来吃饭。 第二日他们的卤肉生意就要开张了,姚立强带来回的那些猪下水,猪头猪尾都要在今晚卤制妥当。 所以吃过饭后,秦嬷嬷就领着田桂花和小张氏等人火急火燎的去了小瀑布那边。当初为了做大锅饭砌好的一排土灶并没有因为房子砌好而捣毁,此时正好排上了用场。 秋日的天色黑的快,季霆抱了一捆火把出去,月宁想跟去帮忙,却被所有人勒令呆在屋里看孩子。而所谓的孩子指的却是除姚立安之外的秀宁、秀乐和马家三兄妹。 「咱们现在该干些什么呢?」月宁看着面前两大三小的五张脸。 小建康两眼亮晶晶的仰头望着月宁,「月宁婶婶,我娘说你读过很多很多书,那你会讲故事吗?」 第60章 小慧儿和小军儿的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迫不急待的蹦跳着叫嚷起来,「讲故事!讲故事!讲故事!」 「好,好,好,讲故事讲故事。」月宁真是怕了这几个小豆丁了,看看一旁捂嘴偷笑的秀宁两姐妹,想了想便道,「这样吧,我教你们玩故事画,就是根据画出来的画编小故事。」 看着面前几张小脸上迷惑不解的神情,月宁连忙保证道,「很好玩的,我保证。」 为了防止有莫名其妙的东西跑进屋来,季霆和秦嬷嬷等人出去忙活时就将一楼的几个门都关严实了。 月宁领着五人上了楼,将书房的油灯点亮,又跑去房里拿了两盏油灯过来,将书房照的亮如白昼。这才拿出纸和炭笔,与五人排排坐在绣榻上,一边在纸上用简笔画的形式飞快的涂画,一边开始讲故事。 「在一个小村子的池塘边,住着一群鸭子,这天,花鸭妈妈惊讶的发现自己孵出的一窝鸭宝宝里面,竟然出现了一只浑身黑呼呼小鸭子,这个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所有人都跑来看小黑鸭子,人们嘲笑小黑鸭子,并为它取名为丑小鸭…」 月宁飞快的在纸上用简洁的笔画,画出一副副童趣十足的故事画面,让建康、慧儿和小建军看得惊呼不已,就连秀宁、秀乐都看得眼也舍不得眨。 等月宁讲完了丑小鸭这个故事,竹榻上排排坐的五人手里都多了张丑小鸭故事的插图。 「丑小鸭好可爱啊!」秀宁两眼亮晶晶的抬头看着月宁,「月宁婶婶,你能绑我画一副丑小鸭的花样子吗?我想绣一方这样的帕子。」 秀乐闻言也连忙嚷道,「我也要,我也要,不过我要绣丑小鸭变成天鹅后的样子,月宁婶婶,你帮我画副这样子的花样子吧。」秀乐将手里「丑小鸭低头对水自照」的插图举起来让月宁 看。 月宁笑着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小建军急不可耐的挤到面前抑头叫道,「月宁婶婶,月宁婶婶,我也要花样子,我要三副。」 月宁看着他举到面前的竖着三根小指头的手,笑意一下就从眼里流淌了出来,她一把握住小军儿的手,笑道,「好,月宁婶婶给小建军画三副花样子。」 要画花样子简单的很,月宁书房里就有笔墨,她拿出砚台和墨块让秀宁和秀乐先把墨磨好,自己去剪了五块细棉布过来,细细的将几人要的花样子都画了出来。 只不过等月宁画好了五副花样子抬头,小军儿已经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这才惊觉时辰已经不早了。「哎呀呀,月宁婶婶画画画的都忘了时间了,咱们小军儿该睡觉了哦。」 小建军闻言猛的睁了下眼睛,嘴里喃喃道,「花样子…」 月宁看着他这副明明困的一闭眼就能睡着,却还强撑着的样子,一颗心都被快懵化了,不由放柔了声音哄他,「你要的花样子,婶婶都已经画好了,等婶婶绣好了帕子,就给你送过去,可好?」 不想小建军竟然道,「娘绣…」 你娘要是知道你这么坑她,估计会想揍你一顿屁股吧?! 月宁想到田桂花干脆爽直的性子,忍不住抿唇一笑,一边让秀宁和秀乐牵着建康和慧儿,一边伏身抱起小建军哄道,「好,婶婶明天就拿给你娘,叫你娘给你绣。」 小建军困的一沾床就睡着了,不管月宁给他洗脸还是擦脚都没有一点儿转醒的迹象。 等秀乐给小建康擦干脚丫子,月宁给他捻好被角,嘱咐他晚上想尿尿就自去净房解决,又给他们留了盏墙上的壁灯用以起夜时照亮,这才和秀乐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外头,秀宁已经在慧儿的房门口等着她们了。 时辰不早了,但张氏和姚鹏他们都在外头忙活,月宁也能扔下秀宁和秀乐不管。她领着两人复又上了楼,三人在二楼的阳台上往瀑布方面看了看,见那边还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忙活样儿,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忙不完,便只能一起回书房去。 秀宁和秀乐拿着她给她们画的花样子,翻来覆去的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月宁很贴心的把自己的针和绣线贡献出来,两个丫头便喜滋滋的起针绣起帕子来。 月宁无奈,只能回房剪了一块白凌,画了卡通的小老鼠花样儿,坐在旁边陪她们一起绣起来。 等事情忙活完了,姜氏过来叫秀宁和秀乐时,夜已经很深了。大家匆匆告辞而去,季霆将院门和一楼所有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才上得楼来。 第二天还要早起,季霆晚上就没感敢再闹月宁,搂了她在怀就安心睡去。 第二一早出摊,季霆这边才带着姚立安将棚屋搭好,拉好防风的绳网,卤肉的汤锅就煮开了。浓浓的肉香味随风飘的大半个镇子都闻见了,引得一波波的人群寻香而来。 福田镇上的人大多富裕,季霆摊子上除了卤猪排骨和卤五花肉,其余的卤菜价格都很大众,因此看热闹之余,买斤猪头肉或是猪肠、猪肚吃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有钱的,当场买上几斤卤五花肉、猪蹄膀回家下酒,没钱的花上几个大钱,买上一大碗猪肠猪肺白菜汤配饼子解解馋。 一时之间,摊子上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几人忙的连午饭都只能就着饼子对付着吃上两口。 直到未时初,摊子里的卤菜全都卖光了,季霆在外头跟闻讯赶来打算尝鲜的人挨个儿说「你明日请早」,月宁和秀宁、秀乐以及建康三兄妹一起愉快的数铜板。 第61章 等人群散了,季霆把「赶人」的活儿交给沉香,来了姚立安,让他骑了骡子去官道和码头打探姚锦华和马大龙的情况,自己则着手拆起棚屋来。 棚屋好搭也好拆,解了网绳,拆掉棚屋的几根主梁,整个棚屋就扁下去了,到时候收起油布套,将所有的梁木收拾收拾就能收摊走人了。 今天因为是卤肉摊子开张头一天,怕忙活不过来,季霆只跟姚立安搭了一个棚屋,所以这会儿收拾起来一点儿也不费事儿。 等他这边收拾的差不多了,月宁她们在餐车里也将今天的营余算出来了。 昨天宰杀的两头猪,五花肉得了104斤,排骨得了136斤,卤制之后他们这边拿了五分之三,马大龙和姚锦华他们那边一车只拿了五分之一,而猪头肉,猪下水这些价格大众化的卤 菜,他们只拿了五分之一,另外五分之四归了马大龙和姚锦华他们。 所以他们今天这一车卤肉,成本高,但相对的利润也肯定会高出另外两车不少。 「五花肉大概净赚三两一钱多银子,卤排骨大概净赚一两六钱多银子。猪头,猪尾,猪蹄这些先不算,今天光猪杂汤就卖了八百一十二碗,一碗八文钱,这里就是六两四百九十六文钱。」 所谓的猪杂汤,就是猪血加上部分猪肠、猪肺和着大白菜煮的汤。 一大海碗漂着亮油的猪杂汤,看着料多汤也多,里头能清楚看到切成小块的大白菜梆子、大块朱红色的猪血,拇指长的大段肥肠和猪肺,实则全靠「小块的白菜梆子和大块的猪血」撑空间,一大海碗汤里头猪肠、猪肺大概也就那么四五块而已。 肥肠和猪肺牛屠户那边也只卖三文钱一副,猪血则是边角料,根本不算在成本之内的。倒是白菜要贵些,大灾之前白菜一文钱三斤也没人要,如今却是要一文钱一斤。 他们八百多碗汤只用了三副肥肠和猪肺,以及五十三颗白菜的菜梆子。菜叶子那是留着回家妙了吃的,所以连食材带用掉的木柴,成本总共不过两百文。 猪杂汤一举夺冠,成为利润最高的菜品,没有之一。 「也就是说,咱们今天差不多净赚了十两银子?!」秀乐强压着兴奋,星星眼的望着月宁小声说道,那副深怕声音大了被人听了去的模样,逗的月宁、秀宁和秦嬷嬷都有些忍俊不禁。 月宁笑眯眯的看着细瘦细瘦的马建康道,「婶婶看到建康一直在帮忙给客人送碗筷和打扫桌子,慧儿和小建军也一直在帮嬷嬷烧火,大家都很努力呢。」 相较之下,月宁感觉挺惭愧的。连这么大点儿的孩子都能赶上大忙,可不管是秦嬷嬷、沉香,还是季霆都反对她出去帮忙,理由是她的手要绣花,不能因为干活而把双手给弄粗了。 所以就连秀宁和秀乐都能戴了面纱,站在餐车里帮客人过称打包,而她却只能在后面帮忙收钱。这让月宁觉得自己要是不绣点儿绣品卖,就实在太对不起大家对她双手的保护了,看来她还是得绣点儿什么换钱才行。 拿出一个素面的荷包和一把细麻绳,月宁将桌上的碎银都拢到荷包里,又让众人以百文一吊为单位,将铜钱都一一穿成串。 众人正认真穿钱的功夫,姚立安骑着骡子黑毛回来了,一跳下骡背就大声嚷嚷道,「四叔,我二叔他们那边还有客人在吃饭,马大叔那边已经收摊了,说是要直接家去,就不绕到镇子里来了。」 季霆一边将简易的木桌折叠好,一边道,「咱们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将桌子和长凳都搬到车上去,我把骡子套上,咱们就家去。」 一说到回家,大家连忙都动了起来。月宁将众人穿好的铜钱收到笸箩里,盖好了盖子搁到车子里头的角落里。秦嬷嬷起身去关好了车窗,沉香则将拴在车壁上的折叠木板放了下来。 慧儿和小军儿跑过去,占了折叠木椅靠角落的两个位置。姚立安将板凳和桌子在车尾推叠整齐,要关后车门前,还特意冲众人喊了一嗓子,「赶紧坐好了,咱们马上就要家去了。」 沉香坐在木椅上冲他撇嘴道,「关你的门吧,咱们自会坐好的。」 月宁推开前车壁的小窗口,往外看了眼,就见季霆握着缰绳转过身来问,「怎么了?」 月宁连忙依着车壁坐下,讪笑着摇头道,「没什么,我们都坐好了,你赶车吧。」 难得看到自家媳妇这副样子,季霆宠溺的笑了笑,旁边姚立安单手撑着车辕坐了下来,他一时顾不得跟月宁说话,一甩鞭子,便驱车往南山坳赶。 餐车宽大且沉重,虽然有两头骡子拉着,季霆也没敢让它们快跑。花了近一个时辰,慢悠悠的回到南山坳,姚锦华和马大龙都已经在家等着他们了。 月宁下车后有些发愁的看着两头比马也只小了一号的雄骡子,跟季霆道,「我原以为骡子比牛能拉重物,谁想它们还不如牛拉的多,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再买两头牛拉车啊?」 季霆有些啼笑皆非的道,「我以为你买骡子是比较喜欢骡子,要是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才想买骡子的,我就让你买牛了。」 骡子也是干农活的好手,月宁一点儿也不觉的自己买了骡子有多失误,很大气的一挥手,道,「那就再买两头牛拉车吧,黑毛和黄毛留着骑或是拉板车都挺好的。」 自家媳妇这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季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只能无奈的笑笑,道,「行,都听你的。」 第62章 四家人都回来了,回家第一件事自然就是算帐了。最后一统计,马大龙那一车当天营利最多,除去食材,木材和人工等成本外,净赚十一两六百零三文,姚锦华那一车净赚十两九百六十八文,月宁他们这一车居中,净赚十一两三百二三文钱。 三辆餐车,今天一天净赚三十三两八百九十四文钱。月宁拿出算好的零钱给每个人发工钱,大人每人三十文,马家三兄妹和她自己一人十文。 众人看着月宁分给自己的十个铜板,都是先瞟一眼季霆然后只笑说话。月宁觉得这个世界对她满满都是「恶意」,她拿眼瞪季霆,好想将这厮打一顿怎么破? 田桂花强忍着笑,清了清嗓子道,「咳,我说咱们今天的生意这么好,今天要不要再多杀一头猪?」 「不可!」姚鹏直接否绝道,「今天是咱们卤肉摊开张头一天,生意好是正常的,明后天就难说了。再说物以稀为贵,东西多了就难以卖动了。」 田桂花闻言转头看向月宁,她现在就信月宁,觉得卤菜生意既然是她想出来的,那么要不要多杀一头猪,她应该最有发言权。 月宁见田桂花盯上她了,只能无奈的笑笑,道,「姚叔说的对,头天生意好并不能代表接下来的生意也会这么好,而且定量售卖有个专门的说法叫做饥饿销售,它的意思就是说,你卖的东西再好,别人吃得多了也就厌了。 所以咱们得让人饿着来。这吃不到嘴的东西心里才会总掂记着,就是能吃到嘴了,咱们也不能让人一顿吃饱吃撑了,如此一来,那些人吃到的人心里就会一直掂记着咱们家的卤菜。 掂记的人多了,咱们家的卤菜自然也就不愁卖了,而且以后名声出去了,再相应的增加食材的量,这样钱才能赚的稳当。」 田桂花拍手笑道,「弟妹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姚叔说什么物以稀以贵啊,文绉绉的,听都听不懂。」 姚鹏指着她笑骂,「你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叫你跟着秀宁她们一起识字你不干,你自己懒还有理了?」 田桂花缩着脖子转身溜了。 众人见状,就呵呵的笑起来。 月宁睃了眼季霆,心说这也是个不爱读书的,回头一定要让他赶紧去把启蒙的书都给买回来,人从书里乖,不读书不可不行。 月宁让沉香去取了个木箱子过来,留了三千八百九十四 文铜钱给各车找零,剩下的三十两碎银加铜板都装进箱子,拿小铜锁锁了,连钥匙带箱子一起推给姚鹏,「姚叔,这钱先交给您保管,等七天之后咱们算帐分红的时候,您再依单子给我们发钱。」 「这差事不错,我喜欢。」姚鹏也不推辞,乐呵呵笑着拍了拍木箱,把箱子上的钥匙收进了怀里。 男人们收拾了绳子和刀具就出去准备杀猪了,月宁过去也只能干瞪眼,索性也就不跟过去凑热闹了。见秀宁和秀乐各自抱着针线笸箩两眼亮晶晶的望着她,只能苦笑着领两人上了楼。 她是真的真的一点儿都不想靠刺绣赚钱,也不喜欢刺绣啊,为什么大家要觉得她每天不绣几针就多不对劲一样? 月宁很无奈,可就算再无奈,看着两个小丫头自动自发的拿出绣绷低头刺绣,她能怎么办?总不能坐这儿干看着吧? 从奶娘到季霆,全家人什么都不让她做,美其名曰:让她保护好手,免得刺绣时勾花了缎面。如此美意,她要是不绣几针,就对不起大家的爱护啦。 所以还能怎么办呢?绣吧! 自打昨天发现了新氏杀猪法,姚锦华等人今天杀猪一点声儿都没让猪发出来,全程保持静悄悄的。 季霆杀好了猪,和姚立强赶车去镇上买了两头牛,又跟陈瓦匠谈好了再来建房子的事,等和姚立强拉着十副猪零碎回到南山坳,月宁都没发现他曾出去过。 第二天下午,众人摆摊回来时,就看到陈瓦匠带着他的建筑队已经在南山坳里帮忙整地了。 南山坳里又要起房子了,这回要起五幢跟之前一样的六间二层的大院。 季霆跑去找姜金贵要人时,姜金贵是又惊且喜,喜的是老天爷一直不下雨,村里很多人家都已经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了。姚家又要起房子,这些家里没余粮的人去帮忙起房子,有了进项就饿不死人了。 惊的是姚家这才起了一幢六间二屋的房子,这才没过一个月怎么又要起房子了?而且还一起就是六个一模一样的大院?这是银子多了没地儿花,尽建房子玩儿了吗? 不过不管怎么样,姚家起房子可算是为他解决了一大难题了。姜金贵这回除了叫上上回召集的那三十个村民,也给了村里那些饿的快揭不开锅的人家一个名额。 他事先跟那些村民说好,这是他看他们快饿死了才特地照顾他们的,要是他们之中有谁偷奸耍滑,不肯好好干活,村里多的是人想要取代他们。 这话一出,吓的那些不管心里有想法还是没想法的村民 ,都不敢再有想法了。 陈瓦匠当晚带着他的小伙伴们再次进驻姚家前院,他们算是一回生二回熟,只看了两眼图纸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当即安排了人去预订各种建材,第二天一早,季霆他们还没出摊,他们就已经起来在那儿拿着墨斗量地基了。 建房子毕竟是大事,姚鹏、荀元和张氏都不放心家里,便都留了下来。 第63章 一日三餐做饭请的照旧是王大娘婆媳等人,这回虽然少了田桂花和姚家三妯娌,却多了范大江的妻子齐氏,以及女儿范草和范禾,一众人忙活近百人的三餐累是累了点儿,但因为姚家的三餐都带着油水,众人再忙再累也觉的很有奔头。 日子犹如白驹过隙,眨眼就过去了十多天,十月初二这天下午,天天跑出来刷存在感的太阳,终于被乌云给抢了镜。 天空黑沉沉的乌云密布,季霆赶着牛车一路小跑,紧赶慢赶的还是在离村口几百米的地方,被久违的秋雨给兜头淋了个透心凉。 「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老天爷终于开眼啦。」 自村口方向传来如疯子般的大笑声让原本担心的月宁,看着被雨淋湿的季霆和姚立安,直接把到口的关心话给咽了下肚,只催季霆快回南山坳。 这场雨突大突小的整整下了三天两夜才停,南山坳一时就轮为了泽国。季霆看着从屋后水潭一路淹到屋前的大水,眉头都快拧成了川字。 因为事前没想过老天爷会突然赏脸下这么大一场雨,从他们的屋子到南山坳口这一段之前为了进出方便,特意清了石头理出了一条方便车马进出的道儿。 可经过一夜雨水和山上溪水的冲刷,整个南山坳的地都是软的,以餐车的重量,就算空车走在这样的泥地里也绝对是十步一陷,就这样的路况想要出摊,根本是作梦。 「卤菜生意只能等雨停了再说了。幸亏昨天因为下雨,你们没把猪杀了,否则咱们就亏大发了。」月宁觉得久旱逢甘霖也没什么不好的,正好忙了这么多天,大家都可以在家歇一歇。 可惜持这想法的也就她一个,季霆看着一路淹到家门口 的水都快愁死了,雨一停就急不可耐的跑去村里找村长帮忙叫人过来挖沟通水。 既然要挖沟,月宁便没让他们乱挖,而是让陈瓦匠拿了墨斗和棉线,严格按照她画的设计图纸,将人分组分段的统一挖一丈宽一丈深的沟渠。 反正屋子前面这一段路淹都淹了,也不在乎多淹一会儿,月宁觉得只要将他们买下的这六百多亩地里的沟渠挖通,再在沟壁和沟底砌上小石子,等通了水之后,门前的水自然就会退掉的。 再说这样做,也能保证沟渠里的水质,回头方便灌溉,还能养鱼养藕,算是一举两得。 六百多亩地的沟渠弯弯曲曲的长达数千米,又要砌沟壁和沟底,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所幸姜金贵也够给力,从村里又叫了四十多人过来帮忙。 加上陈瓦匠的一队人手,以及之前叫来帮忙建房打下手的五十几个村民,和季霆他们自己这边招来的二十个壮劳力,以及姚锦华和季霆他们这些干活好手,众人一起使劲,只用两天就将丈宽的沟渠给挖通、砌好了。 大雨过后,老天爷异常赏脸的放晴了数日,砌好的沟渠被太阳爆晒了两天,那沟壁上的石头就嵌的结实的扣都扣 不下来了。 沟渠与瀑布和几处山溪相接一端,月宁嘱咐季霆都堆上大小不一的石头,让水只能从石头缝里过。 这样一来,就有效的隔离了泥沙和山上冲下来的枯枝败叶,流进沟渠里的水清可见底。别说是用来养鱼了,那些村民干活累了,伸头进沟里直接大口喝水的都有。 有了一次被水淹的出不了门的教训,季霆一咬牙,就把从自家屋门前到村口这一段路都铺上了青石板。全长差不多三里多的青石板路总共耗银五百九十一两,卖了十天卤菜的分红都陪进去了不说,还要月宁贴补了差不多四百两。 季霆一时愧疚的不得了,觉得自己没赚多少钱还老要媳妇补贴,男子汉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在月宁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一连蔫吧了好几天。 月宁看他这样,就给他出主意,「要不你就读书还债吧,咱们这么多地将来交税可是老大一笔花销。 你回头努力努力给我考个秀才回来,一方面给我掌掌脸,也让我过把妻凭夫贵的瘾,另一方面嘛,自然是让咱家的地都免了这一大笔开销。这省下来的税银可不就等于是你赚回来的吗?」 季霆知道自家媳妇说的话都很有道理,豆*豆网 可让他一个二十 四岁高龄的大男人,跟一群小屁孩坐一起念「之乎则也」? 季霆光想想那个画面,就觉的两眼发黑。 月宁一见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知道不出绝招不行了,她道,「那!咱们来约法三章好了。以后我每天教你认十个字,读一段文章,你每天只要把我教的内容都背下来,记住了,那咱们一切好说,要是记不住嘛…」 季霆一看自家媳妇那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心都忍不住颤了颤,「记不住会怎样?」 月宁呵呵轻笑,道,「也不会怎样啦,记不住你就在书房里住到记住了为止呗?」 这意思是不读书就不给睡了?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季霆瞬间难过的想哭,做男人太难了,有个学富五车的媳妇,他简直都难出天际了都。 「媳妇儿,咱们能打个商量不?」 月宁摇头,再次明细惩罚机制,「一天认十个字,记不住就不准碰我,文章背不住就不准进房睡。」 季霆悲愤,「不给抱,不给睡,总能亲个嘴吧?」 第64章 月宁愉快的摇头,「不行!」 季霆痛苦的捂脸,有个这样会折腾人的媳妇儿,他真是 太难了。 等门前的水都退了,月宁万事不管,先押着季霆一起跑了趟镇上书铺,不为别的,就为买书。 只不过镇上书铺里的启蒙书只有《百家姓》和《弟子规》,月宁跟季霆跑了趟县城,才将《三字经》、《千字文》,《论语》,《增广贤文》和《笠翁对韵》等启蒙书籍买全。 县城的书铺跟福田镇的当真不可同日而语,月宁在铺子里又买了三本游记和一份大梁地图,这才满意而归。 众人听说月宁要教季霆读书,纷纷跑来围观,就连建康、慧儿和小建军都拿新奇的小眼神盯着季霆看,看得季霆差点儿没恼羞成怒。 日子在摆摊之余,月宁被迫绣花,季霆被迫读书,众人被迫围观兼看笑话看得欢快不已中,飞闪而逝。好像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大地就换上了银装。 进入腊月之后,天气虽寒冷,好在下雨的时候并不多,这对庄户人家来说可能不是个好消息,可对月宁等人来说却是再好也没有了。 天只要不下雨,陈瓦匠就领着他的小伙伴们,带着近百人的队伍抓紧时间,争分夺秒的砌房子。五幢一模一样的六间二层大宅,眼见着是一天一个样儿。 人多力量大,陈瓦匠跟姚鹏立了军令状,要在腊月十五之前完工交房子。 而姚鹏给出的奖励机制是:只要五个大院都能在腊月十五前完工,就给每人另外包个一钱银子的大红包。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大红包啊,要知道自打下雨之后,镇上的粮价就跟跳崖似的飞速往下降,如今一钱银子已经能在镇上买到十斗粗粮了。 所以为了这一钱银子的大红包,大家也是拼了。 人人都抢着干活的结果,就是身为主人家的季霆和姚锦华等人都变清闲了,每天收摊回家,房子那边都没什么可忙的,他们只用管自己杀猪卤制卤菜就行了。 姚鹏每天拉着荀元在一楼的大厅里下棋打发时间,沉香只要在家,每隔一阵儿就会过去给他们添个茶,送点儿新出锅的卤菜什么的,直把俩老头儿乐的不要不要的。 因为入秋的关系,月宁领着秦嬷嬷和沉香特地给竹制罗汉榻铺上了嵌了棉花的坐垫,人坐在上面又软又舒服,不要说姚鹏和荀元,就连张氏婆媳几个平时闲下来,也喜欢坐在大厅里做绣活儿。 最近月宁的「丑鸭」花样子在众人之间火的不行,不但马家三兄妹和秀宁、秀乐喜欢,连沉香和田桂花她们也喜欢的不得了。 所以空下手来之后,大家就开始扎堆绣「丑鸭」了,搞到月宁这个弄出这花样子的人,要是不弄个绣绷也绣上几针,自己都感觉怪怪的,想想她就觉的憋屈。 这种憋屈感还不好随便发泄出来,怎么办呢?月宁想到的办法是「虐」季霆。 独憋屈不如众憋屈。不都说夫妻是一体,该有富同享,有难同当吗? 那她心情不好了,季石头同学要是不一起感同身受一下,好说不过去啊?对吧! 于是,季石头同学读书的苦日子就更苦了。媳妇儿突然化身麻辣女先生,他记不住新词要罚,背不住文章也要罚,还不让他通融了。 季霆原就觉得自家媳妇儿哪儿哪儿都好,人美、心善、学问好,就连绣个花儿都比别人卖的银子多很多。他自惭形秽啊。 季石头同学觉得自己这么一个大老粗,能娶到月宁这么个美娇娘,简直就是前世拯救了全世界才得的福报,那是怎么宝贝都嫌不够。对上月宁他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甩脸子冷落媳妇儿那更是办不到了。他得惜福,对不对? 所以此消彼长,季石头同学就彻底砸月宁手里了。 只要一见到月宁皱眉,季石头同学的心里就开始发虚,只要她拿她那双亮闪闪的美眸瞪着他,他双腿就开始发软。 一天十个生字,一段三百字以内的文章,完成不了就睡书房;记住五个字可以搂腰;记住所有生字允许亲个嘴;背下当天教的文章可以搂搂抱抱,不过晚上还得睡书房。 以上几点自此定为两口子之间的家规,半点儿通融不得。 苦逼的季石头同学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媳妇儿的新气儿还没过呢,就被迫分床分房睡了。 之前打滚耍赖一翻,他扮扮可怜,月宁就会心软。季霆得了甜头,就拿这识字背文章做夫妻之间的情趣,可谁知突然之间就风云骤变了。 一连睡了三天书房,季霆看到书和文章就眼冒火光,那表情简直就跟看到抢了他媳妇儿的大仇人一样。可再是咬牙切齿,媳妇儿美眸一瞪,季霆该认的字得认,该背的文章他也还是得背。 憋屈吗?憋屈啊!可憋屈也只能忍着,谁叫他舍不得跟媳妇儿拍桌子呢?季同学认字就挠头,背书也挠头,他都怕自己字没认多少,回头头发掉光了先成秃头了。 月宁看季霆边认字边挠头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心情舒畅了,受一众女眷的压力而被迫绣花儿的憋屈感都散了。 季霆在经过头三天的垂死挣扎和后三天的斗智斗勇之后,仍是没能抗挣成功,所以也就只能认命了。 认命之后该怎么办呢? 季石头同学才娶了媳妇儿,还没享受几天抱着媳妇儿热炕头的好日子,破罐子破摔肯定是不行的! 不能破罐子破摔,那就只能发愤图强了呗。不就是一天记住十个新词,一段三百字以内的文章吗?他拼了! 于是季石头同学就真的开始发奋了。 早起练拳时,他先把昨晚学的十个新词,画到地上,然后一边练拳一边记诵。 赶车出摊时,他把写着十个新词的纸拽在手心里,一边赶车,一边在脑子里反复的默记。等到了镇上,十个新词他也记的差不多了,搬桌凳搭棚屋的时候,季同学就开始改背文章。 对于季同学来说,那些拗口的文章就没一句像是在说人话,可就这读来狗屁不通的东西,他拿着抄一有空就看一眼,一有空就读一读,背一背,等收摊回家时还真就给他背下来了。 下午回家通过了媳妇儿的检查,看到媳妇儿满意的笑脸,季霆同学心里的成就感就别提有多足了。 费时一个月零七天,季霆同学头一次不但当天记熟了十个新词,还背下了月宁要求他背的文章,这可着实让姚鹏等人跌破眼镜了。 姚鹏和荀元吃惊完了,对视一眼,然后双双跳起来急叫道,「快去把吴老头儿叫来。」 姚鹏连鞋子都来不趿,穿着袜子就跳下了罗汉榻,冲到门口大声喊儿子:「姚锦华,你赶紧套车去趟村里,把吴老儿给老子拉来,快!」 这副像是天要塌了的样子可把姚锦华给吓坏了,来不及问出什么事了,就快步跑去套车跑去拉人了。 姚锦富和张氏等人都被姚鹏这副样子给吓到了,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进客厅。结果得知是季霆终于完成当天月宁布置给他的功课了,众人松口气之余,无不新奇的跑上楼看热闹,围观新出炉的读书郎。 季石头同学的时候,姚鹏和荀元也没少教他读书识字,可努力了十几年也只勉强教他认得了几个字。 第65章 文章?那对季石头同学来说就是狗屁不通的东西,季同学打以不喜欢读书闻名,以至于姚鹏等人都放弃改造他了。 谁想季同学二十四了,竟然还能开窍,这可真是老树开出新花来了。 经过张氏等人的普及,月宁才知道荷花村里原来还有座私塾,姚鹏口里的吴老头儿就是私塾里的老先生,全名叫吴翰博,今年六十三岁高龄。 「吴老头儿年轻时候‘听说’中过进士,还当过官。」姚鹏跟月宁说,「不过他这人的脾气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就算当官那也是被人陷害的命。」 荀元没让姚鹏继续毁人不倦,笑着冲也月宁挥手道,「你别听你姚叔胡咧咧,吴老儿是真的中过进士当过官的,只不过他厌倦了官场的那些尔虞我诈,才辞了官,跟老伴儿跑到这荷花村归隐的。」 月宁看看荀元又看看姚鹏,再想到雷厉风行的马大龙和姚锦富,身上带着书卷气的姚锦华,觉得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弄不好都是厌倦了官场的那些尔虞我诈,辞官跑到荷花村归隐的大官儿。 当然了,扎堆归隐的大官儿还是比较少见的,不过说不定人家就喜欢一群老朋友住一块儿呢?是吧? 再说姚锦华被姚鹏吓着了,把个牛车赶出了飞车的效果,去村里打个来回竟只花了一刻多钟。 只不过等车子在门前停下来,六十三岁高龄的吴老先生就趴在牛车上吐了,吐的撕心裂肺的,让人光听着那个声音就忍不住跟着犯恶心,啊不,说错了,是忍不住让人心生同情。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你这身体不行吧?」姚鹏出去接人,却是对吴老先生的「惨样」嫌弃的不行,「坐个车都能吐成这样,你说你还能干点儿啥?」 「又来了,老姚怎么就爱跟吴老头儿过不去呢?」荀元摇着头叹了口气,紧追着姚鹏脚步出去,还真怕姚鹏把吴翰博给气死了。「老姚,你差不多点儿就行了啊,别忘了你找吴老来是干嘛的。」 他找吴老头儿来干嘛的? 姚鹏拍拍额头记起来了:他找吴老头儿来是让他收季霆为徒,正经教他读书的嘛。久不见老对头,啊不,是老友,他一兴奋差点儿就忘记正事了。 姚鹏上前拍了拍吴翰博的背,大声招呼道,「吴老头儿,诶,别吐了,找你说正事儿呢?」 月宁瞪着姚鹏拍在吴老先生背上的手,感觉姚鹏每拍一下,吴老先生都要抖一抖,不禁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在心里同情了老先生两秒。 起房子那几个月,月宁没少看到姚鹏搬石头整地。别看姚鹏五十好几头发都白了,可那身体是真的好,一二百斤的石头他说抱起来就抱起来了,让一众二三十岁的青年人都羞愧不已。 他这么大的手劲,去给吴老先生拍背,月宁都忍不住为这位满头白发的吴老先生担心。 「哎哎,你够啦,别回头把人给拍死了!」关键时刻荀元赶到,成功推开姚鹏解救了可怜的吴老先生。 可不是可怜吗? 人家吐的都这么惨烈了,还被姚鹏「拍」了两巴掌,吴翰博被荀元扶起来,月宁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和面若金纸的样子,都担心他是不是要挺不过去了。 「没事没事儿,来,吸一口就好了。」荀元很有经验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凑到吴翰博鼻下,看他听话的深吸了两口气才收回手,道:「好了,缓一缓就没事了。」 荀元转头责备姚锦华,「你子什么时候也沾上你爹的毛病了?这要真把吴老折腾出个好歹来,吴家那几个子能让你有好果子吃?」 姚锦华一脸愧疚的对吴翰博连连做揖,嘴里解释道:「我看我爹喊的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所以才……」 「所以才把老夫折腾的去了半条命!」吴翰博有气无力的哼哼,用力瞪了姚鹏一眼,才转眼去看站在一旁的月宁等人。 「可惜了,倾城佳人配了个粗人。」 季霆不自在的低头讪笑。 可惜你妹啊可惜!月宁一下就怒了,季石头是个粗人没错,可她都不嫌弃他粗,这死老头儿凭什么对她的婚姻说三道四? 还中过进士,是个老翰林呢?他读书人的礼仪呢?都被狗吃了? 「子非鱼,焉之鱼之乐?」月宁很不客气的斜睨着吴翰博嗤笑,「老先生活到这把岁数应该听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句话吧?如果你没听过这句话,那听没听过‘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众人愕然的看着月宁突变的「刻薄」画风,惊的下巴掉了一地。 而吴翰博感觉到了来自月宁的深深恶意,他一个土埋到脚脖子的人,要是还听不出来妇人对他的讽刺,那他这几十年也是白活了。 哎呀,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啊,被姚锦华那子风风火火的拉上牛车,颠得他去了半条命,吐的隔夜饭都差点儿吐出来不说,还要被个妇人问他听没听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他好歹也中过进士,读了几十年的书,会不知道这句三岁儿启蒙的名句?吴翰博将月宁从头打量到脚,然后慢吞吞的吐出一句,「唯人与女子难养也!」 月宁「哈」的一声,冷笑道,「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有想过令堂和尊夫人以及您的女儿、孙女都是女人?还有先生难道是一出娘胎就是这副样子了不成?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还能比谁高贵? 第66章 你难养就不是从人长到这把年纪的?张口就说我难养,我又不吃你家的饭,难不难养要你管?一把年纪了学什么不好,学那妇人长舌?还翰林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吴翰博惊呆了。他活到这把年纪,还从没被人这么骂过呢。 姚鹏拍着大腿仰天大笑,「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啊。」 荀元一脸无奈的拍了姚鹏一巴掌,示意他收敛点儿,不过看吴翰博被月宁怼的脸红脖子粗,也是一脸的啼笑皆非。 月宁正生气呢,哪儿会管别人怎么看她,说完转身扯了季霆的胳膊就往屋里去。 季霆被扯着倒退,看吴老先生被自家媳妇儿怼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别提多畅快了。他以前可没少被吴老先生嫌弃为不学无术的朽木,现在这口怨气可算是出了。 媳妇儿威武啊! 季霆返身一把将月宁打横抱了起来,哈哈大笑着快步跑上了楼。 「这臭子!」荀元笑骂了一句,扭头看着下不来台的吴翰博,叹气道,「你说你这把年纪了,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张嘴就得罪人,被骂了吧?」 吴翰博愤愤的道,「唯人与女……」 「哎呀,你就别再唯人与女子难养了,别人又没吃你家的饭,难不难你也管不着啊。」姚鹏畅快的笑,得意的笑。 吴翰博被气的涨红了脸,觉得自己刚才给姚锦华那子开门就是个错误。这俩老头儿对他充满了深深的恶意,他就不该跟他们认识。 「吴老头儿啊吴老头儿,你也有今天!」哎呀,看到吴翰博吃瘪,他的心情怎么就这么好呢?! 姚鹏挺着腰笑得那叫一个畅快,「子非鱼,焉之鱼之乐啊,吴老头儿,人各有志,懂不懂?人家姑娘不爱无价宝,就爱有情郎。你偏要说人家可惜了,不骂你骂谁啊?!」 「行啦,你也少说几句。」荀元推了姚鹏一把,给吴翰博打圆场。「不怼老吴你就活不下去还是怎么的?」 他们三个人加起来都两百多岁了,年轻的时候互怼两句,不爽了最多打一架。可这把年纪了再这么怼,要是把吴老头儿气出个好歹来,万一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可不是好玩的。 有了荀元递梯子,吴翰博也赶紧借坡下驴,「我不跟粗人一般见识。」他说着一手扶着板车,一边借着荀元的手下了牛车,「你们这么火急火燎的拉我来干嘛?把老夫颠的差点儿掉了半条命。」 姚锦华这会儿躲在一边根本没敢吭声,就怕被三位老爷子针对,见吴翰博瞪他,也只敢摸着脑头讪笑。 「好了,好了,大家也别在外头站着了,咱们进屋说话,进屋说话啊。」张氏挥手让三个媳妇和儿子自去忙,转头看向被沉香喊来的秦嬷嬷等人,笑着摇了摇头,就转身领头进了大厅。 沉香对上姚鹏和荀元望来的眼神,缩了缩脖子,再看大家都离开自去忙了,顿时就知道自己犯错。她蔫头耷脑的站在那里,心虚的不敢转身看秦嬷嬷的脸色。 秦嬷嬷恨钢不成铁的推了她脑袋一下,骂道,「还站在这儿干嘛,没看到来客人了吗?赶紧泡茶去啊!」 「哦。」这话于沉香无异于之音,她跳起来就跑,「奴婢这就去。」 「一个个都不省心。」秦嬷嬷骂完抬头往楼上看了眼,摇摇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家姐原本多好一姑娘啊,知书达理,慧敏贤淑,可自达落姑爷手里之后就全毁了。 月宁冷声骂吴翰博的样子让秦嬷嬷刚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众厉声斥骂一个古稀老人,哪里是一个闺阁千金能干的事?更别提月宁当着众人的面,强势的硬扯着季霆离开。 就算是自己的夫婿,当众这样拉拉扯扯的也是被为世俗所不容,是要被人骂不要脸的。还有季霆当众把月宁一把抱起来就往楼上冲,这简直,简直……是太不要脸了! 刚刚那一刻,秦嬷嬷都快气炸了,要不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还记得身边还有不少人,她都想扑上去打死那无赖流氓了。 秦嬷嬷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她吃惊于季霆的孟浪,愤怒于他不顾她家姐的名声当众乱来,担心月宁会被人嘲笑看不起,各种情绪涌上心头,秦嬷嬷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可她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姚鹏和张氏婆媳看到季霆抱了她家姐就跑,脸上的笑容是善意的,没有嘲笑,没有看不起,他们是真的拿自家姐和季霆当晚辈,当兄弟和妯娌看待的。 都说祸之福所依,福之祸所伏,或许自家姐落难,流落到这乡下地方真是命中注定也说不定。 秦嬷嬷摇摇头,决定不想了。 而大厅里,张氏把荀元和姚鹏的棋盘和用过的茶杯都收到了一旁,荀元扶着吴翰博在一侧的竹制罗汉榻上坐下,就伸手给他把了把脉,「没事,没事,神完气足的,就是这天冷了腿脚需要保暖。 老吴啊,你这平时早晚的锻炼可不能落下。饭后走一走,能活九十九,多走走身体好。」 姚鹏在旁「嗤」了一声,一副很看不上吴翰博的样子,哼道,「你骗鬼呢吧?他走路都要人扶,还神完气足?他要信了你的话,那他就是傻子。」 一句话直接得罪了两个人。 荀元的医术是毋庸置疑的,他说的话吴翰博自然是信的。可让姚鹏这话一说,他要是信了荀元的话就成傻子了,这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第67章 吴翰博瞪了瞪眼,半晌才挤出一句,「你一个武夫,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你个书呆子,见人连话都不会说,还有脸笑我?」姚鹏不屑的冷哼。 吴翰博脸上再次火辣起来,脸红脖子粗的恼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谁知那女娃儿会这般泼辣,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吴翰博说不出口,毕竟他这把年纪了还在背后编排辈的不是,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不过荀元和姚鹏都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荀元就事论事道,「那是你说错话惹到那丫头了,不然人家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也不会没事指着你鼻子骂嘛。」 「就是。」姚鹏不吐不快的道,「那丫头到咱们这里也有半年时间了,就是当初得道自己被卖了,要给季霆当媳妇儿也没见她动过气,今儿还是头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呢,你说你好好的,说人家夫妻俩不相配干嘛?这不存心找骂嘛?」 吴翰博诧异的瞪了瞪眼,目光从姚鹏幸灾乐祸的脸上果断转到荀元的脸上,「照你这么话,那丫头现在是真心想要跟季石头过日子了?」 荀元微笑点头,姚鹏拍着炕几,不无得意的道,「那还有假。」 吴翰博看不过眼的横了他一眼,哼道,「又不是在说你媳妇儿,你子穷得意个什么劲?」 姚鹏扭头看了眼没事人一样,坐在一旁给他缝袜子的老伴儿,立即瞪圆了虎目怒道,「我媳妇儿好,我自然得意,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嫉妒我媳妇儿肯跟我在同甘共苦啊?你嫉妒你让你儿子把你媳妇儿送来不就得了吗?」 什么叫秀才遇到兵?这就是了。吴翰博所性不理姚鹏,转头问荀元,「我说你们叫我来到底是干嘛的?火急火燎的,弄得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合着你们就是想折腾我是吧?」 吴翰博不理姚鹏,姚鹏却偏偏想说话气他,「叫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看怎么才能把楼上那块顽石教成秀才郎的。」 吴翰博「啊」了一声,一脸「果然上当了」的表情。 荀元他就要怒起,忙道,「哎,别动怒,别动怒,我们是说真的,季石头开窍了,都正经读完《百家姓》,《千字文》了,现在正在读《论语》和《笠翁对韵》呢。」 「他……」吴翰博一指指着楼上,脸上表情活像看到一只猪在天上飞一样。 「他媳妇儿逼他读的。」荀元了然的笑着解释,「他这一个多月来,每天都要记住十个新字,背一段三百字左右的文章。最开始的时候虽然有些磕磕绊绊的,今天却是已经能够很顺利的就将他媳妇儿布置的功课完成了。」 「顽石也能开窍?」吴翰博感觉很不可思议。回想当初,他们几个老的为了哄那臭子读书,费了多大的劲啊?可牛不喝水,他们强按头也没用不是? 结果放任自流了这么多年,那子娶个漂亮媳妇儿就开始知道上进了?要是早知道娶个知书达理的媳妇儿给他就能医好他的懒病,他们早就给他弄个漂亮的童养媳,督促他上进了。 正事说完,姚鹏迫不及待的就端了棋盘摆上,吴翰博死活不肯跟姚鹏这个臭棋篓子下棋,挤开他跟荀元坐下对奕。 第二盘才下不久,季霆就下楼来了。看他那副心满意足,春风得意的样儿,张氏也觉得辣眼,摇摇头,起身去厨房看媳妇儿们准备晚饭去了。 大厅里就剩下姚鹏三个和季霆,大家都是男人,姚鹏三人看季霆的眼神就不加掩饰起来。 吴翰博自持身份,也还记得之前只一句话就惹得自己下不来台的事,所以看着季霆并不决定开口。 姚鹏看不得季霆那没出息的样儿,哼了一声也没说话,只有荀元看着他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道,「你子也悠着点儿,你媳妇儿的身子可还没好全呢。」 「知道,知道。」季霆摸着头嘿嘿傻笑了两声,才老实交代道,「您给我炼的药丸,我每天都记着吃呢,三年内我们肯定不会要孩子的,荀叔你就放心吧。」 荀元闻言不禁失笑,「我放什么心啊?那是你媳妇儿又不是我媳妇儿,你要不体贴你媳妇儿,想让她身体没养好就生孩子,将来有个什么那也是你自己的事。」 「是,是, 是,我明白的,谢谢荀叔。」面对三座大山,伏低做肯定是没错的。季霆又正经给吴翰博做揖陪礼,解释了月宁发脾气的原因。 只要一想到月宁生气是因为吴翰博说他一个粗人,配不上媳妇儿这么个倾城佳人,季霆心里就美的不行。他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媳妇儿,可算是看到他的真心了。 吴翰博看着他那副傻样儿,简直不忍直视。他敲敲炕几,斜眼睨着季霆道,「听说你最近长进了,肯读书了?」 季霆闻言一惊,连忙摇手道,「哎,吴叔,吴叔,我读书可不关您的事儿,您可千万别来瞎掺合。」 姚鹏和荀元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喷笑了出来。 吴翰博气的抓起棋盘上的棋子就往季霆脑袋上砸,只可惜季霆个头虽大,但那一身功夫也不是练假的,眼见那一吴翰博拿棋子砸他,季霆边躲边惊叫,「别砸,这棋可值五两银子呢。」 只可惜他这话喊的晚了,十多颗棋子顺应地球引力,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眼看着就要落地,季霆连忙身形连闪,急急伸手去抢救那些黑白棋子。 第68章 可任他速度再快,还是有不少棋子「噼噼啪啪」的落了地,季霆一脸肉疼的急忙蹲下去捡,边捡他边拿着袖子擦拭查看,一边还不住口的念叨。 「吴叔,你生气就生气,干嘛砸东西啊?这棋可是月儿为了给姚叔和荀叔打发时间特意买的,花了整整五两银子呢?这才用了二个月,新鲜气都还没过呢。」 吴翰博好险没被气的倒仰,拍着炕几怒骂,「你个不学无术的顽石!朽木!」 「您就是骂我粪土扶不上墙也没用,我就跟我媳妇儿读书。」季霆混不在意的直起身,把手里的一把棋子放回棋篓里,然后活像气不死吴翰博不肯罢休的道,「我媳妇儿多漂亮啊,她对我说什么我都记得牢牢的,对着您,我哪儿读得进去啊。」 「噗——」姚鹏一口茶才入口就直接喷了。 吴翰博原本被季霆气的不轻,可看着姚鹏一口茶水就喷在自己身前一尺处,他心里就只剩下庆幸了。幸亏他躲的快啊,不然可不得被姚鹏这老子的口水洗脸了吗? 荀元看着吴翰博老的都是褶子的脸,笑的整个人都在抖,不过为免吴翰博下不来台,他只能转移话题,冲季霆笑骂道,「你子,说你不学无术你还不信?什么叫粪土扶不上墙啊?那叫烂泥糊不上墙!」 「哦,呵呵!」季霆摸头傻笑,笑得吴翰博一肚子气都给笑散了。 到底是自己从上看到大的晚辈,季霆又是那样一个身事,吴翰博看着季霆那傻样儿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过了半晌才道,「等你跟着你媳妇儿把启蒙的几本书都读完了,再来找我吧。」 季霆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我就跟着我媳妇儿读书。」 自己堂堂一个曾经的翰林老爷,多少人想让他教,他还不肯教呢,这子竟然还敢嫌弃?吴翰博气的又想抓把棋子砸他了。 可吴翰博忍住了没拿棋子砸季霆,姚鹏可没跟他客气,手里才喝了一口就喷半口茶水回去的茶杯,直接就往季霆头上砸了过去, 「吴老头儿肯教你,你就该偷笑了,你个闹心玩意儿竟然还敢嫌弃?」 姚鹏那杯茶可是喷了口水进去的,季霆肯定不能让他砸中啊,他身上的衣服可是才上身的,媳妇儿刚给做的新衣呢。 可再想想自家的大厅,沉香每天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要是任这茶杯落了地,到时候这地上又是茶叶又是口水、茶水的,想想都恶心,回头媳妇儿下来看到了,被恶心到了咋办? 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季霆的手闪电般的一伸一捞,就将那杯茶连茶杯带茶水一起接在了手里。 季霆瞥了姚鹏一眼,一脸嫌弃的直直伸着手把茶杯放到了炕几上,讷讷道,「姚叔,你还是扔棋子吧,这套茶杯可是月儿最喜欢的,花了十两银子呢。」 这回轮到姚鹏被气到了。 所谓风水轮流转,吴翰博看着姚鹏被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一肚子的气瞬间就散了,心说:你子也有今天! 要说季霆气人是真气人,不过看着「老对头」被气的砸茶杯,还要遭嫌弃的样子,吴翰博这心情一下由雨转睛,别提多舒畅了。 吴翰博留下用了晚饭,姚鹏才让姚锦华将人给送了回去。 月宁没出现在饭桌上,除了慧儿和建军问了一嘴,谁也没不识趣的问起她的去处。 季霆端了秦嬷嬷特意给月宁做的红糖鸡蛋上楼,把姚鹏让他读完启蒙书籍就跟着吴翰博读书的事,和自己是怎么气吴翰博的事当笑话一样讲给月宁听,结果却结结实实挨了月宁一记白眼。 的荷花村竟还住着一位曾经的进士老爷,再加上医术了得的荀老爷子和一身功夫了得的姚老爷子一家,这让月宁忍不住幻想了下自己这个穿越女要主角光环临身了。 不过做人还是要面对现实的,那些大叔大婶不管有什么特殊身份,都不如自己出人头地,拥有让人敬畏的身份。 月宁好声好气的跟季霆道,「能考上进士的人,文才是毋庸置疑的,吴老先生肯教你,你确实该偷笑了,以后可不能再随便气人家了。」 又笑着调侃他道,「你基础太差了,今年就先跟着我读书,等来年,咱们准备了束修再上门请吴老先生收下你这个老学生吧。」 生活在落后的古代,没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就是能创造再多的钱财也有可能被人抢夺走。月宁知道自己的出身最多能吓一吓不知内情的人,可京城陈家也不是左右逢缘,全无敌人的。 这要是倒霉的遇上陈家的政敌,月宁这个不被陈家承认的庶女可就要闹笑话了。 所以说这年头,靠人不如靠已,既然嫁了季霆,让季霆考上秀才,给自家争取点儿社会地位才是正经。 晚上睡觉前,月宁又给季霆洗了洗脑,说明了下考上秀才能给自家带来的好处,以及她会多与有荣焉,哄的季霆赌咒发誓一定要给月宁考个秀才功名回来。夫妻俩这才相拥着睡去。 陈瓦匠赶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漂亮的交上了成绩单。五幢别墅不单楼上楼下粉刷一新,就连前后院的围墙和两个院子之间用来阻隔视线的果树都已栽种完毕,并在树根部位缠上了草绳保暖,以防果树冻死。 「这屋前的青石板路,还要麻烦陈师傅赶在过年前帮我们铺好。」月宁要给陈瓦匠清算工钱和发红包时,又再次委托了他一单生意。 第69章 南山坳现在有一半的面积已经按照规划挖通好了沟渠,山上流下的瀑布和各条山溪处,也都已挖了两到三亩不等的池塘承接山上流下的泉水。 不过就算外头池塘再多,月宁还是和季霆商量了,在各个院子里又另挖了深井,以防再遇上大旱时,山溪干枯后各家会没水吃。 季霆吃了之前暴雨过后,新家差点儿被淹的亏,从村口到自家门前都已经豪奢的铺上了一溜干净整洁的青石板,如今只让陈瓦匠再将五个院子门前的青石板也铺设整齐,对于陈瓦匠等人来说也就是个顺手的事儿。 陈瓦匠抱着沉甸甸的一包袱银子和铜钱,自是满口答应。给姚家人干活,他跟一般老伙计天天吃的好,睡得暖,季霆夫妻俩算帐也从不克扣他们,只是让他们顺手再把五个院子前面铺条青石板路出来,这又有什么好说道的呢? 五幢别墅造价一千多两银子。为了跟荀、马、姚三家换到南山脚下的旧屋,月宁也是拼了,特地花心思绣了副寒山雪梅图和雪山雄鹰图,拿去如意坊卖了一千六百多两银子,才堪堪将房款和陈瓦匠的工钱给清。 这种瞬间暴富又瞬间变穷光蛋的感觉,让月宁痛并快乐着。 冬天的南山坳风不大,但空气却很干燥。 新起的五个院墙面都干的很快,姚鹏和荀元翻黄历找了个最近的好日子,决定腊月初五大家一起搬家暖灶,顺便再摆上几桌,把姜金贵,姜氏一族的几位族老,以及吴翰博老两口请来一起热闹热闹。 乡下地方搬家暖灶,请的都是贵客。季霆就跟月宁商量,说镇上负责荷花村这一块丈量土地和登记的郑书吏,这一年没少给他们关照,初五借着三家人搬家暖灶的机会,也想请郑书吏来喝一杯。 人际关系是要经营的才牢靠的。 郑金贵虽然只是县衙下属福田镇管荷花村这一片土地丈量的一个书吏,论官阶可能连品级都没有,可有道是现官不如现管,月宁的目标是买下整个南山坳,季霆想着以后应该还要跟郑金贵打交道,这才有了要请郑金贵喝酒,以拉近关系想法。 月宁对季霆能有这样的自觉,非常的满意,捧着他的脸,奖励了他一个香吻,才道,「那你今天就拜访一下这位郑书吏吧,别忘了姚叔他们的那五间院子都还没办房契和地契呢,你上镇上买包枣子糕,提了去找这位郑书吏吧。」 「真要办房契和地契啊?」季霆对给姚、马、荀三家的房子办房契地契,还是很排斥的,并不是说他舍不得这新起的五幢房子,而是感觉这么做会跟三家人生份了。 「亲兄弟还明算帐呢,咱们如今看姚叔张婶、荀叔他们哪儿哪儿都好,你跟姚二哥、马大哥他们更是亲如兄弟,可咱们总是会老的啊,等以后我们的孩子也要成亲生子了,谁知辈们是不是还能跟你们这一代一样亲厚啊? 万一娶进门的媳妇儿都想为自己的家打算,这房契和地契不分清楚,咱们又先占了三家的老屋,难道你还想以后让咱们的后代子孙与荀、马、姚三家的后代对薄公堂,让县太爷来判如今咱们顺手就能办好的事儿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季霆不是不懂。人要是贪起来,别说是没有血缘的邻里,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能闹的打成一团,最后不相往来。季霆自己就是个现成了例子,所以当下没有二话,吃过了午饭就驾着骡车去了镇上。 季霆当晚连家都没回,拉着郑金贵从镇上到县里来回跑了一趟,不但带回了南山坳别墅的房契和地契,还买了不少初五暖灶要用的糖果吃食。 初三一早,夫妻俩穿戴整齐后就一起出了南山坳。 荀,姚两家这几天都在打包行礼,要搬家了才知家家私有千万。姚家还好,有张氏坐镇,各种东西虽然零碎,整理起来也井井有条。 可荀家就乱套了。 荀家就荀元和荀健波爷孙俩,他们两个大男人平时吃喝拉撒,能迁就就迁就了,现在要搬家了,开始整理东西才知道,从边边角角搬出来的东西都能堆满大半个院子,简直让爷孙俩一个头两个大。 季霆夫妻俩先到的就是荀家,可荀家已经乱的没地方下脚了。季霆看了月宁一眼,媳妇儿今天身上穿的是一身月白色,襟口和袖口绣蓝色羽毛纹样的衣裙,外罩了件深蓝色绣白色金花纹样儿的夹棉大氅。 媳妇儿一身的新衣,可不能被蹭脏了。季霆伸手握住月宁的腰,把才跳下骡车的月宁又举抱起来,轻轻放回了骡车上。「院子里太乱了,你坐车上等我,我进去把东西给了荀叔,咱们就到姚叔家去。」 月宁歪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眼拉着的两头骡子,心里不是很安稳。「你就不怕你走开了,黑毛和黄毛拉着我乱跑?」 季霆原本还没想到这一层,可被月宁这么一说,顿时就不放心起来。他重又把月宁抱下来,拉她走开了些,离骡车远远的,又把两匹骡子的缰绳结结实实的绑在荀家门前另一侧的一颗榕树上,这才算放心了些。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你们夫妻俩不进来帮忙,光在我院子门口晃什么晃啊?」荀元在屋里看着他们夫妻俩搂来抱去亲亲我我的样子,老大不高兴的吼了一嗓子,趿着布鞋甩着双手就踢踢踏踏的走出来。 他这边忙着搬家整理东西,正一个头两个大呢,原本听到动静还以为这对夫妻是过来帮忙的,谁知他们到了门口却只顾着你侬我侬的,真是气煞人也。 第70章 被荀元抓到他们夫妻举止亲密,季霆也不觉的尴尬,转身冲荀元恭敬的抱拳一礼,「荀叔!」 荀元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夫妻俩一眼,眯起眼睛语气不善的道,「你们不是来帮忙的?」 穿得这么光鲜亮丽,自然不是不是来帮忙的! 想是这么想,不过看着荀元一脸「他敢说不,就让他好看」的模样,季霆很是乖觉的道,「我们今天来,是特地给荀叔送房契和地契的。」 说着,季霆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布袋子,将其中一个相对较薄的袋子恭敬的双手递给荀元,「荀叔,这是南山坳里您的那个院子的房契和地契,您先收好。」 荀元斜眼瞄了季霆一眼,伸手接过红布袋子却没急着打开看,仍是一脸不高兴的哼道,「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让我搬家啊?」 季霆突然就有想冒汗的冲动,真像媳妇儿说的,无理取闹的老男人什么的最难搞了。季霆只能陪笑道,「哪儿能啊,荀叔,您不是一早就挑好了日子初五搬家暖灶吗? 我跟月儿都觉得这房契和地契还是早点儿交到您手上的好,所以才特地一办好契书就给您送来了。」 荀元拉长着一张脸,转眼看向月宁。 月宁忙笑道,「荀叔, 我看您这儿乱糟糟的,要是忙不过来,我回头叫奶娘和沉香过来帮你们整理啊。」 她伸手指了指姚家的方向,「不过我们还要去姚家送契书,现在就不多留了,等午后就叫奶娘和沉香过来,您看怎么样?」 怎么样?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 都说破家值万金,荀元原也没觉得自家这破屋子有什么可收拾的,可真等开始收拾了,才发现从边边角角里搬出来的东西又多又杂。 看着东西都是好的,平时也都能用得上,不舍得丢的结果就是等他东理理西弄弄,完了一转身,才发现原本清爽的屋子已经堆满了东西。 看着满屋的东西,荀元觉的新家应该有新气象。这些旧东西全搬过去吧?他觉得东西太多太杂了。 可扔吧?他又哪一样都舍不得扔!那种感觉可真让人纠结啊。 荀元现在正急需人支援,当下也不为难他们夫妻俩了,叮嘱道,「你们过午之后就来啊,我这儿可正乱着呢。」 季霆顿时如释重负,连忙应承道,「是,我们过午之后一定到。」 两人转向姚家。 姚家也在整理东西准备搬家,不过屋里院外仍与他们没离开前一样井井有条的。季霆将装着房契和地契的红布袋子交给姚鹏,姚鹏就打发两人走了,理由是没空招待他们。 这正合季霆的意。他会答应月宁换上新衣出门,原也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不然不过是跑一趟南山脚下,送个契书的事情,哪里用换衣服这么麻烦? 季霆赶着两骡拉的车,带着媳妇儿只在南山脚打了个转就回去了,聚在村口大槐树下聊天的村民们,远远的看到夫妻俩的身影,不禁又「嗡」的一声议论起来。 荷花村的外来户不少,但住在南山脚下的荀,马,姚三家却一直是荷花村的话题人物。 荀元医术高超,独自带着一个该做亲的孙子,却将上门说亲的媒人都给拒绝了;马大龙好好一大好青年,却娶了榆树村没人敢娶的悍妇田桂花; 而姚家上下三代人,举止做派都跟他们这些庄户人家不一样不说,有人上门给他家孙辈的姑娘、子提亲,姚家也一率拒绝了;后来季家把季霆赶到南山脚下,荷花村就又多了一个话题做谈资。 荷花村的村民原以为南山坳里新建的房子都是姚家的,结果南山脚下的四家人都要一起搬进南山坳了,这怎么能不叫荷花村的村民惊愕、嫉妒呢? 姚家在荷花村的村民眼中,素来就是有钱的。荀元是大夫,手上有几个钱也无可厚非,可马大龙和季霆有什么呢? 特别是季霆。虽然自己有些本事,可有那样一个不待见他的娘和喜欢欺压、搜刮的大哥大嫂,与另外两个兄弟又不亲厚,可算是爹不亲娘不爱了。 看看季家最近闹出来的那些事儿吧,就连想把季霆分出去单过,买个媳妇儿都是个只剩一口气的。不然季霆也不会因为要给这个病媳妇儿治病,而欠下巨债,卖身给姚家了。 「这人要是走运啊,那是挡都挡不住的,你们瞧这季霆爹不亲娘不爱的,他爹娘还因为他卖身给人为奴,都跟他断亲了,结果谁能想到他卖身给姚家反而是掉进福窝了。」 一群人站在老槐树下,远远的看着季霆赶着骡车掉头往南山坳跑,那心里可真是五味杂沉啊。 「说到季霆那病媳妇儿,那可是真漂亮,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标志的姑娘。」 一说到月宁,村口老憨头的媳妇陈氏就两眼放光的咧嘴笑道,「我听桂花说季霆对他媳妇可宝贝了,在家什么都不让干,她媳妇儿平时除了绣花就啥都不用干。」 村里的闲汉蹲在一边笑道,「不是说季霆那病媳妇儿是个落难的姐吗?你见过哪个大户人家的姐会干农活的?」 老憨头在旁憨憨的笑道,「石头走运呢,现在他媳妇儿病好了,姚家不但给他们办了喜酒,连那新房子听说都先让他们夫妻俩住了。我估摸着是姚家人看石头干活一个顶仨,没好意思让她媳妇儿干粗活吧。」 「前阵子不是有一老一少找来了吗?说是季霆媳妇儿的下人的?我是记得她们也住进姚家了的。」 第71章 一个老妇人边纳鞋底边抬头笑道,「听说也在姚家干活呢,听我儿子说,她们跟季霆夫妻俩都住在南山坳里头先起的那幢大房子里。」 这卖身卖的有妻有房,不愁吃喝,还有人侍候,直把一众闲汉听的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有人感慨道,「啧啧,季霆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也不知道季洪海和姜荷花现在会不会后悔把季霆赶出门,还跟他断了亲。」 陈氏眼珠子转了转,跟老憨头低声交代了两句,就转身往村子里跑去。 姜荷花做梦都没想到,她才过了两个月「季石头不再是她儿子」的好日子,陈氏竟然会给她送来这么一个消息。 姜荷花面上故作不在意,等微笑着送走陈氏,一关上院门那脸就拉下来了,甩着手就回屋摔上了门。 东厢和西厢的门几乎同时开了条缝,探出两颗黑乎乎的脑袋。 「怎么了?」季有刚朝正房呶呶嘴,以口型问对面的秋菊和夏荷。 夏荷和秋菊一脸愁容的齐齐摇头,然后把脑袋缩了回去。奶心情不好,肯定会指天骂地的,她们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两个丫头愁眉苦脸的,回去跟娘亲报信。 赶车回南山坳的季霆根本不知道,他什么都没干也能惹他娘不痛快。回南山坳的路都是平坦的青石板路,今天日头好,左右无事,季霆便放任骡子步步走,一边指着南山跟月宁说山上的果树、山珍,说的月宁心动不已。 「那过年的时候,你带我上山玩吧。」 季霆一对上媳妇亮晶晶的漂亮大眼,顿时就知道闯祸了,「大冬天的,山上的树都秃了,又冷又危险,真没什么好玩的。」 「不是有你吗?你带着我上山会让我有危险吗?」月宁好笑的歪头看着他,长长的黑睫毛眨呀眨的,直眨的季霆心里被跟羽毛刷过般麻麻酥酥的,男人的自尊瞬间抬头。 「有我带着你,自然不会有危险了。你要真想上山玩,等过年咱们不用出摊了,我就带你去。」 月宁得逞的娇笑起来,「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等咱们不用出摊了,只要天气好,你就带我上山玩。」 季霆心里很想说不,可看着月宁的笑脸却张不开嘴,只能「呵呵」干笑,看着又傻又憨。 腊月初五一早,荀、马、姚三家天未亮就早早的守在了新房门口,等太阳才在东边的云层中放射出第一缕阳光,余家三兄弟立即就点燃了鞭炮。 姚家三房人、荀元和马大龙等人一听到鞭炮声,就抱着手里的铁锅冲进新房,跑到灶房,将手里的锅搁到了灶上。 搬家先暖灶,今天三家人合办的十桌搬家酒,就要用五个院子里的新灶炒出来。 姚、荀两家也就吴翰博夫妻俩一对客人,马家倒是请了田桂花的娘家爹娘兄嫂来坐席,姚锦华一早套车去村里接了姜家的几位族老和姜金贵过来,就让余安、余庆三兄弟将山坳口的大门给关了。 姚锦华也是被季霆的爹娘兄嫂给闹怕了,姜荷花和季文夫妻两的战斗力太强悍了,他们都给闹出后遗症来了,现在只要家里一有喜事办酒席,就下意识的想要先关上大门。 也亏得姚锦华有这么个好习惯,因为帮忙打下手的人够多,十桌酒席早早的就准备完毕了。 冬天饭菜冷的快,众人便也就不拘于早饭午饭的了,全都提早入了席。一时间杯盘交错,劝酒声,喝彩声不不绝于耳,热烈粗狂的气氛让月宁看得眼睛都不带眨的,实在是她两世为人都没见过啊。 而就在众人吃喝的正热闹的时候,荷花村的村口,三道身影脚步匆匆的从老槐树的一侧转了出来,此时正值午饭时间,以往聚在树下闲聊的村民都回家吃饭去了。 这三人显然也是特地选的这个左右没人的机会,边脚步匆匆的上了通往南山坳的青石板道,一边不断四下张望,似乎深怕被人瞧见了一般。 老憨头姜老六的房子就正对着村口的老槐树,陈氏端着汤盆从灶房里出来,眼角余光恰恰就瞄到了这三道身影。陈氏心里就跟装了雷达一般,立即就知道这里头「有事」。 她忙扭头定睛望去,只一眼就认出了那三人的身份,快步赶到门口掂脚往村口那条青石板路上张望,见那三道身影匆匆的往南山坳方向去了,立即眉开眼笑起来,转头往屋里跑去:「当家的,不得了了,你一定不知道我刚刚看到谁了……」 等季文和许氏扶着姜荷花,三人好不容易走到南山坳口,结果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堵高大的石墙,以及两扇宛如城门般高大的朱红木门。 「这……这门怎么还关上了?」姜荷花有些气急败坏的质问儿子儿媳,「你们不是说今天姚家搬家,要摆暖灶酒吗?这门又是怎么回事,有这么宴客的吗?」 「我没记错啊,那陈瓦匠明明是说今天吃了暖灶酒才会带人回镇上的呀。」季文望着紧闭的大门,也不禁挠头,他贴到门上想透过门缝看看里面的情景,结果门缝里头黑乎乎的,显然门缝内侧全都是封死了的。 许氏望着这高墙大门,眼珠子转了转,问季文,「当家的,你说他们会不会关着大门已经吃上了?」 姜荷花一听就怒了,板着脸道,「老大,你上去砸门,叫季霆那孽障出来见我。」 「哎!」季文撸起袖子,握着拳头就上去砸门。大门被砸的发出「砰砰」闷响,但奇怪的是,那声音却并不怎么响亮。 第72章 姜荷花一听这声音就老大不高兴了,没好气的冲季文骂道,「你没吃饭吗?给我用劲砸啊!这么不痛不痒的给门挠痒痒呢?」 季文都快哭了,「娘啊,我用劲砸了,可这门它砸不响啊。」这门硬的跟石头似的,他的手很疼啊。 「没用的东西,让开,老娘来。」姜荷花嫌弃的上前推开儿子,抬手就往紧闭的大门拍去。她心中有气,又有意要在儿子和儿媳面前表现,所以这高举的手掌就用了全力往门上拍去。 三人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大门稳丝不动,姜荷花却脸色涨红的垂下拍门的那只手,慢慢的弯下了腰,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拍门的手,看那模样却是痛极了的样子。 「娘?娘哎,你这是怎么了?」季文一看不对劲,忙上去搀住姜荷花。 姜荷花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痛死老娘了。」 「啊?」许氏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姜荷花,掐着嗓子嚷道,「婆婆,你怎么样了?可别是伤到骨头了啊,要不咱们先去看大夫吧?」 她算是看明白了,姚、马、荀三家搬家暖灶,还早早的将山坳口的大门关了,估计就是防着村里喜欢占便宜的人上门闹事儿呢。 或许姚家在这山坳口起这么高一面石头墙,立这么结实的两扇大门,打的就是不受人打扰的主意。 想想从山坳口到山坳里头的距离,许氏就提不起劲来,隔着这么老远的距离,他们就是在这里把手给砸断了,以这大门的结实程度,估计山坳里头也没人会听见了。 这样一来还有什么好折腾呢?人家早早的关了大门,显然是早就防着她们了嘛? 「看什么大夫?你以为看大夫不用铜板啊?」姜荷花恼羞成怒,一把甩开许氏的手,冲两人吼道,「你们两个都上去给我狠狠的砸,老娘今儿倒要看看,我把这大门砸出个窟窿来,里头的人还能不能坐得住。」 「哎哟,季家婶子,什么事儿惹的你这么着急上火的呀!」 陈氏的声音隔着老远传来,姜荷花母子三人惊愕的齐齐回头,就见村里人名的大嘴巴陈氏,提着布裙几乎是飞奔而来,那脸上还满是看热闹的兴奋笑容。 而她身后跟着她一起奔跑的四五男女,打眼一看竟都是荷花村里有名的闲汉八婆,他们那两眼放光的表情跟陈氏如出一辙。这事幕看得姜荷花和季文夫妻顿时如被冰水兜头淋下,简直寒毛直竖。 打从季洪海那日与季霆在村长家写了断亲文书之后,他回家就跟季家所有人宣布了这件事,并告诫众人以后与季霆再无关系,让他们就是在路上看到季霆也不会理会。 姜荷花打定了主意,今天要来闹姚家和季霆一个没脸,所以事先特地把季洪海支去镇上买年货去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特地让儿子在村口附近守着,直等老槐树下的人都回家吃饭了才匆匆出门,没想到都这样了还会被人发现。 姜荷花看着匆匆奔来的陈氏等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满腔想要羞辱季霆的怒火,此时全都变成了被人抓包的窘迫、羞恼和被人看了笑话的愤怒。 看着陈氏闪着兴奋光芒的眼,姜荷花还感到了害怕,她怕季洪海得知她又来找儿子,会如上回那般爆怒。遥想那日在荀家跟季霆闹过一场之后回家,季洪海可怕的样子,姜荷花就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不,不能让季洪海知道她违背他的意思,又来找季霆那孽障的事。 姜荷花心底服从丈夫的礼教观念和对季洪海的惧怕这一刻占了上风,教训、折辱季霆突然就变得不重要了,姜荷花牵动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干巴巴虚应陈氏道,「啊,是老六家的啊,我没上火啊,这好好的我有什么好上火的。」 陈氏眼睛在姜荷花握着的手上一转,笑道,「季家婶子,你这手怎么了?」 「手?」姜荷花也跟着看了眼自己交握的手,忙掩饰的松开后垂放到身体两侧,干笑道,「没咋。」 见众人全都是一副不信的表情,姜荷花只能半真半假的道,「就是看这大门看着怪气派的,试着推了下没推动,结果劲儿使大了,手上有点儿疼。」 「这样啊……」陈氏的目光意味深长在姜荷花和季文夫妻之间来回扫视,「那要不要帮忙啊?婶子是想把这门推开吗?我们大伙儿帮你推,怎么样?」 跟陈氏一起跑来看热闹的五人也连忙点头,七嘴八舌的道,「是啊,是啊,我们可以帮忙的。」 「婶子也是实诚,这门推不开,咱们拍门叫人来打开不就完了吗?」 「是啊,是啊,婶子你等着,我们这就帮拍门叫人啊。」 这五个多事的闲汉和妇人简直唯恐天下不乱,这边笑盈盈的跟姜荷花说着话,可那脸上只差刻上「有热闹瞧了」的兴奋模样,让姜荷花只想落慌而逃。 「不用了,这大门既然推不开就算,看这时辰也该吃午饭了,我们娘仨就先家去了,你们在这儿玩吧。」姜荷花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抬腿就跑。 季文和许氏看着姜荷花远去的背影,着实呆愣了好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姜荷花扔下他们跑了。 面对陈氏等人明晃晃的「围观」眼神,季文和许氏尴尬了。「当家的,咱们也赶紧走吧,娘可都走远了。」 那是走吗?那是落慌而逃吧! 陈氏几人一点儿都没有顾忌的轻笑声。 第73章 季文和许氏臊的满脸通红,许氏是再也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扯着季文就跑。 「啧啧,连门都没进就跑了,真不明白季霆那么一个能人,怎么就拿这么些人没办法呢?」一个闲汉双手抱胸,看着季文夫妻远去的背影不解的摇摇头。 陈氏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你们当季霆跟你们似的啊?一个孝子大如天,有季家婶子在上头压着,季霆他就是条龙,也只能乖乖盘着吧。」 一人在众人身后拍了拍紧闭的大门,可明明用了大力气,那门发出的声音却只有几声「砰砰」的轻响,「这门用的是什么料子啊?这声音听着怎么很厚重的样子?」 「在山坳口弄这么扇大门出来,这姚家也真是有钱没处花了。」说这话的妇人脸上满是嫉妒之色,可再嫉妒天上也不会掉银子下来,她自个儿生了会儿闷气,便意兴阑珊道,「人都跑了,咱们也回吧。」 陈氏有些不怀好意的指着大门笑道,「咱们不跟姚家和季霆兄弟说一声吗?好歹她娘和大哥大嫂还掂记着他,知道要过来看看他,咱们看到了怎么能不给他带句话呢?」 「想给季霆带话,你也要能进门再说吧?」一个闲汉握拳在大门上敲了敲,实事求事道,「这门后要是没有人守着,山坳里的那几幢房子离这山坳口的距离可不近,咱们就是把这门给拆了,里头也是听不到的。」 火急火燎的赶来看热闹,结果除了姜荷花娘仨什么热闹都没看成,众人败兴而归。不过当天村口老槐村下又有了新的聊天话题。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季洪海午后回村时,自然没有错过村口众人正聊的火热的话题。得知姜荷花又带着季文夫妻想要去闹姚、马、荀三家的搬家暖灶酒,季洪海可是气坏了。 他黑着脸往家赶,身后跟了一群眼巴巴想要看热闹的村民。季文夫妻怕受迁连,没等季洪海回来就先回镇上去了。 季洪海深埋在心底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在成为一个笑话,所以他强压着怒气,最终没让村民看成这场热闹。 人生最初那几年贵公子的生活,让季洪海无法做出打女人的举动,他扯了姜荷花回房。两人关上房门,他只声色俱厉的警告姜荷花,再不听话就休了她便再没有第二句话了。 可偏偏也就是他这副说一不二的架势,让姜荷花害怕了,收敛了,之后几天连院子门都没敢迈出去。 月宁是五天之后收摊回家,才在季霆口中得知,姜荷花曾带着季文夫妻初五那日想跑南山坳找他们麻烦,结果被山坳口的大门给堵回去了的事。 月宁实在是无法理解姜荷花的思维模式,她疑惑的问季霆,「他们不是都跟你断亲了吗?你娘跑来又想干嘛啊?」 季霆摇摇头,他这辈子就没弄明白过他娘是怎么想的,「大概是又想来要银子吧。」 「都断亲了,还能来要银子?」都没关系了好吧! 季霆还是摇头。 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那对无缘的公爹婆母要是总这么拎不清,他们还能有好日子过? 月宁轻咬红唇,还是决定给季家两老放个「大招儿」,她伸腿轻踢了下低头发愣的季霆,道,「诶,咱们买个仆妇侍候你爹娘吧。」 季霆愣愣的道,「不用吧,都断亲了,就不要浪费那个银子了。再说他们也不只我一个儿子,季文、季武和季雷他们会孝顺他们的。」 月宁看着季霆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他没往那方面想,便更加直白的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娘的日子过的太闲了,咱们买个肌白貌美的媳妇给你爹做妾,也好让你娘有点儿事忙,别总掂记着找咱们麻烦。」 季霆望着月宁两眼发直,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媳……媳妇儿,这……这不好吧?」 「不给你娘找些麻烦,你娘就会总想找咱们麻烦啊。」月宁跟姜荷花不熟,心里也没有她是季霆的母亲,自己就该尊敬她的感觉。 她好声好气的跟季霆分析,「你看你都跟他们断亲了,你娘还能带着你大哥大嫂又跑来找麻烦。要不是先前咱们在山坳口起了高墙,立了铁木的大门,初五那天岂不是又要被她们给闹的不痛快了?」 对亲娘对他「契而不舍」的仇恨,季霆无力反驳,也无话可说。 月宁看他这样不禁有些心疼,她上前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轻声道,「你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她不喜欢你,咱们也不要喜欢她好了。 我就觉得你娘是日子过的太闲太太平了,咱们买个女人送给你爹,也让你娘有点儿事做,省得她总想找咱们的不痛快。」 季霆抬手搂住月宁的柳腰,感受着怀里妻子温软的身子,心里既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母亲对他的仇视和种种苛待,他不是不恨。可为了不让他娘找他们麻烦,就给他爹送女人,这…… 月宁抬头就看到季霆一脸便秘般的纠结的表情,知道他狠不下心,便当机立断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让马大哥和奶娘去买人,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怎么能不管呢?媳妇儿这可是在给他找二娘啊,这是说不管就能不管的事吗? 季霆不禁有些发急,「月儿,这事儿不能急的,咱们要不再商量商量?」 季霆越是这样,月宁越是不想让他插手,她不容置疑的道,「商量什么啊商量,说了让你别管,你就别管了嘛。这事儿我会搞定的。」 第74章 月宁觉得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所以「镇压」了季霆之后,就匆匆下楼,叫上秦嬷嬷去了马家。 要让秦嬷嬷跟马大龙一起去买女人的事,还得先经过田桂花这位女主人才成,不然要是让人家夫妻俩产生什么误会,月宁就罪过了。 自古以来往公爹房里塞女人,好给婆母找点儿事做。这种事就是在豪门大宅的后院里,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放到明面上做。 可到了月宁这里,她根本就没想要遮掩,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跑去跟田桂花商量怎么给姜荷花添堵才好。在月宁看来,姜荷花对季霆的仇恨那就是没事闲出来的毛病。换在豪门大院里,哪个女人有了儿子敢不珍惜? 所以姜荷花这「病」,在月宁看来唯有女人能治。 田桂花听了月宁的「损招儿」,立即举双手双脚赞同,两人就去哪里买个女人好,买什么样的女人,怎么给姜荷花添堵展开了激烈讨论。 秦嬷嬷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看田桂花一说到给季洪海找女人比自家姐还要热衷,便无语的闭上了嘴。 她家姐已经被这些人给带坏了,秦嬷嬷觉的她现在就是说再多也阻止不了事情的发展,身为下人,她还是谨守为人奴仆的本份好了。 更何况她看那狠心的姜荷花也不顺眼,给季洪海塞个女人,让姜荷花后院失火,秦嬷嬷觉得这样挺好的。 秦嬷嬷或许不知道要上哪儿找个安份守已、知晓本份的女人,可要想找个会勾引男人的搅家精,她却是知道一个好去处的。 销香阁是福田镇上最大的也是唯一持证营业的青楼,马大龙和秦嬷嬷在田桂花和月宁灼灼的目光中走进销香阁,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出来时,身后就跟了一个身穿斗篷,头脸都罩在兜帽里的袅娜身影。 田桂花不待三人走近,就迫不及待的跳下车迎过去,「怎么样?怎么样?她……」她目光灼灼的盯着走在两人身后,整个人都掩在宽大斗篷里的女人。 罩在斗篷里的女人闻声抬起头来,然后一双雪白纤长的手从斗篷下伸了出来,兜帽落下,露出女子灿若星辰的眼和雪白秀美的脸。 田桂花吃惊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 附近有行人驻足往几人这边看来,马大龙剑眉一皱,伸手扯住田桂花胳膊同时,扭头冷冷的朝身后的女人道,「把你的兜帽戴上,现在还没到你出力的时候。」 秦嬷嬷轻嗤了一声,好整以暇的看着女人似被吓到了般急急忙忙的戴上兜帽,忍不住出声讥讽道,「你就是做惯了这一行,生了这么一身好皮肉,出了这道门也该装出个良家子的样子来,可别白瞎了我们给你赎身的银子。」 女子似瑟缩了下,惊恐连忙低头应「是」。 田桂花看看面若寒霜的马大龙,又看看突然变得很陌生的秦嬷嬷,被马大龙扯着往马车走时,还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那个掩在兜帽里的女人。 月宁缩在马车里,透过微微撩起的车帘,跟站在马车边的季霆将马路对面的一切都看了个分明。 那女人才走出那道门就有了动作,显然「不安份」这一点是完全能够满足他们的要求了,只不过就是眼界、认识差了些,没等弄清楚自己任务就冒然行动,需要好好调教一翻才能让她上岗。 「月儿,这事……咱们要不要再想想?」季霆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那个感觉,他自被亲娘非打即骂,年纪又被送去了镇上做学徒,跟家人的感情其实并不亲厚。 可身为一个正常的人,他也曾渴望过父母的疼爱,只不过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之后,他心冷之余,在心里也埋下了恨。 媳妇儿为了让他娘多点儿事做,就要送个女人给他爹。 自的礼教认知告诉他,身为人子这么做是不对的,可他娘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和刁难也确实让季霆厌烦了。能报复到他娘,季霆心里是愿意的,可真实施了报复,他又觉得有罪恶感。 这种感情很复杂,也让人很纠结,所以才会让他总是摇摆不定。 「哎呀,人都买来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听我的没错的。」月宁能理解季霆的纠结,却不想照顾他的心情。 怎么会没错呢?儿媳妇要给公爹塞女人,这事儿说出去,谁敢说是对的? 季霆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马大龙已经领着几人到了跟前,他只能又默默的把嘴巴给闭上了。 「月宁……」田桂花一马当先爬上马车,也没管身后的众人,一屁股坐到月宁身边,凑到她耳边,跟她声说起秦嬷嬷买的那个女人来。 马大龙一等自家媳妇上了车,就伸手搭着季霆肩膀,揽着他往一旁的骡车走去。 秦嬷嬷满意的看着马大龙带着季霆走开,转头目光就如刀子般盯着的整个人都掩在斗篷里的女人,冷冷的道,「上车!」 「是!」女人畏畏缩缩的爬上车,却被车里坐着的三个女人给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呆在那里,「我……奴家……」 月宁没有为难她的意思,淡淡的冲她点了下头,道,「先坐下吧。」 「是!」 外头传来一声呼喝,秦嬷嬷上了车,才刚坐好,马车就动了起来。 「姐,这娇娘原是南边商户家里卖出来的妾,被灌了绝子药发卖的,据老鸨说昨天才咱们这儿,还没开始接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