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婚宅女》 第一章 “我可以把你写在遗嘱上吗?” 青天高高,白云飘飘,兽医院里诸兽祥和,住院的猫狗不吵不闹,老狗“阿麻”趴在门边打盹,万事顺利,兽医管牧东心情正好,却被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吓一大跳。 他张口结舌地望着说出这句话的年轻女郎,她正垂眸望着在他掌握里的爱猫“枸杞”。 这是什么情况?他记得一开始跟平日没什么不同,这位小姐带猫来作预防注射,他跟她闲聊几句,给猫作例行检查,安静了一分钟,她怎么忽然提到遗嘱?仔细瞧她,她肤色偏白但气色不错,不像身染绝症,就是那对纤细的眉轻蹙,显得忧郁,莫非一一她想寻短?“呃……”她叫什么名字?他飞快瞥一眼一旁的宠物手,主人栏写着“湛心伦”。 “湛小姐,我只是你的猫的兽医,虽然帮它看诊三年,不算什么大功劳,应该不够资格列在你的遗嘱上吧?你的好意我承担不起。”要命,想自杀也别告诉他啊!她就这样说出来,会害他觉得要是阻止不了她,他有责任耶! “咦?”湛心伦回过神,也吓一跳。“我、我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她脸热了,直觉地后退一步,对方直直瞅着她,让她更尴尬。 他有张娃娃脸,一头浓密黑发,浓眉大眼,眼眸坦率明亮,相貌俊俏但不带粉味,他常笑,笑起来让人跟着心情开朗。他总是穿一袭白袍,宽肩、身材结实,仿佛精力无穷,好几回她买了过重的猫砂,他主动帮她扛上机车,轻松得像帮她拎皮包。 但此刻,他平日总带着微笑的脸庞异常严肃,显然觉得事态严重。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说出心里想的,但你说要把我列在遗嘱上。” 她白皙脸蛋抹上困窘晕红,尴尬地解释:“我是今天突然有这念头,我想要是哪天我出事,枸杞会没人照顾,你是它的兽医,所以想把它托给你。” “恐怕不行,我这里空间不大,没办法收容它,不过我可以帮它安排认养。” “不,我不是想帮它再找个主人,只是希望有人照顾它,让它安享天年,如果你是担心费用,我会开个户头,存一笔钱一一”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枸杞它一一”手腕突然一紧,管牧东低头一看,他右腕已被白猫咬住,白猫龇牙咧嘴,咬得死紧。 “枸杞!”湛心伦惊呼,连忙把爱猫捉回来。“对不起,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有保护措施。”管牧东解开袖口,手腕上绑着厚厚护腕。“这就是我说的原因:枸杞讨厌我。” 自从白猫被送来结扎,在他手上被终结雄风,它就恨透了他,每回逮到机会就咬他。 他对“枸杞”微笑,“枸杞”龇牙回他警告的嘶嘶声一一不,不对!重点不是这只猫的喜好! 他严肃道:“湛小姐,你听我说,像你这样出色……”瞧那容颜,清秀有余,称不上出色,算了,说都说了。 “像你这样出色的女性,年纪这么轻,还大有可为……”她是做什么的?好像是写小说的,可是笔名是什么?稿费多少?她从来没提过,写小说算大有可为吗?“呃,总之,你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不必因为……呃,一时挫折……就想走绝路……”她是为什么想自杀?他安慰的理由对不对?会不会反而刺激她?被对方那双异常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管牧东越说越气虚,汗涔涔。“总之,遗嘱的事你别急,等个二、三十年再说……” 湛心伦弯唇。“你以为我想自杀?” “不是吗?” 她摇头。“我半个月后要交稿,忙得没空自杀,就算自杀,编辑会把我从棺材里挖出来,等我写完才让我下葬。”看兽医一脸紧张,不懂她的黑色幽默,她仔细解释:“真的,我没有想自杀,只是一时有点感触……” “什么感触?” 她迟疑了。她不过是偶尔带猫来看诊,和这位兽医并不熟,聊这样的话题有点太私人……但还是稍微解释一下好了,免得他建议她打生命线,或者介绍她去看心理医生。 “因为我单身很久了,也没有结婚的念头,假如我发生万一,恐怕会没人照顾猫,我得先帮它规划好没有我的生活。” “你家人不能帮忙养吗?” “他们不太喜欢猫,再说,猫是我决定要养的,我有责任。” “那也不必这么悲观,你还能活很久,而且你看起来很温柔,气质又好,应该不难找对象,不会单身一辈子的。” 有气质,这是挺适合她的形容。讲了这些话,他发现她声音轻柔但坚定,让他想到柔韧的丝。 忽然被赞美,湛心伦有点不自在。“是有些人介绍对像给我,但是都见过几次就没下文了。结婚这方面,我没特别期待。” “我也是,被介绍过不少对象,对方条件都不错,可是老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其实我之前交过几个女友,也想过要结婚、定下来,可是这几年单身,感觉也挺不错的,身边的人却帮我着急。”他摇摇头。“人到三十岁,没结婚好像犯罪,大家都会直盯着你看,其实不结婚也没妨碍谁吧?何况也不是不想结婚啊,没对象嘛,难道路上随便抓个人就去结婚一一” “我想,”她轻轻打断他。“枸杞比较安静了,趁现在赶快帮它打针吧。” “喔,对。”管牧东尴尬,赶紧转身取针剂。老毛病又犯了,他爱讲话,一开口就没完没了。 回想起来,他和饲主们都很有话聊,独独这位湛小姐很文静,他主动问,她才回答,对话很少,以至于他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 管牧东悄悄打量她,她看来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吧?肤色略嫌苍白,偏瘦,长发束成马尾,素颜的模样秀秀气气,是长辈喜爱的乖女孩类型,柔弱的气质很能吸引男人的保护欲。她的条件不差啊,为什么她一副对婚姻死心的口气?又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担心一只猫的下半生,比担心自己的幸福更多?如果这只猫对她如此重要,重要到她将它放进身后事一并考虑,她选择将猫托付给他,他实在受宠若惊。若是他能为她做点什么,何不试看看?反正只是一只猫,不会太麻烦。 打完针,排定下一次检查日期,湛心伦就要带爱猫离开。 “等等……”管牧东唤住她。“我刚才是太意外了,现在想一想,你真的想把我写进遗嘱的话,我不介意。” 湛心伦讶异,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议。“可是,你刚也说枸杞不喜欢你……” “那我们就一起想个变通的办法,我有认识的兽医朋友,也许可以请他收养枸杞。”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刚刚误以为她要自杀,还吓得目瞪口呆,怎么忽然改变态度?“因为……你是爱猫人,我知道很多饲主,对他们的宠物伴侣感情都很深,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担心,能帮上忙的话,我很乐意,毕竟现在有爱心的人不多了。”他爽朗笑了。“我也希望我不是单纯治疗动物的病痛,能为动物多做点什么,也都很好啊。” 他果然是个好人……她白皙脸蛋微红。“其实,我是突然有这个想法,根本没想到细节,你还是把我这个傻念头忘了吧!再说,”她微笑。“枸杞四岁,我三十岁,我想我会比它晚离开这个世界,可以照顾它一辈子。” 她举步欲走,轻轻留下一句:“谢谢你,管医师。” “呃,不会……”管牧东呐呐目送她离去。她一点都不像三十岁啊…… 她的背影苗条,右手提着装有五公斤大猫的笼子,对她纤细的手臂来说,负担很重吧?从不见谁陪她来,她是不是孑然一身?明明是个不错的女人,怎会没有男人懂得欣赏?这么疼爱猫,怎么却忽略自己?结果他还是问不出口。这问题太唐突,他可以想像她会轻轻蹙眉,很有技巧地避过不答一一然后再也不来这里。她不喜欢人家干涉隐私,他直觉这么认为。 可是,才三十岁,正是人生精华期,怎会有立遗嘱这么灰暗的念头?她说是忽然动念,他不这么认为,没有什么想法会凭空出现,一定是经过长期的累积、酝酿,终于使她觉得遗嘱是五十年后写或现在写,都没有差别,她的人生已没有别的可能,别的选择…… 想像她说这话时的心境,感觉很凄凉,她过得不快乐吗?看来娴静温雅的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沉重心事?他猜想着,出神了好久,直到出去溜狗的弟弟回来。 “哥,你在干么?”干么对着大门发呆?管呈弘回头看大门,门边的阿麻抬头对他呜呜叫。 “没事。”管牧东接过牵绳,将狗儿领回笼中。“下午你别再乱跑了,今晚要跟姑姑吃饭,你记得吧?别又像上礼拜那样,人不知跑哪去,打手机也找不到。” “那次我手机刚好没电嘛!今天我记得,特别把约会都排开了,一定会准时一一” “什么约会?你交女朋友了?”管牧东听出端倪。 “没啦,是刚认识的朋友,满谈得来的,想说两个人都有空,一起吃个饭……”管呈弘顾左右而言他,但在兄长犀利的眼神下,只得老实承认。 “是光哥,他想知道我们最近过得怎样,找我吃饭,想聊一聊。” 果然是光哥,管牧东沈声道:“不要跟他有连络,我们就过得很好。” “哥,你怎么能这样讲?”管呈弘抗议。“光哥把我们当朋友,他是好意关心我们啊!”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少跟他往来。” 年少轻狂时跟随光哥的那一段,大概是他此生最惊险刺激,也最不想再经历一次的日子了,虽然彼此是有情有义的好朋友,但他还是尽可能不想和那人有联系…… “吃个饭又没怎样,再说你跟他也仍有连络,他偶尔来拜托你帮忙,你也还是会帮他。” “我做事有分寸,不必你管。总之以后没我同意,不准跟光哥见面,知道吗?” “我也有分寸,我很敬重光哥,他当我是好朋友,我也是,和好朋友见面又没有错。再说,”管呈弘咬牙。“我早就戒干净了,我当初碰那个,和光哥没关系,你不能怪他。” “我当然没怪他。”是他这个哥哥的错,不能怪别人。管牧东撂话。“反正你要是再擅自去见光哥,我就扣你薪水。” 管呈弘瞠目。“哪有这样的?光哥和工作是两回事,我在你这里从来没迟到早退,每天认真洗猫洗狗……” “我是你老板,我高兴扣就扣。”哼,怎样?“没看过这么‘靠北’的老板……”管呈弘嘀咕。 “再讲就开始扣。” 管呈弘对哥哥背影比了个中指。“喔对了,姑姑要我提醒你,周末的相亲饭一样约在那家餐厅,叫你不要忘记。这次要介绍的好像是个作者,写书的。” “我没忘。”管牧东叹气,很提不起劲。“下次跟姑姑说,别给我排这么多相亲饭,每周都在吃,我都没时间好好认识那些小姐,哪能进一步交往?” 第二章 父母早逝,是姑姑养大他们兄弟俩,把他们当作自己孩子,他们也当她是母亲。姑姑自己没结婚,对他的婚事却很积极。 唉,他其实不太在意结不结婚,一个人过也很惬意啊,只是他不想让姑姑担心,也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说不定真让他遇上好女人,因此对相亲还是勉力为之。 “因为姑姑很希望你赶快结婚,我也是,你都三十岁了,有事业有存款,照理说应该很好推销,怎么会连女朋友都没有?” 管牧东笑道:“大概是我笨,不会哄女人吧?” “对,你是很笨,”管呈弘低声道:“约会几次就跟人家讲你的过去,讲你自己就算了,还讲我,当然会把人家吓跑。” “你是我弟弟,是我家人,要跟我在一起就要接受你,这有什么不对?”他也不愿隐瞒。 管呈弘很感动,却还嘴硬。“少肉麻了。反正你再交女朋友的话,不要再急着讲过去的事,先让她死心塌地爱上你再说,好吗?” “我知道啦!”这次的对象是位作家,不就和今天的湛小姐一样?这位神秘的湛小姐,他还真猜不出她写什么书,武侠小说吗?或是科幻?肯定不是爱情小说,他无法想像对恋爱和结婚不抱希望的她,写得出什么浪漫情节。 她跟他年龄相仿,应该也有相亲经验吧?难道没遇上感觉不错的对象?真的就这么决定养着猫,终老一生?他不禁替她觉得惋惜,也为普天下的男人觉得惋惜,这么爱猫的女人,肯定有颗善良的心,婚姻市场中就这么少了一位优质女性…… 喔,可耻!窘死了! 回家路上,一想到在兽医院讲的蠢话,湛心伦就想掩面呻吟。 她是作者,出版过数十本小说,还以为那种不小心把心里话讲出来的情节,纯属作者编造,她也用过几次帮助情节推展,效果不错,但只是情节,哪会发生在现实生活里?谁会管不好自己的嘴巴?偏偏这就是发生在她身上了,而且还讲出那么震撼的话!幸好,人家没笑她,还很紧张,以为她想不开……她看起来像有自杀倾向吗?最妙的是他还认真地说愿意帮忙。她微笑。 当初是替枸杞看诊的医师搬走了,才找上这位管医师,他笑容爽朗,很健谈,她看过他和几位饲主聊天,谈笑风生,她注意过几位女饲主爱慕的眼神,大方一点的就直接约他了,他总是婉拒。 对于不多话的她,他照样能说个不停,他不装熟,没有因为听说她在写书,就追问她笔名、问她稿费,他会引导她说话一一引导她谈她的猫,好让他能更了解她爱猫的状况,给予更好的照料。 他待人亲切,对动物温柔又有耐心,所以当立遗嘱的念头在脑中闪过时,她第一个想到可以将爱猫托给他,才会不小心说溜嘴…… 湛心伦回到家中,就见母亲和邻居刘阿姨坐在客厅聊天。 一见刘阿姨,湛心伦立刻有不妙的感觉,但仍然客气地点个头。“刘阿姨。” “心伦啊,又带猫出门吗?”刘阿姨看着她打开外出笼,白猫一溜烟跑出来,冲上楼梯。“你对猫花的时间真不少,要是把那些时间拿一半来对自己,早就嫁人喽!” “就是啊!”湛母附和。“我真是想不通,明明把她生得不差,怎么会到三十岁还嫁不出去?好几年没谈恋爱了,整天躲在家写稿,还能出几十本书,还是写爱情小说的,我都不知道她是哪来的灵感?” 看来接下去要进入老话题,湛心伦只想逃避。“我还要赶稿,先上楼了,你们慢慢聊一一” “等等,心伦!”湛母唤住女儿。“你刘阿姨又帮你相中一个对象,安排周末跟人家吃饭,你记得把那天中午时间空出来。” 刘阿姨笑吟吟。“这次是个兽医,长得挺俊的,包你喜欢!” “不是半个月前才跟一位王先生吃过饭吗?”这位刘阿姨爱当红娘,左邻右舍哪家有未婚的适婚男女,她就热心地奔走介绍,撮合了不少配对,独独踢到她湛心伦这块铁板,介绍了十多个都不成功。 想像无聊的相亲饭局,排排坐在餐厅里互相客套……她实在倒胃口。 “多认识几个多比较也好,何况我看你相亲十多个了,没一个认真在连络。”湛母叹气。“女孩子是年纪越大越难找对象,你三十岁了,要积极点一一” “我知道了,我会把周末时间空出来。”不想听母亲长篇大论,湛心伦打断母亲,迅速跑上楼梯。 母亲还在客厅里唠叨。“唉,真不懂现在的女孩子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不想结婚……” 她也不懂,婚姻失败的母亲,为什么还坚持要她结婚?她年幼时,父亲外遇不断,父母成天吵架,最后父亲和外遇对像在外同居,母亲眼见再也无法挽回丈夫,于是签字离婚,这些不堪的记忆,让她对婚姻毫无期待。 长大后,她交往过几个男友,都没能好聚好散,她索性不再谈感情。独身惯了,更深感单身的自在,没什么事情非要男人帮忙才能做,没有男人也不会比较不快乐,那又何苦弄个男友在身边,快乐不见得加倍,常常意见相左还要顾忌他感受,给自己找麻烦?连男友都不想要,何况结婚?所以每回相亲,她都应付了事。 湛心伦走回自己房间,却见弟弟房门敞着,里头传来计算机游戏的音效。她在门边停步,看见小她两岁的弟弟在打电玩。 “湛建宇,你不是去上班了吗?”上班时间怎么会在家里?游戏正打到紧要关头,湛建宇头也不回,道:“喔,我辞职了啦!” “辞职?!”湛心伦倒抽口气。“这个工作是我跟学长拜托了好久,他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缺,你竟然随便就不做一一” “我哪有随便就不做,这工作很累欸,不是要排夜班,就是要做二休二,甚至半夜一通电话就叫我去,我快累死了!” “工作不就是这样吗?现在不景气,有工作就要珍惜,怎么可以辞掉?” “反正我还会找工作啦!”湛建宇悻悻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在家里白吃白住,我又没花你的钱,要你管?” “你用妈的钱还不是一样?”弟弟退伍后,没一份工作做超过三个月,家用都靠她写稿和母亲的积蓄维持。“而且你每个月玩游戏还花掉不少钱一一” “这叫投资,这游戏我越来越熟了,可以当职业玩家!”湛建宇得意。 为什么她听起来只是为打电动找借口?“职业玩家能做什么?出国比赛吗?” “可以打虚拟宝物拿去卖,赚钱啊!我游戏里的朋友,就有人打到宝物,拿去卖现金,赚了三千块耶!” 湛心伦务实考虑。“那能每个月都打到十个,月入三万吗?” “哪有那么简单就打到的,那就不值钱了。” “也就是说这个工作,并不能带来稳定收入。” “你不要什么都扯到钱好不好?” “不扯到钱要扯什么?你不是小孩了,不是每天玩耍就能过日子一一” “就说这不是玩啊!对啦,你很厉害啦!在家写稿赚钱就叫工作,我打电动当职业玩家就不算!” “是你做事没计划,我当然会担心一一” “你不是担心,是看不起我没收入,你当初投稿一直被退,一年都没赚钱,妈有赶你吗?现在你赚钱了就来赶我,对啦你出几本书好厉害,大作家好了不起喔一一”湛建宇怪叫。 湛母正好上楼来,听见姐弟吵嘴,道:“心伦,你别怪你弟弟,你学长那个工作真的太累,他做不下去了。” 讲得简单,去跟学长拜托解释的又不是他们!湛心伦气结。“妈,你别这样宠湛建宇好吗?就是因为你宠他,他才这么不负责任,每份工作都有理由不做,这样下去他怎么养活自己?” 湛建宇叫道:“反正不必靠你养!” 怕姐弟俩吵架,湛母把女儿拉出房间,在走道上小声讲话。“建宇年纪比较轻,心还不定,慢慢开导他就好,别骂他。” “要是他永远心不定呢?你要养他一辈子吗?” “不会那么糟的,至少他本性不坏,也没什么坏习惯。” “他每个月手机账单讲到两千多,花钱去买游戏点数,买虚拟宝物,却连公司试用期都做不满,这些不是他本性好就可以不计较的。” “唉,你以为妈不烦恼吗?我就他一个儿子,将来只能靠他……” “他这样能有什么将来?”说什么将来,现在不就是都靠她吗?湛母面露愠色。“心伦,你这样讲自己的弟弟,不会太过分吗?” “我只是说实话。” “你弟弟的事留给我操心,你管好自己就好。你嫁不出去,自己都不担心吗?周末相亲的时候积极一点,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好像她嫁不出去,比弟弟的好吃懒做更严重。湛心伦沈声道:“我根本不想结婚。爸那个样子,湛建宇又是这个样子,你告诉我,结婚到底有什么好?” “又不是男人都是这样,也是有好男人啊!” “就为了‘可能是个好男人’,值得拿自己的人生去冒险吗?自己一个人舒舒服服地过,又没妨碍到谁,为什么非结婚不可?” “你喔,只有跟我辩这个最伶牙俐齿,叫你相亲又不是叫你上断头台,你自己的人生,要妈妈替你着急,你还这种态度……”湛母不高兴了。 “我又没说不去。我先去工作,编辑急着要稿子。” 湛心伦窝回自己房间。 枸杞跑来她脚边磨蹭,她开了猫罐头,倒入小碗,枸杞大快朵颐,她轻抚猫儿柔软的身体,枸杞猫心大悦,呼噜呼噜地表达它的愉快。 她微笑。猫的快乐多简单,有时候真希望当猫,从窗口跳出去,跳出这些无聊,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变成了猫,在街头游荡,渴了喝雨水,饿了……翻垃圾桶?她秀气的鼻皱起,不行,翻垃圾太恶心了,万一生病也很麻烦,马路上的车很危险,要当猫,还是需要有个好主人照顾,生病了有好兽医照料。 她又想起管医师。听他的语气,他倒是对婚姻有所期待。 她微微撇唇。男人当然欢迎婚姻,因为能娶个女人回来做家事,还多一份薪水分担家庭,何乐而不为?而且同样都要工作,女性负担的家事还比较多,她写稿很忙,要看书、查资料,赶稿时天昏地暗,脾气不好,没心情伺候丈夫,她兼顾不了职业妇女与贤妻良母,这点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开了计算机,电话响起,是责任编辑。 “心伦,你去哪里啊?我打好几次电话,你都没接。” “我刚带猫去看医生。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稿子都改好了,写快点的话,赶得上档期的。” 编辑松了好大一口气。“喔,你真好!爱死你了!真不好意思,都是那个作者突然出事,临时要你代打,至于你预定的稿子我会帮你往后延。” “可是,应该有其它作者比我更理想吧?”她的资历不是最深,也不是出版社最红的作者,会找她代打,她颇意外。 “这是经过考虑的,你有一定的名气和读者群,卖量稳定,而且你从不拖稿,写得也不错,我们想把你继续往上推,把卖量冲高,往后还会多安排你参加套书……”编辑兴奋地分析着。 第三章 湛心伦露出淡笑。看吧,她在写作投注了无数心血,如今出版社认为值得投资在她身上,她的努力获得最扎实的回报和肯定。 比起虚无缥缈、不知在何处的好男人,她的写作事业更值得关注,不是吗? 因为相亲只是应付了事,湛心伦每回都化一样的妆,穿一样的衣服:素色上衣搭同一件长裙,长发自然披垂,中规中矩到乏味的地步。 看她又这样穿,湛母念了她两句,但她打扮合宜端庄,其实也没什么好挑剔,念归念,母女俩还是一起出门。 抵达约定的餐厅,湛心伦不带兴趣地猜想,刘阿姨说这次是兽医,不知是什么样的男人?先不论外貌,肯定身家清白,也许小有积蓄,甚至有房有车,这是相亲的唯一好处一一有人帮她过滤对象,不会把牛鬼蛇神端上桌,比起网络交友,多了点保障。 餐厅里人不多,播送的音乐轻柔,空调舒适,她远远望见靠窗的一桌,刘阿姨已经坐在那里,一个男人背向她坐着,正值酷暑,他却穿长袖衬衫和长裤,不热吗?两人正在聊天,男子在说话,刘阿姨聚精会神聆听,脸色简直是发亮。男子说了什么,逗刘阿姨掩嘴笑得花枝乱颤,一副少女娇态。 湛心伦微微扬眉。也许她猜错了,这位男士是寡居的刘阿姨的朋友,要介绍给她的对象还没来。 唉,希望他别迟到,她想快快结束饭局,回去写稿,她的进度有点落后了…… 她边想边走,走到他们桌旁,男人正好转过头,与她四目交接。刘阿姨介绍的这位朋友出乎她意料地年轻英俊,浓眉大眼,有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神色惊讶地望着她一一“湛小姐?你也来这里吃饭?”管牧东讶异。 “我……”湛心伦傻眼,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和刘阿姨同桌?莫非,刘阿姨要介绍的兽医就是他? “管先生,你认识心伦?”刘阿姨瞧着气氛古怪的两人。 “是啊,咦……刘阿姨,你说要介绍给我的是一位作家,就是湛小姐吗?”听说对方是作者,管牧东是联想到她,但又觉得不可能这么凑巧,想不到世事如此奇妙,还真的是她。 相亲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相到认识的,管牧东觉得有趣,笑道:“我跟湛小姐认识满久了,她常常带猫去我那边看诊,前几天才去过,真巧一一”他顿住,因为湛小姐的表情显然一点都不觉得巧,她似乎想破窗逃走,或者掐住他脖子质问“怎么会是你”。 湛心伦很困窘,跟陌生人相亲很容易,行礼如仪地走完寒暄介绍那一套就行,但是和这位半生不熟的管医师相亲,感觉好怪异,相亲是以结婚为前提的认识,他们……对彼此有那种感觉吗?有那种可能吗?根本就没有啊! “是啊,真的好巧,这就表示你们有缘,是天意要你们在一起啊!”刘阿姨不愧是专业红娘,接话接得顺极了。 可以再多掰点没关系……湛心伦坐下,偷瞧管牧东,他表情很自在,毫不尴尬,似乎当作和平常的相亲没什么不同。 也对,他们只是点头之交,连朋友都称不上,他当然不会有什么特别感觉,这次相亲和过去没什么不同,只差在他们提早见过彼此。 就用平常心面对吧,把吃饭聊天的相亲程序跑完,从此不再往来一一不,从此她再也不要相亲,遇到认识的人实在太尴尬了,还要帮枸杞换新兽医…… “我从没听心伦提过她的兽医,没想到管先生这么出色。”湛母对管牧东很欣赏。“连你这么好的对象都不知道把握,还要等到相亲介绍,她就是这样心不在焉的……” “你只会念我不要花太多时间在猫身上,什么时候注意过猫给哪个兽医看?”讲得好像她很缺男人似的,湛心伦凛着脸,假装看菜单。 刘阿姨笑道:“说不定就是因为管医师帅,心伦才常常去找他啊!” “我带猫过去都是做例行检查。”她又不是花痴! “湛小姐话不多,但我给猫安排的检查,她从没错过,我觉得她是个有爱心的女孩。”管牧东玩味地看着对面一径低头的她。“不过,我倒不知道你有近视。”脸都快埋进菜单了,跟他相亲有这么可怕吗?对象是她,他刚开始是有点尴尬,但转念一想,就当一次意外的午餐约会,吃顿饭、聊一聊,不也挺好的?湛心伦这才将菜单拿远。“管医师也是很有爱心,很会照顾动物。”礼尚往来,反正赞美又不花本钱。 “所以管医师很喜欢我家心伦喽?”湛母好振奋。 “呃……”也还不到那样的地步。“我对她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作者,喜欢猫,其实我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直到前几天她跟我说要写遗嘱一一” “写遗嘱?”刘阿姨和湛母异口同声。 干么提这个?湛心伦骇然,对管牧东猛使眼色,要他别讲。 管牧东会意。“喔,是我要写,因为我忽然发现人生苦短,湛小姐是作者,我想请她替我先写好,这样万一我哪天走了,至少旁人可以看到一篇精彩的遗嘱,知道湛小姐文笔很好。” “喔,先准备也是没错啦……”湛母和刘阿姨陪笑,心中嘀咕,这男人好像怪怪的耶…… 湛心伦觉得好笑,遗嘱要精彩就算了,展现她的文笔要干么?拗得真硬。 湛母问:“管先生有什么兴趣?” “我喜欢运动,最喜欢登山,不过现在开兽医院,假日也要看诊,出门的机会少很多,都改在小区里跑步。因为以前喜欢到处走,知道不少美食,自己也喜欢研究食谱、偶尔下厨。” “没有不良嗜好?”湛心伦插口。 “我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应该算没有吧?”曾经有的也都戒了。“不过我挺好商量的,身边的人想做什么,我都配合。”他微笑望向她。“湛小姐的兴趣是?” “睡觉。” “呃?”气氛瞬间冷掉。睡觉就不能陪了,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写稿很花脑力,我累了就想睡,睡不饱,脾气就不好,脑子昏昏沉沉,影响工作一一” 湛母扯女儿一下,尴尬陪笑道:“她不是这意思……” “我就是这意思,睡眠质量很重要,所以我很认真研究寝具,很舍得花钱在寝具上。”她承认她是故意把场面搞冷,反正又不打算跟他交往,何必刻意营造好印象?何况她也没说谎,她真的很注重睡眠。 “那……睡觉之外呢?喜欢看电影吗?” “不喜欢。电影院黑漆漆的,我不喜欢太暗的地方。” “也不去旅行?” “治安不好,女生一个人去旅行不安全。” “逛街呢?”女人都喜欢逛街吧?“逛街人挤人,这种天气会热死,我喜欢网络购物,看中什么直接订购汇款,几天内就寄来,很方便,你试过网络购物吗?” “呃,我比较偏好看过实物才购买。这么说,你都不出门?”真看不出来,她不像生性孤僻,怎会封闭到这种地步?“当然会出门,我会带猫去看兽医,你不是也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可是……你这样过日子,不无聊吗?”换成他恐怕闷死了。 “为什么会无聊?”湛心伦挑眉。“浪费时间在没意义的事情上才是无聊,我的时间规划得很严谨,没有一分一秒浪费,效率非常高。管先生,我诚心建议你认真检视你的生活,也许你并没有体会单身的乐趣,才想来相亲一一” 她愕然住口,因为老母在桌底下掐住她的手。 “管先生,我家心伦从小就比较文静,又都在家写稿,不常出门,其实是因为没伴,当然不爱趴趴走,以后你们交往的话,她这个性一定会改变的。”湛母陪笑,斜眼狠瞪女儿。夭寿喔,要她来相亲,她来歌颂单身的美好,存心找碴! 湛心伦很无辜,好啦,讲这些是不太好,她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嘛,何必这么凶?而且人家管先生也没怎样,还笑咪咪的呢。 管牧东憋笑,明明来相亲,这位湛小姐叫他重新思考单身的真谛,这不是给介绍人难看吗?而且她表情好认真,显然不是有意让场面难看,全是她的肺腑之言,这可引起他的兴趣了,且听她还有什么话说。 刘阿姨僵着脸皮笑。“是啦,心伦她比较不爱出门,现在有个流行话形容,叫做……叫做‘宅’啦!”这丫头存心砸她招牌,再帮她介绍对像她就跟她姓! 湛母和刘阿姨你一言我一语,想把气氛拉回来。“嘿啦嘿啦,心伦就是比较宅啦,不爱交际。” “叫她要多出门走走,她不要,整天待在家里,越来越宅。” 湛心伦蹙眉,不擅交际、不爱出门就等于宅,这是什么理论?“虽然很宅,但她本性不坏,就是缺乏社会经验,跟社会有点脱节。” 谁脱节?她为了写作找很多数据,读报纸,利用网络吸收信息,一样知天下事,哪里有脱节?“是啊,劝她也不听,大概宅久了人就越来越顽固……” 左一个宅右一个宅,这是什么滔天大罪吗?她听不下去。“对,我是很宅,但我奉公守法,做正当工作,不逃漏税,过马路走斑马线,每天倒垃圾都记得分类,我宅是妨碍到谁吗?” 噗!管牧东偷笑。他听得出湛母和刘阿姨是开玩笑,她却认真了,真有趣。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抱歉,我接一下电话。”他起身去角落接听。 管牧东一走开,湛母便埋怨。“心伦,你是激动什么?” “那你们讲我宅又是什么?” “你刚刚讲那些话,我们当然要赶快把话题带开,‘宅’是你们年轻人的流行话,我们是想炒热气氛啊!”刘阿姨酸溜溜道:“想想你相亲几次了,认真一点好吗?你这样会把人家吓跑的,你到底想不想嫁出去?” “嫁不出去也不是世界末日吧?”湛心伦绷着脸,看管牧东关了手机,走回来,他皱着眉,满脸歉意。 “对不起,我临时有事,必须先走。” 湛母和刘阿姨错愕不已,湛母问:“是因为我们说心伦很宅,你不喜欢她吗?” “不是,这和湛小姐宅不宅无关,呃,我不是说她宅一一”算了,越描越黑,他没心情多说。“这时候离开很不礼貌,但我实在是有重要的事,不得已。”他连连致歉。“我先走了,不好意思。” 湛母道:“等等,管先生一一”对方走得很快,瞬间就消失在餐厅外。 “幸好还没点餐,不然点了没吃,多浪费。”湛心伦松口气,万岁!没想到相亲这么快结束,失败最好,要继续跟管先生面对面相亲,太尴尬了。 湛母与刘阿姨却瞪她,湛母道:“人家被你吓跑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个?” 刘阿姨凉凉道:“我帮人介绍对像这么多次,头一次碰到男方坐不到十分钟就跑掉的。”真是丢脸喔,这个湛心伦,相亲失败却只想到还没点餐,难怪嫁不出去! “怎么会是被我吓跑?他明明说是临时有事要先走一一” 湛母吼她:“那是借口!人家不好意思直接说,所以假装有事,你还以为是真的啊?!” 第四章 “还不是因为你们一直说我宅?”湛心伦认真道:“‘宅’原本的意思是指对某个领域太过狂热,甚至丧失一般的社交能力,所谓‘宅男’和‘姹女’给人的感觉本来就不好,你们一直说我宅,他当然觉得我很糟糕,不是个好对像一一” “你就只知道这些有的没的!”喔,会给她气死!湛母气呼呼道:“回家了啦!你好好反省一下,相亲这么多次都不成功,你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到底还想不想嫁人?” 并不想。但湛心伦没敢说出来,否则会被母亲唠叨到耳朵烂掉。 真的是她的错吗?管先生真的是找借口溜走吗?管他呢,她只想回家写稿。 管牧东接到电话通知,他弟弟出车祸,被送到医院。 他赶到医院急诊处,看见弟弟坐在角落,跑过去。“呈弘?你没受伤?” 管呈弘惊讶。“哥,你怎么来了?” 五分钟后,兄弟俩弄清楚来龙去脉,原来打电话的人弄错了,被撞伤的是管呈弘的朋友阿裕,管呈弘只是轻微擦伤。 管牧东松口气,但并不高兴。“你为什么和阿裕在一起?”阿裕是当初引诱弟弟走上岔路的人之一,他一直反对弟弟再和那些损友往来。 “我们是路上遇到,真的!我发誓!我和他在聊天,突然有辆车冲过来撞他。光哥刚来了解情况,好像是阿裕跟人结仇,他已经去处理了。” “既然他去处理了,你就别再碰这事,知道吗?” “知道啦。哥,你就这样跑来,相亲呢?” “当然提早结束了啊!”想起相亲,管牧东低笑。“跟你说,这次跟我相亲的,是常常来医院里的饲主。” “嗄?哪个饲主?” “她养一只白猫,那只猫被我结扎,每次来看诊都咬我,你记得吧?” “喔……”管呈弘想了想。“我只对那只猫有印象。” 管牧东把湛心伦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讲给弟弟听,管呈弘听得哈哈笑。 “这位湛小姐好妙,还垃圾分类咧!不过她讲的也对啊,宅又没犯法,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嘛。那你对她有什么感觉?” “嗯……以前我以为她很内向,个性温顺,今天发现她挺有自己的想法,表达意见的时候还有点冲,我觉得她应该是个感情丰富,有点顽固的人。”她振振有辞的表情,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她像沉睡的湖,不去招惹谁,也不爱被招惹,但投下一颗石子,便荡漾了,鲜活了。 “不过她好像对我没什么感觉。”她一副恨不得赶快结束整个荒谬场面的样子,也没正眼瞧过他几次,大概是不喜欢他。 “只见面一次怎么知道?而且她妈和刘阿姨讲那些话,惹她不高兴,她可能没心情留意你,你要等她心情好的时候多多相处才准啊!我觉得她不错,而且对动物有爱心的人通常都不差,我有预感,她很适合你。” “我每次相亲,你都有这种预感。” “反正你要记得打电话连络人家。相亲之后,男方打电话跟女方聊一聊,这是基本礼貌。” “我没听说过这种礼貌。” 管呈弘瞪眼。“反正你要打电话啦!觉得人家不错就要把握!” “好,我会打电话给她,至于你,阿裕的事别管了,我会探望他,你别和他接触。” “我知道。”管呈弘低声道:“哥,我曾经走错路,让你很失望,现在我都改了,只希望看到你成家,有个好女人照顾你,我的愿望只有这样。” “而我的愿望是你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过得很快乐。”管牧东微笑,搂住弟弟肩膀。“你不必担心我,顾好你自己就够了。” 要他打电话给湛小姐,实在有点尴尬,虽然他是觉得她挺有趣,但她似乎不觉得哪里有趣,相亲时她说话用字简洁、语气短促,好像巴不得这场酷刑快快结束。 平常的她和相亲时的她不太一样,他有点好奇,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相亲之后三天,湛心伦成天被母亲轰炸。 “你跟人家讲那是什么话?先讲单身有多好,人家不就以为你暗示跟他不可能?我跟你刘阿姨赶快转移话题,你还跟我们大小声,你想想这样会给人家什么感觉?你看管先生就这样被你吓跑了,你刘阿姨也很不高兴,说以后不再帮你介绍……你喔,想让我气死是不是?” 她受不了,逃到青梅竹马的邻居好友元可昀的实验室去诉苦。 “她们一直念我有多宅,听得好烦,不出门就叫做宅,这太武断了,我不能反驳吗?” “还好啦,你都待在家里,是有点宅,但你人很好啊,宅不宅无所谓。”元可昀边听边笑,她是大学化工系的副教授,留一头俏丽的时髦短发,乍看像个俊俏可爱的男孩。“在相亲时倡导单身的好处,这种事只有你做得出来。” “我是诚实说出心里想法啊,不老实说,难道要说谎吗?” “说实话没错,但是没修饰会把人家吓跑的。” “这样就吓跑的男人未免太没用,不要也罢。” “依我看,就像你说的,相亲是以结婚为前提的认识,既然你打从心底排斥结婚,就很难用平常心去面对相亲,也很难不带偏见去评价从这个管道认识的男人。”元可昀下结论。“所以,你是故意让场面难看,因为你根本不在乎结果怎么样。” “……好吧,我也许是有点故意。”她是存心放弃,但相亲是双方的事,她等于白白浪费人家一次机会。这么一想,她忽然对管牧东有点抱歉。“我本来就不想相亲,都是我妈逼我去,以后我不去浪费人家时间就是了。” “那一一你要拿这位管医师怎么办?你不打算跟他约会吗?” “他怎么可能会想约我?”她那天的表现,会让哪个男人想约她吗?湛心伦很怀疑。“而且,我跟他原本就认识,相亲已经很尴尬了……” “认识又怎样?你说他条件不差,感觉不错的话,试看看又何妨?” 湛心伦摇头。“去相亲是为了应付我妈,我没兴趣约会。” “不管你遇到条件多赞的男人都不要?你是打定主意不结婚喽?” “你不也是吗?” 元可昀笑了。“我还抱着一丝期望,要是真的遇到好男人,结婚也不错,问题就是遇不到。唉,这个周末我也有相亲饭,还指望你给我一点信心的说……” 湛心伦骇笑。“刘阿姨还能找到适合你的对象?” 元可昀是天才儿童,从小接受菁英教育,二十一岁拿到博士学位,众人钦羡的优异表现,却对她的婚姻路造成阻碍一一她太聪明,让男人觉得自己无能,他们无法接受一个样样强过自己的伴侣。 “我也很惊讶她还找得到,搞不好跟之前的一样,见面几次就没下文了。”元可昀耸肩。“没有就算了,我单身也过得挺开心的,何况我跟你讲好啦,到老时我们要是都没结婚,要一起住,你和我和你的枸杞,我们好姐妹永远在一起。” “枸杞是男生。”湛心伦笑着更正。 “呸,它结扎了,是太监!不算男的!” “你这样说,它会伤心的……” 两个女人说说笑笑,冷冰冰的实验室里充满笑声。 单身就单身,和好友一起住,相互照顾,这样的人生也不赖,不是吗?离开元可昀的实验室,湛心伦不想回家听母亲唠叨,带着笔记计算机到学校的图书馆吹冷气工作,直到傍晚才返家。 一回家,她就见弟弟瘫在沙发上看电视。湛建宇见她,便冲着她嚷嚷。 “你去哪里啊?我快饿死了,你跟妈都出去了,没人煮饭给我吃……” “没饭吃,不会出去买吗?” “当然去买了啊,不然早就饿死了。”湛建宇唠唠叨叨。“我去面试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去哪里也不讲一声……” “面试怎么样?”她每天帮弟弟查求职讯息,逼他寄履历、去面试。 “都叫我回家等通知,我看就是不录用的意思。唉,我在外面跑一天,热死了,要是在家里玩游戏,说不定打到可以卖几千块的宝物……” “说不定的事情就不要幻想了,有工作才踏实。”湛心伦走进厨房,水槽里堆着用过的碗筷茶杯,碗里还有几口饭,她蹙眉。“你吃完饭怎么不洗碗?” “唉哟,我在看电视,忘了啦。对了,有人一直打电话找你。” “谁?”该不会是编辑?“是男的,他没讲名字,我说你不在,他说晚点会再打来。” “嗯。你不帮忙做家事的话,至少不要让我更忙,洗碗这种自己能做的小事,下次就顺手洗了,可以吗?” 回答她的是客厅的电视声。 湛心伦连气都懒得气了,开了水龙头洗碗。为什么有人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当少爷?当然是因为有人宠。从小,母亲就只会使唤她做家事,养成弟弟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她若不做,弟弟也不会动手,最后依然是母亲要收拾。 她打开冰箱取出食材,打算做炒饭,突然头顶上喵呜一声,她抬头,爱猫从冰箱上探出头来。 “枸杞,饿了吗?等等喔,我先做个炒饭。”猫跳下来,在她腿边磨蹭,她悄声道:“要是我加点泻药,让他瘫痪的地方从沙发改成马桶,你说怎样?” 枸杞喵呜一声,像是附和。 她笑了,开炉火热锅子,刚打了蛋下去,电话便响了,她一面炒蛋,一手捞来无线电话。 “请问湛心伦小姐在吗?”悦耳的男声,有点耳熟。 “我就是,你哪位?” 喵呜!枸杞突然喵喵叫,声音愤怒,她不解,伸脚轻轻碰一下猫儿。 “喔,终于找到你了,湛小姐,是我,管牧东,我打了一整天的电话找你。我以为你都在家写稿,没想到你这么难找。” “有事吗?”她直觉认为对方是为了猫打来。“枸杞下次看诊是两个月后吧?是不是要改时间一一” “我不是为了枸杞打来,我是要找你。原本想找你吃午餐,现在只能吃晚餐了,你能出来吗?” 她莫名其妙。“为什么找我吃饭?” 电话那端静了两秒,因为管牧东很无言。相亲后两人见面吃饭聊天,这不是很常见的程序吗?这还需要问原因吗?一旁的弟弟猛对他比手势,要他说话,他只好开口。“因为……我觉得你不错,想跟你进一步认识。” 湛心伦呆住,才迟钝地想到,他们相亲过,现在他说觉得她不错,想要进一步认识一一这表示他对她有意思?她忽然心跳加快,掌心发热。 “湛小姐?”电话那端只剩油锅的滋滋声,她怎么不说话?“对不起,但我不懂,你为什么要约我?你……喜欢我吗?” “呃,算是吧,应该说是感觉不错。我们原本就认识,可是不熟,不会经过一个相亲,就突然爱上对方,但我觉得你不错,很诚心想找你出来聊聊天,多了解彼此,你愿意吗?”她不是小说作者吗?在这方面心思应该很细腻,怎么还需要他说得这么白?“喔。”她的心跳慢慢平复,原来,他只是觉得不错,觉得有可能,就试着来约她,并不是她有何特别之处吸引他。 第五章 一抹很淡的失望滑过心头,仿佛她期待着什么,却落空了。期待什么?她也不明白,总之,他的说法虽然合情合理,但让她提不起兴致。 她很客气地道:“恐怕不行,我还要做饭给我弟弟吃。” “没关系,找他一起来也行一一” 他这么想约她吗?这只是相亲后例行的后续动作吧?她忽道:“管先生,你为何要相亲?” “啊?相亲当然是因为……想结婚吧。” “你想结婚?你确定你想结婚?你真心想结婚?” 哇咧一一有完没完?他只想约她吃个饭,需要问这么多吗?“是你想结婚,积极请人介绍你认识对象,或是有人告诉你,你到这年纪该结婚了,所以你就来相亲?” “的确是家人希望我结婚,所以我去相亲,这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你顺着家人期望这么做了,然后发现自己不想结婚呢?不应该是别人告诉你,你需要什么,应该是你清楚自己要什么,然后去追求它。你有没有一个人静静想过,你想要什么?” 他确实没想过,她温柔不带指责的语气,让他好汗颜,原来他对自己的人生很随便。“我是没想很多,我喜欢单身,不过结婚也不错,反正大家都这样……” “那,你对未来的妻子有什么条件?” “个性好,愿意沟通,谈得来,会煮饭,会做家事,喜欢动物……”历任女友差不多都这样,他大概就喜欢这类型吧?“这些条件都不难,你现在把电话扔出窗外,马上就能砸到一个,换句话说,不是非我不可。相信我,我绝对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也不是随便谁都行……呃,湛小姐,你知道我的情形吧?我有稳定收入,有房有车,虽然有贷款,但是我负担得起,财务没问题。”会不会是她嫌他不够富有,才推三阻四?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当然,这些刘阿姨都有告诉我,这方面我很务实,但是和这些无关,我不是嫌你不够有钱。” “那为什么一一”忽然,她大叫一声,他吓一跳。“怎么了?” “蛋焦掉了,对不起,我要去做晚饭,先挂了……” 湛心伦挂电话,倒掉变成黑炭的蛋,把锅子拿到水槽里冲洗。枸杞还瞪着话筒,喵喵叫,伸出爪子拍打话筒。 她好笑。“他挂掉了啦,你喔,对他声音这么敏感,这么讨厌他吗?” 他不会再打来了吧,也许会继续参加相亲,认识别的女人,直到终于结婚……而她,依然只身一人。 看朋友一个个结婚生子,有时她也会彷徨,自己的选择对吗?万一错了呢?她是不是也该像其它人,和相亲认识的男人交往看看,处得不错就结婚?不,算了,她不想为只是处得不错的男人付出一辈子。 不过,管牧东给她的感觉不错,和他聊天挺有趣,刚才分析他相亲和结婚的动机,他没有不耐烦,还认真地有问有答,虽然好几次他显然快要招架不住,想挂电话;听她说想立遗嘱,他没吓跑,居然还想约她,他是没神经,还是胆子太大?她忽然有点后悔不该拒绝他,也许和他出去,会很有趣…… 管牧东放下话筒,难以置信一一他被拒绝了! 生平第一次,他约不到女人,而且是被一堆稀奇古怪、似是而非的理由拒绝,他只是邀她吃个饭,她怎么能掰那么多?管呈弘哇哇叫。“你约不到她?你竟然会约不到女人?管牧东,你是不是对人家做了什么不礼貌的事,她才不愿意跟你出去?” “你少胡说,我像那种人吗?”他不懂,虽然她屡屡让他无言,但他还是维持礼貌,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反正你听到了,我有约她,是她不愿意。”打这通电话,原本就是为了向弟弟交差,是她拒绝他喔,可不是他没约她。 “你老了,没魅力了!”老狗阿麻刚好走过来,对着管牧东吠。“你看,阿麻也同意。” 汪汪!听到自己的名字,阿麻兴奋地汪汪叫、摇尾巴。 他横了弟弟和老狗一眼。“你们两个再啰嗦,今天晚上就不烤肉了。” “他恼羞成怒了……”管呈弘马上带老狗闪一边。 管牧东试着冷静下来。他没魅力?才不,他三十岁,正值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他敢说她不讨厌他,否则不会和他聊这么久。 可是她不但拒绝他,还唯恐他不死心,替他分析,证明她不是他最好的选择。她说,满足他要求条件的女人很多,他不是非她不可一一相亲本来就只是参考,哪有非谁不可?又不是前生注定,他也不相信什么注定的姻缘,只相信认识相处后产生的好感,那样的感情才稳定,才实际。 她说她很务实,又说不觉得他财务状况不好,但还是不愿和他出来……那她究竟务实在哪方面?莫非她其实不想结婚?不,她要是彻底的拒婚族,根本不会参加相亲。 看他沉思不语,管呈弘还以为他因为被拒绝而心情低落,过来安慰他。 “哥,被拒绝就算了,不要难过,下一个会更好啦!” “我不是难过,是想不通……”他将自己和湛心伦的对话大致说了一遍。“她应该不讨厌我,可是为什么她肯跟我长篇大论,却不肯和我出门?” “可能她很忙吧?你不是说她要煮饭给她弟弟吃?” “我也说了可以找她弟弟一起来啊,吃顿饭也花不了多久……我在想,可能她还有别的考虑,我不符合条件,所以她对我没兴趣。”除了务实、感觉不错之外,她内心或许还有某些隐藏条件,他不合格,所以出局。 “什么考虑?你是说……”管呈弘脸色严肃。“性能力吗?” 啪,一本杂志扔到他脸上,他捂着脸哇哇叫:“干么?我开玩笑不行喔!” “‘金排球’,一点都不好笑。”管牧东横了弟弟一眼。“她是很正经的女人,你别乱讲话。” “搞不好人家就是不喜欢你,所以不想跟你出门啦,干么想这么多?” “可能吧。”不是没遇过人家对他没意思,他坦然接受,可是被她拒绝了,他仍旧想着她,她慧黠的眼眸,她古怪却有趣的理论,她清脆利落的嗓音……虽然是因为弟弟要求而打电话,其实,他也想见她。 她问他,真的想结婚吗?有没有想过自己要什么?他却好奇,除了想写遗嘱,她又想要什么? 湛心伦最想要的是……源源不绝的灵感。 她几乎没卡稿过,但挂掉管牧东的电话后,她竟陷入卡稿地狱。先是花两天写出来的段落,编辑不满意,两人讨论后,全部删除重来。 然后她就卡稿了,一个夜晚加一个白天只写了几百字,到了晚上还失眠,满脑子都是杂乱的剧情,最后勉强入睡,醒来时是早晨七点,全身酸痛。 她下楼去厨房,母亲和弟弟都出门了,母亲留了纸条,要她去附近的传统市场采买。 她骑脚踏车出门,这天的阳光亮得她睁不开眼,抵达菜市场时,人潮已经少了很多,她按照单子采买,踩着脚踏车到鱼贩摊位前,刚停下,旁边一个男人突然吼她。 “喂!你会不会看路啊?!” 湛心伦转头望去,只见两个脸色凶恶的年轻男人一前一后围住她。 “这里一滩脏水这么大,你就这样骑过来,水都喷到我了!”其中一个男人伸出穿休闲鞋的脚,果然布制鞋面被溅湿了,脏污一片。 她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讲对不起就算了吗?我这鞋昨天才买,我现在马上要去垦丁,你叫我穿一双脏鞋去玩吗?” 男人咆哮的声音震得她耳朵嗡嗡响。“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你要赔我鞋子的钱,三千块!” 三千块?“可是我只带了一千元,而且……”她眯眸瞧着男人脚上的鞋。“这双鞋有三千块的价值吗?纯白色帆布鞋,只有鞋面画个黑色星星,看起来很像国中要求学生穿的素面鞋,这种鞋三百元就买得到吧?”摆明想要敲诈她。 “干!什么国中生的鞋,林北这双是‘欧斯塔’,是名牌!要三千块!”年轻人抓住她脚踏车握把。“只有一千块就拿出来!” “不行,那是我要买菜的。”湛心伦偷瞄四周,这一带摊位几乎都收了,卖鱼的瘦弱老板娘手足无措,没人可求助,看来只能靠自己。“不然你脱下鞋子,我洗干净再还你,这样好吗?” 年轻人瞠目。“干!我现在就要去垦丁,你帮我洗鞋子,我光脚去吗一一”哈哈哈,旁边突然一阵爽朗笑声打断他,他瞪过去。“你笑三小?!” 湛心伦也很意外有人敢笑,回头一看,赫然是管牧东。“管先生?” “喔,原来是你,早啊。”管牧东是买了早餐回来路过,听见有人大声吵嚷,就过来看看,没想到遇到小流氓在耍流氓,洗鞋子那段话真是太经典,他忍不住笑了,正好奇这位勇敢小姐是谁,没想到会是湛心伦。 好极了,只要他替她解围,在她心中绝对是大大加分! 管牧东和颜悦色道:“这位小姐已经道歉了,也说了她不是故意的,两位就别为难她,鞋子脏了,洗一洗就好,也不需要赔偿三千元吧?” “你是什么东西,你说不用赔就不用赔吗?”年轻人横眉竖目地瞪着高自己一个头的管牧东。 “林北是混黑道的,光哥你听过没有?我是他小弟,这查某钱不够,你要就拿钱帮她赔,不然就滚旁边!” 唉,现在出来混的,素质真差。管牧东暗暗摇头。“我听过光哥,他是老大,我想他不会计较一位小姐的无心之过,硬要她赔款一一”衣袖忽被湛心伦拉住,她对他摇头。 “算了,别跟他们吵,我把一千元给他们好了。”流氓似乎准备动手揍人,她怕牵连他,不如花钱消灾。 “不行,这种行为是强盗,不能屈服。”他摇头,年轻人忽然一把揪住他衣领。 “干!还不把钱拿出来一一”一张名片递到年轻人举起的拳头前。“蛤?你是兽医?姓管一一”拳头忽然冻住,慢慢缩回。 “其实我认识光哥,他常常带他的狗来我医院,既然你们是他的小弟,往后你们来看,打九五折。”管牧东把名片塞进对方手里,笑道:“看在光哥面子上,大家交个朋友,火气别这么大。” 两个年轻人脸色古怪,打量管牧东,窃窃私语,忽然转头走了。 摆平了!管牧东转向发愣的湛心伦。“你还好吗?” “你是兽医,叫他们去你那里看病,不是骂他们是畜生吗?”两人原本气势汹汹地要揍人,居然没回话就走了,真奇怪。 他哈哈大笑。“当然是叫他们带宠物来看啊!你怎么现在来买菜?摊子几乎都收了。” “嗯,是我太晚出门了。”她瞧着他。“谢谢你。”要不是他,她恐怕不只被洗劫而已。 他微笑。“买完菜了?” “还剩几样……” “那一起走吧?刚好我也要买点菜。” 于是两人边走边聊,她才知道他姑姑家在市场旁,昨晚他和弟弟来陪姑姑吃晚饭,在姑姑家过夜,他一早出门买早餐,正巧替她解围。 第六章 走在她旁边,管牧东心情愉快,她穿棉上衣和牛仔裤,扎马尾,清纯得像个学生。她偏瘦,脚步轻巧,令他觉得像和一片云在散步,自然而自在。 他喜欢她的声音,清脆利落,和她说话方式一样,听她说话是种享受。 而且她讲话时习惯看着对方眼睛,因此他发现她的眼眸黑白分明,眼白部分微微泛蓝,被她奇异的眼眸盯着,仿佛会被看穿,让他有点紧张,怕说错话,怕她觉得他无聊,唉,他几时在女人面前这么战战兢兢过?湛心伦也有点紧张,可能因为相亲过,面对他有点不自在。 他紧跟着她,她买菜时不时碰到他手臂,他似乎留意到了,几次之后就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但是当摊贩把包装好的菜递过来,他会主动接过,替她提着。 这缓解了她的紧张,也让她对他生出好感。看来他是个挺细心的男人,会留意身边人的感受。 看他今天又穿长袖衬衫,她好奇问:“这种天气,你穿长袖不热吗?” “因为露出太多皮肤的话,会让我不自在。”他胡扯,其实另有原因。 “你这么保守喔?”她笑了。“那你洗澡的时候怎么办?” “我会蒙住眼睛洗,或者关灯。” “啊?那样不会洗错地方吗?” 他瞎掰。“所以有一次,我工作太累了,迷迷糊糊地洗着洗着,突然发现我手上猛刷的东西怎么冷冰冰又硬邦邦,才发现我抱着洗手台在刷,拚命给它抹肥皂。” 她哈哈笑,他也笑了。她虽然笑得开心,但掩不住脸色疲惫,他问:“你没睡好吗?” “嗯,写稿不顺利,昨晚失眠。”她苦笑。 “我刚好要去医院,等等顺便送你回家。”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骑脚踏车来的,不能把车丢在这边……” “你这脚踏车可以折迭的,塞进后行李箱就好了,你没睡好,注意力不集中,骑车很危险,让我送你。”他语气坚定。 她的确精神很差,暗暗感激他的体贴,于是买完菜,跟他走到他姑姑家。 进了客厅,管牧东介绍她与姑姑认识。“姑姑,这位是我……朋友,湛小姐。湛小姐,她就是我姑姑,至于那边角落,一大早就开计算机打电动的是我弟。” “唷,早安。”管呈弘正忙着在网络游戏里厮杀,抬个手表示招呼。 管姑姑笑咪咪。“你好啊,湛小姐,牧东从没带过女孩子来我这里呢。”她对清秀文雅的湛心伦很有好感,真的是朋友吗?她对侄子猛眨眼睛。 老人家的心思,管牧东怎会看不出来。“我帮她的猫看诊,我们只是朋友,而且我怎么没带女孩子来过?上个月不是带雪莉来吗?” “拜托,雪莉是博美狗,哪能算数?”管姑姑亲切地问湛心伦。“湛小姐住哪里呀?做什么工作?结婚了没?” 湛心伦微笑道:“我是作者,住在附近……” “咦,你是那个养只白猫的作者?”管呈弘越看她越眼熟,认出来了。“你就是前几天跟我哥相亲,很重视性能一一”砰,他被管牧东一脚踢得闭嘴。 管姑姑讶异道:“你就是跟牧东相亲那位小姐啊?牧东说,相亲之后他打电话给你,想约你吃饭,你不肯,为什么?” “还有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条件不好,湛小姐不喜欢我。” “没有的事,管医师很优秀。”凭良心说,他真的挺不错。 “那你怎么不跟他约会?既然你觉得他不错……” “因为我们‘不来电’。”怕湛心伦为难,管牧东带开话题。“姑姑,早餐买回来了,你先吃,我送湛小姐回去。” 管姑姑没在听,只拉着湛心伦诉苦。“湛小姐啊,我不是要逼你跟牧东约会,我只是纳闷,你看牧东他四肢健全,脾气好,没有坏习惯,为什么会到三十岁没有结婚?他小时候是很皮,可是现在都改啦,为什么没有女人要他?” “不要把我说得像卖不掉的过期货。”管牧东嘀咕。 “果然还是因为他宅吧?整天待在医院里治疗动物,都不出门……” “姑姑,并不是待在屋里就叫做宅,好吗?”很好,现在他明了那天湛心伦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好像一个宅就能交代他没对象的来龙去脉,感觉很无言,最好事情是有这么简单! “不然呢?你要不是宅,为什么我提到带女孩子回来,你只能讲隔壁王太太的雪莉?还不是因为你交不到女友,你交不到女友是因为你都不出门,因为你、太、宅!”管姑姑讲得铿锵有力,管呈弘大笑。 湛心伦极力憋笑,看管牧东一脸无奈,她忍不住帮他说话。“管医师很风趣,人很好,没女友可能是……生活圈比较小,不容易认识对象,或是缘分还没到吧。” “你们慢慢聊,我去开车。”不想再听姑姑爆他的料,管牧东走出屋外,一面以眼神向湛心伦示意,该走了。 湛心伦会意,跟着往门口移动,但管姑姑还在讲。 “唉,他都三十岁了,缘分到底什么时候才来?” “我相信会有女人懂得欣赏他的。再说,我觉得与其匆匆忙忙抓住可能的缘分,不如等到真正适合的人出现,这样的感情才会长久、稳定。” “对对对,说的很对!”管姑姑非常赞同,对湛心伦的好感又加几分。“那既然你觉得我们家牧东不错,要不要和他交往看看?也许你们就是适合彼此的人也说不定呢!” “呃,这个……” “姑姑,我要送湛小姐回家了。”还在讲啊?开车过来的管牧东见姑姑还拉着湛心伦,忽有恶作剧的念头。“好吧,我就老实说,我至今没女友的原因是一一因为我有隐疾。” 霎时全场寂静,三双眼睛觑着管牧东。隐疾?瞧他身体健康,脸色正常,他会有什么隐疾?一点症状都没有啊! 湛心伦也很错愕。跟他相处,和他聊天,不觉得他哪里有问题啊?是什么遗传疾病或是不治之症?管牧东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湛心伦上车,管呈弘忍不住问:“哥,你有什么隐疾啊?怎么没听你讲过?” “喔。”管牧东慢条斯理道:“我是说我有csi的‘影集’dvd。” 真是冷、毙、了!管姑姑瞠目,管呈弘哈哈大笑,而管牧东踩下油门,车子飞驰,留下一串爽朗笑声,把管姑姑的骂声抛在后头。“臭小子!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抱歉,我姑姑有点唠叨,给你造成困扰了。” 湛心伦摇头。“不会啊,姑姑她很有活力,跟她聊天很开心。” 他侧眸瞧笑意隐隐的她。“尤其听她爆我的料,很好笑对不对?” “没有……”她忍不住笑出来,赶紧补充。“我不是笑你,是姑姑她讲话很有趣。你和家人感情很好,我很羡慕。” “真的不是笑我?” “嗯,真的。” “那你说我人不错、很风趣,也是真的?” 她微笑。“是呀,都是真的。” “我也觉得你人不错,虽然有点奇怪,写遗嘱那句话也真的吓到我,不过事后想想,其实挺有趣的,也称得上另类幽默。”她对母亲和刘阿姨慷慨陈词,令他惊奇,电话里落落长的剖析,让他惊讶再加无言以对,他想,她口才这么好,人应该也聪颖机灵吧?可是要帮小流氓洗鞋子又太天兵,他想到就忍俊不禁。 但是当她和他姑姑聊天时,她笑了,那单纯温柔的笑靥,似在他心头点燃了什么,心坎暖烘烘的。 她是个好女人,虽然有点古怪,但怪得很对他脾胃,先前约她并不是很认真的,被拒绝也无所谓,现在他是真的想约她,想常常看到她……她呢?对他又是什么想法?他微笑道:“看来,我们对彼此都有好感。” “是啊。”她心怦地一跳,转头欣赏车外风景。他想说什么?“那要不要交往看看?” “没必要吧?”有点好感就要交往?认识又不多,还是太草率了点。 “呃,你怎么马上就拒绝我?” 他受伤的表情让湛心伦笑了。“抱歉,老实说,我去相亲只是为了应付我妈,我不想结婚,也不想交男友。” “一点都不想吗?” “交男友很麻烦,要拨出时间给他,要约会,要讲电话,要维持感情,最麻烦的是,”她蹙眉。“出门要化妆打扮,男人都喜欢女朋友弄得漂漂亮亮,你知道化妆多花时间吗?” 瞧她皱眉的模样,好像要她化妆不如要她跳河,他莞尔。“但是也有好处,想做什么有人陪,可以一起上餐厅,结伴去旅行,生活上遇到不愉快的事,可以互相安慰,互相支持……” 她摇摇头。“还是一个人轻松自在。” “但是两个人更有乐趣。” “等到吵架的时候,火气和烦恼也更多。” 他又笑了。“真的不考虑?难得我们都觉得对方不错,你不认为这是缘分吗?” 她迟疑了,从没人这样当面表示喜欢她,她有点虚荣,有点动摇。该答应吗?他风趣随和,和他相处很愉快,可是毕竟彼此认识还不多,就这样交往,似乎有点随便。 “再说吧!”她还是微笑摇头。 管牧东有点失望。“那至少当朋友,可以吧?我们交换msn,你的账号是什么?有没有玩facebook?” “facebook?” “你不知道吗?最近很夯的交友网站,有很多小游戏可玩……” 他们一路聊着,说话间已抵达湛家门口,湛心伦下车。“谢谢你载我回来。” 管牧东将她的脚踏车搬下车,又递给她刚买的烧饼和豆浆。“这个给你。”见她又摇头,他叹气。“你只会摇头吗?跟你说什么都摇头,要问什么你才会点头?” 她笑了,他坚持把早餐给她。“你吃完早餐,再睡一下。记得细嚼慢咽,让肠胃比较好吸收。最好睡超过中午十二点,让身体彻底休息,熬夜的后遗症会比较少。” 他微笑望她。“愿意给我你的msn吗?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不会把早餐要回来。” 她被逗笑。“我第一次带枸杞去看诊时,留下数据,那个email就是我的账号。” “嗯,我回去就加你。”他对她挥挥手。“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他看着她进入家中,关上门,才驶往兽医院。 她承认对他有好感,却只肯当朋友,是矜持吗?不,她面对小流氓毫无惧色,他不认为她在感情方面会扭捏,她也的确说得很清楚一一她不想结婚,不要男友,他是被拒绝了吧?好,被拒绝也罢,他不会纠缠不清,只是在她家门前,他其实还想试着再约她,可见她一脸倦色,眼神恍惚,又把话吞回去。她太累了,他不能再烦她。 作家是不是常常要熬夜?这样会弄坏身体的,她看来好疲惫好脆弱,他想搂搂她,陪她进屋,煮点热粥给她喝,看她躺下来睡……他苦笑,人家都拒绝他了,他却在幻想照顾她,真蠢。 他恐怕比自己以为的更喜欢她…… 到了兽医院,还不到开门看诊的时间,管牧东一面巡视住院的动物们,一面拿来无线电话拨号,阿麻跟在他脚边打转。 第七章 电话接通后,一个粗犷沙哑的声音响起。“喂?” “光哥,是我。” “喔,是管大医师啊!”光哥低笑。“你竟然会打电话给我,真难得。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打吗?” “不是不能打,是不希望你打来。我希望我们的联系越少越好,除非必要,我不会找你,希望你也是。” 有时,只是想跟他聊一聊,就如朋友一般……管牧东没说出来,因为心里很清楚,说这种话,等于辜负光哥保护他脱离黑道的苦心。 他升国二时,父母过世,姑姑将他与弟弟接去同住。他功课优异,个头却小,常受同学欺负,有几个同学总是护着他,他与他们成了好朋友,后来其中一人邀他们加入某某大哥手下,他二话不说就加入,自以为找到归属,有一群好兄弟,后来才知道这位大哥是混黑道的。 当时他想,黑道又如何?他们对他好,有难同当,从此没人敢欺侮他,黑道有什么不好?光哥当时还是个堂主,见手下吸收他这种小毛头,非常不赞成,几次暗示他该好好念书,他听不进去,为了表示跟大家是兄弟,还瞒着姑姑和朋友们一起去刺青……现在想来,真是后悔。 直到他上高中后,发现小他三岁的弟弟被他的好友引诱吸毒,他才豁然醒悟一一黑道终究是黑道。他想脱身,朋友们认为他没义气,将他痛打一顿,不让他离开。 光哥出面保护他,不准任何人胁迫他,让他自由离开,但他旧日的“好友”们不肯放过他,不断找上他弟弟,他弟弟因此被毒瘾纠缠多年,直到这两年才彻底戒除,那些朋友也因涉及刑案入狱,他们兄弟终于有了清静日子。 他愧对弟弟,感激光哥,是这位大哥给他们兄弟的人生重来的机会,所以只要不牵涉到弟弟,他能力所及之事,光哥有什么需要他帮忙,他从不推辞。 “现在就是有非谈不可的事。今天早上我遇到两个人……”管牧东简略描述在菜市场遇到的两个小混混的外貌。“他们拦住我朋友,在街头勒索她,还自称是你的人,我想该让你知道一下。”光哥最厌恶手下人干这些不入流的勾当,这样一来帮他清除坏份子,也替湛心伦出口气。 “什么朋友?” “她是……前阵子相亲认识的小姐。” “喔?”光哥饶富兴味地一顿。“好,既然是你的女人被欺负,我会特别交代处理。” “她不是我的女人。她对我没兴趣。”唉,真丧气。管牧东走出大门,打开车门,取出后座物品,搬入屋内。 “为什么?” “我哪知道为什么,可能我不是她喜欢的型吧。” “既然人家不喜欢你,何必帮她出头?” “她遇到危险,我当然要帮忙,再说,你最忌讳手下人做这种事,我遇到了,当然要通知你……虽然我们很少见面,还是朋友。”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光哥低笑。“有什么需要都告诉我,别客气,你就像我儿子一一” “你才大我十三岁,不要用老爸的口气说话好吗?” “我是看你长大的,差十三岁也够当你爸爸了。你大嫂也很关心你,前两天谈到你还没结婚,她说要帮你介绍对象。” “谢了,不需要。”他目前只对湛小姐有兴趣。 “真的不要?对方可是贸易公司副理,长得很漂亮,个性大方开朗,应该跟你会合得来一一” “真的不必了。” “难道你还不放弃那个不喜欢你的女人吗?” “我一一咦?”车后座有包东西,管牧东捡起来,是湛心伦一早买的柴鱼片。 “怎么?” “我刚刚开车送她回家,她买的柴鱼片掉在车后座了。”大概回到家也没检查,她太累了吧,都没留意。 “牧东,”听出他口气异样,光哥怀疑道:“你在笑吗?” “嗯?是啊,我觉得很有趣,她东西掉了都没发现。”得把东西还给她,要直接送过去吗?她不知道睡了没有?还是先打个电话过去好了…… “你该不会因为有借口找她,所以很高兴吧?” “怎么可能?我只是想把东西还她。我是那种会为了一包柴鱼片而兴奋的男人吗?”他笑了,兴冲冲道:“我要打电话给她,先挂了。” “喂一一”真的没有吗? 湛心伦将买好的菜留在厨房,提着早餐回房间。母亲和弟弟都出去了,屋里寂静,一个人造成的声响,格外清晰。 她坐到桌前,开了计算机,连上常去的新闻网站。她习惯边吃边读新闻,或阅读为了写作找的数据,利用闲暇时间补充信息,写作时就不必为了不懂的东西而停下来查询。 爱猫在她脚边呼呼大睡,睡到她将脚轻踩在它肚子上,它还不醒。 她咬着烧饼,睡眠不足让她满嘴苦涩,几乎尝不出烧饼的味道。她移动鼠标,点新闻连结,不时瞄向屏幕右下角毫无动静的msn,然后对自己的举动失笑。 她回到家才几分钟,他八成还在开车,哪可能这么快就把她加入好友?说不定他根本不会加,问她账号只是一时兴起。 他不过是问了她账号,她却有了期待。 一个人过久了,遇到困难,习惯自己解决。跟那两个小流氓周旋时,她正想着如何逃跑,只是他突然出现,为她解围;熬夜不舒服,工作嘛,不得已,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可是他送她回家,叮咛她多休息,仿佛她很需要他照顾。 一个人时,什么都能忍耐,反正也没人可诉苦,当他轻声要她早点睡,她忽然兴起撒娇的念头,想像猫那般软软依赖着他,把自己放心交给他,她软弱了,变得不像自己。 也许,独身久了,难免寂寞,寂寞就容易被触动,都怪他们相处太愉快,怪他话语太直率,怪他的眼神太认真,害她怦然心动,忘记爱情曾经伤害她,猜想着若与他交往,也许不是个坏主意…… 眼皮越来越重,她起身换了睡衣,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又向计算机屏幕望去一眼,msn依旧静悄悄。 算了,她先睡一觉,还得赶稿呢,连坦克也不能推延截稿期限,工作第一啊…… 她躺下来,调闹钟,还在想要几点起床,手一松,闹钟滚落,她已沉沉睡去。 她睡得很熟,作了梦,梦见她与管牧东坐在花园里,阳光暖亮,花香弥漫,她坐在静止的秋千上,他坐在她脚边的草地上。 他对她说话,她一句也听不见,却觉得宁静快乐,他像是阳光、花香和翠绿草地的综合,她感觉自己暖洋洋地融化了,融化在他深色瞳仁里…… 这一睡就睡到傍晚,直到吵杂人声将她吵醒。 湛心伦捞来闹钟,六点整,她不禁呻吟。“糟糕,睡太久……” 她跳起来换掉睡衣,翻开平日记灵感和打草稿的笔记本,一面回想写到哪边,可是睡太多了,她头昏脑胀,外头的声响更是严重干扰她思考。 她走出房间,就见弟弟房门敞着,房里有音乐声和说话声。 她走过去,看见弟弟和两个陌生的年轻男孩在房间里。“建宇,是你朋友吗?” “是啊,他们是我网络上的朋友。”湛建宇对朋友介绍。“她是我姐,是作家,整天在家写稿都不出门,超一一宅的啦!”两个男生笑了。 这是哪门子介绍?又有什么好笑?湛心伦忍住不快。“建宇,我有事跟你说。” 待弟弟出了房间,她拉他到角落。“你找朋友来家里做什么?” “咦,我前几天不是说过要找朋友来吗?他们是跟我玩同一个游戏的网友,我们想合组个工作室,一起打虚拟宝物赚钱。”湛建宇兴致勃勃。“他们两个在我们服务器算是前十强,我本来想找‘潇湘子’一一” “潇湘子?那不是金庸小说的人物吗?” “是网络上的id啦!他是我们服务器公认最强的,他自己也在打虚宝卖钱,我本来想跟他合伙,但他不要,说他一个人就够了,哼,跩屁啊?我们有三个人,就不信赢不过他。不过我们还缺资金,你要不要投资?” “你们工作室有什么计划和制度?成本要多少?利润多少?预计多少时间回本?”见弟弟张口结舌,显然还没考虑到这些,湛心伦摇头。“我看你还是找个工作比较稳当,靠游戏赚钱不是办法。” “你不要那么死脑筋好不好?你没在玩网络游戏,不知道它的商机有多大!人家韩国都有专门参加游戏的选手一一” “我们这里不是韩国。” “你每天唠叨我没工作,我现在这么积极,你干么一直泼冷水啊?” “坐在计算机前玩一整天,这算工作吗?” “你还不是整天坐在计算机前面?” 湛母端着水果和点心上楼来,就见姐弟俩在吵架。“心伦,好不容易你弟弟这么认真想做一件事,你就多点支持、少泼冷水,好不好?” “他认真的方向不对,难道我不能说?” 湛建宇撂话。“我本来想将来要是赚钱,跟你借的加倍还你,现在……哼,我不屑跟你借!” 湛心伦冷冷道:“就怕你亏损太多,将来债务加倍,还要我帮你还。” “妈已经答应借我两万当资金,不需要你啦!” “什么?!”湛心伦惊愕。“妈,你怎么可以……” “好了好了,建宇,去陪你朋友,妈跟姐姐谈。”湛母把点心塞给儿子,拉着女儿回她房间。 “妈,你怎么可以答应借钱给他?万一他搞砸,钱拿不回来怎么办?” “他第一次想要自己创业,我们应该支持他,不是吗?” 湛心伦快要吐血。“这是在害他吧?!他之前工作都半途而废,而且辞职的理由都很荒谬,可见他对工作的心态根本就不对,现在他爱玩游戏,想组游戏工作室,可是兴趣变成工作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他能一天十小时甚至更多时间,都打同一个游戏吗?他对‘工作’有那种毅力吗?” “你太悲观了,妈看得出来,建宇这次不一样,他很认真。他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他想做,我们就给他机会,先观察看看,说不定真的赚大钱,妈也就放心了。” “最好有这么简单就赚大钱,那每个游戏玩家都是百万富翁了。”一对天才母子,天真得让她无力。 “唉,你这丫头,对自己弟弟都不支持,一点手足之情都没有。”湛母不悦。“我先去煮饭,对了,下午有人打电话找你。” “谁?”是管牧东吗?“是你编辑,她问你稿子写得怎样了,我说你在睡觉。” “……你怎么能说我在睡觉?!”她震惊。“人家会以为截稿期限都要到了,我还在混!你应该叫醒我啊!” “是你编辑说不要叫你,你啊,自己的工作没做好,让编辑打电话来催,已经很不应该,还这么大声质问妈妈,难道是怪我没帮你掩饰吗?” 对,她稿子写不出来而失眠是活该,连没工作还发白日梦的弟弟都比她上进!湛心伦没心情再辩解。“我要去写稿了,拜托你跟建宇他们讲一声,讲话声音别太大,我需要安静思考。” 第八章 把母亲送出房间,关上房门,她火速坐到计算机桌前准备写稿,却发现msn有两个讯息,一个是元可昀,一个是交友请求。 是管牧东吧?她按下同意,再点开元可昀的对话窗口来看,窗口里只有一句话:“老娘宁愿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相亲啦!” 原本心情恶劣的她笑出来。这妮子的相亲不顺利吗?“赶稿中勿扰”:元小姐,你这次相亲很糟糕吗?“实验室今晚吃pizza”:喔,不是,跟你说,我好无力。 “赶稿中勿扰”:怎么了?刘阿姨介绍秃头的中年欧吉桑给你吗?“实验室今晚吃pizza”:没那么糟糕,可是也只比那个好一点。对方是开广告公司的,三十岁,长得像爱笑的基努利瓦伊,名下有一栋房子、两间公寓…… “赶稿中勿扰”:这样有什么不好?你太挑剔了喔。 湛心伦还在打字,另一个对话窗口跳出来,是刚才新加的好友,看到对方的头像是大狗阿麻,她微笑。 “[emailprotected]”:是湛小姐吗?有没有打扰你?“赶稿中勿扰”:没有,我刚睡醒。谢谢你的早餐,很好吃。 [emailprotected]?没看过这么短的账号,真奇怪,ak47不是步枪吗?“实验室今晚吃pizza”:很不好!他离过婚,儿子六岁了! 湛心伦差点从椅子滑落。条件这么优还沦落到要来相亲的,果然有问题,看来这回相亲铁定失败,小孩子是元可昀的大地雷。 “实验室今晚吃pizza”:你能相信吗?刘阿姨竟然说我年纪太大,已经找不到适合我的对象,只剩这种离过婚的!平平三十岁,男人是化工系副教授是事业有成,叫做抢手货,换个性别叫做滞销货! 湛心伦喷笑出来,唉,元小姐好激动,没办法,积怨已久。 “赶稿中勿扰”:这就是社会现实啊,对男人比较宽容。我现在也很有感触,刚听我弟说想靠网络游戏赚钱,每天在家打电动,把虚拟宝物拿去卖,拿这个当工作。 “实验室今晚吃pizza”:打电动赚钱?他呆呆的,赚得到吗?“赶稿中勿扰”:就是啊!我妈竟然还答应出两万赞助! “实验室今晚吃pizza”:我看那两万拿去大乐透包牌,中头奖还比较可能。 “赶稿中勿扰”:我好烦,受不了他,这么大的人一点责任感都没有…… 计算机忽然传出来信音效,湛心伦点开电子信箱,是编辑来信,大概是来问进度到哪边吧。想到稿子写不出来,她更闷了。 “赶稿中勿扰”:男人个个都烂,都是废物,不可靠! 还是别聊天了,赶快来写稿一一“[emailprotected]”:……你怎么知道我很废?咦?湛心伦瞪大眼,管先生突然出声干么?她一检查,吓!不得了,她弄错窗口,把要丢给元可昀的讯息丢给他了! “赶稿中勿扰”:对不起,丢错窗口了,对不起对不起! “[emailprotected]”:没关系,我本来就废,但是从来没人敢跟我说,你是第一个,真是当头棒喝啊。 她忍不住微笑。她能想像,计算机彼端的他,大概也带着微笑打这段话吧?“[emailprotected]”:什么事让你这么激动?“赶稿中勿扰”:没什么……一点家里的事而已。 “[emailprotected]”:差点忘了跟你说,送你回家后,我发现你买的柴鱼片掉在我车上,我打过电话,没人接,我猜你在睡觉,就没再打。现在差不多是晚餐时间,不如我们出来吃个饭,我顺便把柴鱼片拿给你?怎么听起来好像用柴鱼片当晚餐邀约的借口?“赶稿中勿扰”:邀吃饭很顺口喔,管先生。还不死心?“[emailprotected]”:当然,那个谁革命十次,我才第二次邀你啊。如何?她笑了,是该去拿回柴鱼片,弟弟的朋友看来会留下来用餐,她出门透透气也好,希望她回来时他们都离开了。 “赶稿中勿扰”:那个“谁”是国父吧!约在哪边见面? 约得仓促,两人只能在管牧东的兽医院附近一家自助餐店见面。 管牧东很遗憾。“要不是我休息时间只有两小时,可以带你去比较远的地方,我知道几家很棒的餐厅,他们的餐点很美味……” “要是约高级餐厅,我就不和你去了。我稿费不多,吃不起。” “没关系,自助餐也不错,朋友才会一起吃自助餐这种平常小店,可见我们交情很好。” 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耶!湛心伦笑了。“柴鱼片呢?” “在我车上。吃完饭再给你,以免你一拿到就搭公交车回去了。” 她大笑。“我是那种人吗?答应你要吃饭了,就不会跑掉啊。” 他也笑。“好不容易约到你,要小心一点,总之先吃吧,我保证最后会把你和柴鱼片一起送回你家就是。” 店里客人不少,他们选了靠窗的座位,面对面坐着,他替她装汤,帮她拿来纸巾和免洗筷。他依然穿长袖衬衫,宽厚的褐色手掌上方是只机械表,他的手不细致,褐色皮肤留有几道细小疤痕,是工作中受的伤吧?这样的一双手,却很有魅力,看来温暖可靠。 她问:“今天医院很忙吗?” “还好,做了个结扎的手术,打了几剂预防针,有只老狗肾脏有问题,主人带它来看好几次了,今天又来。你呢?稿子进度如何?” “睡到刚刚才醒,一个字都没写,晚上要赶稿了。” “你的笔名是什么?” 她微笑摇头。“我写的是言情小说,你大概没在看,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说了我就去找来看。”他很好奇,拒绝婚姻和恋爱的她,写出来的小说会是什么样子?“我喜欢低调一点,所以……”她还是摇头。 “好吧,那至少能透露出几本书吧?” “唔,大约四十本吧。” “哇!”他惊叹。“认识你三年,从来不知道你是大作家。” “差多了,小作者而已。”她轻笑,低头戳着盘里的蔬菜。 “你是不是没睡好?”她眉头微蹙,虽然在和他聊天,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你脸色有点差,还是心情不好?” “没什么,是家里有一点事……” “什么事?愿意说的话,我听。” 他的眼神坚定而充满耐性,仿佛任何事都能安心向他倾诉,于是她将自己与母亲和弟弟的争执说出来。 管牧东沉吟。“我弟弟也爱打电动,也会和人交易虚拟宝物,但他认为游戏赚的钱是意外之财,平常还是在我医院里帮忙,所以我没干涉他。” “你弟弟能跟我弟弟谈谈就好了,他们都有玩游戏,也许比较能沟通。”湛心伦叹气。“我妈认为我弟弟是她将来的依靠,很宠他,我弟弟想做什么,她都支持,所以只要导正我弟的观念,我妈那边就没事,但是大概是我笨吧,不会讲话,老是和他吵起来。” “你尽力了。你母亲说的没错,你弟弟已经长大了,你们不能替他做决定,就算他是错的,让他自己受过教训,比你说破嘴更有效。” “可是,他向我妈拿钱,我怕他要多少,我妈都照给,没完没了……” “他想创业,跟家里要求帮助,也没什么不对,要是你们不帮他,他用现金卡借或者找地下钱庄,不就更糟糕?但是借钱给他,你们就成了金主,可以名正言顺要他交代事业怎么规划,了解他资金的用途。” “我没想到可以这样……”她眉头松开。“他一开口讲这件事,我觉得太异想天开,只想阻止他,别的都没想到。” “我可以想像你的感觉,又气又急,虽然表面冷静,想跟弟弟谈,其实内心怒火狂烧,媲美中元普渡烧冥纸的火头……” 她笑了。“我又不是焚化炉。而且我只是有点生气,没那么糟糕。” “是啊,会生气,表示会在意、会担心,虽然觉得他做的事很蠢,毕竟是家人,放不下他。”他瞧着她。“心情好多了?” 她微笑点头。“谢谢你。” “免谢,算是一点经验谈吧。你现在在想什么?别说,让我猜,你在想这男人真特别,他讲话逗我开心,还能解决我的烦恼,我好喜欢跟他在一起……” “你很能自high耶。”她笑了,并不否认。 “谢谢,我当这是赞美。”晚餐吃完,他的休息时间将尽,该回去跟弟弟换班,让他出来吃饭了。 可是他舍不得离开,和她聊天好快乐,帮她解决烦恼很有成就感,当她笑盈盈的眼眸瞧着他,他感觉像要融化,这一分别,她愿意再和他见面吗?“下次我再约你,你还是会出来吧?” “我为什么要答应?”在他热烈的注视下,她心悸,他的手搁在桌面,离她只有几公分,假如此刻他握住她的手,她也许不会抗拒……可是,她还是觉得太仓促了点。 “那你今天为什么答应了?” “因为你有人质柴鱼片。” “好个柴鱼片!”他被逗得大笑。“不,我觉得和人质没关系,你答应是因为你也想见我,就像我想见你。”她绝对对他有好感,他感觉得出来。 “你哪来这种奇怪的自信?”看他这么得意洋洋,她偏不承认。 “这几天,我反覆在想那天我找你吃饭,你拒绝我的那些话。你问我为什么要约你,结果被你呛,问我干么要相亲?问我真的想结婚吗?叫我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最绝的是,你还跟我保证,你绝对不是最适合我的对象。” 他回想起来还是好笑。“你真古怪,我没遇过像你这样的女人。” “谢谢,我当这是赞美。”她微笑回敬。“这些话给了你什么启发吗?” “我先问你,你又想要什么?” 从没有人这般问她,湛心伦一时被问住,还没想到答案,他便摇摇手。“别说你想要单身,人是群居的动物,天生就喜欢有伴。” “也许我是例外。”她耸肩。 他不苟同地摇头。“你不讨厌我,但是讨厌以相亲对象的身份去约你的我,你说你务实,却很矛盾地不考虑我的物质条件,那么你想要的,是和物质条件对立的东西……” 他凝视她,专注眼眸像有魔力,将她锁住。“你想要的是心灵交流,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感情,是两个人因为相爱而在一起。你也不是真的排斥婚姻,但是只因为‘你是个可能的结婚对像’来找你的,你同样排斥,你希望对方是真心喜欢你,才来接近你,你想要……一个爱你的人。”他停顿。“我说的对吗?” “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些。”湛心伦很震撼,说不出话,她从没想得这么深,没想过自己为何排斥相亲,她以为是自己对男人失望,也就放弃对恋爱和结婚的希望。 而他,因为她随口的几句话,这么仔细地推敲,揣测她的心境,为什么要对她花这么多工夫?为什么这么在意她?除了他真的喜欢她,她想不到别的可能…… “我一开始约你,的确是你不喜欢的那种心态,难怪你不和我出来,但现在不同,我不但觉得你不错,你很可爱,也很真诚,很有原则,我喜欢这样的你,所以……你怎么说?”她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第九章 他屏息,很紧张,难道自己说错什么了?“呃……”她脸颊发烧,握紧的手指在发颤,她怎么了?胸口胀满热切的情绪,好像心底刻意隐藏的某部分,被挖掘出来,暴露出来,她的心因为他而剧烈悸动……她好感动,她也喜欢他,喜欢这么用心对她的他。 可是他说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好感,还是朋友之间的欣赏?她不确定,太久没有恋爱,让她的爱情神经迟钝,她怕判断错误,让两人之间这么好的气氛变得尴尬,所以她退缩,沉默了。 正好管牧东的手机响了,替她解围。 他皱眉。“等我一下。”他接听电话。“喂?猫怎么样……好,我马上回去……” 他皱眉收起手机。“是我弟,他说医院来了一只车祸的猫,后腿骨折。” “咦?那你赶快回去治疗它!”身为爱猫人士,湛心伦马上把上一秒担心的尴尬抛到九霄云外。 “我先送你回家。” “不必了,我搭公交车就好,猫比较重要,你快回去。”她连声催促他。 可恶,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偏偏被打断!“呃,关于我刚才说的话……” “谢谢你,我很感动。”她脸颊微红,至少这两句话是发自肺腑。 他要的又不是谢谢!“那……我送你到站牌吧!” 还想再问,又不能不回去看诊,超闷的哪…… 管牧东赶回兽医院,女饲主抱着受伤的猫,已经急得哭了。 他检查猫的伤势,立刻动手术,管呈弘在旁协助。猫大概吓坏了,乖乖地任由他摆布,他忙着手术,一边安慰哭个不停的饲主,一边想着湛心伦。 关于他说的那些话,她是怎么想的?她当时怔怔看他,表情的惊讶多过高兴,这样猜测对方心事,还献宝似地告诉她,毕竟是不太礼貌,他平常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想更靠近她、更了解她。 “怎么办?我的‘吉娜’会不会死掉?”女饲主抽噎地问。 他是有点操之过急了,好不容易约她出门,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急着表现自己,想引起她的注意,他十八岁之后就这没么不稳重过了。 至少送她上公交车时,她微笑和他道别,应该没大碍吧?也说不定她是基于礼貌,忍耐着没发作,其实已经把他列为拒绝往来户…… “管医师,‘吉娜’怎么样?”女饲主追问。 管牧东皱眉。“说不定再也见不到面……” “嗄?!”女饲主惊呆了,泪眼汪汪。 “哥?”管呈弘以手肘拐哥哥一记。“不是骨折而已吗?”胡说什么啊?管牧东一惊,回过神,尴尬道:“抱歉,我刚想到别的事情。它除了骨折,没有其它伤害,好好休养就会康复的。” 唉,他几时变得这么没自信?以往交女友,双方爽快利落,互相有好感,就交往看看,不合便散,他还摸不透她的想法,就一股脑儿地投入了感情,只能独自患得患失。 不跟她谈一谈,他恐怕没办法好好做事。 等送走饲主,收拾完毕,趁弟弟出门买便当,他立刻打电话给湛心伦。 湛心伦独自搭公交车返家,弟弟的两个朋友都已离开,她找来母亲和弟弟,表示她同意母亲出钱投资弟弟的事业。 湛母好惊讶。“你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 “刚和一个朋友吃饭,他劝我应该给建宇机会,我觉得有道理。” 湛建宇好高兴。“哪个朋友这么神?我要去谢谢他!姐,那你要不要也借我钱?” “不要。”她还是有点担心,万一弟弟失败了,弄出债务,至少她还有存款可应付。“妈帮你出钱,就是你的金主了,你要把计划跟她讲清楚,没钱了要跟家里说,不要自己乱想办法。” “没钱了可以继续跟妈拿吗?” 她想说不行,口气一转。“看情况再说。没事的话,我去写稿了。”她转身走了两步,忽然笑出声来。 湛母和湛建宇都一愣,湛母问:“心伦,你笑什么?” 她摇头失笑,一边上楼。“我忘记拿柴鱼片了……”走得匆忙,她忘了,他也没提。 母子俩窃窃私语。“你有没有发现你姐笑容满面?脸还有点红。” “对啊,她出门前不是很不高兴吗?” 湛母跟着女儿上楼。“心伦,你刚才出门去找谁?可昀吗?” “不是可昀……是那天相亲的管先生。” 湛母又惊又喜。“唉呦,你跟他在约会吗?!怎么没跟我说?!” “不是约会,只是朋友一起吃个饭而已。” “我跟你刘阿姨都以为那次相亲失败,你刘阿姨还暗损你,说你都三十岁了,适合的对象不好找,你还把场面搞得那么难看,糟蹋她帮你安排的好对象,哼,结果呢?”湛母喜孜孜。“你还不是跟人家在交往了!” “妈,我都说只是朋友而已。”湛心伦啼笑皆非,根本还不确定的事,不希望母亲多想。 “妈还不了解你吗?你哪一次相亲完跟对方单独出去吃过饭?要不是你自己愿意,推土机也推不动你,你一定是喜欢人家,还好这位管医师没被你吓跑,你要好好把握啊!我很中意他当我女婿。你要写稿是吧?我不吵你了,去给你煮点东西当宵夜。”说完湛母便转身下楼。 “妈……”八点就在煮宵夜,会不会太早了?就说还只是朋友,母亲高兴过头了…… 她摇摇头,走进房里,不经意瞥向墙上的镜子,镜子映出一张神采奕奕的脸,眼眸发亮,脸颊泛红,映出一副藏不住的好心情。 她一直都是这副表情吗?难怪母亲会认为她和管牧东在交往…… 也许就如他所说,她终究是期盼爱情的,只是因为有过太多失望的经验,所以把期待藏起,直到真正懂她的人来开启。 从没有人将她看得这样透彻,这么惦记她说过的话,她动心了,他呢?这几年,她拒绝爱情,却在书写爱情,她写爱情太熟练,角色们该有的反应,她熟得可以写一套公式,可是亲身体验个中滋味,才发现自己过去写得太肤浅了。 眼光交会,似有若无的暧昧,发热的颊,怦跳的心,他凝视她的模样,他时而幽默时而认真的表情,他宽阔的手掌,带疤的皮肤,他将男人味与孩子气融合成爽朗魅力,她喜欢他的笑容…… 唉,她现在的状况,只有她不太喜欢的一句成语能形容一一春心荡漾,人在家里,心却恍恍惚惚,仿佛还在那餐厅里,感觉他微笑的黑眸凝视着她…… 电话响了,是他吗?她微笑,立刻拿起话筒。 “心伦,稿子写到哪里了?” 是编辑!湛心伦立刻心虚。“呃,我卡稿了,抱歉,听说你今天打来找我,因为我昨天失眠,所以白天睡得有点久,没接到你的电话。” “没关系啦,累了就多休息,睡饱才有精神写稿啊,只要注意别超过截稿期限就好。” “当然,我一直都有在留意。”她不敢老实说,进度……其实落后不少。“你上班到这么晚吗?” “是啊,赶着做稿子嘛,一边等着打电话给你,总算连络到你了,差不多也该搭公交车回家了。” 湛心伦心里顿时充满浓浓罪恶感。“你赶快回家吧,我会尽快写到预定的进度mail给你。” 两人又闲聊几句,才挂了电话。 唉,哪有时间去管现实的爱情?用以维生的爱情都写不完了!她火速打开稿件,检查进度,虽然落后了,只要每天多写一千字,还是追得回来。 她一面计算进度,一面翻阅用来记灵感的笔记本,培养写稿的心情。故事进度正好写到男女主角吵架,女主角被误会,偏偏不能解释原因,她想像那为了爱人,牺牲自己,苦涩但甜蜜的心境…… 她正慢慢进入人物的情绪,电话又响了,她心不在焉地捞来听筒。 “喂?请问湛小姐在吗?”是管牧东。 她心一跳。“我就是。” “喔,你到家了。” “没到家怎么接你电话?” 他笑了。可恶,她好喜欢他的笑声,就像晴朗无云的天空,听了心情不好也难。 “我刚帮那只猫动完手术,它没事了,打来跟你说一声。” “喔?那很好啊,它的主人一定很感谢你。不过,你没必要特地打给我吧?难道以后你医治了什么动物,都要打来报告吗?”其实她很高兴他打电话来,却故意找碴,想试探他真的是为了告诉她好消息而已吗?果然他急了,老实承认。“好吧,其实我只是想找个理由打给你。” 她满意这答案,笑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更好的理由:柴鱼片。” 他大叫一声。“啊,我忘了!”听她低低笑着,他也笑了。“很好,这样我又有理由找你出来。” “那包干脆送你算了,我再去买一包。” “啧,早知道你该掉一包钞票之类的,这样你就非拿回去不可。”幸好,她听起来心情不错,情况乐观。“你在做什么?” “我在准备工作……”她瞥了屏幕上的word一眼,忽然惊觉脑中一片空白,刚才培养的情绪呢?女主角那不得已的黯然心情,无奈、惆怅、辛酸和幽怨,她甚至想好了几个让人鼻酸的内心独白……都随笑声飞光光了! “喔,要写稿了?”他浑然不知她心情瞬间大变,自愉快地笑。“好吧,那我们再聊一下子就好。刚才那只受伤的也是白猫,跟你的枸杞很像……” 不行,不能和他聊天,天知道她再笑五分钟之后,也许接下来一整晚什么都写不出来。“抱歉,我要工作了。” 他一愣。“只聊几分钟也不行?” “不行。”换作平日,她很乐意和他聊,但现在时候不对,写稿需要绝对专注,她必须挂电话了。 “抱歉,我真的得工作了,改天再聊一一”她放下话筒,重新检视笔记本,试着回到先前酝酿的情境……绞尽脑汁几分钟后,依然徒劳无功,那一瞬间的灵感就是回不来了。 身为专职作者,写稿不能依赖灵感,否则要是一辈子没灵感,难道一辈子不写?但有灵感总是比较好,稿子写得顺手,角色也会更鲜活,只可惜灵感可遇不可求。 想了再想,那几个神奇佳句还是没有回到脑海,她好懊恼。算了,先写再说,或许灵感会神奇地再度出现。 她敲键盘,写了几个句子,又想,刚才电话挂得有点急,口气也不太好,对他真不好意思,得找个时间跟他解释,写作跟一般的工作不同,她可以一边洗碗、扫地或做菜,一边和人聊天,唯独写稿不能一心两用,管牧东应该能体谅吧?唉,怎么又在想他?要解释也得等她先写点进度出来啊! 专心!她拍拍脸颊,激励自己,把桌面上和稿子无关的物品都搬开,对着屏幕,认真构思剧情一一 城市彼端,管牧东放下话筒,好纳闷。 怎么回事?刚开始还聊得好好的,突然她语气一冷,急着挂电话,他听得出她的烦躁,似乎跟他多谈一秒都会造成她的困扰。 她说要写稿,听来很合理,但也像打发他的完美借口。 第十章 果真惹她生气了吗?他愿意道歉,但她说要写稿,至少得等她有空吧?她又是何时有空?作家写稿都要不少时间吧?她没提她何时休息,什么也没多解释,就那样挂掉电话,好像根本不希望他再去烦她。 唉,要是不说那些话就好了,他真蠢…… 管呈弘出去买了便当回来,就见哥哥站在窗边,额头抵着玻璃,失神地盯着窗外。 “哥,你干么?”管呈弘踱到窗边,窗外有盏很亮的路灯,映着路边行道树,景色跟平常没两样,有啥好看?“没什么……”管牧东叹口气。“唉,我可能搞砸了。” “哪有?手术很成功啊。”管呈弘拉把椅子坐下,打开鸡腿便当吃了起来。 “我不是说手术,是说刚才跟我吃晚饭的女人。” 管呈弘刚咬了一口鸡腿,差点喷出来。“什么女人?!你怎么没告诉我?!” “就是早上那位湛小姐。” “她不是不肯跟你出来吗?” “早上我送她回家,她有东西掉在我车上,我约她出来,把东西还她,顺便一起吃晚餐,本来气氛都很好很愉快,后来我讲了一些话,可能惹她不高兴了……”所以她拿猫当借口,把他赶回来,好像迫不及待要摆脱他,唉。 “你讲了什么?” 管牧东照实说了,管呈弘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没错,你完了,你分析她的心态干么?还不如称赞她的衣服好看!女人要的不是被了解,是被哄、被宠!你不是比我还会把妹吗,这个还要我教啊?!” “这个我知道,可是她跟我以前认识的女人不太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对她比较好。”都怪她不太一般,害他也变得怪怪的,没事钻研她心态干么?“女人都一样啦!”管呈弘嗤之以鼻。“女人都喜欢被宠爱,喜欢男人讲好听话哄她,喜欢男人man一点,保护她们,女人的电话号码只有一个:‘我爱你’,常常挂在嘴边,保你每天甜甜蜜蜜、长命百岁……” “难怪你都没有女朋友。”这是什么时代的把妹方式?老套。 “那是我现在不想交好不好!”管呈弘跳脚。“不过,你说这位湛小姐跟一般女人不一样,说不定你这样分析她,她反而很感动。” 管牧东摇头。“我刚打电话给她,她讲没两句话就急着挂掉,好像不想跟我聊。”反应一点都不热络,他真的惹她不高兴了吗?“你完了,出局了。”管呈弘拍拍老哥肩膀。“没关系啦,女人这么多,你条件这么赞,还怕交不到女朋友吗?” 可他偏偏只想要她……不是谁都可以,已经非她不可。他真的做错了吗?他以为他想的方向正确,了解彼此是进一步交往的前提,如果这样也不对,她究竟想要什么?什么才能打动她?唉,想不通,她真是个困难的谜题,管牧东叹气。还是专心工作吧! 挂掉电话后,湛心伦专心写稿。刚开始她还会分神,看一下msn、读几页喜欢的书,后来越写越专心,连母亲和弟弟何时就寝都没注意,等到眼睛酸涩,一看钟,已是凌晨两点,爱猫早就在她床上呼呼大睡。 她下楼找点心吃,翻遍冰箱,不见母亲准备的宵夜,八成被弟弟吃了。 她泡了杯牛奶回房间,一面看网页,一面开了msn。msn上只有小猫两三只,图像多半显示为橘色,表示那些人已经有一阵子没动过计算机,这时候都在梦乡悠游吧! 管牧东的图像也是橘色,他看起来就是作息正常的健康宝宝,这种时间如果还没睡才奇怪……她才这么想,他的图像忽然变成绿色。她讶异,他醒着?“赶稿中勿扰”:嗨?她丢了讯息过去,又觉得不对,说不定是他的宠物碰到计算机,有一回她忘记关机,枸杞在她的键盘乱踩,在msn丢了一堆讯息给朋友,大家还以为她计算机中病毒了…… “[emailprotected]”:你还没睡?管牧东愣愣看着屏幕。他刚从睡梦中惊醒,发现笔电忘了关,他原本还有点恍惚,看到她传来讯息,瞬间清醒。 “赶稿中勿扰”:整晚写稿,到刚刚才休息。难道你看诊到现在?“[emailprotected]”:当然不是。我很早就睡了,但是……作恶梦,吓醒了。 这么大的男人作恶梦,还吓醒?她抿嘴笑。 “[emailprotected]”:我可以感觉到你在笑我。 她哈哈笑,唉,害她真的笑出来了。 “赶稿中勿扰”:什么恶梦这么可怕?“[emailprotected]”:我梦到我帮一只仓鼠看诊,没多久一只蓝猫进来了,它一口把仓鼠吃掉,然后要我替它看诊。接着是一条狼犬进来,它把猫一口吃掉,也要我替它看诊。没几分钟,一头花豹进来了,它把狼犬吃了,肚子鼓得像个球,它也要我帮它看诊,我说,你这不必检查,一看就知道是消化不良…… 她大笑,赶紧捂住嘴,以免三更半夜的吵到人。 “[emailprotected]”:后来一条鳄鱼进来了。我在梦里还在想,是不是动物园的门没关好,怎么这么多动物到处乱跑,鳄鱼就把花豹吃了。 “赶稿中勿扰”:再来是不是河马把鳄鱼吃了?“[emailprotected]”:不,没出现河马,鳄鱼把花豹吃掉之后,咬住我手臂,我一直推它,推不开,我在梦里大叫说:对不起,爬虫类不是我专长,我介绍别的兽医给你…… 她笑到流眼泪,他真宝,梦里还不忘当个尽责的兽医呢! “[emailprotected]”:然后我就吓醒了。唉,好蠢的梦。 “赶稿中勿扰”:不会啊,很有趣。这种梦和职业病差不多,做什么工作的人就会作什么样的梦,我就作过卡稿的梦,梦到坐在计算机前面,一个字都打不出来,很恐慌,真是无聊又可怕的梦。 “[emailprotected]”:看在我的恶梦这么有趣的分上,你可以不生我的气了?打完字,管牧东屏息等待,他决定了,如果她还在生气,他就道歉直到她不气为止。 “赶稿中勿扰”:我干么生你的气?“[emailprotected]”:……因为昨天晚上吃饭,我对你说了那些话,不太礼貌。 “赶稿中勿扰”:会吗?我觉得很有道理啊,我自己都没想过那些呢。 “[emailprotected]”:……所以你没生气?昨晚我打电话给你,你急着挂掉,我以为惹你不高兴了。 “赶稿中勿扰”:那是因为我急着写稿。我才要跟你道歉,我那时候急着想去工作,因为这次稿子不在我预定的写作计划内,是临时接替的,本来就比较仓促,写得又不顺,所以我比较紧张,口气不太好,请你别见怪。 原来是误会啊!管牧东心花怒放,好极了,伊人没生气,都是他胡思乱想,白担心。 “[emailprotected]”:不会不会,当然不会见怪。我就想你温柔可爱、聪明伶俐,肚量一定也很大,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生气呢?她失笑。突然这么夸她,有问题喔?“赶稿中勿扰”:少灌迷汤,虽然我有点饿,但是吃太饱会睡不好。 “[emailprotected]”:正好,我也有点饿,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赶稿中勿扰”:现在?这时间能吃什么?吃宵夜太晚了,吃早餐太早。 “[emailprotected]”:吃早餐刚好,昨天我请你吃那家早餐,他们每天早上两点就开门准备了,要不要去?凌晨两点跟男人出门,以往的湛心伦会认为这太疯狂太危险,现在的她却犹豫了,想像跟他坐在寂静的街头,捧一碗热腾腾的豆浆聊天,好心动。 “[emailprotected]”:好吗?我想见你。 她也想见他……这四个字瓦解了她最后的犹豫。 “赶稿中勿扰”:我不能待太久,要早点睡,不能再熬夜了。 “[emailprotected]”:我知道,吃完马上送你回家。 管牧东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出门去接湛心伦。 抵达她家巷口,就见她在路灯下来回踱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听见车声,她转头,看见他,她笑了,向他跑来,他开了车门,让她上车。 “我很久没在这种时间出门了。”她扣好安全带,漆黑的夜晚,悄无人声,她有点兴奋,好像要去做坏事。 “是啊,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我在这时间出门的。”他低沉了嗓音,黑眸不怀好意地闪烁。“你太大意了,这样就被我拐出来,我比你高、比你壮,要是我想对你做什么,你跑不掉,只能被我……嘿嘿。” 他是开玩笑,可是看她窝在身边座椅里,略显疲倦的脸蛋惹人怜爱,乌黑发丝缠着雪白颈子,他想撩开那些美丽但碍事的发丝,亲吻她可爱的颈部线条…… 湛心伦没被吓倒,摇摇头。“原来你是这种人,以后我不跟你出来了。” 他马上收敛,换一副绅士态度。“我人超好的,保证把你安全带出门,再安全送回家。”她说以后,表示下次还是愿意和他出来吧?他窃喜。 他们驾车到了中式早餐店,店门刚开,他们是今天第一对上门的客人,受到店主夫妇的热情欢迎。 管牧东刻意选了一张小桌子,两人坐下,湛心伦点了豆浆,一份烧饼油条。 他摇头。“怎么吃这么少?他们这里的东西都很好吃,多点几样。” “我本来就吃不多,而且吃太饱不好睡。” “不然这样吧,我很饿,多点一些,你可以每样都尝尝看。” 结果管牧东拿了汤包、萝卜糕、银丝卷、烧饼夹油条、两大杯豆浆,还有店家免费招待的包子,湛心伦看着满桌食物,直摇头。 “太多了,吃不完的。” “你想吃多少尽量吃,剩下的我包办。你吃看看这萝卜糕,老板娘自己做的,吃得到萝卜签。” 她依言吃了一口,忍不住问:“你真的这么怕露出皮肤吗?每次看你穿长袖,我都替你觉得快热昏了。” “呃,还好。”先前她好奇他为何老穿长袖,他编了个理由,怕老实说会吓跑她,但要是交往的话,不可能永远隐瞒,他决定透露一点点,试探她的反应。 “其实,我一直穿长袖是因为……我身上有刺青。”是年少叛逆时留下的纪念品。“因为范围太大了,穿短袖遮不住,只好连夏天都穿长袖。” “你也有刺青?”她很感兴趣地问:“是什么样的?” “火焰图案。那时候才十五岁,图案从背部一直延伸到左手接近手腕的地方。” “咦?你十五岁就刺青,那现在图案不就都……” “是啊,形状都变了。”他苦笑。“我十五岁的时候是个瘦弱的小鬼,体型连现在的一半都不到,没想到后来迅速长高,结果现在身上好像披着一张奇形怪状的水墨画。” “怎么不去看医生,用雷射打掉?” 他皱眉。“听说很痛。” 她揶揄。“刺青的时候不怕痛,打雷射就怕了?” “那时候年纪小,觉得刺青真是帅毙了,再痛也咬牙忍住,现在觉得是蠢毙了。”悔不当初啊! 等等,她说“你‘也有’刺青”,莫非一一“难道你也有刺青?” 第十一章 她点头。“念大学的时候看同学去刺青,觉得挺好玩的,就跟着刺了一个。不过没让我妈知道,她会把我念到臭头。”她捋高衣袖,左边肩头上有一只小小鸽子。 他啧啧道:“我以为你是乖乖牌,没想到也会有刺青。” “我不是乖乖牌,再说,刺青归刺青,跟一个人乖不乖没关系。” “对对对,说得很有道理。”这句话真中听,他猛点头。 “不过,你怎么会想刺那么大的图案?不会觉得很像混黑道的吗?”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他干笑,等她知道他当真混过黑道,会不会昏倒?她喝了口豆浆,忽然神秘一笑。“其实我还有第二个刺青,跟我最好的朋友元可昀一起去刺的。” “什么图案?” “是一张嘴唇,给你猜猜刺在哪里。” “背上?”她摇头。 “大腿?”她又摇头。 “臀部?”她还是摇头。 “算了,你直接告诉我吧。”再猜下去就要逼近私密部位了。 “其实挺好猜的,不过猜不到就算了。”她扁扁嘴,笑得很淘气又很得意。 她斜眼瞧他的模样妩媚得要命,他忍不住幻想,那张红唇会刺在哪里?会是浑圆的胸脯?纤细的腰肢或是柔滑的小腹?她肌肤白皙,那红艳艳的唇在她肌肤上,像个性感的烙印,他幻想以唇贴上它,吻遍她柔软温暖的肌肤……啊,晕眩了。 他胡思乱想,想得口干舌燥、身体发烫,自己折磨自己,对着喜欢的女孩,却什么也不能做,真痛苦…… 湛心伦浑然不知身边的男人想入非非,偶尔抬头,发现管牧东怔怔看着自己,她微笑问:“你怎么都不吃?” “我在思考并消化你有刺青这件事。”他轻咳一声,把绮想赶出脑子。“所以你的兴趣是刺青,很特别。” 湛心伦笑了。“也就刺这么两个而已,不算是兴趣吧。” “所以你的兴趣真的只有睡觉?”他一副苦恼模样。“我想参与你的兴趣,但睡觉好像没办法……呃,一起做。你平常都做什么消遣?” “看书、看电影和外国影集,不过,我很少能单纯享受剧情,通常会边看边思考编剧的安排,对写小说的技巧很有帮助。” “这样太辛苦了,看这些不就是为了放松?我组了一套家庭剧院,有空你可以来我家,我们一起看dvd。” 他们讨论电影,他喜欢刺激的动作片,她偏好紧凑精彩的悬疑片,他们都看最近热门的影集csi,她喜欢本店lv,他喜欢看分店miami,他们聊到童年时的流行影集,讨论喜欢的角色,聊得兴高采烈。 管牧东感叹。“可以跟年纪差不多的聊聊真好。我有个差十岁的表妹,她喜欢看卡通,我只看哆啦梦和宫崎骏的电影,她讲到什么青蛙军队,我完全不知道,只能傻笑,代沟大到让我很无奈。” 她大笑。“keroro军曹吗?我也有看,挺有趣的啊。” “总之我看不懂,外星青蛙组军队侵略地球有什么好怕?不就是青蛙嘛,他们敢来,我就一只一只抓来解剖。” 她大笑。“欸,你还记得‘百战天龙’吗?” “当然!前阵子饰演老皮的演员过世了,我看到新闻的时候还有点难过。” “演员现在也都老了,演贾大顿的演员前阵子在csi客串,我认出来的时候对着电视大叫,我妈还被我吓一跳。” “真的?我没注意。我小时候超崇拜马盖先的,还因此想念化学系,结果后来还是选择了兽医。我记得差不多时段播出的还有‘天龙特攻队’一一” “喔,天龙特攻队!”她低喊。 管牧东刚到口边的话顿了一下。湛小姐忽然变了,她脸颊泛红,眼眸灿烂如星光,小手紧握成拳,激动又兴奋,嗯……很显然,这是她的最爱。 “我好想再看一次这部影集!我买不到dvd,还写信去电视台请他们回放,结果当然是没下文。” “这影集太老了,电视台怕收视率不好吧。我小时候也很迷这部,每周都录下来,反覆看。” “我还记得,队长是精通易容术的‘泥巴’,有从跳蚤到航空母舰都弄得到的‘小白’,‘哮狼’是超级飞行员,有翅膀的东西都能飞,可惜是个神经病,他们每次出任务之前,都要想办法把他从精神病院劫出来。” “哇,你记忆力真好。”他赞美。真有趣,以为她冷静理智,原来她对喜爱的东西这么热衷,双眸亮晶晶的模样,像小孩谈到心爱的玩具,唉要如何使她对他也这么狂热呢?她脸颊晕红。“我小时候好想一一算了,说出来你会笑我。” “你说,我不笑。”她是害羞了吗?明眸闪烁,手指不安地抚着桌沿,想说又不好意思的表情,真可爱。 “不行,你一定会笑的。” “我发誓不笑,否则就罚我请你看十场电影。” 她咬着嘴唇。“我小时候常常想一一长大以后,要嫁给小白。” 噗!管牧东刚喝了口豆浆,差点喷出来,呛得咳嗽,表情扭曲。 湛心伦脸蛋瞬间红透,低嚷:“你说你不笑的!” “我没笑。”只是忍笑忍到腹肌快抽筋,他很辛苦地憋住嘴角,揶揄道:“我以为你对婚姻毫无兴趣呢,湛小姐。” “这不一样啊,‘小白’他真的很帅,又是明星,我那时候才十多岁,那年纪的女生哪个没有迷偶像和梦中情人的?” “嗯哼,原来你喜欢‘小白’这种潇洒倜傥、口才流利的类型。” “就知道你会笑我。”她有点恼羞,撇开头。 “拜托,我哪有笑?”他叹气。“我这么努力忍住,只在肚子里笑你,这样你也要计较吗?” 她瞪他。“你果然在笑我……” 蓦地,她唇上一暖,被他吻住。 湛心伦呆住,瞬间心脏狂跳,感觉他的唇温柔地磨蹭她,她尝到豆浆和芝麻的香气,还有清爽的男性气息。他的手绕到她腰后,将她搂入怀里,她绷紧,他强壮的身体让她亢奋又羞怯,麻麻的电流窜过皮肤,她喜欢他,连他这么不礼貌的吻也好喜欢…… 他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抱歉,我忍不住……你太可爱了。我好喜欢你。”他轻抚她泛红的柔软脸颊,柔声道:“和我交往好吗,心伦?”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名字,也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动听。他凝视她,黑眸充满温柔的热情,让她心悸着,好快乐。她有点害羞,只点了点头,说不出话一一她也好喜欢他! 他微笑,正要开口,手机忽然响了,他本想关掉不接,但看到来电号码,脸色微变一一是光哥。 “抱歉,我接一下电话。” 她点头,没多问,却纳闷什么人会在凌晨两点打电话给他?管牧东走到店门口接听,把嗓音放低。“光哥,什么事?” “只有你能做的事。能出来吗?” 果然是老状况。“对方不愿意去医院吗?” “嗯,他不知道听哪个兄弟说,我们有个医生专门处理这种状况,就不肯去了。这小子怕家里知道,说他老头会断绝他的经济来源。我不勉强你,你不想做就算了。” “……你们在哪里?”要不是欠过光哥人情,他实在不想再插手这种事。 “在你的医院外面。” “你们先进去等,给我二十分钟,我跟朋友在外面,先送她回家。” “好。”光哥意味深长地道:“其实这个人,你也见过,来了就知道。” 管牧东结束通话,回到座位,歉然对湛心伦道:“我得走了,有个饲主家里的狗生病,半夜一直吐,我过去医院看看。” “喔?那你赶快去吧,这些没吃完的就包回去好了。” 她清澈眼眸望着他,没有丝毫怀疑,让他有罪恶感,一瞬间想告诉她真正原因。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一任女友,她们光是知道他身上布满刺青就怕了,她呢?她不在意刺青,也能不在意他和黑道朋友牵扯不清吗?他不敢对她说,也懊悔了,何必答应呢?光哥也说他能拒绝的,也许到了他该拒绝的时候…… 他拧眉,不愿意去,不自觉流露出不乐意的表情。 湛心伦却以为他不想中断约会去工作,于是鼓励他。“去吧,那个人的狗生病了,一定很焦急,只能靠你了。换作是枸杞半夜生病,你能帮它治疗,我也会很感激的。” “我想枸杞只要狠狠咬我一口,马上什么病都好了。” 她笑了。“有我在,它咬不到你的。” 管牧东请店家将剩余的餐点装袋,店家夫妇笑容灿烂地和他们道别,然后他开车送湛心伦回家。 她坐在车里,看窗外路灯寂静,街景倒退。就这样分开了吗?才刚刚确认彼此心意,她想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和他再多聊一下。 她问:“那只狗是什么毛病?” “呃,光听主人在电话里形容,我也没办法判断,可能只是小问题。”管牧东谨慎地回答。 “帮它治疗会很久吗?” “应该不会,情况不严重的话,给个针剂就好。” “嗯。那……”说吧,又不是什么奇怪的要求。“也许我可以陪你过去?” 他瞥她一眼,已猜到她心思。“你想跟我在一起?” 她脸蛋发热,装矜持。“只是提议而已,反正我还不太想睡。” “不行,你该睡了。”他也舍不得送她回去,但不可能让她跟去兽医院,因为他要治疗的不是狗。“不想睡也得睡,才不会像昨天早上那样憔悴,脸色很糟糕。” “很丑对不对?”她下意识地摸摸脸颊。 “不会,是我看了会心疼。”他一手握方向盘,一手将她搂进怀里。“你好好睡,养足精神,再来约会一一”她忽然大叫一声,吓他一跳。“怎么?” “我们刚才在那家店里……老板他们都看到了……”她耳根红透。 他大笑。“你现在才想到吗?你啊,有时候反应快得让我招架不住,有时候又迟钝得可以……”他在她耳边低语:“可爱得让我想一口吃掉。” 她听了害羞,撇头看窗外,身体软绵绵地一阵热。 他送她到她家门口。“乖乖睡,记得要梦到我。” 他的语气好像对孩子说话,她不喜欢被当成孩子,可是他说的,教她只有被呵护的甜蜜。 她回到房间,换上睡衣,坐在床上,月光透窗,满室明亮的静谧。她曾经喜欢在睡前享受独自一人的宁静,可是今晚,宁静变成孤单,提醒她,他不在身边。 她自诩为独立坚强的女性,工作与生活都有计划,日子忙碌充实,但工作可以填满生活,满足不了心,心想要的,是与另一颗心,交心。 他是一道活水,滋润她沉寂的心,唤醒爱情的记忆,那些美好与快乐,和他欢笑过,瞬间便上了瘾,堕落进爱里。 她有点怕,会不会陷入太快了?是不是孤单久了,太容易被感动?少年时,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她痛过哭过也深深懊悔过,不再天真了,她要谨慎,要仔细考虑,要更了解他,不能冲动…… 睡在她枕上的枸杞醒了,爬过来撒娇磨蹭,突然“喵”地一声大叫,声音很愤怒。 “怎么了?”她抱起爱猫,爱猫反常地挣扎,不肯让她抱。 第十二章 有敌人的味道!枸杞警戒。有那个臭医生的味道! “你闻到管医师的味道是不是?”八成是,她好笑。“以后你会常常见到他,因为……我跟他交往了。” 什么?!不要!枸杞惨叫。不要不要不要喵喵喵喵呜一一“小声点,你会把大家吵醒的。”她抱着爱猫,躺下来,该睡了,可是眼睛睁得大大的,瞧着地板上的月光,毫无睡意。 他到医院了没?希望那只生病的狗不会让他太麻烦,他要她别熬夜,她也希望他别熬夜,熬夜伤身……不知道他的刺青状况有多糟糕?她去查看看除掉刺青的手术,也许有什么不痛的方式…… 想着他,她渐渐恍惚,睡着了。 管牧东驱车前往兽医院,在凌晨三点钟到达医院门口。 四下无人,他还是先注意一下附近有没有警察,才闪进屋里。 屋里有七、八个人,人人安静,光哥坐在窗边,看见他进来,点个头,指向坐在屋角、低低呻吟的年轻人。“就是他了。” 管牧东望过去,对方也正好抬起头来,目光交会,他笑了。“是你啊!”真巧,竟然是昨天早上找湛心伦麻烦的小混混。 “你笑屁啊?!”年轻人咆哮,招来众人瞪他,他马上像缺水的叶子般萎缩,没办法,在场众人中他辈分最小。 光哥道:“他就是我们的医生。” “他?!”年轻人惊疑不定,想起拿到的名片。“他不是兽医吗?!你们叫兽医给我挖子弹?!”他惊惊叫,旁边叼着烟的男人往他后脑巴下去。“小声点!” 管牧东道:“我念书的时候认识念外科的学长,跟他学了不少知识,简单的伤还能处理。你怎么受伤的?” 光哥摇头。“他去买摇头丸,多看了人家的女友几眼,对方掏枪出来,打中他小腿。” “喔,你吸毒啊?你知道酒精和药物滥用会影响麻醉药的效果吗?” “你给我‘蛋咧’!我没说要给你挖!”年轻人惊恐地抱着腿。“你们怎么不带我去看密医啊!他是看动物的,看畜生的欸!” “也对,你是人,应该给治疗人的医师看。”管牧东打开橱柜,取出手术器械。“可是,你勒索女人、吸毒、耍流氓,以为撂狠话很有气势,不敢挑战比你强的人,只会欺负弱小,在我看来,你比畜生还不如。” 他微笑,眸光如冰。“说实话,我宁愿救一条狗,也不想帮你。” 年轻人脸色铁青。“干,林北不给你看了,可以吧?” “喔,被我骂了不爽,不想给我治是吧?好啊,那你就上医院去,医院发现是枪伤,会通知警方,你老爸就会知道,到时他们再追究你怎样受伤的,你麻烦就大了。” 年轻人脸色更难看,给这人治疗,被骂得一口气咽不下;上医院,后果不堪设想,怎么办?“还有个办法。”管牧东将消毒过的手术刀放在对方面前。“你自己把子弹挖掉,大家再送你去医院。” 自己挖?年轻人浑身发抖。“那至少给我打个麻醉药吧?” “我这边只有动物用的,动物用的和人用的不同,再说你嗑药,我更摸不准该给你多少量,万一把你搞死了很麻烦,所以不上麻药。反正你出血不多,还可以拖几小时,你慢慢考虑。”管牧东转身往外走。“决定要挖的话,记得咬块布。” 光哥跟着出去,回头补充:“以免把牙齿咬断或咬到舌头。” “那是其次。”管牧东冷冷道:“我这里有住院的动物,别哭爹喊娘的吵醒它们。你慢慢挖,不要死在我的诊所里,害这里变成凶宅的话,我带人去跟你老爸索赔。” 两个男人走到医院外头,路灯瞪着他们,蚊蚋乱舞。 “很久没看你这么凶了。”光哥点了烟,缓缓道:“没想到这小子对那位小姐不礼貌,让你这么生气。” “吓吓他罢了。换作有人对大嫂不礼貌,你会比我更狠。” 看来小姐升级成女朋友了。光哥低笑。“恭喜。你刚才就是和她在一起?” “她刚做完工作,我带她出来吃点东西,又把她送回家了。”提起湛心伦,他目光柔和了。 “我打给你时她没问什么吗?” “有,我说是饲主的宠物生病了,她没多问。但我不想再骗她了。”即使她信了他,他心里仍有罪恶感,他对自己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对她说谎。“抱歉,往后大家要是受伤,别再来找我了。” “终于出现让你想和我们彻底斩断关系的女人了。”真好奇,这位小姐究竟有何特别,让他甘心和兄弟们划清界线?“没那么严重,大家还是朋友。你也是,大嫂一直希望你不再管这些江湖事,她盼了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才要退休?” “不是我不想退,有些兄弟没地方去,我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愿意离开的,早就走了。想当年,你还是个又干又瘦的小鬼一一” 忽然门开了,一个兄弟走出来,面色凝重。 “光哥,那小子不敢挖,要上医院。” “我去开车。早点把事情解决了,回去睡觉。”管牧东走向车子。要不是这小子突然中枪,他现在或许还和伊人在那家店里,吃香喷喷的热烧饼,一起怀旧老影集,那是他近来吃得最愉快的一餐。 她不知睡了没有?梦里有没有他? 湛心伦没作梦。她睡得很熟,除了早上被爱猫吵醒,她起床倒了猫食,又倒回床铺,一直睡到快中午,电话响起。 她迷迷糊糊地抓来电话。“……喂?” “喂?心伦?你在睡觉吗?有没有吵到你?” 是编辑!她立刻揉揉眼睛,掩口清清喉咙。“没有啊。收到我的稿子了吗?”她昨晚写完,检查一遍之后,立刻mail到编辑信箱。 “有啊,刚看完,我觉得不错,可是不是我们当初讨论的感觉耶,还是差一点,我觉得男女主角误会那边,感情张力可以再强一点……还有男主角讲的话……女主角的反应……” “我看还是重写一次好了。”听来几乎每个环节都要修改,改完整个故事也都变样了,不如砍掉重来。 “真的吗?我也有考虑过,其实这段情节本身不错,不过要修改的地方实在有点多……看你吧。” 她决定要改。虽然不太情愿,她很喜欢这段情节,但编辑有编辑的考虑,她说的她也都认同,但是,她觉得她不可能写得更好了,偏偏后头还有两章,这边写不好,没办法继续往下写……唉,好烦。 家里的人都出去了,她给自己弄一份简单的餐点,刚坐到计算机前打开稿子,电话又响了。 “午安。在忙吗?”是管牧东,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没有,我睡到刚刚才醒。” “哇,睡这么久,精神一定很好。昨晚有没有梦到我?” “没有。”她微笑,差点忘记自己有男友了。“你呢?那只狗后来怎样?” “他很好,被我教训一顿之后乖多了。” “啊?为什么要教训狗?”不是去给狗治病吗?“别提他了,要不要出来吃午餐?我今天中午比较有空,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你想吃什么?我知道很多餐厅,你想吃中式或西式或泰式都行。” 他兴致勃勃,可惜,要扫他的兴了。“我不能去。编辑刚打电话来,稿子要重写,我马上要开始工作了,抱歉。” “为什么要重写?稿子不是写好交给出版社就可以了吗?” “不是这样,交出去后编辑会审稿,她觉得不行的话会通知我,让我修改。” “那绝对是编辑搞错了,你这么有才华,稿子一定完美无瑕,是他们不会欣赏。” “你根本没看过我的书,又知道我有没有才华了?”她好笑,太谄媚了喔。 “你告诉我笔名,我马上去找来看。” 她迟疑了。真要告诉他吗?她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可是万一他不喜欢,觉得难看呢?被他否定的话,比被读者批评还难过。 “我的笔名是……浣月。浣纱的浣,月亮的月。”要是不讲,他八成会追问到底,就让他知道吧,说不定他会喜欢她的书呢!她安慰自己。 “浣月……很有气质,很符合你的形象,书一定也很好看。”他赞不绝口,在他眼中,她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 “够了喔,你赞美都不用打草稿的。” “咦,我实话实说也不行吗?笔名真的好听,你真的气质很赞,书要是难看,能出到四十几本吗?” “好啦,我讲不过你。” “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例如,我昨晚送你回去之后,一直在想你,怀疑我是不是作梦,你真的答应和我交往吗?结果没睡好,也没心情工作……”他叹气,可怜兮兮。“你把我害成这样,结果只有我在患得患失,你还可以照常工作,真不公平。” “那不然呢?”她听着,心跳不已,他太会哄人了,太危险。 “陪我吃饭,让我看看你,我就能专心了。” “真的不行,我得写稿。” “连吃顿饭也不行?”他这么不要面子地剖白内心,她怎么还是不肯?“你总要吃饭吧?吃饱了才有精神耕作……” “什么耕作?又不是牛。”她笑了。 “讲错了,唉,因为你不陪我吃饭,我太失望,连话都说不好了。”听她低笑,他又舍不得强迫她,工作嘛,没办法。“那你要写多久?改成吃晚餐可以吗?” “我没办法给你确定的时间,写稿不是单纯把字写出来就好,还有很多因素,也许我超有灵感,马上就写完;就算没有灵感,还是得写,只是会写得比较辛苦。” “那我不吵你,你赶快去培养灵感,赶快写完,我们再来约会。” 挂掉电话,湛心伦叹口气,望着窗外天空。 从前的男友,比他更舌粲莲花,哄得她死心塌地,结果他劈腿,她哭着求他回头,从前用来哄她的好口才,到头来讥刺她、嘲笑她,毫不留情。 言语可以包装人心,她有过惨痛教训,她要冷静,不能昏头,不能进展太快,要确定他是真心诚意,才能爱。 可是,唇上还能感觉他热情的吻,耳中仿佛还听见他爽朗的嗓音,他总能逗她笑,她好久没这么开心,跟他在一起好快乐,理智警告她,心却依恋他。她已爱上他,无法抗拒…… 她又叹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稿子上。内文要删掉一大段,之前舍弃的点子重新拿来看看,也许有新的火花……她光想像整个过程就闷,要是跟他出去,一起吃饭聊天,任何话题他都能聊得趣味横生,别说是闷,只要在他身边,她的心情就飞扬…… 她强迫自己盯着稿子,大脑在工作,心却在想他…… 管牧东放下话筒,提笔在纸上写下“浣月”。嘿,心爱女人的另一个名字,很别致,越看越喜欢,等一有空马上去搜刮她的书。 从头到尾在旁边的管呈弘忍不住出声:“哥,拜托你讲电话不要故意轻声细语好不好?” “我不轻声细语,难道要大吼大叫吗?” “你什么时候讲电话轻声细语过?你以前跟女朋友讲电话也不是这样!你中邪啊?!”害他鸡皮疙瘩掉满地。 第十三章 “你不懂,心伦是作家,很需要灵感,我讲话太大声,说不定会把她的灵感吓跑。”灵感买得到就好了,他天天买来送她。 “哩马拜托,灵感有这么容易吓跑,那全世界的作家早就都变成头脑空空的白痴了!就算你要轻声细语,至少不要露出那么恶烂的表情好吗?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情有多花痴?”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怎样,但我知道我是你老板,我叫你洗笼子,你洗几个了?” “马上去洗啦!”管呈弘嘀咕。“马的,只会奴役我,爱到昏头了,还不准别人讲……” 爱到昏头?他才没有,只是,光听她文文雅雅地说话,他心花怒放,但看她工作起来形同关禁闭,他心疼,她不能陪他吃饭,他好失望,却又无可奈何。 以前交女友是互相尊重,给彼此空间,他认为这是成年人应有的爱情表现,结果女友嫌他太冷淡,他觉得对方太缠人,最后落得分手。 这次,热情的是他,老是想着她,时时刻刻都想见到她,爱得太快,他不怕,只怕她不爱他。写稿真的忙到连出来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连电话都不想跟他聊太久,她有多爱他?她真的爱他吗?他眼光一转,瞧着桌下纸箱,里头有他一大清早起来翻家中储藏室,找出来的录像带,是他童年时从电视录下的影集“天龙特攻队”。 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她这么喜欢这影集,他就想办法让她重温,等她交稿,约她来家里,先骗她要看电影,等片子一播放一一赫,是她最爱的影集!她肯定感动到哭。 但是,他没播放的录放机,现在都用光盘了,谁还在用录像带?他上网拍搜寻,大多是放了几年的家庭自用机器,几乎每台都是故障待修,他不想买,要是修不好,白白花钱买废物。可是又该上哪去找新的?他想了想,找出车钥匙。“呈弘,我出门一下,有事打我手机。” 湛心伦很认真写稿,把一切杂事排开,但灵感失踪,整个下午她写写删删,找不到方向,开始急躁。 她卡稿伤神,弟弟却打电动打得不亦乐乎,有了母亲和姐姐的支持,他现在整天坦荡荡地打电动,看电玩杂志,游戏音效轰轰响,她只得戴起耳机,隔绝干扰。 到了傍晚,母亲不在,弟弟嚷着饿了,要她煮晚餐。 “你自己煮好吗?我要工作。”整个下午写不到一千字,她满脑子飞来飞去的句子,没一句值得写下来。 “我也要工作啊!”湛建宇理直气壮。 湛心伦眉角抽搐。不行,不可以心理不平衡,弟弟不是在玩游戏,是在工作,她要尊重。 但她没心情煮饭,抽了张纸钞给弟弟。 “你自己去买。” “你去买好不好?我跟朋友约好要出团,马上就要出发了,我们要去一个很难的任务,里面可以打到一把武器,我朋友有人用一千元买耶!只要我打到这把刀,马上赚一千元……” “你打到几个宝物了?” “一个都没有。”湛建宇讪讪道:“我之前都要上班,才刚开始玩几天,而且我计算机很烂,画面破破的,很难练功,隔壁的阿桑她们打麻将又很吵,一直干扰我一一” “好,我去买,你要吃什么?”没力听弟弟抱怨,她只想赶快搞定晚餐,赶快继续写稿。 她骑脚踏车出门,天气热,风吹来都是闷闷的暖,没什么胃口。弟弟想吃面,买凉面好了,在管牧东的兽医院附近有家不错的面店,她慢慢骑过去。 不知管牧东现在在做什么?也该吃晚餐了吧?她骑到面店,跟店家买了两份外带的凉面,拿出手机拨给管牧东。 “嗨,你在哪里?” “呃……当然在医院里啊。” “还在忙啊?”她没察觉他语气古怪,他的医院离面店只有两个街口,她可以走过去。既然出来了,索性给他个惊喜,陪他吃顿饭。 主意打定,她将脚踏车上锁,漫步往他的医院走去。 “还好,今天比较闲。你呢?稿子写得怎样?” “还好。”卡稿已经在她胸中堆满沉重的大石头,他这一问又加一块。她不想谈稿子。“要不要一起吃晚餐?我可以休息几分钟。” “呃,我很想跟你吃晚餐,可是我正在忙,有一只狗受伤,刚送来医院,我要帮它动手术。” “很严重吗?”她脚步不停,兽医院已遥遥在望。 “后腿骨折,它的主人是一对夫妻,把它送来以后,那位太太还担心得一直哭。” “嗯,难免的,心爱的狗儿受伤了,都会很难过一一”绿灯了,她踏过斑马线,来到兽医院外头,隔着透明玻璃窗,看见管呈弘在玩计算机游戏,医院里别无他人。 哪有受伤的狗?哪有哭泣的夫妻?连兽医本人都不在。 她脑中瞬间空白,闪过多年前的相似画面一一那天,她临时起意去男友的研究室,路上打手机给他,他说人在研究室,她到了却不见他人影,一查问,才知道男友其实背着她和学妹往来很久了…… “是啊,哭得好惨,她老公也哭了。” 他也欺骗她……一股寒意窜过湛心伦全身,她胸口刺痛,口气异常冷静。“他们还在哭?”要揭穿他吗?他会是什么反应?“是啊,我叫我弟安慰他们,好让我专心动手术,没那么严重的,骨折又不是不治之症。”他语气无奈,好像真有一条受伤的狗等他治疗,态度就像她前男友欺瞒她那时同样镇定,她听得心寒,要不是亲眼看见,她真的相信。 “管医师……你的兽医院有分院吗?” 他笑了。“哪有啊?我事业没做那么大。” “所以你是在我每次带枸杞来看的这间医院里,问题是,我现在就在医院外面,我没看到你。” 一阵尴尬沉默,她几乎可以听见他流冷汗的声音。她握紧手机,轻轻颤抖,他怎么不辩解?难道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秘密吗?“其实我……我出诊,人不在医院里。” 那就要叫狗吠两声来听听,或者叫那对哭泣的夫妻来听电话。她不知为何忍住了这两句话。“怎么不是他们带狗来医院看病?” “呃,他们不方便开车。”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你人在外面?” “因为……狗的伤势满重的,我很急,一时讲错了。心伦,我现在没办法跟你多说,你先进去医院等我,我很快回去,我们再去吃晚餐……” “不必了,我还是回家写稿,我弟也还在等我买晚餐回去。”不等他回答,她切掉通话。 他的解释听起来挺合理,也许真有那对夫妇,为了心爱的狗儿请他出诊,也许,这些都是他捏造的谎话,也许,凌晨那条呕吐的狗,也是他的杜撰。她被人用这招骗过,再上当,就是她太蠢,不知记取教训…… 可是,她跟他相处过,他眼光坦率磊落,不像会耍心计骗人,也许他只是有难言之隐……究竟有什么事不能对她说?夜风闷热,她却觉得手心冰冷,风吹得她有点反胃,此时手机响了。 她以为是他,却是编辑。胸口沉重的感觉又重了几分,哪有时间去烦恼这些?工作优先,稿子交不出来,她和编辑麻烦就大了…… 她忍着不舒服的反胃感,转头往面店走去牵脚踏车。 被挂电话,管牧东第一个反应是打回去,可是他能有别的解释吗?他能老实说他在做什么吗?他是利用晚餐时间,跑到家电行想买台录放机,连跑三家都买不到,到了第四家,老板说要进仓库找,然后她打电话来,他想给她惊喜,怎能说他来买录放机?他编个理由想蒙混过去,哪知她会去他的医院,被当场踢爆。 她听起来不太高兴,大概猜到他在说谎吧?好无奈,他也不愿意啊,要不是这家店老板说他们有机器,他早就飞奔去陪她吃晚餐。这家店最好有机器,否则……否则…… 在他想出“否则”如何之前,店老板终于捧着一个布满灰尘的盒子出来。 “我们很久没进机器,这台是我前阵子整理仓库找到的,全新品,只是十几年前出厂的,不知道能不能看。” 管牧东取出带来的录像带。“放看看。” 老板取出录放机,接上屏幕,放入带子,两人瞧着屏幕……影像出现!两个男人同时“喔”一声,好兴奋,没想到机器还能用,不料影像只维持两秒,突然变成一片噪声。 老板赶快按暂停,按退出键,岂料机器停是停了,却不肯吐出带子,老板拿铁尺撬出带子,一抽,果然把录像带抽出来了,后头挂着两截长长的不明物,好样的,录像带吐丝了一一不,是机器咬带了! “对不起对不起,看来机器故障了。”老板陪笑脸道歉,这位英俊的客人脸色铁青,很不妙。 管牧东拿回录像带,心痛到说不出话,这绝无仅有的珍贵录像带看来是毁了,他转身就走。“坏了就算了。”去下一家碰运气。 “其实,我还有另一台一一” 他停步回头,目光炯炯。“拿出来。” “是我家里以前用的,开始看光盘之后,就把那台收起来了,收起来的时候还是好的,可是这台全新的都坏了,旧的恐怕一一” “拿出来。”管牧东坚持,机器不好找,只要有就试试看。 老板转身进仓库前,问:“那录像带是什么?” “以前从电视上录的老影集‘天龙特攻队’。”并不指望老板有听过。 “‘天龙特攻队’?”老板惊讶。“你也知道这部影集喔?干么看录像带,有dvd啊一一” 他一把揪住老板衣领。“哪里买到的dvd?!” “网络上订的,有代理……咳咳,先生,请你放开我……”老板快不能呼吸了。 “啊,抱歉。”旧日的黑道习惯不小心冒出来,他松手,急问:“请告诉我怎样买到的?” 老板说了,不啰嗦,他立刻下订单,虽然只订得到第一季,总比没有好,从这天起他天天引领企盼,等邮差把影片送来。 dvd呢!画质清晰,还有中文字幕,比破烂的录像带好太多,他一想到就窃笑,好想跟女友邀功,可是他要憋住,等dvd到手,给她大惊喜。 问题是,她似乎越来越不爱跟他聊,态度越来越冷淡。 他每天都打电话关心她。“心伦,今天一起吃晚餐吗?” “不行。没写到预定的进度。”她嗓音疲惫。 “喔……”他很失望,不敢表现出来,为她打气。“加油,慢慢来,别心急,一定写得完的一一” “还有事吗?”她轻轻打断他。 “呃?没有了,只是想问你方不方便出来一起吃个饭。”没事就不能聊一下吗?“那我去写稿了,掰。” 既然没空出来吃晚餐,可以聊点别的吧?“我今天买你的书来看了。我是第一次看言情小说,很好看,你真的很有才华。” “谢谢……”她反应没他预期的高兴,有点心不在焉。 “可不可以问一下,你上次那套系列,那对男女配角有没有要出书?” “目前没有计划,想写也得等到手上的稿子完成。我去写稿了,掰……” 第十四章 好,她对热情读者的问候也没兴趣,他很快把理由用尽,最后不得不调出她的枸杞的就诊记录,假装忘了安排下次的预约,结果忙到没空跟他聊天的她,倒是记得爱猫何时该打预防针。 “你没忘记提醒我,我写在行事历上了。我去写稿一一” “等等!你每天写稿多久?”他受够了,今天一定要跟她谈清楚。 “除了吃饭睡觉,处理一些必须处理的事,都在写。” “换句话说,你整天坐在计算机前,还超时工作,这样一天下来,至少能写一万字吧?” 她沉默几秒,声音紧绷。“你想说什么?” “一本小说也才十万字,我们已经三天没见面了,假设你累了,休息得久一点,至少也写了两万字,你之前说你剩两章,现在应该快写完了吧?” “……我可以帮你算得更精确一点,我每分钟打一百字,一小时是六千字,假设我每天工作八小时,其实两天就可以写完出书,我这台打字机一个月可以出十五本,打死一堆作者了。” 他不笨,听出她语气里的火气。“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不懂为什么你连半小时也不能拨出来给我……” “如果你不是每个小时都要打电话来,让我没办法集中精神写稿,我早就有时间陪你了。” 好,嫌他黏人就是了,他自尊受伤,嗓音冷下。“对不起,我不知道连讲电话的几分钟都会干扰你,你没告诉我。” “抱歉,我应该先跟你说清楚。”她语气缓和了些。“我写稿时很需要安静,房间里只能有我自己,家人没有必要的事也不会跟我说话。” “那你还要写多久?” “……我没办法说一个确定的时间。” 那到底什么可以确定?他努力不让语气像乞求主人关爱的小狗。“我们两天没见面了……” “也才两天而已。” “‘才’两天?”他有点火大。“平常的两天当然不算什么,但我们刚交往,而且又不是远距离恋爱,应该要常常见面才对……” “所以呢?我应该放下工作吗?如果你在给猫或狗动手术,我突然打电话叫你出来,你有什么感想?” “好,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被驳得无话可说,管牧东满腔郁闷,忽听见电话那端,一个女人嗓音亲热地唤她。“那是谁?” “我最好的朋友,元可昀。” “你在外面?”背景似乎还有音乐声和其它交谈的人声。 “嗯,我在餐厅。” 一瞬间,他喉咙似是被什么掐住。“你出门约你朋友,却不找我?” “我是一个人来的,想吃点东西就回家,可昀打电话给我,知道我在这里,她刚好在附近,就过来了。” “在哪里?我也过去。” “但是,我差不多要回家了……” 好,既然她可以不在乎见不到他,他也可以,他咬牙,不让嗓音泄漏失望。“那算了,我也该工作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他搁下话筒,一股气闷在胸膛,无处发泄。原本想告诉她,他的生日要到了,看来她也没兴趣知道…… 她说的都对,工作很重要,她写稿时不要人吵,他不该打扰,可是她的热情呢?他们才刚交往,怎么一点热恋的感觉都没有?只有他在热,只有他在期待约会,她好像都无所谓,她满心都是稿子,没有他。 他几时这么窝囊?以往总是女友嫌他不陪她,这次他这么主动,她的反应却仿佛他是甩不掉的牛皮糖,他很受伤,搞不好她是后悔跟他交往了。 可是,她说话有气没力,声音空洞,仿佛被写稿榨干了精神。据说劳心的工作,有时比劳力还辛苦,她是不是累坏了?她如果撒娇或抱怨,他都乐意聆听,她却什么也不说,这么生疏的态度,还当他是男友吗?他自沉思,弟弟管呈弘抱着一个纸箱进来,放在桌上。“哥,有你的包裹,你买什么啊?” “dvd。”东西寄来了,他却失去原本雀跃的心情。她现在根本不会想看吧,大概连他也不想见…… 管牧东想一想,又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餐厅里,湛心伦放下手机,眉头皱得更紧。 她原本想来餐厅,享用她最喜欢的蓝莓小蛋糕,放松心情,厘清思绪,可蛋糕才吃了一半,被管牧东这通电话彻底打坏心情。 “跟男朋友吵架啦?”看好友脸色也猜得出来,元可昀摇摇头。“他想约会也无可厚非,可是以你的个性,稿子没写完,你没办法安心,就不想做别的事,他不知道吗?” “我一直跟他说我要写稿,也跟他说我怕吵,需要专心,他好像没办法理解。而且,这次不尽然是稿子写不完的问题……” “不然呢?” “重写的部分写完了,编辑很满意,可是我自己不满意。” “嗄?编辑说好就好啦,你干么自找麻烦?难道你还想重写一次?工作就是这样,最好的不一定最适合交差,编辑有他们的专业,她的眼光一定准,她没叫你改就一切ok了。” “问题是我感觉不对劲,就没办法说服自己继续写。我还是比较喜欢原来的版本,现在写这样,前面埋的伏笔都用不到了,但我觉得那几个伏笔对整本书有加分作用,而且就这样写下去的话,整个故事也不是我要的感觉……” 见好友一脸茫然,湛心伦识相地打住话题。“总之,我现在是不该卡稿的卡稿状况。”这问题只能靠自己,连一起长大的好友都无法帮她解决,管牧东怎么会懂?她不怪他,只想尽快解决问题,只需要他给她多点时间和空间,她刚才口气是不太好,晚点再打电话跟他道歉吧…… “放轻松点,你有时候太完美主义了。下次管先生再找你,你就挑一部想看的电影,或者想去的餐厅,拉他去约会,这样你放松,他也高兴,皆大欢喜,不是很好吗?” “我现在做什么都没心情,只想赶快把稿子写完。” 元可昀摇头。“这样不行,他是你男友,两个人应该要拨时间相处,不然和单身有什么不同?” “所以我才不想恋爱或结婚,一个人多自由。”一个人,就不必两头烧,工作不顺已经够心烦了,又和他吵架,情绪更低落。 “可是他在半夜带你去吃好吃的烧饼,你不是很快乐吗?” “烧饼一个人吃也很好吃。”是很快乐,但她嘴硬,不肯承认。 “大作家,你对文字这么内行,应该知道我问的重点不是几个人吃才对。”元可昀笑嘻嘻,搂住好友肩膀。“其实你还在意他那天骗你人在医院,却在别的地方,对不对?那就直接问他啊,叫他老实说。” 湛心伦摇头。“他要是愿意说,那时候就说了,现在再问也没有意义。” “怎会没有意义?至少问个明白,让你安心。” “他如果存心要骗我,就有办法把谎言说得像真的,让我相信。否则我一开始就相信他,不要怀疑。既然不管我选择怀疑或相信,都想要继续这段关系,都得要相信他,不如就别多想了,所以,我决定要相信他。” 这样是有点阿,但是她冷静想想,把过去不愉快的经验投射到现在,因此怀疑他,也是自找烦恼。这段时间以来,他对她一向诚恳,可能是有什么难处不方便告诉她,等他有心理准备,等他们的感情更稳定,或许,他会向她坦白。 可是,她心里不是没有疙瘩,所以拒绝见面,多少是有点逃避的心态吧…… “‘决定’要相信他,这样不对,应该是知道真相,相信才有意义。” 湛心伦一径摇头,不想再谈这话题。“算了。我该回去了,你呢?不回实验室吗?” “我约了人吃晚餐,等等要过去餐厅了。”元可昀嘴角轻扬,似笑非笑。“他天天约我吃晚餐,干脆答应他一次,免得他月底收到电话费账单会哭。” “谁啊?”没听说好友最近有对象。“难道是相亲的那位?” “嗯,是他。他很有诚意,我就赏光陪他吃一顿,反正晚餐总是要吃的。” “你不是会被诚意打动的人。”元大小姐是任性惯了的,喜欢的人才愿意有接触,几时变得这么心软?这态度不寻常。 “讲得好像我铁石心肠似的,我也是有同情心的好不好?吃顿饭而已,没什么啦,而且我对当后母没兴趣。”元可昀拿着账单起身。“我先送你回家,再过去餐厅。” “也对,你超有同情心的,我知道。” 再追究下去,说不定元可昀恼羞,为了证明跟那男人没什么就不去赴约了,那她可是破坏姻缘的罪人了,所以湛心伦聪明地闭紧嘴巴,在心底默默祝福。 她倒是好奇,这位离过婚又有儿子的某先生,条件如此“恶劣”,究竟如何打动好友? 搭元可昀的便车回到家里,湛心伦一进门,诧异地看见满屋混乱,一堆纸盒乱丢。 母亲正在讲电话,看见她回来,笑咪咪地跟她挥手。 “是啊,她刚回来……”母亲对她挤眉弄眼,一面笑着。“她这两天真的很忙,整天关在房间里,饭也是随便吃几口而已……是啊,她就是这样啦,讲也讲不听。你真有心,还特地打来问,唉,心伦能跟你在一起,真是她的福气……好好好,你过来吧,我们都在家里。” 湛母放下电话,笑道:“你回来啦,晚餐要吃什么?我去煮。” “这些是什么?”她没注意母亲不寻常的高兴,仔细看满地盒子的卷标,硬盘、风扇、显示卡、主机板,还有各种线材,足以组装成一部计算机。 “建宇买新计算机了,他朋友帮他组装的。” 湛心伦随手拿起显示卡的盒子,标价九千元,墙角还有个装液晶屏幕的大纸箱,二十二寸宽屏幕,还有更大的纸箱,是计算机桌的,她眯眸。“这些不只两万吧?” “是稍微超过一点,我帮他出钱……” “超过多少?” “不多啦……”湛母支吾。“又多花了两万而已。” 这叫做“一点”?湛心伦又惊又气。“不是说好只给他两万吗?” “妈是看建宇难得这么认真啊,他说要好一点的计算机,打游戏才顺,我就叫他需要什么尽量买,妈先帮他出……” “他如果抱怨没钱了,你是不是干脆帮他户头存几百万进去算了?” “你怎么这样说?你们都是妈的孩子,妈有能力,帮你们也是应该的啊!” “那也该有个限度,不是我们开口要什么都给啊?!” “人家说给他鱼不如教他怎样钓鱼,妈也不是直接给他鱼,是买钓竿给他……” “钓竿不需要这么豪华!他的创业计划书甚至还没拿出来!”湛心伦好气。“妈,你多为自己想好吗?我们还年轻,要钱可以自己赚,你的钱留着养老,不要自愿扮演我们的提款机,好不好?” 湛母嘟囔:“自己人何必分得这么清楚……” 湛建宇正好下楼来,一看到姐姐,转头就想溜回楼上。 “等等。”湛心伦叫住弟弟。“你的创业计划书什么时候要拿出来?” “快了啦……” “快了是要多久?” “那个很难写耶,我不知道要写什么……” “就写你打算投资多少钱在上面,预计每个月收入多少,工作时间多长。” “就说了又不一定多久打到宝物去卖啊,这要怎么写?” “那难道你打不到就永远不写了?” “我直接打到宝物,卖钱给你们看,不是更快吗?” “要是你一直都打不到呢?” 第十五章 湛母出来打圆场。“好啦,弟弟也才刚开始做,慢慢来,等他更熟悉这个虚拟宝物的买卖,自然就会把计划书写给你了。” 湛心伦凛容。“不行,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讲清楚一一” 忽然,一阵门铃声打断她的话。 湛母去开门,赫然是管牧东带着弟弟来访。 “伯母好。”管牧东礼貌地招呼,敏锐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对,湛家母子脸色尴尬,湛心伦皱眉,紧抿着唇。是家人吵架吗?“你怎么会来?”湛心伦诧异。 湛母扯一下女儿。“你怎么这样说话?男朋友来看你有什么不对?”她笑吟吟地转向管牧东。“我正好要煮晚饭了,留下来一起吃吧?” 管牧东微笑。“我是过来找心伦,看她愿不愿意跟我出去吃晚餐。” “我不是说我要工作吗?”而且弟弟的事还没处理完,现在又多了他们两个客人,湛心伦更心烦。为什么所有的事都挤在一起发生?湛母数落女儿。“你这什么态度,人家找你吃饭有什么不对?刚刚他打电话给我,他本来不想过来,说怕打扰你,是我一直劝他来。你写稿是皇帝大吗,连跟人家吃顿饭都不行?”女儿好不容易交了男友,条件还这么优,万一跑了怎么办?她当然要帮女儿把人看紧。 湛心伦很讶异。他打电话给她母亲?谈些什么?她看向管牧东,他只是微笑,瞧着她的眼神很温柔。不久前两人才吵架,怎么他好像不在意了?“你们慢聊,我进去煮饭。你们兄弟俩留下来吃饭哪!”湛母兴冲冲进厨房去了。 管呈弘忽然捡起显示卡的盒子。“哇,我一直想买这张卡耶,cp值超高的,算是今年最值得买的卡。” “赞喔,你识货,这张卖到缺货,我朋友好不容易帮我买到的。”湛建宇好得意,瞥见姐姐瞪他,他转头假装没看见。 “你玩什么游戏需要这么好的卡?” “‘地狱之王’。” 管呈弘挑眉。“那个游戏喔?我也有玩啊,不需要这么好的卡吧?” “不好意思,”湛心伦打岔。“我和我弟有点事要谈,你们在客厅坐一下好吗?” 湛建宇知道姐姐想谈什么,赶快巴住管呈弘不放,才不想被姐姐唠叨咧。“既然你也有玩,那你知道很多人在打宝物卖钱吧?有几个东西很难打,有人甚至出台币一万元收,对不对?” 管呈弘点头。“我知道啊,我常常打去卖。” “对啊,卖那些比上班还好赚一一”咦?“常常”?看来是前辈玩家,湛建宇好兴奋,赶快来请教。“你是哪个服务器的?什么id?” “‘堕天使’服务器,潇湘子一一” “啊?!”湛建宇大叫,颤抖的食指指着对方。“你你你你就是‘潇湘子’?”他的偶像,天啊、天啊,他的偶像竟然活生生站在眼前! “你哪位?”管呈弘酷酷地问。 什么啊?管牧东莫名其妙,没想到弟弟玩游戏玩到名声如此响亮,湛心伦也不懂网络游戏,两人面面相觑,一起被晾在旁边。 “我是那个前阵子找你一起打宝去卖,结果被你拒绝的……” “喔,原来是你!”管呈弘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无敌lp’啊!” 这是什么id啊?!管牧东傻眼,真尴尬,湛心伦真替弟弟羞愧,瞪他。“你怎么会取这种……这种代号?”真难听!太不雅了! 湛建宇脸胀成猪肝色。“我只是取好玩的……” 管呈弘冷酷道:“一个人缺了什么,就会想在那方面加强。” 噗!管牧东憋笑,湛心伦低头掩嘴,给弟弟留点面子。 “不要讨论我的id啦!那又不是重点!”湛建宇恼羞了。“姐,他就是成功的例子,靠卖虚拟宝物赚大钱的,在我们服务器很有名!你不信可以问他!” “等等,我没有赚大钱。”管呈弘严正声明。“我只是赚了一点小小的外快。” “你少假了,大家都知道你卖掉那些东西,每次不是赚几千就是一万……” “喔,你看到卖一万,就觉得很赚吗?你知道我花多少时间才能打到一个吗?我曾经两个月都打不到东西卖,要不是我平常还有工作,第三个月就没办法买游戏的点数继续玩了。” 管呈弘瞧着满地计算机零件的空盒,已经猜到对方的想法。“你想靠游戏的虚拟宝物赚钱,但你知道玩这游戏的人有多少吗?你统计过有多少人愿意花钱买虚拟的东西吗?” “我没去算,反正他们肯跟你交易,也会跟我买。” “这种有钱没地方花的凯子绝对是少数,我跟他们交易好几次,他们都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接下来就不会再花大钱,你想跟着我后面赚,永远只能捡我吃剩的。” 湛建宇还不服气。“那我比你快打到宝物不就好了?” “算了吧,我跟你们公会的出过几次团,你打怪也没特别强。你技术不够,也没有眼光,如果你打到的宝还卖得掉,那绝对是我已经不想赚了,这时候你再来赚也没多少。” 管呈弘双手环胸,一副专家模样。“我还不敢自称是最强的,更强的高手和职业玩家多得是,你连我这种业余的也拚不过,还是放弃吧,找个工作比较实在啦!” 偶像的一番经验谈,胜过姐姐说破嘴,湛建宇顿时很幻灭。“可是我找不到工作,外面的工作都好难,老板都很苛……” “自己想办法啊!难道就不上班靠家里养吗?现在不景气,哪里都很苛啦,自己人也一样,我在我哥的兽医院工作,周一到周六都要做,害我都没时间玩一一”后脑被哥哥巴了一记。 管牧东笑咪咪,笑里藏刀。“不满意的话,可以辞职,我周六也是要工作,又不是只有你。” 见弟弟动摇,湛心伦乘机劝导。“真的,现在很不景气,毕业生有一半都没工作,不是只有你工作不顺利,大家都是这样。” 湛建宇丧气。“我想说自己创业,不用看老板脸色,又可以赚钱……” “那也要你赚得到钱再说。再说游戏是虚幻的,游戏玩得再好也没办法拿出来给人家看,可是工作成果可以,男人就是要在生活里打拚才帅啦!”管呈弘对湛建宇眨眨眼睛。“不然你以为‘红天使’怎么会跟我结婚?” 湛建宇瞪大眼睛。“不是因为你是我们服务器最强的吗?”“红天使”是有名的美女玩家,甚至有粉丝团。最强的男女玩家在游戏里结婚,大家都以为是理所当然,难道有什么隐情?“才不是咧!”管呈弘嘿嘿笑。“是因为她想认养猫,知道我在兽医院打工,就来问我,我介绍她去认养,才慢慢跟她变熟,她觉得我超有爱心,比起整天沉迷游戏的男人帅多了……” 两个大男孩聊起游戏,浑然忘我,管牧东向湛心伦招手,两人走到一旁。 “这个给你。”他拿出一个袋子,装满她喜欢吃的小圆面包,还带着微温,显然是刚出炉没多久。“听说你喜欢吃这种面包,我在刚来的路上买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记得自己告诉过他啊?“因为……我有心电感应,可以感应到你喜欢什么。” 她才不信,想起刚进门时,母亲在讲电话,电话中提到她。“你跟我妈问的?”她猜测。 “你真聪明。”他笑了。“因为我不懂你为何会这么忙,忙到连跟我聊几分钟都不行,只好自己想办法弄清楚。” “我真的很忙,没有骗你。”他不相信她,还来查勤?她有点不高兴。 “我不是以为你骗我,只是想更了解你,因为我不懂作家的工作情况,听你母亲说了,才知道你赶起稿子来不出门,不跟人讲话,连饭都会忘记吃,常常一个人喃喃自语……”据说作家都有怪癖,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然后我就想我可以做什么。你怕吵,我不来吵你,你需要什么,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准备。你常常忘记吃饭,我每天买你喜欢的小圆面包,让你放在手边,给你随时填肚子。与其因为你不能陪我,我就抱怨、生闷气,不如积极做点什么,既然你太忙了,那就让我来照顾你。” 她怔怔地看他,还以为他生气了,没想到他愿意体谅她,这么细心为她设想,她好感动。“对不起……我刚才在电话里,口气不太好。” “算了,我知道你在烦稿子,再说我自己态度也不好,我们扯平。”他微笑。“所以现在稿子进行得如何?还在卡稿?” “不卡了,重写的部分编辑说没问题了……” “那就好,听你妈把你赶稿的状况形容得那么可怕,我怕两天没见,你已经变成人干了。”他轻捏她脸颊。“不可以忘记吃饭,你再瘦下去,下回带枸杞看诊就抓不住它,我会被它咬烂的。” 她笑了。“哪有那么容易咬烂?你又不是纸做的。” “啧啧,你不知道它多恨我啊,梦里可能已经咬我千万遍了。”他看表。“好,我也该回去工作了。” “你不留下来吃饭吗?”就这样走了?还以为他来逮她出门约会…… “我只是担心你,想来看看你。虽然你大概忙得没空想我,但我很想你。”他是很想约会,但是怕耽误她工作,害她之后加倍辛苦,还是算了。“你好好写稿吧,有事的话打电话跟我说一声,我马上帮你处理。那,我走了。” 他转头,正要叫弟弟一起离开,衣袖忽被扯住,他回头,看见她拉住他。 她缩回手,两颊浮起红晕。“我妈已经在煮饭了,你就一起吃晚餐吧……”还没来得及多想,身体便先有反应,想留下他……见不到他,她也会想念。 “我也想留下,但是诊所那边还没关门,我得回去看看,至少把诊所关了。”看她无精打采,他也心疼。“既然不卡稿了,怎么你还是一副忧郁的样子?” “是不卡了,但是有别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帮不上忙的……”她摇头。 他鼓励她。“说说看,我不能帮你写,至少能听你说。” 于是她说了,他认真听完,默默不语。 “……反正,是我自己心态的问题,可昀也觉得我不必自找麻烦,编辑说好就好,所以现在只要想办法说服我自己就没事了。” 他却道:“如果这么想写,就写啊,别管编辑说什么。” “不行,编辑要的是现在这个写法,原本的不行一一” “我的意思是写两个版本,编辑要的版本,你把它当成工作,如期完成,交给她;至于你自己喜欢的,还是把它完成,当作你的私人珍藏,反正不发表,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也不必管编辑怎么说。” 她双眸发亮。“我没想到可以这样做……”豁然开朗啊!就这么简单,想写就写,最满意的作品不一定最适合出版,这个道理她早就明白,怎么忘了呢?“只是你多写个版本,要多花时间罢了,我想你自我要求这么高,也不会认为这是浪费时间,做白工一一”他忽然扬眉。“不对!这样一来你要写更久了,更没时间陪我,不行,当我没说。” 她笑了。“好啦,等我交稿,一定空出几天陪你。” 他是故意想逗她开心,见她展颜,他也微笑。“你就为了这件事在烦?”他摇摇头。“你太求好心切了,需要放松一下。这样吧,你休息两小时,来我家看影片或听音乐,如何?”结果却是一起看怀旧影集,嘿,他的用心保证让她惊喜又感动! 第十六章 “不了,我现在整个思路都清晰了,还是趁现在赶快去写稿,更快写完。” “你已经闷两天了,再闷下去不好,休息两小时是必要的。”他故意板起脸。“这是命令。” 还命令呢!她横他一眼。“你以为我会服从吗?” 他垮下脸。“那我求你好吗?” 她又笑了,好想写稿,也很想陪他,犹豫不决。“你知道我的灵感很容易中断……” “就两小时,不然一小时好了。” “我觉得一定会超过。”因为和他在一起太快乐,容易忘了时间。 “不然你把稿子带过去我那边,时间到了我会提醒你工作,我那边有计算机,计算机桌是原木的,质感很好,屏幕很大,不伤眼,椅子很舒适,当你累了,我可以帮你按摩肩膀,或者做你喜欢吃的点心……”他卯起来怂恿。“你在家里写稿哪有这些享受?” “是啊,你家堪称五星级赶稿中心是吗?”她好心动,其实这两天只是卡在自己的心结,进度没有落后,休息一晚也还来得及。 看他一脸殷殷期盼,她妥协了。“好吧,就一小时,不过来得及的话,我还是回家写稿比较好。” “没问题,一定准时把你送回家。”他满口答应。 她决定带着稿子,以防万一。大概是写稿闷得慌吧,不过是去他家而已,她竟然满心期待,不知他住处是什么模样? 管牧东与弟弟留在湛家吃晚饭,经过一顿晚餐,管呈弘和湛建宇已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饭后,两人一起去逛计算机卖场。 管牧东先回诊所收拾,再来湛家接湛心伦。她上车时,他道:“一小时从你进我家才开始算。” 她好笑。“你连这几分钟路程也要计较?” 管家兄弟住处位在一栋电梯大厦,三房两厅的格局,对两个单身男人而言相当宽敞,屋内布置简单,却有个超大的电浆电视、一组音响,大大小小的音箱立正在木质地板上。令她意外的是,客厅没有茶几和沙发,只放了几张和室椅和一张木头矮桌,一个小冰箱,地上铺着竹席。 “冬天时这里会铺地毯,现在天气热,所以铺竹席,平常我和我弟就坐在地上或和室椅上。你不习惯的话,我去搬张椅子给你。” “不必了,这样就好。”入境随俗,她坐在和室椅上,脱了鞋,赤脚踩着竹席,温暖的脚底感到一阵舒适凉意,她忍不住这儿踩踩、那儿蹭蹭。 管牧东打开音响,低头觑着她一双裸足,她脚掌白皙,足踝纤细,在淡绿色竹席上像鲜嫩的笋,他想像她细致的肌肤,想像握住那柔嫩双足,可爱的足趾滑过他的掌心……唉,他的定力好像越来越差了,光看到她的脚就这么兴奋。 他忍住遐想,过去把窗帘都拉上,将灯光调暗。“你想看什么片?” 她闻言抬头,看他走过来,背光的他更显得高大,想到屋里只有他们俩,她心跳忽地快了。“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片子?” “很多,有电影,也有影集。”他狡猾道:“其实电影至少也要一个半小时才能看完,等我们看完电影再聊个天,至少也要两个小时。” “对喔,我忘了电影时间比较久,那还是别看了,我回家好了……”她作势要起身,他一把捉住她脚踝,她扑倒在竹席上,她格格笑,被他拉回来。 “你都来到这里了,以为能说走就走吗,嗯?”他嗓音低沉,昏暗中闪烁的眼眸有点邪恶,仿佛在暗示什么。 “好吧,随便你挑,但是不能故意挑两小时的长片喔。”被他注视着,她心跳更快,皮肤沁汗,假如他想做什么……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想抗拒。 “早知道我该要求三小时,让你杀价成两小时才对。”他走到橱柜旁,假装挑选,取出预先放好的dvd,她的反应会有多惊喜呢?“三小时的话,我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真无情啊!”他啧啧道。“当初还以为你是小鸟依人的可爱女人,文静内向,没想到为了工作,把我晾旁边,一点都看不出你事业心这么强。” “当我说要把你写进遗嘱时,你不就应该发现我不是平凡的女人了吗?” 他哈哈大笑。“对喔,我怎么忘了呢?”他把光盘片放进机器,把橱柜旁的纸箱搬过来。“送你的礼物。” “这是什么?”纸箱颇沉重,还打了个大蝴蝶结。 “你猜,要是猜得到……我马上跟你求婚。” 好像他求婚是个大奖品似的,她扬眉。“就算你求婚,我也不会答应。” 他笑了笑,按下机器的播放键,坐在她旁边,等待“好戏”上场,他可不能错过她的所有表情一一 湛心伦刚拉开盒子上的蝴蝶结,音响忽然传出二十年没听过的音乐,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望向屏幕,屏幕上是记忆中的片头,熟悉的旁白……是“天龙特攻队”! “这、这是……”不是吧?她跑到屏幕前,瞪大眼睛。屏幕闪现画面,她熟悉的演员一一现身,包括她最喜欢的“小白”,确实是她最喜欢的老影集! 她惊喜又迷惑,转头看好整以暇的男人。“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她的表情真精彩,还结巴呢,管牧东很满意。“看清楚,是dvd喔,画质很赞,还有中文字幕。” “你怎么会有dvd?!” 他摊摊手,好得意。“因为你这么喜欢这影集,我就打电话去美国那边的发行片商问,他们听我竟然为了女朋友想看,打国际电话来问,被我感动,特地调出当年母带,连夜赶工重制,做成dvd,再用快递寄来给我……以上都是胡诌。” 看她听得万分专心然后错愕,他笑了。“其实是他们有发行第一季的dvd,我打电话去台湾代理商那边问,就买到了。你大概是几年前在找这部影集,没找到就放弃了,没想到会有人代理。有没有很感动?” 的确是很感动,她感动到眼眶湿润,说不出话。 “至于那个箱子,上次我说我以前有录下影集,回家翻箱倒柜,还真的找到了,箱子里就是那些录像带。你那天打电话来时,我人在外面,就是在找能播录像带的机器。当时我只好说我在出诊,没想到你会来我诊所这边,当场被你戳破谎言。幸好在那家店找到的机器真的能看。” 原来,只是找机器……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 “要是你那时候就知道了,现在会这么惊喜吗?”他微笑。“那天好像惹你不高兴了,是不是?不然你以为我那时在做什么?” “我以为你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例如,跟别的女人约会……” “嗄?你怎么会以为我劈腿?”难怪她后来态度冷淡。 “我前任男友是我大学时交往的同届同学,我们感情很好一一至少我以为很好,毕业之后,他继续念研究所,有一天我有事回母校,想说顺路去看他,打电话给他时,他说他人在实验室……” 还没说完,他已猜到结果。“结果你到了实验室却找不到人?” “他同学说他和学妹出去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和学妹在我们毕业前就开始交往了。”她苦笑。“那时候我好爱他,不肯放弃,求他和学妹分手,他嘲笑我的那些话,让我到现在还后悔当时为什么要求他。” “所以你以为我跟他一样脚踏两条船……原来在你眼中,我跟他一样不可靠。”他叹息。“最好是很幼稚地吵你出门约会还会想劈腿!” 她笑了。“我只怀疑一下下而已,后来也觉得自己不太公平,不过,还是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不太高兴。” “我哪有什么事瞒你?”也只有他年少时混过黑道这件事,那是他“还没讲”,不算隐瞒。看她含笑眼眸瞅着自己,表情是全然的信赖,管牧东冒冷汗。能说吗?不行,他无法预期她会有什么反应,还是快快换话题为妙。 “为了奖励你对我的信任,”他从电视后拿出一卷另外包装的录像带。“这本来想当作特别礼物的,现在只好提早拿出来。这是你喜欢的‘小白’,其实他来过台湾,还参加过综艺节目,这是他在节目中的录像。发现这卷带子时我也很惊讶,我根本不记得有录下这段一一” 管牧东停住话,因为他太惊讶了。眼前的女人双眸发光,表情好美妙,根据他多年兽医经验与她也会同意的形容,现在的她就像猫看到主人打开最爱的鱼罐头,随时准备巴上来喵喵撒娇。 她显然比他以为的还要迷“小白”。 他瞧瞧萤光幕上的不老人物,潇洒英俊的“小白”,经过二十年还是把湛小姐迷得神魂颠倒,迷得她将男友抛诸脑后,他脸色一凛。“还是算了,你看其它的录像带就够了。” “为什么?”她好失望,喔,有这么特别的内容,她一定要看! “因为你一副很想嫁小白的表情,我不高兴。”他嫉妒,可以吧?“你别跟电视里的人吃醋好吗?”湛心伦啼笑皆非。 “反正不行,这卷我收起来一一” 她突然伸手抢录像带,他举高带子,顺势将她拖过来,她娇躯撞入他怀里,他环住她的腰,她柔软腰肢正好贴住他小腹。 “你今天真主动啊,湛小姐,看来我应该感谢‘小白’,让你这么积极。”她比他想像的更软,像芬芳甜蜜的棉花糖,他想尝一口,不,不止一口…… “我只是想拿录像带……”湛心伦脸蛋泛红,已忘了录像带。她正好跪在他双腿之间,姿态暧昧,她感觉到他身躯热烫,强硬似钢铁,她看着他,他眼色黝暗,身体的亢奋太明显,她心跳怦怦,呼吸不稳。 管牧东懒洋洋地微笑。“想看录像带吗?求我啊。” 她扁嘴。“你好像电视上那种胁迫民女的好色员外。” 更色的她还没见识过呢……他丢开录像带,双手环住她的腰。“问你个问题,假如我们要亲热一一” “不行!我们才交往几天……”她立刻挣扎。 “我是说‘假如’……呃,你别动。”柔软的女性曲线贴身挣扎,他分不出放开她或继续抱着她,哪个比较痛苦。“假如我们要亲热,你介意我穿着衣服吗?” “为什么……”她瞬间领悟。“你不想让我看到你的刺青?” “嗯,现在我的皮肤很难看,尤其是胸口。” 这时她才注意到,他连回到自己家中,都还是穿着长袖衬衫,是怕换了短袖,被她看见手臂上的刺青吧?“只是变形而已,不会多可怕吧?不如你现在就让我看看。” “你要看?真的很糟糕……” “嗯,我要看。”早点看过,表明她不介意,他就不会耿耿于怀了。 管牧东踌躇了下,解开衣扣,袒露上身,于是她看见他上半身布满刺青,图案都模糊了,像一张残破的蜘蛛网,又像染得不均匀的布,果真很难看。 他忐忑。“很像皮肤病,对吧?” “其实还好,我知道这是刺青,不会觉得奇怪。但是你这么在意,还是找个医师用雷射除掉吧!” “可是很痛啊。”她没嫌弃他,让他松了口气。 第十七章 “现在技术越来越进步,可以做表面麻醉,你该担心的是留疤痕。现在的天气天天穿长袖,早晚会中暑,你忍一下痛,以后就解脱了,不是很好吗?” “好吧,我考虑。”被她瞪一眼,他无辜地道:“我会‘认真’考虑。那……你那个嘴唇形状的刺青,在哪里?” “在……锁骨下面,心脏上方。” “好极了,让我看看。” “好极了”是什么意思?当然是好在位置隐密,不脱上衣看不到,她白他一眼。“你用想像的就够了。” “我都脱了,你怕什么?” “怕你乱来。”怕他炯炯有神的眸光,似一头故作礼貌的狼,盯住她这只美味的羔羊。 “我保证看看而已,绝不乱来。” 她迟疑了会儿,小心地拉下恤的领口,肌肤上一枚鲜艳唇印,展现在他眼前。 “刺得不错。”他赞美,眼光在她白皙肌肤上流连不去。她要是知道他现在想做什么,一定会踹扁他。“形状和颜色都很漂亮……我可以吻它吗?” 她瞪他。“你果然想乱来!” “一个吻而已,怎么是乱来?”他举高双手。“我保证不做其它事。” 她还犹豫,他已靠近,轻轻在那枚唇印上落下一吻…… 她绷紧,轻颤着,他果真没有做不规矩的动作,只是一个轻柔的吻,温柔得近乎虔诚,温柔得教她陶醉。 假如他想进一步呢?最好还是再等等吧,才交往没多久,这样发展太快了……刚这么想,他的吻忽然转重。 她低呼,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亢奋的刺激。他吮吻她肌肤,愉悦的麻痒穿透她,她感觉迷醉,软绵绵地被他抱坐在腿上,他低低呼唤,仰头寻找她的唇,她主动吻住他,她的手碰触他光裸胸膛,听见他满足的叹息,他剧烈的心跳撞击她掌心,她敏感地颤抖,他扯她恤,温暖的大手碰到她腰侧的肌肤,他们的呼吸都急促火热……然后,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 “电话……”她躲开他的吻,轻推他。 管牧东很想直接拔掉电话线,是谁在这种要紧时刻打来?他过去接电话,很火大。“喂?!不管你是谁,最好真的有重要的事!” “牧东?”是光哥,但他的声音反常地虚弱。“你怎么不在医院?” “我今天提早关门了,有事吗?” “我……需要你帮忙。老问题。” “我已经说过不再帮忙了。” “但是中枪的……是我。” 他错愕。“你?怎么会?” “跟人谈事情,对方来阴的,突然拿枪出来扫射,我肩膀中弹。我不能上医院,只能找你,不过,真的不行的话就算了,我不勉强你……” “等等。”他回头瞧湛心伦,她已整理好衣物,见他转头看她,她脸蛋微红,浅浅一笑。 是因为她,他决心切断和光哥等人的联系,不想再做犯法的事,不想再和那个逞凶斗狠的世界有关系,他想和她过平凡生活,他有预感,与她一起会长久。 但没有光哥,他就没有现在的平静日子。欠钱易还,欠人情却是一世;别人他可以放手不管,唯独光哥不行。 光哥有案底,平常就被警方盯梢,要是因为中枪进医院,警方就有借口找他麻烦。 “牧东,还是算了……” “你进去等我,我马上过去。” 他放下话筒。“心伦,我一一”动物受伤的理由不能再用了,得换一个。“房东来找我,说想讨论我医院那边房租续约的问题,我过去跟他谈。” “现在?” “嗯,他想早点确定,他人已经到那边了,我说我马上过去,可能要谈满久的,抱歉,我先送你回去。” “嗯,没关系,你忙你的。”幸好,差点擦枪走火,正好回家冷静一下。 他察觉她表情古怪。“你好像松口气。” “有吗?”她转开头,偷偷微笑。 片刻后,管牧东开车送她回家。 她走进房间,枸杞坐在椅子上。爱猫头一次没在她进房门时热情迎接,反而头抬得高高的,一副不屑样。 八成又闻到他的味道吧?她抱起猫,猫儿喵喵叫,猛反抗,她抱得更紧,对猫儿讲话。 “枸杞,干么这么生气?跟你说,他人很好喔,今天我跟他有点不愉快,我以为他生气了,没想到他反而打电话跟我妈聊,想了解我为什么心情不好,想尽量为我做点什么。他很体贴,对不对?” 干我啥事?枸杞撇头。 “还有,上次我说喜欢一部老影集,他为了让我看录像带,到处去找已经停产的机器,我还误会他有事瞒我。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很用心,对吧?我好感动。” 我不想知道!枸杞气嘟嘟,挣扎着想逃走。 “我从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这么快就发生亲密关系也愿意,喜欢到时时刻刻都在想他,喜欢到对着猫说话,只因现在身边没人可以与她分享,他有多好。 不曾这么快陷入爱情,奇怪的是,她并不顾虑或害怕什么,他的吻仿佛还留在她左边肩窝,那个灼热的吻太靠近心,把心暖了、醺醉了,让她变了,变得不像她。 原来爱一个人时,心会完全敞开,只觉得不够靠近他,只想接纳他的全部,也渴望他全心接纳自己。 不知道他要忙多久?如果他忙完不太晚的话,或许他们能一起看影集,她现在很闲,可以等他到晚一点没关系一一喔,不对,她还要写稿!她竟然把稿子忘了! 她连忙放开猫,坐到计算机前,脸颊都热了,幸好旁边没人,要是让人知道她谈恋爱而忘记工作,就太丢脸了。 但她现在心情愉快,有很多甜蜜的句子可写,正是写稿的最佳状态…… 不料写到一半的稿子却遍寻不着,她反覆搜寻计算机,没有就是没有,怎么可能?想起刚才出门,她将稿子备份到随身碟,大概当时用的不是复制,而是移动档案,所以计算机里的稿子消失了。 她很肯定随身碟里有档案,一摸口袋,却摸不到随身碟,八成掉在他家里或车上了。 她打管牧东手机,他没接,拨过去兽医院,同样没人接。怪了,他人在兽医院,怎么不接电话?不拿回稿子不行……幸好兽医院不远,她骑脚踏车出门,直接过去找他。 管牧东踩油门,几分钟内飙到兽医院,唯恐去得太晚,光哥有个闪失。 他停好车,时间还不太晚,有居民在附近散步,他心急,却不得不佯装若无其事,以免引人注意。 和几位居民打过招呼,他开了诊所大门,走进去。 诊所里一片昏暗,情况不太对劲,他低声道:“光哥?你在哪里……” 突然“砰”一声在他耳边爆开,他吓一跳,瞬间灯光大亮,砰砰砰连响,彩色纸花撒了他一身,一屋子人冲着他笑嚷:“生日快乐!”那些人都是光哥的手下。 他呆愣。“你们……”什么生日快乐啊?!他咆哮:“光哥呢?他受伤了,你们一一” 他的嗓音在一个捧着蛋糕的身影出现时消逝。 “生日快乐啊,牧东。”光哥笑吟吟地把蛋糕放在桌上。哈,好久没看到这小子这么精彩的表情。 众人冲着管牧东笑。“啊哈哈哈!你真的被骗来了!” “老大假装中枪这招真有用!” “老大演技赞啦!讲电话一副要死的样子!” 管牧东瞪着毫发无伤的光哥,哪有中弹?他担心得要命,原来是被拐了?他火大,爆粗口了:“你们骗我啊?!你们知不知道我多着急一一” “骗一下又不会怎样,要给你惊喜啊!” “阿庆他老婆还煮了猪脚面线,你面子真大啊!” “干,大哥们提早帮你庆生,你这小子嫌什么嫌!” 管牧东欲哭无泪。“大家帮我庆生,我很高兴,但我刚刚带女友回家……”气氛正好,只差一点就有个甜蜜夜晚,扼腕哪! “好啦,耽误你十分钟就好,马上放你回去。”光哥点好蛋糕上的蜡烛,吆喝:“来来,大家唱生日快乐歌!” 于是一群大男人将管牧东围在中间,大声唱歌,平常抽烟嚼槟榔的阔嘴冲着他笑,歌声有的走音,有的抢拍,有的不唱歌,只打拍子,共同的一点是,每个声音都很真诚。 管牧东很感动。“谢谢大家,每年都帮我庆生……”因为他父母早逝,大伙儿格外照顾他,总是为他庆祝生日,当他是他们的小弟,他怎么舍得下这些大哥们?他们都曾经支持过他,大家都是好兄弟,是一家人…… 不过有人还搞不清楚状况。“奇怪,往年都是在阿东的生日当天庆祝,今年怎么提早?” 光哥微笑道:“因为他有女朋友了,生日要留给女朋友。” 众人“喔”一声,恍然大悟。“阿东,你女朋友做什么的?” 管牧东一面切蛋糕,想起伊人,心情更好。“她是作家,个性温柔,是气质美女。” “你竟然交得到作家女友?该不会你对人家怎样,人家不得已只好跟着你吧?” “别乱讲,我很正派好吗?”话讲完的瞬间鸦雀无声,他狐疑地抬头,发现所有目光直盯着他背后,他诧异回头,赫然看见湛心伦牵着脚踏车站在门外。 他连忙走出大门。“心伦,你怎么来了?”他心虚。不妙,他对她说来见房东,却一屋子都是人…… “我找不到随身碟,想说应该是掉在你车上或你家里了,打电话给你,你又不接,所以过来找你拿。”湛心伦望着诊所里满满的人。“原来你的房东有这么多位一一” 情况很明显,他又骗她。不想令他难堪,她没当场发作,但是失望立刻布满心头。要不是她恰巧又亲自过来,又是被他蒙在鼓里。他一再骗她,到底还有多少事瞒她?她还能相信他几次?这些人大多神态凶恶,有的穿背心,露出满身刺青,看来都不是善类,他怎会和这些人混在一起?管牧东拉她,她避开,凝着脸,低声道:“为什么骗我?” “我不是故意骗你……”其实,骗就是有意的,因为怕她知道。但大家对他的心意如此诚挚,令他惭愧,他怎能为了自己想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就想和他们划清界线?他太自私了,没有他们往日的照顾,就没有今日的他。 他不想再隐瞒,他希望她能了解自己的过去,接纳所有的他。 “心伦,你听我说……” 他说了,关于他曾误入歧途,连弟弟进出勒戒所多次也照实说了,说完,他忐忑地等着她的反应。 她表情没什么改变,望一眼屋里的人,他们一直都看着她。“所以他们都是你的黑道朋友,骗你出来,帮你庆生。” “欸。”他尴尬点头。 “黑道……都做些什么?打架?经营钱庄?”她只想到新闻报导的那些。 他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他们有事业,开酒店或pub,械斗之类的尽量避免,容易被警方盯上。” “你曾经跟人去械斗?” “一、两次,被光哥发现之后,他下令禁止帮内未成年的孩子出去打架。他很照顾我,认为我很聪明、有前途,不应该一辈子就当个黑道,一直劝我离开。心伦,听我说这些,你好像不太惊讶?”她的反应出乎他意料的冷静。 终章 她望着那位理平头的光哥。“当你说身上有刺青时,我就猜到一点了,普通人刺青不会刺这么大的图案。”她皱眉。“你帮他们挖子弹,没想过万一弄出人命怎么办吗?” “太严重的我当然不碰,现在也不再帮他们处理枪伤了。心伦……”他握住她的手,这次她没闪躲。 “我爱你,怕你讨厌我,所以瞒着你这些,还想跟他们切割干净,但现在我觉得这样太自私,我不奢望你马上接受这些,但至少别因此和我分手,也希望你别看轻我弟,他只是受到诱惑,他本性不坏,光哥他们也都是好人……” “你希望我这样、希望我那样,要求这么多,我有什么理由非接受不可?” “因为我爱你……这样不够吗?”她不能谅解吗?他的心往下沉。 湛心伦笑了。“你真敢说啊,最好爱情能解决一切。”偏偏就是能,看他焦急紧张,她心软了,叹气。“其实,我有点怕……”黑道耶,不是普通人,谁知道哪天惹他们不高兴,就来砍她,那还得了?“他们都是好人,真的!我也不是要你跟他们当好朋友,只要不排斥他们就好。”他一脸期盼。“所以你能接受吧?” “也许吧……写稿久了,在正反派角色之间转换,我觉得,好和坏有时是一体两面,很难区分,他们曾经帮助过你和你弟弟,从这个角度去想,他们也是好人吧。” 她微笑,瞧着他。“不管你从前如何,你重视朋友,尽力保护弟弟,都表示你是善良的人,我不算看错你。过去如何不能改变,至少我可以把握现在。”因为是他,即使有点害怕,她也愿意尝试接纳,是爱情,让她鼓起勇气。 “但是,你最好不要重视朋友超过我,不然你往后去跟他们约会好了。”不过她还是有点介意,男友为了这些朋友对她说谎。 他笑了。“算了吧,他们脱衣服叫我看刺青的话,我只会吓到逃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的刺青真的很美,晚一点让我继续欣赏,可以吗?” 她白他一眼,他朗朗笑了,牵起她的手,进入屋内,将她介绍给他的朋友们。 男人们个个瞪大眼睛,作家耶!忍不住肃然起敬,讲话不自觉地字正腔圆,还卖弄几句成语,大家都要面子,努力把气氛炒热。 湛心伦起先有点怕,紧跟着管牧东,后来发觉这些人虽然神态凶恶,但很好相处,甚至称得上亲切,还当她是小女孩哄,很明显是爱屋及乌,让她好笑。 寒暄过后,管牧东带她坐在角落吃蛋糕,光哥拎了几罐啤酒,过来陪他们聊天。 “我以为牧东这辈子注定单身了,他对女人不太有兴趣,人又老实,曾经交过几个女朋友,觉得不该对女朋友隐瞒,结果才暗示人家他有几个黑道朋友,对方就吓跑了。我一直很希望他结婚成家,他就像我儿子一一” “就说你才大我十三岁,不要装老好不好?”管牧东打断大哥的话,在女友面前提前女友是最愚蠢的行为,他偷看湛心伦,幸好她表情没有异样。 “这种心情和实际年龄无关,好吗?” “我怎么觉得你快要老糊涂了,才老是幻想我是你儿子?” 湛心伦抿唇微笑。“重点是光哥很关心你,说当你是儿子只是比喻而已。”听他们斗嘴,感觉得出他们感情很好,他除了弟弟没有家人,有人关怀他,她为他高兴。 “是啊,我是担心他。”光哥对她的欣赏又添几分。“你是作家啊……是写哪方面的书?我偶尔也看书一一” “‘烙人谈判一百招’这类的好书是吧?”管牧东凉凉道,光哥铁拳挥来,他闪开。 光哥续道:“是我老婆在看,她常常去租书店,租一堆言情小说回来,我有一次随手拿一本来看,就迷上了。” “你在看言情小说?!”管牧东瞪大眼。“你不如说你还每天练书法!” “我识字,看书有什么奇怪的?”光哥横他一眼。“我对书法没兴趣。” “你真的看言情小说?是‘言情’,不是科幻或武侠喔?” “对,是言情,你有意见吗?” 没意见,只是很难相信。“你确定没搞错?是男人爱女人,都在讲爱情的那种书?你看那个?” “是啊,不然还有男人爱男人的吗?” “有啊。”湛心伦点头。 两个男人闻言,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还真有这种书?光哥清清喉咙。“唔,我最喜欢的作家是一位‘浣月’小姐……” 噗正在喝麦茶的管牧东被呛到,猛咳嗽,湛心伦惊愕得说不出话。有没有听错?黑道大哥是她书迷?“她的书很好看。”光哥点头,一脸回味无穷。“文笔流畅,剧情不错,我家里书柜都是她的书,每一本都有。我喜欢她写的角色,没有十全十美,但是很真实,有血有肉,每次用不同的设定,都能讲出一套不同的道理,她很用心,我很欣赏她……” 被人这样当面称赞,湛心伦脸红,轻飘飘的,管牧东道:“光哥,她就是‘浣月’。” “什么?!”光哥惊愕。“你就是‘浣月’?!” “欸。”她点头,很不好意思又很兴奋,第一次和自己的读者面对面,好紧张。“我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没你说的那么好。” “不,你的书真的很好看,我和我老婆都很喜欢,我最喜欢你最近那套古装。” “那套其实有很多实验性的写法,我之前写古代都是架空,那套设定宋代为背景,我动笔前看了很多资料,写的时候很怕有错误。” “听我老婆说,你数据找得很齐全,没有错误。我是不懂历史,只注意书好不好看。” 他们就这样讨论起来了,没人理他……管牧东很闷,那套他还没读到,没办法插话。 “谢谢你,其实我还有很多要改进的地方。” “你太谦虚了。我可以跟你握手吗?可以要签名吗?要两份,我和我老婆都要,我去拿书来给你签一一”话还没讲完,气质女作家突然被人拖开。 管牧东拉着女友,宣布:“我们先回去了,蛋糕和猪脚面线你们慢慢吃,记得诊所的门要锁好。”说完他挟持女友闪人。 湛心伦被拉上车。“你做什么啊?我和光哥还没聊完,你这样把我拖走,很不礼貌一一” “他不会介意的,你不是要写稿吗?再拖下去太晚了。” 对喔,她都忘了来医院的目的,可是,难得遇上知音人,好可惜。“看不出光哥也会看小说,而且读得很仔细,光嫂好像有接触历史这方面的东西,真想跟她聊一聊……” “是啊,你跟光哥讨论得很高兴嘛,前几天我想跟你讨论,你怎么说的?你说你要写稿!”他语气酸溜溜。 “我前几天真的写稿写到很闷,没心情和你聊嘛。” “反正跟我聊没心情,跟光哥聊就很有心情。”哼,他超不爽! 又在吃醋了,她偷笑,看他板着脸,将她的脚踏车收进后车厢,然后坐上驾驶座,她软声道:“牧东……我爱你。” 只见臭着脸的男人表情瞬间化柔,可是还不甘就这么算了,硬撑着僵硬口气。“这样一句话就够了吗?” “对不起嘛。”她拉着他的手。“你听我说,我在想交稿之后,给自己几天假期,也许我们可以去哪边玩。如果你很忙也没关系,总之我空下那几天,只陪你一个,好不好?” 当然好!他心花怒放,立刻忘了刚才被冷落的不爽。“你把日期告诉我,我把那几天的预约排开。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东部,可是路线、住宿,我都不懂……” “交给我,我来搞定。” “那我要做什么?” “你只要人来,让我伺候就好。” 她听了,弯唇,笑意在唇上荡漾,他看得心动,忍不住偷香。 当她这样温柔地看着他,他仿佛融化了,变成一汪暖洋洋的水,想环抱她,想呵护她,想倾尽所有,令她快乐,没有比与她眼神交会时,更快乐的时光。 两人旅行吗?他好期待啊…… 尾声 【尾声】 最近,湛母逢人就炫耀,她的女儿有男友了,不久就要结婚了。 左邻右舍都瞧在眼里,湛家姹女的男朋友很体面,英俊又和气,他每天来带女友出门吃饭,又把她送回家,犹如伺候公主,据说还因为女友写稿太辛苦,肩膀酸痛,他特地去学按摩,又去学做女友爱吃的小圆面包,羡煞一干未婚女性,连已婚的太太妈妈们都拿他和自家老公比较,暗自羡慕。 刘阿姨可跩了,大肆宣传这对男女是她牵的线,上门找她安排相亲的人增加不少。 不过,说结婚,当事人湛心伦却毫无意愿。两人才交往多久啊,要结婚太快了,当务之急是享受恋爱的乐趣。她好期待预约的旅行,游览景色秀丽的东部,她看过立雾溪的白色溪岩,念念不忘哪! 她每天认真写稿,一边幻想东部的美景,直到终于交稿,她打包好行李,准备出发,没想到在出发前的最后一刻,计划生变一一管牧东都到湛家接女友了,她却突然说要晚一天出发,他很火大。“是你说交稿后要陪我出去玩,不是吗?” “是啊,只是晚一点出发,不是不去嘛。”湛心伦无奈解释。“我有自己的写作计划,这本是临时代打、挤出时间写的,所以现在要回到我自己的档期。我刚刚查时间表才发现下一本稿子早该开始了,进度已经落后很多了……”她不曾这么迷糊的,唉。 “你说要陪我的!”他无计可施,只能用力强调。 “只写一天就好,让我读点数据,弄好基本设定一一” “那些东西带着笔电不能做吗?” “怎么做?在车上用笔电,我会晕车,而且你不是不知道,我工作时需要很专心。再说,出门带着工作,玩得也不尽兴。” “全部行程也才三天,晚一天出发,还要算开车的时间……”还玩什么啊?“我路线都规划好了,房间都订了,那边房间都住满了,没办法换……” “不然晚半天就好?” “是勉强可以,但是车要开快点,还得牺牲中横的景色。你先答应我的……”他很失望,能怎么办?这就是工作的无奈。“算了,就延迟一天,你写吧。” 她沉默了下,叹口气。“对,是我先答应你,不该变卦,没注意档期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们还是照计划出门去玩吧!” “那稿子怎么办?” “丢着不管啊!”她笑咪咪。嗳,偶尔这么任性一次,感觉还不错! “你不是说真的吧?”她语气太轻快,好像怪怪的…… “真的啊!回来之后拚一点就好了,不会太严重啦!”她在他紧皱的眉心轻吻一记。“好,给我十分钟,我打电话跟编辑讲一声。” 管牧东看着她转身去打电话。能顺利出门,他是很高兴,可是想到她回来之后更辛苦,他又高兴不起来,她才不可能只拚“一点”,她拚起来都“很大点”,她卡稿卡到神色憔悴、心情低落的模样,他记忆犹新,不想再看到她那样…… 那边,湛心伦已经和编辑联络上,正在问下一本稿子的最迟交稿日期。 “你以前都提早交喔,这次怎么会想延迟?” “因为有点累了,想休息。可不可以干脆把档期抽掉啊?”她写稿这么久,第一次想要偷懒,感觉还满特别的。 “档期都是提早排好的,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但是我抽掉你的,就要再找人补。你真的不行吗?” “其实,应该可以吧,我是安排了三天旅游……” “哇,你要出门玩三天喔,真好!”编辑好羡慕。“那就没关系啦,你利用这三天好好玩、好好充电,回来写稿一定更顺啊!” “所以不能换吗……”一道人影忽然闪到身边,湛心伦讶异抬头,看见管牧东皱眉,向她伸手。 “电话给我,我跟她讲。” “咦?你要跟她讲什么?你又不认识我的编辑一一” 他坚持。“让我跟她讲。” 编辑问:“心伦,那是谁啊?” 湛心伦还在犹豫,管牧东干脆按下电话的扩音键。“你好,我是心伦的男朋友……”电话里突然一阵喧哗,淹没了他的声音。 “你说你是谁?!”编辑的声音突然高八度,显然非常亢奋,还有其它声音,似乎电话边突然挤了很多人。 “呃,我是心伦的男朋友。我想跟你谈一下心伦的事……” 他要说什么啊?湛心伦莫名其妙,又好奇,等着看他跟编辑有何话讲?“我要说的这些话不太得体,而且这是心伦的工作,我不该干涉,但我还是想说。我猜她不会把这种事告诉你们,只会要求自己,多辛苦都要自己忍耐。” 他顿了下。“我和心伦刚开始交往时,正好是她写上一本稿子写到尾声,我看她写稿写到失眠,压力很大,因为她写得虽然好,但还达不到她的理想,她太要求自己,我看了很心疼一一” “喂,不必讲这种事吧?”湛心伦脸热了,扯他的手臂。 管牧东握住她的手,续道:“我很舍不得她这么伤神,所以希望她能调档期,让她有充分的时间休息。我承认这要求很自私,也有很多私心的成分,因为我们才交往没多久,我觉得我们约会的时间太少,我不希望她老是在写稿,我想跟她约会,想带她去好几家很有情调的餐厅,可能的话,我想带她度一个更长的假期,地点随她挑,我想让她快乐……” 他说个没完,电话那边“哇”、“哗”、“好浪漫”、“好言情喔”的赞叹声此起彼落。 “够了!”湛心伦丢脸死了,抢过话筒。“我先出门了,回来再讨论档期的问题一一” “心伦,你男朋友真体贴呢!”编辑咬着牙笑。“不但体贴而且超厉害,光讲几句话就把我们这边都闪瞎了……”呜,闪亮亮的幸福光辉,太伤眼了! “对不起,我会好好骂他。”挂了电话,湛心伦回头瞪人。 “你干么说那些话啊?!人家会觉得我很不专业!我是成年人,自己的工作自己负责,不需要你帮我争取!”虽然听他讲这些话很甜蜜,但好糗,她可以想像以后编辑都会拿这件事取笑她,唉。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啊,为什么不能说?”管牧东低笑。“她们的反应好像也没有不高兴,我听到有人夸我很浪漫、很言情……唔,我比较不喜欢‘很言情’这句话。” “为什么?我觉得‘言情’是比‘浪漫’更高一级的形容,大概跟梦幻差不多意思。” “换句话说,也就是不实际。根据我这段时间嗑很多言情小说的心得,”他作沉思状。“男主角是非人的工作,一晚跟女主角缠绵次,隔天还要生龙活虎地上班,正常男人这样乱来,只会半身不遂吧?” 她笑了。“小说是用来幻想的,难免会夸大,这在修辞学叫做‘夸饰’。” “叫做‘误导’才对吧?” 她格格笑,伸个懒腰。“好啦,反正先出门,这三天我都不要想工作。”她迈步欲走,又被他拉回。“又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抱你一下……”他将她揽在胸膛里,感觉她柔软发丝攀住他的颈项,她双臂环住他的腰。两人都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挨着彼此,感觉彼此的体温和心跳,躯体和呼吸,扎实的甜蜜,爱情就在此刻、此时,只要爱的人在,就是最简单又最无与伦比的快乐。 也许,书写爱情,会召来爱情。他不言情,但就是她要的爱情。 “该走了啦……”她轻轻挣脱他,看见他意犹未尽的表情,觉得好笑。 她笑盈盈,挽着他,走进灿烂晨光,走入爱情……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相亲相爱之一《不想婚宅女》; 2、相亲相爱之二《不要爱熟女》。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