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二十》 楔子 ——本台新闻快报,今日凌晨在台北县发生警匪枪战,一名警察头部及胸部中弹,造成大量出血,目前正在医院急救之中。枪战现场弹痕累累、血迹斑斑,记者将在医院及现场为您持续报导…… ——本台新闻快报,关于昨日凌晨发生在台北县的警匪枪战,警察蓝福天在经过八个小时的急救手术后,目前仍陷入重度昏迷,其妻子及两个女儿焦虑的守在加护病房外,祈求神明保佑。如有进一步的后续消息,我们将为您持续报导…… ——本台新闻快报,日前发生于台北县的警匪枪战,已经昏迷一个星期的警察蓝福天,目前仍呈现重度昏迷,警政署长、内政部长、台北县长都陆续前往探视,并且致赠慰问金给家属…… ——本台新闻快报,发生于本月十五日,为了追捕强盗通缉犯的警察蓝福天在昏迷十三天之后,于今日下午三点宣告不治。蓝福天得年四十岁,身后留下十一岁及七岁的女儿,其妻哀痛欲绝,哭到无法自已…… ※ 这一年,白丰强八岁。 这个夜晚,天际一片漆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冷风呼呼的灌吹,连路灯都显得飘忽不定;四周静悄悄的,笼罩着如同鬼片般的阴森气氛,让白丰强小小的心脏怦怦怦的跳得厉害。 「文子!文子……。」焦虑中带着心急的叫喊声。「死文子!妳到底躲在哪?快给我出来啦!」 白丰强手里拿着手电筒,虽然被这阴森的氛围吓得唇齿抖颤,但他还是努力张大眼睛左右张望着。 「臭文子!妳在哪?妳最好快点出来,躲起来干什么?!妳是想吓死大家吗?!」白丰强继续大声叫着,是在替自己壮胆,也是在找那个从中午过后就不见人影的蓝慧文。 他快步走着,来到了社区的最外边缘,这里有一座土地公庙,是地方的信仰中心,也是小孩们平时嬉闹玩耍的地方。 「文子!回家了!」 白天的土地爷爷看起来很和蔼慈祥,可是这会怎么看,土地爷爷周围就是充满阴森之气。 白丰强越看越心慌,吓得连退数步。明明没什么风,怎么土地公庙旁那棵大树的枝叶会摇晃得这么厉害,还发出沙沙声响? 他越想越怕,头皮渐渐发麻,恨不得拔腿就跑回家,但是,他不能回家,他一定要找到文子! 就在这时,一个不明物体突然从树上飞跃下来。「啊……。」白丰强放声尖叫,吓到连手上的手电筒都差点飞出去。 「喵……喵……。」那是一只从树上跳下来的小野猫。 看着那只一身黑毛的野猫,他呼了口大气,大声低咒:「死小猫,干什么吓我!」 平时的他,年纪虽小,胆子却挺大,外号叫「打不死的小强」;只是,村里的蓝叔才刚过世,他天天听着念经声,看着法师走来走去,加上今天早上蓝叔才刚出殡—— 「蓝叔,你是警察,警察都是保护好人的,我是为了要出来找文子,你可不要吓我。」他嘴里念念有词,心脏跳动剧烈。 小黑猫那双圆滚滚的眼珠子黑得发亮,嘴里还不停喵喵叫着,那叫声就像是半夜婴孩的啼哭声。 他被小黑猫的模样吓着,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头,准备扔向小黑猫,这时大树旁突然飘出了一条人影。 「哇……哇!」这下他不仅叫得更大声,连手上的手电筒都飞了出去,甚至还跌趴在地。 他用力紧闭双眼,然后感觉到有个东西趴到了他背上。「不要啦,我又没做坏事,走开啦!」 「死小强,叫什么叫,这么没用。」冷冷的声音不满地在他头顶上叫嚣。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白丰强这才停止尖叫,强忍住惧意,睁开双眼,眼珠子慢慢往后移动,终于看到那张挂在他脖上的脸。 待看清楚那人是谁之后,他大大喘了一口大气。「死文子!干什么吓我?!」 白丰强双臂用力一挥,将背上的小女生给震了下来,然后被吓到腿软的他,只能蹲坐在地上。 小女生就是他急急在找的「文子」,这会正从他背上跳开,表情阴暗的在他面前坐下。 「小强,原来你怕鬼啊。」蓝慧文话说得很鄙视。 「不要提那个字啦,是因为……。」他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妳干什么不回家?妳妈急死了!」 「我爸爸不是鬼,他是英雄、他是神、他是侠客、他是大好人,你干什么要怕他?!」她恶狠狠的质问。 「我又没有在怕蓝叔叔。」他心虚了,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 蓝慧文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往前走去。 「喂!妳要去哪?很晚了,快回家啦!」他一把拉住文子的手。 「你很吵耶!」她用力想甩开他的手,不过他握得牢牢的,没让她甩脱。「放手啦!」 虽然她的身高比他还要高上十公分,让她可以很跩的由上往下瞪看着他,但她的体型纤瘦,根本无法制止壮得像条牛的他。 「妳不回去,我是不会放手的,我可不想再出来找妳一次。」有蓝慧文在,他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可以不怕一直喵喵叫的小黑猫。 「你干什么要出来找我?你会这么好心?」 「妳以为我爱出来找妳哦,回家了啦。」他一副苦瓜脸,要不是蓝姨病倒了,爸爸逼着他出来找人,他才不要出门咧。 这回,蓝慧文少了平常的伶牙俐齿,口气突然淡了下来,大大的双眼直盯着土地爷爷看。 「小强,土地爷爷会保佑我爸爸上天堂的,对不对?」 「当然。」 蓝慧文巴掌大的小脸上有着深深的落寞。「站在树上,是不是就离天堂比较近?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看见爸爸了?」 「那妳刚刚是想爬树吗?」 她点头。「我想要爬到最高的地方,我想要当女侠、想当超人,可以飞来飞去,这样我就来得及救我爸爸了。」 小强用空着的左手抓了抓自己的一头短发,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还是一把将她拉到大树前。 「妳一个人怎么可能爬得上去。」然后,他放开她的手,手脚利落地三两下就爬到大树粗壮的树枝上,然后趴在树上,垂放下自己的手。「上来吧。」 「你……。」她看着那只垂下来的手,眼眶热热的。 「快点啦!」他不耐的催促。 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借力使力的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爬上约一层楼高的地方。 两人并肩坐在粗大的树干上,她抬头看着天际。「我好想我爸爸哦。」 「蓝叔叔会保佑妳的。」他学大人说话的口吻。 「我将来一定要跟我爸爸一样,当个好警察。」 「嗯,妳一定会当上警察的。」 「我一定要练会一身好功夫。」 「嗯,妳一定可以练会一身好功夫。」 「我一定要把坏人通通抓起来。」 「嗯,坏人通通抓起来。」他像只鹦鹉般附和着她的话。 「……。」 这一夜,蓝慧文和白丰强并肩坐在大树上;最后,她哭倒在他小小的怀里,感受着他童言童语的温暖力量,支撑着她朝远大的梦想前进。 第1章 清明刚过,端午未到,天气不冷不热,气温舒适宜人。 在这周末的傍晚时刻,天空布满橘黄色的彩霞,映照着这小小的幸福社区。 这是一处位于北县郊的社区,社区内大都是两到三层楼的建筑物,屋龄约在二十到三十年之间,外墙都已经蒙上一层旧旧的石灰白,算是个历史悠久的老旧社区。 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个围墙圈起来的小庭院,庭院里种植着各式各样花花草草。春风柔柔的吹,吹来了浓郁花香,还有那一阵阵饭菜香。 让人饥肠号辘的时刻,除了有小狗的低吠声,整个社区显得格外宁静。 此时,却突然爆出一声破坏阖家温馨吃饭的噪音。 「死文子!你给我出来!」 粗暴的叫声穿过围墙,直直传进蓝家客厅里。 正吞下一口饭的蓝慧文,浓眉一皱,咬着牙,英气腾腾地站了起来。那道声音如雷贯耳,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在鬼吼鬼叫。 那不正是住在隔壁、跟蓝慧文八字犯冲的白丰强嘛。 蓝慧文的妈妈没有被这声音吓到,反而笑说着:「慧文呀,去叫小强一起来吃饭。」 「我才不要叫他一起来吃,他那个人最讨厌了,他敢进来吃饭,我就拿扫把把他轰出去!」蓝慧文双手握成拳,一张小脸气鼓鼓的。 「你丢不丢脸啊,好歹也大小强三岁,你就不能有做姊姊的样子,让一下小强吗?」蓝母说得既无奈又好笑。 「我让他?好歹我也大他三岁,那他为什么不懂得尊敬我?」蓝慧文回说。 「臭文子!你还不出来吗?」外头的白丰强又不耐烦的大叫起来。 「大姊,小强哥又在叫了。」蓝家小妹看着蓝慧文,一副很头痛的样子。 蓝慧文搁下碗筷,全身蓄满力道,快步走出家门,穿过种着桂花树的庭院,很用力的拉开红色大门。「叫什么叫?没叫过呀!」 门一开,就见一张俊脸怒气腾腾。「是你把我的脚踏车弄坏的?」 「我……」蓝慧文虽然自知理亏,但还是扬起小巧的下巴。「我哪有弄坏!谁让你的脚踏车这么破,我就这么用力一拉,煞车就坏了。」 「你把我的脚踏车弄坏,还敢说它破?」白丰强比着靠在墙边的脚踏车,已经气到脸红脖子粗。「你现在最好想办法把我的脚踏车修好。」 「我肚子饿了,正在吃饭,要修你自己去修。」蓝慧文那双油亮亮的大眼,此刻更是睁得又圆又亮,狠狠瞪视着眼前已经比她高出半颗头的白丰强。 「你肚子饿,我肚子就不饿吗!借我的脚踏车,还把我的脚踏车弄坏,居然还敢这么嚣张?」 「你那煞车根本已经剩下半条命了,我才骑出门,它就坏了,我还没怪你差点让我煞不住车,幸好我手脚俐落,赶紧在斜坡前就跳下车,否则,你可能要背上谋财害命的罪名。」 蓝慧文向来伶牙俐齿,骂起人来是脸不红气不喘,跟眼前的白丰强堪称势均力敌。 「这么说,你要是跌死了,我还得赔你这条烂命是吗?你这个粗鲁、没有气质又恰北北、全身上下完全看不出来是女生的女生,我的脚踏车有说要借你吗?」白丰强气极了,如果可以揍女人,他真的会一拳揍下去。 蓝慧文留着一头削得超短的头发,浓眉大眼的五官,是英气大过于娇气;而竹竿似的身体上,穿着宽大的t恤,平板的身材,完全看不出有发育迹象,倒有七分男孩样。 「你这个鼠肚鸡肠,心眼小得跟绿豆一样的臭小强!要不是我的脚踏车被偷了,我也不想跟你借!况且,那可是你哥要借我的。」一说到白丰强的大哥,蓝慧文的表情才会有那么短暂几秒钟的扭捏。 「少拿我大哥来压我!我等下要出门,限你在二十分钟内把脚踏车恢复原状!」白丰强踏近一步,全身张扬的气势就这么笼罩在蓝慧文身上。 「我懒得理你!」蓝慧文转身就要走进家门,却被白丰强一手给拉住。 「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我待会还有很重要的事!」 蓝慧文看了看被拉住的手,挺起她那还没发育的胸脯。「臭小强,你想打架吗?」她不甘示弱的冷哼一声。 「我才懒得跟你打!每次打输了,就嗡嗡嗡的乱叫,哭爹喊娘的到处乱告状。」害他好几次都被老爸狠揍一顿,他才不会这么笨的上她的当! 「怎么?急着用你这辆脚踏车去跟唐姿辰约会?」蓝慧文挑眉,悻悻然的说。 唐姿辰是这个老旧社区里难得一见的才女,气质宁静,聪颖又乖巧,谈吐秀气,根本就是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不但就读第一女高,还弹得一手好琴。 「是又怎样?你是羡慕还是嫉妒?」白丰强除了嘴上刻薄,还用讽刺的眼神看着蓝慧文的扁平胸部。 「唉呀,怎么还在吵!」蓝母受不了的走了出来。「你们天天吵不累,我天天听都累了,就不能让我耳根子清静一两天吗?」 这两人已经吵了十几年了,蓝母早就见怪不怪。应该说蓝慧文和白丰强的吵架,向来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要是认识他们两人的同学、朋友、家人,甚至是长辈,都没有人会介入他们的争吵之中,以免里外不是人。 「妈,那叫他放手!」蓝慧文叫着。 白丰强一看到蓝母,气焰收敛了几分。「蓝姨,你看她啦。」仍然抓着蓝慧文的手不放。 蓝母苦笑,有点无奈。「好啦,别吵了,都快进来吃饭,饭菜冷了就不好吃,等吃饱了,你们再慢慢吵。」 「还不放手!」蓝慧文怒瞪着那只手。 白丰强这才很不情愿的放掉蓝慧文的手,用带着歉意的笑脸对蓝母说:「蓝姨,我要去修车,我不吃了。」 「不行,吃饱了再去修,你正在发育,不准给我饿肚子。」蓝母一脸慈祥,却很坚持。 「可是……」 白丰强仍在犹豫,这时机车的声音由远而近,一辆蓝色一二五机车在他们身边停下,机车上的骑士安全帽一拿下来,正是白丰强的大哥白品谦。 白品谦停好机车,笑笑的问:「怎么都站在外面?」 一看到白品谦,蓝慧文那恰北北的样子瞬间不见,水亮的大眼低垂,有着难得一见的羞赧。 白丰强笑看她那副扭捏、害羞的模样。「怎么,一看到我哥,就立刻从吵死人的蚊子变成温柔的小白兔?」他毫不客气的揶揄。 蓝慧文是个大剌剌的女生,那种藏不住心思的表情,生气与开心都是那么明显,尤其她的心眼才那么丁点大,对两兄弟的态度又是如此不同,让白丰强老是用这点来取笑她。 蓝慧文狠瞪了白丰强一眼。当面对白品谦时,语气从高亢转为柔和。「品谦,你吃饭了没?」 「还没。就是赶回来吃蓝姨煮的菜。」白品谦温雅斯文,跟弟弟白丰强不但长相不同、气质不同,连个性都天差地远。 目前就读大四的白品谦,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肤色偏白,个性内敛沉稳,气质安静温文。 而白丰强却有着黝黑的肤质、健壮的体格,个性活泼调皮,气质阳光爽朗,两兄弟的差异极大,因为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 「我帮你盛饭。」说着,蓝慧文迳自往屋内走去。 「喂……,臭文子,我的脚踏车呢?」白丰强叫着。 蓝慧文不理睬白丰强,在白品谦面前,她得保持形象,她不能跟白丰强那小人一般见识。 「脚踏车怎么了?」白晶谦问。 「没事,吃饭吧。」白丰强不想说,因为大哥铁定会站在蓝慧文那边;应该说他们家除了他之外,通通都站在蓝慧文那边。 「小强,别老是和慧文吵,你是男生,要多让让她。」白品谦劝着,这才走进蓝家客厅。 白丰强挑眉。他就知道!就算他被那只蚊子打到半死,被骂的还是他,谁让他是男人,她是女人!男人天生就该让女人,不管谁对谁错,错的都是他这个男人。 可是大家似乎都忽略了,这个蓝慧文可是警察大学的学生,念的还是刑事警察学系,她的柔道、跆拳道,甚至射击都是高人一等,她还需要他让她吗?他没被她打死就很阿弥陀佛了。 「品谦,今天我妈妈有煮你爱吃的凤梨苦瓜鸡汤,你要多吃点。」蓝慧文殷勤的招呼,但那扭捏的举止却说明了掩藏不了的心思。 「明明我也爱吃凤梨苦瓜鸡汤,你怎么不帮我盛?你的大小眼未免也太明显了吧?」白丰强毫不客气的讽刺。 「在我眼里,根本看不见又小又黑又臭的小强——」蓝慧文还没说完,就被蓝母打断。 「好啦,别吵了,快吃吧。」 蓝母因为是警察的遗眷,因此被安排在警局担任文书工作,加上为数不少的抚恤金,因此要抚养两个女儿长大,生活上不成问题,她唯一牵挂的是女儿的终身大事。 而白家兄弟,因为父母离异,母亲在白丰强国中时就改嫁,因此,从小两兄弟便把蓝家当成自家。 加上蓝母只生两个女儿,因而把没有生儿子的遗憾,转为照顾这两兄弟。 四个小孩年纪相仿,从小也玩在一块,蓝母更是把两兄弟当成女婿的第一人选。 蓝母当然看得出来大女儿慧文只要一遇到白家老大就完全变了个样。 她心里有个美好的远景——成熟稳重、品学兼优的品谦,刚好可以压制慧文的毛躁及冲动;而爽朗大方、体魄强健的丰强,刚好可以保护瘦弱胆小的慧真。 这一定是老天爷的安排,才会牵起两家当邻居的缘分。白家生了两个壮丁,蓝家则生了两个千金;壮丁又都刚好比千金大那么一岁,正好配对。 希望一切都能照着她的愿望,要是两个女儿都有美好的归属,她也才对得起英年早逝的丈夫。 *** 夜里,微风送爽,明月高空挂。 一辆脚踏车以极慢的速度在街道上前进。 一张帅气、神采飞扬的俊脸如午后的大太阳,是那样的耀眼夺目;一张小巧的秀美脸庞,在盈盈的眼神中,含着娇俏的羞怯。 「到这里就好。」柔软的嗓音轻轻说着。 白丰强缓缓的煞住脚踏车,看了一眼位于巷尾的唐宅,随即将视线调回,凝看着坐在他身前的唐姿辰。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他说得很幽怨。 他对女生的吸引力,那是不用说话、光是眨着一对亮晶晶的桃花眼,就能掳获女生的芳心。 偏偏呀,他的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女生,那是在他青春岁月里,唯一梦寐以求的佳人,而此时此刻佳人正坐在他脚踏车的横杆上。 唐姿辰跳下脚踏车,转身面对白丰强。 路灯照亮她那精巧美丽的五官,那凝脂般的雪白肤色,配上一身白衣黑裙,腼腆的笑意中,更多的是令人移不开眼的羞怯。 「谢谢你送我回来。」唐姿辰眼微低,拢了拢耳边的发丝,无法直视眼前高大俊朗的男孩。 「不要跟我这么客气,我真的很想可以天天跟你一起回家。」白丰强说着,双眼瞬也不瞬的盯看着她。 在他眼中,唐姿辰那宁静的气质、聪颖的乖巧、秀气的谈吐,根本就是童话故事里白雪公主的翻版;在这升学压力极大的时刻,他无法专心念书,满心满眼只想亲近小公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浪漫爱情。 「嗯。」唐姿辰点了点头。「晚安,我回去了。」 「你可不可以再陪我骑一下车?十分钟就好。」他实在舍不得就这么跟小公主分手道晚安。 「可是……」唐姿辰犹豫了。 「那五分钟就好,求求你啦。」 他那渴求的模样,唐姿辰根本难以拒绝,只好轻轻地点了头。 他笑了,白牙亮晃晃,轻轻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扶上横杠,双脚一踩,脚踏车再度动了起来。 迎着微风,她那齐肩的发丝柔而软的搔痒着他的下巴,他全身感到一阵酥麻的快意,恨不得就这样一路骑到天明。 他从小就认识唐姿辰,可就是不敢靠近她。 唐家在这个平凡的社区里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唐父是有名的医生,唐母是高贵大方的医生娘,无论是穿着打扮、言谈举止,都有别于社区里的家庭主妇。 在优渥的环境及良好家教下,唐姿辰从小学钢琴、绘画、跳舞,念的是私立小学、中学,更是一路以资优生的成绩进入第一女高。 唐姿辰就像一尊搪瓷娃娃。明明是住在同一社区,却像是隔着一扇厚重的隐形玻璃,有着他无法靠近的距离,让他只能远远的看着她,从来没有亲近的机会。 直到他升上高二、唐姿辰升上高一那年,他和她因为在同一间补习班补习,这才开启了两人更进一步的接触,也开启了他对爱情的美丽憧憬。 「我爸说,等我考上大学,就可以买机车了。」他靠在她耳边说,很享受她缩起脖子的动作。 「嗯。」唐姿辰点点头,文静的她,话并不多。 「到时候你愿意当我第一个乘客吗?」他微弯着腰,假装把她搂在怀里,假装她已经是他的女朋友。 「我……」唐姿辰结结巴巴,其实心里也很爱慕这个阳光型男孩,只是出于女生的矜持,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 原本她都是母亲接送她上下补习班的,最近一个月,因为母亲利用晚上时间跟几位医生娘一起学插花和烹饪,她才有机会可以坐白丰强的脚踏车。 白丰强急了。「你不想吗?」 「不是的,我希望你可以考上大学。」她半回过头,对他盈盈一笑。 他又往前骑了一段,正好来到土地公庙前,他急拉住煞车,看着那张能让他茶不思饭不想的小脸。「姿辰,我喜欢你,你就是我认真念书的唯一动力。」 「啊。」她微愣,小嘴微张。对于他的突然告白,平时聪敏的脑袋,这下完全派不上用场。 他大胆地牵起她的手,将她牵下脚踏车,让脚踏车倾倒在地上,接着,将她带到土地爷爷面前。 小小庙宇是社区的信仰中心,以前一到夜里,这里就安静到死寂一片,不过,现在大树下的休闲椅上,还有几个年轻人在喝酒聊天。 感受到掌心里小手的挣扎和颤抖,他更是紧紧牵牢,双眼坚定地看着土地爷爷。 「土地爷爷,我认识一个女孩子很多年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天天都得看到她才有办法吃饭、念书、睡觉;我真的很喜欢她,我想要她当我的女朋友。」他停顿了一下,调节紧张的呼吸,才又接着说:「土地爷爷,请你保佑,让她也喜欢我,让她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我一定会准备饼干水果来答谢你的。」 唐姿辰被牵住的小手,由僵硬到慢慢回握住白丰强的大手,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被男生告白,却是十七年来让她最感动的一次。 她的心跳飞快、脸红耳热,忍不住娇羞的嘟嚷:「哪有人这样的。要是我不喜欢你,是不是就要怪土地爷爷不灵验了?」 感觉到她的回握,他的掌心已经不争气的泌出汗水;人生第一次告白,他绝对不能失败。 于是,他半转过身,仓皇的神色说明他的忐忑不安。「我相信心诚则灵,你可千万不要毁了土地爷爷的威信。」 十七岁少女的心如何抵挡得了他那双桃花乱乱飞的电眼,还有他那满嘴的甜言蜜语。「我……」 「姿辰,我真的很喜欢你。」看着她的犹豫,他的口气激动了起来。 「我……」 「我们交往,好不好?」他急迫的想要从小公主嘴里得到肯定答案。 「我妈妈不准我交男朋友,我要以课业为重。」她垂低眸光,微微浅笑,没有拒绝他牵手的动作。 虽然她这么说,但她的笑容却足以融化他的心。「我绝对不会耽误你的功课,我也不会让你爸妈知道,况且,我的成绩不好,你就当我的小老师,我们只是互相研究功课。」 她终拎抬起眸光,直视着他。他的双眼炯炯,闪动着各种情绪,有着渴望、担心、不安,更多的是,她无法拒绝的情感。 见她不说话,他只好又说:「只要你肯跟我在一起,无论是什么样的形式,就算是要偷偷摸摸,我也愿意的。」 唐姿辰终于点下头。「好。不过,不能被别人发现。」 「哇!」他大叫出声,很想把小公主搂进怀里;可是他在躁进之前,连忙抓回仅存的理智,只是紧紧握住她的小手。 「我会珍惜你,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对着土地爷爷发誓,我绝对不会变心的。」 唐姿辰又点了头,唇瓣有着掩不住的笑意。 这是白丰强人生中的第一场恋爱,也是一场令他痛苦到几乎死去的美丽初恋。 第2章 爸爸: 那个臭小强已经跷课三天了,我找他找了一上午,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臭小强不知道死去哪,你和土地爷爷一定要保佑我,赶快找到那个臭小子。 白叔说,今天学校导师打电话给他,他才知道小强逃学的事。白叔气得要命,差一点就心脏病发了;可是白叔要到南部出差,品谦又在台北念书,刚好今天周五我没课,只好由我出马来找人。我找遍了臭小强所有可能去的地方,但他不知道死去哪了,就是找不到他的人。 真是没用的男人!只不过是失恋嘛,有必要这个样子吗?要是被我找到,我一定把他毒打一顿,让他好好的反省反省。 看来,臭小强用情很深,他应该很爱唐姿辰,才会做出这么失控的事!只不过,他才十入岁,还是小孩一个,有必要为了感情,这样死去活来吗? 爸爸,你说对吧? *** 正午刚过,位于地下室的撞球间里,就已经传出球与球碰击的声响,以及那足以掀翻屋顶的喧哗声。 撞球台的两边,各站着穿着两种不同款式制服的学生,气氛热络且紧张,此起彼落的叫嚣声,都在为场中央比赛的同伴呐喊、加油打气。 白丰强手拿着球杆,站在一旁,看着正在推动球杆的对手。 对手是一所高职学校的学生。两所学校因为相距不远,学生之间常常会为了某些小事而有小磨擦,互看不顺眼已久,没想到今天两所学校的学生会在这小小的撞球间里狭路相逢。 高职生球杆一出,母球并没有击中台面上号码最小的子球,这时,白丰强这方的三位同学爆出叫好声,并且痛快的鼓掌。 高职生狠狠地丢下球杆,一脸的蛮横。「这个不算!刚刚你们的人叫太大声,严重干扰到我的动作。」 「什么叫不算?」白丰强撇了撇唇角,一脸的嘲讽。 「不算就是不算!我还要再继续打。」高职生仍不肯离开球台边。 「输了就要认输,这样传出去不太好听吧?」白丰强推了对手肩膀一把,—不意对手让开。 对手却认定白丰强的动作是在挑衅。「想打架是吗?」高职生的话一出,双方人马都围了上来。 「你打得赢我吗?」白丰强眉一挑,仗着身高,睨看着对手。 「他妈的!」高职生虽然没有白丰强高,但一身结实的肌肉,看得出来有在混。况且,三字经一出,加上那凶恶的态度,带有几分江湖味。 「有种你再说一遍。」平时的白丰强虽然不是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也绝对不会做出让师长担心的事,更别说是打架闹事了。 可惜他此刻的心情很差,差到要爆掉!他的胸口犹如有一把火在烧,本来想来打撞球发泄一下情绪,没想到却遇到这种耍流氓的行为,让他的火气被十足十的点燃,一发不可收拾。 「再说十遍也一样,念高中了不起呀,他妈的,狗眼看人低。」高职生勾动眼神,用力呛声。 同时,对手人马拳头都握得死紧,有着大干一架、一触即发的气势。「打死他们啦!」 「小强。」同学扯了扯白丰强的手臂。「别闹事。」 白丰强一把甩开同学的手。「找我们拚一场的是他,说好输的人给五百的也是他,现在是怎样?不给钱还骂人!」 「老子就是不想给钱,你们这群俗辣。」对手勾唇讪笑。「你们赶快夹着尾巴落跑吧。」 「到底谁是俗辣?」白丰强大声回话。「我还会怕你这种不入流的混混吗?我们一对一单挑!」 高职生趁其不备,狠狠出拳,一记拳头揍上白丰强胸口,白丰强挨了一记,回手甩了对手一个巴掌。 高职生动作敏捷,并没有挨到巴掌,反而一把扣住白丰强的手腕。「单挑就单挑,其他人都不准靠近,我今天一定揍死你!」 现场情势一发不可收拾,虽然白丰强不想闹事,可偏偏事情却找上他,于是他长脚一踹,也趁其不备踹中对手的肚子。 服务生吓坏了,赶紧通报老板,只不过老板刚好有事外出,现场没有服务生敢蹚这场浑水,怕受到无妄之灾;也没有人敢报警,就怕警察一来,这群跷课打撞球的学生若是被学校记过,那撞球间的生意也就不用做了。 两个人像是不要命似的,你一脚、我一拳,势均力敌下,两人身上、脸上都挂了彩。 就在服务生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道怒吼女声穿破混乱的场面。 「住手!警察来了!」一听到警察来了,双方人马立刻往后倒退两大步,并且反射性地作鸟兽散,纷纷往大门外冲去。 蓝慧文冲到白丰强身前,明明比他瘦小很多,但她还是挡在了他面前。 「你干什么你?」白丰强忍住嘴角的抽痛,瞪看着莫名其妙跑出来的蓝慧文。 高职生看到眼前突然插进来的小女生,动作明显一顿。 这个女生,顶着一头俏丽短发,声音虽然宏亮、气势十足,但瘦弱的体型就这么不顾一切的冲入两个男生的拳打脚踢之间,更突显了她的勇敢,或者该说是冲动? 「谁再打人,我立刻就把打人的送进警察局!」蓝慧文对着只比她高出一些的高职生说。 「小妹妹,你快闪到一边去,拳头是不长眼睛的。」高职生至少还有点良心,懂得女生是不能打的。 蓝慧文最痛恨被看成小妹妹,她将来可是个要除暴安良的警察。「谁是小妹妹!死高中生,上课不上课,是要我打电话给你们学校的教官吗?」 白丰强忍不住偷笑,这一笑,牵动脸上的伤,像是又被狠狠揍了一拳般。这个白目高职生,居然敢叫蓝慧文小妹妹,这下…… 「你笑什么笑?脸上五颜六色的,一双眼睛活像是被蜜蜂螫过,满嘴又像是咬过槟榔,你自以为很帅吗?」蓝慧文毫不客气的对着白丰强大骂。 高职生一听到白丰强被骂,也忍不住扬眉笑了。 白丰强脸上挂不住,撇了撇唇角。「你管我这么多,你快走啦!」 「敢给我跷课,真的要我叫警察来吗?」蓝慧文用力瞪着白丰强。「还不跟我回家!」 「你不要管我,你想要叫警察就去叫,我才不怕咧!」白丰强火了,大声咆哮。 「敢打架闹事,以为我不敢吗?」蓝慧文狠狠瞪了四周一眼。 「小妹妹,看在你的份上,我就不跟这种俗辣计较,我决定放他一马。」高职生趁机为自己找台阶下;其实他也很怕真的招来警察,事情闹到学校,可就难以收拾了。 蓝慧文从皮夹里亮出警大学生证,虽然还不是正式警察,但那耀眼的学校名称,还是让还没有成年的高职生一脸惊吓。 「成年了没?要我叫警察来送你们去少年法庭吗?」 高职生看着那学生证上的相片,二话不说就吆喝同伴落跑;没想到这个年纪看起来比他小的女生,居然已经是警大的学生了。 「蓝、慧、文!」白丰强咬牙切齿的叫。 「你丢不丢脸?你想让你爸爸担心吗?你现在就跟我回家!」蓝慧文拉着白丰强就定。 白丰强可以反抗的,但他却没有反抗,他用力瞪看着她,却也没有甩开她箝制的手,难得地,他第一次这么顺从蓝慧文,乖乖地任她牵着走。 *** 「就只是失恋嘛,干什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白丰强一脸阴郁的坐在床上,蓝慧文却是两手插腰的站在他面前。 「要不要我送你去启智学校?好好开发你那低得离谱的智商!」蓝慧文眉眼之间满是调侃和揶揄,「只可惜启智学校不收你这种又老又坏的学生!」 「你可不可以安静一下?」白丰强咆哮,猛灌一口啤酒。 「不行!」蓝慧文拉来一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都已经几岁人了,你耍白痴吗?这一点都不像你,男子汉大丈夫,居然为了一个女生跷课打架,你知不知道你爸爸会担心你?」 「你烦不烦?」他继续怒吼。 「嫌我烦,就不要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明明不会打架,肉鸡一只,还敢学人家耍流氓。」酒是她买来的,她拉开一罐拉环,猛灌了一大口。 白丰强勉强用肿高的眼瞪着她,始终低落的情绪,因为跟她大吵几句,心头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 「那我们用大人的方式来解决,但你也要用大人的方式来处理自己的情绪。今天我陪你喝个痛快,让你好好的发泄。从明天开始,你要是再给我装孬,我干脆毙了你,免得以后社会多出一个败类!」 看着白丰强双眼布满血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半张脸肿得像猪头,一双手掌满布挫伤的瘀血,恐怕也得了严重的内伤。堂堂好外表,此时却极其狼狈,她心头有着莫名的心疼和难受。 在猛灌了一瓶酒之后,白丰强一把捏扁啤酒罐,然后用力往墙壁一摔。 「我们已经交往了两个月,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一声不响的就走,她把一切断得这么干净,她把我当作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所有压抑的情绪、从不对他人倾吐的心事,在面对蓝慧文时,全数崩溃。 蓝慧文当然知道他嘴里的「她」是指谁。他跟唐姿辰的事,在这个小小的社区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唐姿辰是唐医师的掌上明珠,她从小到大过的是千金大小姐的生活,你谁不喜欢,偏偏要去喜欢她,你根本是自找罪受!」 「我就是喜欢她不行吗?」 「行,当然行。只是,她才十七岁,还未成年,你就不能多等两年,等你和她都上了大学,再来交往吗?」蓝慧文很生气,口气完全在爆冲状态。 事情闹得很大。某一天白丰强载唐姿辰回家时,在土地公庙旁的大树下,白丰强忍不住吻了唐姿辰。正当两人浓情蜜意、搂搂抱抱时,正巧被唐姿辰的大哥撞见。 唐姿辰是唐家极力保护的小公主,怎么可以这样任人占便宜,尤其对象还是像白丰强这种三流学校的学生。唐大哥在气急败坏下,不但揍了白丰强,还把唐姿辰给抓回家。 事情就这么闹了开来,原本地下化的恋情被搬到台面上,唐医生亲自到白家兴师问罪,认定是白丰强欺负了唐姿辰,要白父好好管教白丰强,否则会让他在毕业前夕惨遭学校退学。 从此唐家人轮流接送唐姿辰上下课,让白丰强再也没有机会接近唐姿辰。白丰强不死心,暗地里跷课,趁中午午休时间找到唐姿辰,就是想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对她坚贞不栘的爱意。 只是,得到的却是无情的答案。 唐姿辰提出分手,要他不要再来找她,现阶段她要以课业为重,她不想让父母挂心,也希望他能好好念书。 他当然无法接受,但也不想太逼迫唐姿辰,一心想等到高中毕业、风波过去再来继续。 只是没想到,过没多久,唐家居然举家搬迁,也替唐姿辰办了转学,而唐姿辰却狠心的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我无法等。如果你真的爱过一个人,就知道那种等待的痛苦。」他猛灌酒,似乎只有清凉的啤酒才能稍稍降低他心里的痛苦。 「我当然爱过人,我当然知道等待是痛苦的,但是,盲目的在一起,得到这样的下场,有比较好吗?」 「你是爱我大哥吧?像你这种胆小鬼,只敢暗恋,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这样有什么屁用?」 「当然有用。我不想失败,所以我在等待最适当的时机。」她没有否认自己对白品谦的爱意;一提到还无法实现的愿望,她的心头也浮起一股愁绪。 「你慢慢等吧,等到我大哥被别的女人抢走,你再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白丰强冷哼了声。 「你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只剩半个月就要联考了,你不好好在学校念书,居然敢跷掉辅导课,你是不想升学了吗?」她连忙把话题转回他身上。 「我不想考试了,就算考上,我的人生也没有什么意义。」一向精亮的桃花眼、爽朗的笑容,如今不仅言语灰暗,连表情都凄苦到不行。 蓝慧文站了起来,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白丰强,你说的是什么鬼话!为了一个女生,你要放弃联考?」 白丰强一把抓下她的手,扫住她纤细的手腕,红肿的双眼中有着明显的水气,那是关于失恋的悲痛。 「我哪里不好?为什么姿辰要跟我分手?为什么她不能勇敢一些?我真的好爱她,她怎能这样对我?她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那我该怎么办?」 面对他迭声的问句,她的情绪也跟着悲伤起来;她一手搂上他肩头,像安抚小朋友般,轻轻拍着,语气转为柔和。 「你这么爱唐姿辰?」 「嗯。」 「爱她,就要像个男子汉。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现在失去,并不代表以后追不回来。」 「是这样吗?」 「当然。你不要让我看不起你,你要是敢不去参加联考,我会笑话你一辈子的。」 「你讲话一定要这么毒吗?」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她笑话。她明白他的弱点,所以用话来激他。 「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场,别逞什么英雄好汉。白叔今晚不会回来,没有人会看见的。」他坐在床沿,她就站在他身前,搂住他的肩头,安抚着他。 「我才不像你那么爱哭。那一年在大树上,你的眼泪好恐怖,害我的衣服像是泡过水。」话虽这么说,他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那今晚我把我的衣服借给你,你好好的哭,我会当作没看见。」 此时此刻,她的怀抱让他迷惑。她没有女人该有的身材及仪态,却是这么可以安定他愤怒的情绪。 一定是他伤得太痛了,痛到失去知觉,不然怎么会在她面前把自己的脆弱、伤悲、难过,没有任何防备、抛开所有尊严、赤裸裸的展现出来。 酒一口一口喝下肚,她也豪气不减的陪着他喝。 他并不想哭,尤其是在她面前;可是他的眼泪就是忍不住一直掉,刺痛着眼角的伤口。 直到她的双手摸上他脸颊。「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挺过去,千万不能做拒绝联考的小子,不就失恋嘛,你是白丰强,打不死的小强耶。」 因为她的话,他勾起唇,逞强的笑了;然后,他的大手从她的t恤下摆穿进衣服里,拿起她的衣服,胡乱擦拭满脸的鼻涕及泪水。 「哇!你真拿我的衣服来擦眼泪和鼻涕!」看着衣服上的鼻涕眼泪,她唉叫了一声,嫌弃似地把衣服给脱了。 是的,她醉了,脑袋有些昏沉,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儿们,她跟他之间根本没有性别之分,在他面前,她甚至忘了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然而,奇妙的事发生了。她再怎么男子气,终究是个女人;而他年纪再怎么小,终究是个货真价实的青春男人。 看着她那古铜色的肌肤,映衬那粉红色的胸罩,他的双手环上她的腰,被打肿的双眼更加迷蒙了。 当他的双手碰上她背后的肌肤时,热烫的触感让她的肌肤起了微微颤抖,有一种渴望从最深的心底操控着她的理智,让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抚摸他脸上的挫伤,另一只手则在他的背后游移。 白品谦和白丰强两兄弟,从某个角度看来,似乎有那么一点相似。此时此刻,两兄弟的身影重叠在一起,那温和的笑脸,总是耐心的哄着她的急躁;她喜欢白品谦很久了,久到她已经不敢再去奢望。 这些年来,白品谦看似宅男的生活,却是一个女友换过一个,而她始终无法在他心里激起涟漪,她只是一个受白品谦宠爱的妹妹。 白丰强真的醉糊涂了,平常她的手要是搭上他的肩,他都会嫌弃的一把甩开,然而这一刻,他不但没有推拒她的毛手毛脚,反而对她上下其手。 他的大手不受控制的揉摸着她的胸部,隔着胸罩那层薄薄的布料,感受那柔软的美好;他甚至没有拒绝她俯低的嘴唇,用那带血的唇角,吻上了她的唇。 他挑拨着她最后的防线;他也挑拨着她仅存的理智。 两人之间,从白丰强眼泪溃堤的那一刻开始变了调,一切是这么一发不可收拾。 *** 蓝慧文身上有股神奇的力量,她的表情,只有喜怒乐,关于哀愁,在那一年的大树上,似已全被带走,白丰强再也没有见过她掉眼泪。 蓝慧文总是那么的朝气蓬勃,好像在她眼中,天底下没有任何难事;她唯一坚定的目标就是当警察,继承父亲的遗志。 他虽然小她三岁,但,他懂她的志向、明白她的兴趣、了解她的心思,她就是一个可以打架、可以一起玩乐的兄弟,可是此时此刻—— 白丰强一个头两个大。 看着灰蒙蒙的天色,他的四肢僵硬而无法移动。狂喝了一打啤酒的下场,就是此刻怀里抱着一具虽然不够饱满、却是异常温暖的娇躯。 在他十八岁的这一年,他初次尝到了男女身体结合的滋味,这滋味说不上销魂,更称不上激情,也没有所谓的快感,他甚至有些厌恶及害怕。 关于他和她,不该这样,却偏偏有了这样亲密的接触。 他隐隐约约记得他在生涩之间,有着进退两难的无措和慌张,他甚至看见了她痛苦的表情。  他怎么会跟他的死对头发生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况且蓝慧文在他心里根本就是同性;跟同性发生性关系,让他现在只想破口大骂三字经。 只是,在宿醉之后,脑袋越来越清醒时,手臂上的酸麻,显示她还枕在他肩上。 这下该怎么办? 此时蓝慧文也在蒙蒙胧胧之间,悠悠转醒。 她背对着他,肩颈枕在他的手臂上,她感到脖子上的酸麻,却是动也不敢动。 她居然跟一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小弟弟上床!这下她该怎么面对她心仪多年的白品谦?面对自己的心? 她不仅慌乱,更多的是难堪,那是连自己都无法承认的事实,若有魔法,她一定要抹去稍早之前所发生的事。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她回想着。当她安慰着他、而他越哭越大声时,是她先动手摸上他的脸,想要擦干他脸上的眼泪。 都是酒精惹得祸!让她神智不清。她几乎可以确定是自己主动的,她怎么会把小弟弟给吃了?就算她欲求不满,也不能做出这种伤天书理的事啊! 虽然这是她的第一次,她却感到满心的懊悔和不安,完全没有梦幻的爱恋及喜悦的享受。 她怎么这么倒楣?明明是来教训一个跷课的小弟弟,如今却发生了这种惨事! 在心里打了十七八个转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 她不能承认,她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夜宿白家,她母亲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结果,大野狼竟是她,幸好白丰强在两个月前刚过十八岁生日,否则她是不是就要背上诱拐未成年少年的罪名? 呼吸暂停,小心翼翼的翻身下床,然后弯腰拾起地上属于自己的衣服,走到门边时,她悄悄回头觑看着床上的他一眼。 他的体力可真好,在打了一场架、全身伤痕累累的状况下,居然还可以跟她亲热……想到两人纠缠的片段,她的脸红了、耳热了。 幸好他还在睡,睡得跟死猪没两样!属于女人的第一次呀,没想到竟然给了白丰强,再多的扼腕也换不回事实,她只能转动把手,匆促离去。 白丰强的双眼自始至终都眯成一条缝,偷偷地看着蓝慧文。他的全身都在警戒,就怕她会有什么动作,或者说出什么样的话,直到看见她那光洁的背部。 当她回过头来的那一瞬问,他看见了她眼角的泪光闪闪发亮,刺痛着他,可是他却什么都无法说,也无法做。 她没有海扁他一顿,也没有破口大骂,她怎能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 他对不起唐姿辰,对不起他圣洁的感情,对不起他口口声声的海誓山盟、对不起十八岁的青春岁月。 他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 适逢周日,蓝家餐桌上难得这么热闹。 蓝母左看自家女儿,右看自家小强,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们两个怪怪的哦?」 「妈,你到现在才发现?」蓝慧真冷冷的说。 蓝慧文埋头吃饭,像是没有听见妈妈的疑问;而白丰强也是闷不吭声,连看都没有看蓝慧文一眼。 「他们这样多久了?」蓝母追问。 「应该有一个多星期了。」蓝慧真说得有些不确定。 平常只有蓝慧真会固定回家和母亲用餐,因为蓝慧文和白品谦都在外地念书,而已经毕业等着参加联考的白丰强,则是神出鬼没,有时会来蓝家吃一餐,有时也会被列报失踪人口。今晚难得地,蓝白两家全员到齐。 因为明天就是白丰强参加联考的大日子,蓝母特地准备了一桌子白丰强爱吃的料理,好为他加油打气。 蓝母一惊,搁下碗筷,带着一种兴味。「慧文,你跟小强吵架了 吗?」 蓝慧文摇摇头,还是不想说话,继续大口吃饭。 蓝母接着往右问:「小强,你跟慧文吵架了吗?」 白丰强板着脸,不吭一句。 「阿姨,要是慧文和丰强真的吵起架来,应该会是掀翻这个社区,怎么可能会这么安静。」白品谦笑说着。 「说的也是。只是……」蓝母话还没说完,白父笑着接话: 「没有听到他们的吵架声,是不是浑身不对劲?」 蓝母点头。「对呀,怪安静的。」 「平常他们斗嘴,我们嫌他们吵,现在他们不说话,整个气氛都不对劲。」坐在蓝慧文身边的白品谦,笑容中有着深深的探索。 「小强我是知道的,他变安静是因为……,」蓝母笑笑地打马虎眼。 「反正现在就以联考为重,什么都不要想,要全心全意放在书本上。」 因为大家都知道,白丰强正遭逢失恋的折磨,整个人因此瘦了一大圈,大家都避免在他面前提起唐姿辰这三个字。 「慧文,身体不舒服吗?」白品谦关心地问着。 蓝慧文终于从饭碗里抬头,面对白品谦的关心,她的心感到一阵刺痛!她觉得自己很龌龊、无耻、肮脏,她怎么能做出背叛白品谦的事! 「没有啦,我只是有点累,虽然考完期末考了,还是要做暑期特训。」 「我看,是因为白大哥交了女朋友,我姊正在伤心难过。」蓝慧真冷不防地插嘴。 蓝慧文瞪了妹妹一眼。这个妹妹平常挺冷的,不过一旦讲起话来,却是直接刺中要害。 「啊,品谦,你已经有女朋友了?」蓝母惊讶地问。 「慧真,你怎么知道我交女朋友了?」白品谦笑问着坐在对面的蓝慧真。 「我……」蓝慧真胀红脸,并没有说出她是在西门町不小心撞见的。 「真的吗?」白父喜出望外。 蓝慧文看着白品谦;自从她懂事以来,曾在心里烙下痕迹的就只有他一个,只是在短时间内,她根本无法忘记跟白丰强的关系,她又怎能坦然面对白品谦? 「其实我早在十八岁就交过女朋友了,你也知道的,对不对?」白品谦没有回答父亲的问话,反而对着身边的蓝慧文说。 白品谦当然知道蓝慧文对他一往情深,但感情的事无法勉强,他始终把蓝家姊妹当成妹妹。 虽然她没有亲口跟他告白过,但是只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他的爱慕;他什么都无法做,只能以最温和的方式来减轻对蓝慧文所造成的伤宝口。 「嗯,我知道。」蓝慧文淡淡说了句,心头很哀怨,为什么最近倒楣的事老是接踵而至? 「唉呀,感情没有走到最后,哪会知道结局是什么。要是谈一次恋爱就能成功,就不会有失恋这个名词了。」蓝母趁机教育。「你们都还年轻,千万别为了感情的事伤害自己,懂吗?」 蓝慧文偷偷瞄看坐在对面的白丰强一眼,没料到白丰强正好也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 视线像是触电般,匆匆一碰,又立即弹开,两人只能再次低头,猛吃着饭。 两人明知有事情发生,却又在心中抵死不承认;也从那一天起,原本爱吵爱闹的两人,突然变成了不相干的陌生人。 在两人有意的逃避下,不但连正面交谈都没,甚至连正眼都没看对方。整个暑假,蓝慧文都留在学校不回,而考完联考的白丰强也找了两份打工,日夜拚命赚钱。 没有人知道这两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在闹冷战,因为他们的嘴巴就像是紧闭的蚌壳,不说就是不说。 于是,大家只能以眼见的事实,当作猜测的根据。 那就是,失恋足以让这两人丧失所有理智,然后翻脸不认人。 第3章 这一年,白丰强二十二岁。 不知道是饥寒起盗心?抑或是好逸恶劳的人太多?这一年,在接近年底的时候,这小小的幸福社区里,一连发生了几次偷窃案件。 警察大学毕业的同年,蓝慧文就考上了警察特考。别的女警选择轻松的后勤单位,要不就是通信警察,再或者直接留在学校当助教,偏偏她要亲上第一线,分发到警局,跟着男刑警冲锋陷阵。 因为蓝慧文认为没有拿枪就不算是警察,而这个窃贼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的把蓝慧文给彻底惹恼。 三更半夜,夜深人静,该是好梦香甜的时刻,却突然传出紧张害怕的呼叫声。 「有小偷!有小偷!救命呀!」 长年的警戒心让蓝慧文睡得极浅,在第一时间,她不顾外头的十度低温,翻身下床,快速由二楼房间三步并成两步往楼下冲。 虽然她身上没带枪,她还是紧急拿了一支球棒,然后快速跑出家门。 这时尖叫声停止了,她微眯大眼,看了看左右四周。 路灯幽暗,长长的巷弄,两旁是沉睡在黑暗中的老房子,十二月的冷风呼呼响着,她将视线放得极远、耳朵拉得极长。 这时,一道细微的碰撞声在右前方响起,同时间,白丰强家的大门也被推了开来。 她快步往前,这时白丰强出现在她面前,她愣了一下,呆看着白丰强,片刻才回过神,然后探头往白家看进去。 「不是我家。」白丰强明白她的用意,出声解释。 「你快进去,没事不要出来。」说完,冷冷的看了白丰强一眼,这才快速往前跑去。 她暂时把白丰强抛到脑后,专注于四周的声音,这时,一道发抖的呼喊声又响起: 「有小偷、有小偷!」 这里是接近巷尾的地方,自从两年前唐家搬走后,就这么让房子闲置养蚊子,没有卖掉,也没有出租,使得这个地方更显冷清。 蓝慧文双手握紧棒球棍,确定声音是由唐家对面的屋子发出来时,她快步往前疾走,来到与唐家有四米宽距离的大红铁门前。 这时,紧闭的铁门忽然被打开,接着从里面窜出一道人影。 出于专业的直觉,她一个箭步挡在黑影前面,定睛一看,是个头戴棒球帽、嘴上戴个超大口罩、身上穿着防风外套及运动裤的男人。 男人看着眼前的蓝慧文,原本快跑的脚步停了下来。 蓝慧文也看着男人,跟男人保持约两公尺的距离。 跟在小偷身后跑出来的屋主何妈妈大声喊着:「慧文!他是小偷,快把他抓起来!」 小偷一听,抬起脚步,往蓝慧文右边一拐,快步往巷弄底跑了过去。 蓝慧文看小偷跑了,也只能卯足劲追去。巷弄底接连着一个小山坡,再过去就没了住家,要是小偷跑进树林里,要抓人可没那么容易了。 幸好她是路跑好手,体力及耐力在长期训练下,完全不输给男人,于是,仅差小偷半步距离时,她高声叫着: 「警察!不要再跑了!」 这时,一只大手扣住了小偷的肩,那是一直跟在蓝慧文后头的白丰强。 小偷在回过头来时,亮出了一把水果刀。 蓝慧文看着这个年岁越长、越发俊帅的男孩,没有机会让她多想,她冲口就说:「你别多事,快走!」 说话的同时,长脚一个前踢,踢开了白丰强扣住小偷的手臂,然后,她推了白丰强一把,将他推开一尺之远,就怕刀锋不长眼。 小偷见状,打算往前逃走时,她一把抓住小偷拿刀的手腕,打算来个擒拿法,没想到小偷的身手也极快,闪开了她的擒拿。 刀锋在夜里发出一道极冷的亮光,在蓝慧文还没有心理准备下,连手中棒球棍都没有来得及挥出,就看见那把亮晃晃的刀刺进了胸口。 在慌乱之中,谁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刀起刀落,当小偷看清发生了什么,差点吓到手软,只是,就算心里害怕,还是容不得小偷犹豫和耽搁,因为四周已经响起了杂沓脚步声。 蓝慧文奋力用力一挥,球棍击中小偷背后;小偷背后挨了一记闷棍,但那力道明显不足,只是踉脍了一下,然后,便头也没回往前跑去。 这一刀很深很用力,她只能用左手紧紧抓住胸口,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是去追捕小偷。 然后,她软软滑倒,跌进了一具宽大的胸膛中。 「文子!文子!」白丰强的喊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在他被她推开的同时,他见情势不对,只好折返何妈妈家,请何妈妈打电话报警,可是却也因为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刀刺进她胸口。 他无法去追赶小偷,只能让她靠在他胸前,扶着她在地板坐下。 「小强?」她睁大眼,不相信眼中看到的事实。 看着鲜血不断从她按住的掌心中流出来,原本的白t恤已染成艳红,他忍不住大吼:「你在搞什么?不会先报警吗?干什么自己一个人来抓小偷!」 他快速脱下身上的t恤,将t恤按压在她胸前,想帮她止血,却只是徒劳的让血再染红另一件白衣。 「我就是警察,还报什么警?」话说得气虚无力,痛觉慢慢从心窝处扩散到上下四肢。 时间就差那么短短几秒,此时全社区都动了起来,家家户户灯光大亮,大半男人都拿着球棒跑了出来,大家窃窃私语的围在蓝慧文身边,见到连最英勇的蓝慧文都受了伤,也没有人敢贸险去追小偷。 「你就爱逞强,难道警察抓小偷就不用报警吗?」 白父看到受伤的蓝慧文,眉心皱起,忧心地说:「小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慧文吵。我去通知慧文的妈妈,你好好看着她。」说完,白父立刻往回家的方向走。 警哨声响起,其中一个警员高声透过对讲机急说着:「有警察受伤了,快呼叫救护车,并且请警队支援!」 吵闹声、喧哗声,冲击着这个小小的幸福社区。已经有警察往小偷跑走的方向追赶而去,救护车也在五分钟内飞奔而至,蓝母也紧张的来到女儿身边。 忍不住的,蓝母哭了出声。「叫你不要当警察你偏要当!万一有个怎么样,你要妈妈怎么活下去!」 「妈,我没事的。」蓝慧文强忍着痛,不愿让母亲担心。 蓝母想起那一年接到丈夫受伤的恶耗时,那种震惊及无措;刚刚白父来通知她时,又再一次勾起她心碎的回忆,她简直吓到腿软,幸好在白父的扶持下,才能快步赶过来。 稍后,白丰强协助医护人员将蓝慧文抱上担架,再跟着蓝母坐上救护车,一路将已经陷入昏迷的蓝慧文送进急诊室,然后又被立即转送进开刀房。 这四年来,白丰强和她之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两人有不能说的秘密,在有心的闪避下,就算不小心遇上,也会互把对方当空气,就像是不相干的路人。 今晚,是这四年来,两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可是她却因为要保护他,正在跟死神搏斗。 她可以当行政警察,也可以念监识科学,更可以念资讯管理,不然公共安全也行,偏偏要念刑事警察,冲锋陷阵的跑在最前线。 她说,不当刑警就不算是警察,不拿枪也不能算是真正的警察;她的正义感十足、对警察工作充满热情,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这个笨女人!白丰强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在心里痛骂着。 「丰强,慧文会不会像她爸爸一样?」蓝母急得眼泪一直掉。 「蓝姨,你不要担心,文子她身强体壮,不会有事的。」尽管心里害怕,白丰强却只能如此安慰蓝母。 「妈。」一向冷静的蓝慧真慌张到紧抓住母亲的手。 看着小女儿的汪汪泪水,想起女儿从小就失去父亲,蓝母只能坚强的说:「慧文不会有事的,我们来祈求你爸爸保佑,你爸爸一定会保佑你姊姊的。」 「妈,我真的好害怕。」蓝慧真猛点头,双掌合十,嘴里喃喃念着。 警察被杀不是小事,因此,整间医院都动了起来,连副院长都在半夜急赶到医院,指挥调派医疗团队,务必以最优良的医疗挽救年轻的性命。 警察局长亲自坐镇指挥,大批警力布下天罗地网围捕杀警要犯,而警政署长、县长也都派员到医院关心。 白丰强满心懊悔。当时他要是不离开她,她一定不会有事。她不是自比功夫高强的侠女吗?怎么会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他居然可以整整四年不正眼看蓝慧文一眼,可以整整四年不跟她说一句话,他到底在闹哪门子别扭? 那时他太年轻,年轻到不晓得该如何处理那样的事,他怕事情闹开来,怕被唐姿辰知道、怕被家人知道、怕后果难以收拾,怕东怕西,怕到最后,他缩起自己,无法面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儿们。 她一定要醒过来!他有好多话想跟她说,至少他该跟她说声对不起。他要乞求她的原谅;但他现在却是什么都无法替她做,只能无助的将自己的脸埋在掌心里。 唐姿辰的离开,他只有痛恨和怨怼;但此时此刻,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万分痛心。 *** 医生说,蓝慧文福大命大,水果刀只差一公分就刺进心脏,要是刺进心脏,就算是神仙也难救。 但是,那一刀也极深,造成失血过多,让蓝慧文足足在加护病房待了三天,还两度发出病危通知,直到她的情况稳定,才转入普通病房。 「文子,你哪里不舒服?」白丰强站在病床边,弯低腰身,看着床上的女人。苍白的脸上是皱紧的眉头,平时唠叨的小嘴,此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这几天,他的心情像是在洗三温暖,他这才知道,那四年假装不认识她的行为是多么愚蠢和幼稚。 蓝慧文的眼睛眨了好几次,才缓慢睁开;因为麻醉药剂的关系,她的意识并没有完全回笼,但她一眼就认出这个从小到大的死对头。 「小强?」 「太好了!」他弯着腰,露出大大的笑容。 「你在我的房间干什么?」话问得有气无力,显然神魂尚未归位。 「我好开心。」他眼眶红了,有着想哭的冲动。 「你在开心什么?」她不懂。 他摇了摇头,鼻腔里有着热烫烫的泪液,让他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你干什么又哭又笑的?」 他还是摇头。 见他还是不说话,她才感觉到他那俯身靠近的俊脸。「你干什么靠我这么近?」 他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唇角扬起笑意。「能听见你的声音,我真的很开心。」 她狐疑的看着他。「神经病,你干什么这么莫名其妙?」 他又摇头,不在乎被她骂。「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动了动身体,想要爬起来,才感觉到身体传来的痛楚。 「你不要乱动。」他急忙阻止她的躁动。 她的眼珠子转了几圈,才感觉到四周的陌生。「这不是我的房间,这里是哪里?」 「你抓小偷,受伤了,你不记得了吗?」他急问。 正值寒假,反正他这个大学生不用上课,所以,他二十四小时不分日夜守在医院的家属室,就怕她跟蓝叔叔一样。 蓝母也在加护病房外待了三天,直到她转入普通病房,才在白父的劝说下回家盥洗和休息。 她又躺回床上,回想起抓小偷的片段,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受伤的?「所以,我真的栽在一个小偷手上?」 「是那个小偷太阴险,趁你没防备时下手的,否则凭你这个神力女超人,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小偷。」他尽量以轻松的语调说明那一日的惊险。 「我居然栽在一个小偷的手上?」她无法相信,那对她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那是你太大意了。」 「我哪里受伤了?」她动了动,想起身,却有些力不从心。 「你别这样,小心伤口。你就不能安分点吗?」他是又急又气。 「我要坐起来。」她生气了。「我要看看我到底哪里受伤,我是不是缺条腿还是少条胳臂?」 他瞪了她一眼,有种莫可奈何。「别这样诅咒自己,你没有少腿,也没有缺胳臂。」 「那我是半身不遂喽?」她的表情有着惊慌和无措。 「放心吧,你也没有半身不遂,只是一把约十五公分长的水果刀刺进了你胸口。」现在说起话来,他可以带着揶揄,可是在她生死交关时,他却痛到无法呼吸。 「真的?」她不相信。「那我为什么好像全身都动不了?」 「你再睡一下,等你睡醒,包准你全身上下都可以动,又成了一只活泼好动的野马。」难得地,他的语气和暖又轻柔。 她相信他,这个从小到大的好哥儿们,虽然两人常常吵架,但他从来没有欺骗过她,对于他说的话,她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 她微微侧首看着手腕上吊着的点滴瓶,乖乖的没有再乱动,轻声问:「小偷抓到了没?」 「你放心,已经被大队长抓起来了。」 听他这么说,她却一点都不开心。「我很逊,对不对?不但没有抓到小偷,还受了重伤,还要大队长出面收拾,真是笑死人了。」 「不对,你很棒,你是因为太轻敌了。」 她很讶异。「我的脑袋有受伤吗?不然你怎么可能赞美我……」话还没说完,体力已经用到极限,她缓缓闭上眼睫,陷入了昏沉沉的睡梦之中。 他像是吃了定心丸,这几日以来的担心受怕,这时才缓缓放下,于是,他坐回一旁的沙发躺椅,深沉的疲累,睡意凶猛袭来,这下,他终于可以好好补眠了。 蓝慧文这次受伤,意外让他和她之间恢复了中段四年的交情,两人打破了那道因为性爱而筑起的围墙,重新建立起如同幼时般的兄弟交情。 *** 庆幸蓝慧文是个健康宝宝,因此她的体力恢复得比一般人还要快,在普通病房待了三天之后,她已经可以自己坐起身吃东西。 窗外,天蓝云白,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里,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蓝慧文坐在床上,虽然脸色苍白,却有着盈盈笑意,完全没有生病的死沉,那是只有在白品谦面前才会显露的笑靥。 「以后别这么逞强,有什么万一就不好了。」白品谦坐在床沿,正用水果刀在削一颗暗红的大苹果。 「知道啦。」她有些拘谨,心头怦怦乱跳,真的很怕伤口会因为剧烈的心跳而让缝线裂开。 「你呀,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要抓小偷,也要顾虑到自身的安全。」白品谦的口气满是宠溺的无奈。 蓝慧文傻傻的看着他,眼里全是对白品谦的崇拜和仰慕。这些年来,她对他的暗恋,不但没有减退,还因为压抑而越陷越深。 「你工作还顺利吗?」她问。白品谦是学资讯工程的,所以退伍之后就有好几个工作等着他,让他没有就业的困扰。 「是同学爸爸的公司,我负责旅游平台的规画,有同学罩着我,工作起来还算满愉快的。」白品谦边说边俐落的将苹果切成小小一片。 「你们公司是网路旅行社,同事应该都很年轻吧?」她看着递到嘴边的苹果,本想直接张嘴,但是想想不妥,犹豫了一下,想伸出手时—— 「别动,张开嘴就好。」白品谦笑看着她的羞意,将切片的苹果直接送到她嘴里。 在面对白品谦时,她是完全没有招架能力;从小她就如一匹脱了繮的野马,连母亲都拿她没辙,只有白晶谦可以驯服她,让她从野马变成温柔的小白兔。 她听话的张嘴,让苹果送入嘴中;当她轻咬着苹果时,那滋味像是加了蜜,甜到心都要融了。 「公司才成立两年,所以公司里的同事都还很年轻。」见她吃下一片苹果,他继续手中切片的动作。 「嗯。」她应了声,忽然之间,觉得全身燥热,完全不敢直视镜片下那灼灼的眼光。「这样好呀,你又有机会了。」 「什么机会?」他明知故问,再把一片苹果送到她嘴边。 「就是年轻妹妹呀。」这次她没有犹豫,乖乖张嘴含进苹果。 心里想着,他这样的态度会不会太亲密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会让她想入非非的。 「我们公司的确有很多年轻的小妹妹,尤其是客服部。」他噙着笑意,深深看了她一眼,看见她那一闪而逝的愁绪。 「那你……」她缓缓咀嚼嘴里的滋味。 「我什么?」 「那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这句话她问不出口,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凭白品谦的外表及人品,他从来不缺女朋友。 「你是不是要问我现在有没有女朋友?」话题很敏感,但他还是显得一派轻松。 她摇头。没想到他一语就猜中她的心事,她只能心虚的否认。「你一定会有女朋友的嘛,干什么要问。」 白品谦挑眉,再送一片苹果到她嘴里,看着她越来越红的双颊,他笑意依旧很柔和。「你猜错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女朋友了。」 「为什么?」她嘴里吃着东西,因为他的话,嘴巴张得更大了。 「兵变呀。我也是人,我也会痛。」嘴里说会痛,却是一派轻松的闲适。 他将苹果和水果刀搁在病床边的矮柜,抽取了一张面纸,想帮她擦拭唇角的水渍。 「我自己来。」她连忙伸出手,却扯动胸口的痛,让她深吸了一口气。 她很逞强,在清醒之后,坚持不打止痛针,所以常常得忍受扯动伤口的痛。 「小心一点,都受伤了,难道不能安分点吗?」白品谦的口气带着心疼,一手扶在她肩上,一手用面纸轻拭她唇角。 「你今天怪怪的。」她实在难以招架白品谦这种亲密动作。 「哦?怎么怪?」白品谦的眼神带着一股暧昧。 「我的伤快好了,你不要担心啦。」她只能这样想,白品谦是因为她受伤了,才会对她这么关心。 以前的他对她虽然很好,但她感受到的,就是大哥哥的姿态,不挑逗、没暧昧,坦荡到没有让她有任何遐想的空间。 而白家两兄弟都有一双超强的电眼,只是白品谦柔中带着知性,白丰强却是炯炯发光下的霸道。 她一向对白丰强的桃花眼没什么感觉,独独被白品谦的电眼柔化成了一摊水。 白品谦的大手沿着她的肩、手臂,慢慢的抚摸而下,直到握住她的一双手。 「慧文,当我知道你被歹徒刺伤时,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和害怕吗?」见她愣住,白品谦继续说:「我连夜赶到医院,守在开刀房门口,我那时才知道,我不想失去你。」 「你……」这是在告白吗? 「你明白差点失去的那种恐慌吗?」 「我……」 「幸好我没有失去你,所以,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把握住你。」 「……」她惊讶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真的是在告白哦? 「慧文,当我的女朋友吧。」 「啊?」一定是她的耳朵坏了,不然白品谦怎么可能说得如此自然,又如此挑弄她的心弦? 「有必要这么吃惊吗?」白品谦搂上她的肩,没有等她回应,就把她搂进怀里。 吃惊的不只是蓝慧文,还有正好来到病房门外,把这一段深情告白戏码全看进眼里的白丰强及蓝慧真。 蓝慧真是坐白丰强的摩托车一起来的,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她的呼吸停滞、薄唇抿紧、小手握成拳,很难相信蓝慧文的暗恋真的打动了白品谦。 白品谦的话说得很平实,却是最能打动女人心的甜言蜜语;蓝慧真始终以为,以白品谦对女人的品味,他是不可能喜欢像姊姊这种大剌剌的女人的。 看着那相拥的身影,白丰强胸口有股莫名的怒火。这算什么?他为她的身体健康担心得半死,她却已经有体力谈情说爱? 原本他想要为了那一年的事跟她道歉,可是始终没有适当的机会,幸好他没说出口,否则这一切不就显得太白痴了吗? 白丰强气得牙痒痒,却也莫可奈何,那感觉就像是当年他失恋时,一样的痛心和难过。 他到底在痛什么? 第4章 爸爸: 我是个不孝女,居然败在一个小贼手上。主治医生说,只差那么一点,我就得去天上跟你见面了。 一定是你和土地爷爷在冥冥之中保佑,才让我从死里逃生。况且,我要是真的死在一个小贼手上,一定会毁了你一世的英名,你也不会乐见这种事情发生,更不会想承认有我这个女儿,到时,我更别想可以上天去见你。 这次,许多新闻媒体又把你的英勇事迹挖掘出来,说什么虎父无犬女,我一个人不顾危险,力抗凶狠的歹徒,才会身受重伤,把我形容成英勇的女警。 可是,我觉得好丢脸,我一点都不英勇,更不想被这样恭维,这只会让妈妈更加担心和难过。 不过,既然我已经活下来了,就再也不会让你丢脸,我一定会致力于警察的工作,完成你未竞的心愿,把该抓的坏人全绳之以法。就算要死,也要跟你一样,死得轰轰烈烈、死在弹林枪雨下。 爸爸,那个、臭小强居然为我哭了,你说是不是天要下红雨了? 其实我心里满爽的,你就没看见臭小强那个样子,否则你也一定会跟我一样,暗爽在心里。 没想到被小贼杀伤,睡了一觉醒来,我的恶运退散,好运就这么来了,不仅小强为我掉眼泪,还有—— 爸爸,我终于跟品谦谈恋爱了。 *** 最近的蓝慧文总是春风满面。 杀伤她的小偷已经绳之以法,警政署长还亲自来探问她,她更因此被记了一支大功,正式成为二线一星的分队长。 虽然连农历过年都得在医院里围炉团圆,一向是好动宝宝的她,根本不能乱跑乱跳,但她不仅甘之如饴,还满心喜悦。 一想到白品谦,她的唇角就不由自主的拉得好高,一颗心整天都跳动得极快。如果说这是因祸得福的话,那她还得好好感谢小偷的那一刀,要是没有那一刀,她可能没办法达成多年来的心愿。 「笑什么笑!笑得跟白痴一样。」白丰强毫不客气的打断她发花痴。 蓝慧文左右看看,没看到心里的那个人,表情有着明显的失望。「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蓝慧文出院的日子,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之后,她早就追不及待的想回家。 「不好意思,今天只有我有空,你只好勉强些。」白丰强臭着脸,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我又没有勉强你来接我,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大早你是吃了炸药啊?」看白丰强那张臭脸,蓝慧文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 「不然你叫你男朋友来接你!」白丰强忍不住呛声。 「话干什么说得这么酸?品谦要上班,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很忙的,最近为了照顾我,常常都没有睡好,这种小事,不用麻烦到他啦。」只是,嘴巴上是这样说,心里还是抱持着一丝希望,希望白品谦会给她一个意外惊喜,这,就是女人渴望被疼爱的心情吧。 白丰强嘴里发出轻蔑的啧啧声。「是呀,我这个死大学生整天闲闲没事做,好心来接某人出院,居然还要被某人嫌弃。」 「我哪有嫌弃你!」她摇头否认。 「我又没有指名道姓,你干什么要对号入座?」 「臭小强,你是存心来找我吵架的是不?」 他撇了撇嘴,挑了挑眉,一幅痞到不能再痞的死样子。「你从小就很喜欢我大哥,这下终于让你等到了。我奉劝你,得要看紧一点,别让我大哥被别的女人抢走。」 「品谦才不像你,你不要乱说话。」她反驳。 「像我哪样?」白丰强皮皮地反问。 「你整天吊儿郎当,书也不好好念,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不知道你爸会担心吗?」她挺起胸膛,摆出一幅老大姐的模样。 「在你心里,全世界的男人都死了,只剩下白品谦一个,只有白品谦最好,其他的男人都是个屁!」所以,她从来没有看见他的优点,只看到他的缺点…所以,她才会从小跟他吵到大,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她的脸色微赧,这样赤裸裸被拆穿,让她有些困窘,只能低声咕哝: 「干什么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品谦本来就很好嘛,我又没说其他男人不好。」 她的双眼闪出两朵小花,只要一讲到品谦这个名字,她就忍不住的自我陶醉其中。她想着心里那个最好的男人,那个她暗恋了好多年的男人,本来以为只能是白日梦,没想到美梦竞成真。 看不惯她那副样子,白丰强一把提起旅行袋,大步一跨,就走到病房外。「别说废话,手续我都办好了,快走啦!」 见她还愣在病房里,他又踅回病房内。「喂!你在发什么呆?舍不得离开,那你继续住下来好了!」口气是严重的不悦,外加不耐烦。 她瞪了他一眼。她现在的心情很好,不想跟他计较。「走啦!」一个跨步,她超过他,快乐得像一只飞出鸟笼的小鸟。 回到家,已接近中午时光,阳光和暖,周遭安静到只剩下北风呼呼的声音。 蓝母上班、蓝慧真打工,家里没有其他人在,阔别半个多月,让她深深吸了口长气。「还是家里好。」忍不住的,她展开双臂,想要扑倒到沙发上—— 「文子!」白丰强一个箭步跑到她身前,急急挡住她那要扑下的身体。 她都还没扑上软绵绵的沙发,就因为挡在身前的男人而赶紧收敛了动作。「你干什么啦。」 她不满地瞪着只差那么一公分就要撞上的鼻梁,要不是她手脚俐落,早就狠狠撞上去了,下场恐怕是鼻歪唇肿。 白丰强怒气腾腾地反问:「我才想问你,你要干什么?」 「我当然是想要抱我的狗骨头。」 「喂,以后多用用这个。」他用手指比了比自己的太阳穴。 「什么意思?」 「有勇无谋是抓不到犯人的,脑容量别真的变得跟只蚊子一样。」他太了解她的一举一动了。这个女人,最喜欢呈大字形扑在沙发上,然后抱住沙发上那根又大又软的狗骨头造型靠垫。 「你欠扁呀!拐弯抹角骂我笨?」 他点头,没有否认自己的取笑。「再撞出一个洞来,恐怕真的要变智障了。」 她语塞,这才想起自己胸口上那一刀,虽然已经可以出院了,可是暂时还不能有太大动作,更不能做激烈运动。 「智勇双全才能当一个好警察。」他又不怕死的补上这句话。 看着白丰强,她常常会想起四年前自己的初夜,让她一直有意无意的逃避着他;她相信,他也不愿承认跟她有过一夜情,毕竟那是在他失恋的情形下,加上酒精作崇,才会做出失控的事情。 这一次住院,两人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恢复往日交情,他对她还是一如往常的嘴贱和无礼,好像那四年的冷战只是她自己的平空想像。 「罗哩罗嗦的。」她咕哝叫着,没有用大字形扑向沙发,而是慢慢坐在沙发上,再抱起那只超大狗骨头。 「有本事就在我大哥面前撒野。人前乖得像只小白兔,人后野得像只猴子,你这样表里不一,不会很痛苦吗?」他双臂环胸的瞪看着她,真想一眼就看穿女人的心,偏偏他就是看不懂女人那深海似的心。 「我喜欢品谦,我愿意为他改变。」对于他的取笑,她一点都不在乎。 「江山易改、本性难栘。你真的能改吗?」他讽刺的质疑。 「爱一个人,就是要为那个人牺牲。」 「牺牲是不会让感情长久的。」 「臭小强!你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干什么一直诅咒我?」 他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快中午了,想吃什么?我去买。」 一听到吃的,她露出一脸垂涎的样子。「吃你做的蛋炒饭,我好久没吃了。」 蛋炒饭虽然很简单,但要炒得好吃却不容易。白丰强拥有一手好厨艺,他做的蛋炒饭,饭粒在饱满中带着微焦味,尤其是蛋炒得酥黄爽口,一口接一口,吃完还齿颊留香。 他没说什么,浓眉一扬,把她家当自己家,熟门熟路的走进厨房,然后在冰箱中翻找食材。 她屁股离开沙发,跟到了厨房口,看着那健壮挺拔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着。块头这么高大的一个男人,却有着俐落的身手,这样的画面,实在很赏心悦目。 她住院的这段日子,真的多亏了他;虽然他嘴巴很坏,常把她气到牙痒痒,但她知道其实他很关心她。 「小强,谢谢你。」 「谢什么?」他低着头,在流理台上切肉丝。 「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他抬头,看进她那明亮中少了精明的大眼,然后冷哼了一声。 「果然恋爱中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连谢谢这么恶心的话你都说得出口,这太不像你了。」 「喂!你别得寸进尺。」 「你还是要站在第一线上?」他又把视线调回手中的菜刀,声音没有什么波动,很自然的就把话题转开。 「你知道的,没有打击坏人,根本不算是警察。」她眸中多了几分忧心,语气也黯淡了些。 他感觉到了她那言语上的落寞,停下手中的菜刀,斜眼睨看着她。 「大家都要我调内勤,我妈妈、我妹妹,还有品谦,可是……」她的心事沉甸甸的压在心口,因为她的受伤,妈妈吓坏了,妹妹也苦求她,男朋友更用柔情攻势。 「文子,我挺你。」 她双眼睁大,等着他的下文。 「记得在大树上的事吗?」 「当然。」那一年的事,她永远不会忘记。 「那就对了。」 「小强……」她双眼起了水气,满是感动的看着他。她和他之间,就是有种心有灵犀的默契,虽然四年来没有说过话,但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就能心领神会。 「我们是好哥儿们,我不挺你挺谁呢?想做,就放心去做吧。」 她笑了,猛点头。「我们是好哥儿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这是在说服她自己?忘掉虚幻的那一夜,就把它当作只是春梦一场。 好哥儿们?白丰强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好哥儿们这个说法感到这么刺耳,可这句话偏偏出自自己口中。 为何他可以说得如此顺口? 却又如此的咬牙切齿? *** 微风凉爽的四月天,上弦月高高挂在夜空中。在这个夜里,春心波动,让人想入非非。 蓝慧文守在自家大门边,尽管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将近一个小时,但她还是显得精神饱满,一听到有车子驶近的声音,就连忙透过微微开启的门缝往外探头看。 一看到那辆白色轿车,她的心就悬得好高。 直到轿车驶过她眼前,在隔壁大门口停下,她才一脸笑意的推开自家大门,往隔壁走去。 白品谦停好车、走下车,一眼就看见那张盈盈笑脸。 「品谦,肚子饿不饿?我家有麻油鸡,你要不要吃?」 白品谦牵起她的手。「好。不过,我很累,开了一整晚的会,等我洗完澡,我再吃。」 「那我端来你家给你吃。」 白品谦摸摸她的脸。「嗯,你别太累了,以后要是太晚,就别等我了。」 她一脸羞意,垂低了眸光。「不会累,我就是想要跟你说说话。」她这才放开被他牵住的手,转身走回家中。 爱情来得太突然,她都还没有仔细思量过,就已经成为白品谦的女朋友,而她正努力扮演好女朋友这个角色。 住院的那段日子,白品谦尽心尽力照顾她,更是照三餐嘘寒问暖,有时甚至陪她在医院里住下,更是在两家人面前毫不保留的展现他的柔情与体贴。 白父和蓝母都很看好小两口的进展,整天笑咪咪的,直嚷着要替他们办喜事,好让第三代快点来报到。 蓝慧文快速从家里端来了一小锅麻油鸡到白家,时间是深夜,习惯早睡早起的白父早已经上床休息,于是她就如入无人之境,直接将麻油鸡端到了厨房。 一走进厨房,才发现只穿着短裤、裸露着上身的白丰强,他正站在冰箱前狂灌牛奶。 「你……,你有病呀!」她惊讶的看着眼结实前的胸肌,简直可以媲美月历上的猛男。「这种天气,你干什么不穿衣服?」 热烫从耳根开始蔓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又不是没看过他的裸体,小时候的他,常常这样打赤膊的。 她只能力求镇定,假装没看见那粉红色的露点,将视线定在香味四溢的麻油鸡上。 「你才有病。这是我家,你管我穿不穿衣服!都三更半夜了,还迫不及待追来我家,你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花痴了?」忍不住的,白丰强还是酸了她几句。 「我才没有花痴,我只是怕品谦肚子饿,他工作辛苦嘛。」她为自己辩解。 白丰强将冰箱门关上,走到她身边。「看来你真的病得不轻,这种天气,你居然一副很热的样子。」他将她的话原封不动还给她,还把手臂挂到她肩膀上。 看她脸红的样子,他心里有股快意,至少她还把他当男人看。 当他的手臂挂上她肩膀时,感觉有如高烧一百度的燃烧铁条,让她猛然退开一大步,急甩开他的手臂。 她讨好的问:「那你要不要吃嘛?」她不懂为何自己会对白丰强的碰触反应这么大,以前她常常跟他勾肩搭背的。 「不要。反正我又没在工作,在家里当米虫的人,是用不着补的。」酸完她,白丰强这才大步离开厨房,蹦跳地往楼上跑去。 怎么回事?最近跟白丰强在一起,感觉越来越怪异,一定是那一夜情留下的后遗症。明明他比她小了三岁,为什么她总忘不了那旖旎的片段?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赶忙拿起一个碗,盛满麻油鸡。 洗完澡出来的白品谦,尽管不爱吃油腻的食物,但在她的盛情之下,他还是勉强吃下一碗。 「还要吗?」她问着,看着白品谦吃东西,有着甜蜜的幸福。 「不了,这样胆固醇会太高。」 她连忙抽取一张面纸递到他面前。 「谢谢。」白品谦拿过面纸,擦拭嘴角。 「不客气。」她娇羞地笑着,在白品谦面前,她一向得小心翼翼,时时警惕自己。 说话时要轻声细语,微笑时齿不露白,坐要有坐姿、站要有站样,举手投足要得宜,应对进退要得体。 她牢记在心,她不想在白品谦心中留下任何坏印象。 「要到楼上坐坐吗?」白品谦牵起她的手,拇指在她掌心揉摸着。 她已不是十八岁小女生,当然明白白品谦眼中那股明白的邀请,那无疑是带着亲热的意图。 她的心怦怦乱跳,微微点了头。 于是,她任白品谦牵着,一步步往楼上走去。 白家对她来说,就像是自己的家,从小就混到大,可是如今走在楼梯上,她竟有种忐忑和未知的惧意。 上了楼,在经过白丰强房间时,她不经意的看了房门一眼;曾经,在那里面发生的事,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捩点,那鲜明的记忆,永远也无法抹去。 曾经,她以为不再提起就可以忘记,然而最终她还是觉得那是在欺骗自己。纵使和白丰强之间没有任何男女情愫,她却依然心心念念跟他之间的结合。 走进白晶谦的房间,他让她在靠窗的躺椅上坐下。 「慧文,跟局长提了吗?」白品谦问着,在她身边坐下,手仍是紧牵着她的手。 「我……」她说不出口。 「我不希望再看到你有任何危险。」白品谦将她搂进怀里,下巴磨擦着她柔软的发顶。 「不会的,上次我只是不小心,以后我会更加注意的。」她靠在白品谦胸前,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声。 「可以调内勤接电话,也可以去妇女队,不然也可以关怀受暴妇女,当警察并不一定要去冲锋陷阵。」 「我明白,你说的都有道理,只是我……」她有满腔热血,但在白品谦怀里,她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就是所谓的爱情至上吗?要是有人危害到她的警察大业,她一定会据理力辩,偏偏这个人是白品谦。 「我和蓝姨和慧真讨论过了,她们也不希望你继续待在刑警队,尤其是蓝姨,她独立扶养你和慧真,你真的要多替她想想。」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她点点头,内心挣扎着,若刚刚对他还有一丝浪漫情怀,现在也被浇醒了。 「你是我女朋友,要体谅我的心情,任何男人都不会希望有个当刑警的女朋友。」白品谦说着,轻抬起她的下巴,深情款款的凝看着她。 伤愈后,她又回到了最爱的警察工作,并没有因为受伤就打退堂鼓,虽然分局长暗示,因为她有功在身,如果她想调内勤工作,应该可以迅速调职。 但是,她相信自己当警察不是为了它是一份铁饭碗工作,她真的很想完成爸爸未竟的心愿,打击那些危害善良老百姓的坏人。 可是,看着眼前她爱慕多年的男人,她得压抑自己内心的愿望、撇开满腔的热情,如果要跟白品谦在一起,势必无法再继续那种出生入死的工作。 她突然想起,白丰强那张倔强中带着调侃的不屑眼神,当他说出那句「文子,我挺你」时,她心里有多么的感动! 「在想什么?」白品谦的吻轻轻落下,吻上了她游移的心思。 她一慌,连忙避开他的吻。「没什么,我想办法调回内勤就是。」 「这才乖。最好是朝九晚五的性质,不然我想跟你约个会,都常常被你的勤务给打断。」白品谦淡淡的抱怨。 「嗯,我明天就写报告,我想分局长会同意的。」她柔柔的答应了。在白品谦面前,她似乎连说不的勇气都没有。 白品谦含着笑意,情意绵绵的唇再度吻上了她的薄唇;她仰起下巴,想让自己专心于这个吻,可偏偏白丰强那张要笑不笑的脸此刻却窜进了她的大脑里。 她忘了要闭眼,眼神飘移向房门口,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好像睡在隔壁的白丰强随时都会站在门外偷窥般,更像是那层薄薄的墙会泄露她正在亲热的事实。 「专心点。」白品谦轻咬她的唇,低声警告。 「啊……」她急急闭上双眼,心窝怦怦乱跳,不是因为他的吻,而是因为心虚。 白品谦的舌趁着她那一声「啊」,灵巧地钻入她嘴内,用力地吮吻,与她的舌尖纠缠。 接着,他的大手从她背后穿入她衣服的下摆,抚摸上她那光洁的背。 她全身一阵颤栗,说不出的理由,她睁开双眼、小脸撇开,然后用双手顶在白品谦胸前,不让白品谦再越雷池一步,也有效停止了他那猛烈的攻势。 「品谦……」她逃开了,心跳得飞快,因为他的气息,更因为嘴中那令她不安的滋味。「对不起,我……」 白品谦的脸色胀红,极力稳住呼吸,看着她的担忧和怯意。「我不该太急的,是我不好。」接着,他的手慢慢由她背后栘开。 她摇头,苦着一张脸。「我没有心理准备,我……」 「嘘……」白品谦以食指贴上她的唇。「什么都别说,我明白。」 「那你会不会不理我?」她担心地问。 「笨!男女之间,得要你情我愿,若以爱为名,就可以强迫对方做不愿做的事,这样岂不污辱了爱情的圣洁?」 听白品谦这么说,她原本僵硬的表情才逐渐放松。「你真好。」 「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白品谦捺下紊乱的呼吸,虽感到失望,但并未因为她的拒绝而有任何怒意。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她站了起来,很想快点逃离。 「嗯,我送你。」白晶谦也站了起来。 「不用了,你上班一天很累了,早点休息,我自己回去就行。」 「虽然你是警察,不过,我这个男朋友还是很想保护你的。」白品谦坚持,紧牵着她的手。 「嗯。」一颗心慌得厉害,让她无法在白品谦的房间再多待一分钟,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在打开房门的同时,她看见白丰强的房门瞬间关上;她无法细思,只能假装没看见。 明明她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明明白品谦是她爱恋的男人,明明她等的就是和他耳鬓厮磨的机会,为何那一夜的记忆会在脑中盘旋不去? 白丰强像是背后灵般的纠缠着她,这样她根本无法和白品谦继续亲热下去!她知道这是心魔,如果下克服这个障碍,她永远不会有幸福可言。 「走吧。」白品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虽然他刚刚站在她身后,却清楚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下次我们找间hotel,这样就不会被打扰了。」 她只能尴尬的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白品谦以为她是因为在家里才不自在,所以拒绝他,殊不知她是因为心里的魔障。 她的情绪乱七八糟,有着难堪、慌乱、无措、不安,独少了罗曼蒂克情怀。 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肮脏及欺瞒的罪恶,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第5章 爸爸: 我真的很没用,居然为了爱情放弃了对你的承诺。 品谦不想要有个当刑警的女朋友,所以,我已经正式提出调职申请,相信分局长很快就会批准下来。 我无法继承你的理想抱负、你的工作、你的梦想,我真的很孬,我这个女儿真的很没用。 谁叫我曾经做过对不起品谦的事,我应该要补偿品谦的;他想要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女朋友,我就应该给他一个他梦想中的女朋友。 只是,臭小强一向很挺我当警察,如果他知道我申请调职,且还是调勤务指挥中心这种安逸的地方,我一定会被他笑话一辈子的。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真的无法可想了。 爸爸,你会原谅我吧? *** 一个月之后,蓝慧文正式调任勤务指挥中心。 勤务中心的职掌,包含大家耳熟能详的一一○报案电话,还有聚众活动、交通事故、灾害事件、特殊突发事故的掌握、处置、指挥、抢救的通报、呈报及转报。 简而言之,蓝慧文现在做的是行政职,而不是需要亲上火线的刑事工作。她没有配枪,也不需要跟坏人硬碰硬,她就像是一般的上班族,虽然需要轮大夜班,但是生活规律、作息安定,她甚至可以在礼拜天和白品谦约会看电影。 照理说,这是很多女警梦寐以求的工作,可她却越来越不快乐。在勤务中心工作三个月,新鲜感逐渐消退之际,她患了严重的职业倦怠症。 一早起来,她总是不想去上班,她的心情沉重到连下楼的步伐都变得缓慢,完全失去了上班的动力。 每次一听到哪个地方发生了抢案,或者有杀人犯出没时,她都忍不住想要往外冲,想要跟同仁一起出勤,更想要亲手将那些歹徒逮捕归案。 「慧文,你不是刑警了,要安分点,老是这样莽撞,小心你男朋友不要你。」勤务中心的长官老是取笑她的躁动。 「是呀,没想到你一谈起恋爱来,个性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爱情的力量可真大。」另一个同事也调侃她,谁让她现在把男朋友的话当圣旨,一向坐不住的她,居然可以乖乖待在办公室里。 蓝慧文表面上沉醉在爱河里,笑看同事的揶揄,可是,每天一睁开眼睛,她都不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在白品谦的期盼下,她变成了他想要的女人;她本来认定自己是可以为爱情牺牲的,没想到却验证了那句古老的话——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原来为爱牺牲都是小说里骗人的玩意。她原以为自己可以甘愿当个听话的小女人,只是,这样的过程,有着超乎她想像的困难。 今天她轮的是白天班,当她踩着疲累的脚步回到家中时,妈妈已经煮好了一桌子香喷喷的晚餐。 白丰强坐在餐桌前,她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元气,洗完手后在餐桌前坐下,完全没有动筷子的欲望。 「慧文,怎么不吃?」蓝母看着女儿的疲惫和精神下济。 「我没胃口。」她懒懒的说着,目光看向白丰强挑高的眉。 自从她受伤之后,两人就恢复了邦交,斗嘴仍免不了,但她还是有意无意的闪避着他。 蓝母焦急地问:「生病了吗?」 「不是。」 蓝母再问:「那是工作太累吗?」 「不是。」她摇头。「大概是天气太热了。」 「那喝点蛤脷汤,可以退火气。」蓝母舀了一碗汤,搁在女儿面前,一脸不舍的说:「以前你的食量很大的,怎么最近老没胃口?」 「妈,我整天坐着都没动,食量当然变小了嘛。」 「可别为了什么爱漂亮而减肥,你已经够瘦了,品谦不会嫌弃你的身材的。」 「我又没减肥。」她咕哝,乖乖端起碗喝汤。 她不是那种爱漂亮的女人,也不会把瓶瓶罐罐往脸上涂,更不会斤斤计较身上是否多一公斤肉。 「没减肥最好,那就多吃一点。」蓝母劝着。 白丰强只用一双冷眼静静瞧着她,一声都没吭,直到晚餐结束,蓝母到厨房切水果时。 白丰强气愤的一把扫住蓝慧文的手腕,将她往浴室的方向拖去。「蓝慧文,你跟我来!」 「你干什么啦!」蓝慧文一慌,忘了阻止他的暴行,就这样任他拉进浴室。 一把她拖进浴室,白丰强就用脚跟将浴室的门踢上,然后将她定在镜子前,自己则站在她身后,双手按在她肩膀上,以防止她乱动。 「你看看你自己,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双颊凹陷,眼下有着明显暗青,原本笑起来连眼神都会闪闪发亮的爽朗模样,如今却像是罩上一层寒霜,除了疲惫,还有憔悴。 「我很好呀。」她逞强,不愿正视自己的苍白。 「很好?」他冷哼一声。「你不是在谈恋爱吗?谈恋爱应该会让人越谈越漂亮,你怎么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白丰强的口气又冲又硬,完全不留情面。 「你——」她猛转过身来,狠瞪着他。「关你屁事呀!我又没有怎样,你管我是人还是鬼!」 「这真的太不像你了,你已经二十五岁,不是十五岁,你不要那么智障,你这不是在谈恋爱,你根本是在虐待自己!」 「你这个小鬼,少来教训我,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用力呛回去。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压低嗓音,一脸恶狠。 她被他的气势骇住。「我——」 「你明明喜欢当刑警,为什么要去坐办公桌?白品谦真的值得你这样牺牲?」 「值得,当然值得!」她口是心非,怎么都不愿在白丰强咄咄咄逼问下承认自己的错误。 「如果值得,那你为什么不快乐?不但不快乐,根本已经是重度忧郁了。」 她一把拨开他按压在肩上的手。「你凭什么质问我?当年要不是你,要不是因为跟你上过床,我怎么会变得这般狼狈!这都是你害的!」 白丰强的字字句句皆刺中她的要害,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冲动的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我害的?」白丰强始终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场梦,否则以她的个性,怎么可以忍住不提。这么多年了,如今听她亲口说出来,让他一时没办法反应。 尘封多年的往事,是两人之间绝口不提的禁忌,没想到她会被激到失去理智。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出口,她干脆不吐不快。 「对!你让我觉得对不起品谦,我心里有障碍,根本无法跟品谦更进一步。我怕他嫌弃我,我怕他误会我是个随便的女生!这都要怪你,这都是你害的!」她扬高小巧的下巴,双拳握得死紧。 「……」他心里似乎落了实,好像长久以来等的就是这一刻,等她说出两人之间曾有过的一夜情。 「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很喜欢品谦?现在他好不容易喜欢我了,我却不能坦然面对他,我怎么可以背叛他?我怎么可以和你发生关系?」 白丰强总算找回了失去的声音。「我哥不是那种肤浅的男人,他不会因为你不是……,」他顿了顿,避开处女两字,才又说:「总之,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你说得倒简单!我要怎么有信心?品谦以前的女朋友个个是大美女,而我却是粗枝大叶,万一让他知道我跟你上过床,他一定不会要我的!」 白丰强幽幽地说:「我不说、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 她猛摇头。「就算他不知道,但我却无法欺骗自己。」 「你就这么爱我哥,爱到宁愿失去自我、违背自己在大树上的誓言?」 「是的,我很爱他,爱到无法自拔。结果呢?你害得我的人生变得一团乱,你害得我无法过幸福的日子!」 「文子!」他看着她的歇斯底里。 「为什么我的人生要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你偏偏是他的弟弟?都是你害的!这是你欠我的幸福!你……」她没能把话说完,因为全被白丰强吞进了嘴里。 白丰强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吻就这么铺天盖地而下,霸道中没有任何怜香惜玉,好像这么多年来就在等这一刻。 她睁大眼,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然后狠狠咬住他的嘴唇,他吃痛,含着鲜血的唇,这才离开她的唇。 「你干什么?」话一说完,没有给他任何闪避的机会,右手一挥,给了他一个火辣辣的巴掌。 她不是一般的女人,这一掌又下了十足劲道,就算个头高大的他,也被打得脚下有些踉跄。 「你们在浴室里吵什么?」蓝母在浴室外叫着,拍打门板的声音随即响起。「都这么大了,不要再给我打架了。」 白丰强勾动唇角,流露出一股痞样,动了动脸皮。她下手还是这么狠,从小到大,他应该早就习惯她的拳头了。 「蓝姨,没事的。」他忍住痛,隔着门板说。 「慧文,你都这么大了,就别再欺负小强了,听到没?」蓝母叮咛完了之后,这才离开浴室门前。 「白丰强,你什么意思?」她压低声音怒问。 白丰强不怒反笑,勾动唇角,将唇角的鲜血用手背抹去。 「欠你的幸福,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接着,白丰强打开浴室的门,头也不回的离去。 她心跳得好快,像是打了一场激烈的篮球赛,更像是跑足了三千公尺。 白丰强话里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要吻她? 她整个人颤抖不已,因为那十足十的巴掌,更因为他那莫名其妙的吻。 这个白丰强,小了她三岁,彼此从没有看顺眼过,偏偏她这一生像是注定要和他纠缠在一起。 时光无法倒退,若能倒退,她真想把那一夜抹去。只是,当一切都已既成事实,她的幸福,他又要如何还给她? *** 「姊,你真的喜欢品谦哥吗?」 「嗯。」 「喜欢并不是爱,你确定吗?」 她不确定了。「我确定。」她仍逞强。 「那你为什么回答得这么勉强?」 她再次否认。「我没有勉强。」 「你要是真的爱品谦哥,就请你不要伤害他。」 「我怎么可能伤害得了他?」 「你别看他是个大男人,其实他内心很脆弱的。」 「……」 蓝慧文经常在午夜梦回时想起妹妹的话,一向好眠的她,如今却是彻底失眠,常常睁眼到半夜。 白品谦这么优秀,是众多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就算她跟他分手,痛的也是她,她是绝对伤不了他的。 长痛不如短痛,看来她该有所行动了。 *** 气氛柔和唯美的高档牛排餐厅里,白品谦和蓝慧文面对面而坐。 空间中流泻着动人心弦的钢琴声,让一对对情侣,在烛光、鲜花的陪伴下,洋溢着幸福神情。 「慧文,你要多吃一点,最好吃得白白胖胖的,否则蓝姨会认为我在虐待你。」白品谦拿着刀叉,动手替她切盘子里的牛排。 「品谦……」蓝慧文欲言又止,今夜似乎选错了地方,不该拥有这么罗曼蒂克的气氛的。 「你有什么心事尽管说出来,别闷在心里。」白晶谦抬头,对她笑了笑。 「警局的工作……」 白晶谦温柔的接口说:「要是不想做就不要做,我养得起你,你可以放心在家里当少奶奶。」 她重重叹了口气,这次没有任何掩饰。白品谦永远不懂她的心,她说再多也没用。 「怎么在叹气了?我很少看见你愁眉苦脸的样子,看来你心里真的有事。」他搁下刀叉,专注地看着她。 她在心里暗想:那是因为在你的面前,我一向掩藏得很好。她一直以他希望的样子,当个称职的女朋友。「我心里的确有事。」 白品谦温柔的说:「要不要说来听听?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决。」 她几度启唇,终于下定决心,深深呼吸了一口长气,才缓缓说:「我们分手吧。」 看着她认真的神情,白品谦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绝不能将自己跟白丰强的事说出来,只能在唇边漾起一抹苦笑。 「就算法官要定罪,也要给个理由,你不能让我死得不明不白。我到底哪里不好?」白品谦极力稳住情绪,但那苦涩的表情、扬高的音调,仍是泄露了他的讶异和错愕。 「你很好,你从小就是我的偶像。你也知道我仰慕你好多好多年,能跟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交往,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但是……」 白品谦凝看着她,等着她未完的话。 「但是,跟你交往之后,我才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居然大到让我喘不过气来。」一旦说出口,那哽在喉咙里的话似乎就变得容易说出来。 「为什么每个女人都这么说?」白品谦摇摇头,感到深深的无奈。 「啊?」她不懂他突然冒出来的话。 白品谦苦笑。「说我很好,结果却跟我分手。我不懂,既然我很好,又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她从来没有问过白品谦的情史,即使成为他女朋友之后,也不曾去探问他的前女朋友们。是她不想了解他,还是她害怕了解他? 「品谦,你真的很好,我很抱歉,因为我根本做不到你的要求,我配不上你。」 「为什么要这么说?」白品谦口气加重,引得其它桌客人纷纷侧目,他才惊觉到自己的失态,缓了口气,双眼蒙上哀凄,才又说:「每个女人都跟我说抱歉,都说配不上我;我只是要一段平凡的爱情,我也努力做好男朋友的角色,为什么都达不到?」 「品谦,我想要当刑警,我对警察工作还有很多憧憬,我不要只是坐在办公桌前,我想要追随我爸爸的脚步。」 「你想当刑警就去呀,我不会阻碍你,何必要分手?」 「做刑警是高危险的工作,我不能担误你。」 白品谦明白了,有种多说无益的苦笑。「你连商量都没跟我商量,可见你已经下定了决心。」 「嗯。」她重重点头。 「快吃吧,牛排凉了就不好吃。」白品谦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继续用餐。 「对不起。」她难过的掉下眼泪,心痛得快要死掉。 白品谦拿出面纸,轻拭她眼角的泪。「我以为你这么爱我,是绝对不会跟我分手的。」 「我也以为跟你谈恋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盼望,没想到……」她吸了口长气后才又说:「对不起,幻想总是甜美的,走进爱情之后,才会知道爱情的真相。」 「你算是因为了解我而离开我吗?」白品谦苦笑。 她摇头。「我是因为了解自己,才不得不跟你分手。对不起,我无法做到你心目中的好女人,我配不上你。」 白品谦站了起来。「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我是男人,我没有哭的权利,但我的心还是会痛,我无法假装一切没有发生过。」 「品谦……」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白品谦拿起账单,走到柜台结帐,然后快步离去。 看见白品谦脸上那浓浓的哀伤,让她心如刀割。为什么她会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糟?跟不爱的小毛头上床,却跟心仪的男人分手道再见! 她的眼泪掉个不停。她这辈子算是毁在白丰强手里了,反正她已经注定要孤独一辈子,那就努力当个称职的好警察,把一生奉献给自己最热爱的工作,去完成父亲的遗愿。 就这样,蓝慧文结束了和白品谦半年的恋情,也在多年后才明白白品谦所说的话。 「好男人」是白品谦在爱情路上永远抛不开的枷锁,就因为他太好,才会让一个又一个女人跟他分手说再见。 好男人不是人间极品吗?不是应该每个女人都抢着要吗?为什么会让白品谦一再饱尝失恋滋味? *** 谈恋爱时,两人在这小小的幸福社区里成了茶余饭后、三姑六婆话八卦的题材;一旦分手,同样在这小小社区里掀起了巨大波澜。 好汉做事好汉当,分手这件事当然得由蓝慧文亲口对妈妈及妹妹说明。 「慧文,你疯了吗?像品谦这么好的男人,你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蓝母不敢置信的大叫。 「妈,就是因为品谦太好了,我配不上品谦嘛。」蓝慧文说的是事实;像她这种从小野到大的女人,真的不适合再自欺欺人去当个淑女。 「哪有人嫌自己男朋友太好的!」蓝母气呼呼地,无法想透其中的逻辑。「那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才会遇到品谦这么好的男人!」 「妈,我这个样子,即使穿了裙子也变不了公主,我跟品谦手牵手时,你不会觉得很滑稽吗?」 「你在胡说什么!这跟穿裙子有什么关系!品谦我从小看到大,早就把他当女婿了,你这样子,我怎么对得起你爸爸!」蓝母说得既愤慨又感伤。 「妈,分得好,免得品谦哥让姊姊给踏蹋了。」蓝慧真冷冷的看了蓝慧文一眼。 蓝母气得要死。「小真,不可以这样说!我要去跟品谦谈一谈。」 「妈!」蓝慧文急拉住妈妈的手。「妈,我求求你,别再去找品谦了,我真的努力过了,我没办法继续跟品谦在一起,他这么好,应该要跟更好的女人在一起,我跟他不适合啦。」 她一向好胜好强,完全男孩子个性;从十一岁那年丧父之后,她就不曾再哭过,如今她为了白品谦,眼泪掉了又掉。 白品谦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因此,所有的不是,蓝慧文都得咬牙承受。 「什么叫不适合?你们明明很适合呀!你不能这样,你一定要相信妈妈,妈妈不会看走眼的,品谦绝对会是个好丈夫!」 蓝慧文为了这件事,耳根子从此无法清静。妈妈根本不了解她,她受不了妈妈的碎碎念,因而最近下了班之后,她总是躲在外头,根本不想回家。 只是,无论走到哪,总有人追问到哪;婆婆妈妈、伯伯叔叔都用着疑惑又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认为她是在要小姐脾气,纷纷劝她要和白品谦和好。 她哪有什么资格要脾气!虽然提分手的是她,但,她的心还是很痛,痛到几乎要死去。 中秋前夕,沭浴在一片金黄光芒中的土地公庙前,土地爷爷的供桌上摆放着素果和饼干,三炷清香的烟雾袅袅上升,日影拉长一个消瘦人儿的影子。 「土地爷爷,信女蓝慧文,住在二十五巷八号,今天准备一点供品来祭拜,希望祢保佑我能顺利回到刑警的工作,我会再准备供品来答谢,万分拜托了。」她喃喃说着心里最虔诚的祈望。 说完心里的祈求,她将香插进香炉里,才准备到一旁的椅子坐下,瞥见大树下一个熟悉的背影。 不用细看,也知道那粗犷的身形是白丰强,他身前站着一个娇小的女生,那个女生好面熟,仔细一瞧,在心里喊出了那个久违的名字。唐姿辰。 自从那一年唐姿辰和白丰强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唐姿辰了。也正是那一年,因为白丰强的情变,她才会糊里糊涂和他上了床,种下如今无法收拾的后果。 她隐身站在土地公庙的圆柱边,虽然听不见白丰强和唐姿辰在说什么,却将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 多年不见,唐姿辰还是那样的优雅美丽,身穿淡黄色小洋装,脚踩细跟凉鞋,白柔的脸上有着淡淡红晕,娇羞中,充满柔美的女人味。 而正在等当兵的白丰强,双手插在裤子两侧的口袋里,平常吊儿郎当的痞样不见了,难得一见的腼腆正经。 蓝慧文在心里嗤笑自己,大概除了学校的制服以外,她从没有穿过任何裙装,她这样的男人婆,怎能跟小公主般的唐姿辰比? 她正饱尝失恋的痛苦,现在只要看到这种柔美到像风一吹就会倒的女生,她就满肚子火。 她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男人心中的标准。讲话不够秀气,举止不够端庄,不仅变不成淑女,还跟男人没两样。 没想到白丰强对唐姿辰还挺痴心,这么多年了,她从来不曾见白丰强再交过别的女朋友,原来为的是唐姿辰。 反正这辈子她是毁在白丰强手中了,连最爱的白品谦她都得放弃,看来她是永世不得超生,那她为什么要让白丰强好过? 不甘的故意从她心里扬起,尤其对象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她下手根本不需要留情。 那一天,白丰强莫名其妙吻了她之后,害她心神不宁了好久;而他这个痞子,居然从此消失不见,听说是跑到台北去打工,现在是赶着回来吃中秋月饼吗! 白丰强让她的日子不好过,她为什么要让他的日子好过? 她跨步向前,大动作、大步伐,有意提醒前方的两个人,不要再演出那些含情脉脉、卿卿我我的戏码。 白丰强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看到是她时,唇角有着几不可见的笑意。 唐姿辰也同时回过头来,一看见蓝慧文,下意识往白丰强高壮的身体挪了挪。 「臭小强!翅膀硬了哦?跟女生约会,还不怕死的约在土地爷爷面前,难道就不怕被别人撞见?」蓝慧文挑动英眉,气势凶狠。 白丰强仍是一迳的笑,笑看她的脾气,笑看她那凶巴巴插腰的模样。反正他的心情很好,自从知道她和自家大哥分手之后,他就快乐得不得了。 唐姿辰胆怯地看着蓝慧文;她是知道蓝慧文的,只是因为年龄的距离,再加上家教甚严,让她始终不曾和蓝慧文有进一步的认识。 这个不太像女人的女人,有着眉浓大眼,留着一头俏丽短发,笑起来时豪迈爽朗,从小就和男孩子们玩在一块,那是她羡慕又无法做到的事。 「你笑什么?」蓝慧文质问白丰强那副笑里藏刀、一肚子坏水的模样。 「你的头发是被狗啃了吗?」白丰强伸出手想摸她发顶,却被她头一偏闪了开来。 「干什么动手动脚的!」蓝慧文一把拨开白丰强造次的手。「你有没有眼光呀,这是最流行的发型。」 蓝慧文扬高下巴,绝不承认她是因为在还没跟白品谦分手之前,情绪失控,本来只是想要修修额前过长的刘海,却不小心把头发剪成了狗啃的鬼样子,虽然进了美容院让发型设计师修补了一番,但还是呈现出夸张的庞克风。 「跟土地爷爷求什么?」白丰强还是一迳的笑,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傻气。 他躲她,躲了一个多月;与其说他在躲她,不如说是在躲避自己的心。那个冲动的吻,让他感到害怕。 他这么多年没有交过女朋友,别人以为他是因为念念不忘唐姿辰,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跟蓝慧文那擦枪走火的一夜,才是他没有交女朋友的主因。 「你管我。」蓝慧文以唐姿辰和白丰强为中心点,绕起了圈圈,挑眉打量这一对登对的帅哥美女。「小美女,这个白家小子不是好男人,我劝你不要跟他在一起。」 唐姿辰一听蓝慧文那夸张的语气和表情,忍不住笑了,淡淡地回说:「他是好人。」 「小美女,他要是好人的话,天底下就没有坏人了,姐姐我奉劝你一句,越帅的男人越不可靠。」 对于蓝慧文的奚落,白丰强依旧是一抹无所谓的笑意。「真金不怕火炼,你是没办法毁谤我的。」 唐姿辰娇羞的微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蓝慧文的调侃。 「是吗?我倒觉得是日久见人心。以我对你二十二年的了解,你顶多只能算是破铜烂铁。」 「文子,你今天很闲?没有去抓坏人,倒有时间在这边数落我?」白丰强凉凉反问。 「在失恋的人面前放起闪光弹,这是很不道德的事,你不知道吗?」蓝慧文气呼呼地说。 「姿辰很久没回来了,我们也很久没有见面,我只是陪她到处走走、聊聊天。」 白丰强是在跟她解释吗?不过,她压根不信他的解释。「聊天吗?我看你艳福不浅嘛,小心呀,举头三尺有土地爷爷,千万不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什么是见不得人的事?」白丰强明知故问。 蓝慧文没有正面回答。「你知道的。」 「这里人来人往,而且还是在土地爷爷面前,你以为我能怎么样?」白丰强挑眉。 「其实你也大学毕业了,小美女的医生爸爸应该不会再阻止你跟她往来了,加油呀,你一定可以抱得美人归的。」话一说完,蓝慧文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她不是来搞破坏的吗?干什么还要白丰强加油? 唉。蓝慧文突然感到很心酸,悻悻然的转过身。看唐姿辰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而她连嘴贱的本事都没有,谁让她是代表正义的警察。 「文子,你去哪?」白丰强对着她的背影问。 「回家啦!」蓝慧文不耐烦的吼着,然后收拾了祭拜的供品,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夕阳西斜,白丰强却觉得她的背影看起来带着孤独和寂寞;他突然很想走上前,将她紧紧搂抱在怀里。 只是,他脚下没动,因为身边那张带着娇羞的笑脸正小小声的说着话。 因为不够专心,所以不是很清楚唐姿辰到底说了什么,他的心,正专注的追逐着蓝慧文离去的脚步。 唐姿辰大概是在解释那一年为什么会不告而别,她有着不能抗拒父命的苦楚,更有着万般不得已的苦衷。 他怎么会有置身事外的感觉?好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在旁听别人的心事。 曾经,为了眼前的温柔话语寻死寻活,甚至一度想要放弃联考,怎么才短短几年,痛就不见了?待伤口抚平之后,才发现少年的爱恋全是虚幻的一场梦。 唐姿辰是个遥不可及的公主,而蓝慧文却平平实实的陪在他身边。 现在蓝慧文失恋了,那他是不是也该为她做点什么,来回报她陪伴的情谊呢? 第6章 爸爸: 我想我的头壳应该是坏掉了,明明被刺伤的是胸而不是脑袋,我怎么会越来越笨,做出了这种决定? 不过,真的很奇怪,我现在是既难过却又感到莫名的轻松,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情绪乱得一塌糊涂。 臭小强这个混蛋,老是搅得我一个头两个大,他老是做出一些……,唉呀,反正,他现在已经跟唐姿辰在一起了,唐姿辰就是唐医师的女儿。 爸爸,你还记得吧?当年臭小强为了唐姿辰,可是逃家打架样样来,我还跟他…… 我想我是喝醉了,居然想不起来要跟爸爸说什么。 对了,爸爸,我跟品谦分手了。 *** 这一晚,蓝慧文到超商买了一罐啤酒、一瓶高梁,来到土地公旁的大树前。现在的她,不用白丰强帮忙,三两下就能爬上粗壮的树干。 离地三公尺的高度,让她可以仰头看着无垠的天际,也可以看着远方近处来来去去的人们。 这里是属于她的私密基地,最近几年,只要心情不好,她就会窝坐在这里。 第一次,是因为挚爱的父亲去世;后来的每一次,都是跟白品谦有关。每当她知道白品谦交了女朋友时,总会坐在这里哀悼自己那愚蠢的暗恋。 没想到这一次还是为了白品谦,只不过她的心情却格外轻松,好像长跑了许久之后,突然到达终点,她全身感到严重虚脱,却也有着莫名的兴奋。 一口冰凉啤酒加上一口辛辣高粱,天色昏暗,大地沉睡,只有唧唧蝉鸣声,偶尔几只萤火虫在她眼前闪烁着光芒。 「再见了!我的爱人!」她高声叫着、笑着,她要彻底切断跟白品谦的感情,重新迎接她的人生。「原来,谈恋爱就是这么回事,果真还是想像的比较美。」 酒一口一口的喝,她是在纪念逝去的恋情,也是在庆祝自己的重生;从此之后,她的人生由她自己主宰,她再也不要被白品谦左右。 神智迷茫之中,她喝光了一罐啤酒、半瓶高粱,一阵天旋地转,她想要抓住一旁的树枝,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她就这么倾斜跌了下去!她连叫都还来不及叫,身体就倒进一具宽厚的胸膛里。 白丰强仰头看着树上那个正大口喝酒的女人,本想要上去阻止她狂饮,没想到他眼睛才这么一眨,本来坐得好好的她,突然就这么从树上掉了下来。 他连忙张开手臂抱住她,但是那个坠势让他胸口像是被大石给撞击,让他狼狈地仰跌在地。 「哇!」蓝慧文后知后觉的叫了一声。 白丰强也很想叫,却只能咬牙忍下屁股开花的痛。 她张开迷蒙大眼,眼前是张皱着眉的俊脸。「臭小强?」 他痛到说不出话来,只能吸气再吸气。 「你干什么抱着我?」她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仰头看了看天空。 「我怎么会掉下来?」 他将她紧紧护在怀里,没让她受到半点伤,而他自己,恐怕下半身就要瘫痪了。「你喝醉了。」 「我才没有醉。」她一口否认。「你不是跟唐姿辰在一起吗?」 「她回去了。」 她侧转身,双手环抱上他肩膀,眉眼有些轻佻。「你怎么舍得让她回去?」 「她只是朋友。」 「哦。」然后,她突然大叫:「我跟品谦分手了!」像是要渲泄什么一般,这一声叫得特别大声。 「我知道。」他的耳膜震动着,唇角扬高。 「我很开心……」她呵呵笑了起来。「真的!我好开心。不做品谦的女朋友,没想到会这么轻松。」 看来这个女人发酒疯了。「真的开心吗?那你干什么来喝闷酒?」 她摇头,鼻子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子,将一嘴的酒气全吐到他脸上。「不是喝闷酒,是我心情好,来庆祝的。」 他压根不相信!哪有人把酒混着喝的,果然是她会做的事。「既然这样,那我陪你喝。」 「好呀,一起喝。」她左右看了看,一脸迷惑。「我的酒呢?」 「我们去买酒,但是你得先起来。」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坐在他身上的女人快起来,她再这么用力磨蹭他的身体,他恐怕会就此断了男性的威风。 她眯着眼,唇角扬着笑意。「好。」双手搭在他的肩,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右手比着大树。「奇怪,我从树上掉下来,为什么一点都不痛?难道我真的成了猴子了?」 他无奈地看着她。痛的可是他,她当然不痛。「我们回家吧。」他勉强站了起来,搂住她的纤腰,以防她再次亲吻地面。 「我不要回家!我妈妈好罗嗦,我耳朵好痛。」她想要推开他的搀扶,无奈已经喝到茫的她,根本连站都站不稳;挣扎了几下之后,又被他给抓回怀里。 「那回我家去。」 「我不要,我不要再看到品谦了。」她看着白丰强,笑中有点苦涩。 「品谦不在家,他去南部出差了。」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白丰强扶着她的腰,缓缓往家的方向前进。 「你是没有骗过我,可是你老是没大没小的凶我。你今天怪怪的,怎么讲话这么温柔?」她将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他身上。 幸好从小在她的摧残下,他一天比一天强壮,因为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比她瘦弱,虽然重重跌了一跤,他还是有办法制伏这个躁动的女人。 「走吧。」白丰强当然懂她的心思。这个年纪比他大一些的女人,处理起事情却是幼稚得可以,不是躲就是逃,根本没有其它招数。 「等等……」她停下脚步。「唐姿辰呢?」她再一次问起。 「她回家去了。」他极有耐心的再告诉她一次。 「她好漂亮,又有气质。」 「嗯。」他应了声。 「你跟她又在一起了吗?」 「没有。」他怀疑这女人是装醉,要不怎能问出这么条理分明的话? 「那很好。」 至于好什么,他没有多问,她也没有接续这个话题。 他将她带回他家,在她没有反对下,将她带进了他的房间,让她躺靠在床上,再替她泡了一杯热茶。 「我不要喝!」她要着脾气,背靠着床头。 「那你睡一下,我去睡我哥的房间,顺便跟蓝姨讲一声。」说着,白丰强就要往外走。 「都是你,白丰强,你好可恶!」她瞪着他,眼里有着明显的幽怨。 一听到她的叫嚷,他回过身,又走回她眼前。「我哪里可恶了?」 她从床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向他。「你根本像背后灵,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对于她的指控,白丰强感到莫名其妙,不过看见她那张迷蒙的醉脸,又让他觉得好笑。 「我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他双手揽着她的腰,极有耐性地哄着发酒疯的她,怕她一不小心就跌个四脚朝天。 「你有!那不然……,为什么我每次跟品谦在一起,你无时无刻都会冒出来,这不叫背后灵要叫什么?」 「是这样吗?」他咀嚼着她的话,有点懂了她那没头没尾的话。 「当然!明明只有一夜呀,为什么你硬要纠缠着我?为什么我偏偏忘不掉?分了也好,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她醉了,话变多了,深埋在心底的心事,在这当下排山倒海而出。 「文子。」他轻轻喊着她的名,将她轻轻搂入怀里。明明只有一夜呀,为什么我也偏偏忘不了?他在心里重复着她的话,没让她听见自己跟她相同的心声。 她没有拒绝他的拥抱,脸枕在他胸口,有着连自己也不懂的舒适。「小强,为什么我跟你在一起时会感到很舒服?为什么跟品谦在一起时,却感觉到压力很大?」 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时我也感到很舒服?为什么跟姿辰在一起时,我也是感觉到压力很大?对于她的醉言醉语,他一再的在心里反问着自己。 一直以为她是恨他的,恨他曾经跟她发生关系,毕竟两人从小就不合,可是此时此刻,他不确定了。 她有没有可能是喜欢他的? 那一夜,他因为失恋,她义无反顾的陪伴着他;这一夜,换成她失恋,他也该义不容辞的陪在她身边。 人生不就是这样?以为按照自己既定的轨道在行走,没想到中途却出现了岔路,轨道莫名转变,走上了另一条想都没想过的路。 以为该跟某人配成对,但谁都没有料到,到最后,寻寻觅觅了许久,原来眼前人才是最终的身边人。 *** 痛呀! 头痛、身体痛、四肢酸痛,连下半身都…… 蓝慧文拧着眉,四肢挣扎着,发现自己像是被铜墙铁壁给禁锢了般,连动都动不了,她这才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 天光从右侧的窗户透泄进来,一道蒙胧的光影,让她稍稍看清这个房间的摆设。 天呀!这不是她的房间,光看天花板上那一扇吊灯,她就知道这是谁的房间。 背后的高热体温、耳后轻拂的气息,正说明了两件事—— 第一,她正窝睡在白丰强怀里;第二,她赤身裸体,身上没有穿任何衣服。 这代表着什么?为什么她会睡死在臭小强房间里? 其实昨晚她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片片段段的记忆仍残存着她又和他欢爱的事实。 怎么她一暍起酒来,就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来? 在大大小小的庆祝场合里,她常常展现豪迈的个性,酒是一杯一杯的喝;她的酒量一向不差,酒品也是有目共睹的好,她不会让自己喝醉,一旦有了三分醉意,她就会停止。 所以,她从来没有让自己喝醉过,更别说做出糊里糊涂的事来。 可是,怎么一遇到白丰强,她就全然破了功?是因为她太过于放心?还是有意放纵自己? 当白丰强将她搂入怀里时,她所有的情绪似乎得到了发泄,她大叫、大吼,最后…… 她不记得是谁主动了,反正是他那柔到不能再柔的吻,像月光、像流云,让她跌入了似真似幻的梦境中,抚平她的情绪,更让她没有任何抗拒的就迎向他所给予的温暖。 反正此时此刻她已经无法思考,事实胜于雄辩,重要的是,她要怎么样不动声色的溜出他怀抱? 她确实很糟糕,才刚结束恋情,为何就投入白丰强的怀里?难道感情和性爱真的可以分开吗? 一咬牙,她轻轻拨开搁在腰上的手,无奈腰上的手动都不动,却在她耳边发出一道闷哼。 「又想耍赖逃走了吗?」 她一吓,暂时停止呼吸,胸口剧烈猛跳,她很怀疑下一秒自己的心脏可能就此停摆。 「敢做不敢当,这不像你的个性吧?」嘲讽的口气,继续不怕死的刺着她。 她猛然坐起,甩开他手的同时,还记得要拉住身上的薄被。「是你趁我喝醉,对我做了不该做的事吧?」 白丰强悠哉悠哉的坐起,大方赤裸着厚实的胸膛,不在乎她那瞠目结舌的样子,用那双超级电眼凝看着她的窘态。 「你说话得负责任,我看是你藉着酒意趁机把我给吃了吧?」 相较于跟她的第一次,当初未经人事的少年,在懵懂之中,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有纯粹的生理发泄,甚至在酒醒之后,只感到害怕和不安,完全不想承认自己和她发生过的事。 在她和白品谦交往的这大半年来,他就像是被五雷轰顶,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脑袋常常空空荡荡,心情无来由的郁闷及烦躁。 而这一次,经过一夜销魂之后,他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神经通畅、舒服快意,不仅过程愉悦,甚至连她那平板的身材都能让他亢奋、眷恋。 不过,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他得压抑住这份狂喜的心情,否则这个女人可能又会躲到海角天边,死不认这笔帐。 「你别胡说八道,我可没有那么不挑嘴。你看看你自己这副不长进的模样,我怎么可能吃得下去。」她强装镇定,逞强的说了谎。事实上,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男孩,确实已经成为可以迷倒众女人的大帅哥。 虽然还是痞痞的、玩世不恭的、像是在游戏人间般,可是却用着一双极为认真的眼神在打量着她。 「第一次我才刚满十八岁,连什么叫做爱都不懂,你趁着我酒醉,引诱我跟你发生关系,那时你又怎么吃得下去?」他邪魅的反问。 「我……,我没有。」她反驳的声音既小又无力。 「而昨晚,你确定你没有扑倒我?」 昨晚他没有喝酒,他的头脑非常清楚,是他主动的,是他引爆了两人之间的深吻,是他将她扑倒在床上,一切都是他开始的。 「你……」她结巴了,没想到是她主动的。「你别胡说八道,我哪有扑倒你。」 「没有吗?是谁拉着我的手不放?」 「我……」 「是谁口口声声要我不要走?」 「我……」她下巴一扬,有着不认输。「昨晚你又没喝酒,你大可一脚把我踹开,你可以不要跟我发生关系!」 「通常酒醉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更何况这个喝醉酒的人还是跆拳高手,你认为,当你用八爪章鱼似的姿势捆绑住我,我逃得出你的手掌心吗?」白丰强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只有唇边淡淡的笑意泄露了他的愉快。 两人在床上争执不休,完全没注意到门外的脚步声。 「小强呀,你还不起床,你今天不是还要去打工吗?你——」白叔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打了开来。 然后,时间像是停格了般,房内房外的人都愣住了。 白叔愣愣的看着那个胸前抱着薄被、却露出一大片光洁背部的蓝家小妞;而蓝慧文只能傻在床上,小嘴微张,完全丧失反应。 只有白丰强最镇定,一把将蓝慧文拉入怀里,还一手将她身上的薄被拉高,裹住她的背,以免春光继续外泄。 然后,白丰强这才缓缓开口:「爸,麻烦你先出去,顺便把房门关上。」 白叔回了神,暴跳了起来。「你……,你这个死小孩!你干了什么好事!你对慧文做了什么?」 这被抓奸在床的戏码,蓝慧文经常看别人上演,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当上女主角的一天。 每次看到女主角在床上抱着被子一脸慌张、无措的模样,她就会在心里暗骂,怎么会有笨到偷吃被抓到的人! 看来她自己也没多聪明,她根本就是活该,干什么要跟白丰强回家,这下脸丢大了。 「爸,你可不可以先出去?」白丰强忍不住咬牙怒吼。 「为什么我要先出去?」白叔回吼。「你是不是又想要做什么?」 「爸,你不出去,我和文子要怎么穿衣服?」 白丰强的话让白叔的脸色在暴怒中有着微红,让蓝慧文只能垂低着头,完全没脸见人。 「你……,我就看你要怎么跟我和你蓝姨交代!」白叔只好转过身去,重重的踩着脚步下楼。 「你可以放手了吧?」蓝慧文一把推开白丰强,手仍抓紧胸前的薄被。 白丰强顺势放开她的手,没有多加为难。 「你怎么没有锁房门?这下该怎么办?我的脸丢大了,我要怎么面对其他的人。」蓝慧文哭丧着一张脸。 他也很懊恼。「我本来要去睡我哥的房间,是你把我拉回来,所以,我就忘了要锁房门。」被情欲冲昏了头,有谁会记住要锁房门这件事。 「那怎么办?」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对了,我去求白叔,要他绝对不要张扬出去。」 「跟我在一起,你觉得很丢脸?」白丰强看着她那副急于撇清的样子,心情从天堂坠落了地狱。 「当然呀!我才跟品谦分手,结果就被白叔撞见我跟你在床上,万一要是被别人知道,我不就变成水性扬花、不三不四、见异思迁的坏女人了!」 「所以,你只是怕坏了自己的名声?不是因为你讨厌我?」这点很重要,他怀抱着希望,等着从她嘴里说出答案。 「我……,我是讨厌你呀,你这个臭小鬼,为什么我会一再的栽在你手里?为什么我不是跟品谦上床,却是跟你上床?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她裹着薄被跳下床,捡起一地的衣服,逃进了浴室。 她当然要否认到底。刚刚这个臭小强可是一直在酸她,她就算不讨厌他,也不能表现出来,那可是攸关她的面子呀! 亲口听见她说讨厌他,他的心比想像中还要痛!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感觉变了? 十八岁那年,她温柔呵护他的情伤,跟她发生了第一次关系之后,就在他心里留下永无法抹灭的痕迹。 只是,她心里的男人是白品谦、她爱的男人也是白品谦,永远都不可能会是他这个毛头小弟弟! *** 蓝慧文手足无措、一脸尴尬的看着已经一头华发的白叔。 「白叔,我求求你,什么都不要说,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包括我妈妈。」 白叔四十岁才娶妻,现在都快要是七十岁的老人了,骂起人来声音却依旧宏亮。「你这个臭小子!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来?慧文是你哥的女朋友,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白叔气到声音一抖一抖的,两手还不停挥舞着。 白丰强连辩解都没有,站得直挺挺,乖乖挨骂。 「白叔,我已经跟品谦分手了,这件事情不能怪小强,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喝太多的。」没遇过这么难堪的事,蓝慧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拚命维护白丰强。 白叔随手拿起一支球棒。「你这个臭小子!长大翅膀硬了!很久没被我揍了是吗?还是以为我已经管不动你了?」 说着,就要往白丰强身上招呼下去。「白叔!」蓝慧文飞快地挡在白丰强面前,紧急抢下球棒。 「慧文,你让开,让我打死这个混帐东西!」 「白叔!」 只是,她的一张苦瓜脸,看在白叔眼里,却认定了她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慧文,你就是这么好,到现在还替这臭小子说话,你放心,白叔替你作主,一定让小强负起责任。」 她傻傻地问:「要他负什么责任?」 「娶你呀!我去跟你妈妈提亲,我一定让小强把你娶进门来。」白叔说得义愤填膺。 她吓得猛摇头。「白叔,不行啦,小强又不喜欢我,我不能嫁给小强,你别开玩笑了。」 「那他喜欢的是谁?」白叔气愤地问。 「反正小强心里有别的女人嘛。」 白叔越听越火,一把拉开蓝慧文,一棒就往白丰强的背打下去,白丰强站得直挺挺,乖乖挨下这一棍。 「白叔!你别打了!」 蓝慧文急急喊着,无奈白叔打红了眼,一棒一棒落下,发出砰砰砰的声响。见白丰强连闪都没闪,她在不得已之下,只好一把拉开白丰强。 白叔一棒落空,喘着大气。「死小子!喜欢别的女人,居然敢对慧文做这种事!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打死!」 白丰强脸色暴红,双拳紧握,不吭一声,极力忍住父亲的责骂。 「白叔,你打死小强又有什么用?这件事情……」蓝慧文哽咽,不知是为自己难堪的处境,还是为白丰强被打?反正她也厘不清这悲伤的眼泪究竟是怎么回事。 「慧文,不管这小子喜欢谁,我都会让他娶你的,你别难过了。」白叔拍了拍胸脯,用力保证。 「白叔,我跟小强是不可能结婚的!」蓝慧文用力大叫。 白丰强脸色僵硬地看着她的拒绝,唇角勾了勾,嘲讽似的说:「爸,你别再说了,文子不会嫁给我的。」 「你给我闭嘴!」白叔大喝一声。「你要是男子汉,就一定要对慧文负起责任来!否则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白叔,我不要他负责,他又凭什么负责?」蓝慧文定下心,脑袋轰隆隆响之际,迸出了一道清明的光芒。「小强还这么小,连当兵都还没有,也还没有开始工作赚钱,他是没办法养我的。白叔,这样他要怎么对我负责?」 白丰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蓝慧文句句说中重点,这是事实,他凭什么生气?可是他却气得胸口几乎要爆炸! 白叔立刻换上一张慈祥和蔼的脸,对着蓝慧文说:「你听白叔说,俗话说得好,先成家再立业,只要小强结了婚,就一定会负起责任。况且,你不用怕,白叔不会亏待你,至少白叔还有一些老本。」 「白叔,我不是小女生,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真的不会要小强负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求求你什么都不要说。」 蓝慧文无法再继续待下去,转身逃离了白家。只是——。 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 事实上,也才不过隐瞒了三天,白叔就忍不住跟蓝姨忏侮,说都是他教子无方,才会毁了蓝慧文的清白。 这下事情大条了,连带的,白品谦和蓝慧真也都知道了。 蓝慧文无颜面对母亲及妹妹的质问,明明爱的是白品谦,为何却跟白丰强上床?一向以正义戚深植人心的她,变成了劈腿不忠的坏女人。 而白品谦为了这件事,兄弟之间反目成仇。 「原来你是为了小强才跟我分手的?」 白品谦直接来到蓝慧文的房间,亲口质问这件事。 两人分手月余,白品谦一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明明蓝慧文爱恋他这么多年,为什么说分手就分手?原来事实是如此的不堪。 「不是的。」蓝慧文否认得有些心虚。 「我明白了。如果你喜欢的是小强,你大可明说,那我会祝福你。」话说得肯定,语气却是异常酸涩。 「我喝醉了,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她只能厚颜解释,她从来不想对白品谦说谎,没想到谎言还是得存在于她跟他之问。「都怪我不好。」 「你的自制力很好,就算喝再多酒,也不会行为失控。」言下之意,白品谦就是不相信她的说词。 「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劈腿,我真的没有!我跟你交往时,是全心全意的,我真的是一时不小心。」蓝慧文双眼起了水雾,一遇到白品谦,她好像就有掉下完的眼泪。 白品谦沉着一张脸。就算他再有风度,还是很难谅解这样的事。「难道是小强强迫了你?」 「不是的!不是的,是……唉呀,我真的不知道,他没有强迫我,是我酒喝太多,我也愿意的。」 「所以,小强也喝酒了?」 「他……」她说不出来。 「还是,小强喜欢你?」白品谦像是法官,抽丝剥茧的想知事情的真相。 蓝慧文急着解释:「不是的!小强喜欢的是唐姿辰,我和他真的只是一时失控。」 「慧文,再怎么样,你也不该在和我分手没多久就跟小强上床,你要我怎么想?你知不知道这对我的伤害很大?」 「对不起。」再多的解释也无法抹去已经造成的事实。 「你认为别人会怎么看我?你跟谁在一起都没关系,偏偏你是跟小强在一起。」白品谦话说得既苦闷又痛心。「我的女朋友移情别恋,喜欢上自己的弟弟,或者说,我的女朋友是被自己的弟弟抢走。」 「对不起,请你相信我,小强小我三岁,我从小就把他当弟弟看,我们两个真的是喝醉了,才会做出不该做的事。」她绝不敢承认是因为白丰强的存在,她才会跟白品谦提分手。 白品谦冷冷地看着她,心中有着算计,他缓缓说: 「慧文,那我要你的承诺和保证。」 「什么承诺和保证?」她下懂。 「我要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跟小强在一起。」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他当下的这口怨气。 「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跟小强在一起。」她连忙点头。 「我还要你承诺,永远都不会嫁给小强。」无论如何,他都要让那个目无兄长的白丰强吃尽苦头。 「我想以警察为一生的职志,没有家累、没有牵绊,这样才能无后顾之忧的打击犯罪。」她深深吸了一口长气,这才说:「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嫁给小强的。」 伤害到白品谦,是她始料未及和最不愿意看见的事,连她都无法原谅自己了,所以,她愿意在这一刻立下对白品谦的承诺及保证。 她跟白丰强之间那股暧昧不明的情愫,就算已经萌芽滋长,也只能再埋回最深的心底,永不见天日。 第7章 爸爸: 我做了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我不该为了一时的快活,而让品谦伤心难过,我更不该让白叔撞见这件事。 我跟小强……,小强他……,小强和我……,唉呀,我说不出口,这么丢脸的事,我没办法告诉爸爸。 我只能请爸爸和土地爷爷保佑,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所有的错由我一人来承担,不要拖累到品谦,不要让臭小强被白叔打死,不要让妈妈和妹妹再为我担心。 我真的好糟糕,我立誓要当个男人,好好保护妈妈和妹妹,结果却常常做出让她们担心的事。 爸爸,事情怎么会变怎样? 我没有脸见大家,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指示,托梦给我,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 一拳狠狠地揍上白丰强的右脸颊,白丰强脸一偏,努力站稳脚步,不让自己倒下。 自家客厅里正上演着兄弟反目的戏码。 「你太过分了!」白品谦咬牙怒骂。 「大哥……」白丰强当然知道这一拳所代表的意义。 「居然把慧文弄上床,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白品谦握紧双拳,努力控制自己如火山爆发的脾气。 「你跟文子已经分手了,你无权过问我跟文子之间的事。」忍着嘴里的腥味,白丰强手背一抹,抹去了唇角的血丝。 「我跟慧文分手才一个月,而你却跟她进展到上床的程度?你认为我无权过问吗?」白品谦一向好脾气,如今却有着忍无可忍的怒火。 「大哥,我很抱歉。但是,我绝对没有在你和她交往期间做出对不起你的事。」白丰强说得铿锵有力。 「是你趁她喝醉酒下手的?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白品谦脸色阴沉而痛苦。 「我只能说,我和文子是在你情我愿的情形下发生的,整个过程我们都是欢愉及享受的。」白丰强从原本带着愧疚的心,在白品谦的咄咄逼问下,也有了故意的挑衅。 重重的一拳击来,击中自丰强的胸口,那猛烈的力道,让白丰强连退三大步,直到背部贴上墙面。 「你太可恶了!万一传出去,你要文子怎么在这个地方立足?你每次都只想到你自己,你太任性妄为了!」白品谦的拳头又重又狠,连带的自己的五指关节也疼痛红肿。 「是你输不起,你的前女友跟我上床,你的面子挂不住!」白丰强不怕死的继续惹怒眼前一向好脾气的兄长。 白品谦不怒反笑。「其实你根本不爱唐姿辰,只有文子那个笨蛋以为你还爱着唐姿辰,却不知道你爱的人其实是她。」 白丰强强装镇定,冷眼看着白品谦,静待下文。 「这几年来,你在慧文面前简直变了一个人,别扭、古怪、脾气坏、时常看着她傻笑发呆,别人不明白,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是这样吗?」白丰强一脸严肃,却在心里掀起巨大波涛,难道他在日久相处之下,真的对蓝慧文有了感情而不自知? 果真是当局着迷、旁观者清?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突然对慧文有兴趣,可是却又没有明显的行动,或许是你也不懂自己的心意,也或许是因为文子爱的人是我,所以你根本不敢向她表达。」 白丰强继续保持沉默,无法说出那场关键的性爱。原来在大哥眼里,他的一举一动早就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我太自负了,以为慧文爱恋我这么多年,就算你喜欢她,我都不用担心,还是可以和她走到最后,没想到……,不管你有没有介入我跟慧文之问的感情,我都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白丰强全身起了警戒,因为白品谦那种从未见的阴冷气息。 「慧文已经承诺我,她这辈子永远不会跟你在一起,更不会嫁给你,你最好早点死了这条心。」 在看到白丰强那张惨淡到几乎死白的脸色,白品谦闷压在心头的气怒总算有了一吐为快的快意。 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争,白丰强一点都不想认输!白品谦居然让蓝慧文许下这样的承诺,以蓝慧文重情重义气的个性,也绝对会死守到底的。 白丰强勾了勾唇角,决定做出致命一击。「大哥,你想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对文子有兴趣吗?」 白品谦等着。 白丰强缓缓跨前一步,直到逼近到白品谦身前。「因为,早在四年前,她就把自己给了我。」白丰强的笑容里有着不服输的挑衅。 白品谦黑眸微眯,凝聚起一股杀意。 「你说,她这么爱你,为什么不肯把自己给你?你说,她这么爱你,为什么要跟你分手呢?」然后白丰强不顾肿高的脸颊,狂笑出声。 最后,白品谦以狠狠的一拳来回答白丰强那极尽羞辱的问题。 *** 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但这个秘密势必得关在白家及蓝家的家门内,任谁都不得将这种丑事外扬。 为了蓝慧文的名声,为了白品谦大男人的自尊,为了白丰强的人格风评,无论如何都得严守这种不名誉的事。 因为,秘密一旦揭开,蓝慧文和白丰强绝对会成为过街老鼠!要是回到古代,这种跟哥哥交往、却还劈腿弟弟的丑事,绝对会被拖去浸猪笼。 所以,最近的蓝慧文早出晚归,自动加班服勤,反正眼不看、耳不听,她就可以当作没那回事,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之中,最好把全台湾的坏蛋通通抓起来! 门板咚咚作响,在这深夜两点。 「谁呀。」她才回到家,刚洗完澡,以为是妹妹,门一开,愣住。 正用着毛巾擦拭着湿透的发,她挡在门边,没有开门的打算。「你怎么进来的?」 白丰强晃了晃手中的钥匙。 她咬了咬下唇瓣。她怎么会问这种白痴问题!一定是看到他突然冒出来,心就慌了。因为两家交情好,所以互留钥匙在对方家中,以备不时之需。 「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她警戒着。 「你怕我?」白丰强一手撑在门边,垂眸看着她的慌张。 「干什么要怕你?」她嘴里逞强,说出来的话却有些飘浮。 「那就让我进去。」他跨前一步,她眉头一皱,只能往后退一步,让开门口的范围。 「这么晚了,你不能明天再来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大半夜的,她不想吵醒睡着隔壁的妹妹。 「最近,你特别勤劳,一大早就不见人影,难道要我直接上警局找你吗?」 她拉下脸,有着气恼,只能妥协于他的威胁。「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还是不嫁给我吗?」白丰强劈头就问。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一瞬间就被这问题震得头昏脑胀。 「结婚是要两情相悦,我们的关系就像是两军对战,你不怕我和你结了婚,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里吗?」 「我心甘情愿死在你手里,反正我从小就受你茶毒,已经习惯了。」他别具深意的叹了口气。「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事了,你想一直逃避下去吗?」 「结婚是大事,我为什么要结给别人看?你就把那些嚼舌根的人当作他们在放狗屁好了。」她在书桌前的椅子坐下,不想靠他太近,免得又过不了这个绝佳男色。 「我可以不在乎被骂成狼心狗肺,但是,我不想让你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 「谁敢对我指指点点?我可是蓝慧文。况且,这件事只有我们两家人知道,别人又不知道。」 「你确定我爸爸的嘴巴牢靠?」他淡淡地反问。 「我……」她皱起了一对英眉。白叔喜欢去土地公庙前和三五好友下棋、喝茶、闲聊国家大事,像这种家务事,早晚会爆出去的。 「你嫁给了我,就可以堵住别人八卦的嘴。」眨动迷人的桃花电眼,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再诱惑她一次。 「我……」她的心有些动摇了,她一向没有白丰强的好口才。 「文子,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试看看吗?」他眼里有着恳求。 「试什么试!」她慌了,想逃开他的气息,他的双掌却按在她的肩上;她可以抵抗,却忘了要抵抗。 「试着交往。」温柔的眼眸中有着坚定,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是带着几分伤感。 「不行啦,」完蛋了!她好像被他的桃花眼电到了,不然怎么会双脚无力,心窝还怦怦乱跳? 「为什么不行?」 「你比我还要小,连试都不用试。」她摇头。 「以你的心智年龄,我想我们应该满适合的。」他浅浅笑着。 「你的意思是,我很幼稚喽?」 见他毫不客气的点头,蓝慧文按捺下心中的激荡,双手一挥,挥开他搁在肩上的手,想退开,却又被他按住肩膀抓了回来。 「我喜欢单纯的女人,不会耍心机、没有城府,下懂得算计,更下懂得掩藏情绪,就像你这样。」闻着那淡淡的发香,他拿起她头上的毛巾,替她擦那一头湿发。 他的意思是……,他喜欢她吗?她果真太单纯!他才说没两句好话,她就已经整个人傻住,飘飘然的像是要飞上天。她可是英勇的警察,怎能这么好骗! 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有着轻柔的触感,她连忙甩开,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毛巾。「我自己来。你吃错药了吗?干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跑到我这里来乱乱叫的在叫什么!」 他的表情有着莫可奈何。「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肚子里已经有我的小孩了。」 她睁大眼,跳了起来。「不可能的!」说得斩钉截铁,却极力掩饰自己那咚咚咚的心跳声。 「为什么不可能?我们又没有做任何避孕措施。」 「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上一次也没有呀,要是这么容易中奖,我立刻去买乐透。」 「你就是这么单纯,上一次没中奖,这一次就不会中奖吗?这是基本常识,难道你比我这个小弟弟还没常识?」他故意刺了刺她。 「你别吓我!就算有了小孩,我也会去拿掉,用不着你担心。」她果然乱了手脚,忘了要压低音量,声音飙高了好几度。 明明白丰强先前就是一副吊儿郎当、嘻皮笑脸的模样,为什么现在却可以这么沉稳?句句话都显得精明。反观她,长了岁数却不长脑袋,被他这么一说,脑袋就轰隆隆作响。 「难道,你还是忘不了我大哥?」被她拒绝,他早有心理准备,只是他想要厘清的是:她对他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 「跟品谦没有关系,我跟他已经分手了。」她悄悄退了几步,直来到阳台边。 「那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他再次逼问。 「白丰强,你在跟我卢什么?难道你怕被白叔打断腿?」 「是呀,你不嫁给我,我爸铁定会把我打成重度残障,我可不想领残障津贴。」 「我说过了,我不要你负责的。」 「可是我想负责呀。」 因为他的话,她的心颤动得厉害,却只能强装若无其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把你当成弟弟,你的思想不要那么古板嘛,只不过就是上床。」 「才三岁,并不是三十岁,这点年龄根本不是距离,我们不能试试吗?」 「不能。」她摇头,说得气虚无力。无法对白丰强说明,关于她跟白品谦的约定。 「我一定会让你嫁给我的。」他有着连自己都意外的坚定,却也无法对她说明,那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角力,就算是自己的大哥,他也不想认输。 「小强,我知道你是个好男人,但是,你已经有唐姿辰了,唐姿辰的条件这么好,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和唐姿辰分手,这样我良心会过不去的。」 他笑了,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个。「我没跟姿辰在一起。我跟你说过了,她只是回来这里看看,我只是尽一下地主之谊,我跟她之间早就结束了。」 「是吗?她这好、这么美,你当年很爱她,为了她宁愿翘课、逃家,还打架闹事。」 「就让最美的初恋留在最美的时光,我跟她之间已是过去式。」他走向前,步步逼近。 明明比她小,全身张扬的气势却是如此迫人,让她无法逃避,只能背抵住阳台门边。 「我……,我不爱你,我讨厌你这个小鬼,你不能这我嫁给你,就算你会被白叔打死,我也不会心软的。」她口是心非,完全没有说服力。 「你真的这么狠心吗?」 「对!」她双手握成拳,加深意念。「你没房、没车、没工作,凭什么要我嫁给你?我才不要跟你吃苦受罪。」她言不由衷的数落着他的缺点。 他的双眸精亮,浓眉挑高。「还有呢?你要下要把话一次说完?」 「你的个性霸道,从小就爱欺负我,不是抓我头发,就是偷掀我裙子,把我新买的玩具通通玩坏掉,还会把我爱吃的菜都吃光,甚至在我妈面前偷说我的坏话……」 她最后的话语没入了白丰强嘴中。 他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按压在她脑后,以最霸道到姿势将她的身躯紧紧贴在他胸前。 她只感到那天旋地转的窒息,胸腔几乎要爆裂开,却有着从未有的甜蜜,更多的不知所措。 由粗鲁热吻转为轻柔细吻,密密实实吻在她的眉心、她的眼睫、她的耳垂、她的颈上。 这一次,她没有给他一巴掌,没有将他过肩摔;这一次,她仰高小脸,闭上眼睛,身体融化成一摊水,用心感受这股前所未有的悸动。 在这凌晨时分,万籁俱寂,星光灿烂,没有任何话语,只存着彼此浓烈的喘息声,及那美丽甜蜜的爱抚。 *** 如果这就叫谈恋爱,那也是偷偷摸摸见不得光。 蓝慧文不是第三者,可她却只能如第三者般的发展地下情。她曾信誓旦旦的承诺,绝对不会喜欢白丰强这个小鬼,也绝对不会跟白丰强有任何 关系。 可是,事实上,人下能太铁齿,铁齿的下场,常常会让人后悔莫及。 她心动了。 不只心动,那股爱火,不烧则已,一烧就像是干柴烈火般,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 她是越活越回去了。看了二十几年的男孩,突然之间变成了魅力十足的男人,或许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的心就已悄悄遗落在他身上,只是她从不自知。 瞒着所有人,包括当事人白丰强,她将自己的情意压在内心最深处,不能、也无法坦白心意。 不能说呀、不能说,这是永远都说不出口的秘密,她无法告诉白丰强,因为连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爱上这个讨人厌的小鬼。 虽然她已经申请调回刑警大队,但是调职手续繁复,得还要两三个月才能生效。 白丰强掌握了她在勤务中心的班表,趁着她下班时,守在办公大楼下,无论她同不同意,就是很霸道地要与她在一起。 他会在她上了大夜班之后,带着一份热腾腾的早餐,和她在公园里一起甜蜜用餐;他会在她放假时,带着她上山下海,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他会在她傍晚下班之后,跟她一起吃晚餐,再和她共赏一场浪漫的电影。 白丰强完全配合她的作息,她感觉到他的心意,在欲迎还拒下,也只能默默接受,完全不敢有所回应。 她没有松口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了他,因为若她一承认,她将无法面对白品谦,也无法面对妈妈、妹妹,更无法面对自己的道德感。 最近白丰强总是这么说:「我有的是时间,却也是最没时间。」 「为什么?」她不解。 「我快要当兵了,在当兵之前,我想要把握住你,否则我一去当兵,我很怕我们之间又会回到原点。」他的眼中充满愁绪,那不是演戏可以演得来的。 白丰强真的很害怕,他很努力的在瓦解她的心防,也已经感觉到她心防的松动,但,偏偏时问对他不利。 「我们不要有开始,这样就不会有结束。」她总是回答得含糊。 「你相信我,我会努力追上三年的差距。我也说过,欠你的幸福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他一再用力保证。 可是她仍是没有安全感,她甚至不敢详问,他要如何给她幸福的未来。 之前跟白品谦谈恋爱,虽然心动,却不会这么的浓烈,就好像一杯白开水,顶多加了点蜂蜜。 但跟白丰强,却像一杯烈酒,明知喝了会醉,醉了会很痛苦,但她却还是一杯接着一杯,不再排斥他亲热的举动,甚至只要一天见不到他,就会魂不守舍、食不知味。 面对白丰强三天两头的求婚,她只好使出全力,好断绝他的念头。 「我可以嫁给你;」在白丰强燃起希望时,她又泼了他一桶冷水。 「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你要存到一千万;第二,你要有自己的公司;第三,你还要有自己的车子和房子。」条件严苛,就是要他死心。「什么时候达成这些条件,我就什么时候嫁给你。」 「可以。这些都是基本条件,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她没想到他会一口答应,无法相信。「你答应了?」 「有条件总比没有条件好。」他收起在她面前一贯的吊儿郎当,话说得相当认真。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心想,没有十年二十年,他一定达不到这个目标,到时大家就会忘记她曾经跟白品谦有过一段情,那时她的感情才可以真正获得自由。 看她那副模样,他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于是他又说:「我不会让你当高龄产妇的,我一定会在三十岁之前完成你开出来的条件,到时你可不要反悔,一定要把自己嫁给我。」 看着白丰强拍胸脯保证的样子,她在这一刻真的愿意相信,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人真的会为她努力,愿意给她一辈子幸福;而她也愿意相信白丰强真的是打从心里爱她,不是因为怕变成重度残障人士。 就在白丰强入伍前夕,蓝白两家为他举行了欢送会。 白品谦和白丰强两兄弟已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把对方当空气,今天难得地愿意同桌吃饭。 但蓝慧文还是和白家两兄弟隔出距离,她故意坐在妈妈及妹妹的中间,她不想再引起更多风波。 白叔在席间不时看向蓝慧文,接着就深深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愧疚样,最后终于忍不住,还是开口说: 「慧文呀,你当真不嫁给小强?」 蓝慧文头垂得低低的,有着没脸见人的窘态。她何曾这么孬过!真的悔不当初呀! 蓝母连忙附和:「原本我是希望小强可以和慧真在一起,就让你占便宜了,毕竟你比小强大了三岁,你就嫁一嫁。」 蓝慧文张大眼,现在是怎样?算她高攀白丰强吗?虽然因为她的职业、大而化之的个性,让她没什么行情,但也不用被贬成这个样子吧。 蓝慧文一看到白丰强那噙着笑意、挑高眉眼的贼样,火气就上来了。 「不嫁!」话说得斩钉截铁。 白叔当白脸,说了一席重情重义的说词;蓝母则当黑脸,对蓝慧文施加压力,说着不结婚的坏处。 不过,蓝慧文还是没有点头。 结束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白家人都回去之后,虽然蓝慧文始终臭着一张脸,但因为明天就要跟白丰强分开了,心里还是充斥着依依不舍。 于是她趁着深夜,偷偷摸摸来到白家大门外,正想打手机叫白丰强出来,半掩的红色大门内,却传出两兄弟对话的声音。 「当过兵,你就算大人了。」白品谦说着,口气很淡。「以后,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为所欲为了。」 「大哥,我一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白丰强回答得无所谓。 「你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现在不就是努力要把慧文追到手吗?」 躲在大门外的蓝慧文心一惊!难道白品谦知道了她和白丰强偷偷来往的事? 「大哥,我已经把文子追到手了。」白丰强笃定之间还有着自信的欣喜。 虽然白丰强这么说,但白品谦还是一派轻松,眼眸微了眯下,有着深不见底的算计。「我早就跟你说过,慧文承诺过我,她是永远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就算你把她追到手,那又如何?」 听到白品谦这么说,蓝慧文的心瞬间凉了一大半;她以为这是属于她跟白品谦之间的秘密,没想到白丰强早就知道了。 「我也告诉过你,不管文子跟你承诺过什么,她一定会跟我在一起的。」白丰强凉凉的顶回去。 「小强,以你的外表,我想一定有很多女人喜欢你,像那个唐姿辰,你又何必因为不想输给我,而逞强一定要跟慧文在一起?」白品谦的话有着故意让人掉入陷阱的设计。 「大哥,你一直是爸爸心目中的好儿子,而我却是让爸爸头痛的坏儿子,从小到大,我好像不曾赢过你,你又何必一定要文子许下那种保证和承诺?」 「你也知道,她从小到大只喜欢过我一个男人,她对感情绝对是个低能儿,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把她骗到手的,但是,为了让她不要傻傻的受你的甜言蜜语诱惑,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我这是在保护慧文。」白品谦挑高眉,说明他的用意。 这下,蓝慧文连骨子里的血都冷了起来,难道白丰强是因为不想输给白品谦,才会这么卖力的追求她? 「大哥,你怎么这么说!我对慧文是真心的,我是真心想娶她!」 「你才几岁?连兵都还没有当,你知道什么叫真心吗?我看你是不甘愿吞下这口气,想从我手中抢走她,你以为这是成熟的作法吗?」白品谦故意叹了口气。「慧文是个好女孩,虽然她跟我分手,但是,我还是希望她可以得到幸福。」 蓝慧文缓缓转过身,朝自己家走去。 都是她的一头热,陷入了爱情的泥沼之中,才会看不清楚原来白丰强对她的追求只是为了争一口气! 不然以她和白丰强从小不合的程度,他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疯狂爱上她? 原来谈情说爱是这么难的课题,幸好她从来没有对白丰强坦白她心中的爱意,否则岂不糗爆了! 她得装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让一切回到原点。 只是,真的回得去吗? 她的心好痛!痛到无法呼吸,痛到几乎要爆裂,跟白品谦提分手时,也没有这么的痛,为何现在她会痛到几乎想要死去? 第8章 这一年,白丰强二十八岁。 「警察临检,不要动!」 高喝声响起,灯光幽暗的pub里立刻呈现混乱场面。 明明就喊说不要动,可是大家却是动得越厉害,脚步声、物品掉落声、哀叫声,仓皇之中,灯光大亮,这群正在狂欢的男女全现出了原形。 「不要动,警察!」尖锐的哨子声响起,两名便衣刑警之外,又冲进两名身穿刑警背心的警察。警察荷枪实弹,挡在各个出口,以防止有人趁乱逃脱。 大队长高声喊着:「我们发现有人使用非法药物,所以请大家配合调查,我们全程都有录影存证,请大家不要做出任何违法的动作,以保障自己的权利。」 狂欢被打断,客人脸上有着不耐及不屑,更多的是惊慌失措,有的想要藉机生事,却因为看到警察拿着摄影机而作罢。 蓝慧文一开始便混进了这间pub里,她乔装成酒客,穿着清凉背心、超短热裤,不仅露出了小蛮腰,连小屁屁都半露出来。 侦察队布线许久,一获得可靠情资,刑警大队立刻会同检察官带队突击;而蓝慧文和另一名女警楚天云,先前就已混进来卧底,等到发现有人使用违禁品,才以胸前无线电通知在附近埋伏的队员。 「叫你不要动你还动!」蓝慧文亮出警察识别证,狠狠瞪视着眼前几个正打算落跑的少年。「你们都满十八岁了吗?」怒问。 少年们一脸无所谓,仍就嘻皮笑脸,完全不把警察临检当一回事。 蓝慧文眼睛一瞄,突然瞄到柜台里一抹熟悉的背影,努力瞪看着那个正在摇动酒杯的男人,以为自己眼花,可是从小到大,这张脸的神态始终没有变过,就算化成灰她都能认得。 刚毅的五官、高大的体型,尤其这男人年纪越长,少了滑头轻狂,多了成熟魅力,唯一没变的是那双桃花眼,只要轻轻一挑眉、勾一勾眼,就能对周遭的女性同胞发出强大的电波。 那她刚刚在这里这么久,为什么都没有发现那只臭小强? 「天云,」蓝慧文喊来跟她一组的同事。「这里交给你。」然后大步往柜台方向走去。 现场在大队长的控制下,逐渐有序,所有人慢慢集中,以利清查身分。 蓝慧文迎向那张痞到不行的笑脸。 「别动!」蓝慧文冲进了柜台,大声的喝斥。 白丰强不理会她,继续手上调酒的动作。 从她一进pub他就注意到她了,着实令他惊艳万分。 不同于往常的男子气打扮,她展现了曼妙的身材,相较于前几年单薄的身材,这几年来,她虽略微丰腴,却更增添女人味。 「叫你别动,你还动?」蓝慧文一把揪住白丰强的手臂。 白丰强这才放下手中的酒杯,挑眉看了她一眼。 她一把将高大的白丰强拉出柜台外,白丰强也顺着她的动作,丝毫没有抵抗。 她将他推向墙壁,背对着她,然后以搜索重刑犯的姿态,将他的右手臂扫压在他背后,然后用右脚踢进他的双腿之间,左右踹打着他的小腿骨,迫使他两腿分开。 「你在干什么?」白丰强压低声音询问。 「看你身上有没有非法毒品。」她的双手往他身侧搜索,接着又搜索他的大腿两侧。 「喂,你这样摸我,会让我兴奋的。」白丰强发射出强烈电流,加上一副极享受的嘴脸。 「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再乱说话,我就直接控告你性骚扰。」她沉声警告,故意忽视他的媚眼。 「我乖乖让你摸,还不够安分吗?真不知道谁骚扰谁。」他低头看着她,唇角微弯,对上她那怒不可遏的脸。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他身上搜不到违禁品,但她还是紧紧扣住他的手臂。 「我本来就在这。倒是你,你为什么会在这?」他呈大字型的被压在墙上,侧过头来的俊脸,仍笑得一副欠人扁的痞样。 「原来你所谓的开店做生意,做的就是这种生意?」 「这种生意不好吗?」白丰强眼眸弯弯、唇角弯弯,完全不在乎被她当重刑犯对待。 她手上的力道更加使劲,让他曲在身后的手肘更往上提。「不要给我嘻皮笑脸的,你有没有吸大麻?摇头丸?k他命?」 「你关心我吗?」手臂传来剧痛,但他不以为意,反正两人从小打到大,他向来都是挨打的份。 「我为什么要关心你?」这句话,她说得有些言不由衷。 「唉呀,别这样嘛,好歹我们也是青梅竹马、也有过几夜情,你需要这样下手不留情吗?」 「你……」他那赤裸裸的话让她无力招架。 自从白丰强去当兵之后,她就彻底断绝跟他往来,想以距离来阻断两人的关系。他的电话她不接;他放假回家,她故意排满班。当兵那两年,她和他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就算不小心和他遇上,也会给他一双大白眼,外加冷冰冰的回应。 他曾质问过她为何将两人的情谊撇得一干二净,她什么都没有多作解释,只是以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坚持。 就算是白丰强退伍之后,两人碰面的次数依旧不多,分开的时间极长。 于是,白丰强就彻底转了性,两人一有机会碰上,他总是带着一股挑逗,不仅会偷吻她,还会对她上下其手。 虽然每每都无法得逞,但他还是宁愿挨她的手刀,仍是乐此不疲的试探她的底限。 「我?」他挑眉,有些轻浮,更多的是暧昧。 「最好不要让我查到你持有毒品!」 白丰强收起笑脸,变得严肃又正经。「你不相信我的为人?」 「慧文!」大队长走了过来。「你去支援天云,那边有几个小女生得要带回警局,这边交给英豪。」 「嗯。」她瞪了白丰强一眼,忍住满肚子的疑问,放开对白丰强的搜身,往另一头走过去。 蓝慧文一离开,白丰强便收起嘻笑,眼底全是精明的锐气,他专注的凝看着四周,心情往下坠,被警察这一查缉,看来以后生意起码要下滑四成。 「麻烦请负责人出来!」接手的男警官陈英豪气势高傲地指示。 「负责人不在,出国了。」白丰强一脸严肃,口气低沉。 「请问你是?」 「我只是来这里兼差调酒的。」白丰强据实回答。 「负责人不在,总有什么经理、副理,还是可以说上话的员工在吧?」陈英豪再问。 白丰强点点头,比了比一直没出声、坐在收银台前的女人。「她是会计。」 「会计?」陈英豪瞪大眼。「这么大的店,没有任何可以负责解释说明的人吗?」 白丰强摇头,不想多浪费唇舌。 「请拿出你的身分证。」 「没带。」白丰强一口回绝。 「那就只好请你跟我回警局一趟。」 白丰强当然知道要配合,可他就是不爽。「请问我为什么要去警局?」 「在现场查获毒品,在场所有的人都得带回警局,做例行性的笔录和验尿,不然没有人会承认自己吸毒。」陈英豪挑眉,摆明着是人人都是嫌疑犯。 原本坐在收银台前的会计站起身走了过来,大大的眼里盛满惶恐,双手更是绞成了麻花辫。「小强,怎么办?」 陈英豪眼睛一亮!在这种混杂的夜店,居然会有让男人心跳加速的气质美女! 美女是唐姿辰,她留着一头直溜溜长发,虽然只是简单的白衬衫加牛仔裤,但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知性美。 「没事。等警察一走,你就先把店门关上,然后贴出暂停营业的公告。」白丰强交代。 「不好意思,请这位会计小姐一起到警局作说明,现在就可以贴出暂停营业的公告。」陈英豪虽然爱看美女,但还没有到公事不分的地步。 「她只是个会计,不需要去警局。」白丰强剑眉挑起,黑眸深沉中带着不容侵犯的严峻。 陈英豪点点头,表示赞同。「老话一句,你看看满地的摇头丸和白色粉末,这些都没人会主动承认,所以依法必须要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带回验尿,麻烦请会计小姐配合。」 之后,警方陆续将三、四十名狂欢客人带回警局验尿及做笔录,当然也包括了白丰强和唐姿辰。 *** 警局的会议室里闹烘烘的,从验尿到一一做笔录,过程之中,蓝慧文和楚天云负责女性嫌疑犯。 两名看起仍未成年的小女生哭哭啼啼的,什么话都不肯说。 蓝慧文严肃地问:「身上为什么有毒品?」 「不知道。」 「小妹妹,不是一句不知道就会没事,赶快交代清楚,你们就可以赶快回家,不然只好先把你们关起来,等明天再来做笔录。」蓝慧文的口气温柔中有股让人无法逃开的压力。 「不要关我们!我们没有做坏事!」看起来未成年的小妹妹吓得泪眼汪汪。 「那就老实说,毒品哪来的?」蓝慧文耐着性子再问。 「不知道。」小妹妹还是摇头。 「不知道!」蓝慧文猛力拍了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给你们机会说实话,你们不说,到时进了看守所,可别怪我!」 「我们真的不知道……,就是有人塞到我们身上嘛。」小妹妹被吓到话都说得结结巴巴。 「慧文,」楚天云走了过来,拍了拍蓝慧文的肩。「怎么了?是太累了吗?」 蓝慧文的脾气耐性是警局里最好的,如今这一拍桌子,外加凶恶的口气,立刻引来了关心。 「没事。」蓝慧文挥挥手,很难说明胸口像是被棉花堵住的闷意。 「我来问吧,换你来做笔录。」楚天云把手提电脑推到蓝慧文面前,接手询问的工作。 谁让蓝慧文一颗心全悬在白丰强身上,视线更是不受控制的往那对发光体瞄去。 任何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看得出来那对俊男美女之间的浓情蜜意。 两人不时咬耳朵讲悄俏话,女人身上穿着男人防风夹克外套,男人还一直轻声哄着女人,女人甚至不时把脸枕在男人肩膀上。 那副小鸟依人的模样,不停地在蓝慧文眼中播放再播放,闪光的程度,简直要让她抓狂! 今晚的一切,可说是让她惊奇连连;她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里和白丰强遇上,更没想到白丰强仍然和唐姿辰在一起! 那过去这五年来,虽然她一直拒绝白丰强的示好,但白丰强对她的殷勤从不退缩,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 难道他对她的热络、体贴、温柔、霸道,全是在欺骗她?其实他还是爱着唐姿辰? 白丰强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看着蓝慧文的一举一动。 蓝慧文是天生的警察,无论在警察岗位上受到多少挫折、遇到多少危险,她还是那么勇往直前的出生入死。 这几年来,他可以感觉得到她是在乎他的,甚至是爱他的,可是,却仍是死鸭子嘴硬的不肯承认他,甚至将他推得远远的。 她对白品谦的承诺,何时才会被他打败?无论他用了多少方法,她仍是不肯点头,甚至把跟他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他该拿她怎么办?这种我追你跑的戏码,他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唐姿辰苦着脸,担忧地问着身边的白丰强。「小强,我该怎么办?千万不能让我家里的人知道,否则我爸和我哥以后就不准我出门上班了。」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白丰强安慰她。 这也难怪,唐姿辰这个向来品学兼优的乖乖女,从高中到大学,都足以优异的成绩进入第一志愿;原以为她会出国念书,或者高考进入公家机构,没想到她却反其道而行,在pub里当起小会计。 「店里怎么会有毒品呢?」唐姿辰不解的问。 「这个我得好好和老板谈一谈,看来以后得加强门禁,否则我们的生意就不用做了。」白丰强浓眉深锁。 「那会因此而关门吗?」 「应该不会。就怕警方三天两头来关切,那样的话,生意就真的不用做了。」 白丰强拨了手机,可是三更半夜的,好友们不是没接电话,就是手机关机,尤其是这间店的老板,可能正沉浸在温柔乡中,明明电话接通了,却又被挂断。 最后,白丰强拨给了白品谦。虽然在睡梦中被吵醒,幸好自家大哥很有人性的接了电话,并且允诺尽快赶来。 警方处理完这一场混乱,已经是清晨五点,现场逮获藏有毒品的现行犯,则遣送地检署侦察,未成年的则遣送少年法庭,其余的人,得请保人来保释才能离开。 剩下三三两两还没交保的人,或坐或趴的睡倒在会议室里。 这时,蓝慧文寒着一张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里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你们若是要亲热,就请你们赶快交保出去,看是要去公园还是要去饭店,不然直接去他家,就是不能在这里!」蓝慧文双手交叉胸前,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又酸又臭。 唐姿辰站了起来,白丰强也跟着站了起来,娇小的唐姿辰站在白丰强身边,显得更加小鸟依人。 「你还记得我吗?慧文姐,我是姿辰。」唐姿辰喊得有些胆怯,因为蓝慧文的脾气。「幸好你在这里。」 「别喊得这么亲热,我这人一向公私分明,套交情是没用的。」蓝慧文严肃的隔开距离。 唐姿辰感觉到蓝慧文的不友善,口气更加战战兢兢。「慧文姐,我和小强真的没有做犯法的事,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们。」 「谅小强也没那个胆去吸食毒品,否则我一定会让他一辈子都关在监狱里。」蓝慧文笑得很假。「不过,唐小姐,你怎么会在pub里?」 对于这个温柔的唐姿辰,她本该要加客气有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以前她就很不喜欢太过弱质的唐姿辰,现在还是一样不喜欢。 「我在那里当会计。」唐姿辰据实回答。 白丰强噙着笑意,看着蓝慧文使泼。 「白丰强,你笑什么笑?牙齿白呀!」蓝慧文火大的质问。 白丰强跨前一步,就差那么一寸便要贴上蓝慧文的胸口。「文子,你这样发脾气,会让我以为你是在吃醋。」 「吃醋?」蓝慧文冷哼了一声。「吃什么醋?」蓝慧文抬起下巴,没有倒退半步,用力的看着白丰强。 白丰强微弯腰,鼻子几乎要碰上她的鼻子,带着嘲弄的语气:「当然是吃我跟姿辰的醋。」 「你少臭美了!」她避开他晶亮的黑眸,瞪着他那高挺的鼻梁,很想倒退落跑,不过脚下仍是没动。 「哦?」白丰强浓眉飞扬。 唐姿辰看着白丰强喜孜孜的表情,心情却直线下坠。 「我怎么可能为你这个小弟弟吃醋!你算哪根葱哪根蒜呀!」蓝慧文特别加重「弟弟」两个字。 「我算是爱吃葱也爱吃蒜的小强。」笑话很冷,白丰强的右手搭上蓝慧文的肩,左手扣上她后脑勺,原本倾身的角度,让他轻易的就吻上她的唇,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及拖泥带水。 像春风吹过草原般麻麻痒痒;又像仲夏的艳阳,令人全身发热,更像是滑不溜丢的冰棒,深入她嘴中。 四周静默、错愕,因为被白丰强这突来的举动给怔愣住,尤其是唐姿辰,吓得小嘴微张。 蓝慧文的脑袋一片空白!她万万没想到,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居然敢对她做出这种事!在他的舌探入口中之际,她的双臂才猛力推开他。 「白、丰、强!」她喘着气。「你在干什么?」之前她都闪得过的,今晚,是她太大意了。 白丰强因为她的力道过猛,倒退了一大步。 他笑得很贼,又带着一股甜蜜,像是偷吃到糖的小孩,乖乖将双臂平举起。「你可以把我铐起来。」 这时,本来在会议室另一头处理后续事宜的警官陈英豪,在见到蓝慧文被强吻之后,拿着警棍匆匆赶来,用力朝白丰强的背打了下去。 白丰强吃痛,双脚差点跪下,却故意跌进蓝慧文身前,她只好硬生生接住他,却被他抱个满怀。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现在就以妨碍公务、强制猥亵罪逮捕你!」陈英豪抓起白丰强的手臂,拿出腰间的手铐,就要铐上白丰强的手。 「英豪,不要铐他!」蓝慧文急忙挡下陈英豪铐手铐的动作。 「慧文,这个人强吻你,还藉机占你便宜,为什么不要?」陈英豪大叫,不明白地看着她。 「我……」蓝慧文还没从震撼中回神,脑袋转呀转呀,苦思不出计策。 「慧文,不用担心会被报复,我们警察也不是好惹的。」说着,陈英豪又要把手铐铐上白丰强的手腕。 相对于蓝慧文那显而易见的心慌,白丰强倒显得从容不迫。 刚刚舌上的滋味很令他销魂,可这会蓝慧文的惊慌更令他快活。算算日子,这可是五年多来他第一次偷香成功。 「不要!」蓝慧文干脆把白丰强拉到自己身后。 「你在搞什么?」陈英豪气到快抓狂。「他是现行犯,摄影机一定有录到,你干什么不让我逮捕他?」 「我……,」蓝慧文无法解释。「因为……」 「因为我是慧文的男朋友。」白丰强忍住背上的痛,举起右臂挂在蓝慧文肩膀上。「男朋友吻女朋友是天经地义,警察应该管不着吧!」挑动眉眼,然后睨看了身边的蓝慧文一眼。 「男朋友?怎么可能!」陈英豪瞪大眼,摆明着就是不信。 唐姿辰看着白丰强亲密的搂着蓝慧文的肩膀,却是什么都无法做、无法问;她一直抱着希望的,没想到希望真的要破灭了吗? 蓝慧文很想甩开肩上的那只手,可她却无法甩开,若她不承认是他女朋友,那他势必会被当成现行犯逮捕。 这个白丰强心思实在贼得可以,不惜以身试法,就是为了逼迫她承认,无奈之下,她还是妥协了。 况且,他在唐姿辰面前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让她闷了一整晚的心情忽然之间拨云见日了。 「慧文?」陈英豪求证似的看着蓝慧文。 平常蓝慧文的声音宏亮,如今却只能硬着头皮小小声的解释:「他真的是我男朋友啦。」 听到她这么说,白丰强心里可爽了,他挑眉看着陈英豪,装模作样的说:「警察大人,这下你还要铐我吗?」 陈英豪气到像黑面关公,只好以握紧拳头来发泄情绪。「慧文,你可是警察,要懂得避嫌,跟这种八大行业的人扯在一块,你以后要怎么当警察?」 而正巧进入警局的白品谦刚好目睹了白丰强热吻蓝慧文的过程。 白品谦镜片下的眼神闪闪发亮,别具深意的笑了。 第9章 爸爸: 是不是女人一过三十岁就真的没有行情了? 最近好多人一看到我,都带着怜悯的眼神,问我为什么还没有男朋友?为什么还不结婚? 又不是在卖东西,说要嫁就可以嫁吗?隔壁的阿好姨甚至说,就是因为我以前抛弃品谦,现在才会沦落到这种嫁不出去的凄惨地步。 这算是因果关系论吗? 爸爸,他们都不懂我,你应该最了解我,这辈子我算是栽在臭小强的手里了,我是不可能再嫁给别的男人的。 可恶的臭小强,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欺负我,他根本是吃定我不会把他抓进监狱里。 他明明还和唐姿辰在一起,两人还在警局里卿卿我我,我根本是被他利用了。他利用我警察的身分脱罪,但是,明知被利用了,为什么我还会感到一种飘飘然? 这样的心思,让我感到很惶恐不安,更是憎恶自己。 爸爸,你可以告诉我,臭小强到底是什么意思吗?而我又该怎么办? *** 蓝慧文不喜欢唐姿辰,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娇滴滴的小公主;长大之后,她才明白,那是源于自己内心最深沉的自卑,还有人类最本能的嫉妒。 在那个小小的幸福社区里,唐家优渥的生活环境与专业能力是让人尊敬及仰慕的,而唐家小孩更是大人们口中的最佳榜样。 男孩子就要像唐家大哥,不仅年年当模范生,还是短跑、游泳健将;女孩就要像唐姿辰,懂事、乖巧、聪慧,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论长相、论身材、论气质,她都输给唐姿辰一大截,更重要的是,那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比唐姿辰足足太了四岁。 土地公旁的大树上,她看着夜空中那一弯上弦月,心中有着无法形容的滋味,嘴里嚷嚷着叫了声。 开心?苦闷?忧伤?还是痛快? 她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复返,她已经是个超过三十岁的熟女了,她拿什么跟唐姿辰比? 今天清晨在警局里的那个吻,还深深刺激着她。 她一直想要申请调到南部,好远离自己对白丰强的心思,只是,她舍不得妈妈和妹妹,她这一离家,就没有办法尽到保护家人的责任。 于是,这几年来,白丰强真的像是打不死的蟑娜,无论她给他多少脸色看,他始终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但处处迁就她,还帮忙照顾妈妈及妹妹。 刑警的生活,日夜颠倒、不眠不休,幸亏有白丰强,她才可以无后顾之忧,全心全意的冲锋陷阵。 大学念餐饮管理的白丰强练就了一身好厨艺,考上各类厨师执照,无论中式、西式都难不倒他。 虽然两人平时碰不到面,但是,这几年来,她的体重足足胖了五公斤,因为白丰强将她照猪养。 这一定是他的诡计。天天送来他研发的菜色,好让她跑不动、跳不远,因为以她日渐臃肿的体态,她是要怎么追捕犯人? 她一直以为白丰强开的是泰式料理,事实上当他的第一家店开幕时,在他霸道的胁迫下,她曾经是座上的嘉宾。 屈指一算,他跟唐姿辰在一起应该也有十年了,没想到他居然隐瞒了她这么多事!看来唐姿辰为了他,甘愿压低公主身段,在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工作。 这时,她感觉到有人爬到了树上,正待探头之际,来人三两下就已经爬到大树上。 她看了看来人,一手推了推那个不远之客。「你干什么?这里没法坐两个人啦。」 「挤一挤。」白丰强笑嘻嘻的。 「挤什么啦!」她推拒着,却也不敢推得太用力,就怕一不小心让他栽跟头,跌下树。 白丰强不顾她的抗议,硬是在她身边落坐,大腿紧紧贴着她的大腿,左手甚至环绕上她腰际,让她几乎靠在他怀抱里。 「喂,你这么重,大树会受不了啦。」她再次挣扎。 「要我下去可以,那你来我家。」他皮皮的提出交换条件。 「我不要!」她一口拒绝。 自从他去当兵之后,她就再也不曾踏入他的房间一步,就怕又有任何的擦枪走火。 「那就挤一挤。」白丰强笑得很贼,完全不在乎她的抗议。 「会被人撞见,你不走,我走。」她右手肘用力往后顶,顶撞上他的腹部,他一吃痛,环在她腰上的手劲松了松,她趁机跳下大树。 「文子。」见她跳下树,他也跟着跳下。 「别跟着我!」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我有话要跟你说。」白丰强急拉住她的手腕。 「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她一把甩开他的手。 「你不要光只是吃醋,也要听我解释嘛。」他再度拉住她的手腕,反正这几年来,他已练就了一身好功夫,脸皮厚到跟城墙有得比,完全不在乎她的冷言冷语。 事实上,他也不明白,为何他去当兵之后,她对他的态度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甜蜜中带着含蓄的快乐,到对他相应不理,甚至态度冰冷到如寒流来袭。 他以为她是另外交了男朋友,事实上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证明她移情别恋,她的世界里除了除暴安良,就是正义公理。 这几年,他用尽各种方法想了解她心中的想法,没想到她一向聒噪的小嘴却紧闭如蚌壳。 她不说,他也就顺着她,反正他也要花好几年的时间才能达到她设定的目标,只要她心里没有别的男人,他就可以跟她继续耗下去。 不过,现在他开始急了! 那个警官陈英豪,一看就知道对她有非分之想,逼得他不得不使出撒手鐧,迫不及待的宣示主权。 「我没有吃醋!」她严厉反驳,却不再甩开他的手,因为那也只是白费力气。 「你不听我说,我就一直缠着你。」 「我不想知道你跟唐姿辰的事。」 「可是我想告诉你。」他眨着眼,像极一只无辜的吉娃娃。 他在她面前就是有这么多干变万化的表情,时而霸道、时而赖皮,看他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她实在是没辙。「有话快说啦!」 他得逞地笑着。「姿辰跟我就只是一般的朋友,她想要去pub工作,说想要有不同的生活体验,所以我就帮她介绍了。」 「哼,你不是开泰式料理,什么时候你也会调酒了?」 「那是一个学长开的店,我只是个小小股东,偶尔有空去帮忙调调酒,没想到偶尔这么一去,就遇到警察临检,看来我得去买乐透。」他的大手往下移动,紧紧牵住她的手。 「人就是不能做坏事,举头三尺有神明。」她没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掌控住,只顾着数落他。 「我没有做坏事,我只是比较倒楣。不过,能被自己的女人搜身,感觉也挺不赖的。」白丰强一副垂涎的模样。 「谁是你的女人!」她睁大眼。 「你呀,你亲口承认的。」 他不提,她不气,他居然还敢提这么丢脸的事! 「你跟唐姿辰躲在pub约会,却被我破坏,所以,你就故意找我的麻烦,在我同事面前让我出丑!」她扬眉,口气酸透了。 「我没跟她约会,我跟你解释过了,我跟她只是朋友。」 对于白丰强的解释,她完全当耳边风。「少来了,口口声声说只是朋友,我又不是瞎了,你和唐姿辰那股亲密的样子,我会看不出来吗!」 「你也知道,我认识她十几年了,那都是因为太熟的缘故。」其实她越生气,白丰强就越爽;在警局里,他是故意跟唐姿辰展现亲密,为的就是要试探她的反应。 就只有在蓝慧文大发醋意时,他才能安慰自己的心,也才能说服自己,对这份感情继续坚持下去。 「你喜欢唐姿辰就明说嘛,凭你现在的成就,我想唐医师一定巴不得把女儿嫁给你!」她不想听他解释,偏偏在不自觉中还是听进了他的解释。 现在的白丰强,不但有了车子,更在台北市买了一户新公寓,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是五间连锁泰式料理店的负责人。 这些年来,白丰强很努力,丝毫没有浪费时间;在当兵时,他就是在厨房工作的伙头军,负责全营百人的三餐伙食,练就出一身好厨艺。 别的阿兵在放假时是忙着吃喝玩乐,只有他忙着寻找适合的店面,计画着开店事宜。 他没有选择加盟品牌这条简单方便的创业道路,而是自己一步步努力耕耘,从研究菜色、品牌识别到企画文宣,到向青辅会申请青年创业贷款,都是他亲自处理。 关于白丰强的事,就算蓝慧文不闻不问,也有热心的白叔和多嘴的蓝母会在她耳边叨念。 两家长辈都希望蓝慧文和白丰强能够在一起,毕竟在老旧的观念里,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难道还可以当作没有这回事?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跟姿辰没有缘分,当年她选择离开我,就代表一切都结束了。我跟她之间差异太大,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走回头路,你一定要相信我。」他举手作发誓状。 「你不想走回头路,唐姿辰也不想吗?我看她还是很爱你。」 没错,唐姿辰的确还想旧情复燃,这点白丰强心里很明白。但当时的伤害已经掩盖掉美丽的初恋情怀,加上唐家那对势利的父母,况且,他心里已被蓝慧文这个女人占满了,他不可能再走回头路了。 「不管姿辰还爱不爱我,我只知道,我爱的人是你,我想娶的人也是你。」五指并拢,他继续发誓,一脸的认真及诚恳。 对于他求爱的言语,她摇着头,心很慌乱。「算了,我不想跟你争辩这种没意义的话题,我要回家了。」身体一动,这才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热度,她用力抽开自己的手,也抽走那份隐隐流动的心悸。 对于她的不理不睬,他早就习惯了,他步伐愉快的跟在她后头。「文子,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你的要求我可是都达到了。」 她的背脊一僵,没有回头,决定装死,继续往前走。 「我用了六年的时间达成你设定的目标,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没听见、没听见,她继续装聋作哑,脚步越走越快。 「文子,你想逼我使出撒手鐧?」他始终保持在她左后方一步的距离,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的速度。 听到他的威胁,她猛然停下脚步,然后转过头。 他就知道,以她急躁的个性,绝对无法冷静。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你不遵守约定,今天早上在警局里的事,我会随时随地让它发生。」语气轻松,可表情却正经无比。 这样的威胁果真对她起了效用。「你不可以这样做!」 「为什么不可以?」白丰强咄咄逼人的反问。 「你敢?我可是警察。」 「那你看我敢不敢?」他走近一步,凝视的目光直瞪着矮他半颗头的女人。 「……」她看着他那股气势,想起在警局里的种种,这个白丰强,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他真的没有什么不敢做。 「这六年来,我谨守约定,没有做出任何让你为难的事,那是因为,我还没有达到你的要求,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让你幸福,所以,我愿意等待。」 「我——。」 「文子,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都不想再等下去,你最好言而有信!」 「我不——。」 看出她的意图,他打断她的话。「你最好对得起你警察的职业,不要轻易说出任何毁弃承诺的话。」 她知道自己完全处于下风,该有的警察威风,在白丰强面前,完全不管用。可悲呀,她平时在警局里也算是走路有风的女警,何时落到这种被威胁到毫无招架之力的地步。 「我忘了什么承诺啦!」无计可施,她脚一跺,显现出难得的娇态,然后转身离去。 「没关系,我会帮你记起来的。」白丰强笑了,贼贼地,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 这张从小看到大的脸蛋,是最能鼓舞他奋发向上的动力,要是没有她,他绝对会沦落成一个打架闹事、一事无成的小混混。 今日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赐予的。他不想失去她,他得要牢牢的抓紧她,不能让别的男人有机可乘。 这次,说什么他都不会放开她了。 *** 这一天,天清气爽,阳光透着几许暖意,舒服到让人直想赖在被窝中,但蓝慧文却得被迫顶着寒风出门。 她到底是为什么得离开温暖的被窝到这里来呢? 这是一栋二十五层楼高的大楼,挑高六公尺的大厅,气派非凡,大理石的墙面上高挂着各楼层公司行号的烫金字体。 蓝慧文在那些公司行号中寻找着熟悉的名字,嘴里喃喃念着:「丰强有限公司,丰强……这哪有丰强?」 「蓝小姐,你不知道丰强哥在几楼吗?」柔柔的女声问着。 蓝慧文调回放远的视线,看着眼前的娇小女人。 这年头为什么女人的个子一小,就显得特别的娇柔和纤弱?就像唐姿辰,还有眼前据说是白丰强远房表妹的小女生。 这个表妹,就是蓝慧文今天之所以来到这的原因。 明明她昨晚在警局里轮班到天亮才回家,也才刚躺下睡着,就被白叔给吵醒了。 白叔拜托她带从南部上来的小表妹来找白丰强,就怕人生地不熟的表妹会在大台北的迷宫之中走失。 「我不知道他在几楼。」蓝慧文实话实说。 白丰强创立的泰式料理营运总部就位在这栋大楼,但蓝慧文不曾来过,听说白丰强早上会在这里上班,下午才会到各店巡视。 「你不是丰强哥的女朋友吗?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几楼?」小表妹话问得很尖锐,带着青春的高傲。 「我不是他女朋友。」蓝慧文一口否认。 「可是,丰强哥说你是他的女朋友,你们快要结婚了。」小表妹再次求证。 「你别听他胡扯,他那人最爱说那些有的没有的。」 「不会吧?他说农历过年前你们就要结婚了,现在正在请人合八字看日子。」 蓝慧文讶异的睁大双眼。「这可好笑了,如果我是新娘,为什么我不知道我要结婚了?」 「你真的不是他女朋友?」听到蓝慧文这么说,小表妹一脸的兴奋。 看着小表妹那张过于快乐的小脸,蓝慧文回答得略微迟疑。「当然。」 「我想也是。你年纪比丰强哥大,丰强哥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现在年轻人讲话都这么直接吗?瞪看着这个据说在念大二、正好小她一轮的小女生,蓝慧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继续搜索那密密麻麻的看版。 「既然你不是他女朋友,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表妹的一句话又成功地将蓝慧文的视线拉了回来。「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很喜欢丰强哥,既然你不是丰强哥的女朋友,那我就要使出全力追求他了。」微扬的下巴,有着认真的坚定。 「你不是他表妹吗?你怎么能够喜欢他?」蓝慧文惊问。 「拜托!我是他爸爸的表哥的表弟的女儿,这一表三千里,难道我不能追他吗?」小表妹翻了个白眼。 蓝慧文很讶异。「你要倒追白丰强?」 「这么好的男人,拥有三高好条件,当然要先下手为强。难道明明爱得要死,还要假装客气,最后被别的女人抢走吗?」 现在的小女生不仅讲话直接,甚至作风也很大胆,居然就这么大剌剌的放话。蓝慧文愣了几秒,眼神一瞥,终于瞥到了白丰强公司的名称。 「在十八楼,你自己上去吧。」 「蓝小姐,你不陪我上去?」 「不了。」蓝慧文心情没由来的低落。 据白叔说,这个小表妹学的是餐饮管理,想趁着寒假期间到白丰强公司实习。原来这年头跟古代没两样,表哥表妹还是可以联姻的。 「蓝小姐,怎么听到我要放手追丰强哥,你的脸色就变得这么难看?」小表妹眨着大眼问,显得很无辜。 「我很累,要回去睡觉了。」蓝慧文说得没好气。 「蓝小姐,如果你也喜欢丰强哥,就用不着客气,我们可以一起公平竞争。不过,我的优势比较大,你赢不过我的。」 小表妹那股胜券在握的样子,让蓝慧文看得是满肚子火气。「是吗?那你就好好加油,我祝你好运。」 「这么没斗志,一点都不像警察。」小表妹揶揄。 蓝慧文才一转身,就看见玻璃帷幕外的身影。 白丰强和唐姿辰两人边走边说话。白丰强一身西装笔挺,高大的外表,有别于以往,散发着菁英的气息;而唐姿唇一身套装窄裙,更是不同于往日的小家碧玉,有着俐落的干练。 白丰强的女人缘真好,好到蓝慧文从不相信他对她三番两次的求婚是认真的,这么多女人等着他青睐,她又凭哪一点可以嫁给他? 况且,白丰强几次铁口说明他跟唐姿辰没有任何关系,可却又让她时时撞见他们亲昵走在一起的样子。 多年前,自家兄弟的对话浮现她脑海。 白丰强只是为了要跟白品谦争一口气,她只是两兄弟较劲下的一种赌注,她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这几年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假装一切都不在意,但是,为何小表妹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让她内心翻腾汹涌,像是要爆炸般?原来要当个口是心非的人是这么的不容易。 她常常取笑自己,原来她是个蠢女人,在这一生的感情中,就这么投注在自家兄弟身上,却还是落得年过三十,仍是败犬一个。 「是丰强哥!」小表妹脸露惊喜。 蓝慧文不想跟白丰强照面,于是侧转过身,往大楼另一个出口走去。 迎面而来的恰巧是白品谦。 阳光下,白品谦的笑容是那么的令人移不开眼睛。 这几年来,她和白品谦之间始终维持着良好的友谊关系,就像回到从前,他仍是疼爱她的大哥哥,她仍是仰慕他的小妹妹,只是,她看着白品谦已不再心动。 她展开笑颜,缓步迎向白品谦。「你怎么来了?」 这个场景有些微妙。走进大厅的白丰强正好看见蓝慧文那张扬起笑脸的侧面,只是,她展露笑颜的对象却是自家大哥。 白品谦眼神一瞥,也看见了白丰强和唐姿辰,再看着身前的蓝慧文,他柔柔地笑说:「来看看她有没有捣蛋。」下巴比着站在蓝慧文身后的小表妹,微弯的腰身让他的唇几乎要贴上蓝慧文耳边。 白丰强黑眸一冷,若眼神可以成利剑,他必定想要隔空阻断白品谦对蓝慧文亲热的举动。 蓝慧文退了一大步,除了避开白品谦的动作,也急着落跑,她实在不想面对唐姿辰这个漂亮的女人。 白品谦看出她的意图,大手按压住她的肩膀。「别走,难得大家都在,就一起吃个饭。」别具深意的笑看着逐渐走近的白丰强。 「品谦哥,你要请客呀?」小表妹叫嚷着。 小表妹刚刚并没有听见白品谦对她的批评,否则早就闹到鸡飞狗跳了。 「当然,这里我最大嘛。」白品谦一口答应。 蓝慧文看着渐渐走近的白丰强,既然他口口声声跟她求婚,那么她就顺着他的意思,看他要怎么跟唐姿辰交代! 虽然意外加入了一个小表妹,但这顿饭应该是精采可期。 *** 这餐饭,果然火药味十足。 虽然白品谦说他要请客,不过白丰强还是强势的将大家带往自己的泰式料理店;身为老板,自然以无比尊贵的身分在隐密包厢内招待客人。 一路上,白丰强占有欲十足。为了宣示主权,不仅一路上紧跟在蓝慧文身边,隔开她和白品谦的距离,还好几次想要牵她的手,却都被她技巧的闪开。 但是,白丰强战斗力十足,不屈不挠,六人座的长形桌子,他厚着脸皮,硬是要坐在蓝慧文身边。 「文子,你坐里面。」白丰强轻推了她一把,让她坐在靠窗的最里边。 在唐姿辰面前,蓝慧文只能顺从白丰强。 于是,白丰强身边坐着蓝慧文,对面则坐着白品谦、唐姿辰和小表妹。 小表妹心里纵有不满,但在白品谦面前,慑于他那冷冷的笑脸,完全不敢造次。 白丰强点了一桌子好菜,不过他这个东道主心偏了一大半,点的都是蓝慧文爱吃的菜。 对于这样的局面,蓝慧文显得有些烦躁,更多的是坐立难安。「我要冰奶茶。」她需要降降火气。 「文子,你不能喝冰的。」白丰强一口拒绝。 「为什么?」蓝慧文睁大眼。 「天气冷,况且,你大姨妈快来了,不能喝冰的。」 白丰强的话说得极为自然,完全不见扭捏,可是当事人不仅脸色僵硬爆红,还完全接不上话。 白品谦噙着笑意,不表示意见。 唐姿辰垂低视线,心酸只能往肚里吞。 「丰强哥,这真的有鬼。」小表妹叫着。 「大白天的,你在说什么?」白丰强不明白小表妹的逻辑。 「她又不是你的女朋友,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大姨妈的问题?」小表妹一脸疑惑。 小表妹的问题,其实蓝慧文也很想知道;什么时候,他这么清楚她的身体状况了? 白丰强笑容里带着神气。「她是我的女朋友。」看着蓝慧文傻愣的样子,他趁机牵起她的手。「我当然知道她大姨妈什么时候来。」 话说得很暧昧,脸上散发着幸福的笑意,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唐姿辰和白品谦,如果能够得到他们的祝福,这一切才能够圆满。 白品谦拿起玻璃杯,喝着杯里的水,表情平静,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面对美丽的唐姿辰、年轻的小表妹,蓝慧文不想反驳白丰强的话,她只想默认白丰强的宣示,这样才能稍稍满足她的虚荣心。 尤其她刚刚还深受小表妹的刺激,现在又看到唐姿辰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无论白丰强是不是在作戏,至少此时此刻她戚到很快乐。 「可是蓝小姐说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小表妹加重了语气,硬是要扯上这个话题。 「她跟你又不熟,她当然是害羞嘛。」白丰强替蓝慧文解释。 「可是你说你要跟蓝小姐结婚了,蓝小姐却说没有这回事,该不会是你故意骗我的吧?」 「结婚?」白品谦挑眉,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询问。 「是呀,丰强哥说已经在合八字了。」小表妹完全状况外的回答着。 「不过,好像是丰强哥一厢情愿。」 「没有,我——。」蓝慧文看着白品谦的反应,想否认却又不知从何否认起。 「小强,真的在合八字了吗?」白品谦问。 「当然。还是爸爸和蓝姨一起去南部找高人合的。」白丰强答得理所当然。 「慧文,答应了吗?」白品谦像是在问白丰强,和暖的眼神却是看着蓝慧文。 「我……」蓝慧文心窝怦怦乱跳,那感觉煞是奇怪,她解读不了白品谦的笑意。 「大哥,慧文当然是答应了。」白丰强抢着回答。 白品谦笑着摇头。「我不相信慧文会答应嫁给你。」 白丰强微侧着脸,看着蓝慧文。「文子,你承诺过我,以你警察的声誉,你千万不要失信于我。」 语气柔软,只有蓝慧文才明白,这个臭小强眼底那明显的挑衅及威胁。 「我……」蓝慧文懊恼着,都怪她太轻忽了白丰强的耐性及能力,才会用那些条件来绑死自己。 「蓝小姐,你好奇怪,一下子说不是丰强哥的女朋友,一下子又好像一副要嫁给丰强哥的模样。」小表妹眼珠子转呀转的。 「我……」蓝慧文说什么都不是。 若没有唐姿辰在场,她大可一口拒绝白丰强的表态,可是偏偏唐姿辰在场,看着白丰强热切的模样,她只能支吾其词。 忽然之间,她眼前罩上一张大脸,她只感觉到后脑勺一紧,脸上传来一股热气,唇就被密密的封吻住。 这突然其来的吻让她的心口高悬、呼吸停滞、脑袋空白,直到那鼓噪声在她耳边传动…… 「哇,喇舌!」小表妹睁大眼叫着。 「未成年不能看。」白品谦警告似的低语,大掌捣上小表妹那活见鬼似的大眼上。 「我几百年前就成年了。」小表妹抗议,却没胆拨开眼上的大手。 「丰强,你怎么可以……」康姿辰始终当个没有声音的女人,此刻再也忍受不了的低叫出声。 这个臭小强,居然敢在光天化日、公开场合里吻她!蓝慧文双掌猛一推,推动白丰强厚实的胸口,也同时推开了白丰强的吻。 「白、丰、强!你在干什么?」蓝慧文喘着气,胀红着脸。 「吻你呀。」挑高的眉,只有在蓝慧文面前,白丰强才会露出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干什么在这么多人面前吻我!」蓝慧文实在是无脸见人,恨不得就这么落跑,可是她无法跑,双脚像是被钉在地上。 「我情不自禁嘛,下次我会选个没有人的地方再吻你。」白丰强得了便宜还卖乖。 蓝慧文心里很清楚,白丰强是主战派的,说到做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信守承诺,没有对她有太多逾矩的动作,为的就是等待这一天。 这下她若是毁信背义,下场就是在众人面前被强吻。 她大可给白丰强一记巴掌,可是她却下不了手。害羞大过于愤怒,她知道自己早已无可救药的爱上他。 「慧文。」白品谦喊着她,温暖而戚性。「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却找不到适合的机会。」 「说什么?」蓝慧文七八个桶子吊在心口,眼垂得低低的。 「过去都过去了,这几年来小强表现得不错,没有让我和我爸爸失望,你可以给他一个机会。」白品谦绝不会承认当年是因为自己男性自尊严重受损,纯粹因为面子问题,才会故意出难题给蓝慧文和白丰强。 过往的事情淡了,白品谦的气早就消了;他看得明白,白丰强的专一不二,还有蓝慧文那股明明很想爱、却又得假装不爱的愁绪。 所以,解钤还须系钤人。 白品谦不愿拉下脸来亲口说出成全这两字,只好拐个弯绕着圈子,利用小表妹和唐姿辰来刺激蓝慧文,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达到成全的目的。 这招果然让蓝慧文不仅肯同桌吃饭,甚至甘愿在大家面前让白丰强索吻。 「品谦,你……,你的意思是?」蓝慧文不敢随意猜测。 「我的意思是,我跟你之间的承诺解除了,你想要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明白吗?」 蓝慧文完全无法理解,为何白品谦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不明白。」蓝慧文还处在脑袋慢好几拍的状况下。 「笨蛋!我大哥的意思是,你一定得嫁给我。」 她知道自己很爱白丰强,但从没想过可以嫁给白丰强,眼前的情势,完全让她慌了手脚。 白丰强牵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将傻愣愣的她牵出座位,来到餐桌外。 这时,结婚进行曲的乐声柔和地在四周响起。白丰强单膝跪地,从西装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绒布戒指盒。 「文子,嫁给我吧。」标准的求婚姿势,加上那无比认真的表情,白丰强这一跪,错愕的不仅是蓝慧文,还有唐姿辰和小表妹。 「臭小强……」蓝慧文结结巴巴。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高兴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白丰强的正经只维持了十秒钟,带着玩笑的口吻,打开戒盒,一颗闪亮亮的钻戒,不管她同不同意,就这么直接套入她右手的无名指上。  唐姿辰拎起皮包,原本含在眼眶中的泪水早已经滴下,转身以小碎步跑出了餐厅。 蓝慧文看到唐姿辰离去,再看看自己无名指上那闪亮的光辉,没有出声让白丰强去追人,唇角甚至有着不自觉的傻笑。 跟臭小强纠缠了这么多年,她好歹也是个刑警,年纪也比他大一些,却被他吃得死死的。 这几年来,明知无法嫁给他,还是无法对其他男人动心,更别说交过其他男朋友。虽然她把所有心思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大功小功不断,可是心头总像是失落了什么。 而此刻,白丰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她的心感到异常饱满。原来,她自以为不需要戚情,其实欠缺的正是感情上的圆满。 「慧文,快说呀。」白品谦敲边鼓。 「说什么?」蓝慧文觉得泪液涌上了鼻腔,眼前被水花雾湿了。 「说你愿意。」白品谦的笑意始终真诚。 白品谦看得清楚,眼前的两人明明很相爱,蓝慧文却因为对他的承诺,始终无法敞开胸怀。 他不想有任何的遗憾,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这两人能够终成眷属,他也就能安心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你最好说愿意。」白丰强半哄半威胁。「否则,我会使出所有可能的招数,直到你同意为止。」 「什么招数?」蓝慧文担忧地问。 「到里长办公室广播,对全社区的人昭告我们的事;或者半夜在你家楼下弹吉他、唱唱情歌;要不然也可以照三餐送爱心便当到警局给你,更或者还可以在最热闹的电影区买下一整个求爱的看板……」 「好了,别再说了!」蓝慧文急急打断白丰强那一连串招数。 「那你愿意了吗?」白丰强再次问。「不然,我还有更多你意想不到的招数。」 有人求婚是这样求的吗?明知她这个女警不爱出锋头,更要端正社会风气、以身作则,绝不能闹出任何八卦新闻,他根本就是吃定她了? 「我愿意啦!」口气带着不甘不愿,因为她相信白丰强一定说到做到,她绝不能让他这样恶搞。 「耶!」白丰强跳了起来,将蓝慧文紧紧搂抱在怀里。「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给你你想要的幸福。」 白品谦眼眸弯弯,笑意深浓。 小表妹闪着羡慕的眸光,满眼都是粉红色泡泡;这可是她第一次见证求婚过程,这下,她肯定是更欣赏白丰强了。 究竟是等了多少年,白丰强已经无法细算,能听到从她嘴里吐出「愿意」这两个字,在这当下,他这个大男人也感动到有想哭的冲动。 蓝慧文则是娇羞地缩在白丰强宽厚的怀抱中。幸好这个包厢很隐密,否则她这个刑警大人的颜面可要荡然无存了。 尾声 蓝叔: 不对,我应该要喊你—声爸爸的。 爸爸。 明天,我就要跟文子结婚了,你放心把文子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不会让她吃苦受罪。 只是,你可不可以托梦跟她说一声,叫她脾气不要那么冲。 你也知道文子一旦抓起坏人来,完全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前冲,也不想想自己都已经三十几岁了,跑也跑得没有歹徒快、狠也狠不过歹徒的凶劲,力气也没有歹徒的大,我真的很担心她的安全。 不过,我已经想到好方法了。 为了收服文子的野性,再过不久,她一定会安分得像只小猫味,再也不敢乱跑乱跳了。 哈! 爸爸,以我那超人般的体力,我相信很快就会让你有金孙的,我会替蓝家延续香火,不管生男生女,第一个孩子一定姓蓝。 爸爸,我不相心失去文子,我想跟她有长长的一辈子,你和土地爷爷一定要保佑文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 「你在笑什么?」 「没有。」白丰强摇头。怎能说出自己的贼心思。 「没有?」蓝慧文一脸狐疑。 「那你刚刚在想什么?」他赶紧转移话题。 明月高挂,土地公前的大树上,白丰强和蓝慧文并肩坐在粗壮的树干上。 「我在想我爸爸。」她抬头看向天际,望着那灿烂的星海。 「我也正在想蓝叔。」 「哦?」 「明天,我们就要结婚了,总要跟蓝叔说一声。」 「那你跟我爸爸说什么?」 「说我会爱你、疼你一辈子。」嘴唇故意贴近她耳边,将气息全数吐在她脸上。 她缩了缩脖子,对于他亲热的举动,她还是不太习惯。「你少来,你不要欺负我就好了。」 「土地爷爷在前、蓝叔在上,你是功夫高强的侠女,我怎么敢欺负你,你可不要冤枉我。」一脸的无辜和天真,外加比路灯还亮的超级电眼。 她瞪了他一眼。「谁欺负谁,我想土地爷爷和我爸爸是看得一清二楚。」 「没关系,我们算是打是情、骂是爱;床头吵、床尾和。」他笑了,闪着一对勾魂桃花眼。 「没正经。」她在笑意中显得忧心仲仲。「说真的,我们结婚真的好吗?」 「当然好呀!」他叫着。 事到临头了,但她还是有很强烈的不安感。「我毕竟大你三岁,我还跟品谦交往过。」 「文子,你要是敢给我缩回去,我一定会敲锣打鼓的闹到警察局,状告警政署长,在我十八岁才刚成年时你就把我吃干抹净的事通通都抖出来。」威胁的话说得很轻松,可是眼底却有显见的怒火。 「唉呀,你干什么嘛,我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是的,她现在被臭小强吃得死死的,连想悔婚的念头都不敢有,谁叫是她先动手吃了他这个幼齿男。 「这样才乖嘛,明天你就安心当我的新娘,我一定会给你最幸福的未来。」 「为什么?唐姿辰这么好。」话才问出口,咚的一声,身边的男人已经跳下大树,她可以感觉到那股肃杀之气。 她也急忙跳下树。 不过,白丰强连头都没回,快步往前走去。 「喂……,小强!」她喊着。这男人平时总是嘻皮笑脸,一旦生气起来,就像是闪电打雷的惊天动地。 白丰强停下脚步,不过还是没有回头,唇边的笑意隐藏在她看不见的背后。 她一急,没有注意到地上那盘结的树根,脚下突然被树根一绊,在反应不及的情形下,就这么跌坐在地上。 「噢。」她闷叫了声。 白丰强急回过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她,眉头皱紧。「怎么了?」他快步回到她身边,连忙蹲下。 「没啦。」 「我看看,伤到哪了?」 「没事啦。」 他却揶揄的笑说:「文子,没想到你也会用这一招。」 「什么招?」她不懂。 「电视上都这么演的。男女主角吵架,男主角负气离开,女主角就会假装跌倒,好让男主角赶紧跑回头,然后给女主角一个心疼的拥抱。」 「白、丰、强!」她站了起来,这一跺脚,才发现脚踝真的痛,不过,她忍住了,没哼出声。「居然敢这样误会我,竟把我比成八点档,我不要嫁给你了!」 然后,不顾脚痛,快步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看她一拐一拐的样子,白丰强发现自己说错话,连忙追了上去。 「文子,你最好了,不要生气啦,天色太黑嘛,我什么都看不清楚,求求你啦,你脚受伤了,不要走那么快,让我背你,好不好?」他轻声细语的哀求。 冷哼一声,她继续往前定。不理,就是不理。 「文子。」他喊着,以公主抱的姿势拦腰把她抱起。 「啊……」她捶打着他胸口。「你干什么啦!」 「演练一下,明天就要派上用场了,我得试看看抱不抱得动你。」 「你的意思是我很胖喽?」 「胖一点好,表示我把你养得很好。」 「我才不要发胖咧。」 「总之,小心一点嘛,明天要是不能穿高跟鞋那怎么办?」月光柔柔映照,他缓缓往家的方向前进,胸口有股热烫,那是因为怀抱着她的温暖。 「……」她只能偎在他怀里,感受着幸福的暖意。 在外人的眼里,她是个可以除暴安良、保卫家园的神力女超人,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变身为小女人,安心的窝在他那强壮的胸怀里。 二十年了,明天就是她的大喜之日。 她看着天际,许下愿望,无论过去有多少风风雨雨,她一定可以和他幸福一辈子的。 *** 爸爸: 明天,我就要嫁给小强了。 我相信你在天上一定看得很清楚,这二十年来,我跟小强这笔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债。 没有人相信我会跟小强牵手在一块,毕竟我们从小吵到大。不过,你放心,虽然我平常爱跟小强吵吵架、斗斗嘴,但是,小强对我真的很好。 只是,你可不可以托梦跟他说一声,叫他不要这么卖命? 为了事业,小强不但整天在厨房里研发新菜色,还要忙着拓展加盟店的事,三餐从没有准时吃过。 亏他还是开餐厅的,说出去岂不笑掉人家的大牙吗! 他以为年轻就是本钱吗?也不想想看,他再这样继续操劳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会吃不消,不出五年,他绝对会看起来比我臭老的。 爸爸,我想要多生几个孩子,来壮大蓝白两家的人口,让白叔和妈妈有带不完的孙子,所以,小强的体力是很重要的。 呵。 爸爸,我不想失去小强,我想跟他有长长的一辈子,你和土地爷爷一定要保佑小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