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不奉陪》 第一章 紫禁城 「这里既看不到草原,连风的味道也不一样……」十六岁的乌兰站在这座宫殿巍峨、金碧辉煌的城中之城内,表情不甚满意地问着身旁的婢女。「每年的岁末新正年节期间都要来这儿,不过怎么看还是觉得它比不上咱们蒙古的科尔沁草原,你说对不对,塔娜?」 「这是当然了,格格。」身旁的婢女完全理解主子的想法。 「而且这儿的人说个话、走个路都这么别别扭扭的,一点都不爽快,我看得都累了。」乌兰两手往腰上一叉,颇不认同地说道。 穿着蒙古传统服饰的乌兰虽然年纪尚小,不过已经有了高的婀娜身段,戴在头上的蒙古帽还缀上珍珠和玛瑙,以及长长的珠缀,另外加上洁白耳垂上的珊瑚耳环,将晒成健康肤色的瓜子脸蛋衬得更是娇美。 「反正再过几天咱们就要回蒙古去了,格格就忍耐一下。」塔娜知道主子自由率性惯了,连忙安抚。 「说得也是……对了!怎么没看到高娃?」乌兰想到这次跟他们一起从蒙古前来觐见大清皇帝,好建立与皇家密切感情的表妹,这会儿却不见人影,不禁有些担心。「她明明跟我一块出来透气的,该不会迷路了?」 「奴婢也没看到。」塔娜跟着左顾右盼。 「还是去找找好了……」说着,乌兰便偕着婢女往前走,想到待会儿就可以见到阿哥格日勒,一年没见到他,心里真的很思念。 才走没多远,乌兰就见到一样穿着蒙古服饰的高娃朝自己跑了过来,这个晚她几个月出生的表妹身高比自己矮,身段却显得丰满多了。 「我还以为你迷了路,正要去找你……」才说到这儿,就见表妹眼眶红红的,马上关切地问:「出了什么事?」 高娃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有,不然你为什么哭?」乌兰觉得身为表姊的自己有义务和责任照顾她。「快点告诉我!」 「只不过……」高娃抹了下眼角。「刚刚找不到路回来,想说要问人,结果遇上个男人……他……居然抱住我不放……」幸好察觉到她要大叫,对方怕把事情闹大,这才赶紧放手,方能及时逃脱。 闻言,乌兰一脸义愤填膺地娇斥道:「有这种事情?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是在哪儿遇上的?」 「就在前头不远,那个男人穿着蓝色朝袍,看起来身分似乎颇高……」高娃回想一下,只记得对方的态度傲慢又神气,并不晓得蟒袍还有按照爵位和官位来分别。「我看算了,这儿毕竟不是咱们蒙古,还是别生事……」 乌兰可不打算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谁敢欺负你,就是跟我过不去,非去找那个人算帐不可!」话才这么说,便已经冲动的去找对方了。 「格格——」塔娜连忙跟上。 待乌兰气急败坏的循着表妹所指的方向走了一小段路,果然看到一名身穿蓝色朝袍的年轻男子正步下琉璃红瓦的长廊,心想八成就是她要找的人,见他明明长得人模人样,想不到是个急色鬼,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是在皇宫内调戏跟她情同姊妹的高娃,更是不可原谅。 「怡亲王请留步!」就在这时,一名太监气喘如牛地快步走向前头的爱新觉罗·兆敏。 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兆敏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对方。 太监先喘了一大口气,总算是把人给追到了。「皇上有旨,请王爷再稍等片刻,晚一点有事召见。」 「本王知道了。」兆敏淡声说道,还以为皇帝今天忙着召见最后一批蒙古来的亲贵,无暇接见其他人,所以正打算回去了。 见机不可失,乌兰一个箭步冲向对方,趁其不备地抬起穿着蒙古靴的莲足,就这么一脚朝那个男人踹了下去。「可恶的东西!」 兆敏没有防备到有人敢对他无礼,何况是在这座紫禁城内,当左膝硬生生被人狠踹了一下,穿着绣有九蟒蟒袍的精瘦身躯跟着踉跄,就在太监的惊叫声中,险些仆倒在地,幸好及时用手掌撑住地面,才没有跌得太难看。 「王、王爷……」太监脸色发白地跑回来,伸手搀扶怡亲王起来。 乌兰两手叉在腰上,娇哼道:「这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不要惹错人了,别以为咱们蒙古姑娘就好欺负。」 「乌兰格格,你……这是在做什么?」太监一眼认出她是谁,惊声问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本格格只知道他是个喜欢调戏姑娘家的风流鬼,信不信我马上到皇上面前告他一状。」乌兰朝正站稳身躯的男人娇声啐骂。 「你说本王调戏姑娘?」莫名其妙被安上不堪罪名的兆敏瞪视着眼前这个蒙古来的小丫头,嗓音低沉含怒。 「你敢做还不敢承认?」乌兰彻底瞧不起这种男人。 兆敏没有回答,只是用着令人发毛的阴沉目光看着她,两丸比墨还黑的眼珠彷佛看准猎物一般,牢牢盯住不放。 「你……别以为用瞪的我就怕了。」哼!要瞪大家一起瞪,乌兰也努力瞠大美眸,就是不想输给这个男人。 一旁的太监不禁忙着打圆场。「乌兰格格,这恐怕是误会……」 「怎么可能是误会?不然我把当事人找来跟他对质。」说着,乌兰便回头让婢女快去把表妹请过来。「等一下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太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可不要跑!」乌兰警告地娇喝。 「本王为何要跑?」兆敏俊目微微一眯,嗓音低哑冷厉,让人情不自禁起了鸡皮疙瘩。 「不跑那是最好。」直到这时,乌兰才有心思将这个男人从头打量到脚,只见他约莫二十四、五岁,头戴装有顶珠的黑色暖帽,身穿九蟒蟒袍,在皮毛做的硬领上加了前后两长片的锦缎领衣,脖子上还挂着用一百零八颗大东珠串成的朝珠,穿着比她的阿哥格日勒还要气派尊贵,论起五官样貌也是不遑多让,俊美到找不到一丝瑕疵,浑身上下更透着一股令人畏惧的气质。 在乌兰的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男人,目光就像冰,被它扫过会忍不住打起哆嗦,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不过就算这个男人真是个什么王爷,身分再怎么高,也高不过皇上。 兆敏也冷冷地打量着乌兰,心想这丫头多半和今天前来觐见皇帝的蒙古宗室姻亲有关系,见她年纪不大,胆量倒是不小,只可惜今天惹错了人,得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你叫乌兰?」兆敏咀嚼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不禁想着她到底是谁家的女儿。 乌兰娇嗤一声。「我的名字可以让你随便叫的吗?」 「回王爷,乌兰格格就是格日勒贝勒的亲妹妹。」太监赶紧代为回答,说起这位格日勒贝勒可是皇帝身边最亲近也最忠诚的臣子之一,和伊尔猛罕贝勒、哈勒玛贝勒以及毓谨贝勒被称为朝中的「四大贝勒」。 「原来你是科尔沁部扎萨克谢图多罗郡王和姑母端敏长公主的独生女儿,本王曾听格日勒跟其他人提起他在蒙古有个可爱活泼的妹妹,只不过现在看来,可爱活泼倒是没见着,只有任性妄为。」兆敏讥讽地说。 「你说什么?」乌兰气红了眼问。 「乌兰格格请先冷静一点……」太监连忙挡在两人中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将太监推到一旁,乌兰昂起美丽的下巴怒瞪着兆敏。「我哪里任性妄为了?」 兆敏目光冷酷的瞅着她,没有开口回答,不过表情已经说得很明显,就是在嘲弄她没有自知之明,让乌兰气到说不出话来。 「你……」乌兰要他把话说清楚。 「格格!」就在这时,去而复返的塔娜将高娃带来了。 高娃匆匆地来到表姊身边,看了一眼正和她对峙的男人,有些不明究理。「乌兰,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是不是这个男人轻薄你?」乌兰将表妹拉到自己身旁,担心她的汉语没有自己来得流利,所以用蒙古话询问。 「你在说什么?当然不是了……」高娃惊讶的回道。 乌兰还以为表妹胆小怕事,不敢老实地说。「不要怕!就算天要塌下来也有我帮你顶着,尽管说没关系。」 「真的不是他,那个男人比他还矮,而且……也丑多了。」高娃红着脸,小声地说。 这下乌兰可尴尬了,莫非真的是她找错仇家。「你真的确定不是这个男人?你再看仔细一点。」 高娃用力点头。「我可以确定。」 「呃……」乌兰整个人像泄了气似的,方才的理直气壮全不见了。 「乌兰格格现在都弄清楚了吗?」兆敏因为生母是喀喇沁部的人,多少听得懂一些蒙古话,再加上乌兰此刻心虚的表情,看得出她弄明白了。「究竟是你找错了人?还是本王真的对她做出轻薄的举动?」他漆黑眼瞳便瞟向她,口气冷冷的,没什么温度,连怒气也没有,却足以令人胆颤心惊。 兆敏又睨了一眼乌兰身旁体态丰满的高娃,认出她就是不久之前和博和托贝子在这儿拉拉扯扯的那位蒙古姑娘,博和托是过世的果郡王唯一的儿子,生性好色是出了名的,只要见到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便收来当小妾,当时瞥见自己走过来,便一脸做了亏心事的神情匆匆离开,敢情这丫头才会因此认错了人。 「是……是我误会了……」乌兰缩了缩脖子,理亏地说。 兆敏抿了下两片薄唇。「那么这会儿该做些什么?」 「全是我的错,我这就跟你赔罪。」说着,乌兰便朝他弯身行了个鞠躬礼,错在自己太过冲动莽撞,平白无故冤枉了人家。 「只有这样?」兆敏嗓音更低更冷了。 乌兰马上抬起小脸,直接用问的比较快。「不然王爷想要我怎么赔罪?」 「只要跪下来跟本王磕三个响头,本王就姑且放你一马。」兆敏可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这个胆敢对他无礼的蒙古丫头。 「你想都不要想!」乌兰一脸气呼呼地娇斥。「我这辈子就只跪太皇太后还有皇上,以及我阿玛和额娘。」 兆敏由高往下地睥睨着她。「你以为得罪本王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我……就偏不跪!」乌兰跟这个肚量狭小的男人杠上了。 「是吗?」兆敏音调放低,不知怎么却让乌兰心头打了一个冷颤,这才渐渐领悟到自己似乎惹上不该惹的人物了。 「乌兰,你就跪吧……」高娃偷偷地扯了下表姊的袖子说。 「我才不要!」乌兰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想示弱。 「乌兰格格不是有意的,还请王爷息怒……」太监觉得今天有够倒霉,正好让他遇上这种麻烦。 「只不过是踹你一脚罢了,不然我让你踹两脚好了。」乌兰觉得这么做应该够便宜他了。 兆敏漆墨般的瞳眸扫了过去,足以把人吓得两脚发软。「本王让你跪下来赔罪已经算是开恩了。」意思就是执意要乌兰下跪道歉。 「你这男人一定要这么斤斤计较吗?还是咱们蒙古男儿个性爽直开朗,又不会记恨。」乌兰挖苦地说。「既然你不想踹回去,而我也道了歉,这事儿就算了,当作没发生过。」 「不是你说算了就算了。」兆敏阴沉地说。 「那你想怎样?」乌兰两手往腰上叉。 「……乌兰格格!」又一名太监跑了过来。「太皇太后已经移驾到乾清宫了,说要见格格。」 「我知道了。」乌兰口中这么说着,直觉却告诉她还是离这个男人远一点比较安全。「不管王爷要不要接受,我都已经道歉了,咱们就当作没见过。」说着,便带着高娃和婢女跟着那名太监回乾清宫去了。 兆敏没有阻止她离去,不过冰冷的目光依旧盯着乌兰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说他这人记恨,他也不会否认,因为身为男人的自尊可不容许这个蒙古来的野丫头践踏。 翌日—— 皇帝在乾清宫内举行家宴,与宴的成员除了太皇太后和几位皇族宗室,便是谢图多罗郡王夫妇以及一双儿女格日勒和乌兰了。 此时的宴席上正在表演「庆隆舞」,这支乐舞主要是描述八旗将士们英勇射猎和征战,艰苦创业的历史,接着又安排伶人用满语演唱歌曲,内容主要是在陈述王业的艰难。 由于太皇太后也出生在科尔沁,宴席上自然不乏各种蒙古佳肴,乌兰偷偷地打了个呵欠,觉得有些无聊,可是见阿玛和额娘正看得聚精会神,只能耐住性子,把注意力放在表演上头。 「坐不住了?」格日勒发现妹妹的神情,低声地问。 乌兰听到兄长的话,颔了下螓首。「我宁愿去喂羊,也不想坐在这里。」 「再忍一忍,很快就结束了。」格日勒也清楚自己的妹妹向来就好动,要她乖乖坐着,比什么都来得困难。 「嗯。」乌兰只好抓了块烤羊肉来吃,打发一下时间。 不过乌兰才咬了一口,就觉得有两道让她背脊发凉的视线正投向自己,循着来源望去,发现是坐在正对面的怡亲王,也就是昨天无辜被她踹了一脚的男人,事后问了太监之后才知道他不只是个和硕亲王,还是皇帝的亲二哥,身分比她想像中的来得高。 怎么?他还在记恨昨天的事? 哼!谁怕谁!乌兰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第二章 似乎也感受到乌兰的心思,兆敏一面啜着酒,一面盯着她,眼神是那样的直接大胆,无视他人的存在,反倒让乌兰不由得退却了。 趁着宴席上的人都专心地凝听由乐工弹奏的蒙古乐曲,乌兰便凑到格日勒耳边说了一句,用尿遁的名义退到殿外,就是想要逃避那两道难以捉摸的男性目光,不然被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待乌兰渐走渐远,身后的乐声也变小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想逃吗?」 身后蓦地响起男人诡魅的低哑嗓音,教乌兰心头一惊。 猛地回过头来,果然是她心里猜想的那个人,乌兰马上板起小脸,气急败坏地质问:「你跟着我出来做什么?难道就非要我跟你下跪,你才甘心?」真不晓得走什么霉运,来北京城这么多次,今年却碰上他。 兆敏轻嗤一声。「要是你昨天就这么做,本王自然会放过你,可惜时效已经过了,现在就算你跟本王下跪也没用。」 「你……」乌兰怒视着眼前的男人,嵌在瘦长俊美脸孔上的一对墨黑瞳眸比女人还好看,长长的黑色睫毛覆住眼底的心思,总觉得太冷太深了,因此让人摸不透。「你到底想怎么样?」 「现在知道怕了吧?」兆敏冷笑道。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凡是得罪自己的人,都会得到加倍的回报,这就是他的行事作风,兆敏毫不心软地思忖。 乌兰很想顶回去,说她一点都不怕,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本王就是喜欢看别人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兆敏俯睨着她,唇畔的阴森笑意又一次让乌兰打了个冷颤。 「我……才不!」好不容易找到声音,乌兰努力地想把话说个完整,不想让这个男人看扁了。 「乌兰年纪还小,若是有得罪王爷的地方,还请王爷见谅。」一身石青色四爪蟒袍,头戴暖帽的格日勒适时地出声为妹妹解围。 「你要怎么让本王见谅?」兆敏偏首睇向眼前的格日勒,两个男人的身高体型差不多,气质也相近,只有爵位高低的分别。 「不关我阿哥的事,有事找我就行了。」乌兰可不想因为自己闯下的祸连累到兄长。 「额娘在找你,你先进去。」格日勒也了解妹妹冲动的个性,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惹上怡亲王这一号难缠的人物。 「可是……」乌兰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在兄长的眼色示意之下,还是听话地走了。 直到妹妹走远,格日勒才看向眼前这位统领整个镶白旗的怡亲王,他的喜怒无常也是众所皆知。「王爷又何必跟个小丫头过不去,若是想要有个对手的话,相信可以找的人很多。」 闻言,兆敏眼神高傲地斜睨着他。「也包括你吗?」 「如果这是王爷的希望。」格日勒愿意接受挑战。 兆敏旋过身躯,在走回殿内之前,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话。「可惜得罪本王的是那个丫头。」 没有人能在得罪他之后全身而退的,况且难得找到这么有趣的玩意儿,怎么可能就这么收手?兆敏在心里这么想。 待兆敏回到宴席上,看着年少的皇帝亲手为祖母盛上一小碗燕窝鸭丝汤,太皇太后马上笑眯了眼,满脸慈爱地看着最疼爱的孙子,同样是她的孙子,自己却是最不受宠,甚至是厌恶的。 努力扮演局外人的角色,兆敏拿起酒杯,面无表情地啜了一口,不让任何人发现他也会嫉妒,也会渴望,更会心痛。 这时,他的眼睛又望向对面的乌兰,正和她的阿玛、额娘一家大小和乐融融,有说有笑的,可以看得出她是生长在充满爱和温暖的家族里,又见太皇太后将乌兰招到身边,还赏了她一碟点心,那甚至是自己从未享有过的荣宠……没想到他居然会羡慕起乌兰拥有自己所没有的,兆敏自嘲地心忖。 察觉到兆敏再度投向自己的尖锐目光,乌兰下意识地想要躲到额娘身后寻求保护,可是这么一来不就显得自己很没用,不就让那个男人更加嚣张,于是昂起下巴,很勇敢地瞪回去。 哼,说起她的靠山可多着呢,谅这个男人也不敢对自己怎样!乌兰信心满满地忖道。 这个无疑是挑衅的举动,刹那之间点燃了兆敏死寂冰冻的心,让他整个人不禁热血沸腾。 若是乌兰表现得畏畏缩缩的,他根本不会再多看一眼,但她明明就很害怕,却又不知死活地捋虎须的动作,彻底撩起他的兴趣,他就是想要一个像乌兰这样生气勃勃的女人。 这个丫头他要定了! 又过了一天—— 「喝!」乌兰全身冷汗地惊醒过来,当她坐起身,看着寝房内的摆设,才想到这儿不是蒙古,而是在兄长的贝勒府。 每年来到北京城,太皇太后都会安排他们全家人住在宫里,不过阿玛和额娘因为思念长年不在身边的兄长,总是希望能趁这段日子多和自小就离开双亲的独子相处,因此便婉拒了。 塔娜听见动静进来伺候。「格格醒了……怎么流这么多汗?」 「没事,只是作了一个可怕的梦……先倒杯水给我……」在梦里头,不管她跑到哪里,怡亲王那双深沉阴森的俊眸就追到哪里,怎么也甩不掉,乌兰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高娃睡起了吗?」 「方才有来看过格格,见格格还在睡就走了。」塔娜倒了杯水过来说。 「什么时辰了?」乌兰润过了喉,从炕床上下来。 「辰时刚过。」塔娜捧了一套长袍过来帮主子穿上。 「太皇太后要我今天进宫陪她用午膳,差点就忘了这件事,快来帮我……」乌兰很快地洗了把脸,然后坐下来让婢女帮她将头发扎成一条辫子,接着缀以缎带,另外再戴上一对珊瑚耳环,又在手上套着多副手环和戒指。 塔娜手脚俐落地帮主子打点好。「格格,这样可以吗?」 「差不多了。」乌兰穿上绣工细致的花盆底,低头打量着自己一身满蒙合并的古怪打扮,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她倒是觉得很好玩。「我先跟阿玛和额娘说一声就进宫去,你去请总管准备一顶轿子。」 「是,格格。」塔娜领命出去了。 乌兰拉了拉身上的紫色长袍,衣襟和袖口、袍摆都镶了牡丹花的花边,外头再罩着花色艳丽的琵琶襟马甲,更将她妆点得明丽动人,不过当她又想到那个噩梦,连忙用力甩了下头,反正再过十天左右就要回蒙古,怡亲王也奈何不了她。 这么一想,她才稍稍地宽了心,不过乌兰可不承认是因为怕他。 过没多久,乌兰因为有了太皇太后亲赐的令牌,可以自由地在宫内进出,便顺利地乘坐舆轿直接进了紫禁城。 来到太皇太后的寝宫,乌兰才发现除了皇上之外,怡亲王也站在一旁,多半是一块前来请安的,于是先向皇帝和太皇太后行了个蒙古的请安礼——两手伸向前,手心朝上,上身微躬,然后略低下头,最后才是怡亲王。 「丫头,瞧你穿这是什么样儿?这是蒙古,还是满人的最新穿法,真是乱七八糟的。」太皇太后笑骂地问。 乌兰在原地绕了两圈,撒娇地说:「太皇太后觉得不好看?」 「这倒也不是,你这个丫头怎么穿就是好看。」太皇太后拉起乌兰的小手,细细的端详着她。「真是愈大愈标致了,应该再过不久就可以帮你指婚了,皇上,你说是不是?」说着,她便意有所指的望向坐在身边的爱孙。 「咳、咳。」年少的皇帝差点被入喉的茶水给呛到,表情也有些慌乱。「祖母要把她指给谁都好,就是别要孙儿娶。」 「怎么?皇上不喜欢乌兰?」太皇太后正好有这样的打算。 「喜欢归喜欢,不过孙儿只把乌兰当作自个儿的姊妹一样看待,其他的事从没想过。」皇帝冷汗涔涔地回答。 皇帝这话说得也没错,因为乌兰是姑母端敏长公主的女儿,论起辈分就是他的表姊,何况他也不想娶一个曾经踹过自己屁股的女子为嫔妃,幼时玩嘎拉哈输给了在蒙古长大的乌兰,还接受了处罚,虽然那时他才六岁,还是觉得很丢脸。 乌兰僵笑一声。「回太皇太后,我也不想那么早嫁人。」更别说嫁给皇帝了,一辈子要关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真要嫁也要嫁给质朴豪爽的蒙古男儿。 「说什么傻话,你早晚都得要嫁人的。」就是因为她们都是来自科尔沁部的,太皇太后私心里也把乌兰当作孙女一样的疼爱,自然希望她成为爱孙的嫔妃,也多个亲近的人在身边陪伴。「不过这事儿不急,等皇上亲政之后再说。」 皇帝偷偷地吁了口气,不然祖母要是坚持的话,他也无法说个「不」字。「你们慢慢聊吧,孙儿先走了。」 「臣告退。」兆敏也朝太皇太后甩下箭袖行礼,只听他自称「臣」,而不是跟皇帝一样自称「孙儿」。 瞥了兆敏一眼,太皇太后的口气完全不像方才对待乌兰那么热络,反而出奇冷淡地说:「以后你不必跟来请安了。」 这句话连乌兰听到也吓了一跳,因为从来没听过一向亲切的太皇太后用这么犀利无情的口吻对人说话,何况还是自己的孙子。 「每回只要看见你就会想到你那个额娘干的好事……」太皇太后又将陈年往事搬出来说。「当年仗着先帝宠爱她,居然设计毒害其他怀了龙种的嫔妃,就怕她们生下儿子来跟你抢皇位……」 单膝跪在地上的兆敏动也不动地听着,看着金砖地面的俊脸没有一丝表情,只有木然,因为这番话他早已听到麻痹,没有感觉了。 太皇太后宠爱的睇了一眼爱孙,虽然都是她的亲孙子,但只要是人总会存有私心,会有偏袒。「幸好最后查明了真相,才没有连皇上一起遭到毒害了,真是没见过像她那么恶毒狠心的女人,当初实在不该选她进宫,可惜先帝只将她贬为答应,没有当场处死,直到过世之后,皇上还尊封她为皇考宁悫妃,那是他的一片善念,要不然连你的爵位也应该一并收回才对……」 听到这里,乌兰不由自主地睇向跪着的男人,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太皇太后当着这么多太监宫女的面毫不留情地指责,不论是谁心里一定都不好受,不禁要想,就算怡亲王的额娘真的做了那种事,也不必由他这个儿子来承担,这样也太不公平了。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何况也不是二哥的错,祖母就别再提了。」年少的皇帝温声劝道。 爱孙都这么说了,太皇太后只好暂时作罢。「往后你不用再来跟我请安了。」对兆敏说话的口气依旧没有感情。 「喳。」兆敏抽紧下颚回道。 太皇太后摆了下手。「得了,跪安吧。」 待兆敏跟在皇帝身后步出寝宫,乌兰所站的角度正好可以瞥见他的表情,也被这个男人脸上没来得及掩饰的强烈痛苦给震慑住了。 「你这丫头在想什么?」太皇太后又恢复原本的笑脸。 「没什么。」乌兰摇了摇螓首。 于是,她们开始聊起蒙古的事,而乌兰为了解解太皇太后的思乡之情,就算是一些平常的琐事,也都说出来给她老人家听。 不过说着、说着,乌兰的心思又忍不住飘向已经离开的怡亲王,虽然她还是有些害怕那个男人,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可是又忍不住对他产生一些同情,背负着自己额娘所犯下的罪孽,那样的心情想必不是她所能够理解的。 「……真希望你能留下来。」太皇太后万般不舍地说。 乌兰赶忙甜甜一笑。「太皇太后身边有那么多比我贴心懂事的人陪伴,绝对不会寂寞的。」她好想念科尔沁草原,希望早点回去。 「那么在你回去之前,每天都要来慈宁宫陪我说话。」太皇太后又说。 「当然好了。」乌兰很快地答应。 一直待到未时左右,由于太皇太后有午寐的习惯,乌兰这才离开。 接下来好几天,乌兰也都进宫去陪太皇太后,不过都没再遇上怡亲王,明知道不要见到最好,可是她的脑中总是不时浮起那个男人的脸上压抑着巨大痛楚的表情。 即使回到了科尔沁,乌兰偶尔还是会想起。 三个月后—— 虽然已经是春分时节,怡亲王府内却宛如隆冬般,像一座冰窖,侍卫和奴仆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只是守本分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没有交谈,也没有笑声,连脚步声也几乎是听不见。 「王爷该用晚膳了。」宝公公无声的走进寝房,来到闭目假寐的兆敏身边,只见这名服侍怡亲王二十多年的太监不过四十来岁,两鬓却已经霜白,当他睇着从襁褓时便是自己带大的主子,眼底有着最无伪的关心。 「本王还不饿。」兆敏眼皮连掀也没掀地说。 「王爷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用过膳,怎么会不饿呢?是病了吗?还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给奴才听听,奴才也可以帮忙拿个主意……」宝公公一脸紧张兮兮地问。 「没有。」兆敏淡淡地说。 第三章 宝公公心中一动,想到了个可能性。「莫非王爷……是染上了相思病?」这段日子主子做了些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为了一个姑娘这么用尽心思,三番两次让人千里迢迢的送礼到科尔沁,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想必是真的动了心。 闻言,兆敏掀开一道眼缝,无声地斜睨着他。 「是奴才多嘴。」宝公公故作卑微地说。 兆敏可不认为他真的有在反省,不过因为宝公公是从有记忆以来就陪在自己身边的太监,也是跟自己最亲近的,甚至比额娘还要亲,当他被封为怡亲王,有了自己的王府之后,便奏请皇阿玛恩准宝公公继续留在身边伺候,所以他也是兆敏唯一可以忍受在身边唠叨的对象。 「那跟相思病无关。」兆敏慢慢地坐正身躯,尽管嘴里否认,眼底却流露出兴趣盎然的光芒。「本王只是……想要她,那几份礼不过是鱼饵,现在就只等鱼儿上了。」 宝公公瞅着主子片刻,还是头一回见他对个姑娘如此势在必得,不禁若有所思地喃道:「那么最后赢的会是谁?是那条鱼,还是钓鱼的人?」 「你说什么?」兆敏一脸不善地问,赢的人当然会是他。 「没什么,奴才这就去把晚膳端来,王爷还是多少吃一点,保重身子要紧。」宝公公才说到这儿,房外便响起声音。 「启禀王爷,属下有事禀告!」寝房外头传来王府侍卫图沙的通报声。 「进来吧。」兆敏从座椅上起来,走出内室。 话声方落,房门便被推开,一名长相粗犷的男子跨进门槛,恭敬地呈上一封信函。「回王爷,这是从蒙古的官设台站一路送进京来的……」 听到「蒙古」两个字,兆敏精神一振,马上伸手接过去,抽出信来看,俊脸上顿时多了异样的光彩。 「鱼儿终于上了……」他就是在等安排在科尔沁的眼线传回这个消息,兆敏将信纸揉在大掌中,一旦被他抓住了,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再也别想逃走。「算一算日子,她这两天也该到了……图沙!」 「属下在。」图沙立刻回道。 「本王要你明天就带几个人……」兆敏开始进行他的拦截计划。 就这样,很快地三天过去了。 一辆马车在北京城的大街上跑着,乌兰甩动手中的缰绳,片刻不停地往兄长格日勒的府邸前进,这次跟来的除了婢女,还有表妹高娃。 那个男人真的是太过分了!乌兰还以为怡亲王早就忘了她曾经踹过他一脚的事,想不到他心眼这么小,暗地里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来整她。 自从三个月前她和阿玛、额娘才返回科尔沁,过没几日,就收到怡亲王送的礼,想必是自己前脚才离开北京城,他后脚就马上安排,而且不只一件,接下来整整一个月又陆陆续续收到好几件,不是昂贵的首饰,就是绣工精美的满族衣物,甚至是东北的人蔘,这下可好了!身边所有的人都以为怡亲王对她有意,害乌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气死我了!」乌兰忍无可忍地大叫。 原本对怡亲王还有些同情,甚至想到明年若有机会再见面,乌兰希望能跟这个男人化敌为友,甚至愿意在太皇太后面前为他说几句好话,既然他们是祖孙,就没有隔夜仇,一家人好好相处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可是她现在满肚子的火,决定继续讨厌他。 乌兰亲自走这一趟,就是要拜托兄长出面解决这件事,顺便把怡亲王送给她的礼全丢回他那张可恶的俊脸上,要他别再用这种方式恶整她了,不然这口气怎么也吞不下去。 「乌兰,咱们都已经进了北京城,马车别赶这么快,我头都晕了……」坐在篷车里的高娃捧着脑袋,脸色发白地娇嚷。 乌兰这才放慢速度。「叫你别跟来,你就偏要跟……没事吧?」 「还好。」高娃揉着额际说。 「总之我要快点见到阿哥,要他去替我把话说清楚。」要不是乌兰不想见到那个男人,还真巴不得亲自动手。 「说不定那个怡亲王是真的喜欢你,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高娃笑着安抚表姊,只有她才明白自己的笑容中还带着苦涩。 「我才不想被他喜欢。」乌兰嗔恼地说。 「你当然可以挑了……」高娃垂下扎着辫子的螓首,才没有让人瞧见此刻盈满她眼底的愤愤不平,从小寄住在表姊家中,看着表姊不只受到父母兄长的疼爱呵护,在科尔沁,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喜欢她,教她真的好嫉妒,明知道这种心态不对,还是希望能有取而代之的一天。 「你说什么?」乌兰没有听清楚,便回头瞥了一眼。 「没什么。」高娃摇了下头。 「他根本是想报我踹那一脚的仇,才不是因为喜欢我,真没见过肚量这么小的男人。」乌兰口气忿忿不平。 见主子怒气未消,坐在篷车内的塔娜抽出手巾,然后探出身子,帮她拭了下额头的汗水。「格格别气了,相信贝勒爷一定会替你作主的。」 「要是阿哥也帮不了我,我直接进宫跟皇上告状去。」乌兰就不信怡亲王胆敢不听皇帝的话。 才说到这儿,就听到身后传来嗒嗒的马蹄声,乌兰原本还不以为意,不过当马车被对方给挡住了去路,只得勒紧缰绳停下来,免得撞上了。 「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乌兰斥责着跨坐在骏马上的陌生男子,接着机警地朝身后的高娃使了个眼色,要她也小心一点。 图沙先跟她道了声歉。「有失礼之处,还请格格恕罪。」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挡路,快点让开!」乌兰板起小脸娇喝。 「没有本王的命令,他是不会让开的。」 另一匹骏马在这时候来到,低哑的男性嗓音让乌兰心头猛地一惊,还在安慰自己说不定听错了。 乌兰回头一看,只见一身天蓝色琵琶襟马褂的兆敏,气势凌人的跨坐在马背上,当他来到马车前面,墨黑的眼珠似笑非笑地瞅着她渐渐泛白的娇颜。 「咱们又见面了!」兆敏就是打算在她进贝勒府之前拦下乌兰,所以事先布下天罗地网,只要她进了北京城,他马上就会知道。 「你……你……怎么会……」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京城大街上「巧遇」怡亲王,这运气未免太好了,乌兰顿时紧张得连声音都快发不出来了。 「只要让本王看上的,都会想尽办法抓住。」说着,兆敏便出其不意地探出一条手臂揽住乌兰,将她扯到怀中,和自己共骑一匹马。 乌兰没料到他会有这种唐突的举动,不禁嗔恼地怒道:「你……想做什么?放开我,听到没有?」 「你最好乖乖地坐好,免得摔到地上。」兆敏态度强硬地说。 塔娜见到主子被抓走了,惊声叫道:「格格!」 「乌兰!」高娃也不知所措地叫道。 「别以为你是和硕亲王就可以对我无礼……」乌兰拚命地想挣开他,可是当兆敏用脚踢了下马腹,骏马开始往前跑,因为不想把自己摔死了,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坐稳。「高娃,快去找阿哥来救我……」 只来得及丢下这句话,乌兰便被带走了。 怡亲王府—— 「放手!」乌兰嗔怒地警告,使劲想抽回被男性大掌扣住的手腕。「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闻言,兆敏停下前进的势子,由上往下,用眼角斜睐着她。「你要怎么对本王不客气?再踹本王一脚吗?」 乌兰这次决定不用踹的,而是张开红唇,然后低下头,出其不意地往兆敏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周遭响起大小不一的抽气声,王府里的侍卫和奴仆只要亲眼目睹的,无不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因为这种情况只会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怎么样?很痛吧?还不快点放手?乌兰娇哼地忖道。 等了好半晌,兆敏都没有动静。 待乌兰狐疑的抬起螓首,却见兆敏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用那双深墨般阴沉的眼瞳俯视着自己,让她心口打了个突,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本王就是看中你这一点!」兆敏就是被乌兰这副充满生气和活力的模样给吸引,连自己都彷佛能感染到她的热情,也就是因为这样,让他更想紧紧的将乌兰抱在怀中,也许常年盘在心头的那股冷意会因此慢慢消失。 「我……才不稀罕!」乌兰想把手腕抽回来。 「太迟了。」兆敏认定地说。 「你……」才说了个字,乌兰又被他拖着走。 这个男人肯定是疯了,她怎么会惹上他的?乌兰现在只能祈求兄长快点来救自己,否则真不知道怡亲王会做出什么事。 待兆敏拉着乌兰穿过仪态万千的曲廊,回到居住的院落中,先带她来到一处紧临荷花水池的扇形小室,他经常坐在这儿想事情,另外不等主子开口吩咐,奴才和婢女们早就先一步奉上刚沏好的热茶和点心,战战兢兢随侍在旁。 兆敏摆了下右手,奴仆便躬了下身出去了。 「你……可不要乱来!」好不容易把手腕抽回来,乌兰退了好几步远,想着该怎么逃出他的手掌心。 「本王若想乱来,你又能阻止得了吗?」兆敏轻嗤的口气像是在笑她不要再做困兽之斗了。 乌兰听他这么说,脸色更白了。「你这人的报复心还真重,就为了被我踹的那一脚,才故意这么恶整我,看我吓个半死的样子很有趣是不是?」 「有一半的原因确实是为了报复……」说着,兆敏撩了下袍摆,在桌案旁的圆凳上坐下,心想既然已经抓到人,就不用太过心急,他一定会让乌兰乖乖地留在自己身边。「为了惩罚你的无礼。」 就说这个男人肚量比蚂蚁还小,居然记恨到这种地步,乌兰瞪着掀开碗盖,姿态优雅的啜着香茗的怡亲王。 「另一半的原因呢?」乌兰愠怒地问。 「你是本王看上的女人。」兆敏口气狂妄。 「依你的身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况北京城里比我漂亮、条件又好的多得是,为什么偏偏是我?」这种理由乌兰无法接受。 「不需要理由,其他女人再美,也入不了本王的眼。」兆敏将茶碗搁下,看向乌兰的漆黑眼瞳闪着奇异的光芒,那是一种执着,一旦决定了就不会轻易更改。「就只要你一个!」 连兆敏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说这种话的一天,还有想抓住乌兰的念头比想像中的还要来得迫切,渴望她能留在他身边,这种心情还是生平头一回,相信也是唯一一次,所以不管乌兰怎么反抗,他都不会放手。 此时此刻,乌兰知道跟他说什么都没用,对怡亲王的这股「热情」更不打算奉陪,只能用眼角望了下门口,想着该怎么逃出去。 「我阿哥会来救我的。」现在她只能寄望兄长了。 「格日勒替皇上办事去了,目前人不在北京城内,想要他来救你,只怕得再等上一阵子。」兆敏好整以暇的宣布这个噩耗,让乌兰整个人都呆住了。「所以你就安心的住下来,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住在这儿她一点都不安心,乌兰在心里暗暗叫苦,阿哥为什么偏偏这个节骨眼里不在府里,这下该怎么办? 「就算是这样,你也别想为所欲为,我的靠山可多着呢,随便搬出一座来就可以压死你。」乌兰娇哼道。 兆敏缓缓站直身躯,让乌兰娇躯一僵,深怕他有不轨的举动。 「本王还不急着得到你的身子,如果你想知道的是这个。」 「就算你想要,我也不会给。」乌兰胀红小脸说。 「不要逞口舌之快,要不然本王会马上证明给你看。」兆敏用眼角斜睨她,彷佛在说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看。 乌兰咬了咬下唇,不敢再说下去。 她一定要逃! 到了晚上,乌兰一个人在寝房里来回踱着步子,她可不想坐以待毙,一定要找机会逃出这座怡亲王府才行。 「格格该就寝了。」被派来伺候乌兰的婢女语调平板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乌兰坐在铜镜前,一面让婢女帮她解开发辫,一面想乘机套套交情。 婢女梳着她的长发,没有回答。 「我在问你话。」乌兰以为她没有听见,回头说道。 「格格不需要知道咱们这些下人的名字。」婢女面无表情地说。 乌兰没想到会碰了一鼻子的灰。「不知道名字要怎么叫你?」 「若是奴婢不在,格格只要叫一声『来人』,自然会有人过来伺候了。」婢女依旧用平板的口吻说道。「请格格早点歇着。」 说完,婢女便步出了寝房。 「这座王府的主仆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这么阴阳怪气的……」乌兰忍不住娇啐,接着走到门口,悄悄的打开一道门缝,觑见对面屋子的烛火还亮着,知道那是怡亲王的寝房,将她睡的地方安排得这么近,无非是想就近看着。 第四章 看来只有等了! 想到阿哥不晓得要多久才会回来,还有谁能救得了她? 直到对面的烛火熄了,表示主子已经歇息了,乌兰这才关上门扉,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发现自己真的累了,这些日子天天都在赶路,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于是爬上了炕,心想睡饱之后才有精神想办法逃离怡亲王的魔掌,看着桌案上晃动的烛火,眼皮也愈来愈重,几乎是马上就睡着了。 就在这当口,房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一道精瘦修长的男性身影跨进寝房内,来到炕床前。 兆敏睇着沉睡中的娇艳脸蛋,未满十七的她还带了一些稚气,他轻巧地挨着炕床坐下,伸出右掌,想要去触摸她,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念头,他不想吵醒乌兰,此时此刻,他只想静静地看着她就好。 其实他不是不清楚乌兰心里有多不情愿,甚至讨厌自己,巴不得逃得远远的,但他管不了她的想法,就算恨他也无妨,因为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一定要紧紧地抓在手心里,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抢走。 「额娘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你要争气一点……」 「在这座紫禁城内,想要的东西就得自己想尽办法去夺取,它才会是你的,否则什么也得不到,千万要记住额娘的话……」 「你真是没用,偏偏就是抓不住你皇阿玛的心,还有太皇太后的心,甚至连皇位也抓不住……」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没用的儿子,咱们母子往后该怎么办?」 没错!他要乌兰,不只是她的人,连她的心也要,而且要用自己的双手,这样才算真正是属于自己的。所以不管她逃离多少次,兆敏都要一次又一次的把她抓回来,直到乌兰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是她呢?兆敏知道这不再只是为了报复,而是想从乌兰身上得到……自己一直渴望的东西…… 那就是爱吗?兆敏不禁这么问自己。 「嗯……」乌兰发出一声呓语,不过很快又睡着了。 「好好地睡吧。」兆敏轻轻拂开她颊边的发丝。对他来说,只有重视的人才值得用正眼去看,用自己认为最温柔的方式对待。 在寝房内又待了一会儿,兆敏才吹熄烛火出去。 「王爷这么做真的不会有事吗?」等在廊下的宝公公面带忧色,就是不希望主子犯下大错。「这等于是将乌兰格格囚禁在咱们王府里,到时格日勒贝勒上门要人的话,这……」 「本王自会说服他,这点你不用操心。」兆敏知道格日勒和毓谨他们四人为了对付三位顾命大臣中势力最大也是最令人忌惮的阿克敦,好找出他的罪证,逼他交出议政权,让皇上能够早日亲政,到时必定要求助于自己统领的镶白旗,好用来镇住手握镶黄旗重兵的阿克敦,那么便可以用乌兰来当作交换条件。 宝公公还想再劝,不过也明白说什么都没用,自己看到大的孩子,他的个性有多执着、又有多拗,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于是把话又吞了回去。 「王爷也该安歇了。」宝公公说。 「嗯。」兆敏又回头看了房门一眼,这才回自己的寝房。 天已经亮了。 乌兰习惯性地唤着塔娜,不过才出声,就整个人惊醒过来,环视了下寝房,确定自己真的在怡亲王府,想起昨天的事,不过她可不会因此放弃,只要有机可乘一定会逃走。 说着,乌兰便掀被下炕,弯身套上靴子。「反正都这样了,慌张害怕也没用,得要冷静才能想出好法子……」调适好心情,这才发现肚子有些饿了。 「格格醒了。」王府的婢女端了早膳进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乌兰走到洗脸架前问。 婢女口气平平地回道:「已经巳时了。」 「都已经这么晚了……」乌兰洗了把脸,就见婢女要帮她更衣。「不用了,我穿原来的衣服就好了。」 「这件长袍和坎肩,还有花盆底都是王爷命人准备的,一定要格格穿上。」婢女由不得她说不要。 「穿就穿。」乌兰很想对她发火,不过也知道始作俑者是怡亲王,对个婢女出气也没用。 「格格请用膳。」婢女公事公办地说。 「你们……王爷这会儿在不在府里?」乌兰在圆凳上坐下,先舀了一碗羊肉汤,便开口探听。 婢女面无表情地回道:「奴婢不清楚。」 「是吗?」乌兰喝了口汤,想着那个男人总有出门的时候,一定有办法逃出王府的。「那你能不能去帮我瞧一瞧?」 「王爷有令,不管格格在打什么主意,是绝对不可能逃出去的。」婢女把主子的话照说一遍。 乌兰小声地娇哼道:「我就逃给你看……」 他逼得愈紧,她就愈想逃! 没办法,她这个人就是不喜欢受约束,尤其是被自己讨厌的男人绑缚住,那就更别想了!乌兰一脸忿忿地忖道。 简单地用过了早膳,乌兰在寝房里也待不住,便决定出去散散心,何况怡亲王只说不准她离开王府,没说不能在府里走动。 「格格昨夜睡得好吗?」见到乌兰走过来,宝公公上前请安。 「你是……」乌兰见这名中年男子下巴光洁,声音不像男人般低沉,让她想起在宫里见到的太监。 「奴才叫宝贵,是专门伺候王爷的,大家都叫奴才一声宝公公。」宝公公低着头自我介绍。 「原来是宝公公。」乌兰颔了下螓首。「你跟着王爷很久了?」 「是。」宝公公回道。「奴才可以说是看着王爷从出生到现在,一天都没有离开过。」 「那我真的很佩服你。」乌兰没有嘲弄,是打从心底敬佩,能够伺候那样的主子,也得要有几分能耐才行。 「格格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奴才马上让人去准备。」宝公公端详着眼前长相明艳的乌兰,她的双眼就像澄澈的天空,没有心机和城府,和北京城里的那些贵族格格截然不同。 乌兰叹了口气。「我真正想要的,也不可能给我。」 「格格不妨耐住性子多住些时候,说不定对王爷的印象会有所改观。」宝公公真诚的说。 「你当然会替他说话了。」乌兰在嘴里咕哝。 「不如让奴才带格格四处走走。」宝公公并没有勉强改变她的想法,只希望主子有朝一日真能找到一个真心爱他的人。 「你愿意那是再好不过了,我也想找个人说话,不然一个人都快闷死了。」乌兰总算遇到一个不是死气沉沉、面无表情的奴仆,脸上那抹笑的热力可以把冰雪都融化了。「咱们快点走吧。」 「格格请往这儿走!」宝公公看着那宛如阳光般的笑脸,那是这座王府内最缺少的,他此刻也跟主子一样希望乌兰能留下来。 今天是第五天了,乌兰还是找不到机会逃出怡亲王府。 「你一定要这样看着我吗?」位于王府中部庭园的石山上,只要顺着石阶盘旋而上,便可以来到最上头的邀月亭,在这里往下可以俯瞰整座怡亲王府的壮观全景,乌兰坐在亭内却没有心思欣赏它的美,因为每天被一双紧迫盯人的双眼注视着,真的是全身不自在。 兆敏啜了一口雨前茶,眼尾略长的墨黑瞳眸依旧透过杯沿打量她,不把乌兰的抱怨当作一回事。 「你怕什么?」兆敏将茶碗搁在石桌上问。 「我、我才不是怕……」乌兰声调抬高了些,逞强地说。「只不过我又不是草原上的羊,不喜欢被狼当成猎物。」 「放心,就算是猎物,本王也会好好善待。」兆敏跟她保证。 乌兰斜眼睨他,一点都不相信他的保证,等她顺利逃出这里,绝对要去请皇上出面作主,下道圣旨要他离自己至少一万里远。 等着瞧吧!她这个人可是愈挫愈勇,乌兰拿出一块饽饽,慢慢地吃着,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只有自己知道。 才吃了两口,乌兰察觉到被盯着看的感觉似乎消失了,这才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就见兆敏用右手手肘撑着桌面,手掌则托着下颚,正在闭目养神。 其实这个男人真的比那些蒙古男儿长得好看太多了,不像他们个个粗壮有力、皮厚肉粗,除了天生的尊贵气质之外,还有种和兄长相似的气质,在对付敌人和想得到某样东西时就会不自觉地展露出来,那种异性魅力不是任何人学得来的,绝对会迷死不少科尔沁的姑娘。 不过她是绝对不会喜欢上怡亲王的,乌兰在心中坚定的思忖,天底下哪有这种不顾自己的意愿,用这种强迫的方式非要她接受他心意的道理,这个男人愈是这么霸道专断,她就愈要反抗到底。 才这么想着,乌兰便打算趁着兆敏假寐时,偷偷溜走。 兆敏连眼皮都没掀地问:「要上哪儿去?」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真是可惜。」乌兰扼腕地说。 「你又想做什么?」兆敏慢吞吞地睁开双眼,嗓音微哑地问。 乌兰抿了一下红唇。「我只是觉得坐在这里好无聊,不像在咱们科尔沁草原,可以跟大家一块骑马,可以喂喂牛羊,我好想念我养的那群羊,更可以躺在充满青草香气的土地上,望着广阔的蔚蓝天空和朵朵白云……这里什么都没有,真不晓得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闻言,兆敏定定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难道我这么说很奇怪?」乌兰不禁反问他,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种随时有人伺候,什么事都不用自己动手,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好的尊贵日子,她偏就喜欢蒙古的生活方式。 「那你想要什么?让你走是不可能。」兆敏松口。 闻言,乌兰美丽的大眼眨了眨。「除了让我走之外,真的什么都可以?」 「先说来听听。」兆敏可没她想的那么笨,听得出话中有陷阱。 「北京城里应该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像是一些庙会和市集,应该和蒙古有很大的不同,再说有王爷在身边,我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乌兰心想只要踏出王府大门,总会有机会的。 「本王倒是想到一个地方不错。」兆敏搁下已经凉掉的茶水说。 「什么地方?」乌兰美目又圆又亮。 「本王的寝房。」兆敏慢吞吞的扬起眼睑,让她看见眼底的yu望。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乌兰顿时又羞又恼地朝他吼道:「你休想!」吼完,她便气冲冲地冲出凉亭。 「格格怎么了?」宝公公见她从上头的邀月亭冲下来,一脸快被气哭的样子,不得不关心一下。 「你那个主子是怎么回事?以为他说要我,我就该谢谢他吗?」乌兰再不把怒气发出来会憋死。 宝公公可以理解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格格先别生气,我家王爷可从来没有对别的女子说过这种话。」 「我听了该高兴吗?」乌兰白了他一眼。 「王爷……只懂得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情。」宝公公口气透着些许心酸。「虽然格格还无法理解,但这就是他的温柔。」 乌兰压根儿听不进去这些话。「我宁可他去找别的女人!」 「格格……」宝公公想再说什么,不过乌兰已经跑开了。「唉!」看来除非她自己体会,否则谁说都没用。 当天夜里—— 乌兰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久,就是睡不着,这种恍若当囚犯的日子让她快要疯掉了,看来那个男人还不懂,愈是不让她走,她就愈想要逃的这个道理。 桌案上的烛火只剩下豆般大小,乌兰还瞪着帐顶发愣。 喀啦! 她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虽然声音很细微,她还是听见了,乌兰直觉地闭上眼皮,心想会是刚离开不久的婢女去而复返,还是……怡亲王如果以为她睡着了就好欺负,待会儿一定狠狠地将他踹下炕,绝对不会客气。 乌兰闭着双眼,努力让全身放松,免得被发现她在装睡,不过还是竖起耳朵凝听寝房内的动静。 「……要怎么做你才肯留下来?」兆敏挨着炕坐下,嗓音喑哑低沉地问。「我只是想要你陪在身边,能够……喜欢我,还有爱我。」 见乌兰睡得很沈,就像前几个晚上那样,他才有办法说出口,否则当着她的面,他说不出这么卑微哀求的话来,因为他的自尊不允许。 怎么也没想到怡亲王会对自己说出这些话,乌兰脑中不期然地又浮起先前那张一闪而过的痛苦表情,他因为额娘的企图和野心,让他被自己的亲祖母嫌恶厌憎,因而只能把所有的情绪压抑隐藏起来,装作不在意,强撑着不想就这么被打倒,其实……这个男人的心里很希望能够被人疼爱吧? 「到底要我怎么做?」 兆敏几乎是用低语的方式,可是口气中饱含的痛楚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却是格外清晰。 他……就这么这么喜欢她吗? 第五章 乌兰真的不懂,因为喜欢这种东西她还没经历过,更别说爱不爱了,纵使身边有不少年轻男子,可她都当他们是兄长,从来没想过这种复杂的问题。 明明那天她踹了他一脚之后,这个男人还口口声声说要让她付出代价的,怎么这会儿却喜欢上她了?这该不会是另一种整人的方法吧?乌兰愈想愈糊涂,也被他搞得心都乱了。 「你讨厌我、怕我都无所谓,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我都不在乎……」兆敏好轻好轻地说。 这番话让乌兰的心蓦地抽了一下,她应该被这种恫吓的话给吓着才对,可是似乎也因此看到这个男人的另一面,那是脆弱的,充满渴望的,让人想要疼惜的…… 不行!她可不能就这样心软了,乌兰马上告诫自己。 待乌兰把心思拉回来,只听到兆敏又说:「我不会让你走的……」 你可以不要这么喜欢我吗?乌兰不禁茫然地心忖。 兆敏发现自己就像回到三岁的时候,张开双臂希望有人抱抱他,可是除了宝公公之外,额娘从来没有抱过他一次,额娘一心一意只想得到皇阿玛的宠爱,想要当上皇后,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皇位的继承人,所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失望中度过,最后终于死心。 「无论要用什么手段,我都会让你接受我的……」兆敏声音很轻,可是口气中有着不容转圜的决心。 待兆敏终于离开寝房,门扉再度掩上,乌兰才睁开眼皮,这下更睡不着了,只觉得思绪好紊乱。 「是他自己要喜欢我的,又不是我叫他喜欢的,大可不必管他……」乌兰嘴里这么说,但就是无法装作不知道怡亲王喜欢她这件事。 被人喜欢是一件好事,可是被自己应该要讨厌的男人所喜欢,那感觉就真的很奇怪,乌兰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索性坐起身来,两手抱着脑袋,好想要大叫。 「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上他的,何况他总不可能关我一辈子,一定有机会逃走的……」乌兰敲着自己的额头说。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熄了,寝房内一片黑暗,乌兰这才渐渐睡着。 翌日,乌兰睡到快午时才下炕。 「王爷已经从宫里回来,要格格过去和他一块用膳。」婢女传达主子的意思。 乌兰打了个呵欠,任由婢女帮她梳妆打扮。 「我只是想要你喜欢我、爱我……」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乌兰用力甩头,就是想要甩掉脑中的声音,不希望再被怡亲王说的那些话给迷惑了。 婢女帮她梳头梳到一半,困惑地问:「格格怎么了?」 「没事。」乌兰深吸了口气,不希望自己一直在意那些话,可是却无法否认真的影响到她了。 待乌兰都穿戴整齐,这才步出寝房,来到院落里的那间扇形小室,兆敏已经坐在里头等她了。 兆敏端详着她无精打彩的小脸,活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似的。「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本王?」即便早就知道乌兰讨厌看到自己,还是让他很受伤。 「有囚犯会想看到牢头的吗?」乌兰娇啐地反问。 闻言,兆敏口气更强硬地说:「那你最好认命,因为你一定会每天看到。」 「你……」乌兰火气又要上来了。 「王爷只懂得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情……虽然格格还无法理解,但这就是他的温柔……」 宝公公昨天对她说的话冷不防地在乌兰耳边响起,当时她完全听不进去,可是在这一刹那,似乎有些理解了,其实这个男人只是习惯用这种霸道专断的态度和口气,无非是要让人怕他。 只不过为什么呢?这么一来大家不是对他更反感,太皇太后也更不会喜欢他这个孙子,自己也不会接受他的心意了不是吗? 乌兰愈想愈是纳闷,不过她很难想像这个男人变得和蔼可亲的样子,说不定别人会以为他是装的。 「要是瞪够了,就坐下来用膳。」兆敏表情冷冷地说。 乌兰在对面坐下,这才瞥了桌上的午膳一眼,见到其中有几道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蒙古食物,有蓧面和羊肉汤以及奶皮子、羊肉包子,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是特地为谁准备的。 「你……」乌兰清了清喉咙。「谢谢。」 兆敏一脸嘲弄地说:「我这个牢头还不至于会虐待囚犯。」 「你这个男人真是很爱计较。」乌兰没好气地说。 「你说什么?」兆敏眼神威吓地问。 乌兰却一点都不害怕,连自己都觉得惊讶,想到之前还因此作了噩梦,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知道怡亲王只会在嘴巴上吓唬她、用眼神威胁她,其实根本就不会真的伤害她?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想要占她便宜,早在第一天被他抓到,自己的清白就已经毁了。 「没说什么……」乌兰挟了些煮熟的蓧面到碗里,然后淋上羊肉汤来吃,嫣红的嘴角悄悄地往上扬,连本人都没发现。 兆敏见乌兰吃得津津有味,也比前几天吃得多,这才稍稍安心,只不过他对蒙古的食物并不感兴趣,所以让厨子另外准备一份自己平时吃的。「味道有像你在蒙古吃的吗?」 「勉强可以。」乌兰还是觉得不够道地。 兆敏俊脸一沈地说:「那你只能将就,想回去是不可能。」 他真的这么担心她会逃走吗?乌兰咬了一口羊肉包子,不由得看向坐在对面的怡亲王,之所以费心让厨子张罗这些蒙古食物,也是为了不要让她太想家,为了能留住自己。 不行!她绝对不能心软,要是再被这么关着,一定会疯掉的,乌兰不许自己的心有任何动摇。 不过才过了三天,乌兰的心还是动摇了。 在半睡半醒之间,乌兰听见熟悉的羊叫声,想起了在草原上和自己一起奔跑的羊群,真的好快乐,好希望这个梦不要醒来,不过当羊叫声近在耳边,而且相当真实,让她忍不住仔细辨认声音的方向。 待乌兰渐渐张开双眼,发现真的有一头小羊就在自己的炕床边,还不断咬着盖在她身上的锦被,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毛都还没长出来。 「你是从哪里来的?」乌兰一脸惊喜地下炕,亲热地抚摸这头小羊。「又是怎么跑进来的?」她可不认为王府里头还会养羊。 小羊也不怕生,像是把乌兰当成主人,用着无辜的表情看着她,任谁都会一眼就喜欢上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乌兰张望一下,婢女不在寝房内,只好自己穿好衣服,再出去找人问个清楚。 见到乌兰往外走,小羊也蹬着四肢跟在后头。 「格格起来了。」乌兰才打开房门,婢女正好要进房。 乌兰马上提出疑问。「这头羊是谁的?」 「这是王爷从外头买回来的,说是要给格格作伴。」婢女先把洗脸水端进去才解释给她听。 「要给我作伴?」乌兰怔怔地问。 「王爷是这么说的。」婢女将乌兰拉到铜镜前坐下,开始为她梳发。 「为什么突然送我一头小羊呢?」乌兰很快地想到前几天在邀月亭里,自己曾经说过很想念草原上的一切,想要可以骑马喂羊,不然日子真的很无聊,所以怡亲王才会这么做的…… 小羊不断地往乌兰怀中磨蹭,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我得帮你起个名字……」乌兰抚摸着小羊的头。「要叫什么好呢?你可是公的,那就得起个威风一点的名字……」 当婢女帮乌兰梳好了两把头,一脸厌恶地对小羊皱了下眉头,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奴婢去端早膳。」婢女说完,转身离开了。 没有注意到婢女离开,乌兰蹲下身子,和小羊面对面,它的头部和蹄有部分是黑色的。「我想到一个好名字,就叫你『巴特尔』好了,表示你是咱们蒙古的勇士……巴特尔!巴特尔!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小羊发出叫声,让乌兰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也喜欢,那真是太好了。」乌兰亲热的抱着小羊,才笑了两声便停住。「怎么办?我该收下这份礼吗?」 那个男人真的对她很有心,连她说过什么话都记得一清二楚,乌兰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希望逃走的决心有任何改变,可是似乎快管不住了。 「来,先把这个戴上。」乌兰找出一串玛瑙项链挂在小羊的脖子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咱们出去找那个买下你的人……」 小羊乖巧地跟在乌兰后头步出寝房。 就这样,一人一羊走到哪里,都会吸引王府里的侍卫和奴仆的注目,不过却没人觉得这画面很突兀。 「真要找他,却又这么难找?」乌兰在嘴里嘀咕。「宝公公!」见到走在前头的人影,赶紧叫住对方。 宝公公回过头,躬身问道:「格格找奴才有事?」 「呃……听说这头羊是王爷要送我的?」乌兰想再确定一次。 「是,格格,这头小羊可是在屠夫的刀下及时抢救下来的,原本主人还不肯卖,是王爷用了好几倍的价钱才将它买下,心想格格应该会喜欢才对。」宝公公笑眯了眼说。 乌兰不能说不感动,怡亲王对她的好也渐渐的体会到了,尽管他总是表现出最坏的一面,让别人以为他是个冷酷恶劣的人,但是私底下却对自己处处用心,只是从不说出来。 「他在哪里?我想要当面谢谢他。」 「王爷进宫去了,多半要晌午过后才会回来。」宝公公回道。 「原来是这样,那么等他回来再说。」乌兰有些失望,不过见到小羊也仰着头看她,马上露出笑脸。「巴特尔,咱们用跑的……」 于是,乌兰踩着花盆底,一边跑一边笑,不忘回头看着小羊也蹬着蹄,努力地跟上自己的脚步。 「巴特尔,快来追我!」乌兰的笑声瞬时在冷窖般的王府里传了开来,增添了不少温度。 就这样,一直到未时左右,兆敏才从宫里回来。 「看来乌兰格格很喜欢王爷这次送的礼。」宝公公一面为主子更衣,一面说出兆敏心里应该最想知道的事。 兆敏「嗯」了一声,声音虽然很淡,不过也代表他安心了,原本还很担心乌兰会不肯接受。 只要乌兰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不管她要什么东西,他都会想办法帮她弄到手,这是兆敏唯一能够想到的方式,也是唯一会的,因为这些都是自小从额娘身上学到的,凡是可以贿赂、馈赠、收买、威吓的人,就要往那个方向使力,他这么做都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希望她能够喜欢他、爱他。 宝公公看了主子这么多年,一点细微的动作表情都能看得出来。「乌兰格格还说想当面跟王爷道谢。」 「我知道了。」兆敏口气平淡,不过脚步却走得飞快,想要快点见到乌兰,想要看到她开心的样子。 待兆敏走出寝房不远,便听见乌兰娇脆的嗓音和笑声,脚步也跟着一转,循声而去。 「巴特尔,快点过来……」 乌兰抓着一把牧草,笑意盎然地诱导着小羊跟在后头跑。 见到这一幕,兆敏不由得在原地站住,深深地望着堆满乌兰小脸上的灿笑,那双美眸比阳光还要耀眼,笑声宛如银铃般传遍整座王府,也震荡了他的心。 他就是希望乌兰在自己面前也能这样笑,可是她对畜牲都能这么做,却无法这么对他,兆敏突然吃起那头小羊的醋了。 「巴特尔……快来这儿……」乌兰扬了扬手上的牧草,格格地娇笑着。 居然还帮它起了名字,兆敏手掌因嫉妒而握紧。 待乌兰瞅见站在不远处身穿蓝色长袍,腰间系着扇套、荷包的俊美男性身影,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明明之前都不会这样的,这会儿见到怡亲王,整个感觉却不一样了。 「你刚从宫里回来?」一股莫名的羞意让乌兰本能的避开兆敏的目光,装作不在意地问。 以为乌兰不想见到他,连视线都不肯与自己接触,兆敏真的很想将她抓在怀中,要乌兰再像刚刚那样的对他笑。 「看来你们相处得很愉快。」他冷冷地说道。 「当然了,因为我最喜欢羊了。」乌兰瞥他一眼,有些羞涩、有些别扭。「怎么会想到要送我这个?」 兆敏冷哼一声。「等你跟它培养了感情,想带它一起逃走也不容易。」 「你这个人心机还真重。」乌兰咕哝一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这份礼。」 「你喜欢就好。」她这是在害羞吗?兆敏见乌兰的面颊微微泛着红晕,让他胸口不禁绷紧,嗓音也更沙哑了。 「我耳力很好,不需要这么靠近。」乌兰因他的靠近,整个知觉变得格外敏感,马上跳得老远。 「我就是想靠这么近。」兆敏口气又转为强硬。 「巴特尔,咬他!」乌兰只好找身边的同伴帮忙。 第六章 小羊听不懂主人的意思,只是歪着头看着眼前身材修长精瘦的兆敏。 「嗯。」兆敏漆黑的瞳仁闪动着杀气,马上把小羊吓得倒退两步。「如果它不想真的成为桌上的食物,最好乖一点。」 听到兆敏的威胁,乌兰马上抱住小羊。「你不要这么吓它,要是敢把它宰来吃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不在乎。」虽然这么说,兆敏却明白自己是在乎的,在乎乌兰讨厌他、恨他的感觉。 乌兰斜睨地问:「真的不在乎?」 「哼!」兆敏没有回答,扭头就走,像是在生什么闷气。 望着那道挺得直直的背影,乌兰不禁在心里偷偷揣测这个反应的意思,其实是不好意思承认他在乎她吧。 「巴特尔,走吧!」乌兰唤着小羊,跟上走在前头的男人。 兆敏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努力不让脸上露出雀跃的表情,因为这是乌兰第一次主动走向他,而不是被自己强迫才不得不这么做。 或许……乌兰渐渐不再那么讨厌他了。 他由衷地这么希望。 立夏—— 在这座怡亲王府里,乌兰已经前后待了快一个月。 乌兰唤着这段日子和她形影不离的小羊,幸好有它的陪伴,日子也不至于太无聊。「巴特尔,咱们去那边走一走……」 这一人一羊的身影,每天在府里散步、追逐、玩耍,王府里的侍卫和奴仆看久了也都习惯了,更会忍不住露出浅浅的笑意,过去那种即便在夏天也是冰冷刺骨的气氛,似乎在无形中起了变化。 往西边走没多远,乌兰便见到前方有座长方形的大水池,池中还有座小岛,岛上建了座水榭,心想还没去里头探险过,于是沿着红色拱桥走向大水池中央,马上被岛上整片的草地所吸引,想起了最爱的科尔沁草原。 「虽然比不上,不过也只能将就一下了……」这么说着,乌兰便躺在草地上舒展四肢,看着天上的白云缓缓地飘过,鼻端嗅到的是满满的草香。「还是这样最舒服了……」 小羊也乖乖的跪卧在主人的身边。 「阿哥去帮皇上办事,大概还没回来,不然一定会来接我……」乌兰不由得喃喃自语。「如果真的来接我了,我要跟他走吗?」 直到这个时候,乌兰才开始自我检视,这段日子下来,她好像已经慢慢习惯王府内的生活,还有每天都见到怡亲王,一天没见到人还会觉得浑身不对劲,想要知道他去哪里了…… 难道她也喜欢上他了? 想到夜里那个男人还是会趁她睡着时走进寝房,不过什么都没做,彷佛只是要确定她真的在这儿,没有逃走,偶尔会一个人自言自语,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经不再那么排斥他、讨厌他了,嗓音充满了渴求和希冀,害得乌兰装睡装得很辛苦,不禁轻叹一声,其实她真的很茫然。 小羊把头凑到她胸口磨蹭几下,发出叫声。 「要是我变得愈来愈喜欢他,就得一辈子跟他住在这座王府里,忍受失去自由,哪里也去不了的痛苦……」乌兰口中低语着。「可是我不想要过那样的生活……在这儿没有草原,没有广阔的天空,更没有成群的牛羊,还有久久才能见到阿玛和额娘一面……」 她该怎么办?又该怎么选择? 想着想着,乌兰的眼皮有些沉重,睡意跟着袭来。 一人一羊就这么睡着了。 一个时辰后,兆敏才从宫里回来,到处找不到乌兰,面罩寒霜的将王府里的奴仆都叫过来,用着可怕骇人的表情瞪视着他们,所有的人全跪在地上,以为脑袋真的不保了。 「找不到?!」兆敏口气低哑到让人不禁胆颤心惊。 伺候乌兰的婢女脸色惨白,翻了个白眼,吓晕了过去,其他人则是连气都不敢喘,胆小的也都快尿裤子了。 兆敏抽紧下颚,打算开口要侍卫把这些奴仆全都拖下去重责一百大板,这么多双眼睛居然没有人看到乌兰,要他们有何用。 「王爷先别生气,既然看守大门和几处偏门的侍卫都没见到乌兰格格,想必是在王府里头,还是多派些人仔细的找。」宝公公适时地开口。 「还不全都下去找!」兆敏袍袖一挥,奴仆们连滚带爬的冲出厅门。 「王爷别慌!」宝公公见主子面无表情的往外走,立刻跟上。 「本王很冷静。」兆敏将头上的凉帽交给他说。 若是乌兰还在王府里,为什么没有人瞧见她?会不会出了意外?说不定掉进水池里了? 没过一会儿,一名奴才匆匆跑来。 「王爷,找到了!」 兆敏一颗心归回原位。「她在哪里?」 「呃……不过不是找到乌兰格格……」奴才冷汗涔涔的领着兆敏来到不远处,就看到那头小羊正在吃草。 既然羊在,乌兰应该也在才对,可是四周都没瞧见她的踪影。 「你的主人呢?」来到那头畜牲面前,兆敏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它。 小羊抬起头,有些怕他。 「你又想变成桌上的食物了吗?」兆敏恫吓地问。 彷佛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小羊拔蹄就跑,在心里频频呼叫主人,只要有主人在,这个可怕的人就伤害不了它了。 兆敏快步地跟在后头,绕了大半座王府,然后又上了桥,越过大水池到中央的小岛上,终于看见小羊扑上躺在草地上的娇艳人儿,阳光照在乌兰的小脸上,是那么的嫣红诱人。 「巴特尔……让我再睡一下就陪你玩……」乌兰眼皮依然闭着,只是伸出小手摸了摸小羊的头说。 她在这儿! 她没有逃走! 不久之前还涨满胸口的狂怒一下子都不见了,兆敏一步一步地走向毫不在意身上的衣服会不会弄脏,不拘小节的躺在阳光下的乌兰,红润的嘴角还泛着笑意,似乎正作着好梦,这副甜美的模样让他yu望勃发。 再也无法克制想要她的yu望,兆敏脚上的靴子踩过草地,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响,不过没有吵醒乌兰,当他用自己的身躯覆住她,便狂猛的吻上那张红唇,像是要将乌兰整个人吞进腹中。 宝公公无声地挥了下手,要跟来找人的奴仆和他一起离开,不要打扰了主子的好事。 「你……」乌兰倏地惊醒过来,原本以为是小羊,想不到却是怡亲王,顿时又羞又气。「你怎么可以这样……」 兆敏不让她起身。「我以为你逃走了……」 「每道门都有人守着,我逃得了吗?」乌兰娇嗔地问。「你快点让我起来……」这种暧昧的姿势让她很难为情。 「乌兰……」兆敏多么想当着她的面问,是不是已经有点喜欢他了,可是偏偏说不出口。 「你要说什么?」乌兰望见他眼底的欲火,虽然不是很明白它的意思,但是脸蛋已经本能的烧红了。 「我……」兆敏瞅着她睁着闪动娇羞之色的大眼看着自己,喉头发出一声低吟,便再度覆上乌兰的小嘴,将自己的气味用力地烙在她口中。 从来没有被男人这么亲过,乌兰知道自己该拒绝,不能再这么下去,可是……她的头好晕,身子好热,变得无法认真地思考了。 只有吻她还不够,兆敏还想要更多。 兆敏粗喘一声,大掌不知何时滑到她的胸口,隔着长袍揉着右方的绵软,听见乌兰逸出娇细的申吟,让他下腹更为绷紧,恨不得就在这儿占有她。 看到主人被这个可怕的人欺负,虽然心里害怕,小羊还是凑上前去,不断用头顶着兆敏。 「早知道就不买下它了……」兆敏抬起因yu望而泛红的俊脸,咬着牙说。 这时,乌兰眨了眨美眸,意识到方才他们做了些什么,而她居然就这么由着怡亲王又亲又摸的,如果没有巴特尔,只怕就这么成为他的人了。 「让……我起来……」乌兰红着小脸推开他。 「乌兰!」兆敏伸手抓住她。 「我……衣服都脏了,想回去换一件……巴特尔!」乌兰不好意思看他,头也不回地唤着小羊的名字,忘了穿上花盆底,人已经跑上桥了。 要是她再不逃离这里,和怡亲王之间的牵扯一定会更深,真的就走不了了,这个念头让乌兰不知所措,因为这一刻她可以确定自己喜欢上那个男人,所以要在更喜欢他之前离开。 还站在原地的兆敏弯腰拾起乌兰遗下的花盆底,他也明白乌兰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即便得到她的人,也无法掌控她的心,除非乌兰能够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否则谁也无法强迫。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思索了一个晚上,乌兰还是决定要离开,不过问题是要如何逃出戒备森严的怡亲王府,这才是最困难的地方。 用完早膳,乌兰在庭院里喂着小羊,脑中灵光一闪,于是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眼眶跟着湿了,心里真的很舍不得丢下它。 「我真的很想带你一起走,可是……现在只能靠你了,巴特尔,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趁着怡亲王今天早上进宫的当口,乌兰马上进行计划。 由于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已经习惯乌兰跟着小羊到处走动,就算见她换上蒙古袍子,也当她是为了方便和小羊玩耍,并没有多想。 乌兰带着小羊来到偏门,尽管有人在附近看守,不过跟正门相比,应该比较好分散侍卫的注意力。 「巴特尔,你过去把那些人引开……」乌兰在小羊的耳边说道。 虽然听不懂乌兰说的话,可是相处久了,彼此心意相通,小羊似乎也能领悟主人说这句话的意思。 于是,小羊蹬着蹄,一步步地走向几名负责看门的侍卫。 「这不是乌兰格格的羊吗?」 「怎么会在这儿?」 侍卫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小羊挑这个当口在地上又是尿尿、又是拉屎,让那几个侍卫见了不禁发出惊叫声,刚吃过的早膳都快吐了。 「快抓住它!」 「臭死了!」 见那几个人类要抓它,小羊开始到处东奔西窜。 「不要跑!」侍卫们全被它引开了。 乌兰悄悄地摸到门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正被侍卫们追赶的小羊,却也只能忍痛丢下它。 待乌兰轻轻地掩上门扉,逃出怡亲王府之后,脚步不敢稍有停歇,一路往兄长的府邸跑,不许自己回头。 在京城大街上不知跑了多久,乌兰终于看到近在眼前的贝勒府大门,即刻上前敲门,门房认出是她,连忙开门让她进去。 「格格!」塔娜见到一个月不见的主子完好无缺,顿时喜极而泣。「奴婢都快担心死了,可是贝勒爷又还没回府……」 高娃听到消息,也从寝房里出来。「乌兰,还好你没事,那个怡亲王……没对你怎么样吧?他有做出伤害你的事吗?」 「当然没有。」乌兰摇了摇头。「有话路上再说,咱们现在就出发回蒙古,不然就太迟了。」 「为什么?」高娃真不想这么快就回到那个放眼望去只有草原和牛羊的地方,她多想一直住在这个繁华富丽的北京城,再嫁给一个身分高贵的男子,从此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你不等表哥回来,见过他之后再走?」 乌兰先回头拜托总管帮她准备一辆马车,然后才回答表妹的话。「阿哥这回听说是去帮皇上办事,肯定有很多事要忙,还是不等了……塔娜,你先去收拾东西,动作快一点。」 「可是……乌兰……」高娃还是想找个藉口拖延,因为她的身分是贝勒爷的表妹,总管也不敢怠慢,所以这一个月下来,什么事都有人伺候得好好的,吃的用的都是自己过去从未享受过的,也不用再每天忙着喂羊、帮牛挤奶,她真的不想回去过那种辛苦的游牧生活了。 没过一会儿,塔娜收拾好两人的东西出来。「格格,已经好了。」 高娃跺了跺脚,气表姊人在福中不知福,住在这座北京城里多舒服,真是不懂得享受,偏偏就爱回科尔沁。 「格格,马车已经备妥了。」总管来到乌兰身边说。 乌兰不容许自己反悔,想到怡亲王知道自己逃走之后,一定很生气,也很伤心……她的心情很矛盾,但她终究还是无法留在他身边。 「咱们回家吧!」乌兰对表妹说。 当乌兰驱使马车前进,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往怡亲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希望兆敏能从此忘了她,还有……也希望他能好好的善待巴特尔,虽然那个男人老是说要把它变成桌上的食物,不过却没有一次真的付诸行动,所以乌兰才会放心地将它留下,但愿他们能好好地相处。 在乌兰离开两个时辰后,兆敏因为皇帝留他在养心殿内一块用膳,所以直到未时快过了,他才回到王府。 兆敏还没踏进王府大门之前,府里早就已经鸡飞狗跳,因为乌兰格格不见了,这回翻遍了每一处角落,还是没有找到她,最后发现偏门的门闩被人打开,肯定是从那里逃走了,所有的人只能提着自己的脑袋,等着主子发落。 第七章 听完看守偏门的侍卫说出大概的经过,兆敏没有预料中的狂怒,只是一颗心像是掉进没有尽头的谷底,不停地往下坠。 唉!不管他怎么做,乌兰终究还是选择逃走了,他还是无法把她留下来。 小羊在庭院里寻找主人的身影,见到兆敏朝自己走来,马上害怕地跳开,远远地看着他。 「你的主人真是狠心,居然利用你逃走,她连你也不要了……」兆敏突然觉得跟它同病相怜,都被自己喜欢的女人给抛弃了。 喜欢? 直到这时兆敏才真正领悟到这一点,自己总是希望乌兰能喜欢他、爱他,可是却从来没有去想这是因为他早在第一眼就喜欢上她,甚至爱上她,才会这么执着,这么费尽心思也要得到她的心,而不光只是渴望得到乌兰的温暖和陪伴才想要紧紧地抓住她。 「是我用错方法了吗?」兆敏反问自己。 兆敏想着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学过该怎么去爱人,只学会算计、出卖、利用,被教导着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不在乎用什么方法,但是对乌兰却是行不通的,他愈是抓着她不放,她就愈是想要逃离…… 为什么没有早点想通呢? 如果再见到乌兰,一定要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乾清宫—— 时节已经进入小暑。 兆敏因皇帝的召见而进宫,在闪耀金芒的宫廊下和正好从里头出来的格日勒相遇。见到格日勒,他便会想起已经离开了两个月的乌兰。 「王爷吉祥!」格日勒屈了下身请安。 「嗯。」兆敏轻吟一声,两人便就要擦肩而过。 格日勒再度开口,音量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王爷想见的人此刻正在前来北京城的路上……不过王爷应该早就得到消息才对,若是没猜错的话,王爷老早就在乌兰身边安排了眼线,好随时掌握行踪。」 「是又如何?」兆敏也同时停下脚步,不过彼此的双眼都没有看着对方。「你担心本王会伤害乌兰?」 「若王爷会伤害她,就不会答应用乌兰来换取王爷统领的镶白旗协助,好对付阿克敦的镶黄旗。」格日勒气定神闲地回道,至于怡亲王要怎么让妹妹接受他,那就不是自己可以干涉得了的。 兆敏漆墨般的瞳仁依旧深黯,不想让任何人窥见自己真正的心思。「你还是多担心自个儿的事,免得到时惹祸上身了。」 虽然不需要他正面去对付那三个顾命大臣,不过兆敏还是有在暗中留意,想知道所有的进展,更晓得格日勒在利用阿克敦的女儿当口,也对她产生了真感情,这可不是被允许发生的事。 最后的暗喻让格日勒目光一凛,想到自己所爱的女人,要保住她并不容易,可是说什么都得试一试,即便要付出自己的性命。 不再多言,兆敏已经迈开步伐,前往西暖阁觐见皇帝。 「臣兆敏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来到御案前,兆敏甩下箭袖,行跪拜大礼。 「起喀吧。」年少的皇帝见兄长来到,眉心的忧虑稍稍化开些。 「谢皇上。」兆敏一面起身,一面将箭袖往上折。 身穿龙袍的俊秀身影从御案后绕了出来。「怡亲王就陪朕出去走一走……」说完,便回头跟太监们说。「你们都不必跟来!」 「喳。」太监们恭敬地回道。 踏出西暖阁,皇帝和怡亲王一前一后的走在雕梁画栋的金色长廊下,走了十几步,皇帝才开了口。 「二哥!」因为没有旁人在,皇帝总爱这么叫。 「臣在!」兆敏依旧谨从君臣之礼,没有因为这声称呼而踰矩。 「朕还是决定找机会跟祖母说出真相,希望她老人家对你的态度能有所改变,别再说那些残忍的话来折磨你了。」皇帝正色地说。 「臣不在乎。」兆敏反应很淡。 皇帝叹了口气,就知道兄长会这么说。「当年若不是二哥及时阻止,朕早就喝下那碗毒汤了,这件事连祖母都不知道,否则她老人家若知道你曾经救过朕,想法也会不一样。」 「皇上可曾想过,之所以有那碗加了砒霜的热汤,全是臣死去的额娘抓到皇上身边太监的把柄,胁迫他这么做,这才是最主要的关键,何况子代母过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所以兆敏从来不愿去多做辩解,任由太皇太后每见自己一回就重复同样伤人的话。 「可是太委屈二哥了。」皇帝年轻的脸上透着忧虑。 兆敏睇了一眼矮了自己半颗头的皇帝,然后又垂下眼帘。「当年皇阿玛决定将皇位传给皇上,皇上曾经跟臣说过什么,可还记得?」 「朕当然记得了。」皇帝用力颔首。「朕当时说……虽然二哥比我年长,学识武功比我好,可是我绝对不会输给二哥,就算我心里很害怕,但是我一定会努力当个好皇帝,来证明给二哥看,皇阿玛确实没有挑错人。」 「那么皇上就别为这种小事费心,该往大处多去着想,得以早日亲政才是百姓所望。」兆敏听似毫无兄弟情分的冷淡口吻,却是他的用心,因为要成为人上之人,可不能太过感情用事。 皇帝看着在所有的兄弟之中,自己私下最信任的二哥,在朝中的名声并不好,只因他是皇考宁悫妃所生的,当年她所设的一切阴谋,和恶毒的手段,全都得由自己的亲生儿子来承担,偏偏兄长也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更不曾试图改变待人的态度,所以大家对他也就更加误解了。 「这是当然了。」皇帝自信的说。「往后朕还有很多用得着二哥的地方,二哥得好好地帮朕。」 「臣自当效命。」兆敏依旧谨守君臣的分际。 「那么朕就放心了。」皇帝知道自己若不经常召见兄长,这个二哥只怕会离得远远的,在外人眼中,只当他还记恨皇位不是传给自己,其实二哥只是不习惯和别人太过亲近,就算是亲兄弟也一样。 和皇帝又说了一会儿话,兆敏这才离开乾清宫,不禁又想起了乌兰,知道很快就能再见到她了,只不过……她见到自己时会是什么反应? 过了七、八天—— 天色已经暗了,马车驶过京城大街,车轮转动的声音格外吵杂。 「格格,已经快要到了!」负责这趟护送任务的哈日瑙海回头说道。 坐在篷车里的乌兰颔了下螓首,嘴巴里虽然说是因为阿哥的寿辰快到了,想亲手将额娘缝制的马褂送来给他,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想再见那个男人一面…… 乌兰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想念怡亲王,才回到她最爱的科尔沁草原没几天,那个男人的脸孔就不时地冒出来,连作梦都会听到他的声音,骑马、喂羊也都无法让她暂时将那个男人遗忘。 她真的很想念他…… 这次乌兰不再否认,她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喜欢怡亲王。 嗒嗒嗒…… 一阵杂沓的马蹄声陡地靠近马车,让负责驾驶马车的哈日瑙海警戒地握住腰上的蒙古刀。 哈日瑙海打量眼前的三名男子,然后对着应该是主子的年轻男子斥喝。「你们是什么人?」 「乌兰!」兆敏没必要跟身分低下的人说话,直接点名。 待在篷车里的乌兰听到这个声音,马上探出脑袋,见到方才心里还想着念着的男人,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被逮到一次就算了,第二次就得问个清楚。 「过来!」跨骑在马背上的兆敏朝她伸出手臂。 「格格?」哈日瑙海见他们似乎认识,想要确定有没有危险。 乌兰虽然看不清兆敏的表情,却也猜得出这个男人绝对不容许她拒绝的。「这位是怡亲王……」 「把你的手给本王!」兆敏还是习惯用这样的语气下达命令。 「你先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来北京城的事?」乌兰态度也一样坚持。「难不成你在我身边安了眼线?还是……我阿哥告诉你的?」因为有先捎信通知兄长,整座北京城唯一知道的人就只有他。 「如果我说都是,你会怎么样?」兆敏不想对她撒谎。 乌兰顿时气得想要尖叫。「阿哥怎么可以出卖我?还有你更可恶,居然在我身边安了眼线,到底是哪一个,我要把他砍成十八块……」 枉费她这么想他,这个男人居然背地里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真是可恶透了!乌兰愈想愈火大,决定不告诉怡亲王她思念他的事。 「本王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现在可以走了吧?还是要我伸手抓你过来?」兆敏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可是不这么做她又会逃了。 「你……真是让人生气。」乌兰真不知道该拿这个男人怎么办。 兆敏心口一窒。「你可以气我,只要跟我回去就好。」 听到这番话的语气,乌兰知道对这个男人来说已经近乎是在恳求她了,这让她的气怎么也发不起来,加上原本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在此时就更难不被动摇。 「回去之后呢?当一辈子的囚犯?」乌兰无奈地问。 「当然不是……」兆敏有很多话要跟她说,不过场合不对。「本王宁可私下再告诉你。」 乌兰心想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暂时妥协。「哈日瑙海,你先去贝勒府,记得把额娘的东西交给我阿哥。」 说完,乌兰不得不将小手递给兆敏,让他把自己抱上马背。 「驾!」兆敏踢了下马腹,右手紧紧圈抱住乌兰的腰,左手握着缰绳,往怡亲王府的方向而去。 当他们回到王府,兆敏捉着乌兰的手腕,来到她之前住的寝房。 「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乌兰还有些余怒未消。 「乌兰……」兆敏难得放低姿态。 「我还在生气,现在不想说话。」乌兰背过身不看他,虽然想念这个男人,走这一趟路就是为了见他,但还是不喜欢被这么强迫。 「……」兆敏抽紧下颚,索性强迫她转身,然后抓进自己的怀中,用力地吻住那张嫣红小嘴。 乌兰试图挣开他的嘴,可是后脑勺被男性大掌扣住,怎么也动不了,只能任由兆敏亲着、吮着,所有的怒火也渐渐熄灭,想要再继续生他的气都很困难,不过阿哥出卖她的这笔帐可还是要记着。 「不准生本王的气。」兆敏稍稍移开嘴巴,粗喘地说。 「我偏要!」乌兰娇哼。 兆敏用眼角睥睨她。「你不想见到那头羊了吗?」 「巴特尔!」乌兰差点就忘了它,它也是自己思念的对象之一。「它在哪里?还待在我帮它盖的那间羊舍里吗?」 「你想见它就不准再生我的气。」兆敏威吓地说。 乌兰娇瞪着他。「你……这人就只会用这种胁迫的手段,那我只气一半,另一半先留着。」 「为了那头畜牲,你倒是很快就让步了。」兆敏吃味地哼道。「不过已经很晚了,等明天早上再去看。」 「好吧。」乌兰心想这样也好。「但是我要你把那个眼线撤了。」 「要是我不愿意呢?」兆敏态度一样强硬。 「那我就不要再跟你说话了。」乌兰不满地说。 闻言,兆敏还是一副无关痛痒的表情。「无所谓,只要你愿意留在这儿,其他的事都可以不在乎。」 「你……」乌兰快被他气死了,可是心里却又忍不住泛起甜意,因为这就是怡亲王表现温柔的方式,就算她再恨他、恼他都没关系,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让乌兰不知该拿这个男人怎么办。 「你真的很可恶……」乌兰心思一向单纯,不喜欢太过复杂的事,可是遇上他之后,对感情有了认识,什么事也都变得不再简单了。 听见乌兰这么骂,兆敏的心还是被扎了一下,只能将她抓过来,又狠狠地、彻底地吻过一遍。 乌兰嗔恼地推开他。「不准再亲我了……」 「我若是坚持,你以为抗拒得了吗?」兆敏不忘语带威胁。 「你……真让人生气。」真是见不到这个男人也烦,见了他更烦,乌兰真的觉得头好痛,希望有人帮她出个主意,告诉她该怎么办。 「反正本王就是可恶,就是让你看了讨厌。」兆敏俊脸一撇,早就习惯被当坏人看,可是对象是乌兰,却让他难以忍受。 「我不是……」乌兰已经头脑发胀,她怎么会喜欢上这个男人。「你到底要怎么样?只要把我一辈子关在这里就好吗?」 「我会请求皇上,把你指给我当福晋。」兆敏这才说出早就想好的事。 乌兰愣了愣。「你……要我当你的福晋?」 「当然,你是本王看上的女人,当然也是唯一的福晋人选。」他理所当然地说。 听兆敏说得理直气壮,乌兰觉得好气又好笑,因为这个男人之前可是什么都没说。 「这种事不是直接跟皇上说,请皇上下旨指婚,就算我不想嫁也不行。」乌兰以为依这个男人的行事作风,应该会是这样。 兆敏清了清喉咙说:「本王不想这么做。」 「为什么?」乌兰好奇地问。 「我想等……你完全接受我之后再禀明皇上。」兆敏避开乌兰的目光,只要当着她的面就无法坦然说出心意。 闻言,乌兰不禁动容了。 第八章 这个男人真是令她不禁又爱又恨,每回被怡亲王专制强硬的口气和态度气得牙痒痒的,可是马上又会被他感动得一颗心都忍不住甜滋滋了,乌兰真的觉得自己遇上克星了。 「我去叫人准备一点吃的,吃完东西早点歇着,你应该也累了。」说完,兆敏有些狼狈地转身出去。 见怡亲王走了,乌兰用指腹轻触了下方才被吻得有些酥麻的唇瓣,想到他亲口说想娶她当福晋,其实是开心的、喜悦的,可是对彼此之间的未来,她真的还无法完全确定,因为从小就决定将来真要嫁人也要嫁给蒙古男儿,这样一辈子都不必离开科尔沁草原。 如果要留在这座北京城,她真的可以忍受再也见不到那片美丽的草原?再也无法在碧绿的河水旁玩耍?真的不会想要回去吗? 蒙古那片宽广的天空无时无刻不在召唤自己,即便想再见怡亲王一面,但是乌兰也知道自己的心有一半还留在那个地方,无法离开。 她真的不知道该选择哪一边才好…… 乌兰再次睁开眼皮,已经过了午时。 没有等婢女进来伺候,乌兰自己穿好了长袍,把长发扎成辫子,马上冲出房门去找她的羊。 「巴特尔!巴特尔!」乌兰好想快点抱到它。 来到位在王府后方马厩的旁边,那里有间小小的羊舍,虽然粗陋简单,不过全都出自乌兰的双手。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小羊只是看了乌兰一眼,又继续吃着兆敏手上的牧草,似乎已经忘了她。 「巴特尔?」见它不理自己,乌兰有些失落。 兆敏将手上的牧草给她。「畜牲就是这样,谁喂它,它就认谁当主人。」虽然这番话不中听,他也只是希望让乌兰不要太难过。 「它现在已经不怕你了。」乌兰惊奇地看着两个多月不见,长大了不少的小羊亲热地把头靠近怡亲王,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见到他就跑掉。 「几乎每天来喂它吃东西,它当然不会怕了。」因为这头畜牲是乌兰最喜欢的,所以他只要有空就会亲自来喂。 乌兰弯下身,摸了摸小羊的头。「巴特尔……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气我那天把你丢下,自个儿跑了……」 小羊用圆滚滚的大眼看着她,半晌之后似乎才认出乌兰,亲昵地把头往她的怀里磨蹭。 「巴特尔,下次我一定会带你一起走……」乌兰抱着它,吸了吸气说。「你一定会喜欢那里,还有很多同伴可以陪你玩……」 兆敏听她这么说,手掌跟着握成拳状,可是也明白不能再重蹈覆辙,否则再那样逼她,她会更想逃走的。 这次将会有所不同。 「巴特尔……」乌兰手上抓着一把牧草往前跑,让小羊在后头追,银铃般的笑声再一次回荡在整座王府里。「快来这儿……」 小羊蹬着蹄,一人一羊开心地追逐着。 乌兰玩了一身脏,这才回房换衣服,接着用了午膳。 「巴特尔!」当乌兰踩着花盆底,走向在庭院里追着蝴蝶跑的小羊,这回小羊听到呼唤,马上有了反应。 「咱们去散步吧。」在这座王府里,除了跟巴特尔玩,不用干活,对好动又喜欢忙碌的她来说,还是很不习惯。 小羊乖乖地跟在她身边。 走了一小段路,乌兰本能地仰起小脸,看着和蒙古相连的天空,却总觉得它不够蓝,不够宽,被局限在一处小小的空间里。 唉! 乌兰深深地叹了口气,想到她回到了蒙古,却开始思念在北京城的怡亲王,可是一旦来到这儿,不禁又想着她最爱的科尔沁草原……现在才明白人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尤其是面对感情,如果可以不要选择该有多好。 而站在乌兰身后不远的兆敏,看着她仰首望着天际,袖口和袍摆被风扬起,宛如长出一对翅膀般,就要飞到他抓也抓不到的地方,于是一个箭步上前,由后头抱住她。 「啊!」乌兰吓了一跳,发现是他,小脸顿时红了。「你……在做什么?快点放开我!会被人看见……」 「我不会让你飞走的……」兆敏没有松开环抱,反而紧紧地将她嵌在胸口上。 乌兰先是一怔,接着失笑地问:「我又没有翅膀,要怎么飞?」 「就算有,我也会把它折断。」忘了不应该再用这种威吓的语气来逼迫她,兆敏情急地脱口而出。 乌兰又在心中轻叹。「这样的话我会痛的。」 「那……你就不要飞。」兆敏像个孩子似的耍赖。 「为什么是我?」乌兰想当面听他说出来。 兆敏静默一下,艰涩地说:「因为我……喜欢……你……爱你……」这些字眼对他来说是陌生的、是困难的,连从舌尖里吐出来都不容易。 闻言,乌兰试图从他怀中转过身来。 「不要动!」兆敏哑声地说。「否则我没办法说出来……」 乌兰这才维持原来的姿势,安静地等他开口。 「对我来说,爱就是要将想要的东西抢到手,让它成为自己的,就算对象是人也一样,以为只要像养鸟儿一样,把你关在笼子里,然后给你想要的,最后自然而然就可以得到你的心了……」兆敏将嘴唇贴在她的发顶,要克服心中的障碍,才有办法对乌兰敞开心扉。「可是我发现没有用,你还是想办法逃走了。」 「我讨厌被关起来。」乌兰闷闷地说。 「愈是要把你关起来,你就愈想要逃。」兆敏露出苦涩的笑意。 「没错!这是天性,因为我是蒙古人,身上流着游牧民族的血液,就是喜欢自由自在。」乌兰希望他能明白这一点。 「我不能保证可以完全改变,可是……我会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努力不要把你抓得太紧,不要让你又想逃走了……」兆敏用着近乎恳求的口吻说:「那么你能不能试着待在我身边久一点,试着多了解我一点?甚至……喜欢我、爱我?」 听到这儿,乌兰眼眶也跟着红了,一个这么高傲,自尊心这么强的男人对她说这些话,没有女人会不心软。 乌兰嗓音微梗。「我……只能说会试试看。」她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可是不确定能在这里待多久而不会想回家。 「只要你愿意试就好。」兆敏不敢逼她逼得太紧。 这么谦卑的话实在不像这个男人会说的,可是为了她,却愿意放低姿态,乌兰眼泪差点掉下来。 「为什么喜欢我?」乌兰眨去泪意,不解地问。 兆敏低笑一声。「也许就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敢踹我的女人,才让我更加在意你,否则你以为只要是女人就能吸引我的注意吗?」 「还以为踹那一脚让你恨我恨得牙痒痒的,因为我让你颜面尽失。」乌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人总说怡亲王这个人喜怒无常,可是那不过是为了塑造出让人不易亲近的模样,其实真正能让我开心或发怒的人或事真的少之又少,也可以说根本没有……直到遇上你,对未来才有了期待。」说这些话的当口,兆敏也更加的体会到对乌兰的感情。 就因为身为皇子,看着额娘在后宫之中使尽各种残酷手段,没有人能够体会他的哀伤和无奈,他经常在想如果自己不在了,额娘说不定就会收手,对他来说,未来只有无止尽的血腥和黑暗,是没有一丝光明和期待的,是乌兰将他需要的东西给了自己。 乌兰娇嗔一声。「可是真的快把我给吓死了。」 「本王就是喜欢看别人害怕的样子。」兆敏佯哼道。 听他再说同样的话,乌兰却想笑。 「你这会儿倒是不怕我了。」兆敏松开手臂,将娇躯转过来面对自己,凝睇着乌兰灿笑的娇颜。 「你真的希望我怕?」乌兰睁着美目反问。 兆敏横她一眼,只要当着乌兰的面,被那双澄亮的美眸盯着,就是说不出心里话。「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茶……」 「又不肯老实说了。」乌兰嗔睨地说。 「走吧!」他伸过手来握住她的。 「等一下……巴特尔,快点过来!」乌兰回头唤着她的小羊。 小羊很快地跟上走在前面的两个主人。 「一定要让它跟着吗?」兆敏多想能和她独处。 乌兰红唇一抿,努力压下笑意。「巴特尔可是我的侍卫,负责保护我的安全,免得被你欺负了。」 「一头小羊济不了事的。」兆敏哼道。 「不要小看巴特尔,它可是勇士。」乌兰对它有信心。 兆敏又哼了一声,嘴硬地说:「再怎么样也只不过是头畜牲。」 「什么东西这么酸?」乌兰左顾右盼地问。 「肯定是厨子煮坏食物了。」兆敏抵死也不会承认他在吃羊的醋。 乌兰喷笑一声,不过马上被一双阴沉的黑瞳瞪着,虽然一点都不可怕,还是赶紧用手心捂住红唇。 「它最好识相一点,否则真的让它变成桌上的食物。」兆敏用威胁的口吻来维持男人的自尊。 「……」乌兰双肩不住抖动。 见乌兰笑得一发不可收拾,虽然猜得出多半是在取笑他,兆敏也不生气,反而很高兴能让她这么开心。 原来逗自己喜欢的女人笑是这么愉快的事。 一个半月转眼之间过去了,似乎没有乌兰想像中的那么困难。 乌兰因为答应过怡亲王,愿意给他机会,在这段日子里,她试着不去想家,而把全副的心思放在这个男人身上。 「巴特尔,过来!」 兆敏坐在水榭内喝着茶,看着在外头玩得很开心的一人一羊,听着乌兰娇脆的笑声,嘴角也不由得往上扬起。 「追不到……追不到……」乌兰赤着小脚,在草地上跑着,绸缎长袍的袍摆都沾了泥土也不以为意。 小羊蹬着四肢,不断追着主人。 「呼……好累……」追逐了好一阵子,乌兰娇喘吁吁地掏出手巾,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口好渴,巴特尔,你在这儿等一下,我进去喝个水。」 像是听懂主人的意思,小羊便到一旁吃草。 「玩累了?」见乌兰走进水榭,两颊被阳光晒得红扑扑的,不过笑意盈满了小脸,临窗而坐的兆敏已经为她倒好了茶水。 乌兰不客气地接过去。「你就坐在这儿看,不会无聊吗?」 「不会。」见乌兰的发髻上有一根草,兆敏伸手帮她拿掉,这个小动作让她露出一丝羞赧之色。「只要你玩得开心,我也会很开心。」 「这样多没意思……」说着,乌兰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兆敏从座椅上拉起来。「跟我来!」 兆敏任由她拉着自己,见乌兰的动作是那么自然,愿意主动与他亲近,让他的心窝顿时热了。「要去哪里?」 来到水榭外头,乌兰就这么往草地上一坐。「今儿个天气这么好,老是待在屋里多闷,你也坐下来吧……还有把鞋子也脱了。」 「呃……」兆敏怔了一怔,因为从小到大所受的皇子教育,可从来不能这么「随便」的。 乌兰白了他一眼。「一个大男人这么别别扭扭的,真是不干脆。」 「我脱就是了。」被乌兰一激,兆敏可也不能让她看轻了。 待兆敏脱去脚上的云头鞋,光着脚掌踩在草地上,似乎有一种解放的感觉,那样柔软的真实触感是过去从未有过的。 「躺下来!」乌兰先往后一倒,示范给他看。 兆敏轻咳一声。「这……」 「是男人就不要罗嗦,快点躺下来!」乌兰坐起身来娇斥。 「如果是在寝房里,我绝对很乐意躺下来,证明给你看我确实是男人……」兆敏低哑的嗓音透着对她的yu望,他只是一直强忍着冲动,并不表示不想要。 乌兰脸蛋一热,朝在远处吃草的小羊娇嚷。「巴特尔,快来咬他!」 小羊只是抬头瞥了一眼,不过对食物的兴趣大过主人的命令。 「不枉我经常喂它,还是很有用处的。」兆敏仰头大笑,笑声是那么自然地从喉咙里发出来,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别想乱来……」乌兰挪远一点,保持安全的距离。 兆敏咳了几声,稍稍止住了笑。「真的要我躺下来?」 「当然了。」确定他没有不良企图,乌兰才放心的仰躺在草地上。「接着把手臂摊开来……」她一面说一面做。 「然后呢?」兆敏唇角往上扬地问。 乌兰看着有一朵白云飘过的天空,伸出食指比着它。「你说它像什么?」 「嗯……驴子。」兆敏看了半天才说。 「怎么会像驴子?是羊才对。」乌兰又指向另一朵云。「还有那个呢?」 兆敏又看了一会儿。「看不出来。」 「像勒勒车。」乌兰没注意到即使刻意不去想家,但是在言谈之中还是泄漏了出来。「现在闭上眼睛,然后深深地吸一口气……你闻到什么?」 「……草的味道。」兆敏沉吟地说。 「还有呢?」她又问。 兆敏想了一下。「没有了。」 「还有风的味道,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过来……」乌兰脑海中浮现了那片广阔壮美的土地,鼻子彷佛又闻到了额娘亲手做的马奶酒香味,到了晚上,所有的人聚在一起唱歌跳舞,笑声响遍了科尔沁草原。 「是吗?」兆敏偏头看着她,知道乌兰又在想家了。 乌兰摇掉脑中的画面,就怕想起了额娘,又会哭了。「当然是真的,只要像这样摊开手臂,就好像拥有这片天空……」 「嗯。」兆敏若有所思的睇着蓝白相间的天际。 他该怎么做呢? 第九章 其实兆敏看得出她有时人在自己身边,可是心时常已经飞回了蒙古,这样她真的会快乐吗?他知道乌兰一直很努力尝试待久一点,这样会不会太难为她了?他这么做真的对吗? 才这么想,连兆敏也惊讶自己此时的想法,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学会为她着想,就是希望乌兰永远保有原本的天真和热情,可是要他放弃这段感情,说什么都舍不下,那么该怎么做对彼此才是最好的? 兆敏一面思索着,一面慢慢地闭上眼皮,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和身上,而喜欢的女人就躺在自己身边,让他渐渐跟着放松,整个人懒洋洋的,意识也开始飘散。 过了半晌,乌兰发现身旁的怡亲王没有说话,偏头一看,差点就笑出来,原来人就这么睡着了,害得她也跟着打起呵欠。 就在这个当口,宝公公恰好端了茶点过来,见到主子光着两脚躺在草地上睡觉,下巴险些掉下来。 「嘘!」乌兰示意他别出声,免得把人吵醒了。 宝公公点了下头,先将东西端进了水榭,然后收拾早已冷掉的茶水,才要静静地离开,当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见两人就这么以草为床、以天为被,睡得正香甜,不禁会心一笑,能遇到乌兰格格真是太好了。 数日后的下午,兆敏从宫里回来了。 自从三位顾命大臣之中最难缠的阿克敦被囚禁,还列出三十条罪名,皇上并下旨抄了家,不过并没有处死,而是将他终生关在禁所,但这些都不是兆敏眼下最关心的事,要是乌兰晓得她的兄长为了要娶阿克敦的女儿,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一定会很担心。 才要回房换下蟒袍,兆敏就见乌兰一个人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脸上带着淡淡的轻愁,于是走向她。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巴特尔没有陪你?」兆敏状若无事地问。 乌兰昂起小脸,朝他挤出一抹笑。「我只是有点担心阿哥,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再怎么说,格日勒也是皇上身边的人,自有皇上顶着,不会有事的。」兆敏心里也很清楚祖母有多恨阿克敦,只因为他对皇上的态度向来最无礼,也最藐视,若是知道格日勒爱上阿克敦的女儿这件事,绝对不会容许它的存在。 闻言,乌兰马上露出了笑脸。「说得也是,阿哥跟着皇上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有皇上这座靠山,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兆敏颔首。 「我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肚子好饿……」乌兰放下心来,这才听到肚子发出叫声。 兆敏扬声唤来奴才,要他去准备一些吃的。 「你陪我吃。」乌兰不想一个人用膳,感觉好寂寞。 「那我先回房换件袍子。」兆敏因她这个要求,表情变得柔和。「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乌兰用力点头。 才走没几步,兆敏又回头看她,见乌兰也冲着自己笑,他更不想让她晓得格日勒的事,说他自私也好,他只是想留住所爱的女人。 不过这个念头在三天后有了变化。 太皇太后在得知格日勒和阿克敦的女儿相爱,还为了保护她,不惜违逆自己的懿旨,一怒之下,命人将格日勒关在武英殿,甚至要皇上将他处死,兆敏早就知道祖母必定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皇上想要救格日勒,也必须要先过太皇太后那一关才行。 待兆敏从宫里头回来,便一个人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想着该怎么跟乌兰开口才好,她若是知道,一定会马上进宫见太皇太后,依她冲动的个性,只怕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乌兰格格在哪里?」兆敏踱出书房,问了在外头听候差遣的奴才。 奴才恭谨地说:「回王爷,方才见到她往羊舍那儿去了。」 「嗯。」深吸了口气,兆敏还是去找她了。 当兆敏来到羊舍,见乌兰正在喂羊,脸上堆满了笑意,差点让他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乌兰!」兆敏唤道。 乌兰抬起螓首,笑容灿烂。「你看巴特尔好像又长大了……」 「乌兰,我有话跟你说,不过你听了之后一定要冷静。」兆敏正色地说。 闻言,乌兰脸上的笑倏地消失了,也开始紧张起来。「发生什么事了?你快点说……」 兆敏于是将格日勒的事告诉她,见乌兰脸色愈来愈苍白,想要伸手碰她,却被她躲开了。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乌兰红着眼眶对他吼道。「事情都这么严重了才跟我说……」 「我……」兆敏为之语塞。 乌兰气得眼泪直掉。「要是知道太皇太后会气得要砍他的脑袋,我一定会拚命地阻止阿哥跟阿克敦的女儿在一起……他是我阿哥……我只有这么一个阿哥……」 「乌兰……」就是因为格日勒是她的兄长,兆敏才希望她能冷静些,事情还没到最后关头,依然有转圜的余地。 「你从来只会想到自己……」乌兰真的太气愤太失望了。 这句指控就像乌兰亲手拿了一把蒙古刀,狠狠地插进自己的心口,让兆敏顿时尝到什么叫痛彻心肺的滋味。 「你先听我说……」兆敏强忍受伤的情绪,握着她的肩头说。 用袖口抹去满脸的泪水,乌兰不想再跟这个男人说上半个字。「我不要听……我现在就要进宫去求太皇太后饶了我阿哥……」 兆敏低吼一声。「你现在进宫也见不到太皇太后的……」 「放开我!」乌兰哭喊。 「我不会让你出去!」不在乎乌兰怎么误解,兆敏就是不放。 「你……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乌兰吼完这句话,便冲回自己的寝房,心里只想着,她一定要想办法逃走,这次绝对不会再心软。 来到房门外,兆敏可以听见她嚎啕大哭的声音,哭得他的心也揪成一团,想推门进去,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哭声变小,乌兰总算哭累了,好半晌都没有动静,这才移动身躯,并吩附几名侍卫看守,因为知道她绝对会想办法逃出去。 这一天下来,整座怡亲王府的气氛十分凝重,奴仆们个个是如履薄冰,就像回到以前,连喘气声都不敢太大。 到了晚上,哭肿了眼皮的乌兰冲进书房,不想再等下去。 「只要你想办法救我阿哥,我……答应你一辈子留在这里……你跟皇上是亲兄弟,说不定他会听你的话……」说到这儿,乌兰哽咽得更厉害了。「只要你答应帮忙……我保证不会再逃走了……」 听完这番话,兆敏的心在滴血,原来在乌兰眼里,他真的是这么极度自私的男人。「我明天一早就进宫,不过只会跟皇上提出谏言,但绝不会左右他的意志,至于结果如何,我也不能保证。」 「只要你……尽力就好……呜……」乌兰抽抽噎噎地说。 兆敏上前一步,她马上往后退,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我回房去了……」乌兰抹着脸上的泪水,一面哭一面往外走。 站了好久、好久,兆敏才慢慢地跌坐在座椅上,表情木然地看着前方,眼底有着深刻的绝望。 他最终还是得不到乌兰的心……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乌兰呆坐在炕床上,一整晚睡睡醒醒的,现在头好痛,精神也很不好。 「格格先吃点东西吧。」婢女端了早膳进来。 乌兰摇了摇头。「我吃不下……王爷呢?」 「王爷天还没亮就进宫去了。」婢女说。 「真的吗?太好了……」乌兰脸上总算露出一些喜色。「希望他可以说服皇上放了阿哥,一定要让他活着。」 终于稍稍宽了心,乌兰才吃了一点东西,又去看了巴特尔,可是一颗心还是放在兄长的安危上。 接下来的时间真的很难熬,乌兰左等右等,还是等不到怡亲王回来,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不会的,皇上不会真的要了阿哥的脑袋……」乌兰坐立难安地低喃,在心中不停的祈求长生天保佑兄长平安无事。 小羊似乎察觉到主人忐忑不安的心情,安安静静地蹲跪在身边陪伴。 眼看一个早上过去了,怡亲王还是没有回来。 「难道连他也救不了阿哥?」乌兰再也等不下去,可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跟在后头。「不要跟着我!」 侍卫们只能低着头,承受乌兰的怒气,但是王爷的命令有谁敢不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下去。 时间过得好慢,乌兰心急如焚地走了一个下午,走到脚都酸了,再也走不动了,太阳已经下山,天色也暗了。 乌兰连晚膳也没动,想到怡亲王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只怕情况不乐观,也就不得不往坏的方向去想。 一直捱到亥时,兆敏这才回府。 听婢女说怡亲王已经回来了,乌兰马上冲出寝房,想要知道结果如何。 「王爷!」待乌兰一口气跑到正厅,那儿灯火通明,奴仆们忙着伺候晚归的主子,她很快地找到那道精瘦修长的男性身影。 兆敏正在交代总管一些事情,听到乌兰的叫唤,很快地说完。 「怎么样?我阿哥没事吧?皇上不会砍他的脑袋对不对?」乌兰焦急地问。 「嗯,他没事。」兆敏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说出乌兰最想听的话。「皇上已经免了他的死罪。」 「真的?你真的没有骗我?」乌兰的泪水霎时夺眶而出。 「我没有骗你,他是真的没事,只不过……」兆敏之所以在宫里待到这么晚,就是想要早一步得知皇帝最后的决定,好让乌兰能够安心。「皇上要他今晚即刻返回蒙古,两年之内都不准回京。」 「阿哥要回蒙古了……」乌兰怔怔地喃道。 兆敏瞅着她的表情有着渴望和思念,一颗心顿时揪紧,知道乌兰有多么想跟着兄长一起回家。 看来他还是不得不放手了,兆敏握紧袖中的双手,将它抡得好紧,只有这样才能不去抓住乌兰。 「王爷,马匹已经准备好了。」总管跨进大厅说道。 看着近在眼前的娇颜,兆敏必须费好大的力气才能说出这句话。「你现在骑马去贝勒府,应该还来得及。」 乌兰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你不是想回家吗?」兆敏嗓音更为沙哑了。「我现在让你走……马已经备妥了,快去吧!」 「为什么?」乌兰惊愕地问。「我不是说只要你肯帮忙,我愿意留下来……」 兆敏昂高下颚,自嘲地说:「抓得住你的人,却抓不住你的心又有何用?本王没那么可怜,非得用这种方式来得到一个女人。」 「你真的……要让我走?」乌兰没想到他会主动放了她,可是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连自己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你不是也不想再看到我吗?」兆敏俊脸一撇,但是眼底的痛苦却怎么也藏不住。「那就如你所愿,我让你回到朝思暮想的科尔沁草原,不用勉强待在这儿,陪在一个只想到自己的男人身边。」 「可是……」乌兰这才忆起昨天的争吵,她的话真的刺伤了他的心,才让这个男人决定放自己走。 「明知道你不是真的过得很快乐,还假装没看见,故意忽视它的存在,你骂得没错,我是真的很自私。」兆敏眼底闪过一道泪光,不过很快又隐去了。「所以我决定让你走了。」 「王爷……」乌兰喉头一梗。 兆敏抬起手掌,想要触摸她的脸颊,不过伸到一半又缩回去。「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愿意接受这样的我,下一次换你来找我,要是不愿意,也不用担心我会再去抓你回来。」 这番话听得乌兰的心真的好疼、好疼,险些就走不开了。 「时间不多了,快走吧!」兆敏再次催促。 「那……我走了……」乌兰抿紧了红唇,泪水还是滑下了面颊。 「嗯。」兆敏发出单音。 「巴特尔……你要帮我照顾它……」乌兰呜咽地说。 兆敏两手背在身后,努力保持声调的平稳。「你不用担心,本王还没有饥不择食到吃它的地步。」 「那……你……要保重……」乌兰欲走还留,讨厌这样矛盾的自己。 见乌兰转身冲出大厅,兆敏身躯一晃,身边的宝公公及时搀住他,才让他很快地站稳了脚步。 「图沙!」兆敏声音嗄哑地唤来了侍卫。「跟在乌兰格格后头,直到确定她平安的和格日勒贝勒他们会合为止。」 图沙衔命飞快地出去了。 「王爷……」宝公公用袖口拭了下眼角,疼惜的看着自小带大的主子。「真是难为你了。」 兆敏露出想哭又想笑的悲恸神情。「要找到一个全心全意来爱我的人……真的好难好难……」 闻言,宝公公再也憋不住地哭了出来。 第十章 就在这天深夜,乌兰跟着兄长踏上回家的路途。 终于可以回家了,她是真的很开心,但是又忍不住牵挂着一个男人,这样反覆的心情让她既旁徨又迷惘,又找不出原因。 到底谁才能给她一个答案? 蒙古—— 离开北京城已经三个多月了,乌兰站在草原上,看着某个方向,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满脑子都在想着他,想着怡亲王这段日子过得好不好。 乌兰忆起那天从马背上摔下来,虽然没有受伤,可是那一瞬间想到的不是阿玛和额娘,而是一张饱含痛苦和渴求的俊脸,想到万一自己就这样摔死了,便再也看不到怡亲王,她才知道对那个男人的爱已经有多深了。 那不单单只是喜欢而已,这个认知彷佛让乌兰整个惊醒过来了。 「丫头,你在看什么?」中年美妇从蒙古包里出来,见最疼爱的小女儿望着前方发呆,于是上前问道。 听到额娘的问话,乌兰用手指比了一下。「阿玛说北京城在那个方向……」光是这么说,她的心就因为想那个男人想得好疼。 「那里有你想见的人吗?」觑着小女儿脸上不再稚气,而是多了为爱忧愁的表情,她浅浅笑问。 乌兰鼻头一酸,点了点头。「额娘,当年你被指给阿玛,嫁到科尔沁来,会不会很想家?」 「当然会了,额娘每天晚上都躲起来偷哭,因为这儿的一切跟北京城完全是两回事,什么都没有,只有草原,只有牛羊,还得帮忙干些粗活,在宫里根本不用做这种事,两只手都磨得破皮红肿了,真的好辛苦,好想回家……」想起那段日子的煎熬,她还是记忆犹新。 闻言,乌兰很认真地问:「后来额娘还是留下来了不是吗?」 抚着小女儿的辫子,她温柔地说:「是啊,因为你的阿玛虽然平时话很少,可是他真的很温柔,对我很好,每天睡觉之前都会亲自帮我抹药,白天看到我有做不来的粗活,也都会闷不吭声地伸手帮忙,有什么好吃的也都会偷偷留给我,渐渐地,我爱上了你阿玛,不只是因为他是皇帝指给我的丈夫。」 「然后额娘就不想回家了?」乌兰歪着脑袋,急切地问。 知道她的小女儿开始懂得情爱了,她泛起慈爱的笑靥。「偶尔还是会想起北京城里的亲人,不过不会再像之前那么难过,因为……我已经有一个家,那就是你阿玛,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心里这么想之后,就有了归属,也就自然心安了。」 「心安?」乌兰还是不太懂。 「因为爱你的阿玛,就不会再旁徨迷惑,只要待在所爱的男人身边,不管是在哪里,都是我的家。」她说出自己的感受和小女儿分享。 嘴里重复着额娘的话,乌兰似乎有些明白了。「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是啊,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所以老是想要回到这里……因为只认定这里是我唯一的家……」 「你有喜欢的人了。」不需要问,当额娘的总是能一眼就看得出来。 「嗯,我现在都懂了,就算一辈子都无法再回到这片科尔沁草原,也不想再和他分开……」乌兰用着比以往还要成熟、还要坚定的神情看着额娘。「我要去找他,然后亲口告诉他,我愿意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 「我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那就去吧!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才是蒙古女儿该有的勇气。」虽然心里有些不舍,但若是有个男人愿意一生一世都疼爱她的女儿,才是最值得欣慰的。 「谢谢额娘。」乌兰不再困惑迷失,她知道自己的未来该怎么走了。 已经过了立春,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皇帝亲政这四、五个月来,为了大展抱负、建功立业,每天召见王公大臣商讨想要推行的政策,没有一日歇息,兆敏自然也在其中,总是早上进宫,直到夕阳西下才回到府里。 换上了便袍,简单地用过晚膳,兆敏便如往常一样来到书房,重复看着这段日子从蒙古送来的信件,每一封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着,因为里头都是有关乌兰的生活点滴,明知道该把安在她身旁的眼线撤了,可是兆敏就怕从此断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想要保有最后这么一点点私心。 兆敏把这些信看过一遍又一遍,知道乌兰为了夭折的小羊而伤心流泪,为了亲眼看到小马出生,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也曾为了保护羊群,和草原上的狼群面对面,幸好其他人及时赶到,才没有发生危险,虽然写得很简单扼要,还是让他捏了一把冷汗。 「王爷……」宝公公走进书房,将手上的信件呈给他,知道连着好些日子没有信来,主子的心里一定很难熬。「这是刚刚送到的。」 「快给我!」兆敏掩不住眼底狂喜的光芒,接过信就马上拆开来看。 宝公公在一旁笑睇着主子急切的样子,直到兆敏将信的内容看了一遍,露出凝重严厉的神情,也不禁跟着紧张。 「是不是乌兰格格又出了什么事?」宝公公不安地问。 「她从马上摔下来……」兆敏俊脸一凛。「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一听,宝公公赶紧追问:「人有没有怎样?受伤了吗?」 兆敏想起三个多月前乌兰也曾经从马背上摔下来一次,右小腿还被石头划伤,流了不少血,当他收到信时,恨不得立刻前往蒙古一趟,可是又想起对乌兰承诺过的话,除非她主动来找他,否则绝不会去见她,所以什么也不能做,那种内心的折磨真的会让人发狂。 「这回倒是没有受伤,不过骑的那匹马就没那么幸运。」兆敏口气沉重,知道乌兰一定会很伤心。 宝公公一脸不解。「乌兰格格在蒙古出生长大,骑术应该很好才对,想要她从马背上摔下来也不是简单的事,记得上回是因为骑的马受到突来的惊吓才会失控,这回又是什么?」 「好像是因为马正好踩进坑洞内,乌兰才会摔下来……」兆敏将内容看了好几遍,反覆琢磨。「所有的人都很意外那个地方为什么会有坑洞,而且还刻意用厚厚的牧草来掩盖,分明是存心要害人。」 根据眼线事后调查的结果,也证明并不是意外,那么上一次马儿失控,莫非是同一人所为?兆敏在心中推敲地思忖。 宝公公倒抽了一口气。「难道是有人想要杀……不可能!乌兰格格心地善良,不会跟人结仇的。」 「只有等下一封信来才会知道了。」兆敏沉吟一下,若真是针对乌兰而来,就怕还会有下一次,只是这等待的时间又该如何捱过去。 「乌兰格格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宝公公安抚地说。 兆敏将信件收妥,从座椅上起身,走到书房外头,仰头看着天上缺了一角的明月,想着在遥远的那一头,乌兰是否也跟他一样正在看着它。 「我也是这么希望。」他说。 为了等下一封信,兆敏的心像是悬在半空中,一面要为皇帝分忧解劳,一面又得承受相思之苦,只要想到都过了好几个月,也许乌兰已经渐渐把他淡忘了,在科尔沁有她最爱的草原,还有她最爱的亲人、朋友,又怎么会想念他这个自私的男人……他的胸口就会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夜不成眠。 终于在五天后,又收到信了。 「王爷,信上怎么说?」宝公公呈上茶水,凑上前问道。 兆敏左手支着下颚,右手拿着信,钜细靡遗的看着上头写的调查结果,久久没有出声,宝公公也不敢追问,只能等候主子开口。 「他说连着几天暗中观察和打听,怀疑是一个跟乌兰很亲近的人下的手,不过没有人相信会是『她』一手设计的……」看着信上所写的人名,浓密的睫毛半掩着兆敏的瞳眸,却无法完全挡住释出的杀气。「甚至连乌兰都替『她』说话,还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傻丫头就是没有一点防人之心。」 宝公公可以想见主子的心情,一定很想去蒙古见乌兰格格,更想将她带在身边保护,而不是坐在这里干着急。「皇上才刚亲政没多久,有很多大改革都需要仰仗王爷,是不会答应让王爷在这时候离开北京城的。」 「这点我自然清楚。」所以兆敏始终没有开口跟皇帝提起,除了靠这些信件来获知乌兰的情况,什么也不能做。 他痛恨这样的无力感。 半个月后—— 北京城的雨已经连下了好几天,马车在街道上行走,不时地溅起水花。 「哈日瑙海,雨还在下吗?」娇脆的嗓音从篷车内传出来。 驾车的蒙古男子回头粗声嚷道:「回格格,雨已经比较小了。」 「那就好。」乌兰就是讨厌下雨的日子。「高娃,你有没有舒服一点?待会儿到了之后,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高娃躺在角落,有些病恹恹的。「只是觉得有点累,不要紧的。」只要想到能再来北京城,说什么也要打起精神。「怡亲王知道你要来吗?」 「我也不是很确定。」乌兰掀起布帘往外瞧了两眼,然后又放下来,口中喃喃自语。「就不知道他有没有把那个眼线给撤了……」 「他真的会娶你当福晋吗?」高娃比较想知道这个。 乌兰红唇一弯。「这种事等见了面再说,当他看到我时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这一趟回家,她总算厘清了自己的感情,也找到了答案,所以这回换她主动,决定要亲口告诉怡亲王,她愿意成为他的福晋。 「我真是……羡慕你……」其实高娃想说的是嫉妒,嫉妒到恨不得她死,这样的念头一天比一天还要强烈。 「高娃,其实在科尔沁也有不少人上门来跟你提亲,不过阿玛说得先问过你才行,要是你有喜欢的对象……」乌兰也希望表妹能嫁给一个疼她爱她的好男人,得到幸福。 高娃冲口而出。「我才不要留在那种地方!」就算要嫁,也要嫁给大清朝的王公贵族,能够住在自己最向往的北京城。 「可是……」乌兰不懂她为什么这么讨厌科尔沁,那是她们生长的故乡,是任何地方也无法取代的。 「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懂的。」高娃真想对表姊大吼,她可以拥有那么多,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就算每天祈求长生天赐福,还是得不到想要的。「因为你真的太幸福了……」 乌兰移动身子,坐到表妹身边,伸臂揽住她。「你不要这么想,幸不幸福是决定在你怎么去看待,不是每个人认为的幸福就是幸福。」 「乌兰,你真是傻……」傻得不知道有两次差点死在她的手上,高娃偎进表姊的怀中,在昏暗中,眼底闪过一道冷意,内心的贪婪早已胜过了理智。 「傻一点也好,咱们蒙古人的优点就是乐天知命,这样才会活得快乐。」乌兰拍拍表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安慰她。 「我却想当这世上最聪明的女人……」高娃嘴角上扬,诡谲地笑了。 行驶中的马车缓缓地慢了下来,最后停住了。 「格格,已经到了!」哈日瑙海在外头喊。 很快地,乌兰掀起了布帘,然后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接着转身搀扶表妹下来,两个穿着蒙古袍的姑娘就站在怡亲王府前,看着那两扇朱红色的壮观大门,这一次,乌兰的心境有着很大的不同,更有些迫不及待。 当乌兰上前敲了门,前来应门的门房认出是她,还惊愕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接着便赶紧去通知总管。 没过多久,宝公公也闻讯前来。 宝公公又惊又喜,上前请安。「格格吉祥!」 「好久不见了,身子还好吗?」乌兰像是见到老朋友似的寒暄。 「回格格,奴才很好。」宝公公用袖口拭了下眼角。「外头还有点雨,格格还是快点进屋里再说。」 乌兰颔了下螓首,转身向王府总管说:「这是我的表妹高娃,能否帮她安排住的地方?还有她有一点不太舒服,也请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奴才这就去办。」总管不敢怠慢地说。 高娃被眼前这座华丽尊贵的王府给眩惑了,这可比表哥格日勒的府邸还要来得气势宏伟,光是正门的规模就已经如此奢华气派,不禁看得呆住了。 这才是她想住的地方,若是能成为这里的女主人,那自己便是最幸福的,高娃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愈来愈大声,那是渴望的声音。 「高娃,总管会让婢女带你去房里,想要什么就跟他们说,我待会儿再过去看你。」乌兰握着表妹的手说。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高娃可是迫切的想要参观这座王府。 见表妹往西边的院落走去,乌兰则是往东。 「格格原来住的寝房,里头的摆设一样都没有动过。」宝公公随着乌兰走在廊下,一边走一边说。「王爷从宫里回来看到格格,一定会开心得不得了。」 乌兰一脸关切地问:「他……过得好吗?」 「王爷非常思念格格。」宝公公这句话已经道尽了一切。「现在格格愿意回到王爷身边,真的太好了。」 第十一章 走进之前住的那间寝房,乌兰看到自己穿过的衣裳都经过整理收妥,铜镜前的梳子和几样饰物是之前离开没来得及带走的,全都好好的放在原位,彷佛是在等待着主人回来。 「那奴才这就叫人进来伺候。」说完,宝公公便先退下了。 乌兰在炕床上坐下,环视着自己睡过的寝房,此刻的她感觉确实也跟上一回来时不同了。 从额娘口中得到答案之后,她不再犹疑不定,而这次的分别也让她真正体认到这个男人才是她想共度一生的对象,就算不是蒙古男儿也没关系,只要对象是他就够了。 她终于明白额娘的话了。 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 今天兆敏很晚才出宫,因为皇帝坚持留他下来一块用膳,虽然身为皇帝,毕竟还年少,偶尔还是会有一些任性的时候。 「王爷回府!」 待兆敏跨进大门,奴仆们有的手持灯笼,有的则为他打伞,他揉了揉太阳穴,感到倦意,不过想到说不定今天有信来,精神又为之一振。 「宝公公呢?」他扬声问道。 宝公公已经出来迎接。「奴才在这儿。」 「今天有信吗?」兆敏满心期盼地问。 「回王爷,并没有信。」宝公公拚命地忍住笑。 兆敏面露失望之色,脚步也显得沉重许多。 不过就在兆敏走进居住的院落,眼角不期然地瞥向对面的寝房,也就是乌兰之前睡的房间,见屋里居然一片明亮,而且还有人影在晃动,俊脸旋即往下一沈,怒气全都涌上心头。 「是谁未经本王允许进去里头的?」兆敏寒声问道。 宝公公轻咳一声。「请王爷恕罪,奴才也没办法阻止。」 「该死的东西!」兆敏三步并两步的绕过回廊,走向乌兰的寝房,一把拍开门扉,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寝房里的乌兰正忙着整理带来的随身物品,听到门扉传来巨响,惊跳一下,见到站在门口的男人,这才拍了拍胸脯,先压了压惊。 「要进来姑娘家的房里,总要先敲门,这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吗?就算你是这座王府的主人也不能随便闯进来……」说到这儿,见怡亲王还愣在门口,乌兰嗔睨一眼。「看什么?」 兆敏眨了几下眼皮,眼前这名旗装打扮,两手叉在腰上的娇艳人儿并没有消失,还凶巴巴地瞪着自己,是这么的真实。 「乌兰?」兆敏听到自己唤道。 乌兰睁着美目。「什么事?」 「乌兰?」兆敏终于跨出了脚步,一步步的走向她,可是又很怕走得太近,乌兰就会消失了。 「叫我做什么?」乌兰眼眶热热地问。 兆敏缓缓地抬起右掌,轻轻触碰了下乌兰的面颊,并没有扑了空,喉头顿时一梗。「乌兰……」 「除了叫我的名字,没有其他想说的话吗?」乌兰弯起红唇,眸子又湿又亮。「那我来说……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这句「我很想你」让兆敏积压的情绪找到出口,他张臂抱住她,将脸孔埋在乌兰的颈窝,宛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乌兰两手环住他的腰,感觉到颈窝有了湿意,即使是哭泣,兆敏也不会容许自己发出声音来,只有剧烈颤抖的身躯让乌兰明白他的情绪有多么激动。 小手轻抚着兆敏的背部,像是在疼惜一个缺乏别人关爱的孩子,渴望着有人愿意真心付出,乌兰的泪水也跟着顺着面颊淌下。 「我再也不会逃了……」乌兰梗声地对他许诺。 兆敏发出一个短促的哭声,也像是笑声。 站在房门外头的宝公公也频频拭泪,接着悄悄地带上门扉,转身离开。 「那你发誓。」兆敏不改强硬的口气说。 乌兰仰起挂着泪痕的娇颜,吸了吸气。「我对长生天发誓,一辈子都要跟你在一起,不会再逃走了……」 「如果你敢再逃走,等被我抓到,一定把你关起来,看有谁敢来救你。」兆敏狠声威胁,不过那湿红的双眼让威胁的力道完全发挥不出来。 闻言,乌兰又哭又笑。「这种胁迫恫吓的口气真令人怀念……」 「为什么决定主动来找我?」兆敏想要问个清楚,确定她的心意。「我以为你气得不想再见到我了。」 「你是指不让我进宫求太皇太后饶了我阿哥的那件事吗?」乌兰仰起螓首,见他点头才说。「阿哥说你那么做没错,要是我冲动的跑去向太皇太后求情,只会让她老人家更气更恼,还因此狠狠地骂了我一顿。」 兆敏细细地端详着她的五官,想要把这几个月来的思念全都弥补过来。「所以你觉得过意不去,才会回来找我?」 「不是为了这个原因……」乌兰摇了摇头,然后用着最美丽的笑容说出心中的话。「我来找你是因为……我爱你,想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夫妻,就算这辈子都再也无法回科尔沁草原,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觉得很幸福了。」 「真的……你真的爱我?」这是兆敏不敢再奢求的事。 乌兰眼眶一红。「额娘以前老是说我长不大,就连我表妹高娃也说我从小到大都过得太幸福了,就是因为身边有太多人呵护我疼爱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人顶着,这让我只想永远当个孩子,这样就不需要去面对太过困难复杂的事……所以明明知道已经喜欢上你,为你心疼,也为你心动,我还是执意地认为蒙古才是我的家,一心一意只想回科尔沁草原,因为……我很害怕……害怕身边的人事物改变,不再是自己熟悉,也怕自己无法应付……」 听了乌兰这番心声,兆敏马上跟她保证。「不管将来遇上什么事,一切都由我顶着,你不需要害怕。」 「我知道,是我自己缺乏勇气,可是我现在都懂了,如果不去改变,就没办法跟你在一起,所以我才会决定主动来找你,就是要亲口跟你说,我愿意当你的福晋,无论你在哪里,我也都会跟着你。」直到此刻,乌兰才真正的将整颗心放在这个男人身上,不再摇摆不定。 兆敏努力咽下喉中的梗塞。「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不准后悔。」 「我不后悔……」乌兰笑中带泪地说。 「乌兰……乌兰……」兆敏用拇指拂去她的泪水,不断的唤着她的名,再也按捺不住地俯下头吻住那张红唇。 这一回乌兰没有反抗,更没有拒绝,张臂抱住他,由着男性嘴巴用力地碾吮着自己的唇瓣,即使有些疼也不在乎。 兆敏鼻息渐渐转粗,吻着她秀气的鼻头,望进乌兰的眼底,里头有着氤氲的青涩yu望,想到那是被自己撩拨出来的,胸口涨满男性的得意和喜悦。 他再度覆上乌兰的小嘴,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会找机会……跟皇上提和你的事……」兆敏贴在她的唇上说。「请皇上把你指给我当福晋……」 「好。」乌兰嘴角高高的扬起。 这一声「好」让兆敏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她的yu望,将怀中的娇躯打横抱起,走向里头的炕床。 今夜,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兆敏取下头上的暖帽,卸下朝靴,以及身上的蟒袍,只剩下内衫和棉裤,当他坐在炕床上,跟着脱掉乌兰脚上的花盆底,轻轻地将她放倒。 「知道我要做什么吗?」兆敏睇着有些紧张、有些羞涩的娇美脸蛋,便用身躯覆上她,吻了乌兰的眉眼和嘴角。 乌兰吞咽一下。「知道……不过还没看人做过……」只看过家畜交配。 这句话让兆敏大笑数声。 「我是说真的。」乌兰娇嗔地说。 兆敏解开她长袍衣襟上的盘扣,直到一寸寸的美丽肌肤呈现在自己眼前。「那我来做给你看……」 在细细的娇喘声中,乌兰身上的衣物也一一被褪下,男人灼热的唇舌和双手在凹凸有致的娇躯上来回游移,那是她在家畜身上不曾看过的。 「小时候问过大人……大人说这是为了要生小羊和小马……」乌兰舔了舔唇瓣说道。「等到我长大……又问了额娘……她说只有男人和女人相爱……做这种事才会觉得幸福……」 「你额娘……说得没错……」兆敏也脱去自己的衣物,引领着乌兰的小手爱抚自己,让她熟悉男人的身体。 乌兰起初还有些羞怯,可是当她听到兆敏因自己的抚摸而吐出亢奋的喘息,这才稍微大胆地探索。 两人的呼吸随着这抚摸的动作变得喘急了。 「乌兰……」兆敏来到她的上方,让玉腿环在自己的腰上。「初次会有些不舒服……如果很痛就咬住我的手臂……」 私.密.处的亲昵接触让乌兰身子微微一僵,不过又不打算退缩。「咱们蒙古女儿都很强壮,不怕痛的……」 兆敏这一刻懂得了什么叫爱怜,什么是想要娇宠的心情,他亲吻着乌兰的小嘴,不想急就章,也不想太草率,再一次温柔地爱抚着她的身子,希望减轻那是谁也无法避免的痛楚。 当结合的时刻来到,兆敏几乎是怀着虔诚的心情,进入乌兰紧...窒的身子,感觉到她因生涩疼痛而逸出叫声。 「这……一点痛……不算什么……」乌兰攀着他的背脊,发出微弱的声音。「不要停下来……」 虽然乌兰这么说,布满汗水的男性身躯依然定住不动,想让身下的娇躯适应自己的存在,即使这种折磨会要了他的命。 「我已经等这么久了……不在乎多等一会儿……」兆敏嗓音粗哑地安抚她,直到确定乌兰能完全接受,想要她发出欢愉的叫声,而不是疼痛。 男人的温柔让乌兰想哭,想要与他更亲近一些,于是拱起身子,让结合的部位更加深入。 「乌兰……」兆敏怕她承受不了,想要退离,不过却被她的玉臂搂紧,就是不让他移动。 「抱我……」乌兰凑上小脸,主动吻他,就是要让这个男人明白是自己想要,这一点困难她可以克服。 望进乌兰那双澄澈中闪着爱意的美眸,兆敏知道他终于得到她的心了,不再需要任何言语,他们紧紧的拥住彼此,一次又一次地在欢爱的律动中喘息、娇吟,再也没有比对方更重要的了。 欲火将炕上的一男一女吞没了…… 夜也渐渐深了……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打更的声音,不过没有人注意是什么时辰了。 兆敏让乌兰躺在自己的臂弯中,相互依偎着,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皮,任由睡意带走他们的意识…… 蓦地,兆敏想起了件事,轻轻地抽回手臂,然后坐起身来,接着揭开锦被的一角,察看乌兰的右小腿,果然有一道明显的伤疤,即便已经愈合了,不过还是让他看了很心疼。 「还会痛吗?」他用指腹轻触那疤痕。 乌兰狐疑地坐起身来。「你怎么会知……啊!原来你真的没有把那个眼线给撤掉,现在你不想承认也不行。」 「我的确没有把人叫回来,要不然怎么会知道你受伤的事。」兆敏也不得不跟她坦承。「你要怎么生我的气都没关系,我只想知道还疼不疼?」 听兆敏这么说,乌兰什么气也发作不起来。 「早就不疼了……」乌兰羞赧地缩起右小腿,不让他再摸了。「是我对自己的骑术太有信心,不然就算马儿受到惊吓,我也能控制得住,不会摔下来。」 兆敏又躺回炕上,将她拉到怀里搂住。「你从马背上摔下来两次,应该不可能只是意外而已。」 「我跟人无冤无仇,有谁会想害我?」乌兰失笑地问。「你怎么跟我阿玛一样,他可紧张得很,还不准我再骑马。」 「你阿玛的担心也有道理,不过就怕凶手是最亲也最信任的人,那就令人防不胜防了。」兆敏话中的暗示让乌兰有些不太高兴。 「连你也在怀疑高娃?虽然那天是她提议要和我一起骑马,看谁先到那里,是我骑得快,不然摔下马背的人就换成是她了。」乌兰努力为表妹辩护,就是不希望她被当成凶手。「我跟高娃就像亲姊妹,她绝不会害我的。」 「我相信你的话。」兆敏不想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乌兰吵架。 乌兰这才满意。「那是当然了,我可比谁都了解高娃。」 傻丫头!你永远不可能了解人性的黑暗面,不过我更希望你不用亲自去体会。兆敏亲着她的额头思忖。 「你今晚要留在这儿吗?」乌兰打了个呵欠问。 兆敏将她搂得更紧,乌兰的体温已经熨热了自己冰冷的身躯。「明天开始你就搬进我的寝房。」 「……好。」乌兰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睡吧。」看着所爱的女人那么安心的偎在身边,兆敏活了二十多年,终于尝到了幸福的感受。 三天后,兆敏才收到眼线捎来的信,因为驿站与驿站之间的运送过程出了问题,所以延迟了。他因而想到将来若是有战事发生,军报太晚送达,就无法及时了解前方军情,之后便向皇帝建议加强了边疆邮驿事务,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待兆敏醒来,发现窗外的天色大亮,心想今天又起得太晚了,才动了一下,险些吵醒蜷缩在怀中的乌兰。 第十二章 自从十天前让乌兰搬进自己的寝房后,他不只一觉到天亮,还几乎都睡过头。虽然很想再多躺一会儿,不过不进宫不行了,于是他很轻很轻地将身边的娇躯移开一些,才能够下炕。 没有唤人进来伺候,兆敏简单地梳洗之后,然后动作很快地穿戴整齐,在步出房门之前,又来到炕床边,瞅着乌兰香甜的睡颜,情不自禁又俯下头,在她的红唇上亲了一下才出去。 在外头等候的宝公公见主子出来,连忙问道:「王爷要用膳吗?」 兆敏一面调整袖口,一面迈开大步往前走。「不用了,我要直接进宫,让他们准备轿子。」 「回王爷,已经备妥了。」宝公公加快脚步跟上。 从东边的院落一路走向正门,沿途的侍卫奴仆纷纷躬身请安,兆敏那俊美傲慢又气势凛凛的姿态,可让站在不远处的高娃每见他一次就愈是爱慕。 听表姊说怡亲王每天早上都会出门,高娃于是特地选在这儿等,对于成为这座王府女主人的决心也就更为坚定了。 高娃的目光随着怡亲王渐渐走近而愈来愈亮,等他经过自己面前,然后想尽办法吸引他的注意,论起外貌长相,她有自信不输给表姊。 「王爷吉……」见那道修长尊贵的身影走过来,高娃打算用最妩媚的嗓音来请安,心想王爷要不注意到都难。 不过没让高娃有表现的机会,兆敏视而不见地走过她身前,在数名侍卫的簇拥下,快步地走向正门。 一脸难堪的高娃顿时僵在原地,只能安慰自己不要这么快就放弃,于是决定去找表姊,眼下只能从她身上下手。 当高娃来到位在东边,也是这座王府里最广阔、最精致的院落,透过框景可以窥见里头象征着豪华贵气的一景一物,那里有着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和渴望,因为只有男女主人才可以住在这里。 看守在红色拱门外的侍卫拦下高娃。「这里不能进去!」 高娃一脸高傲地说:「我是乌兰格格的表妹,也不能进去看她吗?」 「当然不行。」送主子出门之后,宝公公才折回来就听到他们的对话。「格格是格格,你是你,自然不一样。」 「你……」高娃心想不过是个奴才,居然口气这么大,不过还是把声音放软,希望先博取他的好感。「我只是想进去看看表姊醒了没,她一向喜欢热闹,不爱一个人吃饭,所以才来陪她。」 宝公公凉凉的瞟她一眼。「格格还在睡,等她醒来自会去找你。」王爷说这个女人有可能就是害乌兰格格摔马的凶手,要他多加留意。 「那……就麻烦宝公公了。」高娃吞下怒气,挤出笑脸说。 「不用客气。」宝公公哼了哼,就先走进拱门内了。 高娃又瞥了那道拱门一眼,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在心里对自己说—— 走着瞧吧!等我当上这里的女主人,换你们这些奴才看我的脸色。 就在高娃回到被安排居住的院落里,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进行,虽然她的出身比不上表姊,当不了嫡福晋,不过只要能赢得怡亲王的心,成为王爷最宠爱的女人,不难占住侧福晋的位置。 她再也不想回到蒙古,回到自己最讨厌的那片科尔沁草原,她恨死那里了,一定要想办法离开。高娃握紧粉拳,想要达成自己的心愿,就算要利用对自己最好的表姊也无所谓。 大概过了快半个时辰,一身旗装打扮的乌兰来到表妹的寝房内,身后还跟着伺候的婢女。 乌兰娇艳的身影才跨进门槛,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听宝公公说你去找我,等很久了吗?」 「还好。」高娃羡慕地瞅了一眼表姊身上桃红色的绸缎长袍,在襟缘、领口和袖口镶嵌上多重的花边,让乌兰愈显得明艳照人,再看看自己穿的蒙古袍子,相形之下可是逊色多了。「亏你穿得惯这种衣裳,行动应该很不方便吧?」 「倒是还好,在这里除了跟巴特尔玩之外,也不用干什么粗活,再说总要习惯,因为往后都要住在这儿,得这么穿才行。」乌兰不疑有他地笑说。「你想穿穿看的话,我去拿一件来给你试。」 「不用了。」高娃压下妒意地说。「王爷已经跟皇上提起你们的事了吗?」 「听他说皇上刚亲政,每天有忙不完的朝政要处理,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可能要再等个几天。」乌兰老实地说。 高娃将眼光调向站在表姊身后的婢女,不希望有旁人在场。「乌兰,我想跟你私下说几句话,可以叫她出去吗?」 「你先出去一下。」乌兰回头对婢女说。 婢女看了高娃一眼。「奴婢会在门外,格格有事就叫一声。」 「好了,你想要跟我说什么?」看着婢女踏出房门,乌兰才又把头转回来,问着一起长大的表妹。 「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亲姊姊一样,而且从小到大只要你有的,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都会分我一份,我心里真的很感激。」高娃了解表姊容易心软,只要抓住她的弱点就好办了。 乌兰亲热地握住表妹的手。「既然你都说咱们就像姊妹一样,还谈什么感激不感激,只要我有的,自然也会有你一份。」 「那……」高娃突然从凳子上起身,然后朝表姊跪下,这可吓了乌兰一大跳。「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答应。」 「你先起来再说!」乌兰伸手想要拉表妹起身。 高娃摇了摇头。「你一定不会答应的。」 「我什么时候没答应过你的要求?只要我办得到,一定会帮你的。」乌兰不假思索地承诺。「快点起来!」 听表姊这么说,高娃这才从地上站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乌兰还没见过表妹这么认真的请求她。「你快说吧。」 「说不定再过不久你就会成为怡亲王的福晋,那我该怎么办?」高娃让眼眶泛红,泪水也迅速地凝聚。「咱们不只是一起长大,感情更像是亲姊妹,如果你愿意……让我也留在这座王府里,就算是当个小妾,只要能让我跟着你一块服侍王爷,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乌兰万万想不到是这样的请求,整个人呆住了。 从来没想过要跟另一个女人共事一夫,而且还是自己的表妹,乌兰怔怔地看着她,若是高娃想要其他东西,她一定二话不说全部都给,唯独这件事没办法,她真的办不到。 「我……」乌兰知道有身分地位的男人娶个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何况是一个和硕亲王,可是她的阿玛只爱额娘,从来不碰别的女人,所以没去想过怡亲王将来有其他的侧室和小妾。「高娃,你这个要求……」 高娃抓住表姊的手,一脸泫然欲泣。「我知道这么说让你很为难,只要能多安排一些机会,让我可以接近王爷,其他的事我可以自己来……」 「我……」乌兰不要自己所爱的男人还有别的女人,就算是和自己情同姊妹的高娃也不能。「对不起,高娃,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就只有王爷不行,我没办法把他让一半给你……」 「连这一点要求都办不到吗?还以为你也当我是亲姊妹,一定会答应……」高娃啜泣地控诉。 乌兰被她指责得很难过。「高娃,你不能这么说,这样说真的太过分了,我的确是把你当作姊妹一样看待……」 「那我也只不过是要求能有机会见到王爷,跟王爷说上两句话,这样而已,难道真有那么过分,那么让你为难吗?」高娃嗓音变得有些尖锐,眼神也闪过凶狠的光芒,这副模样是乌兰从未见过的。 「你……到底是怎么了?」乌兰愕然地问。 高娃任由泪水滑下了面颊。「我……只是喜欢上王爷了,虽然只在廊下见过他几回,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 「你……」听到表妹说喜欢上自己所爱的男人,让乌兰的脸色微微发白了。「高娃,也许你会因为这样气我恨我,或骂我自私,但是我真的不能这么做……我没有办法做到……」 「就算我跪下来求你也不成?」高娃嗓音转厉地问。 乌兰眼眶也跟着红润,如果换作是其他女人,她一定会很凶悍地要对方想都不要想,但就因为和高娃亲如姊妹,要说出拒绝的话,比想像中的还要难以启齿,不过她还是要说清楚。「我只能请你谅解,我没办法把自己所爱的男人分一半出来给别人,即便对象是你……」 「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高娃泪眼汪汪地问。 无法再面对表妹乞求的目光,乌兰只能选择夺门而出,不想伤害她,但是又不得不拒绝,心里真的好难受。 而原本待在外头等候的婢女在偷听到她们的对话内容之后,跟着悄悄地离开,虽然偷听主子的谈话是绝对严厉禁止的事,要是被发现不只是逐出王府,可能连小命都不保,不过宝公公说这是王爷的意思,要她留意这个叫高娃的女人的一言一行,她也只有照办。 坐在寝房内的高娃抡紧拳头,万万没想到表姊会拒绝,而且连一点机会都不肯给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想到只要成为怡亲王的女人,就能满足她这辈子所有的渴望,高娃不计一切代价也要留在这座王府内。 当天夜里—— 兆敏离开书房,回到寝房内,就见乌兰坐在桌旁,两手托着下巴,双眼盯着烛火,看得出心情很低落,连他进门都没有发现。 「怎么还没睡?」兆敏索性弯身将她抱起,这才让乌兰回过神来。 乌兰绽开笑脸问:「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你发呆的时候。」也不用开口问,兆敏自然猜得出她是为了什么事在烦心,刚刚在书房都已经听宝公公说了,看来还是得尽早把「她」处理掉才行。 「我才不是在发呆,只是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乌兰娇嗔地说,就是因为想到高娃在童年时就失去了双亲,不得不寄住在他们家里,对独生女的自己来说,就像多了个妹妹,彼此的感情可见一斑,所以更觉得对高娃过意不去,只希望她们的关系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现在只准想本王。」兆敏将她按在炕床上,吻住那张红唇。 「我一直……都有在想……」乌兰被吻得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想着你这样亲我……抱我……」 「我也一样……想要快点回来……所以有些心不在焉……」想到皇帝叫了他好几次,自己都没听到,还以为他病了,兆敏那时真想诓说的确是有些不舒服,就可以早点离开。 乌兰青涩地啄吻着男性嘴巴,不安地问:「你……有想过以后再有侧福晋或是小妾吗?」就算不是高娃,也有可能是其他女人,都一样让她无法接受。 「不需要。」兆敏回答得干脆。 「要是非得有的话……」乌兰的心已经被搅乱了。 「不需要。」兆敏还是一样的答案。 「我是说……」才说了三个字,红唇就被用力吻了下。 「你就是本王的嫡福晋、侧福晋还有小妾,只要你一个就够了。」兆敏在她的嘴里倾诉着自己的爱。 乌兰眼眶发热,鼻头也酸了。 「还要问什么吗?」兆敏哑声地问。 摇了下螓首,乌兰扬高嘴角。「只要抱我就好……」 这句话让兆敏更为亢奋,他开始动手脱去彼此的衣物,直到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东西相隔。 当坚...挺的男性yu望慢慢地进入她,乌兰可以感觉到他们的身子在结合,就像额娘说的,和所爱的男人在一起,真的好幸福。 凝睇着身下的娇艳人儿红唇微启,目光迷蒙的望着自己,兆敏闷哼一声,深深地进入她,感觉自己也被温暖和爱紧紧地包围住了。 两人都被此刻的美好感受给震慑住了。 他们没有动,只是望进对方的眼里,看到彼此心中的爱…… 兆敏含吮着她的唇瓣。「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帮你顶着……」 「嗯……」乌兰无法思考他突然这么说的用意。 「一切有本王在……」兆敏已经展开另一波的攻势。 直到乌兰倦极地睡着,yu望得到餍足的兆敏才睁开双眼瞪着帐顶,既然知道那个女人在搞什么花样,他可不是那种会等到对方出手才有动作的人,决定趁早把祸根给解决了。 到了翌日,兆敏依旧一早就进宫,只不过中午就回府了。 兆敏没有先回寝房更衣,先问宝公公。「乌兰呢?」 「格格在羊舍那儿。」宝公公又问。「要派人去请她吗?」 「不必。」兆敏一面抚着挂在胸前的朝珠,一面寻思地问:「那个女人住在哪个院落?」 宝公公不需要问,自然听得懂主子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是谁。「总管将她安排在西边院落的小筑里。」 闻言,兆敏「嗯」了一声,换了个方向,大步的往西边走去。 第十三章 待这对主仆来到西边的院落,才走进幽静的小筑内,负责伺候高娃的婢女端着几碟点心正要进屋,见到兆敏从长廊那一头走来,连忙让到旁边去。 「王爷吉祥!」 坐在小厅里的高娃听到婢女的请安声,马上从座椅上跳起来,摸了摸脑后的辫子,又扯了扯身上的蒙古袍,也来不及回房重新打扮,因为怡亲王已经跨进了门槛,直接在主位上落坐。 高娃,千万要冷静!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可不要错失良机。 「高娃给王爷请安。」高娃上前行了个蒙古礼。 兆敏两手搁在座椅的扶手上,直到此刻才认真地看了乌兰的这个表妹一眼,目光透着冷峻,没有立刻开口。 「这里没你的事了。」宝公公小声地将婢女屏退。 这诡异的气氛让高娃有些不安,偷偷地觑了坐在眼前的尊贵男人一眼,只见他头戴凉帽,身穿蟒袍,象征着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是每个女子一生当中都能遇得到的,她自然要更沉着地应对。 「住在这儿还习惯吗?」兆敏微启薄唇地问。 高娃娇媚地笑了笑。「多谢王爷,这儿一切都很好。」 「看来的确是很好……」兆敏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结了霜。「好到让你用尽心机也要留下来,处心积虑要成为本王的女人。」 「王……王爷……这话是……」难道是乌兰把她想当小妾的事都告诉他了?高娃惴惴不安地思忖。 兆敏目光愈加的森冷。「要当本王的女人,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敢在本王的府邸里玩这种把戏,究竟是仗恃着什么?该说你无知,还是胆子太大?」 「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高娃吞咽一下。「什么把戏?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兆敏没有疾言厉色,音量很轻,轻到令人不自觉地毛骨悚然。「真是一个好的托辞,在蒙古,你两次设计让乌兰从马背上摔下来,本王想保护也保护不了,在这儿,以为还可以让你如愿吗?」 高娃僵笑了两声。「王爷是不是误会了?我怎么可能会想陷害乌兰……她跟我就像亲姊妹一样……」 「就算是亲姊妹,为了达到目的也是可以下得了手,何况不是亲姊妹。」兆敏缓缓地从座椅上起身,两手背在身后,往前跨了一步。「本王可是亲眼见识过比你更要心狠手辣,更要恶毒,更要残忍不知道多少倍的女人,你使的这一点小手段,在本王的眼里只有可笑和愚蠢罢了。」 怡亲王每走近一步,高娃就被他身上的寒意给冷退了一步。 当高娃鼓起勇气抬起头,觑见兆敏那对漆墨般的瞳仁,里头是没有光亮没有尽头的黑暗,只要看着它,整个人就像坠进了冰窖中,除了死亡,永远得不到解脱,让她两腿一软地跌坐在地上了。 「你想不想知道本王如何让一个人消失在这座北京城,消失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找得到?」兆敏毫不怜惜地睥睨着坐倒在地上的高娃,面对伤害自己心爱女人的敌人,他不在意释放骇人的气息。 高娃全身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她从来没有遇过这么可怕的人,光是被他的眼睛瞪着,双脚根本动不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高娃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你该回蒙古找个人嫁了,这也是为了你好。」兆敏很轻很轻地说,不过谁都听得出警告的意味浓厚。 又瞥了脸色苍白到极点的高娃一眼,知道她听懂了,兆敏这才越过她身边,跨出小厅的门槛,宝公公也赶紧跟上。 看了主子紧绷的侧脸一眼,宝公公知道当他说「本王可是亲眼见识过比你更要心狠手辣,更要恶毒,更要残忍不知道多少倍的女人」,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说的,心都酸了。 兆敏面无表情地回到东边的院落,正好见到乌兰从寝房里出来,几乎是立刻褪去身上的寒气,免得吓到她。 「我听说你回来了,怎么没人去通知我?」乌兰奔到他面前,笑吟吟地问。 「你就只顾着跟巴特尔玩,怎么会想到理我。」就算只是一头畜牲,还是让兆敏很吃味。 乌兰噗哧一笑。「连巴特尔的醋也要吃,我这不就理你了。」 「哼!」兆敏搂着她,还是有些不爽。 「我今天都会理你,别生气了。」乌兰娇声讨好地说。 「这可是你说的。」兆敏只有在看着她时,眼底才有光亮。 「当然是我说的。」乌兰仰起娇颜笑道。 「那现在跟我回房去……」兆敏凑在她耳边低语。 乌兰怔了一下才听懂它的涵义,小脸顿时通红。「我……先去跟高娃说几句话就回来……」她想去看看表妹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如果还在怪她,也想多沟通一下,相信表妹会了解的。 「先陪本王。」兆敏将她打横抱起。 宝公公听着乌兰娇声抗议,还是让怡亲王抱进寝房里,也只有她的温暖能让主子露出笑容,现在就只等皇上下旨指婚,让亲事底定。 等到乌兰见到表妹,已经是隔天早上了。 听到高娃亲口说要离开,乌兰不禁错愕了。 「你要走?」她惊讶地问。 「我……也该回科尔沁了。」高娃瞥了站在不远处的宝公公一眼,知道多半是怡亲王派他来监视的,有些畏惧。「这里似乎不适合我。」 乌兰呆了呆。「可是……」 「幸好哈日瑙海也还没回蒙古,正好可以送我,你不用担心。」高娃只想快点离开那个可怕的怡亲王。 「高娃……」以为表妹还在意她拒绝了那个要求,所以才要离开,乌兰真的不希望她们之间有着疙瘩。「如果是因为那件事……」 高娃可以确定她再不离开这儿,那个男人绝不会放过她。「就当我没说过,把它忘了,你好好地保重。」 再也不敢回头多看一眼,高娃快步踏出小筑,来到王府大门外,跳上准备好的马车。 「高娃,记得帮我跟阿玛和额娘说一声,就说我过得很好,请他们不用担心……」乌兰依依不舍地说。「路上小心!」 哈日瑙海颔了下首,这才甩动缰绳,驱使马车前进。 「格格,进去吧。」宝公公在旁边说。 「嗯。」乌兰还是想不通表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但是也很高兴她看开了,更盼望她去追求属于自己真正的幸福。 乾清宫—— 接近午时,皇帝让其他大臣都先跪安,只剩下兆敏一人,亲政这半年来,也只有在用膳时,可以稍稍喘口气。 「怡亲王就留下来陪朕用完膳再回去吧。」御案后的年少皇帝说着,才要起身,就见兄长甩下箭袖,单膝下跪,于是又坐回龙椅上。 兆敏不想再等待了,希望乌兰能早一天名正言顺的成为他的福晋。「皇上,臣有一事请求。」 「难得怡亲王有事要求朕,那就快说吧。」皇帝笑问。 「恳求皇上将科尔沁扎萨克谢图多罗郡王的女儿乌兰格格指给臣为福晋。」兆敏不卑不亢地说道。 皇帝年少俊秀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万万没想到性格疏离冷情,不易与人亲近的兄长会看上那个野丫头,竟还主动要求指婚,好奇这两个人又是怎么凑在一起的,马上兴致勃勃地追问—— 「要朕把乌兰指给你当福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惊讶之余,决定好好的盘问一番。 「臣……与乌兰格格彼此相爱,但求皇上成全。」兆敏清了清喉咙说。 「这件事朕居然完全不知情,先起来吧,快说给朕听。」皇帝已经从御案后走出来,像个好奇的孩子般追问。 待兆敏站起身来,这才将那天在宫里无端被乌兰踹了一脚,因这小小的误会而结下缘分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禀告皇帝,还说自己如何因乌兰天真爽直和热情的个性而动心,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的面前坦白过自己的感情,但是为了乌兰,为了让她成为他的福晋,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坦白了,只希望这么说能让皇帝体会到他的用心。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是皇帝头一回见到兄长如此真情流露,也比谁都明白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知道二哥有了喜欢的人,朕真的替你高兴。」 「还请皇上成全。」兆敏躬身请求。 皇帝微微一笑,他可是求之不得,哪有反对的道理。「朕这几天就会拟一道圣旨,将乌兰指给你当福晋,也会派人尽速前往科尔沁。」 「臣叩谢皇上恩典。」兆敏再次甩袖跪拜。 「你方才说乌兰这阵子都住在怡亲王府?」皇帝随口问道。 「是。」兆敏轻咳一声,明明这个问题不带一丝暧昧,不知怎么,他却回答得有些不自在。 想不到兄长居然也会难为情,皇帝心中一片了然,拚命地忍住笑。「其他的事朕也就不多问了……」男人与女人在一起,他也不便管太多。「二哥的这杯喜酒朕可是等着喝很久了,改明儿个有空,朕会召乌兰进宫,想不到她会成为朕的二嫂,可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 「谢皇上。」兆敏真希望快点回去告诉乌兰这个好消息。 待兆敏陪同皇帝用过御膳,前脚才离开紫禁城,后脚指婚的事便在太监和宫女之间传开了。 没过多久,皇帝将乌兰格格指给怡亲王的事已经传进了慈宁宫,太皇太后马上命人去打听这桩指婚的事到底是怎么来的。 天快亮了,兆敏知道自己得该下炕,准备进宫了,可是他舍不得移开怀中的娇躯,真希望可以不要出门。 「呵呵……」睡梦中的乌兰感觉到有东西往颈窝里钻,以为是小羊在跟她玩,娇笑着闪躲。「巴特尔……会痒……」 兆敏不喜欢听她在自己怀中时叫着别的名字,即便是羊的也不行,于是吻住乌兰的小嘴,手掌在她的胸口上爱抚着,直到美眸缓缓睁开,不只是意识,连身子也被他吵醒了。 「你……我还想睡觉……」乌兰意识到身上男人的企图,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嗔恼地推了推他。 「这是惩罚……」兆敏分开她的腿。「谁教你刚刚喊其他男人的名字……」 「什么其他男人?」乌兰记不起自己喊谁了。 「巴特尔!」他咬牙切齿地说。 「它是头羊……」乌兰哭笑不得地娇嚷。 兆敏滑进她的体内,满意地听见乌兰逸出娇吟。「就算是羊也不行……还是你不希望我这样疼你?还有这样?」 「你就爱这样胁迫我……」乌兰圈抱着他,在兆敏身下颤抖着、抽搐着,直到欲火让两人都燃烧起来。 当yu望渐渐平息,外头的天色已经露出鱼肚白。 「福晋……」兆敏亲吻着她合上的眼皮。 「我还不是。」乌兰没有睁开眼,不过嘴角已经往上扬了。 「皇上答应就算数了。」兆敏轻吻着她汗湿的鬓发。 这一天似乎已经等了好久,乌兰轻叹地笑说:「咱们真的要成亲了……」当她昨天知道皇帝答应把她指给怡亲王时,心中真的百感交集,因为她终于要面对另一个人生,一个全新的开始,自然紧张和害怕,但是她不再逃避,会勇敢地走下去。 「可不许你后悔。」兆敏严正威胁。 「我才不会。」乌兰嗔道。 「不会最好,不然我真的会把你关起来,谁也救不了你……」兆敏阴阴地威吓,这种恐惧只怕一辈子都无法消除,就怕乌兰又突然决定离开他,逃到他抓也抓不到的地方。 「谁也不能让我离开你……」乌兰凑上小嘴亲他。 「这还差不多。」兆敏承接她的吻,直到不得不下炕才起身。 待兆敏走了之后,乌兰在炕上又躺了好一会儿,才起来用早膳。 「格格!」就在这当口,宝公公来到房门外通报。「太皇太后派人传来口谕,要格格立刻上慈宁宫。」 「太皇太后要我进宫?」乌兰一脸纳闷。「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因为担心太皇太后执意要把自己留在宫里陪伴,那就不能和怡亲王朝夕相处,所以才一直没敢进宫去跟她老人家请安。 宝公公又说:「格格还是准备一下吧。」 「好。」乌兰马上起身,让婢女帮她打扮。 不到半个时辰,乌兰已经坐上怡亲王府的轿子,直接进了紫禁城,来到了太皇太后的寝宫。 乌兰心想既然太皇太后知道她在怡亲王府,多半会怪她没有进宫请安,连忙上前撒娇,就跟过去一样。 「乌兰给太皇太后请安,祝太皇太后福寿金安、事事如意……」说着她便行了个满族的蹲安礼。 太皇太后左手让宫女搀扶着,右手攥着巾帕,看着被自己当成孙女的乌兰,不过脸上的笑意少了以往的亲切和蔼。「丫头,既然人在这北京城里,为什么也没见你来请个安?还要我让人去请?」 「回太皇太后,不是这样的……」乌兰低头认错。 「那么又是怎样?」太皇太后在座椅上坐下。「就连皇上帮你指婚,我还得听别人说才知道。」 第十四章 乌兰撩了下袍摆,然后在座椅旁跪下,真心诚意的请罪。「太皇太后那么疼我,我的确不该没先来跟您说一声,都是乌兰不好,任凭太皇太后责罚。」 「是吗?」太皇太后脸上在笑,却没有到达眼底。 闻言,乌兰马上点头如捣蒜。「当然是了,不管是什么责罚,乌兰都愿意接受,只要太皇太后别再生气。」 「如果我说不许皇上把你指给怡亲王呢?」太皇太后摸了摸她的小脸,道出让乌兰神情丕变的话。 「太皇太后——」乌兰焦急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手势制住了。 「皇上如今也亲政半年了,是该准备大婚的时候,而你这丫头可是我看上的,这后宫之首的位置自然也可以给你。」太皇太后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却让乌兰愈听脸色愈白。 「太皇太后,乌兰不想当皇后……」虽然太皇太后之前有提过要她嫁给皇帝的事,不过乌兰早就忘了,这会儿又提起,不禁感到惶恐不安。 太皇太后无视她的抗拒,自顾自地说下去。「那么你宁可当怡亲王福晋?丫头,这世上没人不想当皇后的,再说我已经想好要把哪家的闺女指给怡亲王,正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要让怡亲王娶别的女人?乌兰跪坐下来,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是因为疼你,才这么为你着想,丫头,你可得要想清楚才行。」太皇太后话中施压的成分占了大多数。 乌兰眼底泛出泪光。「若是太皇太后真的疼乌兰,为乌兰着想,就不要硬将乌兰嫁给皇上,我……只爱怡亲王一个……」 「难道皇上会比他差?」太皇太后口气有些咄咄逼人。 这句话让乌兰不由得抬起螓首,深深的睇着眼前的年老贵妇,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乌兰真的不懂,不管是皇上还是怡亲王,都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为什么太皇太后就这么讨厌怡亲王?是因为怡亲王的额娘在世时做了不少坏事,您才会这样讨厌他吗?」 太皇太后一怔,虽然她和兆敏这个孙子并不亲近,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秘密,可还没人敢当面问出来。 「可是太皇太后这么做对怡亲王太不公平了,事情又不是他做的,他的额娘也早就过世了……」乌兰极力为深爱的男人说几句话。 「放肆!」太皇太后厉色地斥道。「不要仗着我疼你,就敢用这种质问的口气跟我说话。」 乌兰用力抹去滑下的泪水。「请太皇太后恕罪……」 「丫头,你还太年轻……」太皇太后缓了下口气,目光悠远,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怡亲王确实是我的亲孙子,可却是那个女人生的……要知道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心结是最难解开,甚至可以维持一辈子,最后连进了棺木里头也还恨得牙痒痒的,这种事你是不会懂得,也希望你不用懂……」 这一刻,太皇太后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她的独子为了宠爱的宁悫妃,数度与自己闹翻,而那个女人居然仗恃着有皇帝撑腰,不把她放在眼里,两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那种心情,而那个男人还是她亲生的儿子,那种恨更是无以复加,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得出来。 「乌兰是不懂,只想跟自己所爱的男人在一起……」乌兰抽噎一声。「怡亲王也只爱我一个,他不会答应娶别的女人……」 太皇太后口气忿然地说:「这可是懿旨,他要是真敢不娶的话,那么我就让皇上削了他的爵位、收回他的王府。」只要见到兆敏这个孙子,她就会想到那个女人,他们母子生得真是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总让她一再想起那个女人是如何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胸口的怒气就迅速地被点燃了。 「太皇太后!」乌兰惊呼一声,万万没想到她会做得这么决绝,心里的那个结打得这么深,这么难打开。 「我说丫头,你别怪我狠心,这也是为了你好,等你当上皇后,拥有了权力,就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了。」太皇太后执起乌兰的小手,轻拍几下。「你要是真的为他好,就快点离开怡亲王府,我会让人在慈宁宫里帮你安排个住处。」 乌兰整个人呆若木鸡,脑子也一片空白。 怎么办?她该怎么做才对? 「别以为我做不出来,丫头,你可得好好地想清楚。」太皇太后再次警告,要让乌兰知道严重性。 待乌兰失魂落魄地步出太皇太后的寝宫,脸上没了血色,只有心痛,原以为她和怡亲王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为什么突然又变成这样?她该怎么办?谁能告诉她怎么做才对? 要是怡亲王坚持不肯娶太皇太后安排的对象,就会被收回爵位和王府,那他不就什么都没有了…… 乌兰脚步不稳地走着,想到要离开他,心也痛得快要碎裂了。 她该怎么办? 等到乌兰又坐原轿回到怡亲王府,一个人待在寝房里,眼泪不知道掉过几回,一直到听见远远的传来「王爷回府」的吆喝声,才发现已经未时了。 不想让怡亲王见到自己的眼泪,乌兰取下头上的扁方,匆匆忙忙地洗了把脸,不过眼皮还是微肿,看得出哭过了。 兆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喀地一声,推开门扉进来,见到乌兰在里头,唇畔扬起淡淡的笑意。 「难得见你待在寝房,没有去找巴特尔玩。」兆敏挥了下手让宝公公退下,不用他伺候更衣了。 「呃、嗯。」乌兰本能地闪躲他的目光。 兆敏见她不说话,来到乌兰身边问道:「怎么了?」 「我……我想……」乌兰知道再怎么困难,都必须说出口。「回蒙古去……我还是很想念那个地方……不想离开那里……」 「你在说什么?」兆敏沈下俊脸。 「我说……」乌兰勇敢地迎视他的双眼。「我不想嫁给你,也不想当你的福晋,我只想回家。」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男性嗓音也往下沈了。 「我说……我要回家……」乌兰喉头梗住了。 兆敏改扣住她的肩头,也狠狠地弄痛了她。「你说过会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是你自己说的,不准你出尔反尔!」 「对,我是说过……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办不到……」看着所爱的男人脸上痛不欲生的表情,乌兰恨不得抱住他,告诉他是开玩笑,不是真的。「所以让我走吧……让我回科尔沁草原……」 就算不能成为他的福晋,乌兰也不想嫁给皇帝,唯今之计只有再一次逃离这个男人,这么一想,便用力地推开兆敏,奔出寝房。 乌兰一路跑到马厩,从里头牵出了匹马,帮它套上缰绳,接着翻身上马,熟练地踢了下马腹,马匹发出一声嘶叫,跑了起来。 「驾!」乌兰骑着马就这么往正门的方向狂奔,奴仆全都被这个举动给吓到,赶紧闪到一旁,好让她通过。 「把门打开!」乌兰朝看守正门的侍卫喊道。 听她这么一喊,侍卫也不敢阻拦,因为王爷早就交代下来,乌兰格格可以自由行动了,连忙开启两扇朱红色门扉,就见乌兰骑着马冲出了王府。 早知道就不要来北京城,这样就不会害了自己所爱的男人,只要能回到蒙古,怡亲王最终还是会娶太皇太后指给他的女人,那么便不会失去一切了,乌兰满心以为这样对他是最好的,偏偏兄长待在蒙古,没有人可以帮,所以她必须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而在另一头,当乌兰将他一把推开之后,兆敏便僵立在原地,彷佛也听到胸膛里心碎的声音,他不懂为什么她突然又说要回蒙古?突然又不嫁给他了?他们不是相爱了吗?他们不是已经有了共识,了解彼此的心意了吗?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兆敏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王爷!」一阵跑步声传来,接着宝公公奔进了寝房。「乌兰格格方才骑着马冲出了王府……」 兆敏只是望着宝公公,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她走了?」这次真的走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宝公公急急地问。 「她说要回蒙古……」兆敏低喃。「不想嫁给我了……」 「为什么?」宝公公震惊地张大嘴巴。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兆敏俊脸发白,全身的力气像在一瞬间被人抽光,忽然觉得好累好累。 「那要派人去追吗?」宝公公也六神无主地问。 兆敏眼眶泛红,低低地笑着,笑声里却饱含着悲苦。「追到了呢?把她抓回来又有什么用?心又不在我身上,我要的不只是个躯壳……」 「到底是怎么回事?格格早上起来都还好端端的,也没什么异状,直到太皇太后派人传了口谕说要见她……」宝公公说到「太皇太后」这四个字,让兆敏心头猛地一震,整个人也清醒多了。 「太皇太后派人来宣乌兰进宫?」兆敏不知道有这回事。 宝公公用力点头。「没错,格格从宫里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寝房里,奴才以为她在午寐,所以也没有留意。」 「太皇太后到底跟乌兰说了什么?」兆敏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所有的症结看来都在祖母的身上。 似乎也察觉到一丝端倪,宝公公正色地回道:「格格一个字也没提起,奴才也不清楚,王爷,还是先把格格找回来再说。」 兆敏紧闭了下眼皮,思索片刻之后才说:「如果乌兰说要回蒙古,说不想嫁给我是被迫,并不是她自愿的,而是太皇太后逼她的,那么我要赌……赌她会回到我身边,赌她对我的感情够坚定……」 他要等…… 酉时时分—— 乌兰在北京城的大街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怎么绕都绕不出去,因为她根本不想走,这里就是她的家,她只想待在自己深爱的男人身边。 到了最后,乌兰发现自己又回到怡亲王府门口,除了这里,她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侍卫们见到她,马上帮她拉住缰绳,好让她下马。 「格格!王爷在房里等你。」宝公公见到她回来,知道主子赌赢了。 当乌兰带着疲惫的身心推开门扉,跨进寝房的门槛,脚步顿了一顿,好让眼睛适应里头的漆黑。 「为什么这么暗?」乌兰摸索到了屏风,来到了内室,透过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一眼就看到坐在炕上的黑影,喉头顿时梗塞了。 「……如果你没有回来,那么亮做什么?」兆敏哑声地回道。 乌兰心头整个揪紧,一步步走近他。「我回来了……我想走,可是走不了……不管是谁要把咱们分开,我都不想离开你……」 「那么你就应该先跟我商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不是这么冲动地做出离开的决定……」兆敏口气悲愤地指责她。「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逃走的,是你自个儿说的……」 知道他骂的都对,乌兰没有为自己辩解。「是我太冲动了……我老是不肯好好的思考问题,总是这么长不大,只想着逃走就没事了……是我错了,我发誓不会再这样了,这次是真的……」 兆敏嗓音微梗地说:「我没有去抓你回来,是因为想赌赌看,你对我的爱是否跟我一样的深,最后还是会回来跟我一块解决问题。」 「嗯……」乌兰用力颔首。「所以我才会回来,回来跟你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我不会再逃了。」 「是太皇太后对不对?」兆敏伸长手臂将她拉到大腿上坐着。「她反对咱们的婚事,也不答应皇上把你指给我?」 「对。」乌兰在他胸前点了点头。「太皇太后不只要我嫁给皇上,还说帮你另外安排了指婚的对象,要是你不肯娶,就要削了你的爵位,收回这座王府……我听了好害怕,怕会害你失去一切……」 兆敏亲着她的额头。「傻丫头,光为了这样,你就想离开我?就算爵位、王府都没有了也无所谓,只要有你就够了,你就是我的一切。」 「可是……」乌兰心想他已经失去够多了,真的不希望事情到那个地步。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荣华富贵我都不要,也厌倦了,或许当个普通老百姓比较幸福。」兆敏再次声明。 乌兰用力吸了吸气,也跟着豁了出去。「既然太皇太后对你这么不好,等你把爵位和王府都还给皇上,你就跟我一起回蒙古,咱们以后都不要回到这儿来了,有我对你好就够了。」 这番单纯又袒护的话让兆敏心窝都暖了。 「好,如果皇上真的要收回我的爵位和王府,我就跟你回蒙古去。」兆敏叹息道。 「就算死,我也要跟你一起死。」再次偎在他的胸怀中,乌兰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抉择。 「嗯……」听到乌兰愿意和他生死与共,兆敏哽咽得更厉害。 「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不过好饿又好困……」乌兰又哭又笑地说。 兆敏也笑出声来。「我让人先准备些吃的进来。」 看着桌案上的油灯被点燃,方才还昏暗不明的寝房也渐渐亮了,乌兰情不自禁地扑过去抱住他。 「我会保护你的……」乌兰由衷地说。 闻言,兆敏动情地低头吻她。「我是男人,该由我来保护你……」 乌兰马上纠正他。「咱们蒙古女儿也可以保护男人。」 「好,让你来保护我。」兆敏加深这个吻,四片嘴唇似乎也舍不得分开,缠绵的吮咬着对方。 「抱我……」乌兰娇羞但又直率地要求。 兆敏目光因yu望而转为深沉,开始脱去彼此的衣物,想要再接近对方,他相信乌兰也是一样。 当他们躺在炕床上,先是亲吻着、爱抚着对方,但是两人都不想再等待,于是深深地结合了。 没有人可以分开他们! 两人心里同时这么想。 「我爱你……王爷……」乌兰搂住他的脖子,承受着身上的男人带给她的欢愉,也想要给他一个幸福的后半辈子。 「我好爱你……真的好爱你……」兆敏粗嗄的吐露爱语,这是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的话。 直到他们满足了彼此,夜更深了。 兆敏这才命人送来几道简单的小菜和热汤,稍稍让他们填饱五脏庙,这才要真正的睡觉。 确定躺在身旁的男人已经睡得很熟了,乌兰才悄悄地掀开眼皮,心里盘想着,若是怎么求太皇太后都没用,还是执意要拆散他们,自己宁死也不会嫁给皇上,因为她只属于一个男人,那就是怡亲王。 明天将有一场硬仗要打,可是她会和所爱的男人一起并肩作战,乌兰告诉自己,她更要成为保护他的人。 尾声 紫禁城—— 正午过后,兆敏和乌兰一块进宫面对太皇太后,为的是要争取他们的幸福,也要让她老人家明白两人之间的感情,希望得到她的成全。 「咱们先到乾清宫见过皇上再说。」兆敏想先确定皇帝知不知道太皇太后要乌兰成为皇后的事,如果还不知道,一定可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其实他心里也明白,祖母之所以不答应让乌兰成为他的福晋,是因为还恨着他的额娘,这个恨始终不曾消失过。 乌兰颔了下螓首,跟着他去觐见皇帝。 不过当他们从内侍口中得知皇帝这会儿人正在慈宁宫,才要赶过去,兆敏便被几位大臣给留住,因为皇帝交办的事临时出了些状况,而负责的人就是他,只得耐住性子,静下心来和他们讨论。 「不如我先去见太皇太后……」乌兰不知道他们要谈多久,便这么说。 兆敏想叫住她,却见乌兰已经跑远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乌兰一刻也不敢停歇地来到慈宁宫,脚上的花盆底奔走在光润如墨玉的金砖上,也不怕跌跤,只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开口。 终于来到太皇太后的寝宫外,经过太监的通报,也获得了允许,乌兰用力地深吸口气,这才走进去。 「乌兰给皇上、太皇太后请安……」看见大清国身分最尊贵的两个人在座,乌兰双膝一弯,便跪下来磕头。 皇帝见到这位即将成为自己二嫂的女子,不禁面带笑意。「你来得正好,朕还在想这两天召你进宫。」 「皇上……乌兰不想当皇后,这辈子只想嫁给怡亲王,有任何的责罚乌兰愿意一个人承担,只求不要怪罪怡亲王……」乌兰伏低身子,梗声地说。 乌兰这番没头没脑的话,皇帝听得是一头雾水。「什么皇后?是谁说要你当朕的皇后?」说到这儿,本能的看向身旁的太皇太后,因为除了自己,只有她老人家有这个资格。「可否告诉孙儿,乌兰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为了这丫头着想,成为皇后可是每个女子一生当中最大的梦想。」太皇太后横了伏跪在地的乌兰一眼。「让你嫁给皇上可是天大的恩典,我昨天说了那么多,你还不明白?」 「乌兰相当明白,也想过要离开怡亲王……也努力的试过,最后还是又回来,怎么也不想再离开他……」乌兰话中带着浓浓的哭音。「太皇太后一定也爱过人,一定可以了解乌兰的感受,就算是死也想跟着那个男人……」 「放肆!」太皇太后一脸恼怒。 「启禀太皇太后,怡亲王求见!」太监进来通禀。 不待太皇太后开口,皇帝已经先出声了。「宣他进来!」 待兆敏来到皇帝与太皇太后跟前,见到伏跪在地的乌兰,心头紧缩了下,也跟着跪拜磕头。「皇上吉祥!太皇太后吉祥!」 皇帝俊秀的脸蛋此时格外凝肃。「现在他们都在这儿了,还请祖母把昨天说的那些话也跟孙儿说一遍。」 「这……」太皇太后反倒辞穷了。 「怡亲王和乌兰格格的这门亲事是孙儿点头答应的,还请祖母成全。」皇帝口里说着尊重的话,但却又有着九五之尊的威严。 太皇太后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方才为了恭亲王的婚事,皇帝还是很坚持将果郡王在民间长大的那个女儿指给他当福晋,她最后也不得不妥协,但还是希望这件事上能听她的。 「皇上难道不希望将来成为皇后的女子是跟自己最亲近的,也是最能信任的?乌兰可以说是最符合这些条件……」太皇太后极力地说服。 「朕已经把她指给了怡亲王。」皇帝又声明一次。 「只要圣旨还没下……」太皇太后还不肯死心。 皇帝严厉地打断她。「朕的话就是圣旨!」 「臣有一事恳求皇上。」兆敏不希望他们祖孙为了自己的事而伤了彼此的心,那并不是他乐见的。 「说!」皇帝看向自己的兄长。 兆敏伏低身躯。「臣愿以爵位和一切荣宠来换取真爱,只求能和乌兰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王爷……」跪在兆敏身旁的乌兰不禁泪眼婆娑,也跟着朝皇帝磕头。「乌兰也请皇上成全,答应让咱们回蒙古。」 听完兄长的话,年少的皇帝不禁龙颜大怒,拍了下座椅的扶手,整个人暴跳起来。「先是伊尔猛罕和格日勒,再来是恭亲王,这会儿连你也是,一个个为了女人什么都可以不要……好!很好!真是太好了!朕这个皇帝当得还真窝囊,还比不上你们的女人!」 「臣惶恐!」兆敏哑声说道。 「皇上请息怒……」从没见爱孙这么生气过,太皇太后也吓到了。 寝宫里的太监宫女也全都跪了下来。 皇帝依旧一脸怒容。「若不是怡亲王曾经救过朕一命,朕又何必如此宽容,一定马上削了你的爵位,将你贬为庶民。」 「他救过皇上一命?」太皇太后可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 「在朕还没登基之前,怡亲王为了救朕,不惜违抗自己的额娘,阻止了她想毒害朕的阴谋。」皇帝眼角朝祖母瞟了一眼,顺势道出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而这个时机也刚刚好。「若不是怡亲王,朕老早就不在人世,不过他却不愿朕提起这件事,宁可让祖母讨厌他,一个人默默忍受所有的苦。」 太皇太后顿时哑口无言了。 「皇上该忘了这段陈年旧事,那不过是臣该做的。」因为皇阿玛既然选了三弟当继承人,就是未来的皇帝,兆敏更不能让他出事。 皇帝偷觑了下祖母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动,知道这一招有用,于是又坐了下来说:「而你却无视朕的托付,往后的数十年还更需要你在身旁协助,居然为了个女人要抛弃爵位,一走了之,你又怎么对得起朕?」 「臣……罪该万死!」兆敏说。 「指婚的事就这么定了,没有朕的旨意,你哪里也不能去,好好地当你的怡亲王。」皇帝是故意说给太皇太后听的。「乌兰格格!」 乌兰梗声回道:「是,皇上。」 「怡亲王是朕的二哥,可不能跟你回蒙古,当你的额驸。」皇帝说什么也不打算放人。「还是你留下来当怡亲王福晋吧。」 「真的可以吗?」乌兰不确定地问。 皇帝昂起下巴。「朕是皇帝,自然说话算话。」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听了,乌兰一面哭一面说。 兆敏伏低了头说:「臣叩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都先到养心殿等朕,朕还有话要跟太皇太后说。」皇帝知道也到了该让祖母放下和皇考宁悫妃之间的恩怨情仇了。 「臣告退!」兆敏偕同乌兰先行步出了寝宫。 来到寝宫外头,两人赫然有一种雨过天晴的感觉。 「往后太皇太后不会想再拆散咱们了吧?」乌兰紧紧地挽着怡亲王的手臂,就怕有人把她拉走。 「不会了。」温柔地睇着身旁的娇艳人儿,兆敏嘴角露出难得的笑意,因为他们携手打了一场胜仗。 乌兰美眸闪着泪光。「刚刚听皇上说你明明救过他,可是又不想让太皇太后知道,宁可让她老人家一直讨厌你,我的心真的好痛、好心疼……你才是个傻子……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或许……我是想代替额娘受这些罪吧。」兆敏涩涩地笑了。「想到那些无辜死在她手上的人,吃这点苦不算什么。」 「以后我会对你更好,更疼你。」乌兰认真地说。 「那就有劳福晋了。」兆敏笑意加深了。 「包在我身上。」说完,乌兰又正色地道:「我会改掉冲动的个性,就算将来再面对更大的难题,也会跟你站在一起,不会再以为离开你就是最好的办法。」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的承诺?」兆敏故做犹豫。 「这次绝对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乌兰着急地保证。 「让本王想一想……」 「我可以对长生天发誓……」 「本王比较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一定会做给你看的!」 他们相互依偎地走在金碧辉煌的宫廊下,也终于得偿所愿,可以牵着彼此的手,走向往后的人生。 不久之后,皇帝移驾回到养心殿西暖阁内,便宣两人觐见。 「太皇太后已经答允了婚事,所以你们不用再担心了。」皇帝告诉他们最后的结果,至于谈了些什么就不必多说了。「至于婚期……因为这是一桩满蒙联姻,要耗费的时日和人力也相较来得多,就暂订在半年后,至于详细的日子会让礼部研拟之后再另做决定。」 兆敏和乌兰再次叩谢皇恩。 「都起喀吧。」皇帝上前拉起他们,然后看着一路护持到现在的兄长,有着深深的感激。「能看到二哥得到幸福,是朕最大的愿望。」 「皇上恩典,臣永铭在心。」兆敏眼眶一热。 乌兰也泪盈于睫。「皇上如今也有皇上的架势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被我踹了下屁股,就瘪着嘴,快哭出来的小娃儿了。」 「咳、咳。」皇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段糗事可别让人知道。」 顿时,三个人都笑了。 只要半年,他们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兆敏和乌兰相视一眼,似乎也知道彼此在想些什么,不过半年罢了,他们可以等,等到幸福的那一天真正的到来。 半年后—— 因为清朝皇室十分重视满蒙联姻,所以这次和硕怡亲王迎娶蒙古科尔沁谢图多罗郡王的女儿乌兰格格为福晋,可是一大喜事。 兆敏也亲自前往一趟蒙古科尔沁迎娶心爱的女人,原本希望新娘子直接从格日勒的贝勒府出嫁即可,但是他心里清楚乌兰有多深爱那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丽土地,一定很想从那里出嫁,背后的意义是不同的,而且还可以和双亲再多相聚一些日子,所以他愿意忍受这短短的分离,这是为了更长的相守。 这一天,怡亲王府内大摆宴席,气氛不再冷冰冰的,而是喜气洋洋,充满笑声,奴仆的脸上也没有冷漠,只有笑容,府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热情和活力。 从早到晚,王府里头都是贺客盈门,就连皇帝也亲自登门道喜,这是多大的荣宠。 一直到夜很深了,贺客才心甘情愿地离开,王府里的奴仆们全都累坏了,只希望能早点休息。 兆敏看着坐在新房内的娇艳人儿,用喜秤揭开头上的红巾,乌兰身上的那袭凤冠霞帔将她妆点得更是光彩动人。 「你终于是我的福晋了……好像等了一辈子……」兆敏将她搂进怀中。「好像这辈子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 听着这柔情万千的话语,乌兰想哭又想笑。「我也是……否则就不会逃走之后又回来,因为只想跟你在一起……」 「你真的是属于我的了吗?」兆敏还有些不敢相信,他得到了真心爱着自己的女人。「不会再离开我?」 乌兰的泪水几乎弄花了脸上的妆。「这还用问吗?从我踹你那一脚开始,缘分就这么注定了。」 「哈哈……」兆敏听了大笑。「那一脚确实被踹得很值得。」 「我还曾经很后悔自己太冲动,才会惹上你这么可怕的人物。」乌兰回忆着当时的想法,不禁笑中带泪。「还吓得作了噩梦。」 「真的这么怕我?」兆敏低头吻着他的福晋,他的女人。 「可是现在不怕了,只有更爱你……」乌兰大胆的搂住他的脖子,顾不得害羞的回吻她的王爷,想要更疼他、爱他。 就在这时,新房的门被撞开了,惊醒了正缠绵拥吻的新人。 「快抓住它!」 「巴特尔,不能进去!」 奴仆和侍卫的叫嚷还伴随着几声羊叫,一时之间,旖旎的气氛全被打乱了。 已经一岁多,不再只是小羊的巴特尔想见主人,就这么直接冲进了新房,让兆敏的脸都绿了。 乌兰亲热地抱住最爱的羊。「巴特尔,你怎么跑出羊舍的?」 「本王已经受够了,决定让你变成明天桌上的食物!」兆敏忍无可忍地低吼。「来人!抓住它!」 「巴特尔又不是故意的……」乌兰带着她的羊往外跑。 兆敏见心爱的福晋居然跟着羊跑了,脸色更难看了。 「抓住那头羊!」在乌兰心中,只能有他一个。 「巴特尔,咱们快点逃……」乌兰娇笑喊道。 「快抓住它!」 在这应该是洞房花烛夜的晚上,怡亲王的怒吼声没有停过,直到半个多时辰后,乌兰才让巴特尔乖乖地待在羊舍里头,所有的人也都累瘫了。 待今晚的新人再度回到新房,兆敏有些哀怨,有些气恼地问:「你爱本王比较多,还是爱那头畜牲比较多?」 「当然是爱王爷比较多,你是我最爱的男人。」乌兰强忍着笑意。 「那就好。」兆敏的男性自尊稍稍获得弥补。 「巴特尔则是我最爱的羊,那是不一样的。」乌兰又接下去说。 兆敏强硬地说:「本王和它只能选一个当最爱!」 「你是你、它是它,根本不一样。」乌兰简直是哭笑不得。 「本王不管!」 「是,我的王爷,你当然是我最爱的,比任何人或牲畜还要爱……」 「真的?」 「我对长生天发誓…… 书后小记: *格日勒贝勒与珊瑚格格的缠绵曲折恋情,请看【贝勒爷吉祥】系列之四·《福晋多包涵》一书。 《老爷子万福》番外篇〈不能忘本〉 今天是成亲正好半年的日子,恭亲王毓麒难得未时就离开紫禁城,想到晚上可以和他的福晋一块用膳,也多一点时间相处,心情有些迫不及待。 待毓麒回到王府,第一个先问总管福晋在哪里,因为托罗不是那种会乖乖地待在寝房里的女人。 「回王爷,福晋她……呃……」总管支支吾吾地说。 看到总管的表情,毓麒心里有了个底。「她又做了什么?」 「咳咳,王爷还是自个儿看吧。」这是总管唯一想到的回答。 毓麒这下子更好奇了,于是大步的往居住的院落走去,当他经过蜿蜒曲折的回廊,没有心情欣赏沿途的园林风光,直到听见庭院里传来鼓掌叫好声,才一脸错愕的停下脚步,因为这种声音似乎不太陌生。 等到声音的来源出现在眼前,也证实了毓麒心中的想法。 府里的奴仆大概有一半全跑来了,个个仰着头看着手持一竿,走在绳索上的托罗,只见她脚步还算灵巧的往前走,身子陡地摇晃一下,所有的人都倒抽了口气,直到托罗又保持好平衡,走完最后两步,马上给予最响亮的掌声。 「福晋好厉害……」 「真的太精彩了……」 看到这一幕,毓麒掐了掐眉心,虽然他曾答应托罗,只要到外头就要谨守该有的规矩,不过在自己府里头,爱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可是这似乎太超过了。 「嗯哼!」 听到这声低沉的警告,在场的奴仆全都作鸟兽散,一眨眼都不见人影了。 「王爷今天这么早回来?」还站在绳索上的托罗笑得梨窝闪动,打趣的问。「该不会皇上也觉得累,想要偷懒一下?」 「还不下来?」毓麒仰得脖子有点酸。 「你不高兴?」托罗嗅出了一点味道,识相的攀着柱子下来。「因为我方才的举动不是身为福晋该有的?」 「有什么理由非这么做不可?」被托罗一阵抢白,毓麒反而平心静气多了。 「我想一想该怎么说……」托罗主动偎进丈夫的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腰。「自从认祖归宗,当上了多罗格格,接着又成为了亲王福晋,好像一下子要什么有什么了,尤其是成亲这半年,你对我又体贴,不管吃的穿的用的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可是我却愈来愈不安。」 「为什么?」毓麒怔了一下,没想到她有这种念头。 托罗将面颊靠在他胸口上。「就是因为生活得太好太幸福了,让我害怕,害怕忘了原本的自己,要知道做人不能忘本,要是忘了从小到大受过的苦,把这一切享受都认为是理所当然,光是这么想就觉得很糟糕。」 「所以你才会突然想走绳索?」毓麒有些明白她的用意了。「因为这样可以提醒自己?」 「没错,在走绳索的时候我会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因为老是学不好而掉眼泪,又是怎么看别人的脸色,这么一路辛苦的走过来,绝对不能忘记那些事,不然我会变得讨厌自己,王爷也不会再喜欢我了不是吗?」托罗想到他说就是喜欢原来的她,所以担心自己变得庸俗,变得势利,那会失去最爱的男人。 「你能有这些想法,表示你并没有忘本。」毓麒目光一柔,也因这番话而更爱托罗了。「你还是原来的你,那个我喜欢的你。」 「真的吗?」托罗抬起小脸,担忧的问。「我没有在不知不觉当中变得太高傲、太瞧不起人?」 毓麒亲了亲她的额头。「如果发现你有,我会告诉你。」 「你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客气,也不要怕伤我的心。」托罗端起严肃的小脸。「绝对要狠狠地骂我一顿。」 「好。」毓麒失笑地说。 托罗听他答应才放心。「我现在好多了。」 「不会再不安了?」身为她的枕边人,居然没有发现这个,毓麒有些自责。 「嗯。」托罗笑得梨窝更深。「那我还可以再走绳索吗?」 毓麒睇着她期待的双眼,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要在府里头就可以。」 「太好了,那下次我可以表演给额娘看……对了!还有二弟和二弟妹,我找一天邀他们到府里来作客,这样也热闹……」托罗愈说愈起劲。 「……」毓麒掐了掐眉心。 托罗拍了下手。「差点忘了还有皇上,皇上这么辛苦的治理朝政,总也需要放松一下,顺便也邀请他好了……」 「……」他不该答应的。 可是见托罗笑得无忧无虑,毓麒也只好认了,谁教他爱上这样自然率直、不会伪装的她。 后记 梅贝儿 终于写完了怡亲王和乌兰的故事,在开稿之前原本以为这一本应该最好写,因为早在写《福晋多包涵》时就对这一对主角开始有了雏形,不过真正下笔的时候才发现问题大了。 就因为乌兰在《福晋多包涵》里头露脸了几次,加上《老爷子万福》这一本也出来串过场,当时写得随兴又不经心,真的要在《格格不奉陪》这本书里交代前因后果,真的让我有种陷入迷宫,渐渐地离出口愈来愈远的感觉,写了前几章都不行,最后还是等跟编编沟通过,头脑清醒了一点才又重写。 其实在这本书里,我偏爱男主角比女主角还多,因为怡亲王这个角色有着最黑暗的一面,在他生长的环境里,看过太多人性的丑陋和恶毒,而且还是来自生他的额娘,若他连一点想要追求温暖和爱的需求都没有,那么就会成为真正邪恶的人,一个反派角色,不过也庆幸他有良知,还有善的一面,加上乌兰出现拯救了他,让他走出额娘所制造的阴影。 另外,当我看到树荫大大画的封面时,觉得真是美呆了,尤其是女主角的那身蒙古打扮,根本就是乌兰本人,还是要再一次谢谢他画的美图。 最后要说的是这次办的活动,记得那天跟编编通电话,编编说寄到出版社参加的明信片不少,不过里头有些答案却让她傻眼,归纳了其中的几个问题,在这里要跟大家说明。 题目当中已经有说明是「梅贝儿」的作品当中,请认明「儿」这个字,其他的同音异字不包括在内,所以男女主角的名字千万不要写错,是在「梅贝儿」的作品内才算数,否则只能忍痛割舍。另外,还有人把喜欢的男主角名字写成男主角的儿子,这个也不行,请务必要看清楚题目再作答,当然书名也一样,要不然是没有机会得到签名书。 交完稿子,可以休息几天,总算能早上睡到自然醒,再去找朋友吃几顿大餐,然后得要准备写这个系列的第三本了。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