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在屋子里正喝着茶的叶兰慧看到他们就这么闯进来,一口水没咽下去堵在了喉咙里顿时咳的说不出话来,挥手赶紧让人拦住他们。 叶子闻听到这一阵剧烈的咳嗽恍然大悟,「四姐姐真的病的不轻啊。」 林琦点点头,「是啊,我都没听到过咳这么厉害的。」 彩雀也没工夫指责外头的丫鬟为什么没拦住人,就这么一回合她自己都快招架不住了,拦在门口头疼的看着三位主,「少爷,四姑娘的内屋您可不能乱进,这儿是内院,您更不能带着表少爷过来啊。」 叶子闻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门槛,「我这不是还没进么,我们都在外屋,不信你看。」 三个人就是站在外头,谁也没进内屋啊,这又不算。 彩雀正要说话,后头传来了叶兰慧的吩咐声,彩雀这才走出内屋,拦着叶子闻和林琦对赵晋说,「表少爷,姑娘请您进去。」 赵晋进了屋子,叶兰慧已经穿好衣服坐在了靠窗的坐榻上,简单收拾了一下头发,头上还缠着纱布脸色苍白。 「表哥你坐。」叶兰慧指了指小桌子对面,赵晋摇摇头,看了一眼她的额头,「表妹你好些了没。」 「我好多了。」叶兰慧平和着语气看着他,「表哥我有话要对你说。」 赵晋听话的坐了下来,叶兰慧深吸一口气,「表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赵晋微红着脸点点头,叶兰慧放在膝上的手揪着,声音微抖,「你要是喜欢我,就希望我过的开心对不对。」 「我希望表妹开开心心的,你别生气,也别生病。」赵晋一张脸上写的都是单纯的诚恳。 「那好。」叶兰慧捏着衣服微笑的看着他,「嫁给你我就不会开心,你若是想我过的开开心心的就不要答应这门亲事,只要你不答应,你娘就不会让你娶我。」 赵晋愣愣的看着她,「你不想嫁给我。」 「是。」叶兰慧垂眸,「我不想嫁给你,我也不喜欢你,我只把你当哥哥而已。」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赵晋动了动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过去,他看着叶兰慧忽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傻,不喜欢我。」 叶兰慧的手微微一抖没有说话。 「其实我不傻,我识字,我还跟着父亲学武了,娘说等我成亲了就能安排差事,我不会饿着我媳妇,我会自己养她,我娘说了,我只是比别人笨,我不是傻。」赵晋看着她原来是渴求的语气淡淡的转低了下去,他想起妹妹说过的话,忽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唯有搁在柜子上的沙漏发出极轻的声音,叶兰慧始终低着头,额头的纱布更显刺眼,赵晋忽然起身,无措的也不敢把手放在坐榻上多一会儿时间,快到门口时忽然转过头看她,眼底满是不舍,还有些难过,「我会和我娘说的,你好好休息,不要生病了。」 叶兰慧看着他出去,挺直的背脊顷刻松了下来几乎是瘫坐在了坐榻上,她抬手轻轻摸了摸额头上的伤还有些不敢置信,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松下来的拳头随即又握紧,她不能嫁给他,就算他不傻她也不能嫁给他,她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 叶子闻在屋外等到了赵晋出来,两个小子凑上去看他,见他神情沮丧的样子林琦一副年少不知事的模样,「四表姐是不是病的很重,看你这么伤心。」 「你懂什么。」叶子闻带着他们又从后门出去,边走边道,「四表姐没什么事儿,表哥现在伤心呢。」 「没事还伤心什么,没事应该高……」林琦话音未落,张大着嘴巴看着后门那儿站着的人,即刻止声不说话了。 后面出来的叶子闻还觉得奇怪,「高什么啊,你怎么不走了?」等他出来后一看前面的人也呆住了,声音跟着打咯噔,「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等你们啊。」叶兰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三个,一字一顿,「我可在这儿等候你们多时了。」 叶子闻的尤泽轩内,院子里站着叶子闻他们正在蹲马步,叶兰嫣手里拿着一根竹鞭,示意丫鬟把盛着水的碗放到他们头顶,拍了拍他们的手,语气不容置否,「手抬起来,也放两碗。」 「为什么表哥不用。」林琦只能用眼睛斜着看赵晋表哥那儿,却发现他也在蹲马步,又加了一句,「他没有顶碗。」 「你们是主谋,他是从犯。」叶兰嫣啪的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站好拿稳,要是掉下来我就给你顶个酒坛子上去,底下再给你烧几柱香。」 一听她这么说叶子闻的屁股一下给收紧了,他从五岁开始就跟着大哥练蹲马步,这对他而言并不是太难的事,可要是在屁股底下放几柱香的话,要是戳破了多丢人啊,绝对不行。 一旁传来林琦的声音,「表哥,你不是说你不怕表姐么,怎么她叫你蹲你就蹲。」他之前还觉得表哥厉害着呢,姐姐都不怕,谁想和他一个样。 「她那是女流之辈。」叶子闻嘴硬,「你懂什么,好男不跟女斗,我这是让着她。」 叶兰嫣转过头看他们,俩人当即嘘了声,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别提多老实了。 「你们可真是越发长进了啊,还敢这么偷偷带着表哥溜进去惠柳院,你们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那是内院,这么偷偷进去要是传出去了要败坏你们四表姐的名声的知不知道。」大姐姐回门,几个混小子不见了踪影,叶兰嫣当即就觉得不对劲了,派人一找,呵,溜到惠柳院去了,还是从后门溜进去的。 「从正门不让进啊。」叶子闻也不愿意从后门进去。 「那你就能偷偷摸摸去后门进去了,后门就不拦着你了?」 「拦了,表哥闯进去的。」一旁的林琦赶紧把刚刚的现场实况给叶兰嫣播报了一遍,叶子闻冲着他使了个眼色,等林琦意识过来要收声已经晚了,他一脸无辜的朝着地上看去,「我可什么都没说。」 第2章 「叶子闻你长本事了!」叶兰嫣被他气的不轻,「你都十岁了还不懂女子闺房不得乱闯的道理,还带着表哥一起,要是让父亲知道看你得跪几天佛堂,这要是换做别人家,可以直接将你们扭送见官知不知道。」 叶子闻自知理亏不吭声了,一旁赵晋替他们说话,「表妹你别生气,他们都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是我担心表妹想去看看她,他们想帮我。」 叶兰嫣指了指他们的脚呵斥,「站好了,摔一个就让你们加一个酒坛子。」继而才看向赵晋,见他恪守着蹲在那儿半点都没动,叹了口气让他起来,「既然四妹让你进去,一定是说了什么。」 「表妹说她不喜欢我,不想嫁给我。」赵晋低下头有些难过,「我答应她了,会和娘去说,我不娶她。」 四妹想嫁什么样的人叶兰嫣再清楚不过了,就算是表哥不笨,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光是这习武之身,憨厚的性子也入不了四妹的眼,「表哥,兰慧她不适合你。」 赵晋抬头看她,似乎是对适合两个字有些费解,叶兰嫣也不想解释的太复杂,她笑着指了指墙角花坛里的花,「蚕吃桑,鸟觅虫,适合的土才能养出好的花,你和未来表嫂若是适合,她就一定是喜欢你的。」不论聪明与否,他身上的憨厚老实,他的真诚,还有他那愿意交托的一颗赤忱心,总会有人喜欢,有人欣赏,有人愿意。 「我把她养的花弄坏了。」赵晋还惦记着花房里那两盆兰慧表妹视若珍宝的花蕙兰,叶兰嫣愣了愣,随即笑着答应了下来,「你放心,我替你去找来赔给她。」 叶兰嫣话音刚落一旁就传来了碗掉到地上摔碎的声音,转过身去林琦手上的一只碗已经掉在地上了,而叶子闻正努力的把自己手上那只给他挪过去,试图在叶兰嫣的眼皮子底下作弊瞒天过海。 叶兰嫣就这么笑看着,叶子闻若无其事的又把手给收了回来,轻咳了声,「风太大,把我都吹过去了。」 …… 等叶兰欣来找他们的时候两小子已经躺在卧榻上起不来了,叶兰欣看着一桌子盛满水的碗,再看看叶兰嫣哭笑不得,「都在前头等着呢,你们做戏啊。」 「没呢,他们两个胡闹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叶兰嫣给了他们一个警告的眼神,笑着挽起叶兰欣揶揄,「姐姐,你和祖母她们说完体己话了?」 叶兰欣无奈的勾了一下她的鼻子,「我看他们的胡闹都是跟你学的。」 跟在她们身后的叶子闻和林琦很想点头来着,但俩人又有些后怕,林琦小声对着叶子闻嘀咕,「二表姐说我们偷偷去四表姐那儿的事不许告诉别人,我姐姐都不许说么?」 「当然不行。」叶子闻好歹是比他大,「表哥不会说,咱们也不说,你记住了,要是你说出去我以后就不带你玩了。」 林琦急忙点头保证,「我不会说出去的,姐姐打我也不说!」在外祖母家多好玩啊,比在遂州好玩多了,他可不想表哥不理他。 叶子闻满意的嗯了声,在二姐那儿丢了男儿脸面好歹在表弟这里找了些回来,于是他拍拍胸脯答应他,「明天我就带你去看我的马驹。」 「那现在呢?」 「现在当然是去看大姐夫了。」 姐妹俩走回了叶兰嫣的蘅芜院,朝后一看,哪里还有两小子的身影,叶兰欣笑道,「小姑姑的两个孩子都不像她。」 「年纪小,将来说不定性子会沉呢。」 叶兰嫣带着她进了屋,蝉翘进来端茶后在屋外候着,叶兰欣想起刚刚在尤泽院的情形不由调侃她,「是啊,可你这性子啊越大越不安分。」 「太安分了也不好啊。」叶兰嫣嘟囔了声,叶兰欣笑着摇头,随即声音轻了些,「昨日萧夫人忽然上门到访,还额外要求见了我。」 「萧夫人?」叶兰嫣想了想,「齐家和萧家也没什么远亲关系。」 「萧夫人的姐姐和母亲是旧相识。」 叶兰嫣笑了,「这关系也太牵强了些,你才刚进门的第二天她就上门到访,还额外要见你,该不是为了我的事吧。」 叶兰欣点点头,叶兰嫣的笑意淡了下来,「怎么,她还关心父亲会不会把我许配给萧家大少爷?」 「这倒是没明说,她就是向我打听家中有没有为你定下亲事,有人托她前来打听关于你的事。」 她叶兰嫣在建安城的名声只要上个街随便问就能打听到,还需要绕弯从她萧夫人那儿再来姐姐这儿打听?叶兰嫣想起昨天收到的书信,这萧家两派急的可真有意思。 两位姑姑回来有几日了,萧景铭等不及想要知道她这儿的消息,可萧夫人还在后头不断拆继子的台,一个急着想娶,一个急着不想让她进门。 姐妹俩在屋子里说了许久的话,前院那儿新女婿齐钧已经在几番连灌之下醉倒了,叶家诸多兄弟,还有叶国公在呢,灌倒一个刚成亲的毛头小子有何难,最后还是方氏看不过眼,派人把齐钧扶到了隔壁暖阁里休息,看丈夫喝的脸颊绯红笑着揶揄,「你也悠着点,又不只是嫁这么一个女儿。」 「嫁几个都一样。」叶知临起身问她,「嫣儿她们呢。」 「在兰嫣院里呢,我扶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傍晚不是还要进宫去。」方氏命人扶着他回了玉清园,这儿前厅外叶子闻拉着林琦从走廊那头现身,见四下无人,两小子偷偷跑进了还没收拾过的偏厅。 …… 等丫鬟来找,两小子醉醺醺的靠在一块儿呼呼大睡,一身的酒味儿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背起来的时候嘴里还喃喃着再来一杯,逗的赶过来的老夫人哈哈大笑,直说家里养了两只酒虫,别都不会专偷酒喝。 傍晚的时候酒醒了的齐钧带着叶兰欣回去了,叶国公出府入宫,府里安静了下来,到了第二天,大姑姑忽然收拾东西要带着几个孩子回青州去。 第3章 本来说好的至少得住上大半月,叶老夫人还可以替他们置办些年货让他们一并带去青州,可这才住了不过五六日的功夫就要回去,等方氏过去瞧的时候,叶晚华已经命人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几十个箱笼放在住的院子里,格外扎眼。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才住几日就要回去了。」方氏看着这些箱子,恐怕是昨夜就开始收拾的。 叶晚华把她拉进了屋,让人简单上了茶,笑着,「对不住了大嫂,这儿如今收拾的一团乱,我也拿不出好茶招待你。」 「实在是家里事儿急,我来回一趟就得一个多月,要是再多住上些日子回去后也忙不过来。」叶晚华对这个大嫂还是有几分亲近,叹了声,「之前我娘和你说的关于两个孩子的婚事,我想想还是算了,青州路远,我当初去的时候也适应了好两年,还是不委屈咱们自己家的姑娘了。」 之前大姑子多中意兰慧的,忽然转口说这亲事算了,方氏怎么会听不出其中另有缘由,「怎么突然?」 「我原以为晋儿是喜欢兰慧的,心想着这样最好,虽说别人都说我的儿子傻,我这当娘的心里还不清楚么,他就是个实心眼对人好的。」叶晚华笑着,听着语气略微有些遗憾,「昨天我问他了,他说不想娶表妹,只当她是妹妹,和对青涵她们是一样的,他不想她做他的媳妇。」 「老夫人好不容易把你们给盼来了,就算是自家结不成,建安城里这么多的姑娘你就不为他好好选选?再说了,这几日忙着府里的事都没带你们出去好好走走,这怎么能叫回家,我看是路过还差不多。」方氏听出她的意思来了,笑着指那些箱笼,「等会儿老夫人赶过来我可不替你说话,你自个儿和她说。」 叶晚华看着这些收拾妥当的东西,眼神闪了闪,随即也笑了,说了一句毫不沾边儿的话,「人不同,嫁不同。」 …… 也是这日一早,叶兰嫣再度收到了萧景铭的来信。 蜡烛的火苗舔着信纸,转瞬从底部燃烧了起来,快烧到手时叶兰嫣才松开,火苗包裹着信纸从上空飘落跌在了盆子中。 叶兰嫣的眼底是映衬出来的两团火,渐渐熄灭下去,最后变成了一堆灰烬,屋子里散了一股淡淡的纸烟灰味,宝珠推开窗子把这味道透出去,叶兰嫣想了想,「人可还在外头。」 「还在。」 叶兰嫣倒了一杯水在盆子里,看着那漂浮起来的灰烬轻轻道,「明日市集,在凤鸣山庄见。」 …… 翌日一早,叶兰嫣出门时身后还带着一群人,赵晋他们来建安城这么些天还没出去过,如今府里喜事也办了,其余要忙的和他们这些孩子也无关,商量之下就由叶兰嫣带着他们先出去走走。 就这么些天叶子闻和林琦混的十分熟,他们和赵晋一起坐了一辆马车,叶兰嫣这儿坐着林筱月,还有一辆坐着叶兰仪和赵青涵。 出来的小姐少爷这么多,后头照应的人自然也多,昨天方氏就已经命人包了船,他们只要马车做到码头就能游玩。 只不过带出来的一群没一个省心的,马车还没到码头林琦他们就等不及要下来心在码头附近的集市里逛逛,休沐日集市额外热闹,又是沿河畔时常有人租船游玩,附近的摊子上卖什么的都有。 叶子闻和林琦在一块儿就能玩疯,叶兰嫣让林筱月跟着他们一起,赵晋则是和叶兰仪她们一起,分派了几个护卫跟在后面,只一会儿人就在她眼前散开了。 「也不知道她们还记不记得一个时辰后就要回码头。」叶兰嫣不担心他们出事,就担心玩疯了找不到人,身后半夏笑着给她拿了暖炉,「出门前夫人也说了,您不用一直盯着他们。」 「走吧。」叶兰嫣笑了笑,带着她朝集市内走去,一面走一面看,前头就是比她们快走一步的叶子闻。 摊子上新奇有趣的东西多,他们看到什么都想停下来,叶兰嫣跟着走到了集市的中断,这儿的地摊少了些,靠着河的那一面是长长的围墙,围墙过来些就是大门,一侧立着一块偌大的长石,上面刻着凤鸣山庄四个大字。 走进去迎面就飘来一股淡淡的酒香味,凤鸣山庄是个酒庄,白天客人很少,到了下午才会渐渐多起来,山庄里面就临着外面的河,还停靠着几艘山庄自己的船,每到夜里来这儿酌酒听曲儿的人十分的多。 引路的小厮把她们引到了一处小楼内,小楼是依水而建,适合观景。 送到了之后小厮就离开了,叶兰嫣环顾了一下四周,说起来这里并不算隐蔽,但胜在人少,山庄里的人没有传唤下又不会随意进出,这才让人觉得清净。 小楼门口留着萧景铭的随从,叶兰嫣把半夏留在了门口,走进小楼内,一股甜酒的香味传来,靠窗那儿的桌子上摆着一坛开了封的桂花酒,香气从那儿散发而来。 萧景铭穿着一袭锦秋,是她喜欢的;头上的发冠周围所镶嵌的朱玉翡翠,也是她喜欢的;手腕的靠袖,腰间的封玉,都是她喜欢的,连着桌子上的桂花酒,几碟点心,旁边煮着的茶都是迎着她的喜好。 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你说凤鸣山庄我就让他拿了一坛去年新酿。」萧景铭拿起一旁的小酒壶给她倒了一杯,笑的温煦,「不过也不能贪杯,你的酒量,喝着一杯就够了。」 「今天还要陪着表哥他们逛逛,不能喝酒。」叶兰嫣笑着摇头,拿了一旁的茶却也只是捏在手中没有喝。 萧景铭脸上的神情一顿,「不是你一人出来的?」 「如今我爹都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来,我也是借着机会。」叶兰嫣顺手放下茶杯朝着小楼露台那儿走去,这边围出的一小片地方刚好面朝着的河道,到了夜里河面上星火点点十分的漂亮。 背后是他靠近的脚步声,叶兰嫣下意识的朝着一旁跨了一步,萧景铭想要站在她身后的想法落空,抬头看她若无其事的神情,心底里早前的异样如抽丝一般又被勾了出来。 第4章 「你表哥他们来了有几日,你的两位姑姑可说服了你爹。」萧景铭最后还是站在了她的旁边,两个人光是看着背影其实很般配,当年她一身宫装站在他身旁的时候也没人说过她配不上他。 叶兰嫣垂眉,「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疼爱我的两位姑姑这回都不肯帮我,不肯帮我说服我爹。」 片刻静谧,煮着的茶水沸腾后发出一阵扑盖的声音,热水从盖子中滚出流到了炉子上,呲的一声一股白烟从炉子里冒了起来,就在此时,萧景铭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叶兰嫣微皱了眉头下意识正要甩开,萧景铭猛地一拉将她拉到面朝他的位置,居高临下,避无可避。 「你放开我。」叶兰嫣挣脱不开他的手脸有愠色,萧景铭却越抓越紧,直到她喊疼都还没松开,他低头看着她,似是看囊中之物的猎物,温和的双眸逐渐暗沉了下来,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闪过一抹凌厉,声音暗沉,「你后悔了?」 事情好像早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从求娶不成开始他就应该察觉到事情有变,她若是想嫁必然不会是这个样子。 「你先放开我。」叶兰嫣稳住声冷静的看着他,「你弄疼我了。」 四目相对,萧景铭再没从她眼底看到该有的爱恋和思念,她的眼眸里除了平静没有其他,就像……他们并不熟。 炉子上烧开的水一直没人去提,不断扑出的热水快把底下的炭火浇灭,一股股的白烟从水壶四周冒出来,屋子里弥漫开了一股炭焦味。 原来那感觉不是假的,在松山寺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她不太对,当时他没有深想,可如今再见到她后那陌生感油然而生,他们之间仿佛忽然隔了许多年的距离,他摸不透她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你放开我。」叶兰嫣抬起右手要推开他,萧景铭很快桎梏住了她的右手,他有功夫底子,用这种手劲拿人很疼。 「你是不是后悔了。」萧景铭紧紧逼迫的看着她,这才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怎么抵得过他两年来下的功夫,他要知道其中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叶兰嫣看着他这毫无绅士风度的表现失笑,「是。」 萧景铭眼眸微缩,叶兰嫣扬着嘴角露出了一抹讽刺,连平日里的温煦和气都忘了展现,他该有多急。 「你后悔了。」萧景铭心底一沉,猜想答案和知道答案完全是两种心情。 「是,我后悔了。」这会儿再装一副情深不惑的样子也骗不到他了,他这么警惕的一个人,早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我后悔了,我不想再去求我爹答应,也不想嫁去萧家。」 「理由。」松山寺那一回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就换来她这么一句不想嫁? 这么近的距离,他生气时额际微露的青筋她都看的一清二楚,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青檀香气,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他,能心平气和的,「我喜欢你的时候没有理由,如今不想嫁给你了,一样也没有理由。」 桎梏她的手有些松开的迹象,叶兰嫣很快挣脱了左手推了他一把脱开右手,白皙的手腕上两道红痕明显,她交握着轻轻揉了揉,刻意的保持了距离。 喜欢他的时候什么赞美的言辞都有,怎么可能没有理由,萧景铭看着自己的手掌,声音低沉,「看来你和宫中贵人相处的很好。」 叶兰嫣一愣,不知道他指的是谁。 「不过他从小病疾缠身,站都站不得,怎么能给你荣华富贵的锦绣生活。」萧景铭抬起头看她,眼神里回到了他们初识时的温柔,笑意洋溢在眼角,那一张脸能引的无数少女为之动容。 「兰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能登上那最高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萧景铭的声音像是蛊惑,描述着一个巨大的荣耀前景,世道乱,皇位悬,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能够为了那个位置拼一把,最后是携手共登,家族荣耀。 叶兰嫣笑了,笑的很甜,她的眼前展现的的确是那样一副情形,那是在他们成亲后的第二年,皇上驾崩,他拉着她的手为她描绘了这么一个锦绣未来,为了她,为了叶家,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他已经做了许久的准备,早就在暗中集结八方兵力。 可如今,他却把这个宏伟的蓝图提早画给了她看,这是诱饵,因为他知道她也是有野心的人。 感情若是不够还能权势来凑,这么大的诱饵还怕引不来馋嘴的猫么。 叶兰嫣笑着眼角噙了泪,她看笑话一样看着萧景铭,「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我知道你懂得。」萧景铭靠近她,低头在她耳畔轻轻道,「你不是派人打听了古道庙中僧人残余的事么。」 不等叶兰嫣反应,萧景铭抬手勾了一下她耳畔的头发,那一颗耳后的血痣在她雪白肌肤下更衬殷红。 「不要装作不知道。」萧景铭的双眸死死的盯着那似是快要燃烧起来的痣,「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爹,他可是名副其实的保皇派。」 「啪」 他的话戛然中断。 萧景铭的脸上突兀了一道巴掌印,叶兰嫣放下火辣辣的手,垂眸冷声,「你没资格提我爹。」 炉子上的水终于扑干了,连着最后水壶内壁上的水都蒸发干去,水壶发出了怪异的声音,屋子里弥漫的味道更奇怪了。 萧景铭笑了,他动了动嘴伸手摸了摸被她打过的地方,看着她泛着凌厉的神情终于觉得他们俩有些相似的地方了,看来他真的是不够了解她,她原来也不笨么。 嘭的一声水壶从炉子上直接朝着一旁柱子飞弹过去,盖子和壶身分离掉落在地上,水壶圆滚滚的身子已经瘪的坑坑洼洼,外面关着的门忽然被人推开,随之是叶子闻夸张的大喊声,「二姐,表哥不见了!」 …… 叶子闻的出现打破了小楼里的静谧,叶兰嫣跟着他离开了凤鸣山庄,出门口的时候叶子闻回头看了她一眼,「手怎么了?」 第5章 「小伤。」叶兰嫣用袖子遮掩,看外面林琦和筱月都不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进去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叶子闻哼了声,「他敢欺负你!」 他们走的这么前面他还能时刻注意着她,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叶兰嫣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柔声,「有你在谁敢啊。」 叶子闻身子不由一抖,这么温柔的神情怎么会是二姐该有的,她该不会是被大姐附体了吧,叶子闻赶紧把脑袋里的想法撇去,红着脸扭过去走的飞快,「别磨蹭了,赶紧找表哥去。」 赵晋兄妹俩跟着叶兰仪一起在逛,走的也没有叶子闻他们来得快,等叶子闻他们回过头来找她们的时候却发现表哥不见了,叶子闻问起来的时候叶兰仪还一副不清不楚的样子,说是刚刚还在门口,等她和青涵挑完首饰出来人就不见了。 「我怎么知道啊,让他呆在门口都呆不住,这还能怪我。」众人站在赵晋走丢的首饰铺子门口,叶兰仪委屈的很,「不是已经派人找了,集市就这么大他会去哪里啊。」 「你明知道表哥对这儿人生地不熟你还把他一个人留在铺子外,你进去挑个首饰要叫上所有丫鬟陪你夸你不成,还叫护卫替你去买吃的。」叶兰嫣看那两个护卫手里抱着的栗子就来气,合着她出门的时候特地准备的护卫都白搭了,「我让你带表哥和青涵逛,不是让一大帮子的人围着你一个人转。」 「叶兰嫣,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要是在这里你不就可以陪着表哥。」叶兰仪眼尖的看到她手腕上的红痕,质问起她来,「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叶兰嫣懒得理她,「行了你就呆在这里挑你的首饰,把买来的这些东西都留下,你既然这么能吃就吃完了再上船去,子闻你带着林琦,青涵和筱月留在这儿,你们两个跟着五少爷,你们去街头,你们跟着我。」 两个护卫把买来的东西都放下,叶兰仪看着好几盒叠在那儿气的跺脚,「你不要太过分了,我能不能上船还用你来说!」 「最好表哥是没事。」叶兰嫣瞥了她一眼,「否则到时候你再装病试试。」 「你!」叶兰仪瞪大着眼睛看着众人出了首饰铺子,回头看林筱月和赵青涵,也没等她们说什么,哼了声,「你们留在这,我自己出去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人!」 说罢,带着两个丫鬟气冲冲的离开了首饰铺。 …… 此时众人寻找的赵晋正在集市的一条巷子里,他蹲着身子看着墙角,他的身旁还蹲着个姑娘,俩人的视线都看着墙角内的一个破旧笼子,笼子内有很低的嘤嘤声传来,那里放着一窝还没睁开眼的小猫。 「有几只啊。」姑娘生的眉清目秀,酣然着神情转头看赵晋,赵晋伸手指了指笼子里的奶猫,「一只,两只,三只,四只,有五只。」 「这么多。」姑娘又调转了视线看向那笼子里,语气里满是同情,「那可怎么办,我们等了这么久都没等来母猫,它们一定饿坏了。」 「天太冷了。」赵晋把怀里藏着的一包栗子塞到她手里,呵呵笑着,「这个暖和,你拿着。」 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手里的栗子包建议,「不如我们把它们带走吧,到了晚上会冻死的。」说着姑娘伸出手要去抱笼子的猫。 「小心!」 就在她伸手进去时墙垣上忽然窜下来一道黑影直朝着姑娘的手扑来,赵晋忙伸手护住了她,自己又来不及躲避,手上顷刻被那窜下来的猫挠出了数道血痕。 母猫停在破笼子上竖起着背脊朝着他们示威,低低怒吼声响起,张着尖牙的嘴随时准备再咬他们一口。 「你受伤了!」姑娘毫不犹豫从怀里拿出了帕子给他系上,再看那笼子满眼都是后怕,「原来是出去找吃的了。」 她一说话母猫又看向了她,竖起着尾巴浑身的毛都炸起,赵晋扶了她一把起来,两个人推开一步看着笼子里的奶猫,姑娘转头问他,「他们还会冻死么。」 「应该不会。」他们说话间母猫已经钻回了笼子,身子蜷缩后把几只奶猫都给包裹了起来,它一面警惕的看着他们,一面低头舔着自己的孩子,赵晋怕它再起来攻击,「我们出去吧。」 姑娘有些不舍,两个人出了巷子口没多久就被人拦住了,两个丫鬟拉住姑娘神情担忧,「小姐你没事吧。」 「小姐您可急死我们了,您怎么能一个人先走。」其中的丫鬟看了赵晋一眼后颇为警惕,「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和我们小姐在一块儿!」 「我叫赵晋。」赵晋挠了挠头,「我看到她一个人走进巷子里。」 「我听到猫叫声了。」姑娘指了指巷子内,还不等她说的完整些,一旁马车到了,丫鬟赶紧扶她上马车,叮嘱,「小姐,老夫人要是问起来您可千万别说是我们看不住您。」 赵晋看着她被两个丫鬟送上马车,连招呼都没有车夫就要驾车离开,窗户那儿的帘子被人拉开,姑娘朝着外面看,看到赵晋时冲着他笑了笑,里面侍奉的丫鬟见此赶紧替她把帘子拉了下来,撇赵晋那一眼眸脸色也不甚好。 赵晋站着目送那马车越走越远,身后传来了叶兰嫣她们的声音,扭头过去,一群人朝着他走来,看到他没什么事儿终于放下了心。 叶兰嫣看到他手上包着的帕子,「表哥你受伤了?」 赵晋刚忙把帕子拿下来收到自己怀里,露出了被猫挠过的几道血痕,「没什么事,就是被猫抓了一下。」 「藏什么这么快。」叶兰嫣失笑,那就是块女子用的丝帕,他藏再看她也看清楚了,「刚刚就只有表哥一个人?」 赵晋很想说刚刚在这儿还有别人,可他忘记问她叫什么名字了,遂动了动嘴,「走了。」 那边叶子闻他们也往这儿找来,见人没事,两个小的缠上了就开始问他刚刚去了那儿,赵晋被他们问的窘促了,干脆什么都不说,两个小的哪里肯歇,你不说那我们就说给你听呗,一路叽叽喳喳朝着码头走去。 第6章 叶兰仪早就在码头上等着了,众人上船后游河半日,下午时才靠岸回叶国公府,这半日,赵晋有些心不在焉。 …… 叶兰嫣回府后入夜被大姑姑请过去才知道表哥白天是遇到了位姑娘,可惜怎么问表哥都不知道那姑娘叫什么,形容模样也只有个大概,看年起十四五的样子又不知道是什么人家的,只留下一块丝帕。 「要不是我看到这帕子他还不肯说了呢。」叶晚华见儿子这么宝贝,拿过来一看,这分明就是女子用的帕子,给他上了药后询问之下却是一问三不知,「你们今天都在一块儿,你对这可有印象?」 叶兰嫣接过帕子翻开来看,用的是上好的绫罗,上面绣的图案也十分精致,帕子左下角绣了个小小的巧字,周围依着几朵红牡丹,这样的帕子普通人家的姑娘是不会用的,再加上随身的两个丫鬟,怕是建安城里哪户人家的闺中小姐。 「表哥可记得马车上有没有挂着谁家的旗子。」叶兰嫣抬头问赵晋,赵晋摇摇头,叶兰嫣无奈道,「若是不知道名字的话恐怕找不到。」 叶晚华也清楚这一点,叫她过来不过是想问问她们有没有看到,帕子上的字不知是名字还是单绣的没什么含义,建安城这么大,就算是名字里带个巧字也不好找。 「罢了。」叶晚华把帕子交给儿子,见他宝贝似的收起来,摇着头叹气,「也是没缘分。」 叶晚华还是想了些办法的,还让叶老夫人托人去找,可就是找不到帕子的主人也打听不到名字里有巧的合适人选,到了十一月底他们得启程回青州了。 叶老夫人十分不舍,回来住了半个多月,下一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年纪大了总觉得剩下日子不多,说起来又容易伤怀。 同样不舍的还有叶子闻和林琦,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才不过大半个月就要分开了,林琦泪眼汪汪的看着叶子闻,还把自己最喜欢的笛子给了他留作纪念。 叶子闻也拿了自己珍藏的宝贝送给他,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你放心,不就是遂州,过几年我就可以去看你了。」 林琦抹了一把眼泪,「那表哥你一定要来看我啊,我会想你的。」 「你放心。」叶子闻拍着胸脯保证,「你看我这些日子答应你的什么事儿没做到。」 一旁林筱月听不下去了,拧起弟弟的耳朵嫌弃,「你就这点出息!」 叶兰嫣看着却是哭笑不得,真不知十年后他们再回忆起来今天的情形会是什么表情。 回来时十来车的东西,回去的时候除去留下的,叶老夫人又给两个女儿添了许多,等送走了她们后叶老夫人就回了奉祥院,伤怀过后神情恹恹的。 叶兰嫣看着慢慢合上的大门,站了一会儿后吩咐,「把花取来,去惠柳苑。」 …… 叶兰慧这一病挺久,也不知是真的没好还是为了以防万一,两位姑奶奶离开的时候她都没来送。 叶兰嫣进屋的时候她已经起来了,坐在窗边的榻上,身上盖着薄毯,脸色看着并不差。 「二姐,我身子不爽,就不起来迎你了。」叶兰慧回了神看她,冲着她笑了笑,「彩雀,去泡一壶新茶来。」 「那天表哥弄坏了你的花,这是他让我赔给你的。」宝珠进来把两盆花蕙兰放在了她的桌前,一盆贵妃簇,一盆翡翠珠,看着品相比她自己养的还上乘一些。 叶兰慧一愣,随即推辞,「不必了,坏都已经坏了,不是自己种的再好都没有用,这两盆二姐拿回去吧,我已经不生表哥的气了。」 「花房里的事没别的人知道。」叶兰嫣还嘱咐过青涵不能把这事告诉长辈,「表哥心里过意不去,托我寻了这两盆。」 「知道又能如何。」叶兰慧越发觉得这两盆花扎眼,再想想他们闯入院子时的情形更是心中赌气,「难道大姑姑不该为了表哥做的错事先道歉。」 叶兰嫣静静的看着她,「那你可责罚了你那疏忽职守的丫鬟。」 叶兰慧脸色一沉,「这是我自己院子里的事,就不劳二姐费心了。」 叶兰嫣笑了,「你院子里的事我不会替你操心,至于我院子里的事也请四妹你不必这么关切,惠柳苑和蘅芜院差的也不近,每回从大厨房里取了东西都要从我这儿绕过去,你等的就不心急么。」 一旁守着的彩雀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叶兰慧一眼,叶兰慧低头掩了掩神色,「二姐说笑了,叶国公府这么大,走哪儿岂是我说了算的。」 「是啊,那下回我的丫鬟到了你这儿你可千万别说是闯。」叶兰嫣呵笑着,「好好养身子,否则可要错过十二月半荼花山庄的赏雪会了。」 叶兰嫣离开后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彩雀上前询问,「是不是把花给二姑娘送回去?」 叶兰慧抬手轻轻摸了摸那盛开的花瓣,端起杯子把里面的浓茶倒在了贵妃簇的根部,随即淡淡吩咐,「拿下去让小竹照看着,要是养死了就拿她是问。」 建安城的冬雪来的比往年早了些,十二月初的一天,清晨起来后推窗出去外面便是白茫茫一片,等到了第二天,屋顶和墙垣上全是积雪,墙角的树上垂坠的厚,只稍风一吹就簌簌的往下落,堆在树下没多久又被落下的雪覆盖平了。 这样的大雪下上三天整个建安城就被覆盖在了皑皑白雪中,城里的雪成堆的扫起来运到城外去倒,大雪下不停,街上清晨扫的,到了中午又重新覆盖了一层。 第一场雪一直下到了初七这天才停,停雪的这天早上,叶兰嫣清早出门上了马车前去松山寺上香。 叶兰嫣掀开帘子外头就刮进来了一阵冷风,大雪停了小雪还有,迎风飘进来一阵落在脸上沁的清冷,清早街上也很热闹,下了几天的雪都趁着雪停出来置办年货,摊子早早的摆了,还有巷子里时不时传来炮竹的声音。 第7章 到了松山寺山脚下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上山的路都结了一层薄冰在最底下,马车容易打滑,上不去。 宝珠扶着她下了马车,双脚刚着地怀里就送来了一个手炉,叶兰嫣拉了拉身上的披风把手炉纳入了怀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她格外怕冷。 上山的路不短,台阶两侧的树如今都光秃秃的只剩下坠的厚重的雪,叶兰嫣慢慢走着,这么大清早的还能见着有些人在上山路上的亭子里休息。 「姑娘您听。」宝珠抬手指了指最高出松山寺的塔,一阵阵的钟声从那里传来,传遍了整座山。 叶兰嫣站直了身子听着,松山寺最高的塔在多云的日子里半座塔都会隐在云层里,从下往上看,那像是蔓延在山脉上的天梯,再往上走就到了神仙殿堂。 正是因为有着这种象征,那塔附近的三座小塔中供奉了许多的牌位,在世的总希望往生的亲人能接近天梯,最后荣登极乐,庇佑还活着的人,所以三座小塔中的越是往上这香火钱就越贵,叶兰嫣的生母就供奉在这里。 叶兰嫣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山顶,引路的僧人带着她到了梵音塔旁的小塔前,由里面守着的僧人带她上去祭拜上香。 等叶兰嫣从塔里出来后天又下起了小雪,半夏替她披上了披风,「刚刚宝珠在底下看到了四姑娘身边的小屏,带着不少东西,看似是要在这儿过夜。」 「明日腊八了。」宝珠打了伞扶她下台阶,松山寺夜半开始煮粥,清晨天没亮就会送粥去宫中,而清早前来寺庙里领粥的人也很多,住在这里的自然是能领的头一份。 才刚走下台阶准备前去小祖寺点长寿香,迎面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叫喊,叶兰嫣抬头一看,刘临湘和恭倾茹结伴站在那儿,手里是刚刚从姻殿里求来的红囊。 和彭家的婚事退了之后刘临湘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谢谢她,别人不知道她却猜得到那天彭志杰在宜春院的闹剧有叶家二小姐的手笔,天底下也没有这么多凑巧的事,他出门要找丽娘偏偏就有人包下了她,还花了五百两的天价,之后彭家翻遍全城都没有找到那个推彭志杰下楼的男子,彭志杰却因此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 刘家也因着这件事才能毫无损伤占足了理退了亲,让彭家说不出话来也拿捏不住什么。 虽然明面上未说,彭家这次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贤妃和彭夫人几次替彭志杰说亲都未果,但凡是听闻过他名声的人谁还敢嫁给他,不止风流还没前途,简直就是一眼走到黑的路,谁还敢往这火坑里跳。 「叶姑娘,上次的事还没好好谢谢你。」刘临湘笑的羞涩,眉宇间再没了过去的忧愁。 「不用谢。」叶兰嫣摆了摆手,她也没想要刘临湘怎么感谢自己,说起来她和彭志杰还有点私人恩怨在里面。 「那怎么行,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还帮我弟弟安排做了齐大学士的门生。」刘临湘朝前走了几步,真心实意的拉住她的手恳切,「我也知道你不缺什么,不过这是我爹和我娘的一番心意,你可千万不要在拒绝了。」 「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过来我哪儿好意思收。」叶兰嫣反握住她的手眨了眨眼睛,「你要真的想感谢我,你们就帮我个忙如何?」 刘家虽说不如官家有权势,出手却可谓是财大气粗,叶兰嫣不是不收她的谢礼,实在是这谢礼太贵重了,饶是她见多识广看着那箱子都惊的不轻,再想想这些年刘家送进宫给贤妃的,叶兰嫣都觉得估算个四十万还少了! 「什么忙。」刘临湘被她反握住手后愣了愣,颇有些感动,「你尽管说,我一定帮的。」 叶兰嫣看了她身后的恭倾茹一眼,脸上的笑意更甚,「也不是很大的忙,就是要你们与我一起编个故事罢了。」 …… 松山寺后山那儿建着几座小庙殿,这里叫小祖寺,是松山寺的附属寺庙。 小祖寺建立在山坡上,前面是主殿,后面是专门用来点长寿香的两座侧殿,在后头建着几座亭落,因着位置高,成了不少前来的香客赏景的好观台。 此时有个女子朝着亭落那儿走来,拾阶而上,身后跟了两个丫鬟。 约莫十五六的年纪,女子生的肤白水灵,身上的一袭紫衣披风更衬的她好看,上了台阶之后她朝着几座亭落那儿看了眼,视线落在最好位置的那个亭落上,见到里面有人,漂亮的眉宇微微一蹙,等看清楚亭落内的人是谁后蹙着的眉头转而不喜,她想要转身离开却又舍不得此处雪景,最后朝着隔壁空着的亭落走去。 快走近时她的耳畔传来了其中一个女子神神秘秘的声音,「我告诉你们,其实我后来不想嫁给萧家大少爷是有原因的。」 女子不由的放慢了脚步,视线朝着前方山上的雪松,注意力则是在了亭子内,紧接着是略低一些的声音,带着点不可思议,「什么原因你还肯放弃。」 「因为啊。」女子拖长了音,视线还刻意朝着亭子外扫了眼,声音不轻不重,「我发现他有个私藏的后院,你们知道那后院里住的是什么人么,都是十来岁年纪的男孩。」 女子的脚步越发的慢了,亭子内其余两个女子发出惊呼,「这怎么可能。」 「我原先也不信,后来派人去查探,发现夜半时萧家后院那儿抬了东西出城去扔,跟踪过去后发现他们到了乱葬岗扔了一具尸体,连草席都没给人家包裹。」 女子神情里也有些不置信,亭子内的两个自然是更不相信,「平日里萧家大少爷衣冠楚楚的,又是那副温煦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如此。」 「知人知面不知心吧。」女子叹了一声语气里有些痛惜,「我是万万不能容许今后的丈夫如此,谁又知道那小院里究竟养了多少人,你们还记得很多年前平陵王世子妃自缢的事么,就是和平陵王养的小倌有关。」 第8章 「和这个有关吗,不是说世子妃得了噫病?」 「什么噫症,就是被逼疯的。」 说到了这儿亭子中还有两个女子面面相觑,继而看向说话的女子,「她走了。」 叶兰嫣看着端家三小姐离开的背影轻轻嗯了声,「走了。」 刘临湘松了一口气,红着脸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茶,颇有些不好意思,而一旁的恭倾茹显得从容许多,她只看着叶兰嫣,「这就是你要我们帮你编的故事?故意讲给端家三小姐听的。」 「也不全是编的。」叶兰嫣摇头,双手藏在怀里才觉得暖一些。 「哪个是真的?」刘临湘好奇的看着她,从平陵王世子妃到萧家大少爷的事她都没听说过,恭倾茹也不知道。 「平陵王世子妃的事是真的,萧家的,半真半假。」萧家的确有这么一个院子,不过养小倌的不是萧景铭,是他同父异母的嫡出弟弟萧景轩,叶兰嫣是在进门后的第三天就知道了这件事,萧家对她死瞒着,是萧景轩大白天逗着一个小倌直接逗出了那个院子这才被她撞见。 「十年前平陵王世子妃被人发现在自己屋中自缢,当时的说法她是因为孩子落水身亡后疯癫半年了自己上吊自尽,可谁也不曾说起过她的孩子为什么落水身亡,也没人知道她疯癫的真正原因。」叶兰嫣前世也不知道这些,那都是在她成亲之后和萧景轩接触多了才知晓的,养小倌的有一个养小倌的圈子,这些肮脏见不得的人的事在他们看来是最好分享的,年轻的,穷苦人家买回来,路边小乞丐长的肤白俊俏的也可以,调教几个月便能卖了价,卖了后生死不论。 平陵王世子是这个圈子里首屈一指砸的起银子的,别人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不敢让人知晓,他却是玩到台面上的第一个人,平陵王世子妃嫁到王府五年,有过三次身孕,没了两个,仅剩下的儿子在他两岁那年死于落水,和平陵王世子养的小倌有关。 「孩子死了之后世子妃就疯了,说是因为孩子倒不如说她是被世子逼疯的,那半年王府里不知发生了多少事,逼的她最后宁愿死都不愿再活在这世上。」叶兰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是世子妃的娘家人把她的尸骨带了回去并未留在夫家祖坟,当时还有人夸平陵王府心宽,愿意圆了世子妃最后的夙愿,可你们想想,要不是做了太多的亏心事不敢闹开来,谁家会把明媒正娶的当家主母还送回去娘家安葬,送回去的时候她还冠着世子妃的称号,这也事关平陵王府的体面。」 刘临湘张了张口,与她而言这真的有些不可思议,恭倾茹听着却想到了别处,「既然你知道这个为什么不早早拒绝了他,任由他在叶国公府门口跪了三日,他这可是在毁你名声。」 叶兰嫣笑着摇了摇头,她回来那天就是他跪求那天,又怎么能早的了呢,「毁名声要讲求证据,建安城中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没有,可都能信么?我若在那几日出门见了他,那才真的坐实了我和他的关系,却不知又会传出什么别的话。」 叶兰嫣的话她们或许有不能理解的地方,但恭倾茹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善意,她一直觉得叶家二姑娘和外头传的不一样,接触的越深她就越觉得是,说起来建安城的那些流言蜚语,其中有哪一桩是真凭实据被人当众给撞见了,不过都是以讹传讹妖魔化的。 「那这些话,为何要让端家三小姐听见。」 叶兰嫣低头摸了摸杯子,因为这个平陵王世子妃就是端悦楹的亲姑姑,而她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这样事。 她和端悦楹不太对盘,不能和她直接对上,用这个办法再好不过。 恭倾茹看着她低头摸着杯子的动作时没由来的又觉得有种熟悉感,好像是哪日的梦境里也有这样一个人,习惯于低着头不断的摸着杯壁思索,她再度打量叶兰嫣,忍不住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亭子外刮过一阵风,飘进来的雪粒落在了茶杯内,一瞬化在了水中融为一体,叶兰嫣笑了,视线落在她那一张比当年要青稚许多的脸上,「兴许是在梦中呢,若是你觉得我眼熟,一定是我们有缘。」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也不只是要保下叶家,还给她机会去改变那些她后来再也无力抗衡的事。 「未婚夫病逝,守孝三年,二十入宫为妃。」 「我宁愿侍奉皇后也不要侍奉皇上。」 「皇后娘娘,我陪您在这冷宫里呆着吧,外头的日子还不如这里来的清净,你别担心,贵妃她不会对付我的,我一个不争不抢的人,她不会对我怎么样。」 「这是今天宫中宴会时的糕点,有你喜欢的桂花酥,我喂给你吃,还有个好消息,皇上找不到叶家最后送出去的人,叶将军的夫人和他们的孩子应该很安全。」 「其实我愿意为他守一辈子的孝,不为别的,只想离开这皇宫。」 「皇后娘娘,你后悔过么,穷尽一生落到如此地步,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想嫁么。」 还想嫁么。 那时她最后一次听她来见自己说的话,后来白菁月生子后她就被赐死了,而对她的印象她还停留在当初入宫时的样子,她刚刚守完孝,被恭家的叔伯们送 宝一样送进宫来,脸上没有不愿也没有欣喜,对谁都平平淡淡的。 叶兰嫣曾也不解为什么萧景铭要让这么个女子入宫,后来她知道了,她和恭倾茹的出生时辰差了六个,她是子时,恭倾茹是正午时,她助了他登上帝位,他还得要个人替他镇住后宫。 说来可笑,堂堂皇上还信这些怪力神说,找了个正午时出生的女子就觉得是阳气盛时能镇压后宫冤魂,就这么把恭倾茹选进了宫。 叶兰嫣回了神,笑着晃了晃杯子里的茶水,「现在不是梦就好了。」 正此已经离开小祖寺快走到松山寺正殿的端悦楹遇见了她此时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萧景铭就站在那儿绅士有礼的看着她,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端姑娘。」 第9章 建安城中翩翩公子,萧景铭绝对能占独有的一筹,从样貌到气质都惹许多世家小姐暗中倾心,再加上那家世和品格,相当惹眼;要说端悦楹过去对他还有那么一点想法,觉得叶家那疯丫头怎么可能配得上他,然此时此刻,端悦楹看着他满脑子都是关于小倌的事。 「恶心。」端悦楹轻吐了两个字,带着丫鬟直接从他身旁避了过去,好似他有毒生怕沾染上似的,那神情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萧景铭的笑意当即滞在了脸上,看着端悦楹走远的身影眼底逐渐冷了下来,就此时,他的身后传了一声柔和,「萧公子?」 萧景铭转过身去,身后的雪地里站了一抹粉素,仿佛是要和这天地之间的白茫茫融合在一起,犹如冰天雪地里绽放的一朵白莲,玉洁清灵。偏白皙的肌肤冷风下吹的泛着一抹红,略施粉黛的脸上那一抹眉下的双眸更显灵动。 萧景铭在她的眉宇间找到了一点点的相似,终于记起眼前的人是谁,谦恭有礼,「叶四姑娘。」 「原来真的是萧公子。」叶兰慧抿着笑意,「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 过去叶兰慧常和叶家其余的姑娘一同出现时并不惹人注意,而如今单看着却别有一番气质,萧景铭看她身上披着的狐裘披风,被掩在怀里的双手间还抱着个云锦包着的炉子,作为叶家庶出的女儿,她的待遇可真不算轻的。 「明日腊八,今日要在庙中过夜祈福。」 叶兰慧有些惊讶,「萧公子还需要在庙里过夜祈福?」他一个萧家嫡长子的身份还需要来庙里领腊八粥不成,有的是人来替他做这件事。 「我每年都会过来。」 叶兰慧笑了笑,朝着走上了屋檐,抬手轻轻抚去发上沾到的雪粒,语气有些疑惑,喃喃低语,「怎么还不回来。」 萧景铭注意到她身后并没有伺候的人,「叶姑娘准备去何处?」 「可能是丫鬟不太熟悉这儿的路,我让她去嗔尘大师那儿求些东西,都去了有一会儿了。」叶兰慧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他,四目相对后又很快的闪了过去,「萧公子留步,我去看看她。」 「雪天你一个人也不安全,我送你过去吧。」萧景铭看着外面渐渐大起来的雪,从侍奉的随从手里拿了伞,撑起后移步到了台阶下,抬起头看她,脸上的笑意淡淡的,令人觉得放心又很舒服。 叶兰慧微微一怔,半响走下了台阶,萧景铭很快把伞朝着她这儿移来,叶兰慧看他露在伞外的大半身子,心尖涌起莫名,低眉感谢,「那就有劳了。」 …… 松山寺里的时不时有钟声响起,把寺庙的宁静衬的越发悠远,雪地里两抹身影隔着一些距离,高大的身躯有一大半露在伞外,雪已经在他肩头上簌落下白白的一层。 叶兰慧再度投了视线过来,藏在怀里的手微微一紧,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失神之际,脚下忽然趔趄,一脚浅踩在了雪坑里,叶兰慧的身子随之歪倒下去。 一双手很快拉住了她,叶兰慧往他怀里一靠这才幸免于难,抬眸看去,他一手拿着伞还不忘遮着雪,另只手牢牢的抓着她的手臂,将她从狼狈中挽救了出来。 「多谢。」叶兰慧很快意识到自己还靠着他,忙起身想要站稳,踩入雪坑过的脚才刚一着地她的眉头跟着疼皱了,沾满雪粒的脚踝处疼得厉害。 「崴到了?」萧景铭看她忍着痛,没有松开扶着她的手,而是将她扶到了附近的屋檐下让她坐下,蹲下身子要去抚开她脚上的雪,叶兰慧下意识的缩了缩,满脸红通的用裙摆遮掩了双脚。 「就算是让大夫开药也得先看过,你用裙子包着,我先替你看看。」萧景铭神色坦然,没有半分别的意思,这倒显得叶兰慧小家子气了,明明人家是想替你看看伤而已又不是要替你脱鞋。 沾满雪粒的裙摆覆在脚上,叶兰慧朝前抬了抬,隔着裙子,萧景铭伸手在她脚踝处轻捏了捏,「疼么。」 「嗯。」叶兰慧脸红的都快烧到了耳根子后,第一次和男子这么近距离,他还竟然屈膝在自己面前,任由大雪落在他的身上,低头替她看伤。 她不是没见过萧景铭,只都是远远的距离并没有过几次接触也没说上过几句话,二姐姐倾心于他为他疯为他痴,这些对她而言都是很远的事,可如今这么看着他,他轻柔的动作,认真的眼神,俊逸之下那一份体贴却让叶兰慧跟着动容了,二姐姐喜欢他,是否也因为如此? 「崴的有些厉害。」萧景铭抬头看她,「你何时要下山去,得赶紧看大夫敷药才行。」 叶兰慧猛地回了神,春水划过眼波飞快的敛去,她缩脚并在一块儿显得有些无措,「可我要在这里过夜祈福的啊,我想为我哥哥和姨娘及早领了腊八粥回去。」 「你要在这里过夜?」萧景铭有些讶异,再听她并无遮掩的说姨娘和庶出的哥哥,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欣赏。 「现在恐怕是不行了」叶兰慧头疼的很,「哥哥明年要应试,我还想替他祈福一夜的。」寺庙里祈福那是得跪坐一夜,现在脚崴了路走走不得,那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寺庙里也有通晓医理的师傅,我先带你过去看看。」萧景铭起身后朝着她伸出了手臂,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担忧,「你搭着我肩膀,我送你过去。」 叶兰慧扶着柱子起身,看了看他,绯红着脸颊抬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萧景铭朝前走了一步她才跟了一步,一把伞都举在了她的头顶。 叶兰嫣离开松山寺的时候也没碰上叶兰慧,那已经是下午的时辰,她和刘临湘她们一起下山,上午还积满雪的山路到了下午已经被寺庙里的和尚清出了一条道儿。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叶兰嫣问她们,「月半荼花山庄的赏雪,你们会去吗?」 恭倾茹点点头,刘临湘却没有收到邀请,这荼花山庄的主人就是个势利眼,刘家一门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官,发邀请函的时候算都没将她算在里面。 第10章 「你跟我去。」这样的场合是诸多闺中小姐展露的好机会,上哪儿不是比彭志杰好么。 「会不会太麻烦了。」刘临湘没记错的话荼花山庄的邀请一人只一张,进去之后也只允许带两个随身的丫鬟,倘若不愿意的大可以不去,要去的就必须得遵守山庄里的规矩。 「我有办法。」叶兰嫣笑着让她不必担心,「过几日我就派人把邀请函送去刘家。」 刘临湘颇有些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 「我们是朋友啊。」叶兰嫣轻拍了拍她的手,转身上了马车还不忘提醒她,「回去准备一身好看的,你穿的太素了。」 马车远去,刘临湘对今天发生的事还没缓过神来,她刚刚说她们是朋友。 也难怪刘临湘会这么惊讶,偌大的建安城里连交朋友都讲求门当户对,什么样家世的匹配什么样家世,这样才有共同的话题和爱好,一个世家名门的小姐和一个商家小户的交朋友,鲜少听闻。 「我也想帮你多寻一张,不过这事儿我办不到,她办得到。」恭倾茹笑着安抚她,「你别总是惴惴不安的,我看那叶家二姑娘也是诚心想结交。」 刘临湘过去凭着彭家和贤妃入宫不少,听多了那些恶意相向的话也看多了别人瞧不上的眼神,也因为如此她更清楚别人到底是随意敷衍还是真心实意的,她之所以有些不安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报答叶家二姑娘的帮忙,她等于是救了她一命啊。 恭倾茹笑了,「你啊,就这性子得改!」 …… 回到了叶国公府后天刚黑时叶兰慧回来了,还受了伤崴了脚,守门的仆人说后头还有辆马车一路跟着送了四姑娘回来,就是天太黑远远的瞧不清到底是谁家的。 请了大夫后方氏派了人去惠柳苑送了些药,送走大夫后魏姨娘过来看她了,一路担心着过来,进了屋后看到她敷药包扎后的脚更是心疼的不得了,「好好的怎么会崴脚,这群不干活的东西,都没伺候好么!」 魏姨娘一呵斥,一旁的彩雀和彩篱忙跪了下来,叶兰慧和声劝她,「姨娘你先别生气,我让她们去嗔尘大师那儿求符去了,雪下的大走路一时没注意。」 「那也得留个人照应啊,你看你就是太心善了。」魏姨娘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转头看跪着的彩雀和彩篱,声音懒了许多,「行了起来吧,姑娘回来得晚,还不快去准备些吃的。」 把两个丫鬟都遣了出去,魏姨娘这才仔仔细细的看她,低声问,「外头门房的说有人送你回来,远远的瞧不清,到底是谁。」 「姨娘。」叶兰慧脸颊微红,很快低下头去。 女儿养了这么久哪里能看不出她现在的心思,魏姨娘脸上一喜,随即想到了她回来时脚上已经简单的敷了药,加紧着问,「你崴脚的时候他在不在。」 魏姨娘一问就到了重点,叶兰慧抿着嘴眼神微闪,半响点了点头,「嗯,在去嗔尘大师住处的路上,我不小心崴了脚,是他送我去寺庙里的师傅那儿敷药的,也是他在后头一路护送我回来的。」为了不引起误会,他还体贴甚微的和她保持了距离,以免让人看到说她闲话。 魏姨娘听女儿简单描述了碰到的经过,抓着她手臂的手一紧,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兴奋的很,「这是谁家的公子,可否婚配了,可真是因祸得福,因祸得福啊!」 叶兰慧原本还是微羞的神情听魏姨娘问及婚配时眼神黯了黯,魏姨娘的心也跟着沉了,「难不成已经成亲了?」 「不是。」叶兰慧摇了摇头,眼底里闪着复杂,「他是萧家大少爷。」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魏姨娘的神情里满是不置信,「怎么会是他呢。」是谁都好,怎么会是萧家大少爷。 叶兰慧当时不也是这样的情绪,黯然着神情,那是和二姐有过牵扯的人,更是父亲百般不同意的。 魏姨娘忽然想到了什么,拉住了她的手声音颤抖,「那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叶兰慧摇摇头,魏姨娘想的却是别的,「他这么为你着想,对你有意也说不定,这大晚上的还要回松山寺里去,他可是陪了你半日。」 「姨娘,你在胡说些什么,那是他看我受了伤不放心。」叶兰慧嗔了她一眼,抬手摸了摸脚踝上的伤,脑海里回想的却是他蹲着身子给她看伤势的情形,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一个男的肯为她这样屈尊蹲着,说一点都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傻孩子,受了伤不放心请人过来不就行了,像他那样身份的人怎么会亲力亲为。」比起上回老夫人要把她许配给那赵晋的事,魏姨娘总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她女儿要转运的机会。 「姨娘。」叶兰慧刚开口喊,魏姨娘冲着她使了个眼色,捏着她的手开始说道起自己到叶国公府来做妾的事。 魏姨娘十七岁到叶国公府,虽说只是个姨娘却没吃过什么苦,当时的夫人宋氏和叶国公正是恩爱,已经生下了一双儿女,魏姨娘进门的第二年和宋氏几乎是同时怀上了孩子,第三年魏姨娘生下了个儿子,宋氏难产险些丢了性命,生下了叶兰嫣。 「当初老夫人想为你父亲挑一个家世清白的到府里来伺候,不过是为了压一压主母的气势罢了,那时国公爷多顺着夫人,当时姨娘我在镇上也是小有名气,最后能在叶国公府派去的人跟前露了脸,那也是我自己挣的。」 说起过去的事魏姨娘无不骄傲,在那个小镇上能有什么前途,她魏婷曼是要有大出息的人,怎么可能只在这么个小地方嫁个普通人最后生一堆孩子做着做不完的活,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 「你从小在叶国公府里长大,何时体会过缺钱银的日子,你身旁伺候的贴身丫鬟一月都有一两二,你身上穿的,吃的,若是生在普通人家,这些遥不可及。」魏姨娘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意味深长,「慧儿,人这一辈子,想要什么都得靠自己。」 第11章 叶兰慧蓦地抬头看她,魏姨娘松开她的手拉着她到了梳妆台前,一支一支的解下她的发钗放在台子上,拿起梳子替她梳头发,一面叹气,「你看看宋姨娘,带着七姑娘住在她那院子里,平日里除了和夫人请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将来七姑娘的婚事夫人会替她们上什么心?你就不同了,你有个哥哥,比那二房的那个要有出息的多,将来还能分的一份家产。」 「这些,都是你姨娘我自己争来的。」魏姨娘动作轻柔的替她梳着头发,「你虽是庶出,过的生活却和她们并没有差别,别人可都是得冲着你父亲的名头来取叶国公府的姑娘,你从小受的教导和她们一样,琴棋书画样样也不落于她们,你将来要嫁的人也不会差。」 「如果你是宋姨娘所出,你还能有这些么。」魏姨娘从后捧了捧她的脸,看着铜镜中的她,「她不争不抢就以为自己是对的,殊不知人在这世上就是要挣,慧儿,你若不争可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可是姨娘,他和二姐之前……」 「你父亲不会同意她嫁给他的。」魏姨娘拿起眉笔给她在眉尾又添了淡淡的一笔,满意的点点头,「可你不同了,她一个嫡女要肩负她的事,你若是争的到让他来娶你,你父亲必定不会拦着。」 「真的?」叶兰慧觉得姨娘说的话有些不对,可还是依着她的话心里产生了那么点希望。 「你和她们比,差了哪点。」魏姨娘望着铜镜里的女儿,从她出生的时候她就觉得她不比蘅芜院的哪位来的差,「她刁蛮任性,你乖巧懂事;她蛮横无理,你待人亲和,惠儿,你可不比她差。」 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住,叶兰慧抿嘴看着铜镜,烛光衬亮下倒映出她眉宇间刚刚画上去的那一抹墨,她抬手轻轻摸了摸脸颊,没错,她哪点比她差了? 「人活在这世上,什么事都得靠自己争,慧儿,你有那本事别人就会喜欢你,你要不争,谁知道你?」魏姨娘的眼底闪着一抹执着,那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在叶国公府里实现的东西,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被压的死死的,却无时无刻不在鼓动折磨着她。 人纵使有再大翻天覆地的本事都脱离不了常纲的束缚,她魏姨娘不是什么亡国公主也不是落魄人家的富贵小姐,她就是个小镇出来的普通女子,能进叶国公府当个妾都比在镇上嫁个普通人日子要好上千百倍,她的心还不止如此,但这国公府内老夫人不傻,国公爷不好哄,夫人更是聪明的很,她只有把她所有的心愿都押注在了两个孩子的身上。 只要是成功了,谁还在乎手段。 这一夜惠柳苑内彻夜未眠,因为担心脚伤好不了,魏姨娘还连着几日在惠柳苑里照顾叶兰慧。 十二月十八是荼花山庄赏雪的日子,初十这日叶兰嫣派人把邀请函送去了刘府,到了下午时刘府那儿派了两个管事过来,送了两车的礼,这回用了个好的理由,临着年关两车的东西是年礼。 清点后一小箱子的东西抬到了蘅芜院内,打开来里面放着十来个小匣子,还有一份薄礼单。 这会儿叶兰嫣又不由的要感慨刘家有钱,就算是她自己,哪儿能随意出手就这么多,恐怕这些还是刘家生怕她又不肯收,减了又减才送过来的数。 「把我那红翡面饰拿来。」 蝉翘去了钥匙去库房,不多时抱了三个匣子过来,里面各放着一套面饰都是红翡的,叶兰嫣看了看,指着中间的,「就这个,狐裘是不是还剩一条,也送过去。」 「哎。」蝉翘抱了另外的两个匣子回去,宝珠把叶兰嫣挑中的收到了箱子里预备和狐裘一起送去刘家,叶兰嫣想到了什么,起身出了屋子,雪停后的院子里除了扫出的小径外到处被白雪覆盖着。 树下的梯子还在,叶兰嫣抬头看了看树上的小木屋,之前下雪的时候它精神还很好呢,这一会儿有两日不见它,叶兰嫣有些担心。 解下披风,叶兰嫣踩了踩梯子的第一格,宝珠赶忙扶住了她,「姑娘,我来就行了。」 「我自己来。」叶兰嫣扶住梯子两端,一脚踩了上去。 屋内伺候的崔妈妈赶了出来,看到叶兰嫣往梯子上爬吓得不轻,赶忙冲下了院子劝她下来,「我的小祖宗啊,您怎么能上这地方去,快下来,宝珠,快扶住姑娘。」 「奶娘,我没事。」叶兰嫣还蹬了蹬梯子,四个梯脚深陷在雪地里牢固的很。 爬了十来格之叶兰嫣往下看,已经有一人高了,她抹去梯子上的雪往上再迈了一格,终于看到了搭建在树上的小木屋,她抬眼望去,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钻了出来,正和她大眼瞪小眼。 松果晃了晃耳朵看着她,叶兰嫣笑了,伸手让它到自己手心里来,「你这是不缺吃的对不对。」 冬季来临后松果身上的毛更加的蓬松厚实,长长的尾巴扫过她的脸颊,整个团在她手上时就是一个球,叶兰嫣笑着戳了戳它的肚子,它懒懒的在她怀里翻了个身,变成四叉八仰的,还伸起懒腰来了。 「你在干什么。」 叶兰嫣正逗着它时,树下忽然传来一声问话,叶兰嫣低头看去,叶子迁难得严肃着神情正抬头看她,「赶紧下来。」 「我来看看松果。」叶兰嫣不免有些心虚,手扶着梯子朝下走了几格,迎面一阵风吹来,叶兰嫣的眼前一茫,树上的雪掉了她满身都是。 饶是叶子迁刚刚在严肃这会儿也绷住了,叶兰嫣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脸上头上全是雪,怀里掉的最多,松果摇头晃脑着从雪堆里钻出来,忙不迭爬上她的肩膀,使劲晃了晃,又粘了她一脸。 「还愣着做什么。」叶子迁走到扶梯下,叶兰嫣低低哦了声双手扶着往下爬,快到底时被他拉住扶了下来,握着她泛凉的手,叶子迁从宝珠手里拿了手炉给她捧上,抬手拍了拍她头上的雪,「你啊。」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风吹来,簌簌声从顶上传来,也就是刹那间,兄妹俩都被掉下来的雪给沾了白,叶子迁还护着她,等叶兰嫣抬头一看,乐的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大哥,你看你这儿。」 第12章 叶兰嫣朝着他嘴上示意,那雪掉的凑巧,还给他留了两撇白胡子,看起来有趣极了。 「你还说我。」叶子迁仔细的替她弄干净了头上的雪,「下回不要爬这么高上去。」 「我不会有事的。」叶兰嫣替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雪,瘪了瘪嘴,「大哥,你是不是又要回去了。」 「过来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事。」叶子迁拉她离开了树下,「大雪天容易有狼灾,再者快过年了,等开春融雪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是人去了安心。」 「就不能过完年再去么,去年也是这样,前年也是这样。」叶兰嫣不满的抗议,「今年大姐又不在,我一个人多无聊,大哥,不如我跟着你去页州吧。」 「胡说什么,你怎么能去那里。」叶子迁失笑,「等春耕开始我就回来了。」 叶兰嫣一脸委屈的看着他,「那下次回来,等我生辰结束了再回去好不好。」 叶子迁就是永远都对她这样子没有抵抗力,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就算是知道多半是装的他都不忍心,「好。」 「那你是答应了?」叶兰嫣眼眸一亮,即刻又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那大哥,你决不能食言。」 「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食言过。」叶子迁摸了摸她的头,几乎是快要看穿她的心思了,「在家呆着,不要闯祸。」 「我什么时候闯祸了。」叶兰嫣垂下头抬脚轻轻的在地上画着圈圈,叶子迁笑了,「快进屋,别着凉了。」 「大哥那你东西收拾好了没,页州那儿冷,大过年的那里吃的东西也没这里多,还有啊,狼灾几年都不会有一次,赶跑了就好可千万别赶尽杀绝,那些东西有灵性的很。」叶兰嫣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出了蘅芜院,最后被他一把压在了当场,叶兰嫣猛地一刹脚,叶子迁无奈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我这是关心你,谁让你还不娶亲,你要是娶亲了就不用我替你操心这么多事了。」叶兰嫣理直气壮的指了指他的肩膀,「那你什么时候娶个大嫂回来,欧阳大哥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叶子迁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安安分分把自己嫁出去了,我就什么时候娶亲。」 叶兰嫣眼眸一转,笑眯眯的看着他,「那大哥你可千万别忘了答应我的。」 …… 目送了大哥离开,叶兰嫣在蘅芜院门口站了许久,她当然知道大哥绝不会食言答应她的事,那这回页州匪乱,她倒要看看章家还能拿谁去顶缸。 思绪时,叶兰嫣面前匆匆走过来一个脸生的丫鬟,她习惯性的朝着蘅芜院门口这儿看过来,却不料直接和叶兰嫣撞上了,怔怔后很快反应过来,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忙低下头去喊了一声二姑娘后匆匆离开了蘅芜院门口。 叶兰嫣见她绕过了花坛离去,转头问宝珠,「新收的?」 「小竹把四姑娘交给她的贵妃簇给养死了,挨了十五个板子后赶去了北院,前几日又调了个丫鬟过去。」 叶兰嫣轻笑,总算是找到了办法把人赶出惠柳苑,那一盆贵妃簇多贵重,只是打十五个板子赶去北院洗衣服,倒显得她叶兰慧真的是个宽厚的主子。 「既然出来了就先去母亲那儿请安吧。」叶兰嫣把双手藏在怀里,拉了拉身上的披风,朝着玉清园的方向走去。 又接连下了数日的雪,到了十八这天,建安城外的山都瞧不出一抹绿了,全覆盖在皑皑白雪下。 这天清早出城的马车特别多,若是瞧得仔细些就能看到这些马车具是些富贵人家的,运气好的话还能在偶尔拉来的帘子里看到一两张年轻貌美的脸,出城后这些马车无一例外是朝着建安城外的荼花山庄前去。 叶兰嫣和刘临湘在城门口碰面,一同出发前去,到了山庄门口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外头整齐的排着不少马车,叶兰嫣早就说过这荼花山庄的庄主是个势利眼,连马车的安放都是按身份高低排,世家身份越高的就少走些路,低一些的马车都快排到后头去了,自然得多走些路才能到大门口。 可就是这势利眼真的满足了不少世家小姐的心,身份高低贵贱之分,就是略高人一等的某些差异和待遇都让她们满意。 刘家的马车排的很后面,就算是有叶兰嫣给弄的邀请函在这点上还是没办法,叶兰嫣下了马车后等了一会儿与她一同进去,门口站着四个侍女检查邀请函,在拿到刘临湘这份时其中一个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其余的三个则是笑盈盈的请她们进去,里面自然还有人带她们到休息的地方。 刘临湘进来后就被山庄里的景致给吸引了,这和寻常山庄的格局并不一样,从前院这儿望出去就能看到几处位于山庄内的起伏山坡,山坡上种了许多的树,远远看着雪色之下唯有山坡那儿泛着点点粉翠,而越往里走刘临湘越有种季节错乱的感觉,从春走到了夏,又从夏走到了秋,最后到了山坡下的暖阁,看到的则是一副冬画。 「可真是别致的山庄。」刘临湘不由感概,要在这季节里培育出春夏秋的三季花来,也耗费多少精力下去。 「你若见了这个山庄的主人,你会觉得他更别致的。」叶兰嫣把倒好的茶递给她,不远处,早到许多时候的叶兰慧跟着沈绣绣朝着暖阁这儿走了过来。 自家姐妹都不是同一时间出门的,叶兰慧早叶兰嫣半个时辰前就出发了,而叶兰仪则是到现在都还没到,自从上次宫中相识,叶兰慧和沈绣绣交好,几次相约都是一起的。 山庄内的暖阁安排没有区分,除了山坡上那几处关着门的,底下这些都是随意走动的,沈绣绣进屋后高兴的朝着叶兰嫣打了个招呼,环顾四周见叶兰仪不在,脸上的笑意更甚,坐到了叶兰嫣身旁挽住她的胳膊,「兰嫣姐姐,我听说你养了一只松鼠,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也看看。」 「你要是喜欢这个,只要开个口你哥哥们不就替你去找了。」叶兰嫣笑着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杯子,顺道把手从她的怀抱里拿了出来。 第13章 「那哪儿一样呢,我听兰慧姐姐说你那松鼠好看得很,不如你送给我吧。」沈绣绣坐在坐榻上晃了晃脚,看到坐在叶兰嫣旁边的刘临湘,视线很快撇了过去,显得并不在意。 「那怎么行。」叶兰嫣低头抿了口茶。 沈绣绣嘟着嘴,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灵动的很,她软软的喊着姐姐,「兰嫣姐姐你就再买一只啊。」 「还没见过你就说喜欢了?」叶兰嫣转头看她,脸上是笑意眼底却不显得那么高兴,继而看了一眼坐下来的叶兰慧,「我四妹到底是怎么和你说的。」 「也没怎么说。」沈绣绣低头看了看早上新描的蔻丹,「就说了很有灵性,我早就想去叶府看看了,一直没机会。」 说罢了沈绣绣再度挽住她的胳膊撒娇,「兰嫣姐姐,等我去了要是喜欢的话你就送给我罢,我也想养一只松鼠。」 作为沈家最小的宝贝疙瘩,唯一的嫡孙女,沈绣绣长这么大还没有要不到的东西,出入宫里次数多了,对那些金银珠宝的她也看不上,唯独是喜欢稀罕的东西,还有的就是别人有的她没有的。 「那不行,若是你喜欢的就得给你,我这儿哪里还藏得住东西。」叶兰嫣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呵呵的笑着。 沈绣绣也没生气,笑眯眯的替自己说话,「那也不是啊,我也会为姐姐准备你喜欢的,而且啊,你一定喜欢。」 叶兰慧看着她这么贴着叶兰嫣撒娇,嘴角噙着笑意,揪着帕子的手却拉的有些紧。 不一会儿,外面的侍女送了今日的帖子过来,上面写的是今天几个时辰内山庄内所有的表演节目。 叶兰嫣起身邀请刘临湘去山坡上走走,沈绣绣跟着她们到了暖阁外看刘临湘一副好奇的样子嘴角露出了一抹鄙夷,叶国公府的嫡女和一个商户女呆在一起,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沈绣绣转头看侍奉在暖阁门口的山庄侍女,「这里的邀请函不是只发给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刘家算怎么一回事。」 「这是庄主的安排,奴婢不知。」侍女恭恭敬敬的回答,一旁叶兰慧见她不开心,笑着建议,「我们去春园吧,听闻庄主又培育出了几株新种,能在大冬天看到阳春三月盛开的花也是奇迹。」 「你那株翡翠珠养的不错,我姑姑挺喜欢的。」沈绣绣收回了视线,语气里一抹淡淡的评价意味,叶兰慧笑着刚想说什么,沈绣绣转头笑眯眯的看着她,「不过我没说是你送的,我只说是我托人替我养的,你不会介意吧。」 叶兰慧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摇头,「不会。」 「也是为了送进宫去省事。」沈绣绣朝着春园走去,一面走一面说,「你派人送到我家的时候我四哥倒是瞧见了,还夸了几句,我想骗呢,肯定骗不过他们,我就只好告诉他们了,我四哥说你心灵手巧呢,他很少夸人的。」 沈绣绣的声音里带着一抹娇酣,明明是有意为之的事却让她说出了几分可爱劲,她使点坏说点谎可没人会说她的不是。 …… 叶兰嫣带着刘临湘上了山坡,之前远远看着的粉翠到了这儿看更清楚,山坡上种满了冬梅,此时开的正好,一朵一朵绽放在枝头,开的很漂亮。 「这儿可真美。」建安城中哪里没有冬景,可没一处如这儿这么精致的。 「当然美啦,一年到头就这几日最美,昨日就把枝头的雪都清扫干净了,这山庄里所有的侍女都是良家挑选,到了二十的年纪就会放回家去婚嫁。」叶兰嫣算了算,这荼花山庄也算是承袭了几代人了,「以前这儿是全年开放的,光是招待贵客收的银两就不俗,这些年稀罕了,一年到头没开几次,除了一年一度的赏雪外其余的几次还得看庄主的心情。」 「你认识这儿的庄主?」刘临湘听她派的清楚,跟着她走上山坡到了一座关了门的暖阁后,转眼就能看到底下一个另外辟出来的小院。 「以前认识。」叶兰嫣抿嘴笑了笑,「你看那个院子,等会他就出来了。」 刘临湘看向院子,比起庄子里别的园子这个院子着实显得很普通,不过一炷香之后她就不这么认为了,那个从屋子里出来,穿的花团锦簇的人又是谁。 刘临湘就算是有三双眼睛都看不过来他身上到底传了多少颜色,那都是绣上去的花吧,又不像是男子的正装,好像是披在身上的袍子,长摆都拖到地上了,像是雪地里绽放开的一大束花。 「这……」刘临湘忽然意识到她们所站的这个位置像是在偷看人家啊,叶兰嫣转头笑眯眯的张口,「我说他很别致吧。」 叶兰嫣话音刚落院子里的人抬头朝着她们这儿看来,六目相对,侍奉在一旁的侍女即刻出了院子朝着她们这儿走来,刘临湘生了想溜走的心,叶兰嫣却抓住了她的手,语气里镇定的很,「走,他再邀请我们呢。」 「我们还是回去吧,倾茹还没和我们碰面呢。」刘临湘怎么觉得那眼神满满都是不爽。 「来都来了。」叶兰嫣拉着她绕回到了暖阁前的路,「今日来的可不止是闺中小姐,还有许多建安城内外的公子哥儿。」 「那怎么了?」刘临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到了半道,直接和前来的侍女对上了视线,后者恭敬的看着她们,笑着邀请,「姑娘,庄主有请。」 …… 等刘临湘到了院子里后才发现这位庄主身上的衣服并不是绣了很多种花,而是很多种颜色的牡丹,刚刚还没什么颜色的院子因为他的出现一瞬装点的比那些开着四季花的园子还要锦绣,简单的束了个玉发冠,其余的长发披在身后,如瀑一般,最重要的是,他生的很美。 「啧!」安静的空气里传来男子清冷的声音不满声,他上下看了刘临湘好几眼,「俗气!」 叶兰嫣笑眯眯的看着他,就如在看一朵巨大的牡丹花,夸的脸不红心不跳,「庄主今天这一身衣服真是别致,刚刚在山坡上瞧了一眼就令人挪不开眼。」 第14章 「你偷看还有理了。」言墨瞥了她一眼,「一副秋涧曲换一张邀请函,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让她来弄脏我的院子。」 「午时秋园有听曲吧。」叶兰嫣轻轻推了刘临湘一下,「我听说这回是你亲自谱的曲要为前来参加的人弹奏,你还缺个伴曲的吧。」 言墨上下扫着刘临湘,随即哼笑,「你这是要毁了我整个山庄的声誉不成,就这样的还能替我伴曲。」 嘴巴毒成这样非荼花山庄的庄主莫属,这位装扮别致爱好别致对任何事情都吹毛求疵的人是绝不容许自己身边三米范围内出现他不满意的东西,包括人。 还要让一个他瞧不上的碰他的琴弹他谱的曲,简直是要他去死。 只是这样的人,弱点也很明显。 「春弥曲,全卷。」叶兰嫣张口轻轻道,言墨只眉宇微动了一下。 「秋涧曲你还差中卷吧。」半响叶兰嫣又轻轻的抛下这一句话,这下言墨不乐意了,「你只给了我上卷。」 「是啊,上卷值邀请函,下卷和春弥曲全卷可值她替你伴曲。」叶兰嫣脸上尽是笑意,「明日就可以派人把东西给你送过来,这买卖值不?」 言墨看了她许久,在确定她说话的真假性,半响他颇为嫌弃的看了刘临湘一眼,命身边的侍女,「带她下去换衣服。」 叶兰嫣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待人离开,讽刺声在耳畔响起,「一个名声不顾嫁不出去的,一个是容忍度大到能让未婚夫和个青楼女子当众羞辱的,你们俩可真是般配,难怪能做朋友。」 「要是能替你伴曲,她可不会再是那样的名声了,说不准我的名声也跟着会好。」叶兰嫣瞧着一点的都不生气,看着他叹气,「我听说以前古道庙被烧以前,山脚下有一个小庄子里酿的酒最是有名,可惜了,一场大火把那儿都给烧毁了,人也都烧死了,不知那窖子里的酒被人搬光了没。」 言墨袖口底下的手一缩,握拳后拇指轻轻的压在了食指上的古朴戒指,紧接着就是叶兰嫣十分轻快的声音,「我下次一定要去看看,那地方这么隐蔽,这要是还有酒埋在地下得多醇厚啊。」 言墨这才开始打量她,又提琴谱又提酒,还提古道庙,她是什么意思。 这厢春园内,叶兰慧和沈绣绣看遍了摆在园子里的花后正准备前去夏园看看,在拱门口遇见了萧家大少爷和萧家三少爷。 距离上一次在松山寺遇见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萧景铭在这儿看到她也不意外,笑着关切,「叶姑娘的脚可好了?」 「多谢萧公子关心,已经好了。」叶兰慧微微福身,一旁沈绣绣打量着他,半响嘴角勾起一抹笑,有些不明意味,「这不是萧大哥么。」 「沈姑娘。」萧景铭朝着她点了点头。 「你没去找兰嫣姐姐啊,她去山坡上赏梅了,还是你过来这儿就是为了找她呢。」沈绣绣笑眯眯的看着他,字里行间都是那意思。 「我去秋园。」萧景铭朝着她们点点头,「先走一步。」 叶兰慧视线追随他过去,耳畔忽然传来沈绣绣的说话声,「你喜欢他啊。」 叶兰慧心中一惊,随即否认,「没有。」 「喜欢他也没事啊,喜欢他的人这么多。」沈绣绣揪着手里的帕子绕在指尖轻轻扯着,嘴角微翘,「我觉得你比兰嫣姐姐更适合萧大哥。」 「是么。」叶兰慧掩着神色笑着,「他喜欢的是二姐姐。」 「以前是啊,现在可说不准了,被这么当众拒绝谁丢的起这脸面。」沈绣绣不以为然,转头看她,眨了眨眼睛,「我就知道你喜欢他,我可以帮你啊。」 叶兰慧干笑了声,「萧公子那样出色的,欣赏他也不为过。」 「我告诉你哦,像你这样嫁去萧家,萧夫人最高兴了。」沈绣绣脸上写着得意,「我娘和萧夫人相识,我让我娘和萧夫人多提提你啊。」 叶兰慧心头一喜,这会儿也有些掩饰不住了,沈绣绣朝着她招了招手,凑在她耳畔低声,「不过你得先帮我把兰嫣姐姐的松鼠讨来送给我。」 午时过后秋园里的人越来越多,阁楼平台垂挂着丝幔,风一吹就露出了放在里面的几架古琴,听闻今日荼花山庄庄主要亲自献曲,众人纷纷前来想要听他弹奏。 「听说今天庄主还找人给他伴曲了。」 「真的假的,谁这么好运啊,能给他伴曲,要知道他谱的曲别人想求都求不到。」 「是啊,也不知道哪家小姐和他关系这么好,还能给他伴曲,上回长公主府请他过去他都拒了。」 周围的声音里无一不是羡慕的,欣赏庄主的琴艺,羡慕今天能给他伴曲的人,今日在场的人这么多,何等风光。 叶兰嫣站在桂树下远远看着,一旁恭倾茹还有些为刘临湘担心,「两个时辰都没有,会不会太赶了。」 「你就算是不信临湘也该相信庄主,他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宴会上出一点瑕疵和差错,伴曲再少也能出挑。」嗜曲如命,性子又挑剔,绝不会出错的。 恭倾茹不由看向台上,「希望这回过后可以顺顺利利。」 叶兰嫣不语,身子倚在了桂花树上,鼻息下全是淡淡的桂花香,要说言墨也真的是有本事,这么多的花品虽说不是稀罕物,可要在不一样的时节里看到却是很不容易的,白雪皑皑桂花飘香,除了荷花难育之外,隔壁的夏园里也是繁花似锦。 「兰嫣。」耳畔传来叫唤声,白菁月朝着她这儿走了过来,看到她在一脸的高兴,「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好久了。」 「我就在庄子里。」叶兰嫣笑了笑,「哪儿也没去。」 「适才碰到五姑娘,说是半道遇上雪塌来得迟了,我还担心你也被拦住。」白菁月拉着她的十分的关切。 第15章 叶兰嫣从她手里抽了回来后藏入怀中,轻轻拉了拉披风,白菁月这才和恭倾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照面,轻声问叶兰嫣,「我们去山坡那儿走走吧。」 「快开始了就不去了。」叶兰嫣婉拒,这儿的人越来越多,山坡上哪儿还有什么人。 「萧大哥也在。」白菁月低低提醒,叶兰嫣笑了,「那又如何。」 白菁月的眼底闪过一抹错愕,似乎是叶兰嫣给的答案大出乎她的预料,她还觉得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你不想去见见萧大哥么。」 「不去了,人多嘴杂容易被人说闲话。」叶兰嫣也没看她,视线始终是注意着已经有侍女走上去的阁楼台。 「你和萧大哥是不是吵架了。」屡试不爽的招数一下失灵了,白菁月不免疑惑,以往要是提到去见萧大哥她别提多高兴了,可现在这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兰嫣失笑,转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白菁月脸色微讪,心里头说不出的怪异感。 …… 侍女出来后没多久纱幔后就有了动静,言墨从阁楼内走出来站在了两层纱幔后,从外面看只模模糊糊的看得清脸孔,并不太仔细,可台下看着的人群里已经有惊呼声,受邀而来的这些人中大都是没有见过荼花山庄庄主的真面目的,谁会像叶兰嫣那样直接站在阁楼后面从山坡上往下明目张胆看的。 叶兰嫣轻嘁了声,「装模作样。」 话音刚落不需要侍女禀报更不需要别人掌声,琴声响起三声秋园里就安静了下来,众人也没有因为戛然而止的琴声而觉得突兀,只觉得这断的恰到好处,就在此时,一层纱幔后走出来了一个女子,一袭鹅黄长衫,简单挽起的长发上只有一根碧玉簪戴在上面,长发披肩,水袖遮到了手背只露出纤细的十指,她坐下后拨了一声低沉的琴弦,像是将众人从梦中惊醒一般,紧接着未等大家反应过来,纱幔后的言墨开始弹奏了起来。 这个如梦一样的女子是谁啊。 很快有人把她认出来了,可都是满眼的不置信,「刘家小姐!」 「怎么会是她啊,她怎么会给庄主伴奏,她……她怎么……」 别说是那些小姐们看的诧异,在场的公子哥们都显得很讶异,不过这些讶异的眼神很快转为了欣赏,刘临湘恬静的侧脸下哪里还有昔日半分委曲求全的样子,在一层纱幔半遮半掩下,她的容颜更是令人觉得有不一样的惊喜。 琴声悠扬,行云流水,刘临湘的伴曲要弹奏的并不多,可就是配合的恰到好处,也不显得她空闲,她的琴低声一拨就能配合后面言墨的琴声,高声一弹锦上添花,风一吹把纱幔后她的整个样子露出在众人眼前,一阵唏嘘哗然,连恭倾茹看着都有些惊讶了。 「这荼花山庄的庄主可真是。」 「不同凡响对不对。」叶兰嫣视线落在台上轻轻接了她的话,位置的安排也是巧妙,既满足了他不想见人的心,又达成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以后再说起刘家小姐,谁还会在她前面冠上彭志杰呢,人家只会说那个给荼花山庄庄主伴曲过的女子。 「是啊,不同凡响。」恭倾茹知道她的用意,短短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能达到这个效果,自然配得起这四个字。 …… 最后一声琴音后众人还没缓过神来,叶兰嫣拉着恭倾茹朝着阁楼后走去,白菁月一半心思都系在她的身上,看到她离开下意识的也跟了过去。 刘临湘在侍女的引领下到了台后的阁楼内,台上言墨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其中就有几家的公子开始找寻刘临湘的身影。 建安城中许多流言蜚语大都是没见过真人,光听她的闲话认知她是什么样的人,跟着彭志杰一同有名起来的刘家小姐就是这么一号人物,见过她的人很少,听说她各种传言的多,忍辱负重,委曲求全,或者是攀上了彭家高枝后就算彭志杰他喜欢男人她都能忍。 而如今他们的想法是,幸亏彭志杰眼瞎! 台后刘临湘看到了叶兰嫣后神情很紧张,拉着她的手直问怎么样,叶兰嫣让宝珠给她披上披风,笑着夸道,「好看。」 「真的吗?」刘临湘松了一口气,她坐在台上的时候别提多紧张了。 「真的,不信你问倾茹。」叶兰嫣摸了摸她的手又递给她一个手炉,「你先把衣服换了,换我之前让你带的那一身。」 「就这点出息。」 刘临湘转身要进内屋换衣服时身后幽幽的飘来言墨的一声轻斥,他嫌弃的看着叶兰嫣她们,「别弄脏我的阁楼,换完衣服赶紧出去!」 「我们还可以有下回买卖。」叶兰嫣冲着他眨了眨眼,「一坛酒也能换东西,你看如何。」 言墨眉头微皱,张口吐了个滚字,瞥见等在门外的白菁月,眼底的嫌弃之意更甚了,「快滚!」 刘临湘很快换好了衣服,在言墨嫌弃的眼神中,两个侍女很快就把屋子里她穿过的那一身衣服给收拾了出去,正待她们离开时,侍女捧着一个匣子过来,里面放着的正是她刚刚戴过的碧玉簪。 刘临湘愣了愣接过匣子,叶兰嫣拉着她往外走,解释道,「别以为他好心,他那是嫌弃别人碰了他的东西不想要了,扔掉又舍不得才送给你的。」 站在桌前抚着琴的言墨手微顿,继而拿起一旁的纱布轻轻擦着琴身,一副这么了解他的姿态,可真是讨人厌啊。 白菁月跟着她们往暖阁走去,可怎么都插不上话,她更奇怪的是叶兰嫣什么时候和刘家小姐扯上关系了,听这字里行间的意思今天刘家小姐能给庄主伴曲也是兰嫣的功劳,这些的这些她从未曾听闻。 她们之间不知什么时候竖起了一道高墙,越垒越高,直到她看不到她为止,白菁月当然知道她变了,陌生到好像换了一个人,可她疑惑的是其中的缘由,到底哪里出了错。 第16章 「小姐。」侍奉的丫鬟跑来找她,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几句,白菁月脸色微变,抬头看了一眼叶兰嫣她们进暖阁的身影,咬牙,「走。」 这厢山坡上的亭落里,萧景铭关切的站在亭子外看着叶兰慧,沈绣绣则是催促着丫鬟去找人,叶兰慧坐在那儿皱着眉头一手轻轻的压着脚踝,她又崴脚了。 起因是和沈绣绣一起在山坡上赏雪景,走着走着上山坡的时候在关着门的阁楼门口看到了萧景铭,山坡上的几座阁楼常年不开放,门口的雪扫的也不够干净,叶兰慧走过去时没注意,一脚踩了雪地下的枝条滑了一下,旧伤没有完全痊愈的情况下又添了新伤。 「这下不知道要休养多久了。」沈绣绣看了一眼萧景铭,「萧大哥你怎么会在那里,我们还以为路好走的很。」 「碰巧经过而已。」萧景铭没理会沈绣绣话中的意思,这山庄里人多,他也不能像在松山寺那样扶着她走,「在这儿等会儿,山庄里有医女的。」 叶兰慧轻点了点头,沈绣绣瞥了他们一眼,远处赶过来了侍女和丫鬟,她蓦地起身招手高喊,「在这儿!」 她这么一喊山坡上本来没注意的都朝着这儿看了过来,叶兰慧红着脸起身让丫鬟和侍女搀扶着往下走,萧景铭跟在后面远了几步。 沈绣绣有些得意,朝后看了眼,低声道,「怎么样,我这办法不错吧。」 叶兰慧抿嘴不语,那一滑出乎她意料的狠,要不是他拉的快也许她就滚下山坡去了。 赶过来的白菁月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她朝着萧景铭看了眼后顺路直接上了山坡,和叶兰慧她们擦肩而过,听到了沈绣绣那一句得意洋洋的话。 叶兰慧被送回来后暖阁内的人一下多了很多,叶兰仪和沈绣绣本来就不对盘,上回在宫中那是叶兰仪恹恹的没力气和她争,如今可不一样了,等医女来过之后暖阁内尽是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暗斗声。 「受了伤早点回城吧。」叶兰嫣听的有些不耐,叶兰仪不肯,「我才刚来没多久,四姐受了伤自己就早点回去好了,真是的,脚伤没好就别来了。」 「那你留下,在这儿过夜好了,我听说这儿的山上有狼。」沈绣绣命人收拾,干笑的道。 「你少吓唬人了。」叶兰仪哼了声,起身朝着屋外走去,「一屋子药味,臭死人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叶兰嫣转头看刘临湘微笑,「倾茹来得迟,这么好的雪景你再陪她走走,我先送四妹回去。」 刘临湘和恭倾茹面面相觑,「那你路上小心。」 一路送到了门口,沈绣绣拉着叶兰慧的手说的亲昵,「兰慧姐姐你回家好好休息,我改日来叶家看你。」 叶兰慧点了点头,沈绣绣又笑着和叶兰嫣道了别,「兰嫣姐姐,改日我来看你的松鼠呢。」 叶兰嫣淡淡着,「它冬眠,不见客。」 「你骗人,松鼠怎么会冬眠。」沈绣绣眨眼不信,叶兰嫣看着叶兰慧被扶上马车,转身抬手捏了捏沈绣绣的鼻子,学她眨了眨眼,一字一句,「我家的冬眠。」 ……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着回建安城的方向走去,忽然前方山路上一阵轰隆声,宝珠拉开帘子看向外面之际,白雪皑皑的山坡上一股雪烟滚落下来,顷刻间把马车冲倒在地。 马车内一阵天旋地转,马车倾倒之际大雪随即也覆盖了上来,叶兰嫣的身子撞在宝珠身上后砸在了翻过来的垫子上,头晕目眩下又迎了一脸从马车窗户内倒进来的雪。 马车发出吱呀一声,车身上压着的雪太沉了,被压倒的马还在不断挣扎,马在车外嘶叫,叶兰嫣好半响都没能缓过神来,身后的宝珠因为替她挡了一下头撞在了车身上还没醒来,叶兰嫣抬手抹去了脸上的雪,满是冰冷。 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小桌子,叶兰嫣动了动身子,腰上一阵的疼,转眼窗户上又掉下来了一堆雪,叶兰嫣赶紧转头,雪压在侧脸和耳朵上,像是人埋在雪地里那样冷的刺骨。 这雪塌来的太突然了,早上已经塌过一回,如今还能让她遇上。 「宝珠。」叶兰嫣喊了声,撑起身子靠到马车内,宝珠只微动了动身子没有别的反应,叶兰嫣仰头看已经被白雪盖住的窗户,再看马车门,那似乎也堆着厚厚的雪,根本推不开去。 身子一凹叶兰嫣的腰就疼,叶兰嫣缩了缩身子把一旁的毯子拖到宝珠身上盖着,尽管知道荼花山庄那里很快就会来人救她们,她还是觉得时间漫长的可怕。 大雪堵住了窗户堵住了门,马车内昏暗的很,幽静和寒冷还有狭小空间的束缚都让叶兰嫣觉得不舒服,隔着厚厚的雪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唯有大雪快要压垮车身的厚重感一直在持续不断的挤压着她的心。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摸索着从身旁杂乱的垫子堆中找出了之前拿过的袖套,并没有什么暖意,她的视线不断在宝珠和那时不时掉雪下来的窗户上来回周转,越是这样的环境下越容易让人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 这样的冷都不如那两年冷宫中的日子,那一盆炭火永远是放在墙角那个位置,两个冷宫里的婆子一直会蹲在那儿取暖,她们会扔给她一床破毯子裹身掖在门旁的角落里,不够暖却也冻不死,只让你时时刻刻觉得冷。 她瞎的那一年冬季来临时冷宫里的炭火奉例减了,她听那两个婆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就能知道,要不是怕她就这么被冻死,恐怕那一毯子都会被拿走。 她原本想过自己没剩下几年的后半辈子会就这样过下去,生不生,死不死,度日如年,萧景铭大概是不想让她死的,就这么一直吊着她的性命,让别人知道冷宫里还活着这么一个废后。但白菁月容不下她,就算是废人一个也容不下。 回来之后很多事都变了,她不嫁给萧景铭,她毁了彭家的婚事搅乱了贤妃的筹谋,白菁月,四妹,沈绣绣,刘临湘,很多事情在她一念之间不知不觉跟着改变,她也会担心变数带来的未知。 第17章 宝珠的低吟声响起,叶兰嫣回了神忙看过去,宝珠只哼了一声姑娘后又没了意识,叶兰嫣不放心,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开始着急。 正此时马车外终于有了动静,叶兰嫣抬眸,车门那儿透过来一丝积雪清扫过后的光亮,叶兰嫣终于听到了半夏的叫喊声。 不一会儿马车前的积雪就被挖开了大半,车门不能向外拉,外面的人使劲朝里推了一下,门外的积雪跟着漏进来许多,叶兰嫣不由眯了眯眼,像是衬了一背的光亮,她看到一只手朝着她伸了过来。 …… 宋珏一手扶着马车门,身子朝着车内探去,终于看到了缩在马车内的叶兰嫣,外面的傅文靖还在不住的担心他的腿,可也就脸上摆摆,嘴上却没说什么。 马车内乱成了一团,她看起来脸色苍白的很,估摸是冻坏了,宋珏伸手半天都不见她有所反应,他轻咳了声开口:「叶姑娘。」 叶兰嫣蓦地瞪大眼睛看他,半响后眼神内才闪过一抹意外,语气里十分的不确定:「腾王爷?」 「嗯。」宋珏见她问完后还是没有动作,耐了耐性子看她,「你还要在里面呆多久?」 做梦的吧,叶兰嫣眨了眨眼,要不是腰上实在疼的厉害,她早伸手去捏他的脸去了,建安城外这种道儿上也能遇上六王爷,这不是做梦是什么。 「伸手。」 腾王爷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来,叶兰嫣抬手时才发现自己身子有些僵,朝前挪了挪忍着腰疼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因着后劲不足,叶兰嫣又倒了回去,一屁股坐在了马车内。 宋珏:「……」 叶兰嫣:「……」 「再来。」 略带无奈的声音传来,叶兰嫣眼神闪了闪,抬起手朝着他伸了过去,没等碰到,宋珏朝内探了探一下握住了她的手,本来惯力之下她要往后倒,如今却被他牢牢抓住。 握着她冰冷的手宋珏眉头微拧了拧,叶兰嫣一手撑着车身往外爬,半个身子到了车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叶兰嫣腰间一疼,正要跪倒下去时被他拦腰扶了起来,余光下她瞥见他陷在雪里的一只脚,微微发颤。 「我没事。」叶兰嫣一脚撑在马车上让自己站稳一些,另一只手扶着身后的车身,半夏很快上前来接人,扶着她到了一旁的马车上后傅文靖很快也扶住了宋珏,后者一手强抓着傅文靖让自己站定,也唯有扶着他的傅文靖才知道刚刚在马车外把人拉出来那一幕对他而言有多难。 很快侍卫把昏迷过去的宝珠也抬出来了,前面还有人在挖叶兰慧的那一辆马车,叶兰嫣抬头看雪崩的地方,并不陡峭的山坡又没遇到多大的动静,就是两辆马车经过竟然能造成雪崩。 「本王已经派人上去查了。」宋珏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叶兰嫣微微一怔,随即笑着道谢,「多谢腾王爷出手相助。」 「碰巧经过。」宋珏看了一眼她的腰,「你受伤了?」 那边叶兰慧的马车被埋的位置终于有了动静,挖开门时就听到了一阵大哭声,叶兰嫣催促半夏过去看看,一个侍卫背着晕过去的叶兰慧朝着这儿匆匆赶来,半夏则是扶着吓的不轻的丫鬟。 叶兰嫣的马车大部分雪在车头上,叶兰慧的马车则是压住了车身,马车内进了一半的雪险些没有把主仆二人憋死,后来叶兰慧支撑不住晕了过去,余下那丫鬟惊恐的想哭不敢哭,直到挖开见到来人才崩溃。 看到叶兰慧憋的青紫的脸叶兰嫣赶紧让侍卫抬她上马车,又没有热水取暖,只能拿毯子盖在她和宝珠的身上,叶兰嫣转头看清理缓慢的路:「得赶紧送回家去才行。」 「从那边小路过去能快一点回建安城。」宋珏指了指底下蜿蜒的小路,叶兰嫣看了眼马车内,再看已经拄上拐杖的腾王爷,恳切,「能否借王爷马车一用,先送我四妹和丫鬟回去,我四妹适才在山庄内还崴了脚,我担心伤势久了不利恢复。」 宋珏摆了摆手,两个侍卫上了马车,即刻驾车从小路往建安城的方向走去,叶兰嫣轻轻搭了搭半夏的手,让她扶着自己到路边的树旁靠着,这才舒服了些。 「我看你是自讨苦吃,反正救人的功劳都是你的,何必你自己亲自上阵,你看你,回去不知道我又要给你调多少要蒸薰了,你说你这不是浪费我一番好意,没见过比你更不配合的病人了。」傅文靖朝着叶兰嫣那儿看了眼,最后又说了一句,「她有这么值么。」 「你懂什么。」宋珏住着拐杖朝前走了两步,「救人这种事能自己来的就不能假于人手。」他救人凭什么要让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别人。 傅文靖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干笑:「你还真能逞英雄。」 宋珏回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傅文靖扶上他,凉凉的泼冷水:「那还得看人家记不记在心上。」 …… 叶兰嫣不是没看到他们在那边交谈,低头忖思着应该怎么感谢腾王爷才好,半响转头看半夏:「怎么你们不是去山庄里请人来救。」 「大雪冲下来的时候车夫和我都被震出了车外,我想跑去山庄里喊人来救,半道遇见了腾王爷的马车,听闻姑娘的马车被埋腾王爷就直接带人来救您了。」 「半道遇见,他们从哪个方向来的?」 半夏想了想:「好像是从山庄的方向来的。」 叶兰嫣蓦地看向腾王爷那儿,从山庄出来后到踏雪的地方中间虽然小道,可谁没事会在小道上走,再说底下积雪深厚根本没人清扫,一不小心连人带马车都陷进去也说不定,难道腾王爷也是从山庄里出来的,可没在山庄内看到过他啊。 思索之时腾王爷派上山去查看的侍卫回来了,看到他拿出了什么交给腾王爷,叶兰嫣摆了摆手:「扶我过去。」 宋珏的手里拿着的是侍卫刚刚交给他的一块焦炭,应该是从木棍上掉下来的,宋珏轻轻捏捏,上头的碳粉一下就给研磨了下来,黑漆漆的沾了他一手,末了他淡淡评价:「新的。」 第18章 不是受了潮的焦炭,那就是说不是以前的,昨日雪才停,今日山庄内邀请的人这么多,东西又不是埋的多深被挖出来的,一看就是今天烧下的炭。 「上面还发现了一些弄乱的脚印。」后头又有侍卫捧上来了一堆混着雪乌漆墨黑的东西,底下似是有纸包裹着,还有一段一段脏兮兮的绳,随着翻开来,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散了开来。 「黑火药。」叶兰嫣的脸色一瞬沉了下来。 宋珏命人把东西收起来,「往哪里走了?」 「看脚印是往后走了。」 「你带人去看看。」 宋珏让两个侍卫骑马前去看看,傅文靖看叶兰嫣脸色不太好,淡淡嘲讽:「叶姑娘的树敌可真不少。」 「若是王爷查到了什么,劳烦您派人告知一声。」要是这雪崩真的是冲着她来的,到如今想让她死的人也不多。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前去荼花山庄求助的马车来了,半夏扶着叶兰嫣上了马车,宋珏和傅文靖上了后面的一辆,前面已经清理出了容纳一辆马车经过的道,叶兰嫣放下帘子轻轻道,「走吧。」 回建安城的路上再没出过什么事,马车经过山后坡的时候她还掀开帘子看了一路,可惜那里除了满山的雪松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快到建安城时马车让人拦了下来,半夏掀开帘子一看,前头拦着两辆马车。 叶子闻从里面跳了出来直朝着她这儿走来,往马车内看了看见叶兰嫣靠在车中休息,他紧张的神情跟着松了下来,又朝着后头的马车看了眼:「腾王爷的?」 叶兰嫣点点头让他上马车来:「怎么出城来了。」 「四姐和你的丫鬟这样被送回去的能不让人担心么,我就来看看你是不是又闯祸了。」叶子闻瘪了瘪嘴,看她靠在那儿的身子显得有些僵硬,「你哪里不舒服?」 「翻车的时候磕到腰了。」叶兰嫣摇了摇头,现在是越发觉得站不舒服坐也不舒服。 「那你还拖到现在才回来。」叶子闻拔高了音量,叶兰嫣却笑眯眯的看着他,「长大啦,都能自己做主带人出来,有出息了你。」 「谁像你啊。」叶子闻哼了声,「刚刚就应该和四姐她们一起回去的。」 「那是腾王爷的马车。」叶兰嫣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借了人家的马车还把他直接扔在那儿合适么。」更何况她们还是腾王爷的人救出来的。 「他有那么多侍卫他怕什么。」叶子闻对宋阙没好感,对宋阙口中对他好翻天的什么六皇叔更加没好感。 「那你下回正儿八经赢了宋阙再说。」叶兰嫣凉凉的打击他,叶子闻扭头瞪了她一眼,果然不是亲姐! …… 马车内有他在就不会无聊,叶兰嫣看他气鼓鼓坐在那儿一副后悔到这儿来接她的神情,脸上泛着笑意,连着心底里那一点阴郁都给扫去了。 进了城后两辆马车就分道了,没和叶兰嫣道别也没给她再度言谢的机会,叶子闻看了看,「走了也好啊,到时候把藤王府的马车送回去。」 「好什么啊。」叶兰嫣看他这一副直肠子的模样叹气,「这下是真不知道要怎么谢了。」 回到叶国公天色已晚,方氏亲自过来看了一趟,奉祥院那儿老夫人派了素妈妈送了些药膏,叶兰嫣脱了外套后靠在床榻上,蝉翘小心的掀起衣服,看到腰上那一大块青紫淤时倒抽了一口气,白皙的肌肤上弥漫着的一片看起来尤其吓人。 「疼不疼?」崔妈妈朝着淤青周围按了按,叶兰嫣牙一咧嘶了声,「疼。」 崔妈妈从蝉翘手里拿过了药油抹在淤青上替她按摩,叶兰嫣眯着眼皱着眉头,脑海里想着的都是关于准备谢礼的事。 上回的松香木手串还没还,现在又多了一笔,昆儿还没从宫中接出来呢,这欠的似乎有些多了啊。 叶兰嫣想了想腾王爷可能缺的东西,忖思半响都没想到,他一个精贵受宠的王爷能缺什么啊,有的东西比她还多,叶兰嫣张开眼看崔妈妈:「奶娘,送什么东西心意比较足一些。」 崔妈妈笑问:「姑娘要送给谁。」 「帮了几次忙,不知道送什么。」叶兰嫣嘟囔着颇为苦恼,得稀罕才行啊。 「只要是姑娘用心挑选的,都是有心意的。」崔妈妈还想让叶兰嫣把女红给捡起来好好练练,「不如姑娘做些绣活。」 「那不行。」叶兰嫣摇头,「贴身之物哪能乱送。」 说罢叶兰嫣眯着眼又兀自苦恼去了,崔妈妈笑着让蝉翘去香炉里添一段安神香,过了没多久,靠在那儿的叶兰嫣睡着了。 崔妈妈给她盖上被子,帷帐外吹熄了灯,叶兰嫣睡梦中还隐隐约约有听见崔妈妈嘱咐蝉翘她们的声音。 后半夜起又开始下雪了,叶兰嫣迷迷糊糊醒了一回,只听见窗外风挺大的,这一场雪,一直下到了二十三才停。 叶兰嫣跟着这场大雪躺了四五日,期间刘临湘和恭倾茹都上门来看望过她,听闻她受了伤,白菁月还命人送了些药膏过来。 蝉翘扶着她出了屋子,清晨的天被白雪衬的亮堂堂的,远远的时不时能听到鞭炮声,年关这几日格外的热闹。 「夫人带着六少爷去米铺施粥去了。」蝉翘扶着她下台阶,陪着她慢慢在院子里散步,「清早老爷还来看过您呢。」 「我爹这几日入宫的次数有些多啊。」叶兰嫣算了算日子,嘱咐蝉翘,「我爹一回来就告诉我,别忘了。」 在外走了一会儿后叶兰嫣回了屋,崔妈妈端药进来给她喝,叶兰嫣皱着眉头嫌弃的很:「这还得喝上几日。」 「再有两日就好了。」崔妈妈哄孩子似的让她喝了药,「等淤青褪去就好。」 「前两日奶娘你也是这么说的。」叶兰嫣含了一颗蜜饯冲淡药味,正此时,半夏前来禀报,三姑娘来看她了。 第19章 …… 叶兰嫣让蝉翘下去备茶,叶兰茵走了进来。 身后的丫鬟手里还抱着个小匣子,叶兰茵坐下后看她脸色不错,笑着让丫鬟把匣子拿上来:闷坏了吧。」 匣子里放着几本话本,都像是近日新出的,叶兰嫣随手拿起翻了翻,笑了:「你还真知我意。」 「你要是喜欢,我那儿还有些。」叶兰茵尤其钟爱这些写着光怪陆离故事的话本子,她的小书房里满满的堆了几箱子,都是她过去买回来看过后放着的。 「我可不敢多要,那都是你的嫁妆。」叶兰嫣揶揄道,「我看等你嫁过去,妹夫得给你准备一个书房放这些才可以。」 叶兰茵微红着脸,「说什么呢你。」 笑过后叶兰嫣认真的看着她:「日子可定下了?」 叶兰茵摇摇头:「婚事还没送来,要等开春。」 「那你可见过那张大人?」 「见过一回。」叶兰茵低头笑了笑,「有一回经过城北,看到他从衙门内回来,途径集市的时候还帮着买完菜的一个老婆婆挑担,挑完之后还帮隔壁的摊主推车。」忙了好一会儿才满头大汗的进巷子回家去。 「这么乐于助人,品行应当不会差。」叶兰嫣揶揄,「那你就在那儿留到他回家才离开呢?」 叶兰茵红着脸笑着:「是啊。」 叶兰茵陪着叶兰嫣聊了好一会儿,快到正午时才离开蘅芜院,送走了她后叶兰嫣随手拿起一本话本翻开看了起来,蝉翘见她看得认真,退出了内屋让半夏晚一刻钟再去厨房里取食盒。 …… 快到傍晚时叶国公才回来,叶兰嫣没来得及见到他,半个时辰后他又匆匆入了宫,天黑的时宫里头忽然传来了消息,皇上病倒了。 距离上一次病重不过时隔半年,这几年来皇上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而这一回生病的消息传出前又接连几日召见大臣入宫,又不免让人猜测皇上又要做什么重大决定。 过了没多久就是太子被召入宫的消息,紧接着是二皇子,到了深夜还有齐王爷和腾王爷被召入宫,到了下半夜建安城都没安静过,大长公主被召入宫。 多少人被皇上被这番接连的召见给惊的整夜不敢睡,生怕下一刻宫里发出来的是皇上驾崩的消息,甚至还有官员命自家夫人暗下准备丧服,皇上这架势简直就像是在交代后事。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满朝官员提着心等到了第二天,上朝之时,是齐王爷代病重的皇上在朝堂上宣了一份旨意,皇上要废太子。 先甭说这消息有没有传出去,光是在朝堂上宣读就足够震撼,站在前面的何太傅满眼都是不置信,高声质问:「齐王爷,您这读的究竟是什么!」 「圣旨啊。」齐王爷放下圣旨看着众臣,「即刻起收回太子金印,暂禁太子府,你们之中有些人也不必去太子府探望了。」 齐王爷顿了顿,随即看向何太傅:「皇上说了,他病的这些日子早朝依旧,奏章照审,你们启奏之事本王会代你们转达。」 话音刚落朝堂上便响起了许多声音,何太傅气的满脸通红:「这简直就是荒唐,太子殿下何错之有,皇上竟然要废太子!」 何太傅旁边的章阁老也站了出来,拱手下跪:「臣恳请求见皇上。」 官员们面面相觑,许多官员跟着纷纷下跪,恳请声在朝堂内此起彼伏,求皇上三思,恳请求见皇上,其余的更想知道为何要废太子。 而此时的乾清宫内却又是另外一番气氛,贤妃手里端着一碗燕窝粥靠在龙床前,抬手舀了一勺轻轻的吹了吹笑着递给靠在那儿的皇上,声音轻柔:「陛下,来。」 皇上呵呵笑着张口,一勺燕窝粥送到了他的口中,贤妃继而拿起一旁的丝帕替他擦了擦嘴角,眼角尽是妩媚:「陛下,臣妾再喂你吃几口。」 「不要了。」皇上摇头,贤妃顺着他把碗放到了一旁,关切的替他拉了拉被子,语气委屈的很,「陛下,您这一病可把臣妾担心坏了,裴儿他几个晚上都没睡,一直担心着您的身子。」 「老了。」皇上笑呵呵的拉着她的手,面色红润的模样又哪里是一副病重的样子,贤妃依到了他怀里,「陛下怎么会老,陛下年轻着呢,您还要看着裴儿将来成亲生下孩子,叫您皇爷爷。」 皇上笑的更开心了,此时外面的太监已经第三次进来通禀:「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皇上的脸色骤然一凛,贤妃忙伸手替他抚着胸口劝慰:「陛下,姐姐那是关心您呢。」 「关心?哼!」皇上冷哼了声,招手让太监把人带进来,看到皇后那神情就觉得碍眼,「朕还没死呢,你哭丧着脸给谁看!」 皇后不是没有看到坐在床边的贤妃,垂头敛了敛神色行礼:「陛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姐姐,陛下的身子好了很多呢。」贤妃笑眯眯着起身给她行礼,指了指那儿还未收走的燕窝粥,「陛下从昨日到现在都没吃什么,刚刚喝了一碗的燕窝粥,太医诊脉,说是好了许多。」 皇后笑着请贤妃回去:「有劳妹妹照看了,你也累了一夜,快回去休息吧,这儿交给本宫就行。」 贤妃转过身看皇上,眼底情浓非常:「臣妾伺候陛下是应该的,姐姐宫务繁忙做妹妹的不能替你分忧,陛下这儿自然是要尽心尽力。」 皇上摆了摆手:「你回去休息一下。」 「那臣妾下午再来陪您。」贤妃顺从的从床边退开来,嘴角噙着一抹胜利,朝着皇后那儿看了眼,「臣妾告退。」 见贤妃走了,皇后之前强撑起来的神情即刻崩了下来,她跪在了皇上面前,泪水当即从眼中滑落,泪涟涟的望着他:「陛下,太子做错了什么惹您如此动怒,要下旨废了他。」 第20章 皇上原本舒展的眉宇一下紧蹙了起来,他看了皇后一眼:「昨夜太子回太子府,朕已经派人驻守,不许他离开太子府半步。」 「皇上!」皇后凄声大喊,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太子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么些年来他什么都听您的,从未忤逆过您的意思,您就算是真的要废了他也该给个说法啊。」 「混账!」皇后话音刚落迎头就飞过来了一只枕垫,直接把她砸趴在了地上,「愚蠢的东西,滚出去!」 皇后头上的钗饰被砸落了一地,她微微颤颤的抬手去捡,皇上正怒不可遏的瞪着她,那眼神,像是要即刻杀了她。 二十四这天的早朝下的格外的晚,快到中午的时候叶国公还没回府,叶兰嫣带着宝珠和半夏出了府。 宝珠拉开帘子看了看,有些疑惑:「街上人少了好多。」按理来说这几日出来买年货的人最多了。 叶兰嫣笑了笑:「我们有这天底下最喜怒无常的皇上。」经过昨夜这么一闹,谁还敢大笑大闹,连着鞭炮声都少了许多。 马车在城北的巷子口停了停,宝珠下去后走进了巷子里,马车又朝着南巷的方向跑去,到了布庄前才停下。 下了马车后叶兰嫣把手里的帕子交给护卫:「李祺,按着这里面的去配。」 布庄的掌柜看到进来的是叶兰嫣,赶紧前来迎接:「叶姑娘要看布何必亲自过来,派个人来说一声就行了,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我听说你们庄子里新进了几匹紫云罗。」叶兰嫣进了铺子后转头看他,笑着问他,「有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先派人送到我府上去呢。」 「那是齐王府的世子夫人定的,早早取走了已经。」掌柜笑呵呵的忙保证,「叶姑娘您要不要,我即刻给您去定,到时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去。」 「定就不必了。」叶兰嫣让半夏把匣子抱上来,看了一眼布庄后面的几间里屋,「锦绣山庄里有最好的绣娘,你们这儿有最好的裁缝师傅,不知道我这一块布你们能给我做出什么来。」 「只要是您能说得出的咱们就一定能做得出来。」掌柜笑着打开匣子,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时却愣住了,「金……金蚕丝?」 「我这金蚕丝只有一丈,恐怕不够做一身衣服,得劳烦你这儿的师傅再另外添些进去才行,样式放在里面,两个月之后我来取衣服,掌柜你看这样可行?」叶兰嫣拿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桌子上,「这是定金。」 掌柜很快反应过来,小心的合上了匣子,把叶兰嫣请到了柜台前,执笔飞快的写下了据条递给她,笑着保证:「您放心,两个月后我亲自把衣服送到您府上去。」 叶兰嫣点点头走了出去,掌柜的送她到了门口后一直目送着她走进街市斜对面的首饰铺后才收回视线,脸上的笑意越发满,搓手抱着匣子进了内屋,声音随着关门声渐渐小下去,「好东西啊,这回可真要让你大展身手了。」 叶兰嫣去过首饰铺后又在玉器店里转了转,快傍晚的时候李祺回来了,交给她一个暗色的匣子。 叶兰嫣示意他把玉器店掌柜送出来的匣子装到车后去,「行了,回府。」 马车经过城北的时候停在了原来的巷子口,宝珠上了马车,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小瓶东西,「姑娘,买到了。」 「很好。」叶兰嫣满意的点点头,有了这两样东西就够了。 …… 回府之后天已经黑了,如叶兰嫣所料父亲还是没回来,要在一个情绪化的主子手下干活也不是件轻松的事,从昨夜被召入宫到现在,恐怕都没吃好一顿饭过。 叶兰嫣没来得及吃饭,让宝珠把李祺带来的东西倒在盆子里,随即把瓶子里的药丸倒出来了五颗放在一旁的石槽里研磨成粉。 宝珠按着叶兰嫣所说把五颗药磨成了粉,小心的把粉末倒进了盆子里,继而屏住呼吸,慢慢的把药粉和那一堆泛着豆香的碎粉搅拌均匀。 半夏兜了布袋子,宝珠把搅拌好的粉末一勺一勺舀进去,准备好之后叶兰嫣让蝉翘到外院把李祺叫了过来。 「二姑娘。」李祺在屋外候着,叶兰嫣将布袋子交给了他,认真强调,「亥时再倒。」 「是。」李祺接过袋子后离开了蘅芜院,叶兰嫣站在屋檐下抬头看着夜空,宁静的连丝风都没有,半响她转头吩咐,「让厨房备一些我爹爱吃的宵夜。」 亥时过后的建安城安静了下来,尤其是城东这儿靠近皇城一带的宅子更显静谧,天上的弯月被飘过的乌云笼罩,街市巷口漆黑一片,除了偶尔几声猫叫和路过的巡逻兵之外在没有别的动静。 三更天的竹棒子声响起:咚!——咚!咚!」脚步声从街市上经过,竹棒子声渐渐远去,巷子口这儿缓缓的驶出了一辆马车。 车夫小心翼翼的朝着街上看去,马车内有人拉开车帘子出来看,随即催促车夫,「行了,下一轮路过的巡逻兵要等一刻钟之后,赶快过去。」 等那人猫身回了车内,车夫抽了一下缰绳,马车驶出了巷子后朝着斜对面的另一条巷子跑去。 「真的可行?」 马车内发出一声犹豫不决的问话,昏暗中坐着个华服男子,他的神情里满是不确定:「父皇真的会收回旨意?」 「肯定会啊殿下。」一旁说话的就是刚刚朝外看的人,长的一副狡诈相,细着声蛊惑,「今早齐王爷在朝堂宣读圣旨的时候朝臣都纷纷跪求皇上收回旨意,到如今都还在宫里,这是众望所归啊殿下,皇上会那么说绝对是受了别人蒙蔽,殿下您此时不进宫岂不是如了那些人的意。」 华服男子神情一凛:「谁敢在本宫背后窜使父皇。」 「殿下您想,要不是有人在皇上背后说您的是非,皇上怎么会动怒到要把您禁足在太子府里,还下旨废太子,您要是被废了谁最得益。」旁人循循善诱,华服男子的脸色果真是越来越差了,他的眼神也越发坚定,得入宫,必须要入宫,刻不容缓。 第21章 男子见说服了他,拉起帘子看了一下外头的情形,见马车朝着巷子那儿越来越近,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明显。 忽然间马车加快了速度调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冲了过去,男子没来得及闪避一头撞在了车身上,华服男子紧张的扶着车身:「怎么回事!」 男子捂着头掀开遮挡的帘子冲着外面的车夫低声呵斥:「疯了吧你!」 车夫双手紧紧的拉着缰绳,僵直着身子声音发颤:「是马疯了,是马疯了。」 男子抬头看去,刚刚还老老实实跑着的马现在疯癫似的在街上狂奔,车夫根本掌控不住它们,迎面吹来的冷风直往马车内灌,马车摇晃间华服男子出来查看,看到马变成这样赶紧催促男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让它们停下来。」 「停不下来啊殿下。」车夫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跑着的两匹马忽然间就在街上疯跑了起来,根本没有方向,在街上乱窜,他双手抓着缰绳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被甩出去,完全没有办法起到牵制作用。 「不好!」男子心中警铃大作,就在此时,不远处宅院拐角出来的一队巡逻兵发现了他们。 「什么人!」巡逻队看到马车这么疯跑法很快围了上来,为首的巡逻队长快速的拉住了马身旁的缰绳,另外的几个士兵上前帮忙,很快就把两匹马给稳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巡逻队长让手下稳住马,抬了抬手里的剑指着马车,厉声,「到底是什么人!」 马车内华服男子听到外头的质问声直喊完了完了,一旁的男子示意他不要出声,朝外喊道:「这位大人,我们少爷刚刚从南巷回来,喝醉了,还请各位大人行个方便,让我们先回家去。」 「把帘子打开。」巡逻队长可不吃这一套,瞧都不瞧一眼马车内送出来的银票,握着剑鞘敲了敲马车,「赶紧下来。」 「我们老夫人正等着少爷回去。」男子让华服男子往后退,藏在马车里面,轻轻拉开帘子一角却只露出自己的一双眼睛,看到那巡逻队长后又飞快的缩了回来,暗道,「不好。」 是个熟人,别说是认识太子殿下,对他这张脸也熟悉的人,要是让他发现太子殿下夜半离开太子府,到时再想离开就没可能了。 「哪家的少爷,报上名来,还有你,赶紧下来。」要再不下来,管他是谁家的大少爷他都要上前直接掀开帘子看了,大半夜从南巷回来不奇怪,可马车疯癫一样在街上转圈疯跑就奇怪了。 「完了完了完了。」华服男子不断念叨,「这下要被父皇知道我偷偷离开太子府了,这都还没入宫啊,到时候父皇生气起来怎么办。」 男子脸上的神情比他急多了,他悄悄掀开窗口的帘子看了眼,外头又过来了一对巡逻队,真是出师不利,难道要就这样被认出来送回太子府去,那入宫怎么,宫里头恐怕都等急了。 正当巡逻队长要去掀开帘子时,安静的街市那儿又出现了一辆马车,随身还跟着四个侍卫,巡逻队长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来人是谁,朝着过来的马车拱手,「腾王爷。」 帘子微微掀开一角,露出了宋珏的脸,他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的车夫,冷声问他们,「怎么回事。」 「忽然出现一辆不知身份的马车在街上乱闯,说是南巷回来的,正要查看。」 「你们都来这里了巡逻怎么办,这里交给我,你去忙吧。」宋珏摆了摆手,巡逻队长点头离开,宋珏身旁的侍卫前去稳住了马车。 等巡逻兵走远了宋珏才从马车上下来,他走到马车前,车夫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宋珏眯了眯眼站在垂着的帘子前,伸手飞快一拉,车内的情景一览无遗,太子缩在马车角落内试图遮掩自己,而那男子则是掖在一旁,神情里满是尴尬。 「六……六皇叔。」太子战战兢兢的喊了声,宋珏瞥了他一眼,「是不是还要我送你回太子府去。」 「不,不用,我自己回去,不用劳烦六皇叔。」太子赶忙摇头,宋珏退开几步看了看马,问那车夫,「怎么回事。」 「马忽然疯跑了起来,根本拉不住。」车夫现在想想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再看那两匹马,呵,现在倒是老实了。 宋珏点了点头后车夫即刻驾着马车朝着太子府的方向奔去,马车内男子还试图说服太子:「殿下,如今我们从那儿绕过去也还来得及。」 「你以为六皇叔不会派人跟着。」太子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发泄,气的浑身发抖,「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这下好了,六皇叔这么晚出来肯定是受了父皇的命令监看我的,让他发现和让巡逻队的发现有什么区别。」 「那可未必,六王爷碰巧经过也说不定。」 「你才说不定,你才说不定,你才说不定!」太子接连狠狠的拍着他的头,「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太子府了,蠢货!」 …… 宋珏命侍卫一路跟着去,站在那儿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子口,回想车夫所言,总觉得这马疯的有些熟悉。 一旁的侍卫把他扶上了马车,询问他的意思:「王爷,要等十一回来后再入宫还是?」 「不用等他,我们先入宫。」 「是。」 三更天过半时本该安静的乾清宫外有了些动静,暗处一个太监手里端着一壶酒朝着乾清宫的方向匆匆走来,过侧殿时忽然被人扯进了角落里,未等出声就被捂住了嘴。 太监惊恐的看着擒住他的两个人,其中一人直接掀开酒壶的盖子,还有一个松开手,直接把整壶酒都给这太监给灌了下去。 为了避免太监吐出来,喝完了之后他们死死的捂着太监的嘴,直到那眼眸从惊恐到无神,渐渐不再挣扎,松脱在了他们的桎梏下。 哗啦一声人被扔在了草堆里,雪声簌簌,两个人把酒壶和盘子带走,从那角落后的隐蔽位置直接离开了乾清宫的侧殿。 第22章 不多时,华丽内殿中出现了那两个人的身影,半遮掩的纱帘内坐着一个华服女子,她抬头看那两个人:「人呢。」 「太子回了太子府,如今腾王爷在乾清宫内。」 「废物。」纱帘内的女子动怒了,沉声呵斥,「这点事都办不好。」 「太子的马车半道忽然受惊疯癫,引起了巡逻队的注意被拦下来了,后来还遇上了腾王爷。」 「娘娘,机会还会有的,这只不过是他命大而已。」来人跪地信誓旦旦道,「娘娘放心。」 纱帘内久未有动静,半响,华服女子抬手,身旁的宫女扶着她起身后才开口:「是时候出宫了。」 「是。」两个人低头退了出去,到了殿外后两个人朝着出宫的方向匆匆而去,快到宫门口时见到了等在那儿的人和马车。 空旷的广场上人影微小,两人低声回禀完,等着他们的男子神色暗沉,半响吩咐,「去查查,太子府的马为什么会忽然疯癫。」 …… 叶国公府内,蘅芜院里灯火通明,四更天时半夏进屋禀报:「姑娘,老爷回来了。」 叶兰嫣坐在那儿,紧握着杯盏的手松了开来,长舒了一口气,神情也跟着放松,终于等到父亲回来,也就是宫中没有出事。 叶兰嫣捶了捶麻了的腿,她保持这个姿势从三更天一直坐到四更天,一直等着:「人在书房?」 「是,老爷回来后直接去了昱泽轩。」 「把食盒取来,随我过去。」叶兰嫣起身,蝉翘为她披上披风,出了屋子才知道外面究竟有多冷,一阵寒风吹过,叶兰嫣藏了藏双手沿着走廊下台阶走到了院子中。 沿路的灯映衬在雪地里泛着暗黄,这还是新换上的灯笼,到了后半夜蜡烛点的差不多了,天色比深夜时稍稍显亮,灰蒙蒙的一层灰雾笼罩着大地。 国公府里静悄悄的,值夜的婆子也都趁机打着盹,这时辰还没有人出来扫雪,脚下瑟瑟声,叶兰嫣走到昱泽轩前,看门的婆子见是二姑娘,清醒着目送她进去。 管事推门请她进去,叶兰嫣解下披风,书房内叶知临就站在后窗那儿想事情,见她进来,迈脚走到书桌前:「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半夏布好了桌子退到了屋外,叶兰嫣笑着替他倒了杯酒:「入宫两夜您一定没吃好,女儿让厨房里备了些您爱吃的。」 这么急召入宫的哪个会有心思安安心心吃东西,叶知临拿起酒杯看了看她笑了:「就为了这个?」 「爹,您把我的孝心说成另有所图啊。」叶兰嫣哼了声不服,「那我也要等您吃完了再说。」 叶知临哭笑不得:「你要听什么。」 叶兰嫣伸手轻轻摩挲着杯子,「爹您匆匆入宫两日,皇上病重,外头流言四起,这废太子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叶知临吃了几口饺子后放下筷子看着她,「这些流言蜚语不可信。」 「爹如今能回来,想来是废太子的事皇上又改主意了。」叶兰嫣低头轻笑,他们有这世上最任性最情绪化的皇上,说什么废太子,不过是人到晚年胡思乱想的多,有所作为的少,一天到晚觉得自己的几个儿子要谋朝串位,三五不时要试探一下他们,尤其是太子,趁着生病的时候如此随性的开口就要废太子,就是想看看太子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直接暴露些什么出来。 朝上数数,历代皇帝没一个比他更任性了的,登基的时候为了巩固帝位弑杀兄弟,登基没几年因为担心太子夺位,谁知寻了什么罪名,太子被废,囚禁在太子府中最后病死;隔了几年皇上又立了个太子,九年前第二任太子被废,而如今这个是七年前册立的,如今正好二十的年纪。 太子立的一个比一个没用,皇上的心却一直处在被害妄想症中没太平过,去年太子妃生下太孙后一把年纪的皇上越发觉得不对,到最后病了就想了这一出,接连召见大臣,弄的人心惶惶后忽然下了个废太子的诏书,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自己就在那儿坐看着。 上辈子的太子就是在这天晚上受了亲信蛊惑,蠢的夜半从太子府偷偷出来到宫中试图求皇上收回圣旨,结果被人中途摆了一道,送了一杯毒酒上去又被人当众揭穿,冠了个意图谋皇篡位的罪名,最后太子彻底被废,太子妃和年幼太孙被驱逐离开,死在了半路,皇后娘娘也因此被废,打入冷宫。 得利的又是谁呢,朝中多少大臣对皇上的行为心寒,暗涌肆起,私底下各方势力初见招揽,半年之后二皇子被立为太子,萧太傅作为过去教导过二皇子的老师,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那时,她刚刚嫁给萧景铭。 …… 「腾王爷被召入宫后没多久我们就回来了。」叶知临见她实在是好奇,也猜测到了些,随口提了一句,「太子温顺。」 叶兰嫣先是一愣,随即整个儿心算是真真正正的落下了,甭管腾王爷为什么入宫,父亲一句太子温顺就说明了皇上的打算:要废就废,让他乖乖呆着他就乖乖呆在太子府里不敢动,这么听话的儿子,那暂时还是别废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太子的禁足令就被解除了,太子再蠢都不会提起这件事,心里头惴惴不安着往藤王府送了好些礼试图堵住六皇叔的口,后又匆匆入宫谢恩,皇上依旧病着,原本让齐王爷代转的任务也交到了太子手上,一时间太子竟显现出些前所未有的风光。 不知道私底下气着多少人,又让多少人心愿落了空,总之那几日盘踞在建安城上空的阴霾总算是散了,街市恢复了年末庆新春该有的热闹,入夜烟火齐放,冲淡着前几日的清冷。 二八这天叶国公府内叶兰嫣收到了一份来自藤王府的年礼,她的神情略显纠结,半响叹了口气看着匣子内那一尊略小些的玉佛雕,低声喃喃:「究竟要什么啊。」 昨天下午她派人把谢礼送去藤王府,是在玉器店挑的一尊药师佛,掌柜的说那是在松山寺开光过的,专保佑身体健康,她原想着腾王爷身体不好,这算是最实在心意的,可谁想今天一早藤王府送了这么个东西过来,小一号的药师佛。 第23章 信上所言,心意供佛一尊即可,王府中已有此佛像,又不能枉费她的心意,所以把她送的留下了,把原来的给她送过来了,信的后面还表达了腾王爷的真挚谢意。 「不满意就不满意呗。」叶兰嫣瘪了瘪嘴,非得用这方式表达她送的礼是多么的不走心。 看完了一封底下还有一封,翻开来后叶兰嫣的神情却没之前这么轻松了,关于上次雪崩的事,腾王爷查了些眉目出来,可看到最后叶兰嫣的神情又变的和看上一封信时一样,这腾王爷,居然不告诉她查到了什么,说他会解决! 宝珠看着自家姑娘脸色一变再变,小心的喊了声:「姑娘?」 「有求于人,切莫动怒。」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嘴里重复念叨了几遍这八个字,终于把笑意给拉了回来,指了指那匣子,「收到库房里。」 …… 年三十宫中宴会,几天前还有人惶惶担心着不太平,到了三十这天下午参宴的马车纷纷入宫。 说是为了给宫中增添点喜气,操办的宫宴还格外热闹,叶国公府内叶老夫人身子不适没有前往,叶兰慧崴了脚还没恢复,跟着方氏和何氏进宫的就只有叶兰嫣和叶兰仪。 下了马车后由宫人带着前往百花宫,路上何氏遇到了相熟的夫人就一并聊着前往,叶兰嫣跟在后面看了一眼四周,太子熬了这么多年忽然得势,皇后娘娘操办起宫宴来都比以往来的有劲。 「今儿出门啊看到隔壁的彭家大门紧闭的,也不见彭夫人入宫来,打听之下才知道啊彭家又出事了,你猜怎么着。」前边儿的王夫人拉着何氏说着。 何氏语气里满是打探:「怎么了,彭家那少爷又出事了?」 王夫人声音又尖又细,说到夸张处恨不得拍拍大腿来言表一下情绪,「差不多,前天彭家少爷出城去玩,昨夜回来时遇上雪崩了,哎哟喂,三车人都给埋在雪地里,彭家大半夜的赶过去挖人,我说一早这大门紧闭的,都还没回来!」 正在看宫中雪景的叶兰嫣一愣,王夫人的话还时不时传来:「我听说啊,挖了大半宿才把人挖出来,那彭少爷的马车在最中间,挖出来的时候人都冻僵了,这正是遭到了什么祸了这是,哎我说国公夫人,听说你家二姑娘上回也遇上了雪崩,如今这天儿啊,真得少出门了,一不小心就遇上这种事。」 叶兰嫣心里涌起一抹莫名,随即嘴角微扬,低下头去看着沾在裙摆上的雪粒子,可不是,一不小心就遇上这种事。 王夫人打开了话匣子就没得停了,一路和何氏说道,作为就住在彭家隔壁的王夫人,对彭家的事知道的可别一般人要多得多,恰好碰上一样喜欢说道这些的何氏,沿途叶兰嫣的耳畔尽是她们说起有关彭家的事。 到了百花宫后两个人尚有些意犹未尽,王夫人转头看方氏身后的叶兰嫣,脸上堆满了笑,「一转眼二姑娘也到了出嫁的年纪。」 说完之句话后王夫人便低声问方氏,「二姑娘的婚事可定了?前些日子有人问我打听呢,我正想找个日子上门找你去。」 方氏笑了笑,「别说我呢,你可是要当婆婆的人了。」 成功转移了王夫人的话题,说起自己那未过门的儿媳妇,王夫人又有一堆能说道的,叶兰嫣权当没听见,带着半夏出了小殿,外面又下起了小雪,白蒙蒙的看不太远。 年三十的宫宴去年在御花园,今年改到了百花宫,殿外的花园中树上都系了喜庆的纸花,还有宫中暖房内养出来的一些牡丹放在雪地里,小小的百花宫打理起来要比御花园容易的多,装点也更盛一些。 不远处白菁月冲着她招手走了过来:见她神情淡淡的,有些受伤:「兰嫣你这是怎么了,这段时间也不理我,我发去你家的帖子你也不回,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我之前是怎么样的?」叶兰嫣反问她,白菁月微怔了怔,想起他说过的话,她的确是变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对我不理不睬的。」白菁月认真的看着她,「兰嫣,我可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你就算是心里有什么不舒服也别藏着掖着,我们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只说的,现在你这幅样子只让我觉得伤心啊。」 四目相对,叶兰嫣认真思索了一下她说的话,放在怀里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确有想问的,她过去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她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兰嫣,就算是最后你不能嫁给萧家少爷,我们也还是好朋友啊,难道你连我也不理了?」白菁月抓住她的手,眼底满是诚挚,「你若不想嫁给他了那就不嫁,只要你过的好我就高兴,虽说之前帮了你们不少,但也都是为了你。」 果然你们才是天生一对,狠得下心也会演。 叶兰嫣腹诽着,慢慢挣脱她的手藏到怀里,哈着气:「太冷了。」 白菁月眼底闪过一抹尴尬:「那我们赶紧进去吧,外面这么冷别冻坏了。」 「你的亲事定了吧?」叶兰嫣没有动,转头看她,这会儿语气终于显露出了一些热络,「我听说白夫人替你定了范家的二少爷,这婚事不错呢。」 白菁月的眼底没有多少的喜悦,她点了点头,「嗯。」 叶兰嫣对那范家二少爷有些印象,生来体质有些虚,但和常人也没太大差异,性子温和,待人也十分和气,在和白菁月成亲的第二年开始范家二少爷生了一场病,之后一病不起。 白菁月在他身边侍疾一年后范家二少爷病逝,守孝三年后萧景铭把她接进宫,立她为贵妃。 说起来都是夫妻和睦的话,从不见他们吵架过脸红过,叶兰嫣想不透的是,萧景铭究竟给了她什么样的约定让她能心甘情愿的等这么多年,甘心在他背后筹谋,甚至能狠下心来毒死自己的丈夫。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叶兰嫣没漏下她眼底的神情,「觉得范家二少爷不好吗,你要是不想嫁给他我可以帮你啊。」免得你再祸害无辜的人。 第24章 「胡说什么呢你。」白菁月忽然脸红,嗔了她一眼,「那我问你,你不想嫁给萧家大少爷了,你想嫁给谁。」 「那可说不准了。」叶兰嫣呵呵笑着,「今天我觉得他好,明日我觉得他也好,再过些日子我又觉得他们都不好。」 白菁月揶揄:「我怎么听闻那天从山庄里出来你们遇上雪崩,是腾王爷的人救了你们,那你时不时觉得腾王爷好了?」 最后还是提到了这个,叶兰嫣显得毫不在意:「你也说了是腾王爷的人,那我也该觉得是他的人好才对。」 白菁月细细看着她的反应,最后笑着拉她回小殿:「贫嘴,那不都是一样呢。」 …… 应付过了白菁月,这会儿小殿里的人越来越多,很快有人请她们到前面的大殿去就坐,天色渐暗,宫宴开始了。 皇后娘娘今夜格外开心,反观贤妃她们就没这么高兴了,生了皇子有些底子争上一争的几位被皇上这么演一出,心跟着飘上去又掉下来,情绪能好到哪里去,尤其是贤妃,如今心里头还挂着她那多灾多难的侄子。 记挂着侄子还得记挂她的婚事,要给侄子找合心意的还得她出面,想到此,贤妃又打起精神,把视线转向了今晚在座的诸多世家小姐中去。 叶兰嫣无聊的看着上面的表演,过了一会儿,宫女依此而入,端着盘子放到各桌前,上面是摆盘精致的糕点,透明的薄皮下露出包裹在内的虾仁和玉米粒,表面上又浇灌了一层香气四溢的汁,勾人食欲。 可再勾人动筷子的人还是很少,尤其是坐在前面的,动上两筷子已经算多了,叶兰嫣看了看周围,心中有了主意。 等宫宴过半后皇后娘娘离开了会儿,有些人出了殿在外看烟火,有些人还留在殿内聊天,叶兰嫣带着半夏找到负责上菜的宫女,请她备了食盒把刚刚撤下来的糕点装了几样在食盒里。 从百花宫前去西宫那儿比较近,叶兰嫣有意挑了僻静些的路过去,没多久就到了那天遇到昆儿的小院子,从这院子后绕出去可以避开小宫门,很快叶兰嫣找到了平阳宫。 只要不是有人从平阳宫里出来,大过年的门口守着的人还是很容易打发,他们检查过叶兰嫣手里的食盒,对她拿出来的通融费还算满意,指了指半夏,只许她一个人进去。 叶兰嫣让半夏留在外面,进了平阳宫后,墙角边上仅挂了一盏灯,雪积的都快有半膝高都不曾有人来清理,只有中间一条狭长的道,大约是每天送饭的人经过的地方,脚印杂乱,也是深一脚浅一脚。 还没走到进后殿的门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不确定的叫喊声,叶兰嫣拎着裙子抬头看去,雪堆上露出了一顶帽子,紧接着是昆儿跑过来的身影,他冲到了她面前一把抱住了她,脸上尽是惊喜:「兰嫣姐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叶兰嫣差点被他冲倒,笑着扶住他,「这么冷的天你在外面做什么。」 「皇叔告诉我的。」宋昆指了指天空:「再过一个时辰就能看到宫里放烟火。」 叶兰嫣拉起他的手,冰冰凉凉的穿的并不够暖:「我们回去看,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宋昆眼眸一亮,拉着她小心的在前面引路,时不时回头嘱咐她小心。 ……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昏暗的很,芸娘笑着请她坐下,从床边把油灯拿到桌旁,低头纳着鞋子,宋昆站在桌子旁垫脚把食盒的盖子打开,看着里面好几盘糕点,嘴里发出惊呼声,继而转头看芸娘:「娘,我可以吃吗?」 芸娘点了点头,宋昆这才小心的把盘子端出来,先放在芸娘面前,再放到叶兰嫣面前,最后才是他自己,低头闻了闻,跑去拿了三双筷子过来,赶忙夹了个送到口中。 小脸颊塞了一个水晶饺就满了,鼓鼓的嚼着,眯眼享受极了,吃完了一个后他又连着吃了两个,这才放下筷子,余下的那些他要留着明天吃。 这么乖巧的孩子哪能不惹人心疼,叶兰嫣把面前的推给他:「我在宴会上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兰嫣姐姐我带你去看雪。」宋昆拉着她到院子里,指了指墙角堆着的一匹雪马,笑的很开心,「这是来福给我做的,来福还会堆雪兔子。」 叶兰嫣看他高兴的朝着雪马跑去,她也跟着笑了,平阳宫中这个小院落就像是藏在偌大皇宫中的一个秘密,他在这儿无忧无虑的生活了五六年,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姐姐你来看。」 宋昆朝着他招了招手,叶兰嫣走过去把他抱到怀里,裹进了自己的披风内,坐在院子的屋檐下陪他看烟火:「你皇叔还和你说了些什么?」 「皇叔来看过我好几次,还带着姐姐托他送过来的礼物,皇叔问我愿不愿意离开这里到外面去生活,皇叔说姐姐会照顾我的。」宋昆转头看她,澄亮着眼眸,对腾王爷说的话深信不疑,对她会照顾自己这件事也深信不疑。 真是狡诈,叶兰嫣心里默默的评了一句,笑着摸摸他的头:「他还告诉了你什么。」 宋昆拉着她的手声音低了许多:「皇叔说我要是不离开这里就会有人要对付我和我娘,皇叔他还说,只有我能出去,娘不能走,也只有我走了娘才能安全。」 她的手被他紧紧抓着,半响他又问她,「皇叔说我是皇子,我爹是皇帝。」 「嗯。」叶兰嫣不知道腾王爷还告诉了他什么,她轻轻的捂了捂他的脸给他取暖,「你应该称他父皇。」 「是不是做了皇帝就不会有人再对付我和我娘了?」宋昆看着她问的认真,「皇叔说皇帝是九五之尊,谁都要听他。」 「可以这么说。」 「那我就要成为那样的人。」叶兰嫣话音刚落,宋昆握紧了拳头,语气还稚嫩非常,神情却执着的很,「这样就没人会对付我和我娘,我就可以保护她。」 第25章 叶兰嫣愣了愣,那一双年幼青稚的眼眸底下藏满了坚定,从他口中说出来做皇帝这件事好像并不太难,可就算是很难,在他眼里也是必须要做到的事。 年少轻狂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尚早,可叶兰嫣并不想说他是无知不懂事,她揉了揉他的手,搂着他笑着问,「你想当皇帝?」 「对!」 「那你知道当了皇帝要做什么吗?」 「要让天下太平,人人有饭吃,有衣服穿暖,有地方住。」 「谁教你这些的?」 「皇叔教我的!」 「那他还教了你什么?」 「他说我不懂的姐姐都会教我。」 「……」一阵沉默后,叶兰嫣笑着哄道,「来,把你皇叔和你说过的话都告诉姐姐。」 叶兰嫣离开平阳宫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半夏扶着她朝着小宫门那儿走去,又遇到了上一回遇见的那个小太监。 平日里出入这儿的人少之又少,上一回叶兰嫣出现在这儿也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太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您又迷路了?」 「是啊,皇宫太大,看雪景一时间都忘记走到了哪儿。」叶兰嫣坦坦然的看着他,「这位公公,去百花园可是这条路?」 能迷路到这儿才发现,心也太大了,小太监自然是不信。可他也不傻,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遂他伸手指了指前方:「笔直走就能看到。」 半夏往那小太监手里塞了个小银锭,叶兰嫣走过小宫门,回头冲他笑了笑,「辛苦公公了,这么冷的天买口酒喝也好。」 叶兰嫣脸上的笑意没有维持多久,前边也不知哪个院子门口出现了一抹身影,腾王爷身后雷打不动的跟着两个侍卫,也不知道他站在那儿多久了,叶兰嫣总有种他是在等自己的感觉。 正好叶兰嫣有问题要问他,也不等他先开口,叶兰嫣诚恳着态度:「劳烦腾王爷了。」 宋珏硬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抹揶揄,神情自若的走在了前面:「无妨,,顺路。」 他还是走得很慢,叶兰嫣还记得雪崩时他把自己拉出来的情形,心想着是不是应该先开口关切问候他一下,走在前面的宋珏先开了口:「叶姑娘的谢礼本王已经收到了,昨日管家将它供奉在了佛堂内,多谢叶姑娘一番好意。」 叶兰嫣嘴角微抽,用得着信上说了之后当面再挤兑一回么,她也不是吃素的啊:「俗话说心诚则灵,王爷喜欢我就放心了。」 宋珏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叶姑娘去平阳宫了?」 见他终于拉回了正题,叶兰嫣正色:「腾王爷,您和昆儿说了些什么?」 「说了应该说的。」宋珏淡淡道,「他和别的皇子不一样。」 严格来说,他现在连皇子都还算不上。 叶兰嫣抬头看他:「彭家二少爷遭遇雪崩的事您可知道。」 宋珏低低哦了声:「可能是坏事做多遭了报应。」 叶兰嫣看着他的侧身,半响她敛着笑意撇开视线,那就当他是遭了报应罢。 …… 此时已经快走到百花宫了,叶兰嫣再度言谢,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有一会儿没说话的腾王爷忽然状若无意的说了一句:「若是叶姑娘是在费心想不出如何答谢,本王倒是有个建议。」 叶兰嫣的脚步生生停在了那儿,她转头微笑:「王爷请说。」 「求佛不如求己,入冬后久坐易冷,若是叶姑娘有心关心本王的身子,不如亲自动手做些什么。」 叶兰嫣的笑意僵在了嘴角,他还真是要求的理所当然啊。 随即又是腾王爷似含着些笑意的声音,「叶姑娘觉得如何?」 「行啊。」叶兰嫣恢复了神色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笑眯眯的看着他,「王爷您请留步。」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宋珏笑了,他怎么觉着她是气呼呼着走的。 身后的侍卫扶住了他朝着另一边走去,宋珏轻啧了声,「李邢,你说会不会是她。」 李邢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太子府那些马都被人喂了药,其症状和当日马场内叶家六少爷骑的那一匹相似。」 若真是她,能想出给太子的马下药这种事来也是有趣,更有意思的事,她这药下的刚刚好啊。 宫宴结束后马车纷纷出宫,百花宫这儿也安静了下来,昭阳宫内,两个宫人服侍贤妃躺下,一旁的桌子上还放着挑剩下的五六本名册。 侍奉在旁的宫人正要拉下垂帘时,外屋一阵脚步声,过了没多久守在门口的宫人进来禀报:「娘娘,西宫那里出事了。」 贤妃这才合衣躺下,听见这样的禀报脸色一黯十分的不愉快:「谁出事了!」 「芸娘的孩子不见了。」宫人跪在地上回禀,也不敢说是九皇子。 贤妃抬手,宫人扶着她起身后为她披上了外套:「谁把这消息传过来的。」 「半个时辰前芸娘在平阳宫里闹着要出去找孩子,西宫那里找了半个时辰都没没见着人影,听说是自己偷偷跑出去了,一直没回去。」宫人上前搀了她一把,「之前偷跑出去玩都会自己回来,这一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贤妃原本还平静的神色因着宫人的最后一句话有了变化:「更衣。」 …… 贤妃到平阳宫时芸娘已经几度哭晕过去,被婆子拍醒了后她迷迷糊糊认出前面站着的人,用尽浑身力气扑到了那人的脚下,呜呜的哭着,说不出话,只能写在眼底,尽是焦急。 宫婆子怎么拉芸娘都不肯放开,她祈求的看着那个穿衣华贵的女人,伸出双手不住比划着,想要让她帮自己去找孩子。 贤妃嫌恶的抬脚踢开了她,看了一眼这个被芸娘弄的像模像样的院子:「今天谁来看过你们?」 第26章 芸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一心想要找到偷跑出去后一直没有回来的儿子,她望着贤妃,泪水不住的流着,伤心透了。 贤妃冷冷的看着她:「你把人藏哪里了,不要以为离了这平阳宫躲起来就没事,你这样大吵大闹的不就是为了让皇上知道你为他生了个儿子。」 芸娘摇头,跪在地上无声哭着,她比划着事情的经过,一旁的宫人转达着她的意思,今天入夜时昆儿想看雪,她就让他自己在平阳宫里玩,半个时辰后他离开了平阳宫,芸娘知道他不会走远,可后来一个时辰过去孩子都没回来,芸娘开始着急了,找遍了平阳宫上下都不见人,她又出不去,后来宫宴都结束了孩子还是没回来,芸娘知道他肯定是出事了,可她不会说话又出不了平阳宫去找人,只能哭闹引人过来,替她把孩子找回来。 一个母亲丢了孩子是如何的心急,芸娘就是如此,那是她相依为命的唯一依靠,如今却不见了,生死未卜之下做母亲的怎么会不急疯到失去理智。 只不过芸娘的伤心贤妃看着无动于衷,在平阳宫内搜查的宫人送上来了一段从衣服上拉扯下来的小缎,是在平阳宫内墙角的一个洞口找到了,洞口周围脚步凌乱,洞口的雪也被人挖开了,看那情形是有人钻出去过。 芸娘看到宫人把那小缎布拿出来眼神几近疯狂,她朝着那宫人扑过去,还未来得及扑到就被人压制了下来,紧接着就有人匆忙前来禀报,在西宫外的花园池塘旁发现了一只埋在雪地里的鞋,鞋上缝缝补补打着不少补丁,鞋子附近几步远的地方还落着半块没吃完的糕点。 「啊!!」芸娘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她直挺挺着身子,瞪大着眼眸晕了过去,贤妃看了一眼那小缎面和鞋子,再看晕倒在地不省人事的芸娘,嘴角勾起一抹冷酷,扫去了心底最后一点疑虑。 「娘娘,要不要去池塘里打捞一下。」 「打捞什么,要是真把尸首给打捞上来了岂不是让皇后她们有话说。」贤妃早就有打算要找机会弄死这对母子,如今不是更好,「冷宫里死个人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芸娘她怎么处置。」 贤妃如今看芸娘就犹如看一个蝼蚁:「就让她一辈子活在这地方,慢慢的念想她那宝贝儿子。」 …… 贤妃带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平阳宫,没有人管晕倒在地的芸娘,良久后一个太监匆匆到了平阳宫,进了屋后将她扶了起来,此时已经醒过来的芸娘靠在床边,冻的嘴唇发紫。 来福端了一碗热水放在她手上让她握住,替她拉过被子盖上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芸娘颤抖着手紧紧握着碗不吭声,来福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面放在桌子上,看她这样又叹了一口气:「你一直都是有主意的人,当年不让你留下这孩子你硬是要留,现在却又能狠下心让他离开。」 芸娘抬手慢慢的喝了一口热水,她转头冲着来福笑了笑,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让她的孩子活下去而已。 建安城的最后一场雪在初八这天停了,一早阳光出奇的好,叶兰嫣清早出门上了马车朝城北去,中途路过集市的时候还下车买了些东西。 马车进了巷子后绕了不少路,最后停在了巷子内的一个路口,半夏扶她下来后还得往里走一段路才到那个小院落。 给她开门的是个面相慈和的妇人,和她一同迎接自己的还有两只小奶狗站在妇人身旁,摇晃着尾巴看着自己,叶兰嫣微微一怔,后头院子里还有清早从圈舍内放出来的家禽,围墙筑起的院子内坐落着三间屋舍,有着个不大的后院,后头接着山坡,上去就是一整片的树林。 叶兰嫣险些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直到昆儿从主屋内出来朝着她跑来,叶兰嫣看着那两只一路跟随的小奶狗,再看看被绑在墙角树上一直朝着她狂吠不止的大狗,心情难以言喻。 主屋旁的厨房里又走出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手里拎着一只扑腾的鸡,另一只手还拿着刀,他和妇人一样,看到叶兰嫣后笑呵呵的,只说让她快进屋去。 耳畔是昆儿高兴的说话说声,叶兰嫣被他拉着进了主屋,叶兰嫣看着屋子内的陈设,恍然觉得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叶姑娘。」门口忽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叶兰嫣回过头去终于看到了一个熟人,是滕王爷身边的侍卫。 「王爷吩咐,过些日子就会安排他去城北的私塾念书,叶姑娘若是要另行教导,还请叶姑娘去湘苑。」李邢说话很快,三言两语就把王爷教导的事给说完了,末了站在门口等着叶兰嫣给答复,叶兰嫣看跟随进来的一男一女,这都是藤王府的人,特别安排在这儿照顾昆儿,几个月前买下了这院子,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对附近的人说是一家三口刚搬到这儿生活,以买菜为生。 「李侍卫所说的湘苑是?」 「那是王爷的别苑,李老夫妇俩替别苑每天送菜,叶姑娘可以在湘苑里教导他,不会有人打扰。」 叶兰嫣点了点头看向那李平夫妇:「不必送去王爷那儿,我在城北这儿刚好有一处别苑,以后就带孩子去那儿。」 李平夫妇俩面面相觑后答应了下来,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听叶家二姑娘的话,自然没什么意见,只不过李邢这儿得到的命令可不是这么一回事,他的眼底难得露出一抹困惑,看了看叶兰嫣,叶姑娘改了主意,王爷的安排岂不是白费了? 李邢心里想什么叶兰嫣不知道,她只知道腾王爷的别苑不能去,她这会儿已经得了腾王爷这么多的帮助,不能再往下欠了。 在小院里留了会儿后叶兰嫣准备去别院看看,李邢还在琢磨是不是该替王爷开口说两句话,直到把人送出巷子他都没琢磨完,手里捧着个叶兰嫣临走时托他转交给腾王爷的谢礼,想了想还是先回了趟家。 李邢的妻子林氏刚哄睡了孩子,见他这个点回来惊讶的很,低声问他:「是不是有别的差事。」上回这样半道回家还是因为要离开几日特地来道别的。 第27章 李邢把匣子放在桌上,想了想看她:「王爷前几日派人收拾了湘苑,昨日还添置了一些东西。」 林氏嗯了声:「你说是王爷要邀贵客前往。」 李邢看着她,平日里冷若冰霜的神情里露出一抹温和:「如今那贵客不去别苑了。」 「你说的可是叶家二姑娘?」林氏抿嘴笑着,看他露出十分诧异的神情笑着给他倒了茶,按他坐下,「我与你成亲两年可从未听你提起过别的女子,唯独两次都是关于叶家二姑娘,还是王爷命你去办的事。」 看自家媳妇一脸聪慧样,李邢不由觉得找到了可以解决问题的人:「那该怎么劝。」 「榆木脑袋。」林氏拍了拍他的背失笑,「王爷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了,若是叶家姑娘不答应,你也就照实传达给王爷,那能是你操的了的心呢。」 作为王爷身旁忠心不二的侍卫,李邢自认为能尽他所能替王爷排除万难,可就这事儿上,他好像一点儿劲都使不上。 看着丈夫难得有这纠结的情绪,林氏乐不可支,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匣子:「里面是什么?」 「叶姑娘的谢礼。」 「那你还不快送去。」林氏推他出了门催促他赶紧回腾王爷,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讨媳妇还替王爷出主意呢,简直就是瞎操心。 …… 李邢很快把东西送到了藤王府,书房这儿,宋珏靠在卧榻上,双腿平着搁在竹席上,傅文靖正在施针。 竹席下是空的,放着个蒸薰的炉子,屋子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艾薰香气,其中还有数味说不出名的药。 屋子里并不安静,傅文靖拔了前面施下的针放到一旁药童手中的碗里,抬头看了一眼宋珏,见他淡然着神情看着书,忍不住道:「你还真是心宽,竟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有用?」宋珏放下书看了他一眼,视线在自己的腿上撇过,不在意的程度就好像腿不是他的。 「你要是不在意神医来了都治不好。」傅文靖气结,作为一个大夫再没有比遇到这样的病人更生气的了,闹什么这是,「不是我说你,什么事都要适宜适量,你如今的情形不适合多走动,再坐一阵子轮椅。」 宋珏显然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见李邢进来,视线落在他手上的匣子,点了点头后李邢打开了匣子,把里面用绸布包裹的东西送到了宋珏的面前。 傅文靖的视线也跟着被吸引了过来:「什么东西。」 绸布只是简单盖着,宋珏掀开两角露出了墨色的云锦,待全部掀开来,绸布上放着一对护膝,样子不漂亮做的却很工整,也不知里面添了几层的棉,抹在手中舒软温和,里层添了短绒,套在腿上时就不容易掉下来。 「谁的针线活。」傅文靖嗤了声,这简直比他那八岁小妹的女红还要差。 宋珏伸手在护膝内摸了摸,转头看他,眼神微闪:「你娶亲过?」 「还没。」 「可有人送你这些?」 傅文靖一愣:「没有。」 宋珏嘴角扬起了一抹不经意的笑:「那你嫌弃什么,你连送给你的人都没有。」 「……」傅文靖觉得自己来这儿就是找虐的,小的时候他为什么会同情心泛滥到要和只能坐在轮椅上的他做朋友;之后跟着祖父学医,他又为什么作死到想要治好他呢;到现在眼前摆着就是个天底下最任性的病人,他又为什么自讨苦吃跟个老婆子一样在他身后念叨着替他操心。 傅文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后拍了拍药童的肩膀嘱咐:「一炷香后拔了它们,再熏一炷香的时辰。」 说罢傅文靖朝着书房外走去,他必须透气,他要再不出去透透气,他会被他活活气死! …… 药童见主子走了,战战兢兢的抬头看了宋珏一眼,平日里他就负责端盘子,除了端盘子还是端盘子,让他来替腾王爷拔针,少爷他没糊涂吧。 宋珏看着手里的这一对护膝心情不错,转头看李邢:「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叶姑娘很感谢王爷的安排,不过她说她在城北另有一处别苑,无需去王爷安排的湘苑。」李邢说完后飞快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随后脑中又转了一遍出门时媳妇说过的话,「这是叶姑娘让卑职送过来的。」 宋珏当然知道是谁送的,他再度看了看手里的护膝,并不在意她另选了别苑的事,吩咐那药童:「把你家主子叫回来。」 药童出去许久后傅文靖才肯回来,此时时辰也差不多了,傅文靖拔完了针看着他:「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到时得怎么谢?你还真是会往自己身上揽事。」 还不了才好,宋珏给了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傅文靖没好气的给他盖上毯子:「我要出去一阵子,这些日子我让石太医来给你施针。」 宋珏从来不问他去做什么:「把齐五带上。」 十五元宵后叶兰嫣忙碌了起来,时常出入在巷子里不方便,叶兰嫣只能每隔几日前去别苑,三月末就是她的十六岁生辰,方氏近些日子时常会找她商量宴会的事,更是没什么闲暇。 二月开春三月已是春意盎然,这是踏春的最好时节,十二这天布庄里的掌柜送来了叶兰嫣定做的衣服,装了两个大匣子运送过来,开箱后是里外两件衣裳。 淡粉的内衬外穿上裹胸长裙,腰上系着内衬一样颜色的带子,细看下那带子间还缠绕着缕缕金丝,镶着几颗并不夺目的珠子,垂挂在侧身。薄金色蚕丝做成的裙子线条流畅,裙内淡雅浅黄的布外两层蚕丝,风一吹轻盈欲飞。 外衬的一件小衫刚刚穿到裹胸下方,领口处的花扣设计的尤其别致,两块翡翠镶在花扣内,周边用翠色绕开,再以浅黄浅粉兑色,勾勒了几朵精巧的花在花扣边上。 第28章 这似是春蔓的一幅画,经由布庄几位裁缝师傅的搭配,华贵的金蚕丝穿在她的身上还显露出一些俏皮味儿来,机灵又可爱。 叶兰嫣换下衣服让掌柜带回去修尺寸,过了没多久,玉清园那儿方氏派人请她过去一起看菜单。 …… 「你看这如何。」方氏指了指列出来的一些主菜,叶兰嫣见旁边摆着的厚厚一叠,不由笑了,「母亲,不过是一次生辰宴。」 「这可不止是一次生辰宴。」方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姐姐出嫁前也理过这样的事,这回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叶国公府嫁了个大小姐,后头还有七位小姐未出阁,好几个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要借此机会让她们出来见见,还要借此机会扫一扫去年的那些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叶兰嫣明白父亲的意思。 「你大哥过几日也该回来了,一早宋家送的东西已经到了府内,等会儿你回去看看。」方氏拿出另一份菜单递给她,「你看看。」 听闻宋家也送了东西过来,叶兰嫣显得有些诧异,早在当初祖母要给父亲娶填房的时候宋家就扬言要和叶家不再往来,这些年来除了大哥之外她都不曾去过榕城,前几年外祖母过世后舅舅曾来过一趟报丧,之后逢年过节多了个礼节性的往来,上辈子她生辰的时候可没收到过这些。 从玉清园离开后东西已经抬到了蘅芜院,三个箱子放在外屋中,半夏把礼单递给了她,叶兰嫣看下来,竟都是送给她的。 打开三个箱子,里面除了字画外还有三个锦盒,一个锦盒内放着一套面饰,另一个内放着一支金钗,另外的一个锦盒内则是一只冰花芙蓉玉的镯子,通体淡粉,通透温润。 「这镯子怎么只有一只。」宝珠仔细的看了看礼单,上面除了字画外就只有这三个锦盒了,而锦盒内到底放着一对还是一只并没有明说。 「还有一只在姐姐那里。」叶兰嫣拿起镯子的手还有些颤抖,她慢慢的将她套到自己手上,这是外祖母传给娘亲的冰花芙蓉玉,后来娘亲去世后宋家到叶家就拿走了这对镯子,大姐姐及笄那日宋家派人送来了一只。 上辈子她并没有收到过这只镯子,别说是她生辰送礼,就连大哥娶亲时宋家都没人前来,后来萧景铭登基为皇也没拿宋家怎么样,一家子都是读书人,没什么威胁。 对叶兰嫣来说这镯子还有不一样的意义在,那除了是娘亲的东西之外还是外祖母那几代传女不传子的认同。 叶兰嫣小心的把镯子放回锦盒内让蝉翘拿到内屋好好收着,再看那几箱子的书画,那是宋家,娘亲去世后和叶国公府断了来往,也是她和姐姐再也未曾踏足过的地方,可如今,她也该找个机会去榕城看看。 三月二十七,叶兰嫣十六岁生辰,叶国公府设宴。 早莺争暖,春色如沐,一早的叶国公府外就是一副热闹的景象,马车停靠了一排长龙,说是叶国公府二小姐的生辰,可前来参加宴会的很多却不是冲着叶兰嫣而来,不过也是借着生辰的名头前来结交。 蘅芜院内崔妈妈刚刚替她梳好头发,看着铜镜内自家姑娘的模样,崔妈妈不由感慨:「又长了一岁,一晃这么多年,就快要看着姑娘出嫁了。」 宝珠从外走进屋,语带兴奋:「姑娘,外头来了好多客人呢。」 刚说完,方氏派了胭脂前来询问她是否准备妥当了。 起身后蝉翘取来锦盒拿出里面的镯子替她戴上,叶兰嫣抬手看了看:「宋家可派了人?」 胭脂摇摇头,帖子是送过去了,但宋家只派了人过来送礼,并未派人前来参加宴会。 叶兰嫣点点头跟着她出了屋,方氏正在前院等着她,见她来了,笑着拉了她的手:「随我来。」 方氏带着她去见今天受邀前来的宾客,昌平侯府夫人,定远侯府夫人,李国公夫人,杨大学士夫人,还有叶兰嫣未曾见过的平陵王世子夫人。 紧接着方氏又带她见过了礼部尚书陈夫人,还有那天在宫中说了不少彭家事的王夫人,随后与在场的还有几位夫人打了招呼,门口那儿迎了别的客人进来,方氏笑着前去,始终把叶兰嫣带在身边。 叶兰嫣全程乖巧懂事的跟着,对方先提到她了就笑,方氏提及了就打招呼,不说则是安安静静的跟着,站在那儿宛若是一幅画。 没多久叶兰欣陪着齐夫人到了,方氏带着叶兰嫣前去迎接,已经结了亲家自然是亲上加亲,叶兰嫣笑着和齐夫人打了招呼,继而走到叶兰欣身旁挽住了她,撒娇道:「怎么现在才来啊。」 「原形毕露了啊。」叶兰欣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臂,「站好了不许这样。」 叶兰嫣瘪了瘪嘴,她都憋了一路了,脸都快笑僵,那些夫人哪个不是嘴上夸着心里打量的,眼神里那审视的意味她又不是看不出来。 看她还委屈上了,叶兰欣哭笑不得,一旁齐夫人笑着替叶兰嫣说话:「我们说些事,不用你们陪着。」 都得了齐夫人应允了叶兰嫣哪里还等呢,拉着叶兰欣回了内院,路上恰巧碰到带着叶兰仪出来的何氏,叶兰欣笑着打招呼:「二婶。」 「兰欣回来啦。」何氏看到叶兰欣笑的很高兴,随即视线在她身上扫了扫,亲昵握着她的手语气诚挚,「二婶无时无刻不盼着你早日给齐家添子嗣,到时候啊二婶一定包一份大礼。」 「那就先谢过二婶了。」叶兰欣笑的温和,何氏捏了捏她的手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可别让二婶等太久了,说起来齐女婿应该是齐家独子,这都快半年了,可得抓紧。」 「二婶说了是大礼,那一定能比母亲准备的还要打,我之前才听母亲说过要替姐姐打两套足金的全副给将来出生的孩子。」叶兰嫣笑盈盈的看着何氏,「二婶起码得准备三套啊。」 何氏笑意一僵,一旁叶兰仪看到她穿的这身衣服心里又羡慕又妒忌,哼了声:「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第29章 「原来不是,我原想二婶这么客气呢。」叶兰嫣凉凉的反讽,进门一月就有了身孕这件事也值得她说上这么多年,满建安城又不是只有她。 「二婶哪里能和你母亲比,如今可不能说。」何氏很快恢复了笑靥,拉着叶兰仪和她们道别,「你们聊,我们去前面看看。」 叶兰嫣看二婶一副急着要带五妹去见见各家夫人的样子,回头看姐姐,笑眯眯的打趣她:「姐夫一定心想,再晚些时候生才好呢,若是有了孩子姐姐的心可不全在他身上了呢。」 「你胡说什么呢。」叶兰欣被她闹了脸红,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怎么净说这些话。」 「我说什么了?」叶兰嫣无辜的看着她,「我说姐夫想多和姐姐独处啊。」 叶兰欣瞪了她一眼:「将来看谁收拾你!」 叶兰嫣咧嘴笑着,无赖的很:「看呗看呗。」 ……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话,前面齐夫人派人来请她回去,叶兰嫣带着半夏和宝珠前去花园内招待客人。 叶兰嫣相熟的朋友并不多,从她这儿发出去的请帖也就寥寥数张,花园内刘临湘和恭倾茹来得较早,因着上回在荼花山庄给庄主伴曲的事,刘临湘还惹了不少小姐们的好奇,围着她就问她是怎么认识荼花山庄庄主的,又是哪里来的机会能给他伴曲。 最犀利的问题还是来自于端家三小姐,她微仰着头看着刘临湘,眼底那一抹居高临下毫不掩饰:「你的邀请函哪里来的,以你的身份荼花山庄怎么会给你发邀请函。」 几位围着的小姐跟着点点头,觉得端悦楹的话十分的有道理,刘家那点儿官怎么够资格接到邀请函,就算是有那也是刘家大老爷的孩子,刘临湘的爹就是个经商的,她哪儿有资格。 「你是不是早就认识言庄主了,那也不对啊,前几年怎么没看到你呢。」其中一个忍不住发问,能给言庄主伴曲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那天她可真是出尽了风头。 端悦楹哼了声:「她哪里会认识言庄主,肯定是叶兰嫣帮她的。」 几个人神情恍然,刘临湘和恭倾茹自然清楚端家三小姐为什么会这么说,松山寺那回可不就是当了她的面编了一出瞎话,端家三小姐一定是觉得她们和叶兰嫣关系很不错才会这么认为。 「你们说我呢。」叶兰嫣笑眯眯的站在她们身后开口,几个人回头看她,脸上的神情都各不一样,端悦楹先是不屑,随后脑海里闪过她苦苦遗憾的神情,轻哼了声撇过脸去不看她。 其中和叶兰嫣并不熟的也大着胆子问她:「你和言庄主认识?」 「不太熟。」叶兰嫣笑着摇头,「我想应该是言庄主赏识临湘的琴艺才让她伴曲的吧,否则谁能说得动言庄主呢。」 「说的也是,以前长公主邀请他都不肯去呢。」几个人很快接受了叶兰嫣的说话,比起叶兰嫣有那本事能够做到别人做不到的,她们更愿意相信是刘临湘得了言庄主的赏识,毕竟那言墨是如此有个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被人说动呢。 「今日请了罗家班的人前来唱戏,不如我们去戏园坐坐。」叶兰嫣笑着邀请她们前去戏园,听到是罗家班众人有了兴致,就连端悦楹也露出了些喜欢的神情,叶兰嫣命宝珠带路,这厢又有人前来请她,说是白家三小姐在随园等她。 叶兰嫣到的时候白菁月站在随园门口赏花,见她来了,笑着挽住她:「你陪我走走。」 「各家小姐都在戏园内听戏,你在这儿做什么。」随园也不是安排女眷的地方。 白菁月牵起一抹笑,随后又看向不远处的亭子 ,显得心事重重:「那边人太多,这儿安静些。」 「出了什么事。」叶兰嫣被她挽着走进了亭子,坐下后白菁月强颜欢笑的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红了眼眶,像是饱含了莫大的委屈。 叶兰嫣见她不说也就不问了,抬手替她倒了一杯茶,白菁月也只是拿在手中没有动,过了良久她才开口,声音微哽:「你觉得我这桩婚事如何。」 「不差。」 「是啊,不差。」白菁月吸了一口气撑出笑意,「可也不见得有多好不是么。」 「自怨自艾可不像你。」叶兰嫣语气淡淡的,显然是不信她会哀怨自己的婚事。 「是啊,不像我,那我们以茶代酒,你陪我喝几杯。」白菁月一口喝下叶兰嫣刚刚倒的茶,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那模样倒真像是要一醉解千愁。 叶兰嫣轻笑,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白菁月却不满意,抬手掂了掂她手里的杯子,叶兰嫣迎着就喝了一口到嘴里,白菁月笑了:「怎么,你真以为这是酒啊,还喝的这么小心,就算这真的是酒也灌不醉你。」 叶兰嫣拿起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随后把帕子捏回了怀里,看她红着脸颊失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喝了酒。」 「我倒真希望我喝了酒,醉了就没事。」白菁月盈盈着双眸看着她,说不出媚人,又藏了几许情绪在里面,最后抬起手又给叶兰嫣把茶倒满,直直的看着她,「你陪我喝。」 叶兰嫣心念一动,拿起杯子:「一起。」 看到她也举起了杯子,叶兰嫣拿着帕子的左手微遮,小指轻勾把帕子挪到了嘴角,在她仰头的那一刻慢慢的喝了一口,随即放下左手,把沾湿的帕子放入了袖口中。 亭外鸟雀脆鸣,风吹入亭子里还带着些初春的凉意,白菁月时而提起以前的事,时而看叶兰嫣,见她神色如常,视线在她手中的杯子上闪过,低头见掩着眼底的情绪。 「茶凉了。」白菁月拿起茶壶想给她再倒一杯,叶兰嫣抬手微侧了侧,「今天风大,吹的满是灰尘的,宝珠,把这些换了重新沏一壶茶过来。」 宝珠直接把桌子上的茶壶和茶具都撤了下去,连带着白菁月手上和叶兰嫣手上的杯子,白菁月神情坦然的很,伸手轻轻托了托额头:「在外呆久了是觉得有些冷,不如我们进屋去吧。」 第30章 亭子隔壁就是小阁楼,本就用来安排客人休息,叶兰嫣的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噙着一抹笑:「好啊。」 两个人起身后到了小阁楼,屋子内的桌上是一早府里就准备妥当的点心和茶水,宝珠拎了热水过来泡茶,屋子里还焚着淡淡的青檀香气,白菁月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站在屋内放装饰的架子前,看新摆上去的珊瑚台,笑着问她:「你大哥这回给你带了什么?」 「都是些寻常的,没什么稀奇。」叶兰嫣没有走过去和她一起看,白菁月只在架子旁站了一会儿走了回来,快走到桌子旁时她忽然脚下趔趄,踉跄了一步直接坐倒在了地上,叶兰嫣起身去扶她,距离她比较近的宝珠快了一步把她扶起来,这时白菁月的丫鬟才后知后觉,低着头从宝珠手里扶过自家小姐,坐在了桌子旁。 白菁月满是歉意:「路都不会走了,好好的还会跌倒。」 那丫鬟蹲下身体替她揉脚,叶兰嫣瞥了她一眼,示意那丫鬟:「会不会肿了,屋子里又没有别人,还是掀起来看看好。」 「不碍事的。」白菁月遮了遮让丫鬟起来 ,叶兰嫣起身却要宝珠把白菁月扶起来扶到窗台边的坐榻上,神情认真严肃,「这可不能忽视,万一伤的厉害呢,坐这儿看方便些,你靠着。」 「我真的没事。」白菁月推了推,宝珠已经走过来扶了她起来,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往坐榻走去,那丫鬟飞快的看了白菁月一眼,伸手赶忙扶住她,两个人搀着她到了坐榻旁扶着坐下,又把她的脚架起来,底下还垫了个软垫。 宝珠应叶兰嫣的吩咐把茶杯从那边拿到这边坐榻前的小桌上,丫鬟脱下她的鞋子看,脚踝那儿自然是没什么事,只是走的不小心跌了下并未伤及筋骨,叶兰嫣看在眼底,笑着把其中一杯茶放在白菁月面前:「你不是觉得冷么,喝着暖暖身子先。」 白菁月抬手正要去握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抓着杯子的手轻轻一颤,再看叶兰嫣抿着笑一副关切的看着她,视线在叶兰嫣手里的杯子那儿略过,暗道不妙。 「刚刚是不是拿错杯子了。」紫砂的杯子上没有任何雕纹,分不清哪个是哪个,而且刚刚她那杯也没喝过,白菁月回想刚刚叶兰嫣执意要把自己扶到这儿的情形,心间的怀疑像是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把杯子换了。 「是么。」叶兰嫣有意握住手里的杯子笑着否认,「不会啊,你是不是想多了。」 仔细观察着她反应的白菁月见她下意识握紧杯子,更是认定了她心里在紧张,笑着摇头:「我那儿刚刚抿了一口,可不好让你喝我的杯子。」 叶兰嫣低头看了眼,这么看好像是手里的稍微浅了点呢,眼神闪了闪她笑着把手里的和白菁月手里的杯子换了换,随即抬起那杯茶抿了口,脸上的神情格外的愉悦:「新茶格外的香,你尝尝。」 白菁月眼底闪过一抹错愕,她怎么看起来更开心了?难道她刚刚没有换,现在她手里的这杯才是她的。 「你怎么不喝?」 耳畔传来叶兰嫣轻笑着的催促声,白菁月蓦地抬头,视线撞入了她的眼底,仿佛是看到了她了然一切的神情,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又似是诅着魔咒,张牙舞爪的逼迫着她把眼前的茶喝下去。 「还热着,没凉啊。」叶兰嫣伸手轻轻碰了碰杯子视线直直的看着她,笑意溢不进眼底,玩笑似的,「你该不会是怀疑这茶有什么问难题吧?」 「怎么会。」白菁月手一抖,脸上的笑牵强了几分。 「那怎么回事,刚刚在亭子里要把茶当酒喝的是你,现在拿着杯子犹犹豫豫的又是你,你到底怎么回事?」叶兰嫣脸上写满了不高兴,略带审视的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没呢。」白菁月拿起杯子,脸颊泛着一抹紧张后的苍白,她瞥见叶兰嫣手里少了一半的茶水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而在她逼人的视线里她不得不把茶喝了才能气氛转圜过来。 握着杯子的指尖轻颤,薄绿透明的茶水离她越来越近,白菁月的心里闪过无数个猜测,就在杯中的液体快要触及到嘴唇时,忽然白菁月的脚一抽,握着杯子的手跟着一抖,顺势的,杯子里的茶水朝着一旁倾倒下去,全数倒在了替她穿鞋的丫鬟脸上。 白菁月又很快捂住了脚踝脸上露出一抹疼痛,另一只手拿起帕子迅速擦去了刚刚沾在嘴上的茶水,丫鬟来不及抹一把脸忙替她揉腿,屋子里满是她的关切声:「小姐你怎么样了。」 「刚刚抽疼了一下。」白菁月的脸色又泛了一抹绯红,额头上密布着一层薄汗沾湿了头发,整个像是劫后余生的幸存。 「可惜了。」叶兰嫣轻轻嗫了一句,「这么好的茶。」 白菁月心尖一颤,看已经倒了的茶最终是松了一口气,张了张口还欲说什么,叶兰嫣已经抽身起来,吩咐宝珠去拿药。 「我看你还是留在这儿休息吧,要是在外忽然抽了筋,让人瞧见岂不失了颜面。」狗急跳墙,丢脸的事做一件就够了。 叶兰嫣出了小阁楼,白菁月的神情从苍白转为狠意,转头看不住擦着脸的丫鬟,脸色更沉。 …… 叶兰嫣走后没多久萧景铭出现在了随园内,萧景铭没有进小阁楼,而是从阁楼边上的亭子这儿绕到了小阁楼后面的窗边,此时随园内并没有别的客人,也没几个侍奉的人,没进屋去的萧景铭并不受人注意。 只是连萧景铭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他到小阁楼后的窗边没多久,一抹身影悄悄的站在墙角出看着他的背影,他在那儿站了多久那身影便望了多久。 叶兰嫣回到了前院跟在方氏身后陪着她见客,午宴开始后方氏已经带着她见了一圈。 今日来的不少人都是冲着和叶国公交好而来,如今朝堂之事瞬息万变,唯有越接近皇上的才越清楚动向,建安城中许多官员都等着要站队,这年头站错地方就意味着满盘皆输,所以他们纷纷前来探听口风。 第31章 方氏只带她见了女眷这儿,宴会过半时叶兰嫣出了厅堂叫了宝珠过来:「四姑娘人呢。」 「听闻是身子不适回内院休息去了。」一上午宝珠也没见着四姑娘几面,比起二夫人一直待在身边的五姑娘,四姑娘今天可低调了许多。 「派个人去看看。」叶兰嫣不信今天这样的日子四妹会放过机会,魏姨娘早在几天前就为今天的事绞尽脑汁的想着出彩的主意了,只可惜叶家不兴让女儿出来展露展露的法子,否则今天她怎么都得又是琴艺又是书画。 宝珠离开后没多久走廊那端匆匆过来一个脸生的丫鬟,看到叶兰嫣后显得很着急:「叶姑娘,我家小姐忽然闹了肚子,这可怎么办啊。」 「你是谁的丫鬟?」叶兰嫣回头看了一眼厅堂内,该坐的人也都坐着,并不少谁。 「我是刘家小姐的丫鬟,姑娘您不记得我了吗?」丫鬟引着她下了台阶,神情紧张,「我家小姐刚刚不知什么缘故闹了肚子疼,可有不敢声张,所以命我来找您。」 叶兰嫣叫了厅堂外守着的丫鬟进去看,没多久之前还在的刘临湘确实不在了,与她一起的恭倾茹也不在厅内,看起来是像有什么事临时离开了一阵。 「我的确不记得临湘身边有你这样的丫鬟。」叶兰嫣收回视线看着那丫鬟,「她们现在何处?」 「就在莲园里休息。」丫鬟眼神闪了闪指着外院的小花园,「我带您过去吧。」 叶兰嫣眯眼笑着:「好啊。」 带了半夏和香薷前往,前面的丫鬟走的十分急促,时不时回头看她生怕她会消失不见,快到莲园门口时叶兰嫣忽然停住了脚步,前面的丫鬟走了一阵发现后面没有动静了,转过身看她:「叶姑娘,就在前面了。」 不等她说完半夏和香薷走过去抓住了她把她拖到了一边,丫鬟一脸惊慌的看着叶兰嫣:「叶姑娘?」 「说吧,到底是谁在那屋子里。」叶兰嫣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视线扫过她头上戴着的一支极普通的银钗,「装样子也得像一点,刘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刘家小姐的贴身丫鬟怎么会戴这种东西,谁在那屋子里。」 「我不知道。」被人这么压制住丫鬟早就吓呆了,挣扎下腰间掉下来一只钱袋子,半夏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小银锭,加起来一共十两银子。 「不肯说就拉你去前面认认,看看是哪个小姐的丫鬟。」叶兰嫣随即让香薷松开她,任由她瘫在地上,等她转身要走时,那丫鬟冲了过来跪在她面前,低着头求饶,「叶姑娘,我真的不知道那屋子里有谁,是有人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来找您过来的,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谁给你的银子。」 「我……」丫鬟抬起头想了想,有些拿捏不稳到底是谁,耳畔传来了叶兰嫣轻轻的提醒声,「是不是白家三小姐身边的丫鬟?」 丫鬟眼底猛的一亮:「是,是白家三小姐,是白家三小姐。」 「那你记住了。」 叶兰嫣捏着手里的银子让香薷先把人带下去,回到前厅正要派人去找,宝珠来了,走的太急还气喘吁吁的:「姑娘,四姑娘刚刚去了莲园。」 屋子内光线很暗,卧榻上躺了一个人,眯着双眼的脸颊带着一抹醉酒的红晕,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 没多久开门声传来,似有轻声的吩咐不太清晰,有人走进屋后关了上门,在屋子里找寻半响后视线落在了躺在卧榻上休憩的人身上,她的眼底闪过一抹犹豫,站在那儿良久都没有动作。 指间的帕子不住被她绞着,半响,她看向备在一旁的水盆和面巾,飘忽不定的神情转为坚定,脚下随即迈步,朝着放水盆的桌子走去。 面巾浸入水中后绞干的声音响起,轻轻落水声后微蹲在卧榻边上,她拿起面巾往躺在卧榻上的人脸上擦去,才刚碰到额头对方就睁开了眼,四目相对。 撞入那双眸低,叶兰慧的手猛地一颤,来不及掩饰眼底的慌乱。 伸出去的手刚要缩回来就被他拉住了,待到视线清明,微哑声响起:「怎么是你?」 「我……」叶兰慧挣扎了下没能挣扎开来,被他握住的手腕依着他的手心烫人的很,她红着脸,「屋子里没有伺候的人,我看你喝醉了所以就。」 「你怎么知道我喝醉了。」 话音未落萧景铭打断了她的话,眼底哪里还有半分喝醉酒有的样子,他看着叶兰慧,语气里的情绪很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谁告诉你的。」 叶兰慧思绪转的飞快,一幕一幕画面闪过,最后定格在了他站在阁楼后窗边说话的情形,垂眸间她眼底的神色越渐坚决:「二姐姐告诉我你在这儿,我只是,只是过来看看。」 萧景铭眼眸一缩,松开了抓着她的手:「你现在立刻走。」 叶兰慧抬头愣愣的看着他,似乎是没有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萧景铭却没这么多的时间去顾虑她是什么想法:「我说现在立刻走,你留在这里就不怕被人看到说什么闲话么。」 红晕褪去染上了苍白,袖口底下的拳头微握,叶兰慧起身后朝着门口走去,伸手一拉,门从外被人锁住了。 「怎么会这样。」叶兰慧无措的看着萧景铭,显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者看了看门从卧榻上起身,看着叶兰慧半响,「真的是她告诉你的?」 叶兰慧深吸了一口气,对上了他的视线,无辜而迷茫:「是,二姐姐说萧公子喝醉了,我刚好经过来看看而已。」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白菁月的说话声,叶兰慧神情紧张的朝着卧榻那儿退了一步,双手还在想找东西扶着一把时后退中没注意脚下,后脚跟被凳子一绊,跌坐在了地上。 …… 白菁月快了一步走到门口,背对着她们飞快的抽开了架在门上的棍子,继而回头看着刘临湘和恭倾茹笑着推开门:「她啊一定在这儿。」 第32章 刘临湘和恭倾茹随即露出的惊讶神情让白菁月十分满意,可当她折回身看清楚屋子内的人时,她脸上的笑意当即僵了下来,叶兰嫣呢!怎么会是她! 叶兰慧跌坐的地方就在卧榻前,她神情紧张的看着门口的这些人,一只手上还拿着绞干的面巾,她的身后萧景铭暗沉着神色坐在那儿,没穿鞋子,脸颊绯红,领口的衣服还显得并不整齐。 在白菁月冲动着想把门重新关上时身后的刘临湘已经喊出了声:「叶四姑娘?」 也就只差了这一会儿的功夫,白菁月的视线和屋子里的萧景铭对上时,她的心一沉,不远处随即传来了萧夫人和几位夫人的说话声。看到这边阁楼外有人,萧夫人她们自然朝着这儿走来,白菁月终于急了,可越是急她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自己都还想不明白怎么屋子里的人变成了叶家四姑娘,她明明差人引来得是叶兰嫣,她明明看着那背影像叶兰嫣。 想到这儿白菁月猛地把视线投向了一脸失措的叶兰慧,就此时,萧夫人她们已经到了门口。 「景铭?」萧夫人看到屋子内的情形,在看到站在屋外脸色各异的白菁月她们,几位夫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这?」 和萧夫人一同的沈夫人转头看跟在刘临湘身后的丫鬟:「怎么回事。」 丫鬟是刘临湘带来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照实说了:「白小姐带着恭小姐和我家小姐过来,开门的时候看到叶四姑娘和萧公子在屋子里。」 萧夫人蓦地瞪向屋子内,叶兰慧慌忙起身,紧张的拍着自己的裙摆,手上的面巾却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欲盖弥彰:「我,我只是来这儿看看,我们什么……什么都没有。」 只是来这儿看看,什么都没做,这谁信? 萧夫人气急了:「孤男寡女你们在屋子里做什么!」这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在别人的府中和女子私会,这种事也干得出来! 恰逢午宴过大半,从厅中出来的人不少,萧夫人这么一喊更引人注目,叶兰嫣赶到的时候已经很多人在了,她站在人群后看到屋子里的情形,眼底尽是讽刺,亏他们想得出来。 很快方氏过来了,身旁还跟着何氏,见到屋子内这番情形,唯恐天下不乱的何氏当即惊喊:「这怎么回事,你们在一个屋里做什么!」 听此一言叶兰慧的脸色更加苍白,她抬起头看向门外的人群,白菁月的惊讶,刘临湘和恭倾茹的避让神色,还有那些低语,那些眼神,都如一把把利箭射向叶兰慧,她有口难辩。 「家中之事还望各位夫人不要宣扬,戏园内刚唱着新戏,你带各位夫人过去。」方氏当即要何氏带着诸位夫人前去戏园看戏,众人见主人家开口也不好意思一直留着,何氏带着她们出了莲园,萧夫人和沈夫人留了下来没有离开。 恭倾茹拉了拉刘临湘的手,两个人朝着叶兰嫣微点了点头带人低调的也跟着出了莲园,白菁月见此,飞快瞥了一眼屋内也要跟着她们出去,才刚下台阶就被叶兰嫣喊住了:「白三小姐,你请先留步,我还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白菁月看向叶兰嫣,笑意里敛藏着几分闪躲:「兰嫣,不如我先离开,有什么事我们过会儿再说。」 「不用过会儿,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那身子不适的四妹会出现在这儿。」叶兰嫣朝着她走过来,笑着低头轻声,「你原本想的,这屋里的人应该是我不是么。」 白菁月拳头紧握,脸上噙着笑:「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叶兰嫣示意香薷把人带上来,站在她的身旁静等母亲说话:「不用急,你很快就听懂了。」 该遣散的人遣散了,方氏沉着脸看屋子内的两个人,萧夫人先她一步进了屋,指着萧景铭厉声呵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是要把萧家的脸面都丢尽了是不是。」 萧景铭抬眸,早就恢复了神情,他抱歉的看着方氏:「叶夫人,这件事我也不知来龙去脉,适才在厅中多喝了几杯,被人带到这儿休息,却不想叶姑娘误闯进来,这真的是一场误会。」 方氏看了一眼屋子内的水盆,叶兰慧绞过的面巾就跌在叶兰慧的脚边,误闯进来还能帮他绞干了面巾照顾他不成。 「母亲,我和萧少爷真的没什么,我进来之后发现萧少爷在休息就想离开了,可到了门口却不知道为什么,门被人锁住。」叶兰慧急于申辩,脸色通红,「我,我出不去。」 「外面要是锁了她们怎么进来的。」萧夫人对这欲盖弥彰的解释是越听越气,可这儿是叶家,吃亏的也是叶家的女儿,她不能当着叶夫人的面发作,只瞪了萧景铭几眼,「你要是有此心意早该告诉我,如今这样成何体统!」 「萧夫人,我四妹不会说谎,她说有人锁了门,那一定是有人把门锁住了她才会出不来。」门外的叶兰嫣一把抓住白菁月的手,在她手腕处狠狠一掐,疼的白菁月当即松了手,‘吧嗒’一声,她的袖子中掉下来了一根两指粗的棍子,滚着到了门槛边上,撞了一下后又滚开来,露在众人眼底。 屋内外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看着那棍子,白菁月疼的脸色发青,叶兰嫣那一记掐的狠,松开的时候她的手腕还疼的发抖,握都握不住。 算是旁观的沈夫人脸上神色略显精彩,事情还和白家三小姐有关那就是另一番解释了,从她袖口里掉下来的棍子刚好能插在两扇门间,如此一来有人想要从里面推出来,除非是把门撞破。 「就是不知身子不适的四妹是何缘故会到莲园来。」叶兰嫣又幽幽问了一句,「十两银子教唆了个小丫鬟把我请到这儿,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叶兰嫣的两句话颇耐人寻味,叶兰慧无缘无故来莲园做什么,白家三小姐为什么要锁门不让他们出来,萧家大少爷又为何欲盖弥彰,解释都不清不楚,而请叶兰嫣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叶兰慧苍白着脸色,蓦地抬头看叶兰嫣,心中气涌,低声解释:「我在内院休息,有个丫鬟说二姐姐请我来莲园我这才过来的。」 第33章 「丫鬟?」叶兰嫣笑了,语气里「四妹你平日里心思缜密,怎么一个脸生的丫鬟,一看就不是我院子里的都能请得动你过来。」 白菁月算计她没成倒是让她钻了个空子,反过来还要拖她一块儿下水,叶兰嫣呵呵笑着,如此看来,上辈子她毒死蒋家少爷的事也不是什么偶然。 叶兰慧脸色越见苍白,她抬头看向方氏正欲说什么,忽然眼前一黑朝后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被萧景铭抱住,垂下双手之际,她的嘴角微泛,继而闭上眼陷入了沉沉的黑暗里。 萧夫人看到晕过去的叶兰慧倒入萧景铭怀里后脸色越发不对,方氏命人进去把叶兰慧扶到卧榻上靠着,萧夫人涨红着脸羞愤的很:「叶夫人,我们萧家一定会给你们叶家一个交代的。」 「那就还请萧夫人和萧少爷多留一阵。」方氏继而看向站在门口的白菁月,「来人,请白姑娘去隔壁休息。」 萧景铭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他看着白菁月被带去了隔壁,视线落在叶兰嫣身上,四目相对时,她忽然冲着他勾嘴一笑,像是在嘲笑他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把自己坑了进去。 方氏亲自前去戏园再度和还有几位看到的夫人恳切叮咛后,尽管她们点头说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可谁心情都清楚,叶家四姑娘的亲事算是彻底的折了,明面上外头不传,暗地里各家夫人怎么会不相互打听相告。 在宴会结束后方氏又请留了白夫人,莲园内,一边屋子内叶兰慧还昏迷不醒,一边屋子内叶国公霜着神情,一旁的萧太傅倒显得不那么生气,只呵斥着儿子:「你给我跪下!」 一向是温厚恭良的脾气,萧景铭又怎么会不听萧太傅的话跪下来,他低头跪在地上,瞧不出是什么神情。 屋外的白夫人听方氏说完后原本还笑着的神情最后还是没能绷住,浮起愠怒,强忍着还要和方氏道谢:「叶夫人,是我教女无方,今日之事菁月有错,也多谢叶夫人不追究。」 「白夫人,你我也算相识,你该明白今日的事我们叶家不是不追究。」而是叶家丢不起这个人没法把这事儿大肆宣扬开来去白家讨公道,责问白菁月为什么锁门。 白夫人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更多的是因为白菁月做的事让白家丢的脸而恼怒:「叶夫人你放心,此事白家必定不会宣扬出去,改日我再登门道歉。」 方氏命人把白菁月请过来,白夫人看到她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连和方氏说不必再送,带着白菁月匆匆离开叶府,上了马车后过半路都不曾说话,直到快到白府时白夫人才冷声呵斥:「从今日开始到你出嫁,白府的大门都不许出一步。」 「是。」白菁月低着头,紧揪着衣角眼底闪过一抹嘲讽,毕竟不是亲生的,往日的疼惜和厚待不过是因为她聪慧乖巧,一旦犯了错,除了责备外问都不问她一句事情的经过。 想到此白菁月的眼底迸射出了一抹恨意,手腕上隐隐的痛还在传来,脑海中满是叶兰嫣后来在她耳畔说的那句话:「为他人作嫁衣裳。」 …… 追究白家三小姐这么做的缘由对如今的情形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昏过去的叶兰慧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莲园,到底是无辜还是早就有此安排,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怎么解决。 方氏再度回到莲园,进屋前听到了萧夫人在屋内的说话声:「叶国公,这件事我们萧家会给你们叶家一个交代,你请放心。」 方氏绷紧的神色里略显了一丝缓和,迈脚进了屋,萧夫人回头看到她,当即又赔笑着把刚刚的话说了一遍,继而看面色铁青的叶国公:「叶国公您看怎么样。」 叶知临能怎么看,一旁的萧太傅还乐呵呵着神情:「叶兄,看来咱们两家还是得结这亲家,择日我们就派人来提亲,凭着我们多年相识,萧家不会亏待你叶家的女儿。」 萧太傅这么说完叶知临的脸色更沉了,方氏深知丈夫是有多不喜和萧家结亲,转头看萧夫人:「却不知这许的是什么礼。」 「叶夫人说笑,自然是八抬大轿把你家的四姑娘娶进门给景铭做媳妇了。」萧夫人跟着萧太傅笑了,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萧景铭,音量略高,「今后还得是我们萧家的当家主母呢,我看兰慧那孩子秀外慧中,和景铭倒也登对,两个孩子若是有意,咱们做长辈的能成全的,自然也得成全了不是。」 方氏转头看叶知临,尽管知道丈夫不愿却也有别的担心,这件事不在外传开来,今日这么多夫人之间肯定是瞒不住了,被人当面撞破又怎么禁得住别人猜想,这之后建安城内还怎么说亲,就算是远嫁还得提防着别人派人前来打听虚实。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都等着叶国公开口,叶知临低头看萧景铭,沉声:「半年前你不顾叶家和兰嫣的声誉到叶国公府门口跪求时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今日你与兰慧同屋心里想的又是什么,现在你跪在这里,你又是怎么想的!」 萧景铭眼神一黯,暗涌流动:「今日之事,我会负责。」 屋子里又沉默下来,看叶知临的脸色就知道他对这番话并不满意,这时站在萧太傅身旁笑了多时的萧夫人忍不住开口:「叶国公,景铭固然有错,可这错也不是他一人所为,说心里话这事儿要真追究起来,他喝多了在那屋里休息可也是你们安排的,说那门被人锁了,那也不是景铭所为,您这样倒显得全是我们景铭的不是了。」 她这么一说屋子里的气氛更显僵持,可她也没说错,这会儿该是叶家担心自己女儿嫁不出去名声被毁,他们萧家诚心诚意说要娶了还这般拿乔,这算是什么理儿,再说了,事情谁对谁错都还不一定。 「这婚事我不会答应。」叶知临沉着脸甩袖直接离开了屋子,萧太傅的笑脸摆在那儿还没反应过来,萧夫人则是看了看方氏又看了看离开的叶知临,「哎!这算什么事儿?」 叶兰慧醒来时天色已暗,她才刚睁开眼没多久就被告知罚跪佛堂的事,两个婆子就守在外屋,就等她起来后带她过去。 第34章 「都走了?」叶兰慧接过丫鬟递来的杯子喝了口温水,看一眼屋外,「我睡了多久。」 「姑娘您睡了两个时辰多了。」彩雀扶着她起来,外屋传来彩篱和两个婆子争辩的声音,大约是人醒了为什么还不出来,她们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彩雀愤愤:「狗眼看人低的一群东西。」 「那萧家呢。」叶兰慧并不在意外面怎么说,她心里最记挂的是这件事的结果如何。 彩雀眼神闪了闪低下头去:「萧家说会给叶家一个交代,择日来叶家提亲求娶。」 叶兰慧揪着被子脸上一喜:「真的?」 「但是老爷没答应,说绝不会把您嫁去萧家。」 叶兰慧脸上的笑意僵在那儿,身形一晃险些瘫倒下去,彩雀忙扶住了她,叶兰慧不置信的喃喃:「为什么。」 外屋的彩篱拦不住了,那两个婆子直接闯了进来,看到叶兰慧醒着,其中一个粗着嗓子催促:「醒了就快起来,我们奉命行事,还请四姑娘不要让我们为难。」 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叶兰慧什么时候落魄到能任由两个婆子这么闯进来了。叶兰慧抬眸看她们,冷声呵斥:「放肆!谁允许你们不经我同意就闯进来的,叶国公府里的规矩你们都忘到脑后去了是不是,彩篱,把她们给我赶出去!」 叶兰慧坐在床上苍白着脸气势凌人,两个婆子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却不吃叶兰慧这一套:「国公爷下令要四姑娘醒来后即刻去佛堂罚跪,四姑娘要是不愿,我等奉命行事,这就是回了国公爷。」 「你尽管去,到了父亲面前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开口说这事。」彩雀扶了叶兰慧起来,她淡淡斜了她们一眼,「前后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怎么,谁教你们可以闯到我屋里来的。」 见她起来穿衣两个婆子不再吭声,可眼底那不屑却是十足,两个人从内屋出去后等在了外面,屋内彩雀扶着险些又要晕倒的叶兰慧,心疼不已:「姑娘,您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 「我昏迷的这些时间里,府里都传了些什么。」叶兰慧在梳妆台前坐下,看到的是一张苍白的脸,替她梳头的彩雀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府里没说什么,大夫人下令,没人敢乱说。」 「替我梳妆。」叶兰慧深吸了一口气,铜镜中的她眼眸微缩,凝着执着,都到了这一步,由不得她退半步。 …… 玉清园内方氏刚替叶知临脱了外套,外面胭脂匆匆来禀,说是老夫人请老爷过去,方氏又重新替他穿上衣服,收拾着领口劝他:「母亲一定是为了兰慧的事,你可千万别和母亲动气。」 「我能和她动什么气。」半天都没动静的老夫人这么晚了忽然要见他,叶知临都能猜到要说些什么。 「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懂,你不想和萧家有所牵扯自然有你的道理,可如今世道纷乱,你自己也说了,这其中的千丝万缕岂是这样能扯的开的,萧家毕竟说的是明媒正娶。」方氏柔声劝着,替他抚平了领口,「今天还是兰嫣的生辰宴会 ,那孩子心里头如今也不好受呢。」 「我先去娘那儿。」叶知临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我心里有数。」 方氏看着他出去,叹了一声,胭脂进来扶她坐下,方氏心里总还觉得哪里不太安稳,先是兰嫣,如今是兰慧,怎么这萧家专看着叶家的女儿呢。 「四姑娘已经去佛堂了。」胭脂替她捏了捏肩膀,说起来今天最忙的就是方氏了,一团忙下来把事情安排妥当,到了傍晚叶府外没什么闲言碎语传出来她才安了些心,只要是能关上门自己商量的,那都还不算太坏。 …… 可事情远没有方氏预想的这么好,叶国公府里安静了一夜,也不知道叶老夫人和叶国公商量了些什么,等到隔日天刚亮时,叶国公府外最邻近的一条集市内隐隐传开了有关于昨日叶府宴会的事:据说萧家大少爷和叶家四姑娘私会被人当众撞破,两家人急着将此事瞒下来,不过多久萧家就会上门提亲了。 流言似野草,无需浇灌就能疯长,拔不尽,除不断,就算是一把大火烧了依旧还有根留在那儿并不会完全消磨干净,萧家大少爷和叶家四姑娘私会的事就在这个清晨,街巷的馄饨飘香中悄然散开。 那么问题来了,去年萧家大少爷不是还在叶国公府的大门口跪求要娶叶家二姑娘么,怎么一下变成了和四姑娘私会? 前几年建安城中一直沸沸扬扬说着萧家大少爷和叶家二姑娘两情相悦的事,虽没有亲眼所见,可那不都已经传成事实了么,怎么撞破的成了叶家四姑娘? 兴致勃勃讨论着此事,说着说着人们也不懂这两家人下的到底是什么棋,到底是二姑娘还是四姑娘,萧家大少爷究竟中意谁啊。 等到了下午,好奇着的人们又听到了另外一个传言,萧家大少爷和叶家四姑娘能私会,那都是靠着白家三小姐的帮忙。 于是人们又看不懂了,白家三小姐不是叶家二姑娘的好朋友么,不是以姐妹相称,怎么不帮着二姑娘反倒是帮了四姑娘? 出门前往别苑的叶兰嫣中途在集市中停了停,下马车进铺子替昆儿买完文房四宝出来后她无端的接收了许多同情的目光,但凡是把她认出来的人都对她报以了同情的神色,叶兰嫣被看的心里发毛,上了马车后拉开帘子看,还有许多视线一直望着她的马车,交头接耳。 叶兰嫣叹了一口气放下帘子,宝珠很快上了马车,把刚刚在铺子外打听到的事儿一说,马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叶兰嫣开口:「去别苑。」 难怪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敢情是觉得她这个叶家二姑娘是最惨的那个,自己生辰宴会这天喜欢的人被自己妹妹撬了墙角,最后连好姐妹都帮忙成全别人去了,之前建安城传了她这么多是非,可最后她啥都没捞着,这还不够惨么。 第35章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嗤笑:「这还真叫做渔翁得利了。」 …… 傍晚叶兰嫣回府,外头那些关于叶兰慧的事早就已经传遍国公府上下,老夫人气的吃不下饭,喊了儿子过去之后又喊了儿媳妇,佛堂这儿,已经跪了一天一夜的叶兰慧面色苍白,看起来摇摇欲坠。 天暗时门被人推开了,魏姨娘掩着身进了佛堂,手里还拎着个食盒,看到女儿跪在那儿面容憔悴,魏姨娘心疼的很,从食盒里拿出了个热乎乎的馒头放到她手里:「快,趁热吃。」 叶兰慧张口,嘴唇泛白没什么血色,她摆了摆手虚弱着声:「姨娘,我不吃。」 「对,先喝粥,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应该先喝粥暖暖胃。」魏姨娘从食盒里端出热腾腾的稀粥,凑到叶兰慧面前,「来,慢点喝。」 「姨娘,我不吃。」叶兰慧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推开了碗后身子朝后晃了晃,魏姨娘扶了她坐稳,摸着她冰凉的手心心疼的不行,「你傻啊,你不吃怎么有力气接着跪,你得吃饱了才能有力气跪着,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了你自己,很快的,很快的你父亲就会答应。」 叶兰慧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碗低头抿了一口,待胃里稍微暖和了些她才开始喝的大口些,一旁魏姨娘还忙着交代她:「外面起了不少传言,如今这事儿瞒不住了,你父亲很快会同意的。」 叶兰慧擦了擦嘴放下碗,生了些力气后声音也重了些,她转头看魏姨娘,忽然发现她的额头有些红,抬手撩起她的刘海,一块红紫的淤青赫然在目。叶兰慧即刻又伸手摸向她的膝盖,魏姨娘猝不及防嘶了声,额头上的伤,膝盖的疼:「你去求父亲了?」 魏姨娘遮了遮裙子拉着她的手满是期盼:「这些算什么,只要你能嫁得好,姨娘做什么都愿意。」 「今天不管他们说什么,多瞧不起你,今后你嫁到了萧家成了那当家主母,有的是人对你趋炎附势。」魏姨娘轻轻道,「慧儿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抹不去的事,到那时候谁还能瞧不起你,她们做不到那是她们没本事,这些都是你争取来的,到那时候也就没人会记得今天的事了。」 「娘。」叶兰慧倚到了她怀里轻轻的喊了声,魏姨娘身子一抖,「慧儿,你再喊一声给我听听。」 「娘。」叶兰慧搂住她,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就如小的时候她抱着自己哼唱歌谣哄着自己的情形,她轻轻的喊着娘,嗫嗫的重复着魏姨娘说过的话。是了,只要她最后争取到了,谁又在乎手段呢,圣上登基时弑杀兄弟,血流成河,谁又敢说他做错了。 又是不平静的一夜,奉祥院内叶老夫人沉着脸看着长子:「明日就派人去萧家,让他们尽快上门来提亲。」 「娘。」叶知临无奈,一早忽然满是传言,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有人蓄意为之,他越是不想结萧家这门亲就有人越要让这亲事成了。 「不必多言,你的顾虑我明白。」叶老夫人打断他的话,「这要是兰嫣嫁去萧家我是万万不会同意,至于兰慧,萧家娶她还不至于动我们叶家什么,这件事越快越好,我看兰慧那丫头心也不小,你就算不为别人想着也该为兰嫣多想想,就趁着这回和萧家那小子彻彻底底断了干系,省的再生出些事端来!」 想到女儿,叶知临脸上的神情松缓了下来,叶老夫人也掐的准他的脉门,知道这时候拿谁出来最容易说服儿子同意这门亲事:「叶家只嫁了兰欣,后头还有这么多个姑娘在,这件事趁早了结还少些闲言碎语。」 叶知临不语,看着脸色就知道对这婚事还是不想答应的,叶老夫人叹了一声:「至于二丫头,前些日子梁家老夫人来信,过段日子要回建安城安祖,她那孙子今年倒是有十八了,还未许亲,和兰嫣的年纪也整好相配,你这当爹的舍不得做主,兰嫣的婚事就由我替你们做这个主。」 「到时候请梁老夫人到叶家来好好商议此事,论家世条件,兰嫣嫁去梁家那是再好不过了。」叶老夫人捏着手里的珠串缓缓道,「梁家是什么样的底子你也清楚。」 叶知临知道老夫人心里记挂此时已久,「此时不急,等人来了再说。」 「眼下的事先解决了,既然萧家说明媒正娶,我们叶家嫁女,礼数一样也少不得。」叶老夫人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倦乏,「行了,你回去罢。」 …… 当天晚上叶兰慧在佛堂内昏倒被送回了惠柳苑,两天后的清晨,萧家请了媒人上门提亲,蘅芜院这儿,院子里的葡萄藤架下摆了一张桌子,叶兰嫣坐在那儿逗着松果,手旁压着本翻了一半的书,时不时提笔记些东西在一旁的纸上。 叶子迁走进来的时候叶兰嫣已经写了好几张,她紧锁着眉头下巴轻轻杵在笔头上,看着书上所写,忖思着怎么化为更容易理解些的文字记下来。 半响她才发现身旁有人,蓦地抬头,叶子迁笑看着她无奈的很:「看什么这么认真。」 「大哥。」叶兰嫣笑眯眯的起身,细心的发现他今天着装特别的很,咦了声,「大哥要出去?」 「欧阳找了两匹好马,过去试试。」叶子迁见她心情不错,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不想去看看?」 「子闻呢。」叶兰嫣知道大哥是想带自己出去散散心,笑着推叶子闻出来,「他要是知道你去欧阳大哥家看马,非要缠着一块儿去不可。」 「你不去?」叶子迁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书,「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欧阳的孩子。」 「改天我可以自己去啊,大哥你带子闻去吧,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些蕊儿姐姐做的点心。」叶兰嫣笑着推他往门口走去,挥了挥手催促他,「快去快去。」 叶子迁失笑:「好。」 看着大哥离开蘅芜院,叶兰嫣脸上的笑意收拢了下来,转头看宝珠:「来了?」 第36章 宝珠点点头:「萧家请了媒人来说亲,就在前厅,如今应该快谈完了。」 叶兰嫣回头喊了一声松果,小家伙抱着果子跑了过来窜上了她的肩膀,叶兰嫣笑着摸了摸它蓬松的尾巴:「我们去看看,谁在捉迷藏。」 …… 往前院走,叶兰嫣果不其然在去往前厅的走廊外看到了叶兰慧和她的贴身丫鬟,似乎是到了有一会儿。 看到叶兰嫣过来,叶兰慧笑着喊了声二姐。叶兰嫣站在走廊上,转头看从前厅那儿回来的小丫鬟,似笑非笑的看着叶兰慧:「派人了还亲自来,想必四妹是十分的重视这桩婚事。」 叶兰慧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看着叶兰嫣一步步走下台阶,深吸了一口气:「二姐,关于你和萧家少爷的事那都过去了,希望二姐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说罢叶兰慧看了一眼她肩头上的松鼠。 「你想嫁给他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叶兰嫣顿了顿,意有所指,「我看你更应该关心一下别人会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二姐这是何意?」叶兰慧不解。 叶兰嫣眯了眯眼看着她,有些画面重叠在一起,她压低了声音:「母亲费了不少心思堵那些夫人的嘴,她们少说也会给叶国公府几分薄面,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对萧家而言,亲事成不成他们都不亏,萧景铭还不一定想娶你,更没有说出去的必要;那么就剩下谁是非说不可?」 叶兰慧身子一抖,神情未变,她轻笑着看叶兰嫣:「二姐如此分析,像是对这些事都了如指掌。」 「你放心,我不会拦着你。」叶兰嫣转头看花坛内新栽的几株牡丹,回眸看着她笑着,「有人苦心经营却为他人作嫁衣裳,你穿上这嫁衣前可千万记得把刺拔干净,否则,穿着扎身。」 对于叶兰嫣的这番话叶兰慧显然是觉得很意外,她原以为她会大怒,至少也会指责自己一番,可她却显得很平静,像是并不在意萧景铭娶了谁,更不在意最后要嫁去萧家的是自己的妹妹,就连猜到事情来龙去脉了都不说破。 想到这儿叶兰慧朝着叶兰嫣柔柔一笑:「多谢二姐提醒。」 叶兰嫣不再看她,带着宝珠朝前厅那儿慢慢走去,沿路的几株含笑开的正好,香气四溢。叶兰嫣知道她还站在那儿,也许还在猜测她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招,可她真的不会拦她,看到她就想起当年的自己,她拦不住也不想拦,如此一来那蒋家少爷起码还不会这么早死。 直到看到叶兰嫣消失在拐角后叶兰慧才松了一口气,刚才匆匆过来的丫鬟这会儿才忙着说前面打听到的事:「媒婆已经回去了,留下了提亲送来的礼,还要了姑娘您的生辰八字。」 叶兰慧莞尔,看着这个小丫鬟:「你叫小月对吧。」 「是。」 「明日开始你就跟着彩篱办事。」叶兰慧笑着许了她差事,「负责你的是哪个妈妈,让她等会儿过来见我。」 小丫鬟满是感激的道谢:「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跟着彩篱姐姐,将来好好侍奉姑娘,替姑娘办事!」 小丫鬟感激涕零的走了,这要是在前几日她跪佛堂的时候,叶国公府上下那些伺候的哪会是这副脸孔,叶兰慧轻笑着,抬手折了面前刚刚叶兰嫣看过的牡丹花,指间沾了嫩枝下的绿液,她抬手闻了闻,花香里夹杂着一股嫩枝青叶的味道。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她做的没什么不对。 萧家和叶家的婚事定的很快,小定后合了八字,萧家那儿已经选了日子就等把婚书送到叶家来,等这消息传出去,建安城中有关于这件事的传言就没什么说头了,人家都结亲了还能说什么。 不过很快他们又有了新的话题点,急报前来,一向太平的页州忽然匪乱,伤亡了不少百姓,更可笑的是地方官员非但没有剿匪,第一时间却是收拾包裹赶紧走人,最后没溜成还被那些贼匪拿下,直接嚣张到把人吊到了城门口,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页州位处建安城以南,马车要七八日,快马加鞭送信三日就能到建安城,所以当急报送到的时候页州的匪乱至少已经持续了三天。 页州地处富饶,百姓安居,相比之下要比别的地方太平许多,可连青州那样时常会有小乱的地方都不曾爆发过这么大的匪乱,页州这个距离建安城并不算远的地方在初春之际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也是令人难以置信。 消息传到宫中皇上大怒不已,当天下午就召了几位大臣入宫,其中自然有页州知府章大人的父亲章阁老。 老人家一把年纪为了儿子的事被召入宫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虽说被那些贼匪挂在墙头上示威的不是自己儿子,可他的儿子也是收拾包裹走人的其中一个,只不过运气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抓而已。 「皇上,臣有话要说。」章阁老拄着拐杖站在殿上,花白的胡子遮了他半边脸,「臣有疑惑,这匪乱发生时骑营的人为何不及时镇压,他们本就是要保一方百姓太平,若非他们去的迟,这页州城怎么会被贼匪所占,还抓了朝廷命官悬墙头来挑衅陛下您的龙威!」 人活的久了脸皮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章阁老绝口不提自己儿子,反而是把火引到了叶国公身上:「叶国公的长子不就是在骑营内任指挥使,事发的时候叶公子身在何处,那骑营的众将士身在何时,一群精受训练的人难道还抵不过那些乱匪流寇不成。」 「不巧,冬守过后,我儿刚好奉命回建安城。」叶国公似笑非笑的看着章阁老,咬着那奉命二字,直接把他接下去要反驳的话堵了回去,「我看章老太爷如今是老糊涂了,你有这功夫乱给人扣帽子,不如想想如何解决此事。」 章阁老重重的哼了声:「就算叶公子无责,这骑营也去的迟了,否则哪轮得到那些贼匪嚣张,朝廷养兵千日竟还不能用兵一时。」 第37章 「行了。」皇上张了张眼看着他们,年纪大加上久病,后遗症就是听什么都不太能专注,他发怒是因为被人挑衅的威严可不是页州死伤的百姓,所以此时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怒意,一旁的太监低头说了几句,皇上抬眸看着他们,想了想,「既然如此,就让叶指挥使带兵前去,务必平乱。」 章阁老显然是还有话要说,皇上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随后又想到什么,神情有些森冷:「那些贼匪,若是有违抗逮捕的,当场斩杀。」 走出大殿的时候叶国公正在和齐王爷说起匪乱的事,身后传来章阁老的提醒声:「叶国公,就算是有奉命回来也没有停留这么多日子的道理,这骑营设在页州这么多年,看来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阁老要是有异议,现在还能进殿去说。」叶知临转过身反劝,「我看你现在最好是抓紧了回去去拜拜菩萨,保佑你那儿子不会被那些贼匪抓到,否则等我儿赶到,恐怕他也得在那城墙上挂几天,如今页州的天时常有雨,恐怕令公子的身子一天都熬不住。」 「那都是骑营的人不及时赶到!」章阁老气的满脸通红,捶的拐杖吭吭响,一旁的尚书大人赶紧扶住了他,生怕他一个激动晕了过去。 提到这个叶知临笑了:「他们赶不及,不得多亏了你儿子当年的决策,要不是他上的奏,何至于会赶不到,今天发生匪乱的可能性都不会有。」 新官到任三把火,第一件事就是上奏要求把驻扎在页州城内的骑营给迁移到了页州城外,这几年来只恨迁移的不够远,时时刻刻想着要把和他制衡的这块顽石给挖了,现在倒好,出了事就责怪人家不及时赶到。 章阁老气的胡子发抖,叶知临却没这么多的闲工夫和他扯嘴皮子,和齐王爷去了一趟兵部,随后出宫回叶府交代儿子,当天晚上叶子迁就要连夜带兵赶去页州。 …… 夜幕时叶国公府外院灯火通明,叶兰嫣匆匆追到了大门口,叶国公刚交代完一些要注意的事,见她气喘吁吁的跑出来,叶子迁伸手拉了她一把:「急急忙忙的干什么。」 「大哥,你把这个带上。」叶兰嫣塞了个锦袋到他手里,嘱咐道,「里面有三个袋子,快到页州了再打开看,千万不能忘记。」 叶子迁失笑:「你这是什么锦囊妙计。」 「你别忘了!」叶兰嫣一跺脚,说的又急又快,「章知府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洞里躲着,他那胆量绝不敢现在回来,大哥过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匪乱的真实原因查清楚,页州一向太平,就算是有贼匪也不可能这么放肆。」 叶子迁本想揉揉她的头让她不要胡闹,听到她这么说后抬到一半的手顿住了,他和父亲对看了眼,叶兰嫣还在绞尽脑汁的想那时候的事,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片段,叶兰嫣啊了声抓住他的手:「大哥,查清楚事情后你再抓人,抓了人千万记得带回来审。」 「兰嫣,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叶子迁的手最后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认真的看着她,「匪乱的原因是何急报上都没说。」 「我……」叶兰嫣顿了顿,瞥了眼叶子迁背后的马,灵光一闪,「是腾王爷,是腾王爷告诉我的。」 「藤王爷怎么会告诉你这些。」 「我下午出去的时候在茶楼里偷听到的。」叶兰嫣一本正经的解释,「外面都在说关于页州匪乱的事,腾王爷刚好在隔壁邀请齐王世子喝茶,谈及此事我就听到了。」 要说腾王爷和齐王世子的话那还有些可信度,不过对茶楼偷听这件事叶子迁还抱着些怀疑,叶兰嫣这会儿淡定了,看着父亲和大哥,说的越发在理:「腾王爷还说,页州那地方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再者贼匪行事一向求财,怎么会抓了官员绑在城门口和朝廷示威,通常情况下他们抢了财物后藏起来都还来不及,所以必定有内情。」 用别人的嘴来说这件事比她自己来圆来容易的多,左右腾王爷也不可能知道她说这些话啊,借他名头用一下也没事,叶兰嫣说罢有些担忧的看着叶子迁:「大哥,你可别让人坑骗了。」 漂亮的小脸上刚刚还一副严肃样,现在又满是纠结和担忧,叶子迁这会儿是真信了她是偷听来的这个说法:「我心里有数了。」 「那你别忘了看我给你的这个。」叶兰嫣重复提了几遍,看着叶子迁上马后前去城门口汇合,心中稍稍安定。 要不是她又想起了一些页关于州匪乱的事也不用这么急匆匆的来告诉大哥。 上辈子她没有办生辰宴,大哥自然没有回来,页州匪乱的时候骑营里也是没能及时赶到镇压,城门被贼匪所关,为了阻止骑营的人攻城,那些贼匪还把抓到的其中几个官员五花大绑吊在了城墙上,让他们不敢射箭也不敢攻城。 后来建安城派兵,匪乱结束后要查这件事时,章阁老跳出来就说这件事都是骑营的失职,首当其冲就指着大哥论罪,作为指挥使非但没有正确的决策还伤亡了一个朝廷命官,当时太子已经被废,二皇子正鼎盛,章家风吹墙头草一个,抱着二皇子一系开始扯叶家的腿。 圣上早就昏庸,对页州百姓的死伤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派去查的人又是二皇子的人,匪乱缘由不清不楚,骑营赶到的迟确实是在眼前的事,为了不牵连属下,大哥一力承担所有,因此降职被贬汉州一年。 就在得知大哥出发前叶兰嫣才回想起来,那一场匪乱根本不是什么山贼所致,完全是因为页州官员自己的暴治而引发的一场民乱,章阁老为了替儿子隐瞒这件事,把这罪全部压在了骑营的身上。 …… 叶子迁骑马很快消失在了叶兰嫣的视线里,她转过身,对上了父亲的视线。 叶知临看着她,半响:「你随我过来。」 蒙的住大哥蒙不住父亲,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书房,门口的管事合上门,屋子内一下暗了许多。 第38章 「你近日总去城北的别苑。」叶知临推开了后窗,外面是一小片的竹林,风吹簌簌声。 「城北那儿不是刚好有两间铺子,顺道看看。」那些都是宋氏留下给几个孩子的,叶兰嫣出门时通常先去铺子,之后才去别苑看昆儿。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叶知临回头看女儿,眼底并未藏着什么,反倒是坦然的看着:「你在打听古道庙的事,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叶兰嫣扶着架子的手一抖,上辈子直到叶家覆灭父亲都不曾亲口和她说起过关于帝言的事,叶兰嫣轻笑了笑:「听到了些传言,说古道庙多年前一夜之间被烧是因为触犯了圣上,至于触犯的缘由是因为两个预言。」 「什么预言。」父女俩第一回这么看着对方,互相话中有话。 「有帝命,没帝运;有帝运,能助成龙。」 叶兰嫣轻轻嗫着,曾无数个夜里萦绕在她脑海里,使得她万劫不复的十三个字。 窗外的竹林里闯入了一只猫,似乎是绊到了什么,喵一声后窜跳着往竹林里钻,窸窣声后窗外有水滴窗台的声音传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的雨,等注意到它的时候已经雾茫茫一片。 吹入窗户的夜风夹着春雨的凉意拂面有些冷,雨渐渐大了起来,没有雷声,只用它独有的声音拍打竹林,屋檐,窗台,落入土中无声。 叶兰嫣看着窗台上飞溅的雨点,抬起头窗外雾蒙蒙的看不远,她想了想:「一个是有当皇帝的命却没那当皇帝的运气,一个是有那气运能推波助澜,两个人应当是缺一不可,爹,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父女俩对看了良久,叶知临是真觉得女儿长大了,懂事的程度让他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高兴,看着那一双和过世妻子那样神似的眼眸,叶知临叹了声后忽然笑了:「对了一半。」 古道庙的存在比大业朝还要久远,对于叶知临这辈人来说,往上还要推好几辈还不止,寺庙不大且位置十分偏僻幽静,香火不如松山寺那样的旺盛,却有着一些虔诚信徒愿意跋山涉水前去参拜。 寺庙里住着几位得道高僧,山下镇上的百姓都说不清那几个高僧到底什么年纪,而这个庙宇之所以被披上神秘色彩是因为古道庙内有一块会预言的碑石。 没人见过那碑石,知道的人也极少,偶有前去的有缘人能得来一两句的勘破,这些人无一不是平步青云,但这样的人几年都不会有一个,就算是有人知道也容易被人们遗忘过去,并不引人瞩目。 直到十八年前古道庙一个高僧说出了一个帝命的预言,两年后的一天夜里,据目击者称天空忽然降下一道红光落在了古道庙内,隔天古道庙内就有了帝运的预言,这一回两个预言没有被淹没下来,而是被传的沸沸扬扬,上门求见的人无数,可那几个高僧就是谁都不见。 民间的传言愈演愈烈,主要还是冲着那帝运之人,红光突降的的事也别人越来越神传,甚至有人说看到了神仙从那红光中缓缓降下,叶知临顿了顿:「圣上素来多疑,古道庙求见不成后便秘密派人潜入了庙中,之后的那几日,数名在那天红光降临那时辰内出生的孩子失踪。」 叶兰嫣一愣,叶知临点点头:「那些孩子都死了。」 当今皇上哪里能容忍有人预言出另外的人有帝皇命,又有人能助那人登上帝位,这天底下除了他之外谁没有人能夺他的帝位,尤其是那个所谓的帝运。 「可出生的时辰并非能查的一清二楚。」皇上赶尽杀绝要把这时辰内出生的孩子全部都除掉,但大业朝的人这么多,哪里能查的了全部。 叶兰嫣想到此神情忽然一凛,以当今皇上的作风岂是查一两年就善罢甘休的,只要他还当着这皇帝,他就会一直派人查。 「接连失踪的孩子引起了一阵人心惶惶,传言也随之淡了下去,古道庙内再度沉寂,直到八年前新太子册立,古道庙再度传出预言。」 「江山气数尽,有帝运者,能助成龙。」叶兰嫣替父亲说了这句话,八年前新太子册立时这句话传的沸沸扬扬,随后皇上派人前去捉拿寺庙内的僧人,以妖言惑众,动摇国之根基的罪名全部处死,那三个高僧则是被绑在庙内的柱子上跟随着那由来已久的古道庙一起葬身火海。 大火烧了几个时辰后本是晴空万里的天忽然乌云密布,雷阵后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熄了大火,也许是皇上被这异响惊的有些怕了,大雨停了后没再命人烧庙,而是将它彻底废弃。 叶兰嫣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耳后的红痣,那么她呢,她并不是红光降临古道庙的那个时辰出生的啊。 叶知临看到她的动作眼神微闪,最终叹了一口气:「十五年前你周岁礼过后你娘带着你回宋家,抱你去庙里替你祈福时遇到了个苦行僧,你娘舍了他两个馒头,他询问你娘说你的耳后是不是有一颗出生就带了的红痣。」 「当时你已经牙牙学语,平日里认生的你还伸手摸了摸那苦行僧向你伸出来的手,笑的格外开心。」叶知临看她神情里露出一些惶然,语气软了下来,「你耳后有痣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你娘听他这么说后想要抱着你赶紧离开,临行前那僧人告诫了几句话,不嫁萧姓,不入宫妃。」 叶兰嫣的身子猛然一颤,她不知道当年还有这一幕,可她知道就算父亲说了当时的她也会执意要嫁给萧景铭。 「可我不是那时辰出生的。」叶兰嫣好像抓到了些什么,十五年前的苦行僧,那时古道庙还没被烧,那萧景铭又是从何得知这些事,难道也有个苦行僧告知萧家不成? 叶知临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神情微凝:「庙宇内外多神算,这些不可偏信,说起那红光突降,古道庙那个地方,夜深人静时看到的能有几个,时辰对不对都不清楚,更别说其真假,当年传成那样可害死了不少人啊。」 叶家素来都没有把孩子送入宫的习惯,叶知临不愿和萧家结亲也是因为朝堂之事,他一个大男人不太信这些东西,要不是得知女儿在查这些事,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和她说起那些在他看来有些荒诞的预言:「你暗中查访古道庙,还想知道什么。」 第39章 「父亲可知萧家大少爷为何这么想娶我。」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因为他就是十八年前古道庙帝命的预言者,他知道我耳后有红痣,认定了我就是那个帝运的人。」 而她查访古道庙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些事,尽管荒诞不可信,可她活了两辈子经历了这些事,是她携着叶家助他登上帝位的,最后他的确当了皇帝,可最后为什么他要把叶家上下赶尽杀绝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这其中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预言有一个就能有两个,不是还有个碑石么,大火烧的毁庙宇那碑石总还在,为什么没人找到过,到底是天命还是人为操控,她都必须弄清楚。 …… 雨停了,夜深人静时从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声尤其突兀,窗台下的墙垣沟渠内汇聚了一条雨水小溪流,轻轻淌过,生怕惊扰了夜梦,又十分的欢快。 书房内就剩下叶知临一个人,他皱着眉头正消化着女儿刚刚说过的那番话。 萧家这些年来越发的活泛,萧太傅做了二皇子太傅后深的皇上赏识,一些小的动静叶知临也清楚,可要说萧家长子有做皇帝的心,叶知临还得好好想想。 …… 回到蘅芜院后进屋,刚迈过门槛叶兰嫣走的好好的忽然晃了下身子,身后的半夏反应的快,忙扶住了她这才没有摔倒:「姑娘!」 叶兰嫣抓着她的手让她扶着自己坐下,晕眩过后整个屋子都还在眼底晃动,尚未平静下来。 在屋内的蝉翘替她倒了一杯茶,两个人担忧的看着她:「姑娘,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不用。」叶兰嫣握起杯子手还有些颤抖,她只是从父亲那儿听到了一些事后又想到了一些事,一时间失了神。 有些事再从回忆里血淋淋的被掀开来一回,叶兰嫣还是会疼的快要晕死过去。那不是重活一世后就能一笔勾销的,叶家的这些债她早晚都要一样样的讨回来。 「备纸笔。」叶兰嫣喝下一杯茶,眼底风波过去归于平静,半夏很快取了纸笔过来,一旁替她研墨。 夜深人静的窗台旁叶兰嫣低头书写,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的眉宇才舒展开来,叶兰嫣把写好的信纸折了折放入信封,红蜡封口后交给半夏:「让李祺连夜送过去。」 半夏点点头接过信,烛火映衬下,那信封上赫然写着几个字:言庄主亲启。 七天之后,页州那儿传来了匪乱被平的消息,叶子迁派人潜入城内,里应外合下很快就攻破了城门救了被当做人质的几个官员,幸运的是都还活着。 页州攻城后第二天章知府带着自个儿家眷出现在了页州城内,他一出现就要摆官威,要求审问处决那些作乱的贼匪,被叶子迁拦了下来之后还要拿地方官的责权来说事,被叶子迁一并关了起来,收整好后连同那些作乱的人一同带回建安城。 此时他们人还没回到建安城消息就先传了回来,建安城中纷纷说起了这件事,无非是说这回叶家大公子立了功,章阁老的宝贝儿子可就有罪受了,还有人绘声绘色的说了章知府是如何带头开溜,又是如何鼠目一般躲藏了好几日都不敢出来。 叶兰嫣坐在茶楼上只隔着一道屏风,听着隔壁传来的那些声音,叶兰嫣抿嘴起身:「看来运送回来这几日,每天都有不同的事可以说了。」 「大少爷这回立了功,应该能得大嘉奖呢。」宝珠扶了她一把下楼,四周还有人在唏嘘章家,这回有人要倒大霉了。 出了茶楼后阳光正好,李祺前去牵马车,叶兰嫣在宝珠的陪同下朝着茶楼前面些的铺子走去,路过茶楼旁的巷子时忽然一双手朝着她们飞伸过来,把她和宝珠拖入了巷子内。 眼前闪过的是斑驳青苔的旧墙,刚下过雨的墙角湿漉漉的,巷子里泛着一股阳光常年照射不到的霉味,叶兰嫣被人捂着嘴拖入了巷子内的一间屋中。 屋内昏暗,用木条钉起来的窗户上透进微弱的光,叶兰嫣直接被推坐在了放在屋子中间的桌子旁,嘭的关门声传来,宝珠急忙扶住她,声音打着颤:「姑娘。」 「别怕。」叶兰嫣紧抓住她的手,看着内屋中走出来的人眼眸猛然一缩,惊魂未定后随即嘴角勾起了嘲讽。 来人示意手下把宝珠带去内屋,宝珠死死的拉着叶兰嫣的手不肯松开,叶兰嫣冲着她轻摇了摇头,宝珠松手之际,很快被身后的人拖着去了内屋。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他:「李祺见不到我,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 「用不了太久。」萧景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要是现在把你塞进马车运送出城去也没人知道。」 「最重名声的萧家大少爷什么时候也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置于膝盖上的手紧紧一握,叶兰嫣呵呵的笑着,这可真的是狗急跳墙。 「叶兰慧出现在莲园是不是你安排的。」萧景铭深着眼眸,窗外透进来的光衬着他的侧脸,格外的阴霾。 叶兰嫣哼笑,白菁月千方百计设的局,用了刘临湘她们来引自己过去,却不料最后却成全了别人,现在还怀疑到她头上来了。 「你要不想娶没人强迫的了你。」叶兰嫣缓缓道,「我那四妹也算是对你情深意重,你要是无意于她大可以拒了这亲事。」 玩了一步棋全局皆乱,用这句话形容萧景铭现在的处境再好不好,放跑了叶兰嫣现在接了个烫手山芋回来,叶家四姑娘喜欢他这件事他自然清楚,可他的初衷并非如此。 「是不是你。」萧景铭抓起她的手把她从桌子上拉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瞪着她,这一颗原本万无一失的棋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偏移了轨迹,等他察觉时已经跃出了他的计划外。 「放开我。」叶兰嫣挣不开他的手,抬头和他对视,眼底的厌恶不再敛藏,「萧景铭,你堂堂萧家大少爷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学会用这些阴险下作的手段了,在叶府都敢下药逼婚。」 第40章 「看来还真的和你有关。」萧景铭紧桎梏住她的手腕,叶兰嫣脸色一沉,曲起手肘狠狠的朝着他的腹部击去,萧景铭猝不及防,身子猛的撞在了桌上,屋子内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拖拽声。 下一刻叶兰嫣被他逼到了墙角。 萧景铭黑着脸擒住她的双手,眼底闪过一抹戾气:「你真以为你躲得开?」 「没想到你也有狗急跳墙的一天。」叶兰嫣忽然笑了,在她的记忆里从没见到过他这个样子,永远摆着一张和煦的脸,待人宽厚,谦恭有礼,就算是被萧夫人再多挤兑他都把萧家嫡长子的风范给摆足了,把父亲关入大牢,杀大哥的时候他用着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就好像全天下他才是最秉公的那个。 叶兰嫣脸上的嘲讽激怒了他:「你不是在查古道庙的事么,看来你也好奇那些传言的事,那你就该知道这些话要是传扬出去会是什么结果。」 「你还信这些。」叶兰嫣冷哼,「难道你真觉得自己有那皇帝命,将来能登基为皇不成。」 「我信不信不要紧,宫里那位信就可以了。」萧景铭脸上的怒意消散,转而又噙了一抹怪笑,「圣上近年来特别信这些,他要是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帝运之人,不论真假,你猜他会怎么做。」 「会么。」叶兰嫣冲着他嫣嫣然一笑,视线看向门口那儿,忽然大喊了声:「李祺我在这儿!」 萧景铭这一转头的功夫,叶兰嫣朝着他跨下猛的抬腿踹了下去。 萧景铭脸色顿时惨败,曲身跪在了叶兰嫣的面前。 叶兰嫣回想着大哥说过的招数,动了动腿后侧过身用膝盖直顶了萧景铭的脸,嘭的一声萧景铭撞在了后面的凳子上,一动静引来了内屋中看守着宝珠的护卫。 「李祺我在这儿,来人啊,打劫了!」叶兰嫣当即破开嗓子大喊,那护卫快步过来要拿住她,正此时,外面的巷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赶来。 靠在地上的萧景铭脸色一变,疼成猪肝色的脸上闪过一抹狠辣,他命令护卫扶他起来,在外面踹门声响起的时候,让护卫扶着他从内屋后的窗口跳了出去。 第三次的时候李祺终于踹开了门,叶兰嫣看到是他松了一口气,急忙到内屋看,宝珠被绑在椅子上,为了以防她喊叫还用布堵住了她的嘴。 「给她松绑。」叶兰嫣让李祺解开绳子,走到内屋中急匆匆打开的窗户,外面是另一条巷子,已经没了萧景铭的踪影。 …… 马车内宝珠惊魂未定的看着叶兰嫣,反复问着:「姑娘您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里,那……那不是萧家大少爷么,怎么他……」 「我没事。」叶兰嫣笑着安抚她,现在谁有事还不知道呢。 宝珠念叨着阿弥陀佛,叶兰嫣拉下袖子遮去手腕上的青紫眼神微眯,他不是来问自己是不是给他下了套,他是来威胁她的。 外面传来李祺的声音,别苑到了,宝珠先下了马车,有了刚刚那回教训,她这会儿都有些神经质,前后左右看了看有没有可疑人物,随后才掀开帘子扶叶兰嫣下来。 李祺把马车交给门口的仆人后跟着叶兰嫣进了别苑,宝珠还有些不放心:「姑娘,我们改日再来吧,今天先回府去。」 叶兰嫣笑着摇头,走到别苑后面的屋舍宋昆已经等在那儿有一会儿了。 「姐姐。」宋昆奔出来冲到叶兰嫣面前一把抱住了她,叶兰嫣蹲下身子看着他,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想我了没?」 宋昆大力的点点头,抱住她说的十分想念:「想,每天都在想。」 叶兰嫣莞尔,舒展了眉宇,听着他念叨的声音,心没由来的平静了很多。 牵着她进了屋舍,宋昆快一步走到自己的桌前,上面摆了好几本书,还有笔墨,她来之前他正在练字,如今已经练了有两张了。 「今天我们不上课。」叶兰嫣招手让他过来,「今天我给你讲讲咱们大业朝的由来,讲讲你的祖辈。」 听故事是每个孩子都喜欢的,宋昆倚到了她的身旁靠着,叶兰嫣把他搂到了自己怀里,让宝珠把写好的纸卷摊开在桌子上,那是一幅偌大的山河图。 宋昆好奇的看着那山河图,他认得一些字,认得写在角落里那个宋字:「这是我朝的江山图。」 「对。」叶兰嫣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头,「那你可知道先祖皇帝尚未打下江山的时候,这上面还不叫大业朝,当时这里还分了好几个小国,其中最昌盛的要属上周,最弱小的是北岭,我们的先祖皇帝啊,就出生在北岭的一个镇上。」 ……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别苑门口,马车上先下来了两个侍卫,其中一个侍卫从马车后抬了轮椅下来,继而才从车内扶人下来坐在轮椅上,推着进了别苑。 沿着别苑的小径到了别苑后,靠近屋舍时温和的声音从屋舍内传出来,宋珏脸上的神情微动,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那声音还随着故事的情节抑扬顿挫,说的十分生动。 「先祖皇帝聪明善战,很快就有了一批愿意跟随他的将领,当时北岭周边的几个小国都想吞并北岭,先祖皇帝没有和他们硬拼啊,咱们打不过还能有别的办法,他就找了好几个善说之人,去那几个小国游说,让他们先打起来,自己则是在北岭壮大兵力。」 宋昆听的着了迷,忽然看到门口多了抹身影,他抬起头看清来人,脸上一喜,高喊了声:「皇叔!」 叶兰嫣顿了声看过去,腾王爷就站在门口,挺拔着身姿,一袭白云锦衣,遮了半屋的光显得额外惹眼。 「皇叔,您怎么来了。」宋昆显得特别高兴,跑过去拉着他往屋子里走,还不忘和他分享,「姐姐正在给我讲故事,讲先祖皇帝的故事。」 宋珏脸色微僵,叶兰嫣起身行礼后带着宝珠去隔壁的屋子煮茶,这边屋舍内,宋珏看她们出去了,转头十分认真的看着侄子:「你刚刚叫她什么。」 第41章 「姐姐啊。」宋昆眨着眼睛看他。 「那你叫我什么。」 「皇叔啊,六皇叔。」宋昆觉得自己一点儿也没喊错,皇叔是皇叔,姐姐是姐姐。 「不对。」宋珏难得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宋昆报以了不解的眼神,「哪里不对?」 叫姐姐当然不对,这都差了一个辈分了怎么对,宋珏想了想,和颜悦色的看着侄子:「教你读书写字,授你学问的人你应该怎么称呼。」 宋昆十分乖巧的回答:「老师。」 宋珏循循善诱:「那她教你读书写字,你应该怎么称呼。」 宋昆撅嘴看他,有些不情愿:「老师。」 「对。」宋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十分满意:「乖,以后就叫她老师。」 宋昆不解,「私塾里的叫老师,姐姐还是姐姐啊。」 「传道授业解惑者,都担得起别人称一声老师先生。」宋钰解释的一本正经,宋昆有些委屈了,可想想皇叔说的很有道理啊,于是看着宋珏乖巧的点点头。 屋外的叶兰嫣听的眼角微抽,腾王爷还真好意思糊弄一个孩子,直到里面不在提起这个话题时她才带着宝珠进去,替腾王爷倒了茶,轻咳了声道:「昆儿,姐姐下次再和你讲这些故事。」 宋昆手里拿着糕点当即转头看向皇叔,圆澄澄的大眼睛就一个意思:你看,是姐姐。 宋钰轻咳了声,拿起杯子若无其事的抿了一口茶,正要说什么,视线落在叶兰嫣伸向昆儿的手,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青紫。 等叶兰嫣察觉想去遮掩时宋钰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往上抬了些袖子露出了手腕上全部的淤青,白皙的肌肤上绕了一圈,格外显眼。 叶兰嫣挣扎了一下宋珏很快松开了手,一旁的宋昆也看到了,小手拉着她要翻她的袖子:「受伤了。」 叶兰嫣不好推开他:「没事,小伤而已。」 「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摔跤也不可能摔成这样,这明显是被人拿住后抓的太紧箍出来的痕迹,宋珏脸色微凝,不对劲。 叶兰嫣轻轻摸了摸手腕,低头笑了笑:「已经不要紧了。」 「谁欺负你了!」宋昆看了看皇叔又看看姐姐,忙拍着胸脯,「我保护你。」 叶兰嫣捏了捏他最近长肉的脸,狡黠的眨了眨眼:「我打回去了。」 「打的厉害吗?」 「应该算厉害吧。」叶兰嫣想了想,男人极痛,怎么会没效。 宋昆眼前一亮:「那姐姐教我,我也要学。」 叶兰嫣一愣,随即呵呵的干笑,即刻转移了话题:「明年就请个师傅过来教你强身之术好不好。」 说话之际宋珏已经命人去马车上取了药箱过来,这是他出门常备的东西之一,药箱中傅文靖准备的什么药都有,最常见的就是去瘀伤的和舒筋活络的药油。 「我帮你?」宋珏指了指拿出来的几瓶,问的一本正经,没一点儿要轻薄的意思,叶兰嫣忙摇头,让宝珠拿了其中两瓶到了隔壁屋子抹药油,这边屋舍内又只剩下了叔侄俩。 宋昆双手托腮支在桌子上,半响他抬头看宋珏:「皇叔,哪个坏人欺负老师了?」 宋珏朝他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宋昆忙点头:「好。」 「那快去吧。」宋珏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他跑出了屋子,脸上的笑意尚未散去,吩咐李邢,「去打听打听。」 …… 叶兰嫣从隔壁涂了药油回来之后屋舍内就剩下了腾王爷一个人,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叶兰嫣让宝珠重新去沏一壶回来,看了一眼他的腿:「冒昧问您,这伤可是旧疾?」 「不算是旧疾。」宋珏拿起叶兰嫣搁在桌子上的书,翻了几页后觉得有趣,「是你整理的?」 「是啊。」叶兰嫣有些不好意思,「他有心想学的多,我尽量写的简单些让他能看懂。」 「当初你想把他接出宫,应该有想过将来应该怎么办吧。」宋钰一页页翻着,也没抬头看她,说的随意。 叶兰嫣蓦地抬头看他,她当然想过了,如今太子虽说形势好,可这并不能持续很久,皇上驾崩后宫中还得乱上一阵子,她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昆儿认祖归宗。 「有没有想过让他再回宫去。」 叶兰嫣还没开口宋钰继而又问了一句,她垂了垂眸,轻笑:「能够认祖归宗自然是好事,不过此事也不容易,眼下的情形自然是留在外面的好。」 宋珏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手握杯子摩挲着:「所言甚是,还要多谢叶姑娘的谢礼。」 叶兰嫣愣了愣,半响才反应过来他一句话中是两个意思,情绪变化之快都让人措手不及,宋珏松开了手语气里又染了一抹遗憾:「就是如今冬去春来,这似乎厚了点。」 叶兰嫣眼眸一紧,耳畔飘来了腾王爷坦坦荡荡的要求:「不如叶姑娘再为本王做一副。」 「王爷府上没有替您做针绣的人么,宫里也不缺这样的,您要什么直接让她们替您办。」叶兰嫣微笑的看着他,「她们定当尽心尽力让您满意的。」 「你不愿意?」四目相对,宋钰还噙着那笑意,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深邃没什么侵占性却容易引人跌入。 「没有。」 叶兰嫣撇过视线不去看他,没由来的脸颊闹了一阵烫,可真是祸害啊。 「那就劳烦叶姑娘了。」宋珏的笑意延伸到了嘴角,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低眉之间想起侄女三公主曾经说过的一句笑言,皇叔将来要是不知道怎么讨好喜欢的女子,这不是还有美色嘛。 …… 屋舍内安静了许久,叶兰嫣说不上来那感觉,不讨厌这么独处和她心里却憋得慌,好像在什么事情上输了他一筹,想要掰回来吧又少点气势,不就是护膝啊,做就做呗,叶兰嫣心里暗暗的想着,要了冬的还要春的,那干脆春夏秋冬都齐了,看他还好意思再要求。 第42章 过了一会儿宋昆回来了,终于打破了屋子内的安宁,叔侄俩当着她的面咬起了耳朵,叶兰嫣隐隐听到关起来的字眼,朝着他们看过去,两个人已经说完分开了。 宋昆朝着叶兰嫣这儿挪过来,拉着她的手讨好的问她:「私塾里的同学说开春可以去外面踏春,姐姐什么时候带我去啊。」 哪个孩子没有玩的天性,再者他被关在宫里这么多年,就连出宫时候看看那宫墙都觉得新鲜,这世上多的是他没见过的东西,怎么能不好奇。 「好啊。」叶兰嫣想罢搂住他,「过阵子我带你去踏青。」 「皇叔也要一起去。」宋昆赶紧又加了一句,叶兰嫣不禁怀疑他们刚刚两个人悄悄说的是不是这个。 「你皇叔他公务繁忙,应该没什么空,我带你去就行啊。」 「好。」 两种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叶兰嫣倏地把目光投向他,宋珏笑着朝着颔首:「圣上体恤,本王的公务并不繁忙。」 「那还好了。」宋昆高兴的喊道,「这样就能和皇叔姐姐一起出去了。」 「……」一点都不好。 「……」重点教导称呼问题。 三天后叶子迁带着大部队回了建安城,回建安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该移交的犯人全部都移交到了刑部大牢,继而叶子迁入宫回禀页州匪乱的事,等到回府已经是天黑。 回来的第一天宫里还没什么消息传来,几个被绑在城墙上轮流挂了几天的官员伤的不轻,从页州赶回来的时候就一路哀嚎,挑剔这挑剔那,说马车跑太快,说路太颠簸,说随军的军医医术不够,最后一人堵了一碗‘安神汤’让他们一觉睡回了建安城,夜半都还没醒来。 至于章知府,回来之后别叶子迁强行扔进了刑部天牢,也不是还没审么,派了人守在刑部外不许章家人前去探望,气的章阁老一晚上没睡觉,第二天三更天就忙着入宫告状去了。 五更天才早朝,三更天满城都还在打盹,这要是白天还能入宫,大晚上也没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圣上没有传召的情况下让章阁老入宫去,于是章阁老从三更天等到了四更天过半,早来的大臣们纷纷到了,宫门开这才让他进去。 进宫的时候还遇到了叶国公父子俩,一边是神清气爽休息的很不错,一边是一夜没睡一把年纪熬的眼睛周围都青肿了一圈,叶国公气的胡子飞抖,直骂叶国公无耻,骂叶子迁狡诈。 比起来章阁老的年纪都能当叶国公的爹了,当着面自然不能和他吵起来,叶子迁毕竟在朝中还算青嫩,又常年是在外任职,哪里见过一个朝廷命官这么不顾形象骂人的,也算是涨了见识。 叶知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看两个官员扶着章阁老进殿:「等会圣上宣你了,是什么情况就怎么说,你妹妹那时给你带去的锦带中放了什么?」 叶子迁正欲说,后头有人上来,叶知临摇了摇头:「此事也不急,回去再说。」 进殿后叶知临和儿子所站的位置并不在一起,等所有官员到齐后过了一会儿皇上才姗姗来迟,坐下后神情显得有些恍然,显然是没睡醒。 不过很快皇上就清醒了,随着章阁老高喊的一声皇上,那悲戚中带点愤意,愤意里又满是冤屈的语气一瞬驱散了瞌睡。 大殿上章阁老匐身而跪,声音颤抖:「皇上您要为我章家做主啊,叶指挥使欺人太甚,昨日回来之后不仅把知府关入了牢中,还不许我们前去探望,听闻那些随军回来的官员因为伤势的缘故只说了几句就被灌了药到昨天深夜才醒来,叶指挥使手段之狠辣,令人发指!」 咱们的皇上听了半响后才回味过来他的意思,良久发出了嗯的一声,大殿内又安静了一会儿,章太傅也不敢抬头直面圣颜:「陛下,求您给老臣做主。」 皇上眉头一皱:「人呢。」 一旁太监机警,高声道:「宣叶指挥使进殿。」 叶子迁随后带着两个骑营内的将领进殿,下跪行礼。 「章阁老所言可属实。」皇上看了看叶子迁,瞧着可比章家那些小子顺眼一些啊。 「章阁老所言非实。」叶子迁的奏章昨日就呈递了,只不过皇上还没看罢了,听从父亲适才的吩咐,叶子迁就又把奏章上所呈奏的事说了一遍,声音不轻不重,大殿上都听见了刚好。 他那日带兵赶到页州的时候城门口是那样一副情形,城门上帮着三个官员,城门下还立着许多竹竿倒插,削的尖锐的那端朝上,只要骑营的人敢射箭把他们救下来,掉下来之后必定是要被捅成筛子,要是攻城又不能射箭,并不是他们不救人,僵持之下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为了以防官员死去,还是轮着换的,今天这几个,明天那几个,吊上去后能嚎上半个时辰,没力气了就吓呆了似的,有的挂上去就晕了,几天下来后身上都是伤,这种情形一下最后把他们救下来又要赶路回建安城的,吵闹之下只能用这种方法,叶子迁在大殿之上给皇上的解释是:日晒雨淋都不成人样了,看他们实在是痛苦的不忍,这才让军医煮了安神药,舒舒服服睡回了建安城。 「臣已在页州查明,那些并非真的是乱贼匪寇,而是这几年来因为页州官员治理不当的问题,被逼弃田进山谋生的一些无辜百姓,他们之中大都是受了迫害,家产被占,田地被毁,无家可归。」叶子迁朗声道,「臣还查知,页州城内赋税要高上别的地方三成之多,尽管百姓收成颇丰,可赋税之后却所剩无几,无法填饱肚子。」 章阁老气血上攻,颤抖着手指着叶知临:「你……胡说!」 「这几年来页州城内发生数起霸民时间,官员都是收了银子后就包庇纵容,官官相护页州的百姓民不聊生,日积月累之下这才引起民愤,造成了匪乱。」叶子迁拱手,「臣已将那些人带到刑部关押由刑部尚书审问,页州城数起冤案皆已呈递,臣所言句句属实,无半句隐瞒。」 第43章 叶子迁说完后大殿内安静了一会儿,皇上淡淡的扫了叶子迁一眼,又扫向章阁老:「你还有何话可说。」 「陛下,这都是冤枉啊,我那小儿从小就是个老实人,殿下您是知道的,他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会霸民,我章家一向秉承国训,持家勤俭,他更不会做出收受贿赂之事,这些年来就任页州知府,他兢兢业业不敢有违皇上的倚重,更不会如叶指挥使所言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章阁老高声喊冤,抬了抬头后语气又转为愧疚,「也是臣教导不利,他自小就胆小,这次匪乱的事他不顾页州百姓自己逃离这是大罪,臣替他认了,可别的罪名他没有犯,老臣不敢认也不能认啊,那都是那些地方官狡诈,欺了我儿,他那样一个老实人,怎么会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 都说人活在这世上还得靠点演技,章阁老的演技简直是要逆天,一旁别的官员听着都替他羞红了脸的事,他能把自己儿子是‘老实人’给咬的理所当然,承认了一样丢下百姓逃走的罪,归结于儿子胆小,其余的全部推给了页州当地的官员,什么霸民,什么受贿,什么官官相护,我儿都是受了蒙蔽。 叶子迁想起了妹妹给他锦带里所放的最后一张字条,轻咳了声:「皇上,章阁老所言臣不知,不过臣还有一事禀告。」 「讲。」 「臣去页州人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在城内一个大庄子内住着十几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她们个个衣着华丽,堪比宫中妃子的穿衣,每个人都住着一个单独的院子,还有许多的孩子和她们一并住着,听那些侍奉的下人称呼,喊那些孩子们都称主子。」叶子迁说重了那堪比宫妃,特地咬轻了主子二字,生怕给太多人听见似的,「臣到那庄园的时候还不得进,说是要有大人给的令牌才能进去,后来臣强行闯入,发现此院中的女子都不是以夫人姨娘相称,而是以花为名称之为仙子。」 一些年长的大臣脸上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皇上眼神微眯:「谁的庄子。」 「臣而后查实,那是章知府走得太急,来不及带走的家眷和孩子。」叶子迁顿了顿看了眼章阁老,「想来是章知府为人宅厚,知道自己躲在山洞里日子太苦,不舍得她们受苦这才留在了页州城里。」 大殿内又安静了下来,皇上脸上的神情有了变化,叶子迁之前铿锵有力的那些证据在皇上眼里都不及上最后一段关于庄园内的情况禀报,死些人损些力都及不上那几句主子,那几声仙子,就像页州匪乱之事,百姓多么受苦都及不上贼匪的当众示威。 叶兰嫣清楚这一点,而听到这番话后的许多大臣心里也清楚叶国公长子最后一段话的效力。 皇权不可被挑衅。 章阁老此时微抖着身子才真的开始怕了:「陛下,这简直是含血喷人,污蔑啊。」 殿上很多年轻的人都不知道,就连叶国公这年纪也不太清楚皇家这一段辛秘,先帝在世时曾在宫中建过一个园子,里面住了十二位宠妃,位阶不高,却是受了高僧指点,以花为名称为仙子,据说那十二位宠妃并不被先帝临幸过,她们像是为了国运而设。 但只持续了六年,这十二妃子不知是什么缘故,一个一个病死香消玉殒,这一段事发生在先帝早年,如今的皇上那时也不过堪堪少年,后来那件事无人提起,知道的也就是一些老臣。 唯有现在的皇上心里最清楚,那十二位妃子所以会病死可都是他自己下的手,那章知府弄这么个庄园养这么群人,又能是什么心思呢? 章阁老恰好是这为数不多知情人中的一个,那时为官也没有多少年,恰好知道那十二位妃子接连病死的事,自然也知道皇上这么多年来对这件事有多么的忌讳,帝皇心思难猜,皇上到底是何原因忌讳岂是他们能追根问题的。 喊着主子,穿着似宫妃,又取那样的名字,自己的糊涂儿子到底做没做这样的事章阁老是真的不清楚,昨日刑部那儿看死了不让人进去也没那机会问,但在皇上面前,章阁老必须是得喊冤,就算是有这事儿也不能承认。 于是殿上都是章阁老的喊冤声,说叶子迁污蔑,说他故意造谣,险些要到声泪俱下的地步,殿上也没人说话,就看着章阁老喊冤,等着圣上开口,也等着看叶国公的儿子还能爆出些什么东西来。 说起这朝堂,爱看热闹的程度绝对不亚于市井小民,章阁老喊冤了好一会儿,偶尔上朝一回的腾王爷显然是看不下去了,拄着拐杖从人群里出来:「启禀皇上,此事真假,派个人去页州一查便知。」 皇上微眯着眼,似乎是在思量他的话可信程度,这时太子走了出来,拱手朗声:「父皇,章阁老为官多年,他的长子外任多年也是做了不少功绩,章知府受他教诲,应该是不会做出这些事情才对。」 满朝文武,这是第一个站出来给章阁老说话的,太子一脸的公正相落入别人的眼中却是愚蠢至极,和叶国公站在一块儿的齐大学士给了太子一个「年轻人你还太嫩」的眼神,太子见无人说话,自恃不错,继而有道:「皇叔所言虽在理,不过当务之急应该先审问那些贼匪才是。」 「这又不冲突。」宋珏看了一眼太子,「不把事情查清楚这里怎么审,章知府可还在牢中。」 「在外窜逃这么些天章知府应该也吃了不少苦,依儿臣之建应该先送回章家,待查明之后再行提审也不迟。」 太子话音刚落,保太子一派的何太傅顿时露出了一个生无可恋的眼神,叶国公这架势还不够明显呐,章阁老一口咬着叶国公的长子不放,人家叶国公也不是吃素的,人证物证举在章阁老再唱戏都没人说什么,堂堂太子殿下瞎参合什么。 章阁老抬了抬头看站在一旁的太子,也想说点什么,这边腾王爷早一步开了口:「送回章家做什么,将来要是有人拿捏此事毁章阁老的名誉可不好,天牢里不会委屈了他,为了公平起见,还是暂时别见的好。」 第44章 这会儿还是没人站出来说话,太子对皇叔的话不甚赞同,正要说话,后头的何太傅等不及了,赶紧出来跪下:「皇上,眼下正如腾王爷所说,是得派人去页州查看,一来是为了查叶指挥使所言是否属实,二来也该给页州的百姓一个交代 ,若真是民不聊生,天下之计可拖不得啊。」 皇上这才抬了抬眼帘有反应,摆手叫齐王爷出来:「此事就由腾王爷主持,齐王爷派人前去页州调查此事,即日出发,不得有误。」 …… 早朝之后齐王爷很快派人前去页州,四天之后齐王爷派去的人回来,傍晚到的建安城,到了晚上,刑部那儿的审问犹如是杀猪一般,叫的特别惨烈。 几个药效过后清醒过来的官员也被请到了刑部,五年来页州内怎么克扣百姓,怎么官官相护,怎么受贿霸民,又是如何能惹出这么大的民怨。 朝廷拨下去的银两最后到百姓手中不足十分之一,幸亏页州是个富饶的地方,靠山吃山,吃不饱也没饿死那些百姓,否则这会儿该是饿殍满地的景象,而皇上最为关注的那件事,齐王爷派去的人回来之后的调查结果也就俩字:属实。 叶指挥使所言属实,确实有这么个庄园,庄园内的那些妾室都是以花为名,称作仙子,庄园内章知府的子女众多,最大也不过才四五岁,小的都还在襁褓中,那些女子平日里生活的十分奢侈,穿衣吃住都是最好的,和宫中普通的妃子的确有的一拼,而那些伺候的奴婢,喊那些年幼的孩子都叫小主子。 而此时的天牢里,用刑过后的章知府冒着冷汗跪在那儿,快说不出话来,只瞪着刑部尚书:「你,敢对朝廷命官用刑。」 刑部尚书将一张纸摊开在他眼前:「腾王爷点了头的,章知府,未免少受些皮肉之苦,我看你还是早点招了。」 「招什么。」章知府只看到了纸张最后的署名,心里对腾王爷很得不得了,「该招的我都已经招了。」 「那庄园是为何意。」刑部尚书奉旨审问,那肯定是要审问出一个让皇上满意的结果来,章知府靠在椅子上翻了翻白眼,半响过去他才缓过神来,看着刑部尚书,「杨大人,我那庄园还有什么意思,那都是安置我妾室的地方,家中夫人容不下她们,就知道另外安置园子,这有何错?」 章知府实在是不知道刑部尚书到底要他说什么,他在页州这些年的确是搜罗了不少漂亮女子,其中不乏强迫的,可他也都认了啊,旁的还有什么。 「既然是妾室为什么要取那样的名字。」刑部尚书问话之际,外面有人进来禀报,刑部尚书点了点头,继而看着章知府,「外头那些官员可都已经招了,证据确凿章知府你还在等什么。」 「我取什么名字那是我自己的爱好,我说杨大人,难不成你有个喜爱的妾室不会想要取个自己喜欢的名字叫着也舒服,我取一园子的花怎么了。」章知府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老揪着这不放。 「嘴硬。」刑部尚书脸色一黯,章知府杀猪叫一般的声音再度传来,半响后声音戛然而止,疼昏过去了,刑部尚书命人把他冷水浇醒,先送去牢房里关着,等他入宫过后再回来审问。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几个被挂过城墙的招供的十分快,连着那园子的事也说乐些,曾在酒后章知府冲着他们夸谈先帝时的事,听闻宫内有个园子,里面养了十二个绝色妃子,犹如十二花仙,所以他要弄个二十四花仙出来。 等刑部尚书把审问出来的所有结果呈递上去,夜深人静的宫中,乾清宫内皇上正和腾王爷下着棋,等一旁的太监读完刑部尚书呈递上来的奏章,皇上捏起一颗棋子:「阿珏,你说章家那小儿的话真不真。」 「他已经犯了欺君之罪,光是每年呈递上来的作假奏章就足以治他的罪,更何况是齐王叔派人据实查到的那些。」宋珏错开了皇上一力追究的那个点,这可不是能饶恕的罪。 「朕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满腔热血。」皇上呵呵笑了声,落下的棋子却不如他脸上摆的那样面善,一下堵了宋珏数颗棋子,断了他的退路。 「章阁老这个老狐狸是什么样的人朕知道,不过此人纵使再墙头草,有些事他还是不敢做的。」皇上拿起一颗棋子在手中轻轻摩挲,「至于他那儿子,太废了,没用。」 顿了顿之后皇上又添了一句:「太子也是个蠢货。」 「太子殿下只是心急了些。」腾王爷不予置否,「皇兄说章阁老不敢,那也只是他不敢而已。」 皇上的脸色突然一凛,眼底迸射出一抹凌厉,那是为帝多年上位者的威严和狠辣,宋珏却似是视而不见,温和的落下一子,抬头笑道,「既然是老狐狸就无法保证他不做什么。」 「看来章家的羽翼太丰满了。」皇上低头看去,忽然笑了,「你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就转了局。」 宋珏淡淡提醒:「皇兄也别忘了赏赐叶家,平乱救人,可都是办妥了。」 「什么时候你还关心起朕的赏赐问题来了。」皇上轻啧了声,看了一眼他的腿,「傅太医也没说你的腿好转,这几日又是上朝又是审理的,你别又折腾病了,几时看过你这么卖力替朕分忧,我听说叶国公府里没出嫁的女儿倒是有许多。」 「要是看上了会和皇兄说的。」宋珏笑了笑,又落下一子,「到那时候皇兄可千万别不答应。」 「你也老大不小了,成,朕允你。」皇上叹了声看着他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动了动嘴,没有接着往下说。 隔天下午关于页州匪乱的事有了结果,章知府等燕页州官员罪名累累,从上到下,先是欺君,再是压迫百姓,最后是不顾百姓自己先弃城逃命,往细了说还能分上十条八条。 章知府摘官被贬成流民押送前去开垦荒地,收其所有家产充公,今后永不录用,永不得回建安城,其余一干人等也都贬成流民一并押送前去,那些造成匪乱的一些起头者全部斩首示众,但并未连罪。 第45章 一同下来的则是要章阁老告老还乡的致仕公文,同时是要求章家长子回建安城任职的公文,章阁老得知儿子被判这么重的罪险些晕厥,这还不如直接斩首得了,紧接着他得知了自己被致仕的消息,彻底的晕了过去。 罪责之后就是赏赐,叶家长子平乱有功升做骑营副将,还赏赐了不少东西,此时的叶家正热闹呢。 叶老夫人是最高兴的那个,嫡长孙年轻有为,和长子年轻的时候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前两天,建安城中不少人家托人前来询亲,说起来长孙也有二十的年纪,前两年叶老夫人还觉得不急,如今可开始急了。 家宴后叶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妇回奉祥院商量长孙亲事的事,前院廊亭内,叶兰嫣笑眯眯的看着院子里带着妹妹放烟火的叶子闻,年长了一岁还是这么闹腾。 「你是怎么想到那几件事的。」叶子迁看着她,他这一趟去页州不止一次疑惑自己这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妹妹是怎么知道页州那些事的。 「能帮到大哥就好。」叶兰嫣笑着不提页州的事,「两年前祖母不急,如今她可着急要抱曾孙,大哥你就没有中意的哪家姑娘?」 「顾左右而言他,不要扯开话题。」叶子迁无奈的敲了一下她的头,「那庄园的事你怎么知道。」 「派人提前打听一下不就好了。」叶兰嫣撅嘴,「章阁老得了长子悉心培养,幼子却极尽宠爱,他的脸皮也够厚的,居然说他老实,还没去页州任职时在建安城里就做过不少荒唐事,他还想把这事儿赖给大哥,这种人必须要好好整治!」 「真的只是派人打听?」叶子迁见她还不肯说,「那你近些日子总是带着李祺出去做什么。」 「大哥。」叶兰嫣扭头看他撒娇,「你都把李祺给我了你还问东问西,我又不会卖了他,大不了我给他讨个媳妇这总行了吧。」 叶子迁哭笑不得,故意装不懂呢,还在他面前瞎糊弄:「大哥不是不相信你,是担心你的安危。」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张大眼睛看着他:「那大哥,你再给我个人呗。」 「得寸进尺。」叶子迁纵容着她,就算是问不出什么也不要紧,就是有些担心她横冲直撞的脾气又跑去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你再这样下去看谁还敢要你。」 「你怎么总说和大姐姐一样的话。」叶兰嫣瞪着他很不服气。 叶子迁哈哈大笑:「那就是说我和你姐姐想的一样,怕你嫁不出去。」 叶兰嫣眨了眨眼狡黠一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好哇,那我赖定你们了,在你回页州之前,再多教我几招呗。」 …… 临睡前叶兰嫣还美滋滋的想着,不忘再三确定信是否送出去了。叶兰嫣很快入睡,第五天的时候她就收到了来自荼花山庄的回信。 三月底四月初的建安城美如画卷,尤其是河畔这一片,岸边点点春色,风抚垂柳,落在水面上荡漾开碧波涟漪,远望过去就是一艘艘位于河中的游船。 言墨约了叶兰嫣在凤鸣山庄,正值上午,山庄内客人很不多,靠近河畔的小楼里门口远远看到两个不一样侍女站在那儿,叶兰嫣无需问人就能确定言庄主在这楼里。 侍女见到是她,推开门请她进去,在屋内的侍女带着她朝小楼后的看台走去,推开门,看台外停靠着一艘游船,装饰风骚,十分特别。 言墨从船内出来,看到她今天的着装只微皱了下眉头:「东西带了?」 叶兰嫣点点头,言墨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的李祺身上,似乎是在考虑什么,半响摆手:「带两个人,留一个下来。」 叶兰嫣留下了半夏,带着李祺和宝珠上了船。 和那日在山庄内见到的不一样的事,除了这艘船之外,今天的言庄主装扮十分素雅,一袭上好云缎做成的青衫,束起的头发上戴着一顶玉冠,船不大,舱内摆好了茶具,一旁炉子上还热着一壶,两个侍女侍奉在侧,舱内还飘着一股淡淡的清幽香气。 叶兰嫣在矮桌旁跪坐下来:「到的了吗?」 「顺水而去,回来的时候可能会晚一些时候。」言墨定眼看着她,「东西呢。」 宝珠抱上来一个木匣子,打开来里面是用锦帛袋子包裹的竹册,言墨拿起一个打开来,竹简泛着陈年的旧,相连的绳子都已经有些断了,看起来松垮垮的,但竹简保存的很好,上面的字都未被消磨,能清晰辨认。 言墨看完这一卷后又很快拿了剩下五卷,尽管神情镇定可还是能看出一些急迫,他小心的翻开竹简,摸着上面的字迹再三确认,看完之后整齐的列在桌子上,良久,他抬头看叶兰嫣,脸上浮了一抹笑:「是真的。」 「既然是交易当然童叟无欺。」叶兰嫣捏着杯子垂眸,「我还指望着今后能和言庄主多几笔交易呢。」 「多交易就不必了,这次过后我想你那儿也没什么我需要的东西。」言墨敛去笑意又恢复了冷傲的神情,让侍女把六卷琴谱小心的收藏起来,审视的看着叶兰嫣,「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啊。」叶兰嫣笑了笑,「偷来的。」 言墨哼笑:「哪个地方守卫如此松懈,还能让你任进任出,随意拿东西。」 「皇宫啊。」叶兰嫣说的十分随意,冲着他嫣然一笑,「这些琴谱我都是从宫里偷出来的,你看那锦帛,不觉得贵重么。」 言墨眼神一闪,呵了声不再说话,东西从哪儿来对他而言不重要,而她能这么准备的知道他要什么,身份才值得考究。 …… 船舱内安静了许久,炉子上的茶壶都换了第三回了,叶兰嫣出了船舱,外面早已经不是建安城河道的景致,出了建安城,船往东南,顺水直流还不需要过山路走官道,比马车去要省大半天的路。 第46章 很快顺水而去的河道越来越窄,本来可以容纳几条船的渐渐狭窄到仅能容纳一条船经过,随着和岸边的距离越靠越拢,叶兰嫣看到了一个废弃的码头出现在眼前。 码头上没有人,船上唯二的两个男人也只有李祺能先跳下去拉住缆绳,只见他纵身一跃跳到了码头上,古旧的底板发出一声闷响,李祺把缆绳绑在木桩上,随着底下水流波动船体摇晃,拉紧的缆绳拖拽了码头,像是要被扯开来的吱呀声,最后回拉的时候船终于稳稳的靠在了岸边。 两个侍女架起了木板,宝珠扶着叶兰嫣下船,踩在码头上的感觉和叶兰嫣想象的一样,像是随时能断裂掉下去,而码头四周的杂草已经长的半人高,前面的一条小径隐约可见,也长满了草。 「这里很多年没人来了。」言墨从船上下来后在她身后淡淡的说了句,叶兰嫣收回视线笑道,「如此说来那些酒说不定还埋在那儿呢。」 言墨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两个侍女已经在前面开道,把那些半膝高的杂草踩压下去,时不时拍打周围的草丛,以防窜出来什么蛇鼠。 走了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到了一条石子小路上,一面靠着山坡,原本应该能容纳马车经过的路此时山坡上的草已经往路上蔓延了一大半,叶兰嫣抬头看去,那隐于山脉中显露出一个尖顶的地方,大约就是古道庙的位置了。 看着近走着却需要不少路,一路上言墨都没说话,两个侍女更是没什么话了,李祺走在后面,宝珠在她旁边时不时注意路边的情形,半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前面隐约可见的老旧屋舍。 七八年的时间过去,曾经山脚下繁华的小镇如今已经成为废墟,古道庙被烧毁后镇上的人都被赶走了,不是没人想回到这里,这最后都会被看守在此的官府人员驱赶离开,几年过去这儿彻底荒废。 一行人走进了镇子,街道旁的屋舍都空荡荡的,有些铺子外面还摆着临时的摊位,上面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收,像是被临时赶走。 春的脚步弥漫在这镇子的每一个角落,久未经人的路上,青石板间都长出了野草,厚厚的爬山虎蔓延着一间间的屋子,远远望去还能依稀看到往日繁华。 叶兰嫣要找的酒就在镇子内靠山的一处酒坊,言墨带着她到了酒坊外,抬头看了看已经破旧的牌匾:「就这儿了。」 李祺上前推开门,杂草丛生的院子,一院子的废弃水缸,还有见到有人后飞快窜走的野猫,叶兰嫣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而是转过身看道路尽头往上的路,轻快着语气:「看来言庄主对这儿很熟,既然来了不如带我去前面看看如何。」 言墨转头看她,眼底闪过一抹了然:「你果然不是为了酒。」 「应该说我本就不是为了酒而来。」叶兰嫣冲着他笑,坦然的很,「我为你寻来了古道庙丢失多年的四季琴谱,难道言庄主不应该请我上去看看么。」 言墨低垂着眼眸神情闪烁,话语意味不明:「你知道的可真多。」 「那请吧。」叶兰嫣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率先朝着小镇内走去,小镇建在山脚下,往里就能看到一条盘山小路,叶兰嫣走在前面也不担心他不跟过来。 叶兰嫣在前面走着,言墨跟在后面没再说什么,上山的路比平地要难走许多,一些拾阶上早已经布了厚厚的青苔,两边的草丛蔓延到了拾阶上,稍不留心就会被绊倒,叶兰嫣咬牙往上走,让李祺给自己找了根木棍当拐杖用,走了快一个时辰的山路才看到庙宇前的拾阶。 此时再往后看,已经看不到山脚下的小镇,只剩下漫山遍野的绿,幽静时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踩上台阶,九十九台阶九十九步,过去有说这是佛家的九九八十一难,越过这些便是越过许多磨难,所以很多人都是跪拜着往上,以示虔诚,能驱灾解难。 等她走上了台阶后背后才传来言墨略带凉意的声音:「你想看什么。」 叶兰嫣伸手摸了摸烧毁的大门外巨大的立石,上面还留着大火后的漆黑,风吹日晒石壁上都已经长出了薄薄的一层苔衣,古道庙三个字刻在上面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岁月,字的石缝间粗糙斑驳。 「我想来看看那个能出预言的碑石。」叶兰嫣转头看他,笑看着他,「言庄主可否带我去看看。」 言墨看着她,眼底瞧不清什么情绪,他转头看了眼叶兰嫣摸过的石块,再看已经是大半废墟的庙宇,广场上的石柱倒是还立着,八年前古道庙的三位高僧就是被绑在这石柱上烧死的。 言墨身上没了在荼花山庄时那盛气逼人的气势,叶兰嫣看到他一声不吭朝着庙内的后山走去,迈脚跟上,不远处是一口从钟楼上掉下来的大钟,有什么小东西从大钟后面窜过,很快消失在草丛中没了踪影。 这是叶兰嫣第一次到古道庙,可她两辈子命运却都和这个庙宇有着牵扯不开的关系,她没见过它辉煌时候的样子,眼前大火过后的庙已经没剩下什么,还没被烧干净的屋舍内堆满了被砸毁的佛像,叶兰嫣不由自主的抬手合掌,就算是没那预言,当今皇上做的这些事也是天怒人怨了,烧毁庙宇,杀了这么多无辜的和尚。 言墨带着她到了后山,走一段路后叶兰嫣看到了一座桥,那是悬挂在半空中的藤桥,如今只剩下了一半,被砍断的另一半悬挂在对面的悬崖上,那儿隐约可见一个被树藤掩盖的山洞。 叶兰嫣心中一顿,言墨却朝下走去,李祺冲过去一看,那是沿着山峭而凿出来的十几个台阶,刚好在桥的下面,被茂密的树藤挡住要拨开来才能看得到。 这已经是在悬崖边上了,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山去,那就不是有命没命的事,而是连尸骨都恐怕找不到,言墨抬头看了她,两个人的视线对上,她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抹轻视。 轻视她的胆小,嘲笑她胜券在握的上来,却到了这儿不敢下去。 第47章 叶兰嫣看了看四周,让李祺找来了一段结实的藤条绑在腰上,宝珠担心的不得了,绑好后用力扎紧了又使劲拉了拉,叶兰嫣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过背靠着峭壁走下去,才第一个台阶而已,叶兰嫣低头看下去时险些晕眩。 心理建设再大都没有实际走了的可怕,云雾汇聚在两座山峰之间,透着的清冷在底下的风旋上来的时候还带动着她裙摆飘荡,叶兰嫣感觉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云端,不自觉紧紧抓着身后峭壁上的藤蔓。 小心翼翼走了十来步后叶兰嫣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平地,还有用厚厚藤蔓遮掩的洞口,她微抬高视线不去看底下,迈着脚步往下走,终于走到了言墨所在的位置,这是一个藏在峭壁上的山洞。 看到言墨投来的视线,叶兰嫣捏了捏拳头笑着,他即刻撇过视线低头钻入了山洞内,叶兰嫣等李祺下来后随后也跟了进去。 万物之奇妙,叶兰嫣竟在山洞里听闻到了潺潺流水声,这并不是封闭的地方,还似能干感觉到清风吹过,叶兰嫣很快看到了山洞内一条仅一步宽的小溪流,从山壁上生出的水,又隐入了对面的山壁中。 过了小溪流后山洞的中央立着一块石碑,通体呈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特别,而这山洞的大小也是一目了然,最里侧靠着石壁那儿有几个蒲团。 呲的点火声传来,叶兰嫣脚下轻绊,下意识的抬手扶在了石碑上,她朝着言墨那儿看去时,忽然目光定在了他背后的石壁上,刚刚昏暗之下看不清的石壁,在火光亮起来的时候石壁上的图案也展露在了她的眼底,她看不懂画的事什么,甚至是对那几个字生涩难明,可当她顺着画往上抬头时,她彻底的惊住了。 在灯光照射之下,她在头顶的石壁上看到了一副浩瀚星空的画面。 那不知是用什么石镶嵌上去的,又似不是石头镶嵌,遇光才亮,仿佛是能看到点和点之间的相连,形成了一幅幅星光连接的图案,似物,似人,似人头马身。 紧接着,叶兰嫣在她扶着的石碑上看到了同样从石壁上映射下来的图案,虽只是微光一现后又归于平静,但她的确看到了。 「难道这就是碑石。」叶兰嫣惊叹于石壁上那些鬼斧神工的星光,等她细看下又觉得真是有东西镶嵌在上面,手上扶着的石碑冰凉。 「最后一次亮起来是在几个高僧被烧死之前。」言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叶兰嫣身后,速度很快,抬手在她右耳后碰了一下,神情了然,「果然是。」 「江山气数尽,有帝运者,能助成龙。」叶兰嫣嗫嗫着这句话,倏地抬头看他,眼眸瞪的澄圆,「你是古道庙里的和尚。」 言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叶兰嫣心里却莫名的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气,她就是要弄清楚这牵连两辈子的事,就因为一颗血痣,她的一生和虚无缥缈的‘帝运’联系在一起,前世萧景铭盯紧了要娶到她,机关算尽,又把叶家送上那样的绝路,这辈子萧景铭还不断地想要算计她算计叶家。 她叶兰嫣招谁惹谁了,也没招惹着老天爷,好歹要让她死也死的明白,不是糊里糊涂的背着这么个看似洪福齐天的‘帝运’,招惹的却都是杀身之祸的事。 「那好。」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你既然对这些这么了解,又能这么放心的带我来这儿,你总该能为我解惑,告诉我些什么。」 言墨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微晃了下,第一次对师傅送自己离开前的交代有了怀疑,就凭她? 「这是庙里三位高僧推演天命的地方。」言墨指了指山洞的顶,「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人能解释得清这些东西的由来是什么,只知道三位高僧常年在此打坐修行,几年都不会出来一次。」 「十六年前三月二十七,丑时过半天降异相,并不是外面传言的那样天降红光,而是这里生了异相,高僧推出帝运后过了半个时辰又推出三灾,所以外面才有天降红光的传闻,时辰是寅时,丑时过半的事只有几个人知道。」 叶兰嫣眼神一闪:「你可知道因为一句寅时当年死了多少无辜的孩子,到现在那个时辰出生的孩子都不敢宣扬出去,生怕会丢了性命。」 「那是帝运的第一灾。」言墨的语气很淡漠,「八年前最后一次异相,三位高僧命人把他们从山洞内接了出来,又疏散了一些僧人,我是父亲送我过来修道的,所以也被送了回去,我只听师傅说起,这是他们的命。」 「他们算到皇上会烧了古道庙?」叶兰嫣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就算是算到了会死,这些僧人也不会逃离这里,宁愿跟着这寺庙共存亡。 「三灾之后江山气数尽,能助成龙。」言墨没有回答叶兰嫣的问题,而是像阐述无关紧要事情的语气阐述着他所知道的,最后被交代的一些事。 「三灾。」叶兰嫣默念着这两个字,第一灾若是出生的时候险些身死,那么第二灾呢,什么叫做江山气数尽,上辈子不也如此,难道要连起来算? 叶兰嫣的身子猛的一震,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黑漆漆的石碑,她第二次的生死攸关就是冷宫里最后一碗毒药,之后她死了,再度醒来已是十年前,这时江山气数还没有尽。 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可她都重活一世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匪夷所思的? 「三灾是什么,你知道吗?」叶兰嫣看着他,再看那放在角落的蒲团,开口的艰难。 言墨摇了摇头:「师傅没说。」 叶兰嫣莫名的松了一口气,起码眼前的还是个人,没有要吓她一跳忽然摇身一变成活了上百年的什么圣人。 「十五年前有个苦行僧在榕城的寺庙里给了我娘几句忠告,这也是庙里的僧人所扮?」叶兰嫣对那句不嫁萧姓,不入宫妃八个字耿耿于怀,总觉得老天爷也是爱玩弄人。 「出去苦修的僧人大都年长,悟道深,他若是给予你忠告,你何必纠结于他来自哪里。」 第48章 「那萧家呢,还有萧景铭。」古道庙里靠的是这一山洞的异相,那么萧家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他怎么会对她的事知道的这么多。 「你是说徽州城萧氏?」言墨忖思半响,「他们和我们言氏一族一样,每隔几年会挑选族中有慧根的孩子到庙里清修,你说的萧靖铭我并不是很有印象,不过当时的确有个萧氏中人在这里,我是十五年前被送到了山上,他应该是二十前就在这儿了。」 叶兰嫣几乎是脱口而出:「萧远鹤。」 言墨抬头看她,微皱了下眉头:「似乎是这个人。」 「那就是他了。」叶兰嫣呵呵的笑着,「此人足智多谋,可是萧景铭的好智囊。」徽州萧氏一族,原来还有个徽州萧氏。 「他们原来并不姓萧。」言墨摇了摇头,「但不知是何缘由,祖姓被抹。」 「祖姓别抹只有几种可能。」叶兰嫣渐渐有了头绪,「一是祖上犯了大事,被降罪夺了祖姓,可若是如此,不会留下这么大的家族让它继续存在;二则是有需要隐瞒的秘密,不得不改姓,如此一来行事需低调;三则是,天下易主,皇姓必改,除了北岭宋家之外,其余都要给抹去,这徽州,过去应该是上周辽城才对,大统之后改为徽州。」 徽州不止一个这样的大世家,底蕴深厚,来历也久远,叶兰嫣曾随军去过徽州,在那儿萧景铭还暗中招揽了不少人马,以前她还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大的号召力,敢情都是早做准备,他口中只是撞了姓氏的徽州萧家,这么些年来不知为他招揽了多少兵马。 若是她这么猜没有错,萧家是早就知道古道庙的存在,萧景铭还没出生时他们就时常送人过来,直到十八年前古道庙出了第一个预言,萧景铭出生,他们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有关这些的事,而在她出生时萧家没有第一时间行动,一定是因为传出去的预言有了偏差,这个误以为直到八年前才被捋清楚,才有了萧景铭后来的接近。 萧景铭之所以这么执着,后来即便是再不想娶四妹还是点头答应了这桩婚事,他的背后可不是一个建安城萧家这么简单。 「难怪。」上辈子他能是最后登上帝位的那个人,难怪就算是她真有这么大的能本事能助成帝还是没能应验那句话,前世的天下都易主了,她身为过去的北岭人,又怎么能叫做助成龙。 而最后叶家帮着他夺了天下,助他登基之后,她这个非我族的异类,叶家手握兵权又怎么能不让他忌惮,叶家不能留,赶尽杀绝;她的孩子也不能留,因为有她的血脉;感情?呵呵,哪儿有什么感情。 山洞内安静了下来,叶兰嫣手扶着石碑笑了,她转过身靠在这石碑上,伸手轻轻的摸着那耳后的血痣,一面流着泪,一面看着言墨笑:「这么说,我还真助人成帝了?」 老天爷可真会玩弄人,叶兰嫣靠在那石碑上又哭又笑,。 言墨不语,他记起年幼的时候父亲曾送他来古道庙时说过的话:「墨儿,这天底下难解之事,诸多迷惑,你可以无知,但不能偏执己见。」 耳畔又是她的肆意的笑声,在空阔的山洞内传开,满是回音:「既然如此,那就养一个皇帝试试又如何。」 从山洞内出来已经是下午,山顶上夕阳西下,快至傍晚的风徐徐的,吹着这一片已经沉寂的地方,八年前圣上派人几番找寻都找不到所谓的碑石,同时皇上也自负,烧毁了那个山洞后砍断了藤桥,自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所谓的预言碑石。 叶兰嫣怔怔着看着那竖立在广场上的石柱,四周已经长出了杂草和青藤,有些绕在了石柱上,迎风晃动着青嫩的叶子,曾经在这地方经历过一场惨烈的事,庙宇被毁,三位高僧被绑在这儿烧死,庙宇内的僧人大都被处死,活下来的没几个。 可叶兰嫣并未感觉到死寂,她只觉得在这片废墟之上依旧有生机,盎然勃勃,风吹过钟楼,落在地上的大钟嗡嗡的响,像是古朴梵音,随风在这古道庙的上空盘旋,抚慰亡灵,洗涤心境。 叶兰嫣朝着台阶那儿走去,一路无言,直到下了山出了小镇到码头边上,此时天色已暗,这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更显安静。 偶尔有山中鸣叫,等船点了灯之后就成了这片山野中唯一的生迹,船舱外的夜风徐徐,船舱内叶兰嫣看了眼放在架子上的匣子,低头看手腕上的镯子,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舱内没人说话,直到天黑了,船快到河畔,河上满是游船星火时,言墨蓦地说了一句:「你说的话可当真。」 叶兰嫣走出了船舱,凤鸣山庄越来越近,靠近河的这一面小楼里都是灯火,她回头看他,笑的嫣然:「言庄主问的是那一句?」 言墨不语,外面船靠岸,等候多时的侍女很快架起了板子,半夏前来搀扶叶兰嫣下船,脚落在看台上时叶兰嫣再度回头看还留在船上的言墨:「言庄主,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合作,你要找的东西我可以帮你。」 「你想要什么。」古道庙流失在外的东西,言墨只找回了其中几件。 「下次再交易,言庄主就用银票如何?」叶兰嫣笑的明媚,「言庄主家大业大,想必是不会在意这点小钱的。」 看着她进了小楼,言墨站在船头不语,微眯着眼,这是要他出钱力的意思么。 …… 回到叶公府时已经很晚,崔妈妈见她终于回来了,迎进了屋后念叨:「老夫人今天派人来请了您两回,夫人也派人来看过,大少爷那儿来了好两趟,就刚才夫人又派人来看您回来了没。」 叶兰嫣坐下之后一整天的腿酸脚疼才彻底的蔓延上来,蝉翘抬了木桶进来给她泡脚,裹脚的袜子翻了一半叶兰嫣咬牙轻嘶了声,脚上磨起来的水泡都破了,一天过去和袜子粘在一起,脱的时候尤其疼。 崔妈妈见此也不念叨了,抓紧拿了药阻止她泡脚,取了纱布细细的替她擦了几回后吩咐:「用蒸薰的。」 第49章 蝉翘往木桶里添一包药,加了滚烫的热水后搅拌开来,半响屋子里就有了一股浓浓的药香味,在木桶上架好板子盖上纱布,抬起叶兰嫣的脚搁在上面。 「姑娘忍着点。」取了针在火上烤了烤,崔妈妈下手了利落的很,挑破了其余几个水泡,见她神色倦怠,让半夏把热着的汤端过来,「喝了汤您再睡。」 「祖母派人来找我什么事?」叶兰嫣眯了眯眼,平日里没什么事,一出门就好几回的来看,「母亲那儿派了人回讯没?」 「回了。」蝉翘拨开她的长发替她按了按脖子,「您出门没多久老夫人就派了人来了一趟,傍晚的时候桑妈妈又来了一趟,也没说什么事,好像是有客人要上门,请姑娘您过去有事要交代呢。」 「什么客人。」叶兰嫣想了想没这回事儿啊,眼下祖母不应该是全力操心着大哥的婚事么。 「桑妈妈没说。」蝉翘替她捶着肩膀,「一早萧家人送来了婚书。」 「定了?」叶兰嫣睁开眼,蝉翘点点头,「九月二十六。」 「九月二十六。」叶兰嫣默念了一下这个日子,忽然笑了,「居然一样。」 不论是不是娶她,日子竟然和上辈子一样,莫非这日子也不是随便算算,是早就预备好的。 「那该给她准备添嫁了。」叶兰嫣重新眯上眼,准备些什么好呢。 …… 叶兰嫣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实在是太累了,等她醒来之后已是大早,蝉翘她们也进来叫她,直到她醒了才进屋侍奉。 刚吃完朝食奉祥院那儿又派人过来了,叶兰嫣收拾过后到了奉祥院才发现祖母今天也是要出门的装扮,陪同的还有二婶和兰仪。 叶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在外抛头露面一整天,成何体统!」说完又吩咐桑妈妈把一套面饰拿了出来,让叶兰嫣换上。 换上之后叶老夫人的神情才有些满意:「梁老夫人回来,你们陪我一同过去拜访一下。」 能劳的叶老夫人亲自过去,梁老夫人的身份必定不俗,叶兰嫣能想起来的也就这么一个梁家,靖西王府。 耳畔是叶老夫人的说话声:「有些年没有回来了,这一趟回来祭拜能住上些日子,今天上门去拜访一下,改日还要请梁老夫人来这儿坐坐。」 随着祖母的提醒叶兰嫣才渐渐响起一些关于这个靖西王府的事,之所以叫梁老夫人不叫老王妃,那里面还有一段老一辈的狗血原因。 梁家祖上跟着打江山,所以才封得了个异性的王,本来沿袭三代要削减的,但到了梁老王爷这一代,排行老二不是世子的他反而是最有出息的那个,打仗打的先帝又给封了王,镇守靖西。 这梁老王爷虽然是个糙汉子,却是个痴情种,硬是驳了家中母亲的安排娶了个意中人,家世也不错,可就是身子骨不大好,恩爱了几年后没有孩子,这下梁家的太夫人可不如意了,逼着梁老王爷纳了如今的梁老夫人为贵妾。 梁老夫人也是出生名门,只是家道中落,当时梁老王爷是如日中天,就算是做个贵妾也有人觉得好,因为梁老王妃身子不好,尚无子嗣,说个不好听的,梁老王妃要是过世,她是能被扶正的,而且生下的孩子都是正儿八经的嫡出,那也是她进门前梁家太夫人给的允诺。 这位梁老夫人是个有本事又有福气的人,梁老王爷就去了她屋里一回她就有了身孕,肚子争气生下了长子,五年之后就熬死了梁老王妃,梁太夫人依诺把她扶正,可就是这王妃的头衔,梁老王爷拼死了都不肯给她,满靖西王府上下都只能称她为夫人。 偏偏梁老夫人不在意这个,梁老王妃去世五年后梁老王爷因为思念,铁板子一样的身子竟然一场大病后去了,如今的梁王爷那时才十岁,继承了王位成了靖西王府的新主人,又过了八年,梁太夫人去世,此时的靖西王府上下都是梁老夫人在执掌中馈。 这一执掌,直到长子有了三个儿子,如今曾孙都已经出生了,她都还没把这靖西王府交给自己的儿媳妇来执掌。 萧景铭登基后曾召回过靖西王,叶兰嫣那时才见的梁老夫人第一次,看起来不是气势凌人的人,可她的儿媳妇却是唯唯诺诺的跟在她身后半步都不敢越过她,反倒是那孙媳妇得她的喜欢。 想着想着叶兰嫣的耳畔传来了叶老夫人的叫喊声,她回神看去,叶兰仪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她:「祖母叫你呢,二姐姐走什么神。」 「等会到了梁家可不能这样。」叶老夫人皱着眉头看她,开始有些担心孙女这样子给人家留不下好印象。 叶兰嫣低了低头,何氏笑嫣嫣的扶着叶老夫人:「娘,我看兰嫣是昨天外出累了,马车上休息一会儿就好。」 叶老夫人脸一沉,马车内的气氛降下来了些,叶兰仪笑嘻嘻的凑到了叶老夫人身旁,挽着她撒娇:「祖母,您要是请梁老夫人过来,我一定帮您好好招待她。」 叶老夫人的脸色这才有些缓解。 叶兰嫣撇开视线,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祖母肯带她出来的可能性只有一种,给人相看,想替她谋亲事。 很快梁府就到了,这边的府邸还是先帝时赏赐,梁老王爷去靖西后这儿就一直空着,只派人打理,这么一算有好几十年没有回来了。 下了马车后门口的仆人迎她们进去,等她们到前厅时就一群人簇拥着个老妇人出来了,见到叶老夫人时那老妇人当即就红了眼,嘴里微哽:「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叶老夫人也红了眼:「三四十年了。」 「快进屋,别在外呆着。」梁老夫人笑着一把拉住了叶老夫人的手往厅里走,瞧那身板,十分的硬朗。 何氏忙跟了上去,叶兰嫣还走的慢一些,等她进去后梁老夫人和叶老夫人已经坐下来说上话了,叶老夫人一抬头看到叶兰嫣,笑着朝她招手,对一旁的梁老夫人介绍:「你看,这就是我家那二丫头。」 第50章 梁老夫人笑的十分和善,等叶兰嫣走上前,拉着她的手摸了摸,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显然是挺满意的:「瞧这生的俊俏,多大了?」 「十六了。」叶老夫人自个儿挤兑起自个儿孙女,「性子闹腾,我十六的时候都已经嫁了人了。」 梁老夫人笑着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好女百家求,自然有人上门来,咱可用不着急。」 被她这么一说叶老夫人跟着笑了,梁老夫人拉着叶兰嫣的手没有松开,叹了声:「我可真的是几十年没回来了,半年前派了人过来上下修了遍这儿才能住人,本想着这一趟回来能见着多少姐妹,孰料几十年过去,物是人非,老啦。」 梁老夫人身后一个年轻的妇人笑着安慰她:「祖母,您可千万被这么说,会哥儿可还等着您将来给他挑媳妇,到那时候您要是不给他好好选啊,他可不乐意!」 说话的妇人看起来年纪比叶兰嫣大不了多少,生的美艳,那一双眼眸落到叶兰嫣身上又笑着调侃:「您总是这么拉着兰嫣妹妹,我啊要带着她去咱们府里走走才是。」 「你就这张嘴。」梁老夫人笑着啐她,作势赶人,「走走走,你们都走,让我和老姐妹好好叙叙旧,你们年轻人呆不住,外头去。」 妇人顺势的就拉住了叶兰嫣往外走,何氏坐着没动,最后走出来的也就那妇人和叶兰嫣两个人,妇人看着她笑的十分亲近:「你叫我阿柔就好,刚回来没几天,我啊对这儿也不熟,咱们随意走着,你看如何?」 赵柔拉着叶兰嫣出了前厅后朝着梁府的外院花园走去,一路上赵柔十分的能说,几乎不需要叶兰嫣迎合什么,走进内院的花园后她才歇了歇,看着叶兰嫣笑眯眯道:「建安城我是第一回来,改日兰嫣妹妹你一定要带我出去走走。」 叶兰嫣抿嘴笑了笑:「建安城虽大,路却容易认,赵姐姐要是想走走可以先去河坊那儿。」 「有个熟悉的一块儿才知乐趣,要是妹妹你有机会去靖西,我啊一定带你好好走走。」赵柔看着叶兰嫣,「靖西虽然不大,有趣的地儿倒是挺多,和这儿也不一样。」 「好一个美人儿。」赵柔话音刚落亭子外飘来了这么一句话,转头看去,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那儿,看模样十足的两兄弟。 赵柔朝着其中说话的那个看了眼,继而笑拉着叶兰嫣介绍:「这是我们府里两个不省心的少爷,去去去,你们上这儿来做什么,叶老夫人在前面,老夫人念叨你们很久了,还不快去请安。」 叶兰嫣的视线和那一眼审视撞上,梁珲朝着她冷漠的点了点头,倒是一旁年纪小一些的那个,视线很不老实的在叶兰嫣身上晃,刚刚喊话的也是他。 这就是靖西王府的另外两位少爷了。 「大嫂,您带着这位又是哪家的姑娘。」梁颌的视线没从叶兰嫣身上收回来,那说话的语气看着就是个纨绔子弟的德行。 「这是叶国公府的二姑娘,你们快去,别让老夫人久等了。」赵柔催着他们两个赶紧去前院,眼神在叶兰嫣和梁珲之间看了看,脸上满是笑意,「你们要再不去,过几日都别想出去。」 估摸着是在家被关了好几日了,梁颌瘪了瘪嘴,也没什么恶意,冲着叶兰嫣嘿嘿一笑:「原来是叶家姑娘呢,失敬失敬。」 她还久仰久仰了,叶兰嫣嘴角微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并未说话,赵柔这厢又瞪了他们一眼后两个人才转身朝着前院走去,收回视线前又看了一眼叶兰嫣,笑着替两位小叔子解释:「我那二弟平日里都不爱笑,三弟却是个闹腾的,咱老夫人常说,两个人的脾气合一块儿再分开才正常呢,你可别放在心上。」 叶兰嫣抿嘴笑了笑:「不会。」她才不会放在心上,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这边兄弟俩走出了花园快到前院,梁颌看了一眼二哥,回头朝着后头的花园门口瞥了眼小声道:「二哥,这就是祖母说的叶家二姑娘。」 「就你多事。」梁珲瞥了他一眼,「心思活泛几天了。」 「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二哥你。」梁颌瘪了瘪嘴,「这可是建安城的千金大小姐,我来的时候打听过了,这叶家二姑娘可是个风云人物,啧啧,比起咱靖西的那海家大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珲眉头微皱:「你上哪儿听说的这些。」 「随便找个人问就行了。」凭借他多年来看女子的经验,这叶家二姑娘绝不是个省油的灯,「瞧她刚刚看人的眼神,傲气的很。」 「你这几天闲的?」梁珲皱着的眉头还没松缓下来,脸上没半点笑意。 「二哥你别这么认真啊。」梁颌笑嘻嘻的看着他,「祖母说好的,那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我就只是随便一打听,再说了,父亲母亲最疼你的。」 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前厅外,梁颌看到了站在何氏身后的叶兰仪,眼前一亮,轻呵了声:「又是一个美人啊。」 …… 叶老夫人这一行在梁家呆了半日,赵柔则是带着叶兰嫣在梁府里走了半日,期间又碰巧遇见了梁家二少爷和三少爷,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马车上何氏总是笑眯眯的看着叶兰嫣。 「娘,我瞧着梁家几位少爷都是年轻有为,那梁家二少爷恰好比咱们兰嫣年长了两岁,不知道许了亲事没。」何氏今天陪了半日也算是见识了梁家人的做派,她就是再长心也瞧得出这梁家上下谁最大,那梁夫人就似是隐形,话都没说几句,大家的眼色都只朝着梁老夫人呢。 叶老夫人摇了摇头:「这次回来也有在这儿选亲事的意思。」 叶兰嫣的视线始终看着窗外,直到何氏叫到她了,她转过头淡淡的看着她们,眼底里也没别的意思,就只是半点都没听进去她们在说什么。 何氏颇显得殷勤,就跟自己闺女的亲事似的,对叶兰嫣的婚姻大事尤其的上心: 「兰嫣,你见过那梁家两位少爷,觉得如何?」 第51章 「没什么印象。」叶兰嫣回想了一下,「都没有大哥来的好。」 叶老夫人听她前后两句话,脸色也跟着两变,后面舒缓下来后看着她笑道:「就算是数建安城上下,你大哥也是少有的出色。」 「祖母前些日子和母亲商量呢,不知有没有选着中意的。」叶兰嫣当即扯开了话题,叶老夫人对长孙的婚事更上心些,叶兰嫣这么一岔,她便提了几句。 一路说着的都是建安城里的说得上名号的闺中女子,快到叶国公府的时候叶老夫人才看着叶兰嫣意味声长的说了一句:「过几日梁老夫人会来叶家,你这几日就好好留在府上,不要出去了。」 叶老夫人说完这话没过三天,梁老夫人带着孙子孙媳妇来叶国公府拜访来了。 梁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和叶老夫人的关系就不错,和昌平侯府的沈老夫人都是差不多年纪的闺中姐妹,出嫁后几十年没回来,念起那些旧情分,年纪大了总是能回忆很多。 到了叶国公府梁老夫人还本着另外一件事,她和叶老夫人都是心照不宣,头一回在梁家见过叶兰嫣,梁老夫人本人是挺满意的,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唯唯诺诺的姑娘了,叶兰嫣身上那点骄纵和傲气在她眼里那都不是什么事儿,有点脾气的姑娘才好,所以这回,她还想和叶家的大夫人说说这事儿,总得经由做母亲的点头才行。 叶兰嫣是在一早就被叶老夫人派来的人叫醒,叫醒后就是收拾,桑妈妈亲自前来,请了她去奉祥院,过了一会儿又一齐到了前院,像梁老夫人迎她们一样,在前院迎他们到来。 请到了莲园之后原本走在后面的叶兰嫣被赵柔挽着到了前面,之前是她招待她逛梁府,如今来了叶家,理所当然是叶兰嫣带着她走一走,叶老夫人也乐见她们亲近,摆了摆手让叶兰嫣和叶兰仪带着赵柔去府里逛逛,随后又派人请了大儿媳妇过来。 从莲园走到随园,赵柔连连夸着,唯独是叶兰仪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叶兰嫣转头看她,叶兰仪走的还额外的慢:「你怎么了?」 叶兰仪蓦地回神,撞入叶兰嫣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慌乱的摇摇头,微红着脸:「没有啊,我没事。」 怎么看都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叶兰嫣瞥向她捏着帕子的双手:「你再扯就破了。」 「没……」叶兰仪低下头去,「你胡说什么。」 叶兰嫣都看到她脸红到了耳根子后,这副样子莫不是想着谁了? 「二姐你陪赵姐姐逛吧,我,我有事去去就来。」叶兰仪咬着嘴忽然道,转过身朝着莲园的方向走去,赵柔轻哎了声有些疑惑,「我看她脸红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是吧。」叶兰嫣笑了笑,「要不要去花房看看?」 赵柔也笑了:「好啊。」 …… 这边叶兰仪脚步匆匆到了莲园后直接绕过去了后头的池塘边上,果不其然在假山后头的亭子里看到了梁家三少爷,叶兰仪脸上的红晕未退,视线落在梁颌身上,第一次露出了少女心事。 只是这含羞的笑意并没有维持多久,亭子外出现的人让叶兰仪的笑意滞住了,她怎么会在这儿的! 叶兰慧站在亭子外,含蓄有礼的和亭子内的两位梁家少爷打了招呼,梁颌看着她一副温婉的样子,声音不重:「二哥,这叶家可真多美人啊。」 叶兰慧愣了愣,随即冲着梁颌笑了笑,这对梁颌来说可不得了了,忙出了亭子打听:「敢问你可是三姑娘?」 「那是我姐姐。」叶兰慧也觉得他挺有趣的,一个大家少爷,行事乖张过了头,又觉得那不是装的,他就天性如此。 梁颌神情里露出一抹了然:「我懂了,你是四姑娘,那你不就是二姑娘的妹妹么。」 「是啊,你们一定见过我二姐姐吧。」叶兰慧笑着看了亭子里没怎么说话的梁珲,心中也能猜测到他的身份,「这几日为了迎接你们的到来,二姐姐可有好几日没有出门了呢。」 梁颌真是个心思简单的:「她经常出门?」 「是啊。」叶兰慧笑的坦然,「二姐姐她性子活泼,也不爱呆在家中,时常会出去走走。」 梁颌听着也不觉得有什么,一旁的梁珲却听进去了些,他朝着叶兰慧看了眼,叶兰慧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若是你们要在建安城里走走,二姐姐对这儿附近倒是熟悉的很,你们可以命人请教她呢。」 梁颌对她的话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熟悉,她有多熟悉?」说罢了他转头看梁珲,「二哥,下午我们出去逛逛如何。」 梁珲瞥了他一眼,叶兰慧在亭外笑着建议:「要是下午出去的话,河畔游船倒是不错,几天前二姐姐才刚去过,一早出门天黑才回来的,这时节最合适游河。」 「游河有什么好去的。」叶兰慧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了叶兰仪的娇俏声,她脸颊微微发红,走到了亭子外,「建安城好玩的地方多的很。」 「我看游河挺好的。」梁颌对她不太感冒,觉得叶兰慧主意甚好,又想着这也是个机会,他哪里知道二哥心里头对那并不熟悉的叶家二姑娘已经产生了一些意见,一心还想着撮合,兴致勃勃的问叶兰慧,「从这儿去远不远?」 「不远,半个时辰都不用。」叶兰慧抿嘴笑着,「让二姐姐带你们去,最好不过。」 「我这就去和祖母说。」梁颌出了亭子也没看叶兰仪,直接去前厅问梁老夫人去了,亭子外叶兰仪恨恨的一跺脚,叶兰慧瞧出了些她的心思,在一旁淡淡的提醒她,「你跟着一块儿去不就行了。」 「要你多管闲事,在背后说二姐姐的坏话。」叶兰仪忽然就生了窍了,瞪了她一眼,转身往前厅走去要找叶老夫人,亭子内外就剩下梁珲和叶兰慧二人。 而陪着赵柔走了大半个花园的叶兰嫣此时还不知道她的身上又被安了个招待的任务。 第52章 梁颌这一找,梁老夫人觉得主意不错,叶老夫人自然也点头觉得好,又不是男女共乘,本该就是叶家要行一行待客之道,今日不是休沐,河上船也不会太多,正巧赶着这机会出去走走,也省的梁颌一天到晚觉得闷。 商量过了叶老夫人就派人把叶兰嫣给请了回来,让她和叶兰仪带着梁家两位少爷去河坊那儿游河,顺道叶兰慧前来请安,就一块儿去。 「我就不去了。」赵柔笑着挽住梁老夫人,「都是些年轻人,我就在这儿陪着老夫人,改日再请兰嫣妹妹带我出去走走。」 梁夫人的视线在叶兰嫣身上转了转又收了回来,看儿子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担忧,只是当着婆婆的面不好说什么,抿了抿嘴站在梁老夫人身后。 「好。」梁老夫人哈哈笑着,「就你打算的最好。」 府外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上了马车后叶兰仪不愿意和叶兰慧坐一块儿,上下看了她好几眼,嗤笑:「都是你给的好主意啊,说什么游河,都已经定了亲的人了还不在家里好好呆着,也难怪,你要不没有这些心思哪儿有机会巧入未来四姐夫休息的屋子。」 「五妹,你要是不想去大可以不去。」叶兰慧抬眸淡淡道,「今后你要定了亲,可记得半步都别往外迈。」 叶兰仪转头看向叶兰嫣,直言,「二姐姐,你可知道祖母为什么让你作陪么,明明大哥中午会回来还要你先陪着出去,这里面可都是四姐的功劳呢,她说二姐姐会玩儿,满建安城没有你没去过的地方,一早出门天黑了才回来,梁家三少爷这才去和梁老夫人说的。」 叶兰仪这状告的,声音又响又亮,眼神时不时朝着叶兰慧那儿瞥一眼,浑然是忘了自己过去在祖母面前也说过无数这样类似的话。 叶兰嫣看向叶兰慧,后者揪着手里的帕子,脸上的神情镇定的很,叶兰嫣笑了,她要把心思都花在和她计较上面,这辈子恐怕也白回来了:「也没说错。」 叶兰仪借刀不成,心里还惦记的很叶兰慧窜使梁家三少爷这件事,冲着叶兰慧瞪了眼,撇过脸,和谁都不愿意坐了。 …… 马车很快到了河坊,早一步派人租了游船,挑的还气派,靖西地处西北多的是山林没有这样的秀河景象,梁颌显得很高兴,上了船之后朝着四周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沿河那一排最靠近河坊集市末尾的几间楼,那儿的装饰和酒楼不太一样。 于是他转头问距离他最近的叶兰仪:「那几家做的是什么生意,那窗儿都挺好看的。」 叶兰仪顺着他所说的看过去,脸颊一下就闹红了,难为情的看了梁颌一眼:「那是乐坊。」 「乐坊?」 叶兰仪见他没听明白,红着脸又羞于解释,刚好经过的叶兰嫣就顺道补充了两句:「里面的女子都会些琴艺曲调,不少人喜欢去那里听个曲助兴。」 叶兰嫣说的算是含蓄了,乐坊的隔壁就是红楼,一间卖艺一间卖身,都是同个老板,里面的姑娘自然也能来来去去,说白了,那就是烟花之地。 也难怪梁颌不明白,每个地方的烟花之地名儿都不一样,靖西叫的可不是这个,叶兰仪见他神情恍然还以为他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更是闻所未闻刚长的见识,心底里的喜欢又多了分。 只不过她这一份欣喜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被梁颌接下来的话给打断了,只见梁颌满是兴致的看着她问:「里面的女子是不是都才貌双全。」 叶兰仪愣了愣:「是……是吧。」 梁颌点了点头要去找二哥,转身之际自言自语:「那改日一定要去看看,靖西的可都看腻了。」 叶兰仪彻底呆在了那儿好半响都没反应过来,他喜欢逛那些烟花之地?他怎么能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些话啊。 叶兰仪上下起伏的心是没人懂了,船离岸朝着河里缓缓驶去,宝珠她们准备了不少点心和好茶备在船舱内和甲板上,叶兰嫣看了看河对岸的岛,前去船尾和掌舵的师傅商量先在这停船会儿再去岛上。 等她下来的时候船尾多了个人,梁珲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的,见她下来还朝着她看过来,看样子像是有意等她。 叶兰嫣礼貌的朝着他点了点头,要绕过他回船舱去时梁珲喊住了她。 「叶姑娘。」 叶兰嫣转过身看他:「梁少爷有何指教?」 「叶姑娘平日里喜欢外出游玩?」 「还行。」叶兰嫣淡淡的回了句。 「叶姑娘可知道靖西。」梁颌见她这样的神情,眉头微皱,「靖西可不如建安城来的秀美,靖西的女子基本足不出户,鲜少在外游玩。」 「是么,靖西是驻守之地,本就没有建安城来的太平,女子足不出户也有其缘由,梁少爷生在靖西长在靖西,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叶兰嫣听出点他的意思来了,可却觉得好笑的很。 「女子就该遵循三从四德,在家相夫教子,即便不是靖西也不该如此,在外抛头露面总是不对的,有失得体。」梁珲眉头皱的越深,斟酌着词语,最后还酌情的用了个不对,显得话没这么重。 「梁少爷的意思是我有失得体了?」 「此前建安城中不少流言,其中诸多关于叶姑娘的事,若是足不出户的女子必定不会受这些流言纷扰,叶姑娘难道不该自我反省?」在靖西的时候听闻祖母提起建安城这边的叶家他就有派人打听过,这叶国公府的二姑娘行事乖张,刁蛮任性,这样的女子若是娶回了家必须要好好教导才行。 叶兰嫣气笑了:「梁少爷还真是忧国忧民。」 「女子遵从夫家这是自古的道理,若是有悖常理,叶姑娘这可是不守妇道。」梁珲说得极认真,「不过叶姑娘若是能通晓这一点,只要改过就无碍。」 还真是,宽厚啊。 第53章 叶兰嫣眼角微抽,强忍着把他踢下水的冲动。哪里找来的奇葩,托着一颗圣人心,八字还没一撇就来她这儿讲大道理要她改过自新,要她遵守女德,要她足不出户,还要她以夫未天绝不忤逆。 「将来你若去了靖西,必定是要守府靖西王府里的规矩,侍奉公婆,养育子嗣,若是你不知道这些规矩也会有人教你。」 叶兰嫣打断了他的话: 「谁说我要去靖西了?」 对于叶兰嫣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梁珲皱了皱眉头表现出了不适应,可他还是忍住了,耐着性子解释:「祖母已经和家母商量此事。」 「那也没说答应了这件事,你未免也太托大了。」叶兰嫣之前不做任何表示是因为所有的话都是底下在传,父亲和母亲乃至祖母都没有和她亲口提起,这也不代表她答应了,再说了,父亲怎么可能点头这件事让她嫁去靖西,这也太自以为是了。 「叶姑娘,你难道不知道别人说话,你不能就此打断。」梁珲那眉宇都快搅在一起了,这要是娶进门了必须得好好教导,「将来要是……」 「没有将来。」叶兰嫣脸色沉了下去,要默念好多遍‘待客之道’这才忍住,「梁少爷恐怕误会了什么,我从没说过要去靖西。」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梁珲不赞同,「叶姑娘,你不可再这样打断我说的话。」 「我不会嫁给你。」叶兰嫣不耐烦道,「这些话你留着和你将来娶进门的妻子说吧。」 「恕我直言,叶姑娘如今在建安城的名声,这要是在靖西,怕是许不到什么好人家了。」梁珲皱着眉头,看起来比叶兰嫣更为生气,气她的冥顽不灵,还为被她拒绝这事儿有些恼羞成怒,「不过要是嫁去靖西,并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事,只要你今后改过,我也不会在意这些。」 梁珲话音刚落,眼前距离自己几步远的人忽然朝着他靠近,梁珲后退了一步,在他快靠上身后的矮栏杆时叶兰嫣忽然伸手推了他一把,左脚一勾,梁珲没了支撑的,撞在矮栏杆上后头重脚轻,直接翻下了船,噗通一声巨响掉在了水里。 「神经病。」叶兰嫣啐了声,她之前在梁家见他第一面的时候还觉得此人虽然看起来冷漠,但端端正正的应该算个正常人,没想到开了口居然是这个样子。 很快听到落水声的梁颌他们赶了过来,看到二哥落水,梁颌忙叫船上的人下去救人,着急的很:「我二哥不识水性啊,快快。」 叶兰嫣就站在护栏边上看着水面上扑腾的梁珲,转身看来迟了的叶兰慧,忽然冲着她嫣然一笑:「四妹今天好兴致。」 叶兰慧看了一眼河中已经被人救上的梁家二少爷,再看叶兰嫣,脸色微变。 叶兰仪并没有注意这些,她的一颗心都系在了梁家三少爷的身上,见船工把人救上来了忙让他们抬到船舱里去,一面还不忘记安慰梁颌:「不会有事的,这些船工水性都很好,船上也有药。」 梁颌看着二哥半昏迷的样子怎么可能放心,忙让掌舵的师傅回码头去,叶兰嫣走入船舱看着躺在那儿的梁珲,见他睁开眼了,笑眯眯的蹲下身子看着他:「还敢娶我不?」 「你。」梁珲本来半张的眼一下瞪的很大,他的呼吸声也跟着不由加重了几分。 「你要是还想娶我,那你靖西王府里的水池可都得填起来,我心情不好就喜欢推人下水,心情一好更喜欢,我还喜欢搅的你靖西王府上下不宁。」叶兰嫣眨着眼好心替他拉了拉垂下来的衣服,「我脾气不好,还喜欢打人。」 「你。」梁珲喘着气瞪着她,胃里一股河水的腥味,喉咙又疼的难受,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异类。 「你大可以和梁老夫人去说,到时候我就告诉所有人,你意图不轨。」叶兰嫣笑眯眯着逐字逐句道,「靖西来的梁家二少爷别看面相老实,实则色胆包天。」 「你!」梁珲气的说不出话来,这简直就是污蔑。 「你放心,这靖西王府包括你,我一点都看不上。」叶兰嫣听到后面开舱门的声音抬了抬身起来,十分关切的补了一句,「梁少爷你可真是不小心,如今的河水凉的很,我看还是赶紧回去好好休息,找个大夫看看比较放心些。」 …… 梁珲的落水打断了游河计划,也没回叶国公府,梁颌直接带着梁珲回了梁府,马车上,梁颌还奇怪二哥好好的怎么会落水,梁珲却是见识了他认为这辈子最不可教化的女子。 落水的事很快传到了叶国公府,梁老夫人得知孙子不小心落水心急的很,说了一半的事儿也暂且给搁下了,一行人匆匆离开叶国公府,等叶兰嫣她们迟迟归来梁家人已经离开了。 两天过去,梁家那儿并未传出叶兰嫣把梁珲推下水的话,又过了几日,梁老夫人派了人来回禀叶老夫人,说是前两天替梁家二少爷去松山寺里祈福,遇见僧人得了赠言,得二十之后成亲方才事宜,否则要有灾祸,虽说话不可全信,可这头刚商议婚事那头无缘无故就落水了,梁老夫人也不得不上些心,如此一来就不能耽误了叶兰嫣,所以两家人这婚事,还是罢了。 叶老夫人也心生了疑惑,说得好好的事儿,梁老夫人也满意,她也满意,怎么忽然就不对了。 「娘,那梁家自然是不急,您看梁老夫人嫡长的曾孙都有了,咱们兰嫣可不能由着拖大年纪。」何氏在旁劝着,心里又打着另一番主意,哥哥不行弟弟可以啊,叶国公府二姑娘嫁不了,这不还有五姑娘,「我看那梁家三少爷也是个不错的。」 「靖西虽然路远,但那梁家也是名门,二丫头的年纪可不能再往下拖了。」叶老夫人原来想的是自己孙女性子乖张,不如嫁去靖西,那儿谁也不熟悉谁的,也好让她收收性子,将来找机会让孙女婿回建安城来任职,总是能改观一些,「除了梁家之外,眼下看着也没合适的。」 第54章 「我听说梁老夫人是有心把幼孙托付给长房,留任建安城了。」何氏可把梁老夫人之前说的话都给记住了,靖西王府是过去梁家二房,如今的梁家大房因为后代不够有出息,在老王爷去世后已经没有王位可以继承了,梁老夫人要把孙子留下,肯定还留下了一大笔照应的银两,关系也都是打点好的,如此一来,婚事自然也得提一提了。 叶老夫人听出了儿媳妇的意思,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想着兰仪还小。」 「娘,您想叶家和梁家结亲不也看中了这靖西王府么,在靖西镇守多年和朝堂上这些关系也没什么牵扯,那咱们兰仪不是正好,既然那梁家三少爷要留在这儿的,凭着您和梁老夫人的关系咱家也一定会好好照应他。」 何氏越发觉得自己想得好,原本她替女儿筹谋的更好,不过据她观察,梁老夫人更偏爱幼孙更多一些,再加上女儿三五不时的提起梁家三少爷,知女莫若母,何氏就又起了另一番心思。 「这事儿也还没定。」叶老夫人听着有点意思,「要是没定下来你舍得把兰仪嫁这么远?」 「梁老夫人有那意思,娘只要让大伯从中帮一下,岂不感恩着您呢。」何氏笑着替她捶了捶肩,「娘您说是不。」 叶老夫人微眯了眯眼,儿媳妇的话也不无道理,只不过要替五丫头说这门亲事的话,事儿可不能这么来了。 …… 时入五月,建安城的天逐渐开始热了,此时春意正浓,城里城外几处踏春的好去处每天都有人去,叶兰嫣也收到过几回帖子,除了得知刘临湘定了亲那一回出去过,其余的她都没有赴约。 蘅芜院外宝珠匆匆回来,进屋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姑娘,送过来了。」 叶兰嫣放下笔接过信,沉甸甸的打开来里面厚厚的放了数十张信纸,徽州那儿来去就得一个月,算上打听那消息那些日子,四月初送出去的信到了五月中才收到。 信中是关于徽州城内几大世家的一些事,写的最多的有关于萧氏一族,叶兰嫣拜托打听的人也挺有本事的,收了银子后还能混入萧家里面,呆了半个月后把萧氏一族的上下人脉摸了个大概,回信中那萧氏一族可不是一般的鼎盛。 从先祖皇帝那会儿开始算,几百年过去什么都变了,改名换姓,萧氏一族迁移了几个城后最终落在了徽州,为了避免引起建安城这儿的注意,一开始族内都是分散了,百年下来后低调前往,最终形成了如今的徽州萧氏一族。 当今皇上不会把萧太傅和徽州萧氏联系在一块儿,就连上辈子叶兰嫣都是在嫁入萧家后的第二年,皇上驾崩之后才跟着迁军前往徽州,当时萧景铭还没和她说实话,只说那是同姓之人,共扶大业。 徽州城内几大家看起来是几家分立,实则萧家独大,内敛了不少实力,萧氏一族枝叶十分繁茂,叶兰嫣所知的,早年萧氏族内就有人更了姓氏前往建安城为官,如今朝堂之上应该也有他们的人。 九月萧景铭成亲,徽州萧氏应该会派人前来才是,为了掩人耳目必定是低调前来,而既然来了,肯定不止是参加婚礼这么简单。 「得想办法找人混进去才行啊。」叶兰嫣放下信,这方面的事只有拜托大哥才行,她这儿除了李祺之外可没有使的上的人手。 「差不多也是时候。」叶兰嫣轻轻嗫了句,命宝珠去备纸笔,此时院子外传来了沈绣绣的叫喊,那一声兰嫣姐姐比半夏进来禀报还要快。 沈绣绣和叶兰慧一同来的蘅芜院,叶兰嫣出去的时候她们正站在树下抬头看松果的小木屋,要不是一旁有丫鬟守着,沈绣绣恐怕已经差人上去捉松鼠了。 松果蹲在小木屋门口好奇的看着底下的人,抬头看到出来的叶兰嫣,嗖的从树上下来,朝着她那儿奔去,转眼就爬上了她的肩膀,沈绣绣视线跟着它跑,眼底满是喜欢,央求叶兰嫣道:「兰嫣姐姐,你给我抱抱好不好。」 叶兰嫣抬手,松果爬了几步到她手心里蹲坐着,沈绣绣跨步过来就要接,松果扭头就又回到了她肩膀上,前爪抱着一个果子只看了看沈绣绣,并没有要去她怀里的意思。 「兰嫣姐姐,你把它递给我嘛。」沈绣绣看着那蓬松的尾巴就满心的喜欢,哥哥们都找不到这样好玩的东西送给她,上回大哥找来的都不如这个可爱。 「它认生。」叶兰嫣勾了勾它的尾巴,松果竖起的耳朵轻晃了晃,随即把抱着的果子塞到嘴里,胀鼓鼓的看着众人,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别提多有神了。 「我也有吃的。」沈绣绣从丫鬟手里拿出了果子递到了叶兰嫣的面前笑眯眯的哄着松果,「你快来啊,我这儿也有,来。」 松果低头看了看她手里的,轻吱了声,绕着叶兰嫣两边肩膀爬了两回,在沈绣绣期许的眼神下,它爬下了叶兰嫣的肩膀,可却不是爬到她那儿,而是轻轻一跳,又爬上树回了小木屋,躲在里面不肯出来了。 「哎。」沈绣绣转头看已经跑回去的松果,眼底满是失落,「怎么又回去了啊?」 「兰嫣姐姐。」沈绣绣把手里的松果给了丫鬟,走到她身旁撒娇,「你把它叫下来给我玩一玩啊,我就看看。」 三四岁的小丫头撒娇,十分的可爱讨喜,七八岁的小姑娘撒娇,也愿意哄着宠着,可十三四岁都快到了说亲的年纪还这样,沈家上下宠着不要紧,出门谁还会惯着呢,叶兰嫣的语气不咸不淡:「我告诉过你了,它认生。」 沈绣绣笑意一僵,拉着叶兰嫣手臂的手不由的紧了紧,很快她就松了开去,显得乖巧了些:「那我把东西留下吧,那都是为了看它带来的,我带了好些果子和糕点。」 叶兰嫣看了一眼丫鬟手里的篮子,叶兰慧在旁笑着建议:「放着罢,它喜欢的话一定会吃的。」 似乎是怕叶兰嫣再说些什么,叶兰慧拉着沈绣绣细语:「上次你说的花如今已经养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第55章 「好吧。」沈绣绣神情里还有些不舍,朝着小木屋看了眼后和叶兰嫣道别,「兰嫣姐姐,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叶兰嫣目送她们出了蘅芜院,示意半夏把食盒里的东西倒了,吩咐守在院子里的丫鬟:「别让任何人进来喂吃的。」 这头已经走出蘅芜院的沈绣绣神情里哪里还有半分乖巧,她笑眯眯的看着叶兰慧,语气里就是你来我往的交易:「我让我娘去和萧夫人提你的好,如今你顺利和萧家大少爷定了亲,那你什么时候兑现你的诺言,把那松鼠送来给我。」 「我另外买一只给你吧,集市上有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叶兰慧也试过别的法子,可那松鼠贼精的很,不熟悉的丫鬟喂的吃的它根本不碰,再者它出没的地方实在很难确定,放了东西守株待兔都等不到,最后一场雨水全冲没了。 「我就要那只。」沈绣绣眯着眼看她,「你该不会想食言吧。」 「怎么会。」叶兰慧笑了笑掩饰尴尬。 「最好不会。」沈绣绣瞥了一眼她身后的丫鬟,「你要是不能把那只松鼠弄来给我,那就算你食言,我可不敢保证你将来嫁去萧家的时候她们会怎么看待你,毕竟你这亲事定的可不算光彩。」 叶兰慧脸色微变,她在威胁她,还当着她丫鬟的面这么说。 「好。」叶兰慧笑着点点头,敛下眼底的神色,「我帮你拿到它。」 「别太迟了,等天冷了它那毛发最旺盛,到时围在脖子上一定很舒服。」沈绣绣嫣嫣的笑着,看起来无害极了,听的人却不由的心底一凉。 叶兰慧带着她去了花房,里面几盆牡丹开的正好,姹紫嫣红,十分的漂亮。 守在那儿的丫鬟在叶兰慧的示意下将其中几盆端了出来,那几盆花苞初开,还未完全绽放,过几日就能全盛。 「这洛阳红是最好看的。」叶兰慧小心的把花盆中的泥块拨了拨,「这两盆乌金耀辉是这两年来我养的最好的,你看这花苞,等全开了能缀满枝头。」 沈绣绣满意的点点头,示意丫鬟把带来的锦盒递给她:「前些日子入宫,这是姑姑赏赐给你的,你养的花她很喜欢。」 叶兰慧接过了锦盒,沈绣绣让丫鬟小心的把花盆都端出去,回头看了眼角落里养的很不错的观音竹:「这是谁养的?」 「这是母亲命人养的。」 沈绣绣瘪了瘪嘴,随即走出了花房:「行了,我还要进宫把花给姑姑送过去,你好好想想办法吧。」 …… 惠柳苑内,送走沈绣绣过了会儿,屋子内魏姨娘从锦盒内拿出一对偌大的粉珍珠,放在手中瞧了瞧,不由感叹:「这宫里头的日子和咱们的果真是不一样。」换做十几年前魏姨娘那是想都不敢想,别说穿金戴银了,十两银子拿在手上都会颤,可如今呢。 「姨娘要是喜欢就拿去镶在钗子上好了。」叶兰慧对这并不在意,东西到底真是赏赐还是假是赏赐都还不清楚,沈绣绣会不会在德妃面前提起自己还是个问题。 「我哪儿需要这些。」魏姨娘把珍珠放到锦盒内,拉着她的手叹息,「去了萧家后你到处都得使银子,你哥哥娶亲聘礼由叶家出不用担心,就是你这嫁妆。」 「既然是嫁去萧家,母亲也不会准备的薄。」叶兰慧抿嘴,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要怎么把二姐的松鼠拿到手。 「这么些年来我也攒了些,你那舅舅那儿几年来做点小生意也有不少银子攒着。」魏姨娘看着她总觉得快要熬出头了,「你只是费些时间养些花罢了,取悦的了宫中贵人,将来有的是好处,你别想着如今见不着,等你嫁到萧家自然有机会入宫,到那时候还需要沈家小姐给你做中间人么。」 人走的越高想要的就会越多,衣不蔽体的时候就想着温饱和穿暖,吃饱穿暖了便要想着住的舒坦,魏姨娘眼看着女儿越走越好,这一步赌对了,今后一辈子可不就是荣华富贵。 「你看那四姑娘,二夫人安排这样的人家,日子肯定要比在这府里要苦的多,水往低处流,人也是要往高处走的。」争和不争当然有差别,天差地别。 魏姨娘又在惠柳苑内好好叮咛了女儿一番,离开的时候快中午了,蘅芜院外宝珠回来,瞥见个丫鬟在蘅芜院外的花坛里浇水,高喊了她一声:「你是哪个院里的。」 丫鬟拎着木桶抬起头怯怯的看着宝珠:「我是外院的。」 「外院的。」宝珠走近看都快浇出水坑来的花坛,狐疑的很,「谁让你来这儿浇水的,你不知道二姑娘院外花坛里的都是由蘅芜院里的人自己负责的么。」 「我,我不知道。」丫鬟的头点的更低了,「我是新来的。」 「谁让你过来的。」宝珠看了一眼她的裙子,的确是外院的丫鬟,「你既然是新来的就该有教你规矩的人,谁负责教你规矩,谁让你来这儿浇水的。」 小丫鬟噗通跪了下来,吓的脸色苍白,手里的木桶也给倒翻了,水流了一地到她脚边,即刻沾湿了她的裙子:「我刚刚在外头的花园里浇水,有个内院的姐姐让我来这儿,说是二姑娘院子外缺人,让我赶紧过来。」 「你起来。」宝珠蹲下身子拉她起来,裙子从膝盖那儿就湿了一片,小丫鬟的身子还发抖,宝珠皱着眉头看她一脸胆怯的样子,「你先跟我来。」 小丫鬟低着头跟着宝珠进了蘅芜院,她飞快的瞥了一眼院子四周,双手紧紧的揪着衣角,跟着宝珠到了蘅芜院后屋这儿,宝珠打开门让她进去,在柜子里找了一身裙子递给她:「快换上吧,别着凉了。」 「谢谢。」小丫鬟满是感激,「我洗干净了就还给你。」 「新来的就两身衣服,等你晒干了再还回来吧。」宝珠示意她赶紧换衣服,走了出去,「换好出来。」 小丫鬟抱着衣服看她关上了门,脸上的怯意淡去,抬手擦了擦眼泪赶忙把裙子换上,继而慢慢的走到了门口,透过那缝隙朝着外头看了看又仔细听了听,确认外面没有人时才试探的推了一下。 第56章 光亮透进来,外面安静得很,白天后屋这儿并没有人,小丫鬟朝着左右看了看,掩着身从屋里出来,沿着墙朝后屋那儿一排的树走去,时不时看看四周。 走到了树下后她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包帕子包裹的东西,打开来里面放着些上好的坚果和糕点,小丫鬟蹲下身子伸手扫了扫树下的叶子,把坚果均应放在几棵树下,像是自然从树上掉落下来的果子一样,又把糕点捏成了小块。 「你在干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质问,丫鬟的手一抖,还来不及撒下去的糕点全部抖在了地上,她回过头去,宝珠交叉着双手站在她身后,冷着脸正看着她。 …… 外屋内叶兰嫣剥了个榛子,一走神就被等在那儿的松果给抢了,生怕有人要夺,先塞到嘴里藏起来,竖直着身子站在桌子上,一脸无辜的看着叶兰嫣。 宝珠和半夏把那小丫鬟押到外屋,小丫鬟这回是真的怕了,抬头看到叶兰嫣和桌子上的松鼠,跪下后身子发抖。 「我这儿不太爱用刑,但凡有犯错的都打断了腿赶出府去了,你是觉得左腿好使还是右腿好使呢。」叶兰嫣拨开第二颗榛子,抬了抬眼看那小丫鬟,叶府上下脸生的丫鬟可真不少,年纪小的额外容易让人没戒心,办事也显得方便。 「二姑娘,您饶了我吧,我什么都没做。」小丫鬟吓的脸色发白,跟着双脚都有些发麻,打断腿赶出府那她哪里还有活路啊。 「你只是来不及做什么。」叶兰嫣看了眼宝珠收起来的坚果和糕点,拿了一颗放到松果面前,小家伙凑过来闻了闻,随即撇过脸去,叶兰嫣笑了,吃货的鼻子也不是放着当摆饰的。 「二姑娘,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拉出去。」 宝珠拖起那小丫鬟往外走,外面的婆子已经准备好了棍子,小丫鬟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二姑娘连听她第二回解释都没有,直接要把她拖出去打断腿,等婆子把她压在地上的时候她吓的大喊:「二姑娘,二姑娘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是外院的小红姐姐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到您这儿来放东西的。」 「她还说了什么。」宝珠蹲下身子看她,小丫鬟摇着头吓的脸上都是眼泪,「她没说别的,就让我把这些放在树下就好了。」 「真的?」 「真的,真的。」小丫鬟忙点头,眼看着那婆子都已经举起棍子要打了,哭喊的更大声,「我没骗人,是真的,那五两银子我还藏在枕头底下,小红姐姐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三两银子。」 宝珠把那帕子给她塞了回去:「那你回去告诉小红,就说东西已经放好了。」 婆子松开手,丫鬟瘫在地上半天还起不来,她哆嗦着身子爬了几次起身,声音颤抖:「是。」 「别以为出了这院子你这双腿就保住了。」叶兰嫣凉凉的提醒她,「说得像一点,可别说你被逮住了。」 宝珠推了她一把让她离开蘅芜院,叶兰嫣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吩咐:「后天傍晚再把消息放出去,我倒要看看她的胆子还能大到什么份上。」 第三天傍晚,天将暗的时候大厨房里有人说起了蘅芜院的事,说是二姑娘养的小宠不知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口吐白沫死掉了,二姑娘伤心的很,还勒令院子里的人谁都不许说出去,非但没扔了那东西,还把它埋在了蘅芜院后屋那儿当宝似的。 此时正是各院前来领食盒的时候,大厨房里的管事妈妈一出现,那几个丫鬟即刻就散了开来,后来再有人过来询问就没人敢再说起这事儿,对二姑娘都惧怕的很,不敢说蘅芜院的是非。 两个时辰过去后天黑了,夜幕中各房各院熄了灯一片安静,蘅芜院的后墙有轻微的窸窣声,距离后门有些远,看守的婆子此时打着瞌睡也没发现。 有身影攀上了墙进了蘅芜院的后屋,只差了那一会儿的功夫,忽然安静的后屋那儿亮起了火光,惊叫声只响起了一半紧接着就是闷哼声,有什么重重倒地的声音,看守后门的婆子忽然惊醒,砸了砸嘴朝着墙上看了眼,眯眼又打起了瞌睡。 一炷香的时辰后,睡梦中的叶兰慧被人惊醒,惠柳苑中喧杂一片。 叶兰慧翻身坐起来拉开帷帐,窗外灯火通明。 出去看情形的彩雀推门进来神情慎重:「二姑娘来了,带了很多人押着个婆子和丫鬟。」 「扶我起来。」叶兰慧眉头一皱,看着外头闪动的火光,抿嘴沉吟,「东西呢。」 「前几日就弄干净了。」彩雀扶着她披上了衣服朝着门口走去,外面那婆子的哀嚎声越加响亮,四个婆子押着两个人,还有几个在后头提着灯笼,叶兰嫣穿戴整齐站在那儿,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叶兰慧走出屋子迎面一股深夜的冷风,吹进她单薄的衣衫内有些冷,她扬眉看着院子里的叶兰嫣,神情微困,些许不解:「二姐姐这是何意。」 「今天是刨一只小东西的坟墓,明日你是不是就敢让人去刨别人的坟墓了。」叶兰嫣不喜欢绕弯子也不喜欢和她迂回什么,抬手让人把外院的小红绑上来,加上那个丫鬟,还有看到惠柳苑内的小屏出去找小红过的目击者,一个一个站在叶兰慧的面前,「你要讨好沈绣绣我不管,怎么讨好她我也不管,合着拿不了我的东西做人情你还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也是令人佩服。」 叶兰慧瞥了那婆子和那丫鬟一眼:「二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听不明白不要紧,等我把这些人送去官府你就能听明白了。」叶兰嫣不和她多废话,「宝珠,去玉清园请夫人过来,再去外院通知门房的准备两辆马车,把她们送去衙门。」 几个婆子说做就做,拖着那婆子和丫鬟就要往外走,叶兰慧脸色一变,披衣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叶兰嫣想了想又看向叶兰慧身边的彩雀和彩篱:「你们两个好好留着陪你家姑娘,官府传唤的时候千万别不见了人,蝉翘,去把小屏给我找出来,一并带走。」 第57章 「站住!」叶兰慧看她们朝着厢房后走去高声呵斥,「二姐,大晚上的你究竟要干什么,无凭无据就说我派的人,你就算是要论罪也得拿出点真凭实据来,又说要惊动官府,难道这不是丢叶国公府的脸。」 「总之不丢我的脸就行了。」叶兰嫣嘴角微翘,「我给的真凭实据恐怕四妹也不会信,偏偏你说的那一堆话我也不想听,官府查的总在理,我不会冤枉了你,你要是还装糊涂,事儿闹大了吃亏的反正不会是我。」 这和叶兰慧所想大相径庭,既然是拉着这么大的阵仗前来兴师问罪,少说也得问些什么争执些什么出来,可叶兰嫣只听她说了一句就要报官去,这让她原本想的一些话什么用场都派不上,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发慌。 报官就等于把事儿闹大,就是死了一只宠物的事,可传出去对她的名声可大受影响,和萧家的婚事已经定下了,这节骨眼上出什么事,她颜面何存。 叶兰慧脑海里飞快的转过很多念头,不,叶家不会允许家的事被外头这样看笑话一样的看的,老夫人首先就不会答应,想到此,叶兰慧咽了咽气:「母亲不会答应你去报官的。」 「我做事什么时候要人答应了?」叶兰嫣笑了,语带讽刺,「我要去报官你以为母亲拦得住我,还是你觉得这会儿把全家上下吵醒了才好。」 「那你也不能任意妄为的污蔑人。」叶兰慧见要拦不住半夏她们了,跨步走下台阶,一阵冷风吹来,冻的她脸颊发凉,「大晚上来惠柳苑兴师问罪,话不过几句就要去报官,二姐姐,这是你在仗势。」 「去后门看紧了,别让人溜走。」叶兰嫣示意其中的婆子去惠柳苑后门看着,继而转头看叶兰慧,呵呵的笑着:「你派人去蘅芜院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点,你是要等官府的人过来请你,还是现在跟我走一趟呢。」 「你。」叶兰慧扯不开话题,看了一眼那婆子和丫鬟,两个被堵了嘴根本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她们被拷问出了多少,叶兰慧握着越渐发凉的手,脸色暗沉,「你想怎么样。」 「承认了?」叶兰嫣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叶兰慧抿嘴不说话,叶兰嫣走到她身旁,微低了低眼眸:「知道没法从我这儿讨到松鼠,你就在府里的各个树下都撒了果子想药死它,只要药死了你就能买一个新的给沈绣绣了是不是,最后还真敢派人去我院子里挖松鼠,我的好四妹啊,你心里合计的那点东西还不够别人看的,真以为自己很高明了,真当别人是傻子?」 「既然二姐姐知道,就该把那松鼠送给绣绣才是,难道二姐就是见不得我过得好,见不得沈夫人帮我说好话,偏要在这事情上让我难堪。」叶兰慧压着气瓮声,她最后能嫁给萧大少爷,最后这婚事能定下靠的是谁,除了姨娘之外这叶家上下又有谁帮过她。 「谁逼你去迎合讨好沈绣绣,谁要给你难堪,谁家姐妹整天心里只谋算着自家姐妹的不好,我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妹妹么。」叶兰嫣两辈子加起来再不喜欢她都没有害过她什么,「你自己做过些什么,萧景铭在府门外那几日是谁把府里头的消息传出去的,是谁在外大肆宣扬我和萧家大少爷的事,怎么,眼见着我名声尽毁你高兴是不是;那次入宫是谁看到了半夏后还谎称是我下的命令,你明明看到我跟着昭阳宫的宫女走的。」 叶兰嫣一面说着一面逼近,叶兰慧后退了一步,看着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心里涌起了无数的愤然,凭什么:「凭什么你做了这么丢人的事父亲都还这么依着你,连祖母都只是责备你几句,凭什么我对母亲这么好她还向着你,你做过些什么,我那点不如你,又凭什么要帮你。」 「啪」一声。 叶兰嫣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后直接揪住了她的衣服,在彩雀她们的惊呼声中,叶兰嫣直接把她推到了台阶旁的栏杆上,凌厉的看着她,一字一句:「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是叶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小姐,因为我没你这心眼把刀子往自家姐妹这里捅,因为我没那么多的心思对母亲好了还惦记着她将来会给你添多少嫁妆,心里还不断地计算着得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在叶家你也梁家二少爷说过些什么,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的萧景铭的屋子,你现在跟我讲叶家的名声,你在损我名声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这些。」 「那又怎么样!」叶兰慧使尽全力推开了她,靠在栏杆上喘着气,背后的披衣掉了下来,露出单薄的衣衫,她涨红着脸瞪着叶兰嫣,「我自己争的这些有错么,你们帮不了我的我自己去争有错么,你从小什么都有你怎么会明白这些,你要是像我一样的处境你还能说的这么轻松。」 「那你有本事不要来我这儿谋算我的东西。」叶兰嫣推了她一把押注她的双肩,双眸死死的看着她,「你要嫁给萧景铭我不会拦着你,叶家上下谁都不会拦着你,将来他要你死,我也不会来救你。」 叶兰慧撞上她的眼眸,被她眼神底下的阴狠惊了下,她挣脱不开她的桎梏,却也不肯服输,这算什么:「你们谁帮我过,在祖母让我嫁给赵晋的时候你们谁又问我过愿不愿意,我想要为自己谋一门好的亲事有什么错,叶家上下谁帮过我,你们既然不帮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责备我。」 「笑话,你想要什么叶家就得帮你,帮不了你所以合着你做这些都是对的。」叶兰嫣揪起她的衣服猛地往后面的栏杆上一推,凶狠的很,「你想入宫当皇后我们是不是也得帮你,你想嫁去哪个王公贵族家里是不是我们也得如了你的意,叶家亏待你什么了让你有这么大的怨气。」 她心里还有怨恨了,那她叶兰嫣心里的怨恨呢,有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妹妹,今天她敢为了讨好沈绣绣就去她院里下药,明天她就敢为了萧景铭反过来谋算叶家,她今晚就是要把叶府上下都吵醒了也要把这事儿摊的清清楚楚,报官是吓吓她,可让父亲母亲来做主这事儿可不是吓唬她的。 …… 第58章 惠柳苑门口传来了方氏的声音,叶兰嫣松手一甩,叶兰慧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一旁的彩雀看二姑娘凶狠成这样吓的不敢来扶自家姑娘,叶兰嫣后退了一步转身看一同前来的父亲母亲,抬手撩了下弄乱的头发,摆手让半夏去把小屏抓来:「人齐了就好说话了。」 夜深人静,佛堂内也是静谧一片,叶兰慧跪在那儿一言不发,佛堂外跪着两排人,外院的丫鬟,还有惠柳苑里的丫鬟婆子。 叶兰慧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好大一包收集起来的坚果和糕点,都还沾着泥土,方氏站在那儿,一旁的叶知临森着脸看着跪在那儿的叶兰慧。 外面那些丫鬟能招的都招了,国公爷问话不比别人,扛不住几回合知道的都说了,叶兰慧身边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还算忠实,可她们说不说都都已经不重要,杖责后的小屏昏迷过去后又被浇醒,连当初怎么怂恿小竹来监视蘅芜院的事都给说了出来。 佛堂内依旧是一片安静,叶知临是对这个女儿失望透顶了,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她想要嫁给萧家大少爷做的那些事,而是因为她对自家人的所作所为。 一家之中有人已经分了心,今后的日子里谁又知道她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再做些什么对叶家不利的事情出来,给松鼠下药的事情是小,可这背后的动机不小啊,她竟真能大着胆子做这样的事,还派人深更半夜前去蘅芜院里挖那松鼠。 「明日收拾东西去祖宅,到成亲前再回来。」良久过去叶知临眯上眼缓缓道,「在此期间不得离开祖宅半步。」 叶兰慧蓦地抬头看他,眼底是不置信,父亲要把她送去乡下祖宅,这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安安稳稳嫁去萧家,岂不是要让人耻笑死。 门口那儿得到消息后来迟了的魏姨娘恰好听到了那一句话,当即腿软跪在了门外,爬了几步进了佛堂跪在叶知临面前哭道:「老爷,您可不能把慧儿送去祖宅,这要是传出去她这面子往哪儿搁啊,您怎么也得看着叶国公府的颜面。」 方氏转头看老爷,谁去通知的魏姨娘:「来人,送魏姨娘回去。」 「老爷,老爷您不能这样啊,我去,我替她去祖宅,求老爷饶了慧儿这一回,她只是一时糊涂,并不是真的想这样的,她没有存坏心,她只是一时糊涂啊老爷。」魏姨娘哭着求着,她好不容易替女儿谋划了这些,也没听她提起过什么松鼠的事,她要事先知道绝对不会让她做这么没头脑的事,这府里上下最不能惹的就是蘅芜院那位主,她怎么就糊涂了呢。 叶知临看魏姨娘如此护着叶兰慧,眉头深皱:「把魏姨娘带回去,不许离开自己院子,四姑娘什么时候回来她就什么时候出来。」 是夜,距离惠柳苑比较近的二房这儿受了些惊动,何氏披了衣服原想出去看看,被二老爷叶知海拦下来后睡不舒坦了。 等到了五更天的时候,叶知海出府上朝了,何氏匆匆忙忙赶着起来去前院那儿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天还未亮,府外送叶兰慧去祖宅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两个仆人把箱子抬上马车,叶兰慧神容憔悴,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大嫂,一大早的这是要做什么。」何氏昨夜听人禀报也就只知道了个大概,后头佛堂里的事她可不清楚,不就是惠柳苑那儿两姐妹吵起来了,「这是要送兰慧去哪儿。」 「去祖宅。」方氏看了她一眼,她后半夜没睡也就算了,怎么看着何氏也是一整夜没睡的样子,「你可起的真早。」 「老爷要出门我自然起的早了。」何氏笑了笑,望了眼已经准备妥当的马车,「大嫂,不是我说这大清早的,街上都没什么人,城门才刚开呢,这么匆匆把兰慧送去祖宅,倒像是避嫌,昨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看来你也一晚上没睡。」方氏瞧见她眼底泛着的微青觉得好笑,能好奇到夜不能寐,一大早又匆匆赶来看热闹的也就她了。 「大嫂你也知道惠柳苑离我那小梨园近,昨个儿深更半夜的闹动静我能睡的好么。」何氏跟着方氏到了门口,看到后头马车上坐着的几个婆子轻哟了声,「这是看犯人去啊。」 方氏吩咐了随行去的两个管事,转头看何氏:「听你这口气,今年祖宅你去守如何。」 何氏脸色一讪:「大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们长房去守那是天经地义。」 看着马车里去,方氏转身进了大门,背后的何氏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心里自然是不舒坦,跟着她进去后还在寻思着要怎么问,方氏在前面停下了脚步:「过去都是两兄弟分开来的,这家一天没分就没有天经地义这一说,今年恰逢大祭,就由你陪老夫人回去如何?」 谁要去祖宅呆上一个月,那地方何氏去住三天都受不了,每逢大祭主事的要提前一个月去,其余的提前三天到就行了,何氏嫁入叶家的第二年刚好轮到二房主事,在祖宅住到第五天她就病了,此后再轮到二房她就能推则推,这些年下来习惯了大房主事也厚了脸皮,如今听方氏再提起来,何氏忍不住就打了个冷哆嗦,那又阴又暗的地方,呆久了都是要生病的。 「大嫂,你这么多年都主事下来了,我哪里有你办的妥当。」何氏讪笑,「娘那儿也满意你去,我哪儿行。」 「我看你对祖宅的事这么感兴趣。」方氏话说一半胭脂从内院过来,见到二夫人也在,她低声和方氏说了几句。 何氏隐隐听到寻芳院之类的字眼,一颗八卦心一瞬又燃了起来,方氏也没在意她,只吩咐胭脂:「给她准备一条白绫一把剪子送过去,她要寻死觅活的谁都不用拦着她,让她去。」 胭脂听命都回了内院,何氏默默的把事儿记在心里,一等方氏离开就差人前去寻芳院打听消息,自己则是早早的去了奉祥院请安,她还有大事儿和老夫人商量呢。 …… 叶家四姑娘不在府上的事也是在隔了半个月后才悄然有说起,但注意这事儿的人并不多,又过了半月萧家那儿听到了些动静,正值了六月,萧夫人不好凭那些小道消息前来问询,于是借着平陵王府邀宴的名头,让方氏把叶兰慧一起带去,也好让她多见见这个未来儿媳妇。 第5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方氏对这邀请一口答应了下来,等到了六月十二这天前去平陵王府时,跟随着她的人却只有叶兰嫣一人,并不见叶兰慧一同前往。 见面时萧夫人脸上的神情不免有些审视,乐呵呵的和方氏打了招呼,随后就提到了叶兰慧:「怎么不见兰慧过来,我今个儿还想带她认识认识几家相熟的夫人呢。」 「前几日下了些雨,染了些寒大夫让她好好在家休息。」方氏笑着打趣她,「现在你急什么,等她嫁过去了你有的是机会带她出去。」 「怎么说病就病了。」萧夫人身旁的沈夫人笑着搭话,「前些日子绣绣邀请叶姑娘前去沈家她都没应。」 「都快出嫁了,还是安安心心在家呆着的好。」方氏想起了什么,看着沈夫人道,「这几月也没什么空闲,沈姑娘请兰慧帮忙养的那几盆花恐怕是不能如期送过去了。」 沈夫人笑意微顿,随即神情释然的很:「那是自然,我也说过那丫头,喜欢就自己养,总是麻烦叶姑娘多不好。」 叶兰嫣跟在方氏身后见识了几位夫人之间的周旋,转头看不远处走廊那儿过来的一群人,低声提醒:「母亲,平陵王妃来了。」 一群人簇拥下的平陵王妃朝着这儿走来,她身旁是世子夫人还有二儿媳妇,身后跟着几个孩子,其余的都是伺候的人。 作为外姓王,平陵王府封的算是比较晚了,源于葛家曾出过一个十分受宠的妃子,一荣俱荣,后来还封了王继承了两代,如今的世子刚好是第三代,平陵王妃出身名门,荣华富贵了一生,年纪大了更是享受众人簇拥的感觉,每到这种宴会总是要出来走个过场受些敬仰再回去。 「今年王府里的荷花开的额外的好。」平陵王妃笑呵呵的看着围过来的众人,「府里还为大家准备了去年酿的花藕酒,你们也别贪杯,若是醉了回去可别说是在咱们这儿喝多了惹的祸。」 众人逗笑了,其中和平陵王府相熟的几位夫人纷纷道:「王妃你可放宽了心,咱们啊喝多了都不说是这酒好,就说自己嘴贪。」 「是啊,王妃您可千万别因为担心这个拿的少了,咱们呐,都喝不醉!」 平陵王妃被逗的哈哈大笑,转头看了一圈周身:「卉丫头呢?」 「过会儿该来了吧。」平陵世子夫人笑道,「说不定偷偷给您准备什么礼物呢。」 「别在这儿呆着了,听戏去。」 平陵王妃招呼众人前去湖畔听戏,众人簇拥之下前往湖畔,叶兰嫣嫌人挤,和方氏打过招呼后留在了这边湖畔,这儿的荷花也开了一大片。 过了一会儿叶兰嫣所站位置附近的人多了起来,她一抬头那边就有人背过身去,像是刻意不想让她知道她们在打量她,叶兰嫣转眸看去,几家并不熟悉的小姐时不时朝她这儿看过来,那眼神还透着些可怜。 叶兰嫣朝着前面走去,后面的讨论声渐渐也大了起来,说的是叶国公府和萧家的婚事,去年还沸沸扬扬的说叶家二姑娘和萧家大少爷弟弟事,今年上半年一下峰回路转变成了叶家四姑娘和萧家大少爷,如今众人看到叶家二姑娘了,越发觉得她可怜。 叶兰嫣顶着诸多同情的眼神到了隔壁的小花园,这儿人少了,也没人用这么炙热的眼神看着她,叶兰嫣松了一口气,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等那边听完了戏再过去。 刚走到前面的亭子外叶兰嫣就听见亭子后头传来轻声诶呀,欺身一看,那端露出了鹅黄色的衣角,紧接着出现和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 姑娘手里抱着一只猫,她朝着叶兰嫣这儿看过来愣了愣,没等做声,怀里的猫不安分的挣脱了她的怀抱窜了下去,叶兰嫣看着她急忙忙去追猫笑了,走上亭子之际瞥见了那姑娘刚刚所站着的地方遗留了一块帕子。 宝珠入了草丛捡起帕子:「是那姑娘不小心落下的。」 「现在过去还给她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叶兰嫣看她刚刚那慌慌张张的神情就觉得有趣,接过宝珠手里的帕子本是随意一看,就要递给她让她赶紧去还给那姑娘时叶兰嫣神色一顿,「等等!」 滑开的帕子左下角绣了个巧字,巧字的周边还绣着几朵玲珑小巧的牡丹花,叶兰嫣轻轻摩挲着手里的帕子,这会是巧合么。 赵晋表哥离开前还念念不忘的姑娘,拿着一块人家留下的帕子当宝一样,叶兰嫣见过那丝帕也拿在手中看过,和如今手里的这块一模一样。 「去看看。」叶兰嫣捏住帕子朝着刚刚那姑娘离开的方向走去,从回廊经过的时候就听见了不远处的假山附近有轻声叫唤的喵声,走近一看,假山那儿站着两个人,但都不是身穿黄衣的。 叶兰嫣走过去时红衣女子转过头来看她,叶兰嫣愣了愣,眼前的女子和刚刚在小花园里看到的那个生的一模一样。 「花园在外头,你是不是迷路了。」女子看到她时微皱了下眉头,吩咐一旁的丫鬟去假山后找猫,冲着叶兰嫣缓缓一笑,「我带你过去吧。」 叶兰嫣几乎当下就确定了这不是她刚刚在小花园里遇到的黄衣女子,可这犹如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子,她都不曾听说平陵王府里有一对双生的姐妹。 「敢问姑娘,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姐或妹妹。」叶兰嫣斟酌着开口。 对方一听脸色微变,即刻否认:「没有,还请姑娘随我来。」 就此时一只猫朝着她们这儿窜过来,随后假山那儿的拱门传来了哄骗的喵喵声,不等红衣女子阻拦小径上就出现了那个黄衣女子,她低着头找寻猫的去向,抬头看向叶兰嫣这儿时忽然笑了,跑过来抓住红衣女子的手,说话的语气憨憨的:「阿卉,我的猫呢。」 两个人站在一起,如同一人。 「猫在呢,等会儿就抓到给你送过去,今天外面客人多,我让人先送你回去。」红衣女子柔声安抚她,示意身旁的丫鬟把她带走,随后看着叶兰嫣,语气冷了些,「姑娘请。」 第6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黄衣女子有注意到叶兰嫣,她冲着她笑了笑后跟着丫鬟离开了,叶兰嫣没有再问什么,跟着红衣女子朝前面走去,过了回廊经过小花园就到了赏花的湖畔,女子没有再送她,而是站在那儿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戏楼:「戏楼在那儿。」 「多谢。」叶兰嫣颔首致谢,女子只点了点头转身匆匆回了内院,叶兰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转头拦住经过的一个小丫鬟,笑问,「那是王府内的哪位小姐呢?」 丫鬟朝花园内看了眼:「那是二小姐。」 叶兰嫣忖思,平陵王府内就世子这一房有两个女儿,且都是庶出,可从未听闻过有个三小姐啊。 叶兰嫣留意着让宝珠前去打听,但这似乎是平陵王府内忌讳谈及的事情,每每提及都给避过了,那些丫鬟听着也都是闪躲,满建安城的人都认为平陵王府只有两位小姐,谁能想还有个和二小姐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那块捡来的帕子还在她手上,叶兰嫣捏了捏,平陵王府的二姑娘叫葛芸卉,那这三姑娘是不是应该叫芸巧。 「想什么?」方氏和前面的夫人聊了半响转过身看她,见她出神关切道。 叶兰嫣脑海里闪过什么,抬头看方氏,低声问:「母亲,这平陵王府里真的就只有两位小姐吗?」 方氏一愣,看了眼旁边的夫人,侧过身轻声:「你遇见谁了?」 「我看到了葛二小姐,我还看到了个和她生的一模一样的姑娘。」那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要不说是两姐妹谁会信呢。 方氏拍了拍她的手:「先看戏。」 …… 下午离开平陵王府时马车上方氏才说起有关于平陵王府双生子的事:「你在哪儿遇到她们的?」 「在小花园里,那姑娘追着一只猫又去了内院里面,我捡到了她的帕子想去还给她才看到她们的。」 「那就对了。」方氏神情里有些可惜,「都是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就算是有人知道也都闭紧了嘴不会说出去,十五年前世子的一个宠妾生下了一对双生女,险些难产,姐妹俩出生差了半个多时辰,小的生出来时哭都不会哭,听说是脸色青紫的差点憋死在娘胎里。」 「平陵王妃觉得那小的养不活,又因为当时这宠妾怀有身孕是在平陵王世子妃嫁进来之前有的,未免端家人有话,双生的事都隐了下来没有对外提及,大的抱给了世子妃,小的留在了宠妾那里。」 端家人不可能不知道是双生,可既然平陵王府不说,他们也就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直到孩子长到三岁出了些问题,平陵王妃更是勒令全府上下都不许提及这件事,把小的养在单独的小院里,不允许她随处走动。 「在娘胎里憋久了,少了那一口气,那孩子就有些傻,三岁的时候是三岁样子,到了十岁却还是三四岁的心性,长不大似的。」方氏知道这些还是方老夫人告诉她的,「平陵王府名声在外,怎么能容许别人知道府里有个傻小姐,到那时候双生的另外一个要如何说亲,「养在小院里几乎是不让她出门,将来就是平陵王府养她终老。」 「我看她那穿戴,应该是都一样的。」 方氏笑了:「虽说不能让外头知道她的存在,可她怎么都是世子的孩子,平陵王妃不是刻薄之人,怎么会短她吃穿用度。」 「平陵王府会让她嫁人吗?」叶兰嫣想着也是,否则表哥也不可能在街上遇见她,今日看那葛二小姐的态度,待双生的妹妹还是很不错的。 「怕是不会有人想娶。」方氏摇头,「就算是有人想娶她,王妃还怕她如此性子会受人欺负,毕竟都是自己的孙女,还不如就这样养在府里。」 叶兰嫣抿嘴,把赵晋表哥在外遇见个黄衣女子的事说了一遍:「姑姑还拖了祖母打听究竟是谁家的姑娘,我看表哥当日遇见的就是这个葛三小姐错不了,前些日子青州来信不还提及了这事,表哥心里一定还念念不忘。」 「还有这事。」方氏自然记得去年的事,她也替大姑子打听了不少,可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凭一方帕子能打听到什么呢,如今听叶兰嫣这么一说她不禁笑了,「回去和你祖母说一说。」 叶兰嫣也笑了,视线看向窗外心情不错,这说不定就是表哥的缘分了呢。 回府后方氏就把这事儿和老夫人提了提,叶老夫人高兴坏了,外孙的婚事是女儿的心病也是她的一块心病,那帕子她也看过好几回,叶兰嫣拿出来后她就认得:「没问上她不要紧,确认不了的我亲自去一趟平陵王府也无碍,若真是晋儿遇到的那一位我这心就能放下了。」 叶老夫人说做就做的脾气,第二天就亲自去了平陵王府,一早出门下午才回来,回来的时神情是乐呵呵的,忙命人送信去青州,一连着几日她都为这事儿高兴。 六月底的时候,祖宅的看守的婆子送讯过来,前后也就相差几日的功夫,这日清晨醒来,建安城里忽然传起了有关于古道庙旧时预言的事,矛头直指叶国公府的二姑娘,说她就是十六年前古道庙上鸿运现的那帝运预言之人。 …… 元献十五年三月二十七,丑时过半天降异相,外传却为寅时,实则是古道庙内的高僧为了保护推算出的帝运之人才改了时辰,八年前古道庙被烧毁时这个秘密跟随着卷宗彻底的掩埋下来。 几番保护之下,十六年过去这个身负鸿运的人已经长大成人,她就是叶国公府的二姑娘,元献十五年三月十七丑时过半生,一岁的时候就有苦行僧为她祈福,她的耳后有一颗娘胎中带出来的血痣。 也是她出生的那一年,一向身体坚朗的皇上突生了一场病,随着这个孩子长大,皇上的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这正是应验了八年前那句江山气数尽的预言。 类似的话铺天盖地的在建安城里传扬开来,且越传越神乎,把这脱离不了生老病死,年纪大了身子骨自然要不好的常理也归结到了是被帝运所克,大街小巷,路过的马车,赶早市的摊贩,还有那酒楼茶坊内,说的都是这件事。 第6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而此时的朝堂上也像是覆盖了一层灰雾,整个气氛都是僵的。 只要是皇上想知道的,外头的消息宫里很快就能知晓,还没上朝的时候伺候的太监就已经禀报过这件事,那时才不过五更天而已,而如今这个时辰,外头早就已经是传的沸沸扬扬。 「皇上,此事是有人要扰我大业不安宁,刻意而为之啊。」安静了许久后齐大学士走了出来高声道,「一夜之间满城风雨,把这些流言蜚语都造谣在一个弱女子身上,岂可任由搅乱民心。」 叶知临站在左侧的官员这儿抬头看了眼皇上,心微沉,齐大学士的话犹如是石沉大海,根本没有惊起一些响动。 半响,何太傅出列:「陛下,齐大人所言甚是,背后之人所图不小,如今天下太平他却要将十几年前的事翻出重提,这就是要扰乱民心,惹人不安啊。」 皇上抬了抬眼帘,视线往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国公身上扫了眼,很快右边那儿章大人走了出来,他朗声道:「臣不能苟同何太傅和齐大学士的话,既然是扰乱民心为何要将这些放在一个弱质女流身上,八年前那些妖僧所言,事出男儿身岂不更令人信服?所以臣以为,这其中一定也有别的缘由。」 但凡是能让叶家不痛快的,章家人都不介意去做上一做,章大人话音刚落站在后面些的一个官员站了出来:「陛下,臣还听闻说这帝运之人耳后有血痣,叶家二姑娘也有,可这是隐蔽非常的事,叶家二姑娘尚未嫁人,这种仅有自家人才知道的事怎么会为外人所知,究其缘由,想必是还有不为人知之处。」 萧太傅这才出列,高举着手,语气万分诚挚:「皇上,这事关国运,不论真假与否,当务之急是要将此事平息下来,莫要让那些居心否侧之人趁机作乱啊。」 叶知临身子微动,后面的欧阳大人抬手拉了一下他的衣服早他一步出列,走到了萧太傅身旁看了他一眼,继而高声道:「萧太傅既知有人居心否侧就不该说什么真假与否,这种妖言惑众的话本就不可信,难道萧太傅为官这么多年真信那些所谓的预言,我大业国运昌盛,岂是那些宵小之辈可以撼动。」 说事儿归说事儿,既是谣言那就不可信,非要说什么真假,一群大男人还在这儿要难为一个小姑娘不成,欧阳大人说罢还斜了萧太傅一眼,这像是要和叶家做亲家的样子么。 皇上眯了眯眼,视线又在叶国公上扫了眼,继而看着出列的这么多人,声音极沉:「那你们以为应该如何。」 「自然是要加紧平息此事。」 「臣以为应当先查实是谁在背后鼓动这些。」 「是不是那些古道庙的妖僧余孽没有除干净。」 …… 讨论声此起彼伏,叶知临皱着眉头听着,章家什么意思他清楚的很,上回的事早就已经结了梁子,章大人会这么做不足为奇;可这萧太傅的态度却奇怪得很。 二丫头说的没错,这萧家图谋可不止二皇子登上皇位这么简单。 「陛下!」 讨论声中忽然出了高声一喊,之前出来说叶家二姑娘耳后有血痣的官员跪了下来,众人安静,他匍匐跪在那儿大声说道:「臣有一计,可解此忧免于后患。」 放在龙椅上的手动了动:「讲。」 「既然有帝运一说,陛下何不将此人纳入后宫为妃,陛下是真龙之子,身负天命,既有帝运之人自然是要辅佐陛下让我大业朝更加繁荣昌盛。」官员匍匐在地说的铿锵有力,声音传遍了大殿四周,回荡开来 皇上当年为什么要杀那时辰出生的孩子,谁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要把一切可能性都扼杀掉才能让皇上放心,可如今十六年过去长大成人了,那干脆就纳入后宫,既然说什么能助成龙,入宫为妃辅佐皇帝不是更好? 「叶国公对皇上忠心耿耿,叶氏之女身份也是尊贵,年芳十六尚未婚嫁,臣以为,这是天命所定,要她入宫为妃辅佐皇上,荣我大业之盛。」 这个官员说完之后大殿之上安静了下来,皇上淡淡的扫着众人,半响嗯了声。 那官员微支起一些身子,抬头脸上还有些笑意:「陛下,居心否侧之人意在用此扰乱民心,若是依臣的办法,那定不会让那些人如意了。」这可是叶国公的宝贝女儿,杀了她可不是什么上上策,既然如此最好的计策不就是把她纳入后宫为妃,如此一来既消除了这十几年来的所谓预言,又能把叶家牢牢握在手中。 蘅芜院内,叶兰嫣坐在窗边发呆了快有半个时辰之久,她桌前是藤王府刚刚派人送过来的信,身后的蝉翘和半夏对看了眼,眼底都是担忧,可谁都没有说话。 屋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宝珠气喘吁吁的扶住门框,也没走进来,站在那儿大口的喘着气:「姑娘……送出去了。」 叶兰嫣回神,低头看了看那几张信纸:「送出去就好。」 宝珠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脸上比半夏她们焦急多了:「府外来了好些莫名其妙的人,还有不知什么庙里来的人要求见姑娘您,都让夫人赶走了。」 叶兰嫣抬手翻开第二页的信纸,有人恼羞成怒,有人雪中送炭来了:「让李祺注意些那几个僧人最后都从哪里离开。」 「可是姑娘,这样下去都有人说姑娘您要毁了大业的国运,要您……」 「要像烧死古道庙高僧一样烧死我,是不是。」叶兰嫣淡淡的接上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讽刺,「江山气数尽,战乱纷争起,老百姓是最不能承受乱世所带来的灾难,对他们而言换个皇帝不重要,太太平平过日子才重要,不用打仗,不用死人。」温饱之计,谁还能想到这些谋略之事。 叶兰嫣低头翻开第三张信纸,眼下的情况是萧景铭威胁的兑现,他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萧氏一族的萧远鹤比言墨还早几年去的古道庙,他所知道的事情只多不少,就算是言墨的师傅另有交代,那萧远鹤在古道庙内这么多年,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外头传的那些不是萧景铭的手笔又能是谁的呢。 第6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是皇上的一个死穴,她还在想萧景铭会挑什么样的时机把这件事公诸于众,没想到他等不及要置她于死地。 接下来,应该是被召入宫。 叶兰嫣忖思之际叶知临回来了,香薷进蘅芜院禀报的时候没隔多少时间叶知临就到了女儿的院子,叶兰嫣正巧要去书房里找他,父女两个在门口对上,不约而同朝着叶兰嫣的书房走去。 蝉翘见此带着宝珠去煮茶,半夏守在了书房外,书房内叶知临看了看女儿,双手负在背后,踱步到了窗边后转身看她:「明日送你回榕城,你去宋家看看也好,这么多年都没回去。」 叶兰嫣有一瞬的错觉,只差了半日而已,父亲好像老了:「皇上很快就会召见女儿,父亲要我去榕城躲着,就算是宋家祖辈是先祖皇帝同父的弟兄又能如何,皇上不会买宋家这个面子的。」 叶知临回来的路上想过不少,再回想以前,总觉得妻子当年回榕城时在寺庙里得苦行僧那几句赠言要应验了,险些嫁萧家,如今皇上为了这事又起了纳兰嫣为妃的念头:「爹绝不会让你入宫为妃。」 「女儿去过古道庙了。」 几乎是同时开口,叶兰嫣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女儿还见到了当初古道庙里幸存下来的人,他带我去了庙内传言中写着预言的碑石山洞。」 叶兰嫣曾想着什么样的机会告诉父亲这些事,而如今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古道庙,萧氏一族:「我先后三次派人去徽州,其中两次得以混入徽州萧氏,如没有误,萧太傅是如今萧氏一族大房次子,多年前在萧太傅三四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假死在徽州,而后被带到建安城,在此念书考取功名,如今的萧氏一族族长是萧太傅的祖父。」 「爹,那萧家的本姓应该是裴。」叶兰嫣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递给他,「上周战败后王宫中一把大火烧毁了一些,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逃出去,他们卧薪尝胆,这么多年来分散在各州蛰伏,最终以徽州萧家马首是瞻,其实都是上周遗留的王族中人。」 叶知临和萧太傅是一辈人,同是在朝为官对他的背景还是很清楚的,萧太傅的父亲也是在朝为官,只是早逝,萧太傅是独子,家中并无兄弟,逢年过节也不曾看到他举家去过哪里祭拜祖先,如今听了叶兰嫣的话再去想这萧太傅一家子,不免是干净的有些彻底。 「如今外头这些事也是萧家传出来的,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关于帝命帝运的事,爹,不论您信不信,女儿这帝运之人在皇上眼底肯定是坐实了,萧家筹谋了这么多年不会眼见着我嫁给别人。」叶兰嫣顿了顿,「今日朝堂之上提及此事时,有哪些人站出来提及此事。」 叶兰嫣这么一说叶知临就想通了,那礼部侍郎向来是个低调的人,过去几乎没有在朝堂上说过什么,可今日他后来说的那番话却是巧的很,一下就把这‘疑难杂症’给解决了,看似还救了他的女儿,本来这呼声之下是要丢性命的,如今命都保住了叶家还能出个宫妃,国运都和她联系起来了那还不好么。 「爹可以去查查这个李大人的背景。」叶兰嫣哼笑,「一定能有有趣的发现。」 叶知临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看着眼前的女儿,他无法想出她究竟经历过那些事,当爹的再宠着女儿也不能欺骗自己忽略女儿身上的变化,从和他提起不愿嫁给萧家大少爷开始,她在不断的改变。 像是一夕之间懂事,又在朝夕之间她通晓了很多事,子迁在页州的事也是如此,她从未去过页州却对那里了如指掌,忽然好奇起古道庙,乃至如今。 「嫣儿。」叶知临长叹了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他这个做爹的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女儿却不知道的事,让她变化如此之大。 叶兰嫣愣了愣,张嘴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紧紧捏着双手,半响,她颤声开口:「爹,我做了个十年之久的噩梦。」 …… 午后的阳光懒散的洒落在窗台上,初夏时窗外鸟儿鸣叫,风吹树影,书房内安静得很,呼吸轻宁。 忽然院子门口匆匆跑来一个管事,和守在外面的半夏说了几句后半夏即刻推开了门:「老爷,宫里来人请二姑娘入宫去。」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叶兰嫣下了马车,抬头看那一条长长的宫墙回廊,身后叶知临走近:「爹陪你进去。」 那是最后胜利的兵冲进皇宫的瞬间,也是从这条宫墙回廊过去,激励人心的叫声回廊在其中,像是刻进了岩石之间,让她此时隐隐约约都能听到。 回神后四周又是寂静,只有脚步声,走到二宫门口时等候的宫人拦住了叶知临:「还请国公爷在此等候。」 叶知临朝叶兰嫣看去,叶兰嫣轻点了点头:「爹您放心,女儿有办法。」 她既不会死也不会入宫,萧景铭越要见她狼狈她就越要风光给他看,不就是不想她嫁人么,要置她于死地么,他娶不到她,也奈何不住她。 身后的宫门缓缓合上了一半,没多久叶兰嫣就到了乾清宫的大殿外,外面的太监进去回禀后没多久她就被请了进去,偌大的殿内飘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而就算是初夏这儿都有些阴凉。 叶兰嫣下跪行礼,没有听到那一声平身却等来一句抬起头来,叶兰嫣微仰起头,看到了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视线停在了他的腿上便没再往上抬。 「是个有胆识的。」元献帝看着她,真畏惧还是假畏惧他怎么会分不出来,这姑娘的眼底可没什么惧怕之意,看人也坦坦荡荡的,倒像是真有几分命定之人的模样。 可这对于元献帝来说并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朝堂上官员的提议他并不想采纳,他心里想的是要处理的干干净净,干净的方式就是彻底从这世上消失,只不过他再糊涂眼下还知道不能明着弄死这根「刺」,既然如此,那就先入宫。 皇上挥了挥手,外面即刻进来了几个宫女不由分说的就把叶兰嫣强行请去了侧殿,半响其中一个宫女出去禀报,等叶兰嫣出来后皇上看都没多看她一眼:「拟旨,叶国公是不是在外面?」 第6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是,叶国公就在宫门口候着呢。」 「直接宣他进来接旨,这良妃不还空着,就封她为良妃,赐雎鸠宫。」元献帝起身走了下来,经过叶兰嫣身旁时才又看了她一眼,老态龙钟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眼底的神色似寒冬腊月的利芒。 叶兰嫣微低着头又跪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轻声道:「陛下,臣女不能接旨。」 由太监扶着的元献帝忽然停住脚步,叶兰嫣稳着声缓缓:「臣女已经答应要嫁给腾王爷为妻,不能入宫侍奉皇上。」 听到腾王爷三个字的时候元献帝脸上的神情才有了些许的变化,他终于转过身来正眼看了叶兰嫣,这还是从她进殿后第一回像模像样的打量,叶家嫡女,受尽宠爱,年芳十六,云英未嫁,建安城中传言她曾许诺非萧家大少爷不嫁,只是故事峰回路转变成了叶家四姑娘和萧家大少爷定亲,总之这叶家二姑娘并不是个省心的主。 如今她却说答应了嫁给腾王爷为妻。 真是闻所未闻。 只是事关弟弟的事,元献帝还是停下来多问了一句:「腾王爷何时与你提及此事。」 「半个月前。」 「怎不见他和朕提起。」 「臣女不知。」 元献帝脸色怒变:「放肆,你敢以腾王爷之名胡编乱造!」 「臣女不敢,臣女不知腾王爷为何不曾向皇上提及此事,但倘若皇上不信,可派人问一问腾王爷。」叶兰嫣脸不红心不跳,话说的稳当,「臣女所言,句句属实。」 元献帝眯了眯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阿珏想要娶她? 一旁的公公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元献帝肃着神情:「等等。」 叶兰嫣跪在地上,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可她在没听到皇上的下半句话,只听见他远去的脚步声,出了大殿,越来越远。 撑在地上的手一颤,叶兰嫣瘫坐在了地上,背后的衣襟衣襟势头。 有那么一刻她相信皇上是想即刻拿剑杀了她一了百了,入宫为妃对皇上来说只不过是暂缓之际,对她来说更不是什么保命符,以皇上的脾气,入宫不会超过半年她就会死在宫中。 想到此叶兰嫣不禁想笑,腾王爷一早特地命人送信过来,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提,他义不容辞。 也不知道她说的这个忙,他到底还能不能义不容辞。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夺嫡》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夺嫡》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夺嫡》卷三 作者:木子苏 04、《夺嫡》卷四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