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暴君》 第一章 「少爷,少爷,等等我……你的便当没拿—哎呀,每次都不等人家。」穿着浅蓝色衬衫、黑色百褶裙,蓄着一头俐落短发的祈晴,一双水亮大眼瞪着前方那辆一直往前骑,从不等她的无情单车,还有单车上的无情少爷,她最心爱的帅到翻少爷。 「晴儿,等等……」一名白发老妪急匆匆走出。 「奶奶,我来不及了,有话等我放学再说!」祈晴骑上车就要走。 「晴儿,你的鞋……」祈陈茉拉高嗓门,将手中的黑色皮鞋拎得老高。「你又穿拖鞋去上学,不怕被教官罚站?」 祈晴低眼一看,踩在脚踏板上的还真是她那双印着圆滚滚哆啦梦的拖鞋。 「厚~来不及了啦!」她火速把皮鞋丢在单车前的篮子里,卯足劲往前冲。 她不怕上学迟到,只怕赶不上她家少爷,能和少爷一起骑车上下学,是她每天最快乐的事,虽然少爷很不喜欢她这只赶不走、打不死的蟑螂。 在路口第一个红灯停下,她将哆啦梦丢到菜篮中,手脚飞快地换上皮鞋。从国一到现在升高二,自己穿拖鞋到校的次数已是屈指无法数的境界,若有幸得奶奶相助及早发现,她便会在路上换鞋,是以,她早练就等红灯换鞋的一等一功夫。 只是,少爷……她老是追不上。 红灯转绿,往前冲,那人身影就在前一个红绿灯下。 红灯、红灯,快点红灯,把少爷拦下…… 祈晴边想,蓦地扬起了笑容。老天爷听到她的祈求,让帅到翻的少爷被迫停下了! 她急喘喘的往前骑,帅气的停在少爷身边,给他一个大笑容。 「少爷。」她喘得要命,好不容易追上,却只换来身边人一个斜视。 没关系,她很习惯,而且这样的少爷更酷更帅。祈晴瞥一眼对方身上穿的浅蓝衬衫和浅灰色卡其裤,笑里添进一抹羞怯。 能和少爷穿一样的制服,她满心欢喜,感觉就像穿情侣装一样,虽然全校学生都是穿浅蓝衬衫,但她就是忍不住这麽偷偷想。 「少爷,我……今天帮你做了……寿司便当……」 话语甫落,绿灯亮起,无情少爷兀自往前骑,踩个几圈,又拉开一大段距离。 「等我啦,你便当没拿!」糟,少爷一定生气了!都怪她手脚太慢,弄个便当弄太久,没赶在少爷出门前送到他的书包里,这会,他肯定气得不想拿便当,因为他快迟到……不,是他和她,两人都要迟到了! 她暗自想,若再追不上,只好在中午前想办法将便当放到少爷的桌上,少爷不喜欢她在学校和他走太近,所以,她得想办法不着痕迹的把爱心便当「变」到他桌上。 看了菜篮里的哆啦梦一眼,她叹了口气。如果哆啦梦能帮她就好了! 突地,她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少爷突然停下来。红灯没亮,难不成是在等她?她连忙用力踩了几下踏板,来到他身边,才发现他的车链掉了,忙不迭的停车。 「少爷,我来。」她真搞不懂,慕家这麽有钱,老爷不让少爷和小姐一样一起搭司机魏叔开的车上下学就算了,连买辆新单车都不肯,这辆单车据说是魏叔的二手单车呢,比她骑的这辆还旧。 「走开。」 她蹲下身要帮忙把掉落的车链「乔」回原位,少爷却把她推开。「少爷,你的手会脏掉……」呃,来不及了! 祈晴气馁的站在一旁。 她读国一时,奶奶来到慕家帮佣,慕老爷好心连她一起收留,自那时起她便暗暗发誓,要替很忙很忙的慕老爷照顾少爷和小姐,可平常小姐都是搭司机的车上下学,她不好厚着脸皮跟着搭,所以,照顾的目标就落在少爷身上,从国一起她就每天跟着少爷一起骑车上下学,只是,她照顾少爷的次数屈指可数,倒是这几年下来给少爷添了不少麻烦— 见他三两下就将车链弄好,速度之快,足以媲美她的换鞋功夫……不!比她换鞋还快!果然是不管做什麽都很优秀的少爷。 「少爷。」祈晴眼里透着崇拜,一见他站起身,立刻拉起自己的衬衫要让他擦手。 少爷那一双大手都是黑黑的车油,看得她好心疼。他是少爷耶!自己骑车,车坏了又要自己修,感觉好像跟她这个佣人的孙女没两样,不,更糟,慕老爷对她可好了,可对少爷却很严厉,她好几次都偷偷怀疑少爷不是慕老爷亲生的。 慕守恭瞥了拉到他身前的浅蓝衬衫一眼,「干麽?」 「让你擦手,你的手脏了。」她一脸正色。 「不用了。」要他把手上的脏污抹在她的衣服上,他还算不算男人? 「不然……少爷,等一下,我有带面纸。」祈晴急急从书包里掏出了面纸递给他,见他接过擦手,登时感觉好满足。少爷愿意接受她的帮助,是她莫大的荣幸,还有,幸福ㄋㄟ! 「还不走?」傻妹一个。 「喔,走。」她坐回车上,却见他还停着,狐疑的看他一眼。「少爷?」 「我的便当。」他手一伸,别过脸不看她。都不知说过几次了,他的便当让祈奶奶或其他厨娘做就好,可这傻妹偏偏执意要帮他做,搞得两人上学常迟到。 他不是不爱吃她做的便当,虽然她的课业成绩常吊车尾,可厨艺还不错,算是她全身上下除了那张漂亮的笑脸外,难得一见的优点。他不想要她帮他做便当,是因为她也是学生,也要赶上学,没道理让她为他忙那些,可她总是不听,搞得他很不高兴。 饶是如此,那张漂亮的笑脸却又让人无法对她生气,他真不懂,怎麽有人随时随地都在笑?虽然大家都说她是阳光女孩,他却觉得她傻呼呼的。 接过便当,放入书包,他迳自往前骑去。快来不及了,再不快点,又要被教官罚站在校门口,他慕守恭的时间分秒必争,绝不浪费在那没意义的事上头。 「啊—」 後头突然传来惨叫和摔倒声,不用看也知某个傻妹冲过头又跌倒了,他大可不回头,反正只是去学校度日子的人被教官罚站也没差,再说,她会自己爬起来,有伤就去保健室找护士,总之,他应该很安心的继续往前骑,可是,他就是煞车了,还掉头往回骑。 「少爷—」跌坐在地上,双膝渗出鲜血,祈晴痛得朝伤口直吹气,见他踅回来,她先是拉开笑脸,旋即又焦急不已。「你不用管我,快点去学校,不然你会迟到……」 她迟到被罚站不痛不痒,反正她的时间多得很,送一点给教官也无所谓,可少爷不同,他的时间很宝贵,尤其他已升高三,课业很重,放学还得去公司加班,所以他在学校每分每秒都要抢时间读书,维持全校第一的好成绩,如果因她被拖累,那她会很过意不去,虽然……好像已经拖累他好几回了。 「可以自己起来吗?」慕守恭冷着脸问。他可以不管她,可又不能不管,这种矛盾心情常在他心间冲撞,让他很烦躁、很不爽。 「可……可以。」她咬紧牙关,忍痛想站起,却意外痛得飙泪,虽然她平常大剌剌的,可除了常在厨房帮忙,手稍微粗了一些以外,其实也算得上细皮嫩肉,所以膝上的两处鲜红还真是他……奶奶的痛! 慕守恭手一伸,扶住差点又跌下的她。她在流泪……他的心揪了下,印象中,他很少见她流泪,或许压根没有,会流下泪,想必很痛。 少爷……扶住她了祈晴害羞垂首,破涕为笑,「因为有只猫咪突然冲出来,我要闪避牠,所以……」咦?少爷干麽去拦计程车?对,上学来不及了,搭计程车比较快,真是明智之举。「少爷,你搭计程车去,脚踏车我来牵……」 他瞪她一眼。逞什麽强!「快点上车。」他扶她走向计程车。 「我、我不用……」被塞入计程车後座,祈晴以为他也要坐进来,便自动往里面挪,没想到— 「司机,麻烦你载她到井上高中。」慕守恭给了钱,告知目的地,看她一眼,便关了门。她的伤势不大,保健室的护士应可处理她膝上的伤口,校门口有值勤老师,会请同学帮忙扶她的。 「ㄟ,少爷,你……」不一起搭吗? 「你男朋友呴~」见他没上车打算,计程车司机将车驶离。 「不,不……是啦!」祈晴差红脸,回头看,就见少爷骑着他自己的单车,一手还拉着她的车,这下肯定迟到。 眼巴巴望着後头和她离得越来越远的人影,祈晴的心划成两半,填上窝心和担心。少爷对她很好,可是她又给他添麻烦,害他迟到…… 「你的男朋友很帅唷,不过年纪轻轻还是认真读书比较好,不要整天只顾谈恋爱不读书……」 计程车司机的话飘进耳里,她颊上立时浮现两朵红云。她是很想谈恋爱,而且对象也希望是她家少爷,除了少爷,她谁都不爱,可是,少爷很忙,没空谈恋爱,他只想读书拚全国第一。 井上高中,一所位於北县的三流高中,却藏了一颗耀眼的宝石,他散发的晶亮光芒,足以盖掉明星高中所有明星学子的光环,这颗耀眼的宝石,就是她家少爷,她,祈晴,最崇拜、最心爱的少爷。 假日,慕守恭不补习,他在自家公司的子公司工厂内打工。 没错,堂堂一个「慕达企业集团」的接班人,平常的零用钱都是靠他自己打工赚来的,而她也一样,少爷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少爷,为什麽我们不去餐厅吃饭,要吃泡面?」祈晴不明所以的问。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员工都到餐厅用餐了,只有他,常留在原处以泡面果腹。 慕达生产的泡面是不错吃,可员工餐厅有香喷喷的饭菜,吃那个比较营养嘛! 「我没叫你留下来。」慕守恭冷冷回她一句。 这个傻妹,还真以为他是来赚零用钱的。 他将来要接掌整个慕达企业集团,但不想轻轻松松当个空降主管,所以他一步一脚印,要踏遍整个生产线,了解所有运作,以及和研发部门开会讨论。 下星期他要参与负责速食面的食品开发部的定期会议,了解开会「内容」是最基本的功课。 祈晴被他一句话堵得乖乖噤声,不敢再问。她只是心疼他,至於自己吃什麽都无所谓。少爷吃泡面,她当然要跟着吃泡面,有苦吃苦,有难同当,夫唱……妇随啦。自己暗暗羞笑,她可是早就打定主意,要跟随少爷到天涯海角了。 「少爷,你还要吃?」见他吃完一碗海鲜泡面,又拆了一碗牛肉面,祈晴急忙放下手中的碗面,冲到饮水机前,「少爷,我帮你泡。」也对啦,少爷人高马大,食量当然大,一碗泡面哪够吃。 看她一眼,他将手中的碗面给她,回身又去拿了一碗排骨鸡面。 「少爷,你……」她瞠目。少爷今天食欲大开,一连吃三碗? 不理会她,慕守恭迳自将热水关掉,「水满出来了。」 「喔。」回神,她小心翼翼将注满热水的牛肉泡面端开。「少爷,这个……你也要吃?」她指着正在注入热水的排骨鸡面。 「把它端走。」未回答她的问题,他下令,又拆了一碗肉燥面。 就这样,拆开,加热水,端走,不一会,一个小桌上就摆满了近十碗不同口味的泡面。 「少爷,这些……」她光看就饱了。 虽然生产线的组长不敢管他,也没胆骂他,可在生产线弄了一桌十来碗的泡面,活像要开泡面party一样,这行径怎麽看都很嚣张。 端起泡面,慕守恭认真的一碗接着一碗吃,每碗泡面至少都吃了一半以上,各个的优缺点都记在他脑里。 看得傻眼之余,在他吃完半碗泡面,沉思半晌之际,祈晴机械式的帮他端起下一碗递到他面前。 嗯,她想想,厚,该不会是因为今天魏叔和魏婶嫁女儿,慕老爷带着守乐小姐去参加喜宴,所有佣人,连她奶奶也去了,唯独他没跟上,所以在呕气,才会吃一大堆泡面泄愤? 可是慕达的泡面堆积如山,才吃这几碗,压根吃不垮慕老爷,反而会伤了胃,少爷这是何苦呢! 「少爷,如果你想去参加喜宴,就跟老爷说一声嘛,我想只要你开口,老爷会答应让你去的。」少爷不多话,很多事都藏心底,老爷又对他那麽严厉,让她看了都觉得好心疼。「要是你不敢说,你可以跟我说,我再帮你跟老爷说去。」 不是她自抬身份,慕老爷对她好到有时候她都错觉自己和守乐小姐是亲姊妹。当然,她懂分寸,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像今天,大夥儿都去喝喜酒,她就自动留下来照顾没去的少爷,虽然私心是占了大半。 吃着第八碗面,慕守恭攒眉,「我什麽时候说我想去参加喜宴?」这傻妹,没头没脑的在说什麽?他读书、工作都嫌时间不够了,哪还有空去参加吃吃喝喝的喜宴? 抬眼看他,祈晴认定他是在嘴硬。不过,她不会戳破他的,他是她心目中的天神,天神的面子很重要的,他怎麽说,她就怎麽听。 吃下最後一碗泡面,慕守恭眉心也皱在一起。吃太多泡面,他的胃又疼了。 「少爷,你怎麽了?」一直注视着他的祈晴也察觉到他的异样。「是不是吃太多泡面,胃痛了?」都怪她,没及时阻止他自虐式的「泄愤」行为。「我去找张组长—」 「回来。」单手按着腹部,慕守恭忍痛说。 「少爷,我要去请张组长带你去看医生啊!」她担心自己一个人不知能不能处理好就医的事。 「谁说我要去看医生?」老爱自作主张。「我回去休息吃个胃药就好,不用劳师动众。」 「可是……」虽然少爷常闹胃痛,可这回看起来似乎比之前还严重,不看医生可以吗? 「把这里收一收,告诉张组长我有事先回家,不要跟他提我胃痛的事。」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影响生产线的运作。 「少爷,等我一下,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飞快将桌面上的十碗面收齐,丢到外头的垃圾桶,祈晴三步并做两步,气喘吁吁的赶上一点都没打算停下来等她的天神。 「少爷,你都痛成这样了,还骑脚踏车?」见他要牵单车,她马上挡下。「我载你好了。」 胃部阵阵抽痛,冷汗直冒,慕守恭不再坚持骑车了。可她的提议他也不打算采用,一个大男生怎可让女生载?再说,她也未必载得动他。 「我自己搭车回去。」 「搭车?好啊!是该搭车,走吧,少爷,我扶你。」难得少爷还会开窍,不再坚持「自立自强」的原则,她真想给少爷拍拍手,可是时机点不对,他都痛成这样了,若拍手,感觉有点幸灾乐祸。 慕守恭瞥了脚踏车一眼,冷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语不发,让兴匆匆想和他一起搭车的祈晴顿时却步。 她和少爷相处四年多,每天一起上下学,有很多事他不用说,光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这辆单车是少爷的第二生命,没有单车,少爷哪里也去不了,再说,她老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少爷是少爷,她是佣人的孙女,他搭车,她当然……得帮他小心维护他的「第二生命」。 「少爷,你搭计程车,我帮你把车骑回去。」她走回车棚想牵车跟他一起走,待会先帮他叫计程车,自己再骑车回去,就像上回她膝盖受伤,他让她搭车到校,自己骑车又帮她牵车一样,只是她没边骑边牵车的好功夫,还是先帮他把车骑回慕家再说。 慕守恭却拉住她的手,很用力。「走吧,不用管车了。」他自己搭车,让她骑车,那他还算男人吗?再说,他现在痛到只想赶快回家吃药躺下休息。 祈晴一路被拖着走,一脸错愕。少爷居然说不用管车了可见……可见……可见什麽呢?喔,对,可见少爷胃很痛很痛…… 是说,她脑袋怎麽有点混混沌沌,虽然它平常也不怎麽灵光,可是……低眼一看,少爷正握着她的手耶!很紧很紧的握着…… 她唇边漾开一抹羞答答的笑。少爷很少很少牵别人的手,更遑论这麽用力的握着,虽然有点……痛,但是,能被少爷握着手,再痛,她也甘之如饴。 「祈晴,你在……干什麽!」 「蛤?」 「车子跑过去了。」慕守恭又痛又气,他以为她会拦车的,结果一辆未载客的计程车就从他眼前呼啸而过。 祈晴这才看到车子,立刻用力挥手,「计程车,回来,回来!」 慕守恭气到无力。这个傻妹到底在干麽?这种蠢事她也…… 「回来了、回来了,计程车『吧咕』回来了欸!」她乐不可支的上前开车门。「少爷,快上车。」 在她的搀扶下坐进车里,慕守恭睨了一眼她脸上的大笑容。他不得不承认傻妹有时候也傻得很可爱,连开走的计程车都能被她喊回来。 「又是你们两个,我开过去就觉得你们很眼熟,从後照镜里看到你在招手,我马上倒退……」 「啊,计程车司机!少爷,你看,他就是我膝盖流血那天载我去学校的那个司机。」 「对啦,就素我本人啦!」计程车司机笑咧嘴,「你们两个小情侣放假跑出来玩呴~」 「不是啦,我们是来打工赚零用钱的,而且这家工厂是我们老爷……」 「祈晴!」慕守恭低斥。这个傻妹跟人家很熟吗?见两次面就哈啦起来,连脚底有几根毛都迫不及待想告诉人家,一点防心都没! 被吼了声,祈晴这才想起她的天神正在闹胃疼,脸上的开心再度被忧虑取代。「司机,麻烦你开快点,他胃痛。」 「噢,难怪他脸色不太好看。」 脸色不太好看?祈晴偏头看了他一眼。有吗?她家少爷平常就这个表情,有不好看吗?不会呀,她就觉得很好看,而且,好帅,又酷又帅。 吃过药,慕守恭蜷缩在床上,闭眼休憩,祈晴则是不时开门查看,万分不安。 她很想打电话告诉老爷,或者打电话请家庭医生来一趟,可是,少爷都已经说不用,若她自作主张,他肯定会气得一个星期都不理她,不让她骑车跟他上下学,也不吃她做的便当,更别提和她说话。 他不理她,她的世界就会变成黑白,她不想这样,可是万一少爷出事……不不不,不会的! 第十回开门,发现他已躺平,这有两种情况,一是胃散发挥了作用,少爷的胃痛舒缓了,二是情况更严重,少爷说不定……祈晴心一惊,管不了会不会被斥责,火速奔至床边。 「少爷,少爷?」 没回应。 「少爷……」她用手轻推他一下,依旧没声音,这很不对劲。 她的手指探至他鼻下。气息微弱,该不会是……快断气了 她心急如焚,决定试最後一回,若少爷仍是没反应,那她就要打电话请家庭医生来。 「少爷……」她的手缓缓伸到了他头上,用拇指和食指夹住一根粗黑短发,然後,用力一拔! 这很痛,她知道,可少爷居然还是没反应,没半声怒吼,眼睛连张都未张,她真的慌了。「少爷,你千万不可以死……」 吃了胃药觉得好些,原本已睡着的慕守恭,被她左一句右一句少爷给吵醒,但他只想休息,所以未张眼,希望她喊到爽能自动离开,好让他继续睡觉。可是这傻妹毅力惊人,喊了几十回都不渴也不嫌累,还兴致勃勃的继续,连在他顶上拔毛这种欺君犯上、大逆不道的事都做出来了! 之所以没发飙,是因为他在忍,他倒要看看这傻妹还会做出什麽令他发指之事! 「我、我打电话请医生来……」 不是早说了不用,这傻妹瞎忙什麽?慕守恭在心里受不了的想。 「电话……几号少爷,你要撑着点,一定要撑下去……」 察觉她又再探他鼻息,他坏心的「适时」憋气吓死她。 「没……没气了!」祈晴连忙将耳朵贴上他胸口,发现心脏还未罢工,她当机立断的作决定,「还是先做人工呼吸好了!」 听到她喃喃自语的话,慕守恭刚想出声阻止,但一头热的祈晴唇更快,两片粉嫩朱唇已然含住他的嘴。 这……不该这样,他慕守恭的脑袋塞满了很多要深思熟虑的事,怎可能会出现一片空白? 眼下,他只感觉自己的心强烈跳动,感觉到她的唇柔嫩无比,感觉到她的气息是那麽馨香,还有她的柔软紧贴在他胸口,使他意外发现在她平日常穿的宽松衣服下,竟藏着颇为丰满的……双峰。 就说这傻妹一点防心都没,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做这种事,她不知道後果会如何吗? 慕守恭下意识的两手握拳,不是愤怒,而是在隐忍,用他超强的意志力将在胸臆间喧腾的欲火强压下。 这是个很糟糕的人工呼吸,显然她对cpr一知半解,以为一吸一吐就能够救活人…… 不断吸气、吐气,救人的祈晴救到最後自己反而头晕起来,趴在他身上,可尽管快没力,她的唇仍是在他唇上蠕动,又含又吸,直到水眸一抬,对上一双罩着迷雾的阴沉黑眸。 她眼一亮,「少爷,你醒了?」醒了干麽不说话,直勾勾盯着她?还有,今天她看少爷的角度很不同,平常都要将头仰高,今天平视就看得到,少爷的俊脸近在咫尺,那双眼一样冷沉,但却又罩上一层她从未看过的迷蒙,直瞅着她,彷佛……彷佛想把她吃了。 小嘴不安的动了下,感觉自己吃到某种和自己的唇同属性的「东西」,她垂眼一看,蓦地呆愣住。 她……她忘了自己正在帮少爷做人工呼吸,现下少爷醒了,会不会以为她……在偷亲他? 倒抽了口气,祈晴的圆眸呆呆的盯着身下人,而那人的冷沉黑眸也回以同样的注视,两人就这麽无声对望了许久,静寂的房间中,出现了一抹淡淡的暧昧氛围,似是在昭告两人之间,也从这一刻开始有了不同。 眼巴巴望着工厂门口,祈晴脸上写满期盼。 自从三年前少爷考上大学,她就立志要发奋读书和他读同一所学校,就像以前一样「同进同出」,可是连着两年都没考上,虽然慕老爷出钱让她补习,但她也不好真的一直在慕家当米虫,所以自愿在假日时到饮料工厂加班,一方面帮忙,另一方面,外宿的少爷放假时也都会到饮料工厂「打工」,所以假日在这儿工作就可以遇到少爷,她偷偷把它当成他们的假日约会。 只是现在都快中午了,她还没见到少爷出现,不知道他今天是不是不来了,会是功课太忙吗? 「祈晴,你到底在做什麽?饮料迭成这样歪七扭八的!还有,我不是叫你把另外这几箱饮料搬到办公室去吗?为什麽到现在还没搬?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慕家千金,只是来这里打混吧什麽都不必做就可以领工钱?」工厂的林会计拔高声音斜瞪傻望着工厂门口处的祈晴。 「噢,我、我马上搬。」抹掉额上的汗,她一弯身,马上就有人前来献殷勤。 「祈晴,我帮你搬。」一名年轻小夥子面露笑意,极为乐意帮忙这里的阳光美女。 「小高,谢啦!」祈晴以哥儿们的姿态拍拍他的肩膀。 「小高,你嫌自己的工作太少了是不是?等一下我叫组长再帮你多安排一些工作,让你加班到晚上!」林会计满心不悦。 原本她是饮料工厂公认的美女,所有男性员工都偷偷爱慕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婆一来,这些瞎了眼的男人就全跑去巴着她了! 「呃、小高,你去忙你的,这几箱小case,还是我自己搬就好。」不让好心帮忙的人受罚,祈晴赶紧出面缓颊。 才弯身,又有人上前伸出援手,这回,大概是小陈吧。 「小陈,我自己搬就好,你不用—」怕对方重蹈小高覆辙,她紧抱箱子,抬眼才发现好心帮忙的不是工厂里的小高、小陈、小李,而是她心目中的天神。「少爷!」 「我来搬。」慕守恭冷冷瞥了林会计一眼,「这些,要搬到哪里?」 「不!没、没有要搬……」林会计登时吓得讲话结巴,「慕少爷,我搬!我自己搬!」 慌张的林会计跌跌撞撞的朝那堆比两个人还高、迭得七零八乱的饮料箱冲去,却一个不小心撞了下,三、四箱饮料兜头砸下来,痴望心上人的祈晴还在状况外,见她未闪躲,慕守恭也来不及拉开她,便一个箭步冲过去以身挡护,让箱子砸上他的背。 「少爷!」 到医院检查无碍,回到慕家,在偏厅里,祈晴拿着药酒帮慕守恭揉推着背上瘀血。 少爷上大学後,变得更高更壮了,由大男孩蜕变成一个男人,看着他的赤裸宽背,她的脸上一片燥热。 「少爷,你千万别怪林会计,那堆饮料是我没迭好,才会倒下来。」因为一直翘首引领看他来了没,所以原本该迭得整整齐齐的饮料被她弄得乱七八糟,尤其最上头那几箱,连她自己都忘了是怎麽迭上去的,歪歪斜斜,任谁碰到都会倒下来,可她没想到会砸到救她的少爷,让她非常自责。「对不起,害你受伤了。」 不过话说回来,少爷这样,算不算「英雄救美」?虽然很内疚,可少爷居然为了不让她被饮料砸到而挺身护她……祈晴心底小花开了好几朵。不知少爷是不是把她当女朋友在保护? 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慕守恭,黑眸氤氲着情欲,感觉背後的手是点燃他体内情火的导火线,在失控爆发前,他理智的喊停。 「好了,不要擦了。」套上恤,他冷冷的道。 「可是我奶奶说还要揉一揉……」 「我说不用了。」回头看见那张美丽的脸,黑眸又是一阵僵缩,忍住想拥她入怀的冲动,压抑下胸口喧腾的热火,他冷然道:「把上礼拜我给你写的考卷拿来给我看。」 「喔,我有写!全写完了,我马上去拿过来给你看!」 见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咚咚咚地大剌剌跑离,慕守恭冷嗤了声,明明不以为然,却仍忍不住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自从高中时的那次意外「初吻」後,他才知道自己对祈晴原来早有爱情,只是这个傻不隆咚的笨妹,常做出让他丢脸的事,所以他才迟迟没正视自己的心。 可他的理想还未达成,要在最短时间内拿到双博士学位,接掌慕达,他必须埋头往前冲,没时间停顿,一点小分心都是浪费时间,更遑论谈恋爱。 只不过他也有自私的时候,这三年来,每每克制不住思念,他便会在三更半夜约她到自家後院,一再吻她後又一再放手,狡猾的不点明两人的关系,也不做任何承诺。 他没忘高中联考差点跌跤一事,因为该念书时,他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使他差点进不了第一志愿,这让他更加坚信现在谈男女之情,只会误了前途。 而祈晴她也应该读书,读一所好的大学,才会有前途,将来不管是当公司主管或是少奶奶,漂亮的学历都会对她有加分作用。 他私心希望祈晴能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并不计较她的身份,但她一定要努力,他努力十分,她至少得努力五分,或者四分,最少也得三分…… 可是— 「祈晴,你到底在写什麽?」 当他看到考卷上写满「慕守恭」三个字时,非常确定她连一分努力都达不到,忍不住咆哮,原本的美好想法及期待,瞬间烟消云散。 他知道,如果真为了两人的未来好,他势必得作出决定了。 祈晴的「慕守恭」考卷,让慕守恭正视两人之间一直存在的问题。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今晚,他要铁下心,为了他自己,也为她。 「少爷。」三更半夜,祈晴羞怯地跑到了後院花园,看到他早在「老地方」等她,更是羞得低头。 这里是她和少爷的秘密约会地,高中时的意外「初吻」後,他常约她在此处见面,虽然两人前後两年的高中联考期间,他都没再打电话叫她来「约会」,可是这一年来,少爷若放假回家住,偶尔还是会约她。 她不否认自己心里也是有期待的,自从少爷住到外面後,这约会就成了她和少爷难得独处的甜蜜时光,只是今天到国外留学的守乐小姐回来,她和她聊到刚刚才匆匆脱身过来,心口怦怦跳,好担心会有人发现。 一见她走近,慕守恭用力拉她入怀,粗暴狂吻她,在她惊魂未定时又推开她,冷沉出声,「我要你离开这里。」 此话一出,他的心却揪成一团,隐隐作痛。 「喔,那……」祈晴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干麽叫她来,又要她马上离开?「那我先走。」不管了,少爷是她的天神,她对天神当然惟命是从。 她的天真反应,让慕守恭更坚持自己痛下心作出的决定。 「不要以为我吻过你就会和你交往,你以为我会和一个佣人的孙女交往吗?」 她一直住在慕家,太安逸的结果就是得过且过,才会对自己的前途不够努力,若只是把她赶出慕家,换个地方住,她的心里眼里一定还是只知道对他冒那些无用的粉红泡泡,唯有戳破那些可笑泡泡,她才会正视自己人生的目标在何处,而他,亦然。 他以为上了大学在外住宿,就能专心往理想目标冲去,但却不然,因为他的脑子里三不五时就会出现她盯着他的可爱表情,那个想挥走却舍不得的画面每天盘踞在他心里,占据他的大脑空间,让他人在外头,心却在她身上,现阶段这是个坏现象,极坏。 所以为了她和他着想,分开是首要任务,唯有重击他们的心灵再各自重组,真正的目标才会清晰可见,至於爱情—— 他深信爱情随时可以重来,但前途若毁於一旦,想再爬起,未必有心力,「我要交往的对象是徐昱婷,她的家世好、功课好,像那种有气质的千金小姐才配得上我,她才是我的女朋友。」 狠心的再下一剂毒药,他亲手把两人之间的爱情可能性推至悬崖,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第二章 六年後—— 「银河欲转星靥靥,碧浪叠山埋早红。」 一大早,天未亮,祈晴和往常一样骑着单车前往她工作的「心情小饭馆」,五年前,她到「心情小饭馆」应徵主厨助理,去年底升为主厨,虽然采买食材是前任主厨兼老板民辉叔的工作,民辉叔也要她睡饱,不需要一大早就去帮忙,可她习惯了,从以前就习惯早起,早起帮少爷做早餐…… 一个恍神,一只猫从前方飞快跑过,她下意识地闪避,车头一歪,重心不稳,连人带车摔倒在地,膝盖立时出现两处鲜红。 同样的场景,在高中时曾发生过,只是现在她孤单一人没人陪,少爷早不在她身边,再也不会有人帮她拦计程车送她到校…… 祈晴眼神黯淡了下来,一跛一跛的将车牵到路边,她坐在人行道上的小花圃红砖,仰首望着天空里的靥靥残星,和街道上还未熄灭的路灯。 六年前,她和奶奶离开慕家的那一天,淩晨时分的天色近似此刻,想到了那时候,她心口又是一揪。 六年了,她仍是忘不掉少爷,忘不了他俊酷的表情、高瘦的身子、高人一等的智商,和高她好几等的家世,还有……他决心和她划清界线的冷清话语。 那晚,她在守乐小姐的房间聊天,接到少爷的电话欣喜若狂,跑回自己房间,在衣柜里找了一件好久都没穿的裙子,夹了一只守乐小姐送她的漂亮发夹,兴匆匆跑出去,却不知,原本在缝衣服的奶奶好奇地跟在她身後。 到了花园,少爷早在那儿等她,她慢慢走过去,因为守乐小姐告诉她女生要淑女一点,不可以像以前一样动作粗鲁,活像个小男生。 那晚她穿了裙子,又夹了闪亮亮的发夹,满心想着等会儿少爷看到她,不知会不会看出她的不同,她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在他眼中看到惊艳神色,可是,他却无预警的赏了她一道青天霹雳—— 我要你离开这里。 不要以为我吻过你就会和你交往,你以为我会和一个佣人的孙女交往吗? 我要交往的对象是徐昱婷,她的家世好、功课好,像那种有气质的千金小姐才配得上我,她才是我的女朋友。 徐昱婷,这个人她知道,某明星女子中学的校花,她和她父母到过慕家几次,两家算是世交,她很漂亮,很有气质。 「马上离开慕家,我会请我爸给你们一笔钱……」 他的话让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她真的不知道少爷为什麽会突然跟她说这些,又为什麽要赶她走?她很想跟少爷说她会和他保持距离,不会接近他,也会守住两人接吻过的秘密不张扬,只希望他不要赶她走,让她继续住在慕家,可是一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泪水就先流了满脸。 後来,在花园的东边,慕老爷突然走出来,狠骂了少爷一顿,并作主让她们祖孙留在慕家,躲在西边偷看的守乐小姐也急得跑出来帮腔,但从少爷的眼神中,她看得出来他要她离开慕家的决心异常坚定,即使慕家是老爷做主,她还是会离开,因为她爱少爷,少爷的决定,她会遵从。 之後,她哭着跑回房间前,看见躲在花园一隅的奶奶掩嘴哭泣却不敢出来,因为她没在场…… 膝盖突然抽痛了下,祈晴痛得自过往的回忆中回神,抬眼,发觉晨曦已照亮四周,暖和了每个角落,独独暖不进她的心。六年前离开慕家之後,她的心也悄悄封闭,她是佣人的孙女,没资格谈恋爱,少爷的话像圣旨,更像利刃,所以六年来,她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後来她才知,守乐小姐因为纳闷她到底接了谁的电话急匆匆离开,想去找她却见少爷往後花园走才会偷偷跟去,而老爷则是早就注意起少爷了,察觉他常常三更半夜还前往後花园,才暗中跟上。 老爷和守乐小姐都是大好人,知情後非但没怪她,还保她,守乐小姐更是一直安慰她,直说少爷读书读到走火入魔才会乱说话,奶奶没多说什麽,只是心疼的直掉泪,她则是失魂落魄的帮奶奶缝补衣服,被针刺了好几十回都没感觉。 隔天一早天未亮,她便和奶奶一起离开慕家,离开她以为会住一辈子,也很想待上一辈子的地方。 「小晴,你怎麽坐在这儿?」 「爸,你看,小晴的膝盖流血了。」 到市场选购食材的张家父子,在回「心情小饭馆」的途中见到祈晴坐在路边,立刻停车查看。 「民辉叔,你们东西买好了?」糟糕,一想起往事,她都忘了时间,该先去打扫的。 「小晴,小心点,我扶你。」 民辉叔的儿子阿光小她两岁,黑黑瘦壮,以前是个小混混,现在在工地工作,偶尔早起会和民辉叔一起去市场买菜,可惜就是没煮菜天分,也不愿继承「心情小饭馆」。 「你膝盖流血,别骑车了,上车上车,我载你回去。爸,你骑脚踏车回去。」 阿光边扶她坐上小货车,边跟後方的父亲说。 张民辉狠狠地往儿子头上敲了下,「你这兔崽子说那什麽话,你去骑脚踏车,我载小晴回去!」 「喔……说就说,干麽打人啊!」 「你就是欠打!」 祈晴看着这对原本一见面就怒目相向的父子,现在居然会一起去买菜,忍不住笑了。 真的不该再想过去,现在已经够美好了,不是吗? 下午两点过後,是「心情小饭馆」的员工午休时间,祈晴炒了两样菜,和民辉叔父子一起吃中餐。 民辉叔常说她是个福星,她一来,不但使「心情小饭馆」免於倒闭,还间接恢复他们父子的感情。 民辉婶去世得早,她没有见过她,五年前她来到「心情小饭馆」应徵主厨助理时,其实小饭馆生意很糟糕,但民辉叔舍不得收掉和妻子共同经营的回忆,可又没心情做,才会想找个还能做饭的人勉强撑一下,而他那个一整年都难得见一次面的儿子,某天回来看到美丽二厨後,游荡在外的心魂才被勾引回来,从此一整年天天都看得到人。 民辉叔常说很感谢她,可是,她反而要感谢民辉叔给她重生的机会。 离开慕家後,奶奶的身体情况每况愈下,这期间她到工厂当女工赚钱养家以及筹措医药费,但奶奶的病情并未好转,在一年後撒手人寰,从此她的生活失去重心,整天关在租屋处,哪儿也不去,直到房东上门催缴她逾期的半年房租。 房东是好人,可是半年未收房租,他也有生活压力,知道她厨艺还可以,便告诉她「心情小饭馆」在征二厨,虽然钱不多,但尚可养活自己,於是她来了,一待就待了五年。 五年前「心情小饭馆」生意冷清,随时有垮店的可能,知道它蕴含着夫妻同心经营的温馨故事後,她努力扶住它,让这棵风中残柳再度茂密翠绿,同时也扮演修护民辉叔父子情之间的桥梁,让这间「心情小饭馆」重现当年的温馨,生活有了重心,她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快乐。 「兔崽子,我看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工作不稳定,乾脆换个工作。」民辉叔扒着饭,忍不住又唠叨。 「我现在的工作很好,可以赚钱又可以练身体……」阿光弯着手臂,骄傲的向祈晴展示他好不容易练出的「小老鼠」。 「工作是不错,只是常放假也不好。」 「放假有什麽不好?我不是都来店里帮忙,又没跑去鬼混。」 「这倒是。」这点,当父亲的欣慰之余,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天知道他骂了这兔崽子快二十年,还比不上儿子看到小晴的第一眼,他不记得五年前儿子回家干啥,只知道从此他都待在家了,没再离家游荡,偶尔,他看他还会看到烦咧! 「这菜炒得好,脆而不烂,难怪客人都称赞我们家的小饭馆是小巷里的lv级小饭馆。」张民辉边吃边称赞。 阿光很不给面子,噗哧狂笑,「还lv咧,这是你自称的吧!」 祈晴也掩嘴偷笑。民辉叔是典型的老王卖瓜,常逗得客人笑呵呵的,光是这个「lv级的小饭馆」,就让熟客点餐时都会笑笑的自动加上一句「lv级」,今天中午来用餐的鲁伯伯就点了一道「lv级的黑胡椒牛柳饭」,让她啼笑皆非。 「什麽我自称,这是客人说的……」被儿子一损,张民辉又羞又气,面红耳赤的,好在一道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暂时解除了他的羞怒。 「『午休中』的牌子都挂上了,谁还在敲门?」阿光一脸不爽。 「小晴姐,是我啦!」 「好像是芯欣,阿光快去开门。」 「她不是在上课,怎麽跑来了?跷课喔!」他边念边走去开门。 穿着学校制服的田芯欣,一进门就抱着穿黑色t恤的阿光哭。「阿光哥,我被欺负了!」 「芯欣,你被谁欺负了?」祈晴端着碗走出来,惊瞪着眼,焦急的问。 「我们老师啦!」还在就学中的田芯欣,花样年华的少女一个,婴儿肥的脸蛋哭得红通通。 阿光嫌恶的推开她,「一定是偷吃东西被老师盯了。」前年他好心从小混混手中救出她,此後她就黏着他不放,缠得他快烦死了! 「才不是!」闻到饭香,她肚子咕噜叫了起来,「小晴姐,你们在吃饭?」 「明知故问。」阿光回到厨房,继续吃。这个时候是「心情小饭馆」的员工吃饭时间,这小妞熟门熟路的,怎会不知? 「芯欣,来一起吃。」张民辉招呼着她。 「好,我肚子好饿喔。」 祈晴为她添了一碗饭,「芯欣,给你。」 「谢谢小晴姐。」猛扒了几口饭,胃里有东西舒服多了。「我被老师气到中餐都吃不下,下午我请假回来了。」 「啧,你也有吃不下的时候?」阿光嗤了声。 「阿光哥,你怎麽这样说人家!」轻拍他一下,田芯欣边吃边诉苦,「今天我们餐饮科不是有校内展览吗?」 「对啊,不是水果料理?我帮你准备那些水果和食材都是最新鲜的。」虽然田芯欣只是放学後有空时来店里帮忙,但张民辉早把她当一家人,疼她像女儿一样。 祈晴像他的大女儿,田芯欣就是小女儿,两个他都疼。 「是很新鲜没错,可是没有奇异果。」 「你没说要奇异果。」 「老师也没说,他只说『水果料理』,然後要我们四个餐饮科挑选出来的精英各自准备食材,大展身手。」 「还精英咧!」阿光啧了声。自夸这点,她跟他家老头还真像。 「因为是校内展览,老师根本不重视,没有先想好明确的主题。」 「啊,不就是『水果料理』?」 「可是老师最後订的主题是『虾兵蟹将的奇异之旅』。」田芯欣极为委屈的哭了。「因为其中一位同学先做好料理,老师就直接用她做的料理当主题,其他两位同学至少各自有奇异果和虾子,我做的料理没有虾子、螃蟹,连奇异果也没有。 「展览时,同学们都议论纷纷,没被选上做料理的同学还说话酸我,说我做的料理和主题根本不符……」说着,她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老师好过分,他怎麽可以这样,不公平啦!」 「芯欣,别伤心,至少你有被选上,代表老师还是很肯定你的。」祈晴拍拍她的背安慰。 「你自己手脚慢,怪谁呀!」见祈晴瞪了自己一眼,阿光连忙改口,「好,芯欣,你说,是哪个白目的老师,我去学校给他……」又来一个白眼,「呃、请他以後要先把主题讲清楚、说明白。」 「阿光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田芯欣身子一偏,紧紧抱住她心目中的英雄,让他想挣脱都挣脱不了。 见状,祈晴低笑。这两个活像一对宝,偏偏阿光还不懂芯欣的好,就像当年少爷也不懂她的好…… 急忙甩掉会让自己心口难受的往事,她偏头一看,却见有人在沉思,一直没说话。 「民辉叔?」芯欣受了委屈,哭得这麽伤心,民辉叔怎麽都没反应? 「虾子和螃蟹……」张民辉喃喃自语,突然一击掌,「好,下回我就买鲍鱼给你,然後我亲自到学校给你指导,让你得第一!」 祈晴差点没晕倒。 显然民辉叔没有搞清楚芯欣觉得老师不公平的重点在哪里,而且,纯展览也没有比名次啊! 「爸,我觉得买帝王蟹比较有看头,那个脚又大又有肉,外表吓死人,吃起来也很过瘾。」 「帝王蟹?好像也不错,不过我得叫老张先帮我订才行。」 祈晴索性起身收碗,对父子俩煞有介事却没搞清楚重点的对话哭笑不得。可看那芯欣一点都不在意,只要阿光为她说话,不管对错,她都一脸幸福样,就像以前她在慕家,少爷什麽话都不用说,只要让她跟着,她就觉得自己好幸福…… 「不然我就买安格斯牛肉给你带去,顶级进口的安格斯黑牛……」 「爸,我看你是在吹牛吧?」 「你这兔崽子,你以为老子买不起?下次我就买!」 祈晴不禁莞尔。她在这里很快乐,「心情小饭馆」很温馨,笑笑闹闹的,让她即使没有少爷和奶奶作伴,老天眷顾,还是可以拥有一点点亲情上的温暖慰藉,就算六年前受伤的心偶尔还会隐隐作痛,她已能笑着过下去。 虽然……空虚的心头,总感觉少了一个人。 慕达企业集团总经理办公室内,笼罩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慕守恭冷沉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 频冒冷汗的副总经理陈彦舟硬着头皮向他报告,「总经理,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绝不会让公司名誉受损。」 他们慕达国际部代理的义大利香颂咖啡,被曝更改制造与保存日期,还好总经理上任以来,强力主张品牌独立,所以这回的事件,对慕达其他事业体产品冲击不大。 「换掉品牌经理。」慕守恭冷肃下令。 「是。」这不意外,他早猜到以总经理公正无私兼冷情……呃,冷静心情思考下,一定会下达这道命令。「那,总经理,接任人选是?」如果总经理没特别指派的话,他是有几个口袋名单,能力都还不错。 「徐昱婷。」 「徐……昱婷?」谁呀?他听都没听过。 「过几天我会发布人事命令。」慕守恭沉着脸说,「尽快将这事处理好,其他该惩处的人员,绝不能宽贷。」 「你放心,我会处理。」陈彦舟严肃回应。这事虽未波及其他产品,但对好不容易建立起口碑的香颂咖啡冲击颇大,该负责的相关人员他绝不宽容。「总经理,还有一件事,守乐和皇总裁婚宴上的『御赐春香茶』,市场反应极好,我们是不是要考虑和『皇品』提出合作,继续生产?」 说时,他一脸泰然,其实前不久他的心情还是有点微酸,原本他和守乐在国外求学期间是男女朋友,回国後都在慕达上班,他是不在意「驸马爷」的头衔,毕竟他喜欢守乐是出自真心,可守乐的心里却一直都有皇品企业总裁皇竟威,他不得不承认皇总裁比他更适合当守乐的守护者,於是他毅然决然的退出,也许是他善心得到善报吧,现在他身边也有一个小可爱陪伴了。 这两年,皇品的御赐茶和慕达的春香茶在市场上战得火热,但皇总裁和守乐共结连理後,两家的茶饮也在婚宴上短暂合二为一,成为限量发行一万瓶「御赐春香茶」,经销商方面汇报,说很多消费者反应,希望「御赐春香茶」继续发行。 其实,别说消费者,他自己也很希望不久後自己的婚宴上,同样能摆上「御赐春香茶」,这茶饮不单是茶饮,在皇总裁和守乐的加持下,它代表一种高贵的喜气幸福。 「呃,总经理,你觉得呢?」察觉自己不小心陶醉在自个儿不久後即将举行的婚礼,陈彦舟回神後惶恐的请示,可是—— 原来发呆的不只有他,怎麽总经理也在发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总经理居然恍神……难不成他说的话没有营养,才导致听者发呆? 不会吧,虽然他没总经理那般精明,说话谈事皆能一针见血,动中窍要,可这回提的「御赐春香茶」合作案,从消费者到经销商都兴致勃勃,再怎麽样也不可能让总经理发愣? 「这件事,我会先问总裁的意见。」慕守恭淡瞥他一眼,「没其他事,你先下去。」 「是。」 慕守恭翻开卷宗想专心工作,手中的笔却停在半空中,脑袋一片空白。 办公室静寂无声,使他突然又想起六年前祈晴离开慕家後,好一段时间他的房外跫音不响,静得令他的心好空、好空…… 什麽时候又开始想起祈晴的?他眼神一黯。 应该说他从未忘记,只是一再将她压沉在心底,不容许自己的思念泛滥成灾。 是守乐的指控,让他积压在心底的思念如火山爆发,一发不可收拾,从此 ,祈晴的身影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先前他私心以为皇竟威不懂珍惜守乐,暗中阻挠他们见面,他告诉守乐不要再傻傻的为那种男人付出,对方根本不懂珍惜她,吃定她善良可欺。但守乐的一句反驳话语——「就像当年你对祈晴一样?」让他心口当场如遭重击,痛彻心扉,百口莫辩。 没错,如果当年……那他六年前执意赶走祈晴,在守乐眼中肯定也是弃如敝屣之举。 他承认他做错了,但他不是讨厌祈晴,只是……太在乎她……在乎到失去自制力,在乎到无时无刻都想见她,在乎到他的心思全然皆在她身上不在书本上。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既慌措又恼怒,原本他的人生路程该照着自己的规划走,他要到国外留学、接掌慕达,他的大好前程不能毁在儿女私情上,尤其是祈晴那个傻妹,他的条件够优,又美又聪明的女人才配得上他。 当年他一心以为只要断了两人的关系,祈晴就会振作,努力考上大学,但他忘了一点,祈晴不是他,即使被断手断脚,他会越挫越勇继续往前冲,但祈晴不同,她以他为生活重心,失去他,她也许不至於消沉,但极可能丧志,毕竟她是为了他才奋发图强考大学,一离开他,她为谁辛苦为谁忙? 慕守恭心口揪痛了下。当年他对她说出冷情话语之後,隔天就回校,根本不知她和她奶奶已离开,当他意识到自己「估算」错误,再回家想找她已是一个月後,却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六年後,他如愿了,完成自己当初的人生计画,再回头却看不见她,心头,始终空虚。 每每想到祈晴,他的内心就有一份亏歉,当初误以为对他俩都好的分开计策,却可能将她推到悬崖边,他常想,他喜欢的明明就是天真爱笑、有点傻味的祈晴,她读不读大学,他还是一样爱她不是?说不定她变聪明反而失去原有的纯真,就不是他爱的那个祈晴,所以,当年他究竟做了多麽愚蠢的事? 上大学至今,他的身边从来不缺乏女性精英,无须他浪费一分一秒去追求,她们就会主动靠近,每一个都是外表和内在兼具的优质女,只要他点头,任何一个都能马上上工,扮演他理想中的称职妻子角色,他也该正视这事,因为三十岁前结婚生子是他早规划好的人生,但现在他已二十八岁,年底就快接近,一眨眼,三十岁即将来到,他却完全不想钦点任何女人当他的枕边人,配合他的生子计画。 因为每回他「拨空」考虑别的女人的条件应该可以当他妻子时,祈晴的身影就会出现扰乱他的思绪…… 他一向记不得自己交过多少女友,却记得每一任女友都不及祈晴,不管她们多美、气质多好、学历多高,却都比不上她,比不上她的叽叽喳喳,比不上她那阳光般的灿烂笑容,比不上她大剌剌又有点小迷糊的个性,比不上她想帮他的忙却总是帮倒忙,更比不上她每天为他特别做的「爱的营养午餐」—— 那些曾让他觉得幼稚丢脸的小白兔寿司、猫熊寿司,还有蛋包饭,在她离开慕家後,让他异常怀念,没有一个佣人做得出来她做的味道,他还曾为此发了一顿脾气。 肚子,嘟噜叫了声。 真难得,他在中午十二点前,头一回有想吃饭的欲望。 可是除了吃饭,他更想祈晴,想她傻呼呼的大笑容,想她亲手做的、自称「爱的营养午餐」的中餐…… 搁下笔,今天的中餐他突然不想再吃顶级便当,也不想上高级西餐厅啃牛排,他只想吃蛋包饭,回味当年祈晴为他做的中餐…… 第三章 慕守恭沉着一张脸。 还未十二点他就离开公司,现在已经过一点半,他还没吃到他想吃的午餐。 今天这顿中餐让他颇忙,事实上,他已跑了近十家餐馆,其中五家有蛋包饭,进入点餐,吃了两口,他马上付钱离开。 不好吃吗?不,其实还不错,可是,没有祈晴做的特别味道,虽然他从不会将思心浪费在食物上头,所以吃不出来差别在哪里,但他的味蕾告诉他,不是这味。 热闹的市区不乏美食填肚,他大可改吃其他餐点,然後回到公司继续下午的工作,可是今天他的胃就像和自己杠上一样,非得吃到记忆中的独特蛋包饭不可,那蛋包饭明明就稀松平常,这麽多年来,他却找不到一间接近记忆中独特蛋香味的蛋包饭。 一定是他没有用心找,他就不信餐馆大厨会做不出傻妹的蛋包饭。 「哪里有在卖蛋包饭?」他在路上逛了一圈,决定往小巷子找,拐个弯,遇见一个背书包在闲逛的小学生,这小子看起来常在路上闲晃,问他,肯定有答案。 小学生仰首看着眼前高大又一脸冷怒的大哥哥,手怯生生的往小巷里头一指,「心……心情小饭馆,有……有蛋包饭。」话落,就像见鬼一样拔腿就跑。 看一眼被吓得险些屁滚尿流的小学生,慕守恭眉头紧蹙,他看起来像是会绑架小孩的坏人吗? 算了,还是先解决他挑剔的胃要紧。 往前走,果然有一家「心情小饭馆」,店不大,门口一处木造的小花园让人有种温馨感,可他不需要,他要的是蛋包饭。 看了下腕表,一点四十五分,他暗自决定,不管这家的蛋包饭是什麽鬼味道,他都会把它吃完,因为他不想再耗费时间找一个「记忆中的蛋包饭」了,也许明後天他还会继续找,但今天,就到此。 入座点餐後,他瞥了一眼店内的装潢。嗯……称不上有什麽装潢,墙面和四周角落都可见卡通图样,还有一些布玩偶,角落还有两张特别矮小的卡通桌,他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若不是隔壁桌有个老伯伯正在用餐,他会误以为这家店是小朋友的餐馆。 以生意人的角度来看,这家店的老板完全没生意头脑,一间不大的店面,能利用的空间本就有限,两三张桌子能坐几个客人?若摒除那两张卡通椅,更少还能多摆一张桌子,多四个客人…… 「先生,你的蛋包饭好了,请慢用。」张民辉见他是生面孔,笑笑的介绍说:「先生,我们店里的饮料无限畅饮,你爱喝多少喝多少,在时钟下面那里,请自取。」 慕守恭瞥了他一眼,点头。 这家餐馆坐落在小巷里,想必客人也不多,若不是他今天突然想找蛋包饭吃,又经过小学生指引,也不会走到这儿来。 这麽一家客源不多的小餐馆,它的蛋包饭,他没抱太大期望。 举箸用餐前,他觉得有些口渴,想起方才老服务生……没猜错的话中,他应该是老板,总之,他说饮料无限畅饮,要用自取。 站在壁钟下方的饮料桶前,他倒了一杯,等不及回座便喝了起来,谁知冰凉的冷饮入喉,一股熟悉的甘甜也滋润了他的心田。 这香甜的冬瓜茶,像极了以前祈奶奶坚持用新鲜冬瓜熬煮的口味,夏天冷饮,冬天热饮,一整年他都喝得到冬瓜的甘甜…… 「好喝吧?我们家的饮料虽是无限畅饮,也不马虎,这冬瓜茶可是用新鲜的冬瓜熬煮出来的,这阵子天气还热,要不,以往这时候,就换成热的冬瓜茶了,那滋味可不输这冷饮。」张民辉又来到他身边,热切讲解。「过阵子天冷你再来用餐,保证你喝得到热呼呼的冬瓜茶,那滋味呀……」 第一杯茶一饮而尽,慕守恭倒了第二杯,迳自走回座位。这冬瓜茶热饮,十多年前祈奶奶到慕家当帮佣时,他就喝了好几年,还需要这自以为独家专卖的老板费唇舌? 「咦,我还没说完呢,没礼貌的年轻人!」张民辉嘟嘟囔囔的哼了一口,转身向吃饱饭的熟客收钱。中午休息时间快到了,应该不会有客人再上门,他拉着付完钱正要离开的客人说,「老鲁,别急着走,聊聊天嘛!」 「我要去银行办点事,现在不走,等会儿人家就关门了。」 「这样呀,好吧,晚点再来聊天。」 「好,晚上给我准备那个lv级的黑胡椒牛柳,我特爱那个。」 「没问题,一定给你准备好。」 听到两人的对话,慕守恭在心底不以为然的嗤笑了声。这丁点大的小饭馆能做出lv级的黑胡椒牛柳?黑胡椒牛柳……以前祈晴帮他准备的便当,偶尔也会有这道菜。 今天的他是怎麽回事?似乎特别容易想到她,任何事物都会让他联想到她…… 瞥见壁钟上的时间,平常这时候,他早在办公室开始下午的工作了,不能再耽搁。拿起汤匙,他挖了一口蛋包饭吃下,当记忆中熟悉的滋味在嘴里散开,冷峻的黑眸瞬间僵硬,汤匙倏地停格在蛋包饭上方,整个人宛若被冻住,全身只剩嘴巴在蠕动。 他的怪异举动引来张民辉的关注,「先生,怎麽了?」这表情,若不是咬到黄金,就是啃到石头,不过依他冷清的神情来看,啃到石头的成份居多。 慕守恭心头涌上惊喜,但表情依旧冷漠。没错,就是这味道!就算事隔多年,他也绝不会记错的。 「这蛋包饭,谁做的?」 「我!我做的,先生你有什麽指教?」张民辉敛起笑容,两手往腰际一顶。 开饭馆开了十多年,不是没遇过「奥客」,而奥客通常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大剌剌的喊叫,另一种则是表情阴阴沉沉,故意让人觉得他真的很生气,这位先生就是属於後者,而且是个中翘楚。 「你做的?」狂喜的心头立时多了失落。 「就我做的!」以为这个生面孔的客人是来找碴的,张民辉自动找一起主厨的责任。「先生,你有什麽不满意的地方,直说无妨。」 慕守恭淡瞥他一眼才说:「没有。」 他在期待什麽?以为这蛋包饭是祈晴做的?未免太天真了吧。 张民辉怔愣住。没有?那他是问心酸的?还是……他这块老姜还有点用处,够气势淩人,这年轻人有在怕就对了?方才还一脸阴沉不爽,现在就乖乖低头猛扒饭了——这样才对嘛,乖乖吃饭当个好客人,他这个老板也会好好招呼,大家好来好往,世界才会和平嘛! 在厨房清洗锅子的祈晴,隐约听到民辉叔似乎和客人有争执,将洗好的锅子放在架子上,她从厨房的小窗口探去。 店里只剩一个客人,从背影看来,不是熟客,可怎麽有种熟悉感…… 见他低头猛吃饭,她猜,一定是他饭没吃完就想走,被民辉叔数落了一顿,叫他一定要吃完,不准暴殄天物吧——民辉叔的用意是好,可这种强迫客人把饭吃光的举动,常让想上门光顾的客人却步。 她苦笑着,对那位客人感到抱歉,可她也爱莫能助,民辉叔非常坚持客人得把饭吃完这个原则。 「老板,多少钱?」 原已转身要炒个菜当中餐配菜的祈晴,听到了这个冷漠低沉的熟悉声音,心一震,倏地回头朝小窗口探去一看,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令她整个人震慑住。 少爷?是少爷没错!他怎麽会……怎麽会来这儿? 「八十块。」慕守恭习惯性地拿出白金卡,张民辉瞪住卡,没好气的说:「本店不刷卡,只收现金。」 他又从皮夹中拿出一张千元大钞。 「你没有零钱吗?」随口问。 「不用找了。」 「啥?不用找了?」张民辉拿着千元纸钞,又开始数落,「我们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不会多收客人的钱的,他也不必给我小费,价目表写多少你就给多少,而且,年轻人,赚钱不容易,有多余的钱要存起来,养妻小,养父母,不要随便乱挥霍,你等等,我找钱给你。」 说着他打开收银机,可里头的百元钞只有三张,没办法找钱,所以他又把一千元退给他。 「没办法找你钱,下回你来再补上。」 这老板还挺有趣的,就不怕他以後都不来,白吃这一顿?「放着吧,就当是我先缴以後的饭钱。」慕守恭再度把纸钞推回给老板。 张民辉想了想,也无不可。「好吧,你先存饭钱在我这儿,那我给你打九折。 对了,写个名字,才不会搞错。」 慕守恭无异议的在店里的预放款帐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签这什麽鬼画符的字啊,我看不懂。」年轻人就爱耍帅,签名就规规矩矩的签,几条线搞在一起这也算签名? 「慕守恭,我的名字。」 听到他这麽说,背靠在小窗口边的祈晴闭上眼,两道心酸泪水倏地奔流。 真的是少爷,真的是他! 「今天吃的八十块钱,我给你打九折了,七十二块钱,在旁边签个名。」张民辉记了第一笔帐,把帐本推到他面前。 真麻烦!慕守恭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不过,念在这家小店有祈晴味道的蛋包饭上,这交易还不至於让他觉得亏损。 「有外送服务吗?」临去前,他回头问。他可没时间每天来这小巷用餐。 「不一定,看心情。」张民辉漫不经心地答。要他家兔崽子有来帮忙时才有外送,平常只有他和小晴,忙都忙不过来了,哪有空外送。 慕守恭怔愣了下,撇唇淡笑。真怪的小饭馆,老板的作风也怪,不过倒是和店名相呼应——「心情小饭馆。」 听到门开又关上的声音,躲在厨房的祈晴仍掩着嘴不敢哭出声,无声的用力抽泣着,身子沿着墙面滑下跌坐地上。 慕守恭,她的初恋情人,她思思念念六年不忘的少年,同时,也是伤她最重的人…… 「哇——小晴,你怎麽……戴上口罩,还这麽大一个?」 中午,小饭馆开始营业,张民辉招呼完客人,进到厨房准备帮忙时,赫然看见她戴了个大口罩,着实吓了一跳。 「呃……」祈晴不自在的拉了拉自制的大口罩,「民辉叔,现在h1n1新流感正流行,我是主厨,戴上口罩也是应该的,客人若看到我们注重卫生,也会放心上门。」 看到民辉叔手中的点菜单,她主动接过,马上料理客人的餐点。 注重卫生,防治新流感都是藉口,若真要说,她是在防治没错,但防治的不是新流感,而是她日日夜夜思念却不敢见的人——她心爱的少爷,慕守恭。 虽然他再上门光顾的机率微乎其微,但万一他又来呢?她不想让他看到她,不想他认出来,否则当年的事再摊开一次,她会再难堪,所以,她想到戴口罩遮脸,但一般的口罩不够大,她担心他眼力太好会认出她,於是自己熬夜赶工,缝了一个特大号的口罩,从眼下遮到下巴,就算奶奶复活可能也认不出她来。 张民辉狐疑的看着她,「不用这麽麻烦,我们店里都是一些熟客,不会在意你有没有戴口罩,不过你这麽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应该去买个额温枪,发烧的人不准进来,还有买瓶乾洗手之类的……」 祈晴点点头。是该这麽做,没想到一个戴口罩的举动,让他们注意到早该执行却还未做的事。 「可是你不闷吗?」他侧头看了看她,「就算要戴口罩,也不用搞这麽大一个啊。」 她摇摇头,眼睛笑眯起,不闷,一点都不闷,让少爷认出来,她心头才闷呢。 店里电话响起,张民辉趣味紧去接,祈晴趁势将客人点的鲁肉饿和小菜装在盘中端到小窗口,却听到他大嚷—— 「我管你什麽慕达不慕达!就跟你说今天中午没空外送,你这小妞真是的,听不懂啊?店里没有多余人手,就算你跟我订十个蛋包饭我也不送——」 「民辉叔,答应他,我们送。」一听到是慕达,祈晴连厨师帽都未摘就急忙跑出来。 慕达来电,订的又是蛋包饭,一定是少爷要吃的。 「蛤?要送?谁去送?」 「我!我去!」拉下口罩,她一脸恳求,「我去送马上回来。」 「哪有主厨在用餐时间跑掉的,那谁来掌厨?要我一个人掌厨又跑堂,那可忙不过来。」 她知道用餐时间主厨不该撤离职守,可她太了解少爷的性情,想吃的东西若吃不到,换上别的他肯定吃一口就把食物推开……说到底,她还是心疼他中餐没吃饱会饿坏身子。 「民辉叔,那要不然,我请……」她硬着头皮,打算要请住附近的鲁伯伯来帮忙招呼客人点餐,可外头出现一个人,她眼睛一亮,笑颜逐开,「民辉叔,阿光来了,可以外送了!」 「喔。」张民辉不明所以的看她一眼,今天他家的主厨还真是怪,平常接外送的生意也没见她这麽热衷过。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好了,可以外送了,你说要订蛋包饭是吧?我们有鸡腿蛋包饭、蒲烧鳗鱼蛋包饭、猪排蛋包饭……你要订哪一种?」 祈晴拿起帮忙记下订的餐点,一确定後,马上跑回厨房着手料理。十二点将近,她要快点做,免得少爷等太久会饿着。 虽然他曾伤她那麽深,可离开多年,更加懂事後,她其实能体谅他,他是慕达的接班人,他的妻子、慕家的少奶奶,怎麽可以是一个没有家世、没有学历、贻笑大方的佣人孙女? 何况心口再痛,也远比不上帮少爷料理餐点,让他吃饱那种打从心底涌上的快乐满足感。 「这个蛋包饭为什麽特别大?而且还附加了鸡腿和猪排?」帮忙装盒的阿光纳闷的看了订单一眼,「小晴,你是不是弄错了?上头没写双份的。」 「呃,我自己加的。」祈晴乾笑,在盒上写了「总经理」三个字。 这几年,她常有意无意地翻阅慕达的报导,少爷接任慕达总经理的事,她也知道。 「总经理?」张民辉一瞧,又觉得怪。「方才那小妞没说总经理要吃。」 「我……是我自作主张的。」骨碌碌的双眼转呀转,她端出和善的笑容,「我想送一份给总经理吃,如果他觉得好吃,说不定……以後很多员工就会跟我们订中餐,这样我们的生意会很好。」 「这行得通吗?」他搔搔头。怎麽还是觉得怪? 「当然行得通!爸,小晴很有生意头脑,这一招高呀,肯定有效。」陈光的大力赞扬,让祈晴尴尬低首。 「十二点多了,阿光你快点送去,免得少……」差点脱口说出「少爷」,她硬转回来,「免得饭冷了,不好吃。」 「对对对,热腾腾的饭才好吃,那我马上送去。」 将少爷要吃的中餐送出後,祈晴才心满意足的去料理其他人的餐点。 「小晴,你口罩不戴了?」 「呃?我一忙忘了,晚……晚点我再戴。」 张民辉眉头微蹙,搞不懂自家小饭馆的主厨今天是怎麽了?怪怪的哩! 第四章 连续外送一个星期的蛋包饭到慕达後,「心情小饭馆」每天的订单数量持续增加,从第一天的十个蛋包饭,到今天多达三十个,现在不管有无工作,阿光每天中午都会回来帮忙,芯欣下课後,也会到店里准备隔天的食材,「心情小饭馆」靠蛋包饭在慕达闯出名号。 最近很多员工慕名前来用餐,有的还带相机来拍照留念,民辉叔成了热门的拍照主角,阿光和芯欣偶尔也会凑上一角,年轻可爱的芯欣更是慕达男员工上门用餐的原因之一。 祈晴庆幸自己是主厨,只需要在厨房为客人料理餐点,不用跑堂,自然也不用和客人拍照,要不,她真怕哪天少爷会发现他每天吃的蛋包饭是她料理的。 不过为了避免哪天少爷心血来潮登门用餐,听到民辉叔喊她「小晴」让他心生怀疑,她决定取个英文名。 「奥利弗?」一下课就来帮忙的田芯欣听到她取得英文名,纳闷不已,「小晴姐,这是男生的名字耶!」 祈晴微笑,「我是主厨,取男生名字听起来比较有分量。」她就是故意取个男生名,才不会让人好奇女主厨长得什麽样,这几天,想看主厨长相的好奇宝宝还不少。 「也对耶!」 「奥利弗?我只知道以前那个卡通里有个奥莉薇,他们什麽关系啊?」张民辉一脸好奇。 祈晴一听噗嗤笑出声,田芯欣则捧腹大笑,「民辉叔,奥利弗和奥莉薇没有关系啦!」 「我觉得小晴这名字挺好的,干啥叫什麽奥利弗。」张民辉嘟囔。 「民辉叔,我们的『心情小饭馆』生意越来越好,格调也要稍微提升……」田芯欣兴致勃勃地道:「我也要来取个英文名,叫蒂娜好了。」 「低钠?」他眉头紧蹙,「真搞不懂你们,好好的名字不要,取什麽低钠,又不是盐巴。」 闻言,田芯欣和祈晴相视苦笑。 这时点门上的风铃声想起,有客人进来了,张民辉走出去招呼。 「民辉叔自己才怪咧,好好的名字,给他说成『低钠』。」真是哭笑不得。 出去又折回的张民辉,手中拿着菜单,「小……呃,奥利……多?」 「民辉叔,是奥利弗啦!」田芯欣笑不可仰。她真的被民辉叔给打败了! 「哎呀,真麻烦,取那个又难念又难记得名字……」他还在碎念。 「民辉叔,厨房里没外人在,你一样叫我小晴好了。」为了自己的私心,造成他的困扰,祈晴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对嘛,小晴好叫又顺口。」他开心的把彩电给她看,「一个蛋包饭。」 「最近我们店里的蛋包饭真是热门到不行。」正在阉鸡腿的田芯欣满心欢喜,「照这样下去,以後我嫁给阿光哥,就可以当贵妇了。」 「那得看阿光有没有福气娶你。」若要选媳妇,他是比较喜欢小晴,虽然小晴比阿光大了两岁,可他不在意,只是小晴对阿光一点意思都没有,到时芯欣意志坚定,非嫁他家兔崽子不可,两个女生都很不错,既然芯欣相当他的儿媳妇,他这老头也乐观其成。 「当然有!」她突然想到,「民辉叔,这蛋包饭是不是慕达的员工点的?」她这个「未来小老板娘」应该要去好好招呼贵客才是。 慕达是间大企业,如果他们能继续订餐,一个星期只要增加十个客人就好,一个月後就多四十人,两个月就多八十人,以此类推,他们光接慕达的订单就能赚大钱了,所以,即使前来用餐的只是小员工也不能怠慢,服务亲切口碑好,生意自然源源不绝。 「不是,是上回预放饭款那位客人点的。」 一听到民辉叔说的话,祈晴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手中的锅铲不小心掉落。 「小晴姐,你是不是这阵子太累,人不舒服?」田芯欣帮忙捡起锅铲,关心的问。 「真的是这样吗?」张民辉一脸担心。「小晴,你如果真的太累,快去休息,我来我来。」 「不、不是,因……因为我的手沾到油有点滑,锅铲才不小心掉下来。」祈晴下意思地朝小窗口看去,距离太远,她看不到店里的客人,到时看到挂在墙壁上的钟。 都已经七点半了,他还没吃晚餐,一定又是忙到忘了该吃饭。 「芯欣,你帮我炸一只鸡腿,我来准备蒲烧馒。」 「好,我马上炸。」 张民辉纳闷的看了菜单一眼,「小晴,不对呀,那个客人并没有说要鸡腿和蒲烧馒。」 田芯欣凑上前敲一下菜单,「对耶,而且,为什麽准备两份?」主厨交代什麽她这个助理二厨就马上动手做,一时也没想到干麽弄两份主菜。 「呃,我是想,让他吃一些不一样的口味,也许他会喜欢,这样,以後他就会常来。」祈晴轻咬下唇,心中忐忑。这招用第二次,不知道民辉叔会不会识破? 「你呀你!」张民辉果真直指着她。 「民辉叔,多出来的饭钱,从我薪水里扣。」这是她情急不想到的折中办法。 「扣什麽呀!我是说你头脑怎麽会这麽好,这麽会做生意!」他咧嘴乐笑,赞扬不已,上星期给慕达总经理送双份主餐蛋包饭,进军慕达果然奏效,这回,她说什麽都好。 「对呀,小晴姐,你真的很有生意头脑耶,拐住那个客人的胃,这样他就会一直预放饭款,然後一直光顾我们『心情小饭馆』,然後我就可以当贵妇……」 「贵妇小姐,你没忘记你的炸鸡吧?」张民辉指着滋滋作响的油锅。 「啊!」 天微微亮,路灯还未熄,慕守恭坐在车里,呆望着小巷口。 平日这时他应该还在床上睡觉,即使睡不着,也会在自家庭院跑一跑,做些伸展筋骨的运动,或者跃入池中来个醒脑晨泳,绝不会像此刻两眼呆望前方,茫然得连自己都不知为何会开车来到这里,什麽也不做,只是发呆。 冷眸眯起,他意外惊觉自己恋上了这家叫「心情小饭馆」的店,毫不起眼的小店,却让他连续一个星期每天准时报到。 原本他只是觉得小饭馆的蛋包饭很有祈晴的味道,很合他的口味,吃上一次之後,隔天他又请秘书订餐,连吃一个星期,口味仍是如他记忆中那般美好,可是总感觉少了一味什麽,再次登门光顾,他才知少掉的那味不在餐点里,而是小店的温馨感,那种温馨,很有祈晴的味道,带着一点阳光味道。 这阵子,每当心情烦躁,他总会想起「心情小饭馆」,很奇怪的,每每想起这店,他浮躁的心就会莫名平静下来。 一早来此,也是同样原因,在家翻来覆去睡不着,烦躁之余,他不知不觉就将车开到小巷口来。 只是来此做什麽,他也不知道,现在还这麽早,小饭馆肯定还没开,可他却不想走,只想静静坐在车内。 看着四周,人车稀少,远处有几位打扫路面的清洁工正在收拾工具,从後照镜他看到後方有个女生骑单车过来,这情景让他想起祈晴,想起当年她和她一起骑车上下学的情形,耳边,依稀还听得见她的呼喊声…… 正欲打开回忆窗口,骑单车的女子倏地闪过眼前,车子弯进小巷内,他抬眼看到她穿着一件白色连帽外套,一头长发绑成及腰辫,她的侧脸……好眼熟。 他眉心微蹙,觉得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是祈晴? 那条长发辫扰乱了他的思考,以前祈晴是一头俏丽短发,所以他一时无法将她的脸孔和长发连一起…… 对,那是祈晴没错,一定是她! 心一震,他立即下车追过去,可以追到尽头的小巷内,已是空无一人。 是他眼花,想祈晴想得过火,才会误以为看到她吗?甚至连有人骑单车,都是他的幻觉? 不,他的脑袋很清醒,绝对有人骑单车进入小巷内! 不死心,慕守恭一步步往前走,隔着铁门,他看不到方才那辆单车进入哪一户,到是有几家的狗畎叫着。 一路走向尽头的「心情小饭馆」,店门紧锁,里头暗着,单车女郞应该不是来这儿,只是来用餐多次,他头一回发现店旁有条步道,步道口用木制围栏拦住,很明显只挡君子不挡小人,脚一踢就能挪开它。 步道一旁摆着一整排绿色盆栽,这条窄道看起来像是通往「心情小饭馆」的後方,那名单车女郎说不定是往这里走。慕守恭本想走入察看,可有觉不妥,这毕竟是私人土地,他一个外人不该贸然进入。 站定在心情小饭馆前,他又望了此地许久。 这家小店在天亮时分,依旧给人一种「家」的温馨感,像个温暖小窝,怎会有家店,无时无刻都让人感到温馨呢? 过了一会儿,有一户住家的门开了,他下意识望去,原来是小饭馆的常客。 他往前走,准备离开,一早起来做运动的老鲁笑着和他打招呼,「年轻人,你要来吃饭呀?这『心情小饭馆』不卖早餐,十一点才开始卖中餐。」 慕守恭点个头,最近他每回来小饭馆都会遇到这老伯,他大概以为这样两人就算很熟,才会热情的和他打招呼,可事实上,他最讨厌这种不熟装熟的人,尤其在生意场上,不过,他感受到老伯没有其他心机,纯粹只是打招呼,让他不厌恶就是。 「你晚点再来,不然你告诉我中午想吃什麽,我叫老张先帮你准备,你以来就可以吃,不用等太久。」独居的老鲁,几乎每天都到「心情小饭馆」用餐,那里可说是他第二个家。 慕守恭不想和他说太多,和人保持冷漠的距离是他的原则,一旦热切,他会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些无意义的寒暄上头。 本想走,但单车女子的事让他又顿下脚步。「老伯,我有事想请教你。」 「啥事你说。」 「我刚才看到有一个女生骑单车进到小巷子……」堂堂一集团总经理,对一个骑单车的女生感到好奇,会不会显得太奇怪?还好他们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骑单车的女生……噢!那一定是小……呃!不是,是叫那个奥……澳洲,不对,奥地利,咦,还是奥万大?」老鲁一时想不起老张跟他说小晴的英文名是啥。 「奥利弗?」慕守恭猜老伯想说的人名是「心情小饭馆」主厨的英文名,他曾听老板和其他客人提过。 「对对对!就你说的那个,这英文我不懂,念起来好饶舌,还是你们年轻人念起来比较顺。」 「小饭馆的主厨不是男的吗?」他明明在问「骑单车的女生」,老伯怎会提到奥利弗?难道是他眼花,把男人看成女人?毕竟这年头男人留长发编发辫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至於侧脸像祈晴,也许是他想她想得太入神,看走眼了。 「小晴怎会是男的!」 「小晴?」他漫不经心地问,心头却是波涛汹涌。 「我看你是常客才告诉你,你千万别张扬。」老鲁压低声音透露。「这『心情小饭馆』的主厨以前是老张,这几年换成了小晴,可老张不知道发什麽疯,说从这个月起以後在店里不可以叫小晴,要叫那个奥什麽……」又忘了。 「奥利弗。」 「对,他说这样才气派,真不知老张脑里在想什麽……」 「那她姓什麽?」 「老张当然姓张,就像我叫老鲁,我就姓鲁。」 「我是问主厨。」 「小晴呀?呦,你这一问还真问倒我了,我真不知小晴姓啥,她一来我们就跟老张喊她小晴。」 慕守恭一双冷眸朝「心情小饭馆」淡淡一瞥。无妨,吃过她做的饭,知道她的名字,他有九十分的把握她就是祈晴。 终於,还是让他找到她了! 寻她千百回,她却是每天做蛋包饭给他吃的人。 「她这麽早来做什麽?」既然中午才营业,根本不需要一早就来,尤其一大早天气很冷,她骑着脚踏车,穿着外套仍显单薄的模样,很令人心疼。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会照顾别人,不懂照顾自己。 「就张罗一些厨房的东西啊,老张跟她说过别那麽早来,可这孩子责任感重,不提早来心就不安……」 老鲁自顾自的说下去,慕守恭原想马上去找她,但最後仍是止住脚步,又向老鲁问了一些「小晴」的事,这才知道她相依为命的奶奶已於多年前病故。 为此,他非常自责。 当年若不是他执意要她们离开慕家,也许奶奶就不会那麽早就离开祈晴,这些年,她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吗? 慕守恭眼神黯淡下来。这辈子他内心唯一感到愧疚的,就是六年前赶走祈晴一事,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天生有魄力的完美领导者,不管求学或工作,在任何领域他都是顶尖人物,可现在看来,当年他的行为根本像个懦夫,因为害怕自己的心思全在祈晴身上,坏了大好前途,就做出将她赶走的愚蠢决定。 纵使万般不愿承认自己也曾懦弱过,但内心的愧疚却一再啃蚀他,六年了,现在他终於找到祈晴,这回,他不会再当懦夫,他要当一个有肩膀的男人,一个能面对自己内心情感的大男人。 「很难吃?」 「这饭是隔夜饭,蛋皮也是隔夜的,咖喱酱有酸味,显然是好几天前的。」慕守恭冷着一张俊脸,把桌上的餐点批评得一无是处。 他益发肯定祈晴是刻意避着他的,像是他来「心情小饭馆」用餐的这段时间,她改成英文名字,放餐点在小窗口时总是戴着大口罩,死守着厨房,一步也没离开那个油烟重地,肯定是不想让他认出她,甚至想让他不知她的存在。 可她忽略了好多点,一个有她独特口味的蛋包饭、一桶祈奶奶的招牌新鲜冬瓜茶还有给「总经理」和他的双份主餐,他没要求,她却主动给他,一般的店不会做这种赔本生意,还有,今天中午他在隔壁的儿童餐桌上,看到当年让他很丢脸的便当内容物——小白兔和熊猫寿司。 会包寿司的大有人在,但每个人的手法不同,他一眼就瞧出那是当年让他窘到无地自容的「可爱」寿司。 若他对餐点提出天大的称赞,他想她会有千百个不想出来见他的理由,但若是一点挑剔,负责任的主厨就该出来主动向客人说明,何况他挑剔的程度不只一点点。 逼蛇出洞,向来是他慕守恭最大的强项,不过,为了「心情小饭馆」的声誉,今晚他特地晚点来,等客人都走光了他才出招。 张民辉拿了汤匙,大大的挖了一口饭吃,「不会呀,很好吃。而且我可以跟你保证饭是晚上才煮的,蛋皮也是现煎的,咖喱酱也是现煮的。」 「老板,请问这是你做的吗?」 「呃?是我们家主厨奥利弗做的。」张民辉乾笑,他没忘记自己第一次还骗他说蛋包饭是他煮的。 「我想请她来跟我解释一下。」慕守恭语重心长的说:「我很喜欢吃『心情小饭馆』的蛋包饭,如果今天是因为她心情不好煮坏了蛋包饭,那就很不应该,她应该请假回家,不要端这种难吃的料理坏了客人的胃口和心情。」 「她心情不好?」有吗?他又怎知小晴心情不好?「慕先生,你等一下。」张民辉一脸狐疑的走进厨房,没多久,跟着他後头出来了一个人。 可那并非慕守恭想见的祈晴,而是助理二厨。 「蛋包饭先生……不,慕先生,不好意思,其实今晚你吃的蛋包饭是我做的,如果你觉得不好吃,那我另外弄一份餐点给你吃,还有今晚这餐不用算钱……」田芯欣不断端着笑脸赔不是。 看得出来她是出来替祈晴「顶罪」的,祈晴的个性他非常了解,她敢作敢当,是个傻侠女,只会把别人的错揽在身上,绝不会把错推给别人承担,现在为了躲避他,她竟宁愿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难道,当年的事让她恨之入骨,连见都不想再见他? 「算了,也许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吃不出它的美味。」深知再这样下去也逼不出人,慕守恭立即起身,掏出两张千元大钞,「张老板,这是我的预付饭款,麻烦你了。」 「前天你才又预放了一千元,还没扣完呢!」 「就放着吧。」说完,他推门离开。 见他走远,田芯欣回到厨房,「小晴姐,蛋包饭先生走了,你放心,不是你做的不好吃,好像是他自己心情不好。」 「芯欣,对不起,让你替我……」 「小晴姐,我可是『心情小饭馆』未来的小老板娘,这种事我早晚要面对,ok的啦!」 张民辉则纳闷的看着祈晴,「小晴,那个慕先生似乎说得对,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耶。」他家主厨从未像今晚这样退缩,不敢面对客人的挑剔,重点是,脸上没半点笑容。 「真的耶!民辉叔,我看今晚让小晴姐先回家休息吧,我留下来清理厨房。」 「好,就这样。」 「可……」祈晴原本想拒绝他们的好意,但自己的心情真的沉甸甸的,很想要出去走走透透气,於是也不再推辞。「芯欣,不好意思,今晚麻烦你了。」 拎着小包包,她到後院牵了单车,沿着店旁的小步道走出,骑上车,心口仍是很沉重,不知是因为听到少爷说她煮的蛋包饭难吃,还是听到少爷心情不好,替他感到难受的缘故。 接掌了慕达,以少爷追求完美的个性,一定会给自己很大的压力,他心情不好时因为工作碰到瓶颈,还是和慕老爷又有冲突?抑或是和女朋友吵架?他的女朋友还是那个人美,家世好,能匹配上他的优质女徐昱婷吗…… 祁晴胡思乱想着,想到整个人严重恍神,车子弯出小巷口时,竟一不小心撞到人,她忙不迭跳下车,对着被前车轮撞到的人频频点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先生,你有没有受伤?」仰首,她发现抓住她单车把手的男人好高好高,还……好面熟。 对上那双再熟悉不过的冷冽黑眸,她的心陡地一窒—— 「少……少爷!」 第五章 「少爷,你、你怎麽会在这里?」 无声对望有如一世纪那麽久之後,祁晴才勉强稳下纷乱的心,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大笑容,假装她不知道刚才他才从「心情小饭馆」走出来,假装不知这阵子吃她做的双王餐料理的人是他,假装……假装六年前他赶她离开慕家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再相见,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麽思念他,多想和他「重温旧梦」,想和以前一样和他一起骑车上下学,追在他後头高喊「少爷,等等我」。 以前那种日子也许回不来了,但现在只要能看看他,她依然感到很满足,虽然他曾伤过她。 慕守恭微微一怔。在他伤了她那麽重之後,隔了六年再相见,她居然……居然还会给他笑容? 他曾想过,哪天再见面,她或许会躲他,甚至骂他、恨他,但他从没想过,再相见的第一眼,他看到的会是睽违六年,却始终在他心头萦绕的灿烂笑容。 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接受这份「大礼」。 「祈晴……」他欠她一个道歉,不管当年赶走她的初衷为何,他狠狠伤了她是事实,要不,她也不会和祈奶奶在天未亮时,就一声不响的相偕离开。 今晚,在店内未能逼她现身,所以他特地在小巷口外等她,虽然没料到她这麽早就出来,但他心里早做好道歉的准备。现在的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他要为当年的懦夫行为向她道歉。 「六年前的事——」 慕守恭直瞅着她,才开口说了一句,嘴巴便瞬间像被三秒胶黏住。明明已做好心理准备,可真要开口道歉,怎会这麽难? 少爷看起来像是要向她……道歉?「少爷,这六年来我过得很好,你呢?」撑住,祈晴,你要撑住!她不断在心中为自己加油。 她不要少爷的道歉,她懂少爷,他是那麽高傲的人,在她印象中他从未向人低声下气过,如果少爷真的是想和她道歉,她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不是她恨他怨他,事实上,她一点也没怪过他。 只要少爷愿意重新「接受」她,让她做饭给他吃,偶尔和她说说话,她愿意假装从没发生过六年前那件事,还有,她会懂得分寸不逾距,不会再自以为是少爷的……女朋友。 第一次有人打断他想说的话,慕守恭没生气,只是很错愕。除非她失忆,否则对一个曾说重话伤她的恶劣男,她怎会有如此大的包容,又是给大笑容,又是笑着关心他六年来的生活? 祈晴是傻呼呼没错,但也没傻到不知痛是什麽感觉的地步才是。 「祈晴,六年前你和祈奶奶——」他再次开口,却也再次被打断。 「少爷,你看,这个祈晴娃娃,你还记得吗?」她指着挂在单车手把上,自己亲手做的祈晴娃娃。「以前我也做过一个挂在单车上,祈求每天都是晴天,这样我们骑单车就不会被雨淋。」她笑眯了眼。 不想听他道歉,为他,也为自己。 心口那道伤痕安静蜷伏着,她不想去拨弄它,再度刺痛自己。 他是高傲的王子,她是怕再度难堪的佣人孙女,所以假装忘了这件事,别再提起,对他和她都好。 慕守恭一双冷冽黑眸直盯住她。她脸上的笑容从方才一直咧到现在都未收,看似僵化,不累吗? 他在她的大眼睛里,读不到往日天真的笑意,水般的眸添上令人心怜的忧愁,心念一转,他陡地意会到一件事。 他一心想跟她道歉,但站在她的立场,也许她宁愿他一辈子都别提,免得又想起当年难堪的情景,二度受伤……从她一直打断他的话,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就可知。 以前那个直肠子、大剌剌、天不怕地不怕的祈晴,居然也有不敢面对的事,这样的她,是他造成的,心疼之余,他更加自责。 突然有种冲动想过去抱住她,但又怕她误以为他在玩弄她,慕守恭只好忍下渴望。 既然她不愿提起过去,那他未出口的道歉也就暂时搁在心上吧。「你是『心情小饭馆』的主厨吧?」既然已相认,这也没什麽好瞒的不是? 「我……」 期期艾艾之际,骑车外送餐点回来的阿光来到她身边。「小晴,这时候你怎麽会在外面?」 「阿光,我……」 「这不是常来我们小饭馆吃蛋包饭的那位慕先生吗?」阿光狐疑的看他一眼,心中顿时拉高警戒。 厚,他就说嘛,这个穿西装打领带的,怎麽一天到晚特地跑来这里用餐,肯定又是和以前那些想追小晴的「心机男」一样,假吃饭之名,行追求之实!不过没关系,既然敢行此暗招,那他就见招拆招,见人揍人! 「我、我警告你——」他下了车,才发现自己矮「蛋包饭」先生好大一截,下意识地又坐回机车上,不自觉的握紧车把,一副随时准备落跑的模样,「不要骚扰我家小晴,她是我……我在罩的!」 这人干麽阴冷的瞪他?害他从脚底一路毛到头顶,情况不是很妙!而且对方太大只了,再跟他呛下去,万一打起来,他很吃亏。 「小、小晴,快点回去帮忙,我……这里还有要外送的名单。」先把她带离帅过头的危险人物身边再说。 「喔。」祈晴想也没想的就掉头要骑回「心情小饭馆」。今晚的相见太突然,她心情太紊乱,得好好整理一番,再说,她也觉得自己「假装」到极限了,再和少爷独处下去,她可能会克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她不想在他面前流泪,不想少爷因看到她的泪水而感到自责。 「我、我要回去帮忙。」和他说一声,她马上转头,因泪水已从眼角滑落。 骑上车,她听到他说:「明天中午我会来。」 祈晴不回头,继续往前骑,只是用力点头,代表她听见了。 见她往回骑了一小段,这个「蛋包饭」就算脚再长也追不上後,阿光本想跟他呛个声再走,但那冷厉眼神真的很骇人,所以……好汉不和「蛋包饭」计较,催了油门,他跟在祈晴後头一起回到「心情小饭馆」。 慕守恭冷瞪着那个骑机车的小子,满心不悦。 「小晴?」他怎能叫得那麽顺口?而且他「一声令下」,祈晴马上踅回…… 心中的不满快速扩张,他是祈晴唯一的少爷,她只能听他的命令,别的男人说的话他都不可以听从—— 「小晴……哼!」 恨恨的咬牙,他发誓,一定要尽快将她重新带回自己的生命中! 今日慕达企业集团的会议室里,气氛异常严肃,除了各部门主管例行的会议报告和检讨以外,某个界临退休日子不远的老将,突然宣示自己愿为慕达效忠一辈子的决心,沉闷的会议室,陡然响起如雷掌声。 可在总经理冷冷的扫视过後,掌声顿歇。 「鞠躬尽瘁,死而後已?」慕守恭冷冷重复老将的话,毫不客气的反问:「何协理,你在说出这种愿挑重责大任的话之前,有没有先掂掂自己的斤两?」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位主管表情一致的瞪大眼,倒抽了一口凉气,纷纷低头,不敢再挺那个能力的确不足的何协理。 「我、我在慕达待了二十多年,我……我怎会没……没斤两……没能力?」自己展现一片忠心反被羞辱,恼羞成怒的何协理气得快说不出话。「你……你……你这个臭小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位主管脸上的表情又比方才夸张十倍。坐在何协理旁边的流通群协理冒死偷拍他一下,示意他别说了。这个老何大概豁出去了,敢这样骂暴君……不,总经理。 「我也在慕达待了二十多年,哪个主管有没有能力,我非常清楚。」慕守恭冷厉瞪视。他从国小一年级开始,就在慕达当童工,部门主管认真或偷懒,尽收他眼底,他不只是「监工」,同时还观察并学习他们的领导能力。 这个何协理,凭良心说,是老员工中最认真的一个,但可惜的是,认真不代表他有领导能力,若不是父亲执意在他退休前年升他当协理,让这个二十多年来全勤的老员工能光荣退休,以他的作风,绝不可能让能力不是之人担当重责大任。 「何协理,在此我代表慕达感谢你二十多年的努力奉献,如果你想提早退休,我会马上签准。」他已经接洽一位美籍华裔专业人士,由他来接任技术群协理一职。 这话明显是在逼退,何协理怒红了眼,「我、我不提早退休!我……我要见慕总裁!」 「你可以去见总裁,我想他也会对你做同样的建议。」他父亲也明白何协理的能力极限,加上他个人的健康状况不佳,提早荣退对他才是好的。 「不会的,慕总裁他才不像你这麽……没人性!」 完蛋,得罪了暴君,老何这下不提早退休都不行了。主管们不约而同在心中帮何协理念着阿弥陀佛。 「慕总裁就是太有人性,才会做出让技术群部门被讥讽『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错误决定。」一席毫不留情却动中窍要的话语,让在场主管们各个脚底发凉,生怕自己也在暴君心中的黑名单内而不自知。「散会。」 慕守恭一脸冷肃,大步离开会议室。忠心老臣固然精神可嘉,但若一味认定自己资历深究该坐大位,那真是迂腐观念,他慕守恭可不遵循这套。 让他满腹怒气的是,他还因此耽误他吃中餐的时间,平常他可能不会计较这一点,但昨日和祈晴「相认」,他告诉她中午要到「心情小饭馆」用餐,这一拖延,都已十二点半了。 「先生,你不能这样,要见总经理请先预约……」 经过秘书室,他看见秘书正在阻挡一位穿西装的斯文男子。 有是哪个迫不及待想见他的人?不过这种事他也已司空见惯,秘书会做适当处理。 慕守恭表情冷硬,视若无睹,一心只想飞奔到「心情小饭馆」,看着祈晴灿烂的笑容,让灰暗的心情扫除一空。 「慕总经理,你好,我是专业的企管顾问陈顾问……」两个秘书尽责的挡人,不让这个不速之客骚扰上司。 慕守恭不理会他,继续往前走,可娇小的秘书挡不住那人,对方又来到了他面前,急急的自我介绍。 「慕总经理,你绝对会需要我的!我担任过三十家公司的ceo,十五年的专职企管顾问,是现在最抢手的企业家。」 两名守卫冲了上来,将这自称担任过三十家公司ceo的陈姓男子抓住,「总经理,我们会马上把他赶出去……」 「等等。」 「放开我,你们总经理需要我这种人才!」陈姓男子一脸高傲,以为他过人的经历,让慕达总经理也甘拜下风。「慕总经理,这是我的名片。」 慕守恭冷瞥一眼,一点都不打算收下那张印着超长头衔的名片。这人,延宕他和祈晴的午餐之约,让他极度不爽。 「你担任过三十家公司的ceo?」 「是的,这绝对是事实,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查。」 「我相信,但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这种人。」他冷冷丢下一句,「等你担任一家公司的ceo超过三十年,再来找我谈。」 说完,他大步跨入专用电梯,留下一脸错愕的「最抢手企业家」,被两名守卫架走。 「小晴,你在看什麽?」张民辉狐疑的看着从中午开始就一直不断往小窗口外瞧的祈晴。 「没有,我在看还有没有客人点餐。」走回料理台,她仍是不时回头往外看,脸上那盼星盼月、望眼欲穿的神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在等人。 「你在等谁啊?」张民辉很是疑惑,「和阿光等的是同一个人吗?今天有什麽贵客要上门?」 「阿光?他不是去工作了吗?」 「没呀,那兔崽子就坐在外头,叫他去上班他也不去,一直往巷口瞧,好像在等什麽人。你们两个到底在等谁?」 闻言,祈晴心一惊。 阿光肯定是在门外等着堵少爷,不让他进门……都已经一点半了,该不会少爷已来过,却被阿光赶走了? 脱下围裙和帽子,祈晴急匆匆的往外走,她和少爷好不容易再相见,她想和少爷恢复以前的友好关系,如果阿光真的把少爷赶走,让她再也见不到少爷,那她、她一定跟他拼了! 「阿光,你不去工作,坐在这里干什麽?」一走出店外,果真看到阿光坐在机车上两手环胸瞪着巷口,很明显就是等着想堵某人。 他也不讳言自己就是在等「蛋包饭」,还撂话不让他再进店里一步,并且要父亲把「蛋包饭」预缴的饭款拿出来还他。 「你这兔崽子,发什麽疯?」张民辉一掌就朝儿子头上巴去。 「那个『蛋包饭』根本不是想来吃饭,他只是想追小晴。」 这句话,像根尖锐长矛,狠狠刺进祈晴的心。 少爷从没想过追她,以前没有,现在更不会,如果他想追她,六年前怎麽会把她赶离慕家? 「他不是想追我,他是慕达的总经理,我只是……佣人的孙女,怎麽配得上少爷?」淡淡地说完,她一脸落寞的走进小饭馆。 为免阿光冲动之下真的把少爷赶走,祈晴告知民辉父子她曾和帮佣的奶奶一同住在慕家的事,但只点明主仆关系,未提及其他。 民辉叔惊讶之余,态度倒是没太大变化,对他而言,慕总经理和店里其他客人没什麽不一样,想进门一样得先量额温。倒是阿光知情後,态度可是一百八十度转变,因为慕守恭是慕达的总经理,正是让他们「心情小饭馆」热铺的「大金主」,最重要的是,他认为这种「大人物」,绝不会和一个曾是佣人的孙女、现在是小饭馆的小厨师交往,所以她绝不会被抢走。 为此,祈晴心口闷到极点。连做事两光的阿光都这麽说了,当初自己到底是凭哪一点认定少爷喜欢她,把她当成女朋友啊…… 「哪一间?」低沉冷硬的声音蓦地响起,她赫然发觉自己直勾勾的盯着身边人线条刚毅的侧脸,望得出神。 「呃、过……过头了。」低道,她羞怯脸红。「後面那栋大门口有一盆九层塔的那里就是。」 她一脸歉然,心中却是有些不解。少爷上小饭馆吃完中餐,突然说想看她住的地方,而只要是他的要求,她绝不会拒绝,所以趁午休时间带他来到这儿,但她不清楚他的目的,以她对他的了解,这种事之於他,是比不起眼小事还浪费时间的,不是? 难道少爷转性,不当冷酷少爷,改当起佛心少爷了? 「这是你住的地方?」下了车,慕守恭站在堆满纸箱和瓶罐的楼梯间,两道浓眉紧蹙。 祈晴点头乾笑。「对啊。三楼的阿婆在做资源回收,她没力气将那纸箱搬到楼上,所以就放在这儿。」她是很习惯了,可他,绝对很不习惯,光是从他帅气的眉挤成两条毛毛虫就知。 「你住几楼?」推开挡路的纸箱往楼梯走,慕守恭眉心依旧紧蹙。 这栋旧公寓少说有四十年了吧,破旧不堪,以墙面剥落的程度来看,大概只消一个中度地震就能将它震垮。六年来,她一直住在这栋危楼吗?心疼和自责再度占据心间。 「我住五楼。」祈晴很想移开楼梯间的杂物帮他开一条路,可是东西太多,移了这个又要挪那个,路也没开,最後只是瞎忙一场。 怪的是,平常她不觉得这些杂物很乱,她要走上五楼,东跳西绕,走得颇顺,可他一来,这些堆在楼梯间的杂物就显得很突兀了,应该是他的身份太尊贵,很明显和这里格格不入。 一路往五楼走,慕守恭的眉头皱得更紧。这到底还是不是人居住的地方?沿着楼梯上来,全是一些早该丢弃的旧货,坏掉的电子锅、热水器、电视机,连洗衣机都有! 「三楼的阿婆觉得这些修一修之後,应该还可以用。」她解释。 这些东西都该丢掉了还修它做什麽!慕守恭一脸不以为然。「其他住户都没抗议吗?」 「这、这栋公寓除了三楼的阿婆,另一个住户就是我。」阿婆人很好,就像她奶奶一样,她怎麽可能为了这些资源回收物跟她抗议?况且,阿婆超大方的,常跟她说要什麽自己拿,虽然她从未拿过。 慕守恭脚步突顿了下,低头尾随在後的祈晴未察觉,一头撞上他的背,整个人差点往後跌,还好他眼明手快,手一伸,勾住她的腰。 她整个人贴在他胸膛,那温热气息既熟悉又陌生,不变的是她紊乱的心跳,这感觉,经过这麽多年依旧未变…… 不!祈晴,不是你想的那样,少爷不过就是拉了你一把,快回神,不要再有任何妄想! 她主动往下走一格,退出他的怀抱,和他保持距离。 「少、少爷,我、我住的地方就在……上头。」她强撑起微笑,绕过他往上头走。 慕守恭的心上顿时渗进一丝苦味。她这麽急着挣脱,是因为不想再和他有任何暖昧关系,或是和小饭馆那个阿光有关? 明明没把那个小子放在眼里,可一想到他和祈晴一同工作生活,他的心就……就很不爽。 倘若那个两光小子真的是他和祈晴之间的阴碍,他一定会趁早将他铲除的!谁都不准抢走他的初恋女友……没错,祈晴是他认定的正牌初恋女友。 「到了,就是这里。」 站在门口处往内打量,慕守恭尚未踏入屋内,冷俊的脸更显得严肃无比,「祈晴,我要你辞职,并且,搬家。」 「……啥?」 第六章 慕守恭是暴君? 不,一点也不,在祈晴心目中,他是最英明的少爷,所以他说搬家,她就搬。 不舍地向三楼的阿婆道别,并将自己种的那盆九层塔留给阿婆後,在少爷「英明睿智」的安排下,她搬到位於「心情小饭馆」斜对面的新住处,旧式的三楼透天厝,屋主早移居他处,现在,她英明睿智的少爷是新屋主,也是她的房东。 他是暴君? 或许是,慕守恭不是不知道慕达员工私底下都称他为暴君,可他不排斥这个封号,想跟他一起为慕达打拼的人,就随时得有接受他暴君式魔鬼训练的心理准备。 但对上她,他心中无人能取代的初恋女友,他这个暴君却放低姿态,妥协了。 他要她搬家,她马上点头,可提到「辞职」,却猛摇头,说她很喜欢小饭馆主厨这份工作,那儿就像她第二个家。 他一直以为慕家才是她第二个家,没想到…… 总之,他能感觉到她不想辞去小饭馆主厨一职的决心,也惊觉当年视他的话如圣旨的她,已不再对他惟命是从,她的生活重心早已不在他身上…… 心口,闷闷的。 可即使心里不舒坦,他也不再坚持她得辞职,只是他原先要在市区精华地段买一栋公寓给她,现在因她坚持继续工作,便改而买小饭馆附近的旧屋,方便她就近工作,不用一大早就顶着冷风骑车出门。 为了挽回祈晴,他不敢贸然出手,事事小心,就怕她误以为他的心态和当年一样,对她好之後,又莫名其妙赶她走。 「少爷,谢谢你。」晚上十点下班进门的祈晴,难掩一脸疲惫,见慕守恭端坐在客厅,先是怔了下,喜悦旋即如泉涌,疲累也让欢欣笑容一扫而空。 她搬进这个新住处已经第三天,三天来他都未出现,只有一位房屋仲介帮她处理搬家事宜,她以为要再见他会很难,想不到……他来了。 再见到他,她好高兴,也才有机会向他道谢。虽不明白少爷要她搬家的原因为何,但她相信他的出发点是为她好。 心头,盈满感动。 「不用谢我。」慕守恭拿了一份企划书给她,尽管见到她内心汹涌,表情却是一贯的淡然。「我的目的很简单,希望你能考虑答应和慕达合作,将制作蛋包饭的技术转移给慕达。」 为了这份企划书,他让相关部门的主管见识到什麽是真正的暴君行为,这三天来,谁都不准回家,交上来的企划至少退了十回,直到写出一份让他真正满意的企划书为止。 「制作蛋包饭的技术?」祈晴不明所以的望着他。蛋包饭就蛋包饭,哪有什麽技术可言? 「慕达打算开发一条生产线,专门制作蛋包饭的冷冻调理食品料理包,如果你愿意和慕达合作,我会付给你一笔高额的权利金,还有,有什麽条件你可以尽管开出来。」担心自己一下子对她太好反而会吓跑她,他决定采用工作上合作的方式,再度进攻她的心。 除此之外,其实从第一次到「心情小饭馆」吃到怀念的蛋包饭後,他就兴起推出蛋包饭料理包的念头,只要微波加热,马上就有热腾腾的蛋包饭可吃,对忙碌的现代人来说再方便不过。 所以,他这阵子也要求主管们天天吃蛋包饭,将公司方圆百里内的蛋包饭几乎全吃遍,最後大家票选出「心情小饭馆」的蛋包饭口味最独特最好吃。 他相信这是上天再次赐给他的机会,让他得以弥补六年前错误决定所造成的伤害。 祈晴一双圆眸直盯着他,他低沉的话语在她脑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扭成一团打了好几个结,费力思考後,她才总算弄懂。 原来,他是想要推出冷冻蛋包饭食品料理包,所以,他要她辞职又要她搬家,是希望她能帮慕达,不是……纯粹对她好—— 对、对嘛,本来就该是如此,少爷时间那麽宝贵,哪有空理她这个前佣人的孙女?在商言商,他想说服她转移技术,对她好一点点,是他的商业计策,她不该又有妄想的! 可这种早该明白的事,为什麽还是让她的心痛了一下? 「少爷,我当然愿意帮慕达,只是,还是得先问问民辉叔的意思。」忽视心口的疼痛,祁晴咧大笑容表达自己的意愿。再怎麽说,慕家对她们祖孙恩重如山,能帮一点小忙,她当然很乐意。 「那当然。」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冷肃神情。「明天给我答复。」 「明天?」他做事快、狠、准的个性,还真是没变,不,可能又变本加厉。 「如果你开不了口,我自己去找他谈。」 见慕守恭起身,她忙不迭挡住他,可是不小心冲太快,踩到他的皮鞋,她惊得跳开,看到他黑亮的皮鞋上印了一个脏脏的鞋印,反射性蹲下身,拉自己的衣摆去擦他的鞋。 慕守恭伸手想阻止她,手却腾在半空中,黑眸眯起。 这情景,不陌生,他们一起上下学的日子里,她至少踩过他的鞋十来回,每回都是她拉自己的衣摆帮他把鞋擦乾净,以前,他觉得这是她应该做的,可现在…… 「不要擦了。」他伸手拉起她,她这举动,令他万般心疼和愧疚。 「还有一点点,我再擦一下就好——」 「我说不要擦了!」握住她手臂的力道加深,他习惯性的板起脸。 可这个表情却让祁晴误以为他厌恶她踩他的鞋、更痛恨她用可能沾了油污的地摊货t恤帮他擦鞋,致使他的鞋越擦越脏。 「我的衣服……」她想解释工作时她都有穿围裙,衣服不会沾到油污的,但想想,算了,解释再多,少爷依旧会认定她的衣服是脏的。「我拿面纸帮你擦。」 抽了一张面纸,正欲蹲下身,又被使劲地抓住。 「我说了,不用。」慕守恭的黑眸直瞅着她,将她纤弱身子拉得更近,心里有把情火在躁动。 他的眸心里跳动的是怒火?不,不像是,这眼神她不陌生,以前他约她在花园见面,想吻她的时候,那眼神就像现在这样…… 祁晴正想暗骂,一定是自己又在妄想,少爷才不会想吻她,结果他的唇便突然封住她的,接着,比六年前还狂烈的吻就……就这麽发生了。 当唇碰上她的,慕守恭方知自己内心对她的渴望远超过他所以为的,他以为,他不过就是怀念当年那青涩的初吻,和女人接吻,不过就是那麽回事,但是,一搂住祁晴,吻上她的唇,那种欲罢不能的失控感觉,令他吃惊。 他想紧紧搂着她永远不改。 双手轻扶着他的腰,突如其来的狂烈热吻令祈晴有些招架不住,这是她所怀念的,她私心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少爷能一直抱着她、吻着她,别走。 水眸轻阖,她重温了藏在心底六年的美妙甜蜜,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幸福。 两人沉浸在回忆和现实交叠的美妙甜吻中,直到一道开门声喝响亮的女声突兀响起—— 「小晴姐,我回来……了。」田欣芯推开门,看到了客厅里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整个人呆傻住,祈晴惊得连忙挣脱身前人的怀抱。独居习惯的她,一时忘了昨天欣芯搬来和她同住住这事!慕守恭则是眉心紧蹙,不悦之色明显摆在脸上。 未来老婆的决定,慕守恭无异议。祈晴想让那名还在高职餐饮科就读的小妹妹和她同住,可以,但他们的约会地点得改地方,他可不希望下次他和她吻得火热之际,又被不速之客分开。 所以,原先想买给她的新公寓,他照原订计画买下,成为他们约会的新天堂,这里门禁森严,小饭馆的任何人都无法再来打扰他们。 「少爷,你没住家里?」祈晴一进门,好奇的打量屋内,屋里柔和色调的装潢不像少爷的格调,可他明明说「到我住的地方谈」,该不会,这是他和他女友同居的地方? 思及此,她黯然低头,心口揪了下。若真是如此,他不该带她来的,况且前天他还……还吻了她,她心里对他的女友很过意不去,要是早知他已和女友同居,她绝不会接受他的吻。 「我一直都住家里。」 见他脱下西装外套,她下意识想帮他收,但又不确定她能否做这种事。 「那这里是?」她小心翼翼的问。 「这里是给……」差点脱口的话及时顿住,慕守恭改了个说法。「给守乐休息的,以前她常加班,我怕她一个人太晚下班要赶回家太累又危险,所以在公司附近买了这间小公寓。」 这里全是为她量身设计的家俱及摆设,充满女性格调,可怕她起疑,他只好推说是买给妹妹的。 「原来。可是这些家俱看起来非常新,好像是新买的。」 「她……来的次数不多。」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爱打破砂锅问到底。 「喔。」她看着他,心里松了口气。暂时确定这里不是他和女友同居的地方,可那不代表他没有女朋友……想开口问,可这不是她该问的,也没勇气问。 「这给你。」他把这里的门卡给她。 「少爷,为什麽要给我这个?」 「守乐现在不在这里,我也不常有空来,我想麻烦你偶尔来……打扫一下。」 他最不想说的就是这种话,不想让她误以为他真的把她当佣人看,可若直说这栋公寓是买给她的,或说要她想来住就过来,她心里一定会有很大的疑问,甚至可能胡思乱想,所以他只能这麽说。 「好,没问题。」心里没有一丝反弹,祈晴反而很高兴能帮是他的忙。这公寓平常没人住,自然不怎麽脏乱,要特别情人打扫得花一笔钱,不打扫家俱又会蒙上一层灰,反正她的生活除了小饭馆,没其他事可做,久久来打扫一次,不会耽搁她太多时间。 收下门卡,她以为自己久久才会过来一次,没想到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她到这里的次数却超过十回。 刷卡进入电梯,祈晴看了下腕表,八点整,今天她来得不算晚。 自从少爷将门卡交给她後,几乎每天都派车到小饭馆接她。 因为民辉叔还未答应将蛋包饭的技术转移,虽然小饭馆的蛋包饭是她做的,可她必须尊重民辉叔,只是这样一来,慕达生产冷冻蛋包饭料理包的计画就得延後,研发和生产线损失金额应不少,还好少爷头脑好,说他要亲自学,她做,他在一旁观看,这样一来慕达有独特的蛋包饭口味,她也不用夹在民辉叔和少爷之间为难。 虽然这样像是她私底下偷偷转移技术,可是为了少爷,她无法管那麽多,再说她做蛋包饭的起源点是在慕家厨房,若说这蛋包饭有「专利权」,也是慕家该得。 再者,她知道不是民辉叔不答应,而是阿光从中作梗,自从芯欣把她和少爷接吻的事刻意说给阿光听,要他死心後,阿光现在视少爷如十世仇人,坚持不和慕达合作……唉,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呢? 她叹了口气,刷卡开门,却迎面传来一股烧焦味,丢下包包,她连忙跑到厨房去,只见厨房里,向来威风不可一世的慕守恭怒着一张脸,拿着钢刷猛刷焦黑的锅子,仿佛和锅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少爷——」她惊恐的看着被刷花的锅子。 「没什麽,我快洗乾净了。」他强自镇定的说。不过是煎个蛋烧焦罢了,她干麽一副见到鬼的模样? 「少爷,不用洗了。」祈晴心疼的看着那只好几千块的煎锅。「这个锅子不能用……」她指着他手上的凶器。「这个刷。」 倏地停下用力刷锅的举动,慕守恭看看她,又看看被刷得面目全非的锅子,决定相信她! 「算了,明天我叫秘书再买一只新的锅子。」早该想到这麽做的,刷得他一肚子火! 洗手时,他不禁想着,蛋包饭做法看起来简单,没想到光是煎个蛋皮就折腾他老半天,最後还损失一个锅子。 他每天让她来做蛋包饭,原是想找藉口让自己有机会和她独处,但想想,这样她太累了,工作了一整天没得休息不说,到这里来依旧在厨房忙—— 「你做什麽?」想到这儿,他瞥了她一眼,眉头立即蹙起。他才洗个手,瓦斯炉上怎麽又多了一个锅子? 「我要做蛋包饭给你看。」她不懂,他随便派个人来都可以,为何要亲自学? 他在任何方面都很有成就,唯独厨房,这是她唯一胜过他的地方。「少爷,你还记得以前高中时,我们读过一篇孔子的庖丁解牛吗?」 「是庄子。」这傻妹,只要是古文,一律都说是孔子说,她曾说过,十篇总会一篇猜对,思及她以前的傻劲,他不禁莞尔。 「庄子?好吧。」反正少爷说什麽都对。「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庖丁解牛,庖晴解鸭』?」 他当然记得,那天天很冷,祈奶奶打算煮一大锅姜母鸭,她自告奋勇要帮祈奶奶剁鸭肉,结果好几刀下去,鸭肉一块也没切下,碎肉倒是不少,他去厨房找吃的时刚好看到那只鸭的惨状,忍不住说了那句「庖丁解牛,庖晴解鸭」。 隔天她问老师庖丁解牛的意思,得知那意味着称赞,还乐不可支,以为他说庖晴解鸭也是在称赞她,从此,她便自称「庖晴」。 见她转身要打蛋,他阻止她,「不要弄了,今天我不想吃蛋包饭。」她每天做好的蛋包饭,全下他的肚。 「这样呀……」缓缓放下蛋,也对,每天吃一定很腻。「对了,不如我来煮姜母鸭给你吃,今天天气很冷,吃姜母鸭好。」 「不用麻烦,我们去外面吃。」他抽一张餐巾纸擦手。 「一点都不麻烦,我现在的刀工可历害了,一定要让你见识什麽是真正的庖晴解鸭!」这算雪耻吧,以前她把他的讥讽当成称赞,还乐了老半天,现在有表现机会,她当然要好好表现。「你等我,我去买材料。」 她兴匆匆的掉头就走,慕守恭立即拉住了她的手,「我陪你去买。」看她一头热,他不忍浇她冷水,就顺她的意好了。 看着握住自己的厚实大手,受宠若惊的祈晴羞怯的点点头。向来高傲的少爷竟然主动说要陪她上生鲜超市,不管他是不是因为想学到蛋包饭的技术如此讨好体贴她,她都很感动。 从出门、搭电梯到上车,慕守恭都紧握她的手,十指紧扣,甜蜜的暖流流窜心头,还未吃姜母鸭,祈晴的心和身子,早就暖呼呼的。 小公寓里,散发着满屋子酒味,因为天冷,祈晴贪喝了几碗热汤,暖了身,热红了颊,却也醉晕了。 「少爷,下……下一次我一定……会表演庖晴解鸭给你看。」即使晕茫茫,她仍惦记着未表演的专案。 三个钟头前,他们到生鲜超市买姜母鸭的材料,她一心想表演,可惜架上没有全鸭,只有一盘盘己切块的鸭肉,只能抱憾踅回。 煮姜母鸭时,她一个恍神,一下子倒了三瓶红标米酒,他喝起来很过瘾,但不谙酒性的她,几碗热汤下肚,就开始傻笑了。 「不用麻烦了。」哪有女人在男人面前表演剁鸭肉的?不把男人吓跑才怪! 「才不麻烦,很……很快的。」她挪身坐到他身边,「少爷,我……真的很历害,不……不会再像以前连……连一块鸭肉都……剁不好。」迷蒙醉眼凝望着眼前人,祈晴幽幽道:「少爷,你好聪明,可我……我什麽都……都不会。」她想表演剁鸭肉,纯粹是希望他能肯定她有那麽一丁点……才华。 「你至少还会煮饭,不是?」他嘴笨,明明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出口的语气却冷硬无比。 「很多人……都会煮饭。」看吧,她的「才华」不过尔尔。 祈晴醉眼模糊,只觉眼前的人不断晃来晃去,从一个变两个,两个变三个,最後索性两手一伸,把他的脸固定住。 「少爷,不要动。」她傻笑着看他许久,突然瘫靠在他肩上,幽幽的说:「少爷,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赶我走?我会……不,我不会……再说自己是……是你的女朋友,我、我会当个安份的庖晴,一辈子……煮饭给你吃……不会……不会再……有妄想……」 轻抚她的脸,慕守恭眼底的不舍扩大。她不提往事,每回见面总是端着灿烂的大笑容,让他以为她不介怀往事,可,他到底还是伤了她。 这个傻妹,老是做这种利人损己的贴心事。 冷锐眼神放柔了,他摸着她的黑发。如果他在六年前能懂得珍惜她的好,六年来,他的心也不会被孤单啃得剩下空壳,尽管他在公司是万人之上,没人可以违背他的命令,可这样的意气风发背後,反倒让他更觉得寂寞。 「祈晴……」 「——嗯?」 他唤她,她身子动了下,拉高嘴角虚应了声,眼未张,维持同样姿势。 「祈……」她的酣甜睡容令他深深悸动,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大剌剌的丫头,充满女人味的柔媚脸蛋却仍保有一丝稚嫩,「晴……晴儿。」这是慕家人唤她的小名。 似乎听到有人叫她,她软应了声,水眸半张,旋即又合上。 轻挪她的身子,让她躺在他怀中,抱着她,他才知道有人依偎在胸前的感觉原来是这麽的……温馨。 拿掉她的发束,散开长长发辫,她长发的模样,真美。 撩拨她乌黑发亮的发丝,凝视娇媚容颜,越看,他胸臆间的情火便越是翻腾,终於,他忍不住低首吻上那张粉嫩红唇,没想到竟吵醒了她。 朦胧的视线定在俊逸的脸上,祈晴娇醺甜笑着说:「少爷,我好爱你,你是我最心爱的……少爷——」 「晴儿。」慕守恭的黑眸中布满浓烈情欲,心头既感动又感谢——六年前她爱他,以他为天,六年後,她对他的情意依旧没变——他深爱的晴儿,往後的日子,他定会抓紧她的手,再也不辜负她。 他蓦地拥紧她,六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彻底解放,他的心从未如此清楚明白,她是唯一让他想牵手走下半生的女人,今晚,他会紧搂着她,再也不放…… 翌日。 晨曦映入房内,祈晴微张眼。她记得她的房内太阳照不进来,怎麽会…… 先是觉得肩头微凉,之後又感到头痛、全身酸痛,是感冒了吗?不对耶,感冒会连……连私处都感到痛? 一只结实的手臂突地搂住她的肩,她吓得倒抽一口气,回头,看到那张熟悉的俊脸,她的眼瞠得更大。 「少、少爷?」她怎麽会没穿衣服和少爷躺在一起? 从他深情的眼中,祈晴才慢慢回想起昨晚的事。她一不小心倒了三瓶米酒煮一小锅姜母鸭,结果自己喝了几碗汤就醉了…… 她隐约记得自己捧住少爷的脸,还说了「少爷,我好爱你,你是我最心爱的少爷」这种羞死人的话。 脸顿时烧得更红,想躲也无处躲。 「晴儿。」慕守恭拉被盖住她的裸肩,免得她着凉,再将她抱在怀中。 祈晴羞怯怯地抬眼看他。少爷第一次这麽亲密的喊她,听他以低沉嗓音轻唤她的小名,她竟有种又醉了的感觉—— 「唔……」闷哼了声,有没有真的又醉她不清楚,但头很痛就是。 「头痛?」 「好像是,我休息一下就好。」羞得不敢正视他,她动也不动窝在他怀中,静静感觉两人身心贴近的亲密。 「这里没有解酒液,等药局开门我再去买,我先倒怀热水给你喝。」 「不用,少爷,我……我自己去倒。」她哪好意思麻烦他帮她倒水? 慕守恭起身将她轻压在床上,下床套上底裤,回头对她一笑,转身走出。 「你躺好休息,我去倒。」 祈晴全身烧烫。她刚才把他从头到脚全看光了!就算以前她常跟在他屁股後面也没看过他光屁股的样子,可刚才她竟看到他的结实俏臀…… 拉起棉被盖住头,她躲在里头羞笑。 第七章 因为沉浸在甜蜜的两人世界里,祈晴脸上的小女人光彩理所当然的耀眼许多,耀眼到周遭的人都知道她谈恋爱了,而且对象就是「蛋包饭」先生,大夥也都报以祝福,唯有阿光气得好几天不见人影,再出现,竟送了一份「大礼」给她。 祈晴愣坐在厨房,不敢相信阿光真的把「心情小饭馆」蛋包饭的专利权签给别人。 民辉叔气呼呼的大骂着,可也无济於事,合约都签了,想反悔也来不及,天大的违约金不是他们能赔得起的。 「我真是被这个兔崽子气死了!我们小饭馆能有今天,慕先生功不可没,先前我没答应技术转移,是想等过阵子兔崽子气消再说,没想到他居然背着我去签这什麽鬼合约!」 「心情小饭馆」的蛋包饭好吃,原本只有住附近的住户才知,後来因为慕守恭决定生产蛋包饭料理包,慕达上上下下来吃过的少说有上百人,口碑好,一传十,十传百,加上网友们大力推荐,「心情小饭馆」的蛋包饭於是在一夕之间爆红。 「就是说嘛,人家蛋包饭先生……不是,慕总经理他才是让我们小饭馆的蛋包饭火红的主要功臣。」田芯欣也急得跺脚,「阿光哥也真是的,怎麽跑去跟别人签约呢?」 祈晴脑袋一片空白。慕达要生产蛋包饭料理包势在必行,如今阿光和别家签了约,那不就等於「心情小饭馆」和慕达日後在市场上是对打的敌人?那她和少爷……她心中惴惴不安。 如果少爷真的是为了蛋包饭接近她、对她好,当他知道「心情小饭馆」的蛋包饭已签给别人时,会不会再也不理她?这阵子的甜蜜会不会如烟一场…… 「这个阿光真不应该!」说话的是因为小饭馆生意太好,得以来店里帮忙的阿珠婶。 阿珠婶住隔壁巷,常来小饭馆吃饭,她暗恋民辉叔的事大家心照不宣,也因为有阿珠婶,这阵子她才可以提早下班去陪少爷,可是现在…… 「对了,小晴,外面有客人,她说要找你。」阿珠婶指着店内的方向。 「什麽事?」张民辉谨慎的问。想找主厨的客人通常有两种,一是想称赞,二是想骂人,虽然小晴的厨艺没话说,可难保不会遇到故意刁难的客人,他这个老板得站在前线保护她。 「不知道,是一个年轻小姐,她说她是慕达的人。」 「慕达?年轻小姐?」祈晴眼睛一亮,「是守乐小姐吗?」她在慕达认识的年轻女生只有慕守乐。 脱下厨师服,她急匆匆的走出去。 一走出厨房,祈晴四下张望。她有六年的时间没见到守乐小姐了,据说她刚新婚,一定是一脸幸福样。 可是放眼望去,她没看到脸上洋溢幸福的小女人啊! 「小晴姐姐,小白兔的耳朵不见了!」常客妈妈带来的小女孩一见到她,便热络的举高小手招她过来。 她带着笑脸走向小女孩,经过窗边的座位时,原本低头吃饭的女人突然抬眼,面无表情的看她,她愣了下,旋即惯性地给了微笑才走向小女孩,心中却纳闷着她好像在哪里看过那个女人…… 「小晴姐姐,你看,小白兔的一只耳朵不见了。」小女生指着自己餐盘里的寿司。 「怎麽不见了呢?它跑去哪里了?」她蹲在小女孩身边,微笑的看着她。 「在我的小肚肚里了。」 祈晴摸摸小女孩的肚子,「小君君今天好棒喔,这麽快就把小兔兔的耳朵吃掉了,可是小白兔找不到它的耳朵怎麽办呢?」 「我会把小白兔吃进肚子里,让它能找到它的小耳朵。」 「小君君好聪明喔。」 她哄着小女孩吃掉剩下的食物,又和小女孩的妈妈闲聊几句後才往回走,经过女客人身边时顿了下脚步,正想问对方两人是否见过面,女客人反倒先出声。 「祈晴,真的是你。」 「你是?」她一定在哪儿见过她,可却想不起来。 「这是我的名片。」女客以一种带着傲慢的优雅姿态,将自己的名片送出。 接过名片一看,祈晴才恍然大悟,「你是……徐、徐小姐?」那个六年前——少爷说能与他匹配的徐家千金! 看着她一身不便宜的名牌套装,再看看自己身上再普通不过的t恤,祈晴忍不住低首,那一夜的恶梦,似乎又在眼前,重新上演。 「你住这儿?」在祈晴的带领下进到小饭馆斜对面的旧屋,徐昱婷狐疑的问。 「对,这里离小饭馆比较近。」她心虚的不敢看她。 她知道她在慕达当品牌经理,那她和少爷的关系应该……应该很好,也许她真的是少爷的正牌女友,那她今天特地来找她,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你买的?」 「不是,是……是少爷买的。」原来本她不知道?可偏偏她又不说谎,这事,瞒不了。 「他送你的?」徐昱婷心口一窒,眼泛妒光。 六年前,慕守恭讥骂祈晴的那些话她全都知道,因为慕家有个佣人觉得祈晴常在深夜往後花园是很可疑,於是跟去,才发现祈晴和慕守恭偷偷幽会的事,後来这个佣人来到她家帮佣,并告知她和她父母此事,从此她芳心暗许,觉得自己这辈子嫁定慕守恭了。 可好几个月过去後,她却迟迟等不到慕守恭的追求,她父母还因此责骂那个佣人,可那位帮佣信誓旦旦说自己绝无半句谎话,加上祈晴和她奶奶真的无故离开慕家,於是她暂时又信了那些话,并找机会接近慕守恭,但在感觉他完全没有追求她的意思之後,才落寞的赴义大利求学。 这几年,他们徐家财务吃紧,没有支援的她不得不回到台湾,意识自己可能从千金小姐变成友人敬而远之的贫家女後,她认为慕守恭是能让他们一家保住上流社会地位的最佳人选,她绝对会抓紧他。本以为他安排她空降当香颂咖啡的品牌经理,自己就比别人更有机会登上慕家少奶奶宝座,熟料这阵子她父亲派征信社跟踪他, 竟然发现他和祈晴旧情复燃! 她知道他今晚还在开会,所以特地来探祈晴的口风,但一看到祈晴的穿着,直觉她根本比不上她,穿着这麽没口味的人,也想跟她争慕家少奶奶的位子? 「不……不是,少爷是房东,这房子是我跟他租的。」 「我听说,你偶尔会住其他地方?」徐昱婷一副正宫娘娘的质问口吻。「鸠占鹊巢,这句话的意思,你知道吧?」她故意这麽说。 征信社拍到慕守恭常带祈晴到一处高级公寓,之前都很晚才送她回家,这几天甚至直接在里头过夜。 如果是别的女人就算了,但眼前这个穿着像个村姑一样的女人,慕守恭居然也会喜欢? 「我……」祈晴怔愣住。原来那公寓不是少爷买给守乐小姐,而是买给徐昱婷的?她犹豫着要先说实话还是先道歉,对方的手机却突然响起。 徐昱婷接起电话後,脸色微变,「好,我知道。」说完便挂断了。 「徐小姐,我……」 不给她说话机会,徐昱婷抢先开口,「我来,是想告诉你,就算你跟慕守恭有了亲密关系,他也不定爱你,更不可能娶你。」瞥一眼那件旧t恤,她嗤之以鼻的嘲讽并警告,「想想他六年前对你说过的话吧!人要有自知之明,别妄想不该属於自己的。还有,我来的事,你最好别跟守恭提,别拿这事烦他,否则被赶走的人可能是你。」 说完这些暧昧不明的话之後,徐昱婷急匆匆的往外走。她父亲在慕达收买了几个干部,慕守恭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操控范围,方才她接到电话通知说他已开完会,可能随时会过来,她得先离开才行。 见她像一阵风似的离去,祈晴很是不安。 少爷六年前说过的话,她没忘,一直都记在心上,没敢有任何妄想,只希望少爷……高兴,可是现在蛋包饭的专利权签给别人了,这下少爷肯定会很生气,也许六年前那些伤她的话,也会再度从他口中说出—— 一想到这,她的心不由得揪成一团。 「少爷,可不可以等一下。」 车子行经熟悉的道路,近乡情怯的效应在心头发酵,祈晴心中极度矛盾,好想马上飞奔前去,可又想逃。 三天前,她告诉了少爷阿光把蛋包饭和「心情小饭馆」的商标和专利权签给了别人,少爷非但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安慰她。今天,阿光和签约厂商在小饭馆盛大举行上市记者会,她不想参加,以生病为由缺席,少爷得知,马上过来载她离开,并且告知他要载她前去慕家—— 慕家,当初她以为她会和奶奶一辈子居住的地方,那曾是她认定的「家」。 深吸了一口气,她活像是要被押上台演讲的小学生,一颗心卜通跳不停。 将车暂停在路边,慕守恭浅笑,大手包覆她的小手,试图稳定她忐忑的情绪。 「很紧张吗?」他看她,眼里充满关怀。 「有、有一点。」不太自然的笑容道出她不只一点的紧张。 「要改天吗?」和她在一起,他的耐心倍增,任何事都会先询问,不会一意孤行,今日若换作别人,或许他连将车暂停让身边人缓和情绪的念头都不会有。 祈晴摇头,「不,不用。」她想去,好想去,慕家的一草一木,慕家的人,都是她思念的。 「可以了吗?」他的手又握紧一分。 「少爷,我……可不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水亮大眼巴望着他,抿嘴,她怯怯问:「你……为什麽突然要载我回慕家?」 本以为蛋包饭的事会让他气得再也不想理她,但他非但不生气,还要带她回慕家「走一走」? 来的路上,她只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少爷在隐忍怒气,故意对她好,带她回慕家,然後要在六年前同样的地方,说同样的话伤她?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也不无可能,但再想想,少爷那麽忙,哪来闲工夫搞这一出戏?如果要骂她,方才在小饭馆那边人不更多,而且还有记者,在那麽多人面前把她骂得狗血淋头不更痛快? 看着他,对上他的眼,祈晴突地有些自厌。自己不该这麽想的,少爷看起来很关心她,才不会…… 「因为,我要回家拿一份档,所以顺便载你回去。」收回手,他不太自在的将目光移向前方,心头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似乎是「害羞」。 他慕守恭从小到大不懂得什麽叫害羞,座右铭是前进,再前进,就连当年和她在一起也是想吻就吻,没一丁点害羞,现在他和她的关系明明比当年更亲密,可要他说出「我是特地带你回家」这种承认自己内心对她有爱的话,他竟然会觉得别扭。 原本,害羞是这种感觉,有点手足无措,连看都不敢看对方。 其实一开始他就有想带她回慕家的念头,但怕她退缩才一直未提,但这几天她找了各种理由拒绝到新公寓去,他猜,也许她内心不安定,以为他只是和她逢场作戏,所以才决定带她回慕家,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喔。」原来是……就这麽简单,她竟然想得那麽复杂,还暗编了一出黑心戏码,啊,果然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根本没事她却搞得煞有介事,还忧虑了老半天。 人家少爷只是想回去拿档而已,这样很好,至少不会有她担心的事发生,可是她心里怎有一点小……小失望,他只是「顺便」带她回去,而不是「特地」,看来她在少爷心中,依旧只是「小咖」人物,远比不上徐家千金那种闪亮耀眼的「大咖」。 想到徐昱婷,她想问又不敢问。知道那间公寓是他买给徐昱婷的以後,这几天她都不敢再去,那是他们甜蜜的窝,她一去,便成了破坏的第三者,之前不知道,可以和他一起窝在公寓,假装是他们的甜蜜爱巢,可现在已知情,再去的话,她心中会有沉重的罪恶感。 轻叹一口气,察觉车里似乎安静了很久,车子好像也没在移动,她偏头一看,赫然发现那个平日眼神冷厉的少爷,此刻竟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状似发呆。 祈晴不敢置信再趋近一看。「少爷,你脸怎麽红红的?是不是发烧了?」摸他的额头,不烫,没发烧,可这种冷冷的天气,也不至於热到脸泛红啊! 「我没事。」他不自在的拿开她的手,放空的眼迅速变得炯炯有神,表情也回复惯有的冷漠。 打了方向灯,车子继续上路,慕守恭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更加别扭了。方才他真的有脸红?这……怎麽可能? 可能是男人体温较高,坐在车里穿着西装外套太闷热,闷得脸都红了……应该是这样吧。她想。 「好烫,好烫……少爷,这个先给你。」挖开上窑,丢给他一颗烤熟的地瓜,祈晴笑亮一双美眸。 在慕家後院一处小山坡烤地瓜,这是以前她最爱的「休闲活动」,因为少爷平常若不是在读书,就是到工厂当基层员工,难得休息也是在家自修,既然不能出门去,她就想到在这处小山坡烤地瓜,等少爷读书读累了,她再请他过来举行盛大的破窑仪式,两人一起吃地瓜。 烤地瓜成了他们之间重要的回忆之一。 「很烫,你别拿,我来。」感受到她真正开心的笑容,慕守恭总算宽心,也满足了。 原本还有些担心回到慕家会让她触景伤情,但见她笑得如此开心,证明带她回来的决定是对的。 祈晴依言退开,坐到他身後,心暖暖的,一种被呵护的感觉涌上心头。 「少爷,你记不记得有一回烤地瓜,那天风很大,结果不知怎麽的就起火了,引燃旁边阿龙叔修剪後堆放几天还未清走的杂草,然後烧到旁边的一棵树,当时我吓都吓死了。」剥开地瓜皮,香味扑鼻,她忍不住先吃一口。 慕守恭撇唇笑。他怎会不记得?那天,他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因为烧到的那棵树,是他母亲和父亲在新婚期间一起亲手种下的,母亲死後,他父亲常到树下静坐,思妻之情表露无遗,树毁了,父亲自然很伤心。 「那一次,你被慕老爷打得好惨……」她一脸愧疚。其实那不关少爷的事,因为是她生火时没注意,火苗被风吹飘,先烧到干杂草堆,接着殃及大树,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因为离水源有段距离,她一时惊慌,不知如何是好,後来是少爷来了,赶紧取水灭火,可是为时已晚。 少爷虽然非常生气,但当慕老爷质问时,他却一肩扛下责任,被狠狠修理了一顿,她怕少爷被打死,尽管很害怕,还是硬着头皮说出实情,结果慕老爷没罚她,可在奶奶的要求下,她还是在屋外跪了一个钟头。 後来,她还睡着了,隔天醒来居然在自己房里,奶奶说是阿龙叔抱她回房的,原本她一直以为是慕老爷下令的,没想到方才她遇到阿龙叔,聊天这件往事,才知当年「指示」抱她回房的人是少爷,因为老爷太伤心,一个人在树下坐了一夜,并不知道她还在罚跪。 想来,当年少爷其实很关心她的,在非常非常生气时,居然还会请阿龙叔把她抱回房,可见少爷不完全只把她当很「小咖」的佣人孙女。 「少爷……」她想提这事,可是少爷当年没说,现在不想提,只要他知她也知,两人心照不宣,那麽甜蜜滋味便一样浓。 「可惜慕老爷不在家,我好想看看他,都六年了,他身体还是和以前那般硬朗吗?」 「他身体很好,要像以前那样毒打我一顿,绝对没问题。」慕守恭似笑非笑的回答。 她愣了下才噗哧笑出声,「少爷,你……你变幽默了。」 她知道少爷对老爷的教育方式没有任何埋怨,甚至十分认同,老爷宠爱守乐小姐,却对少爷非常严厉,所有佣人私下都觉得很不公平,可她跟在少爷身边那麽多年,从未听他抱怨过,相对的,也鲜少见他笑过,幽默话语更是像绝迹恐龙,不可能出自严以律已的少爷口中。 慕守恭斜睐她一眼。幽默?有吗?他从不浪费时间搞幽默或跟人开玩笑,公事上说一就是一,寒暄多一分钟,就等同多浪费一分钟,可是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变了,和她在一起,不但笑容蛮多,话也多了,不再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慕总经理。 他低头吃着地瓜,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幽默就幽默,有什麽好大惊小怪的…… 不回答?难为情吗?祈晴在心中窃笑,和他一样低首啃着地瓜。 方才她在厨房逗留好一阵子,厨房的大婶们和她聊往事聊得起劲,突然一位大婶拉她到一旁,悄声告诉她,其实当年少爷根本没和徐昱婷交往,不过徐家千金常来慕家走动就是,她还听大婶们说,少爷的绯闻不少,但从没带女友回家过,她是头一个。 她诚实的说,少爷只是回来拿东西,「顺路」带她回家,不过,对於少爷没和徐昱婷交往一事,她的确很吃惊。 少爷当年说的那般振振有辞,好像恨不得赶紧把她这个脏脏的灰尘拨掉,换贴上徐家千金那块金箔,可为何她离开,少爷也没去追求徐昱婷? 「少爷……」她开口想问,他的手机却在此时响起。 见他手脏,她忙不迭把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他让他擦手,顺道接过他手中的地瓜。 她的体贴,换来他的深情注目。 「少爷,你的手机……还在响。」祈晴羞怯低头,看到他吃的地瓜在她手中,趁他讲电话时,她偷吃了一口,幸福充满她带笑的眼里。 「继续查,我相信幕後一定有金主。」听完手机那方的回报,慕守恭脸色变得冷厉。 「少爷,你是不是要回公司?」她再怎麽神经大条,也知道不能在此时问徐昱婷的事,改天吧。「你快去,我可以自己回去。」 「若没其他的事,你就留下来,等我回来。」他握紧她的手。当年他违背自己心意赶走她,现在,说什麽他都不愿让她离开。 「你、你要我留下来?」 「反正,今天你别回小饭馆。」说完,慕守恭不禁懊恼。为什麽说一句甜言蜜语会那麽难?他只要抱着她,告诉她,他希望回来时能看到她就好,可这麽简单的话,偏偏就是难倒了他。 「噢,我懂。」原来少爷是不希望她回小饭馆「坐镇」,心头有一圈圈的小失望,不过为了少爷好,她个人是很乐意这麽做的。 指腹贴上她的脸颊,帮她擦拭沾上地瓜皮的黑污,接着慕守恭又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累了就到我房里去休息,我得先回公司,等会儿我请阿龙叔来清理,你就在家里到处走走看看。」 直到他走後,祈晴还低着头,脸红了老半天。 少爷居然叫她去他房里休息!那不等於向所有佣人昭行他们之间有了十万倍的暧昧?可是他这麽说,还是让她嘴角弯扬。 那是不是代表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有比以前高那麽一点点?以前他在房里读书,她只能守在房门外等着,从没进过他房间。 还有,他还说「你就在家里到处走走看看」,家里耶!少爷是不是早把她当成慕家的一份子了?或许是口误,但是,听起来真的很窝心。 回神,看到手中的地瓜,祈晴嘴角的笑容加深。 少爷吃过的地瓜……既然他不吃,那她就不客气的享用了! 啃一口,好幸福,又啃一口,真幸福,再啃一口,无比幸福啦! 第八章 听到「心情小饭馆」蛋包饭料理包的市场调查略胜慕达近日推出的「天冠」蛋包饭料理包,慕守恭表情平静,沉默好半晌。 这只是刚开始,胜负未定,再者他对慕达的产品深具信心,那种乌合之众成立的公司,绝对撑不过半年。 之前他暗中调查出以「饭王」名字成立公司,并推出「心情小饭馆」蛋包饭料理包的真正幕後金主後,让他惊诧原来真正的敌人就在身边。 前阵子提前退休的技术群何协理,居然跳槽到饭王,而且公司挂名的负责人就是曾在他面前毛遂自荐的「最抢手企业家」,自称专业企业顾问的陈聪明。 「总经理,我们要不要对何协理提出告诉?」副总经理陈彦舟请示。「这种领了退休金,还把机密技术带往别的公司的人,真是令人发指!」 「这件事再讨论。」 闻言,陈彦舟惊讶的看着上司。说话的这个人,真是那个大家在私下说的冷血暴君?以他的个性,应该会告到何协理永远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最後只好躺下来,怎会「暂时」手下留情? 这阵子总经理似乎有一点点改变,个性没那麽冷,偶尔还会突然露出笑容,让他有点发毛,更惊讶的是总经理最近常常「提前」在八点下班,以前他总是不过午夜十二点不下班的…… 仔细想想,这一切的改变好像是从「心情小饭馆」那个小厨娘搬家开始,虽然她把他误认为「房屋仲介」,但他还是很感谢她,因为总经理提前下班,等於嘉惠他,让他也能早点回家抱娇妻,是的,前不久他已抱得美人归,现正新婚中。 「对了,彦舟,你是怎麽开口向你老婆求婚的?」慕守恭习惯性的冷着一张脸道。 怪了,面对下属,他可以想问什麽就问,这种以前打死他都不会问的话,依旧可以以公式化的口吻问出口,可是在祈晴面前,很多想说的话却说不出来,常常脱口而出的话都和内心相违背,真是苦恼! 也许下回把祈晴漂亮的脸蛋想成是眼前这个陈副总,或许就能顺利把他想和她说的甜言蜜语一股脑的道出…… 但是,祈晴那麽漂亮,要把她暂时当成陈副总,感觉……难如登天,而且他内心很抗拒,一千个不愿意这麽做。 「是,报告总经理……」咦,总经理是在问哪件公事?好像是在问……求婚?不会吧,一定是他听错了。为求慎重,他硬着头皮再问一遍,「总经理,请问你方才?」 内线电话突然响起,陈彦舟本能的接起。 「这里是慕达总经理办公室,你好,请问你……噢,徐经理请你稍等一下。」 他低声告诉上司来电者是徐昱婷,慕守恭接过电话,没多久,眼神便转冷。 「好,等会见。」结束通话,他低头沉思,「徐经理接手後,香颂咖啡的业绩如何?」 陈彦舟期期艾艾的回答,「因为受到之前篡改制造日期事件影响,徐经理接手後,香颂咖啡的业绩掉了三成,但我相信过一阵子时间淡化应该……会好转。」 「你的意思是要等业绩掉到五成,再来想解救的办法?」黑眸中闪着怒火。 香颂咖啡一直走高品质路线,前任品牌经理经营的非常好,只是太天真,因为一度断货,就把仓库存货清出,把三个月到期的日子改成一年,事实上产品是并未过期,经开记者会澄清道歉後,伤害已大大减低,他能接受业绩下滑在一成以内,超过两成,代表新任品牌经理的危机处理能力不够,超过三成,这种人已没资格在慕达担任品牌保母。 先前因为父亲受徐伯拜托,加上徐昱婷在意大利求学多年,他才安排她接国际部代理的义大利香颂咖啡品牌经理一职,现在数字会说话,她没有能力胜任,自然也不必再卖这个面子。 陈彦舟愣了下。他其实一直想向总经理报告这件事,但好几位主管都奉劝他三思而行,因为徐昱婷是总经理直接指派的,御前告状,可能自己会先被斩头,但现在看来,知情不报,好像才会被斩头…… 「总经理,对不起,是我没督导好。」 「不用你督导。」 「蛤?」陈彦舟面如死灰。不会真的要斩他的头吧? 「换掉她。」 「嗯?是。」暗吁一口气,他恭敬请示,「那接替人选——」 「由你决定。」 「是。」总该这麽决定了,慕达里有能力的人一大堆,干麽空降一个整天都不知该做什麽事的富家千金。 「陈副总——」 「是,总经理。」陈彦舟立即站好。通常总经理不喊他的名字而改喊他「陈副总」时,就是他该判决的时候,该不会天神总经理知道了方才他在想的事,认为他在质疑他用人的能力,所以…… 慕守恭直瞅着他,用眼神暗示他,他还未回答他问的求婚话题。 「总经理,请、请问……还有事吗?」被一双千年寒冰目盯着,陈彦舟冻得全身僵硬。 他试图再用眼神传递「你还没回答我求婚的事」。这种话问一次可以,再问第二次就显得他这个上司爱探入隐私,说不定还会有八卦的嫌疑了。 「总、总经理?」怎麽不直接赐死他算了!他冻得发抖,从脚底冷到头顶,真不好受。 确定自己的电眼对这笨属不完全无效,慕守恭摇了摇头。「没事,你走吧。」 算了,他自己想,就不信凭自己的金头脑,会想不出比笨猪头还高招的求婚招式。 求婚,还是不要弄得太复杂,免得搞了老半天,那个傻妹还不知道他在向她求婚 ,或许先写张卡片「预告」,让她有心理准备会好一点?那他的签名可能也要改一下,签名太花哨说不定她还认不出来,纳闷这是谁写的。 思及此,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想到她,工作上紧绷的心情遍整个放松下来,人也变得很快乐。 瞥见腕表上的时刻,他和徐昱婷约得时间快到了,先解决这件事再说。 午餐时刻,祈晴一个人在街上闲晃,平日这时候小饭馆正忙着,不过这几天员工旅游,小饭馆关门不做生意。 一个蛋包饭料理包,让她觉得阿光变了,现在他是饭王公司的总经理,所以大方犒赏「心情小饭馆」的员工去日本五天四夜,民辉叔忙碌了一阵子,好不容易盼到儿子这麽贴心,当然应该去,欣喜如狂的阿珠婶和芯欣,自然也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日本旅游,唯独她一点喜悦都没,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她的心头有着浓浓的担忧,因为少爷说了,那间饭王,很难撑过半年。 少爷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不会因为饭王和慕达抢生意就诅咒人家快点倒,会说出这番话,一定是私下评估过,如果真是这样,那期望能赚大钱的阿光一定会很丧气失志。 而民辉叔一开始虽不赞成和饭王合作,但望子成龙是每个当父亲的人的心愿,现在阿光当上总经理,这几日他笑得可不拢嘴,一副以子为荣的骄傲样,若饭王真的倒了,「心情小饭馆」的招牌等於也毁了,那对民辉叔的打击一定很大。 「genie,你今天午餐吃这个?」走过超市门口,正好两个一前一後走出,後头的人追上前面的同事,「心情小饭馆」的蛋包饭? 「对呀,最近很穷的。咦,你也吃蛋包饭,天冠的好吃吗?」 「当然好吃,慕达出品的。品质有保证。这个『心情小饭馆』的蛋包饭,刚开始很好吃,可是这几天口味变差,分量也变少了,这个饭王公司品质不顾,还偷工减料,分明在自砸招牌。」 「你一说,好像真的耶!昨天吃就觉得味道和之前的有差,我还以为是我没马上吃放凉的缘故,饭的分量也的确缩水了没错……julin,你先起立,我想去换天冠的蛋包饭。」 「聪明的选择,保证你不会後悔。」 听完两位ol的对话,祈晴心一惊。若真如那位小姐所说的那样,那真的会砸了「心情小饭馆」的招牌! 她也各买了一盒「心情小饭馆」和「天冠」的蛋包饭料理包,打算回住处品尝比较,走了一小段路,准备搭公车,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不,是两个。 少爷徒步走到前面那件看起来很高级的西餐厅门口,徐昱婷好像早在门口处等了他片刻,她看不到少爷的表情,只看到徐昱婷一脸笑盈盈,心头突然像被人用脚很踹了下。 「少爷……」 这里离慕达有一段路,若是同公司一起吃饭,应该不会来这麽远,何况穿小礼服的徐昱婷看起来明显特别打扮过。 今天少爷没联络她,她也不敢打搅,没想到是因为他和徐昱婷有午餐约会…… 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感觉还有在呼吸,祈晴苦涩一笑。 少爷没骗她,六年前他就跟她说过,他要交往的对象是徐昱婷,不是她,他早说过的,所以他没……没骗她。 很好,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黄金单身汉配上富家千金,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一整个很完美。 扯起带泪的笑容,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心情小饭馆」的蛋包饭还等着她去吃,午餐约会留给他们,她自己吃蛋包饭就够了…… 她浑浑噩噩地往前走,泪一滴一滴的落,嘴角笑容却始终高挂。 当慕守恭看到徐昱婷穿着小礼服时,很是不解。 吃个午餐需要穿小礼服?何况她一样是从公司过来,而且明显在外头等候他多时,这代表她利用上班时间化妆换衣服,可能还提早下班……把心思和时间放在装扮自己的品牌经理,业绩会下滑三成,不令人意外。 只是她不在餐厅内等,特地到外头「迎接」他,想必是有求於他。 果不其然,他在包厢内就看到一个绝对有求於他的人。 「徐伯,你也在?我以为这餐是昱婷特地请我吃饭。」连微笑也不给,他两眼直视着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父亲世交的徐大富。 他已查到饭王的幕後金主,就是眼前这个徐大富,不挂名不露面,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惜还是让他给楸出来了。 他之所以答应徐昱婷一起吃午餐,是想套她的话,没想到她倒是主动把老狐狸给请来。 现在他们父女档同时出现,一定是为了筹资金。据他了解,徐大富手头上的资金有限,成立饭王、生产「心情小饭馆」蛋包饭料理包的资金,全都是向银行借贷的,这会儿後资无援,第一个想到的金主一定是慕家,很可惜他父亲出国不在家,而他也早料到他会来向他开口,只是没猜到会这麽快,显然饭王的财务状况岌岌可危。 「当然是我们家昱婷要请你吃饭,我这个老头硬来凑热闹的。」徐大富呵呵大笑几声,请他入座,吩咐服务生上菜,和他闲话家常,「守恭,徐伯要谢谢你这麽照顾我们家昱婷,她没什麽工作经验,你安排她当品牌经理,我真是替她担忧,还好她做的不错,而且她的义大利文可是很流利的。」 撇了撇唇,他默不作声。 当初他的确是因为徐昱婷的义大利留学多年,才安排她当义大利香颂咖啡的品牌经理,表面上他给足父亲和徐家一个大面子,但这也是他下的一步暗棋,如果让徐昱婷当个小职员,徐家是不敢说什麽,但心里绝对很不舒服,再者,她就算没能力,他也没「大理由」赶她走。 可让她空降当品牌经理,不但面子做足,只要她撑不起业绩,他就有正当理由开除她,而业绩下滑三成这个理由,绝对可以让徐家心服口服,所以,这个安排,皆大欢喜不是? 徐大富边吃边唱独角戏,扯了一堆家常话,最後绕到女儿身上,「守恭,你妹妹都嫁人了,你这个当大哥的,也该娶妻生子,让你父亲享天伦之乐才是。」 「多谢徐伯关心,关於娶妻,我最近的确有好好想过。」他故意看了徐昱婷一眼,害她心花怒放,羞笑低头。 「那就对了!男人,事业摆第一,可是娶妻生子也是很重要的事,你这个慕达接班人要娶的妻子,一定要家世好、教养好。」徐大富轻搭女儿的肩,「我们家昱婷人美、聪明、气质好,从小就是资优生,我和你父亲常说,你们两个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没听我父亲这麽说过。」慕守恭一句话堵住滔滔不绝的他。 「呃、呵呵,我和你父亲说话时,你大概都不在家。」徐大富有些尴尬的自圆其说。「其实你父亲——」 「徐伯,很抱歉,公司还有事,你们慢用吧,我先走一步了。」迟迟绕不到重点,这一餐他吃得很无趣。 「不!守恭,等一下,其实今天徐伯是……咳,徐伯是有重要的事想跟你商量。」 「徐伯,真的很抱歉,下午我有个会要开,如果有重要的事,那我们再约时间吧。」不知逗猫棒是不适合逗老狐狸?但他还是逗了一下,挺好玩的。 「不,守恭……」徐大富紧张的挡住他的去路,开门见山的说:「其实是徐伯想跟你借一笔钱,周转一下。」 「我记得半年前我父亲借给徐伯的那笔钱,已经稳住徐伯的公司了不是吗?难道又有问题?」五千万的数字不算小,没追讨已算是看在他和父亲是「世交」的面子上。 「不是的,是因为徐伯最近……和人投资做生意,急需一笔钱,我保证一赚钱马上就跟你父亲和你借的钱一次还清!」 「听徐伯这麽说,你投资的生意是会让你赚大钱了?」慕守恭嘴角斜扬。这只老狐狸真敢说,在市场上和他抢生意对打先不提,现在前帐未清还敢来向他借钱,让他用自己的钱回打自己?这招真高,也够狠、够没人性,亏他还一天到晚把「世交」挂在嘴边。 「那当然,只要你借我钱,我一定加倍奉还。」 「噢?这让我更感兴趣了。徐伯,不如这样吧,你介绍我投资,我们一起赚大钱。」挑眉一笑,见徐大富神色非常不自然,他假意大笑,「徐伯,我和你开玩笑的。」 「呵呵……我、我当然知道你是开玩笑的,等着慕达去赚的钱何其多,你哪会在意我转的这一点蝇头小利?」徐大富趁机又问:「那关於借钱的事……」 「这个,恐怕要对不起了。慕达前些日子才买下冈泡面,最近又投下大笔资金生产天冠蛋包饭料理包,原以为蛋包饭上市会热销,资金就能宽松点,可惜一直攻不下对手『心情小饭馆』蛋包饭的占有率,所以资金方面也很吃紧。」 见徐大富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他又故意道:「我在想,饭王的幕後金主财力肯定非常雄厚,就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徐大富心中五味杂陈,既担心慕守恭知道他是饭王真正的出资人,又对他表明不肯借钱的态度很不爽。 「徐伯,你在商场上的人脉广,如果打听到饭王的幕後金主是谁,劳烦你告诉我一声,我很想去拜会他。」慕守恭冷笑,转身要走。 「等等!守恭,既然要回公司,顺便让昱婷搭个便车吧。」徐大富还不死心。 只要两家结为亲家,徐家的财务危机,慕家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一直没说话的徐昱婷优雅地开口,「守恭,我可以搭个便车吗?」 「不方便。」他一口拒绝,「我是回公司上班,你穿这麽漂亮的小礼服跟我一起回去,会引人侧目。」 「我可以换——」 「不用,你穿这样很好,很适合你,比起来,上班时的套装和你的身份有点格格不入。」说罢,他大步离去。 听不懂他话中之意,徐昱婷微蹙眉,「爸,守恭那麽说,是希望我上班穿小礼服吗?」她是不排斥,可感觉很怪。 「亏爸还称赞你从小到大都是优资生,那臭小子的意思就是叫你别上班了!」 隐忍的怒火一下在爆发开来,徐大富朝桌面重重一锤,「慕守恭,你这个目中无人的臭小子,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大为光火的父亲气冲冲的起身离开,徐昱婷呆愣在原位,这才明白慕守恭是在暗讽她不用上班,不禁气的咬唇。这时忽地瞥见地上有张卡片,好奇的弯身拾起打开一看,她的脸色顿时苍白如腊…… 收拾好行李,祈晴决定离开,离开不属於她的少爷,离开她不该闯进上流社会的爱情世界。 昨天,徐昱婷来了,拿了少爷写给她的求婚卡给她看,那是少爷的笔迹没错,她要求她马上离开,不要再打搅他们。 她原本就犹豫要不要离开,就算少爷要娶得人不是她,她也没一句怨言,只要待在他身边,她就快乐满足,但她不能拿另一个女人的痛苦来换取自己的快乐,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乐意把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别人共用,包括她…… 自己在「正妻」的名份以外,也许她可以说自己是委曲求全,但哪天若她的身份换成了正妻,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委屈求全的第三者,绝对会让她很痛苦。 若她的存在,让某个人感到痛苦,那她会毫不犹豫选择离开,她是个渺小的人物,离开之後,没有人的生活会为她改变,所以离开是明智的抉择。 「晴,中午一起吃饭。」 一个钟头前,少爷打来订下午餐之约,她当是上天对她最後的恩赐,让她在离开之前,能与他共进最後的午餐约会。 「你今天特别漂亮。」慕守恭目光炯炯盯着略施薄粉的小女人,她一上车,他就忍不住给她一个深吻。 两天不见,满腔思念情超快淹没他了。这几天,「心情小饭馆」蛋包饭料理包的品质受到消费者质疑,天冠蛋包饭料理包趁胜追击,一举攻下了市场销售冠军宝座,这两天他都在公司未回家,也不敢打电话给她,怕一听到她的声音,自己就会放下一切奔至她身边。 可是撑到今天,他再也忍不住想见她的心情。 「少爷,我是因为你要请我吃饭才特地打扮的,你这样会弄花我的妆。」她嗔笑着轻推开他。 今天在少爷面前,她的笑容不许断,少爷说过,他最爱她的笑容,所以微笑再微笑,她要留给少爷最美的一面,至於离别的惆怅,她得留在离开时慢慢品尝。 慕守恭轻笑,浓烈的目光舍不得移开,大手抚上她的脸,缓缓滑下落在她空荡荡的颈项。 她的心跳失序,暧昧情愫在心头窜烧,只见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蓝色盒子,取出一条项链,链坠是一个晴天娃娃。 「少爷,这个——」很明显是特地打造的,可是……是为了她吗? 他嘴角微勾,为她戴上,「很适合你。」疼爱之情,表露无遗。 祈晴顿时感动得想哭,费了好大力气忍住後,她露出一个大笑容,还主动亲了他一下。「少爷,谢谢你,我很喜欢。」 她也有贪念的,在离开前,贪一顿午餐约会,贪心的收下他送的项链,甚至还想贪图一句少爷对她说的「我爱你」。 这些贪,全是日後她用来回忆他的,她想要更多、更多,让每一样回忆陪她终老。 从车上到餐厅,她紧紧把握和他相处的每分每秒,直看着他,想牢牢记住他的样子,让他的身影印在她脑海一辈子不忘。 「为什麽一直看我?」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也不遑让,浓烈的目光透露着渴望,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把她融入体内,一分一秒都不分开。 「因为你很帅,是我最心爱的……少爷。」晶亮的水眸,闪着炫目迷恋。 她大胆表露的内心话,让慕守恭黑眸里的渴望瞬间着火。今天的她很坦然,不过这才是大刺刺的祈晴不是? 她异於往常的态度,他解读成她的自信,她不再是小女孩,偶尔娇羞很甜美,但自信的女人更美丽,今天,他在她身上看到一股自信很娇艳之美。 切了一小牛排送入她嘴里,两人目光相交,她浓烈着火的渴望融化在她似水般的迷恋里。 发烫的胸臆间,滚烫情火濒临爆发边缘,他冲动的取消下午所有行程,带她回到公寓。 一进门,热情便让两人迅速除去身上衣物,慕守恭的厚实大掌在她雪白赤裸的娇躯上游移,强烈感受到她身上每一寸雪肌都为他沸腾,他炙热的唇从她颈後吻到手吻到背,一路滑吻至蜜桃俏臀,她细长的双腿! 趴着的她像只雪白小猫咪发出低声呻吟,他轻柔的将她的翻正,继续由上到下吻遍她全身,点燃她体内的激情火苗。 从下午直到晚上,两人赤体交缠,缠绵不休,直到祈晴精疲力尽,软绵绵的躺在她臂弯中,汲取他身上的男人香,沉沉的睡去—— 这也是他的「贪图」,图一个让他拥在怀中,沉寂在他独特男人气息中沉睡的最後一夜。 这一觉,她睡得好香、好甜…… 清晨时分,祈晴在心爱的人臂弯中醒来,笑容初杨,伤心的情绪也随後出现。 她多舍不得离开他,也许她可以明天走、後天走,可再多留一天,她的贪念只会越来越多,最後她会离不开他结果就是她和他,还有准新娘徐昱婷三个人一起痛苦。 不能再拖了,她的度量很小,眼眶里蓄水量也不大,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徐昱婷披上白纱,风光嫁入慕家,正式成为他的妻子,到那时,痛苦的人是她,她的勇气不足,没办法承受这种痛苦,更不要别人也尝到心碎伤痛,所以,一定得走。 轻轻移开腰上的大手,可这细微的动作却仍是吵醒了沉睡的男人。 「去哪里?」他手一伸,腿一勾, 「少爷,我们去骑脚踏车,好不好?」她就说嘛,待越久,贪恋越多,她好想重温一遍以前和他一起骑脚踏车上下学的情景。 她暗自发誓这是她最後一个「贪图」,一起骑脚踏车,再次留下美好回忆,这样离开後,她再无遗憾。 「现在?」他眯起眼 她用力点头。「嗯。」 「你在考验我的体力?」昨天缠绵一夜,一大早就要他陪她骑脚踏车,她可真是好兴致,可她坚定的眼神又让他无法拒绝。「没问题,不过有个条件交换,等我们骑脚踏车回来,不管我说什麽,你都要点头。」 就今天求婚吧!不管她想考验他什麽,他绝对会让她满意的。 怔了下,把泪水锁紧,祈晴微笑点头。不用等他说,她也猜得到,他若不是想要她走,就是要她当他的地下情人,即是後者的可能性偏高,可是她做不到,第一次,她对天神少爷的命令,偷偷阳奉阴违。 半个钟头後,他们骑着两辆单车上街,她的少爷果然是天神,他一开口,两辆单车马上在门口等他们。 天气好冷,她穿着大衣跟在他後头,原本他骑在她身边和她并行,她却执意要他先行,重现当年情景。 望着他的背影,她吸了吸鼻子,更不许自己落泪,泪一落,视线模糊,她会看不清少爷的背影,她得睁大眼睛,牢记这一段「重温旧梦」的单车情。 「少爷,等等我。」她以开怀大笑驱逐心头酸涩,见他停下,她骑到他身边揶揄,「以前你都不等我的。」 他睐她。好像真的是这样,以前他只想快点骑到学校,利用晨间时刻预习老师当天要教的课,总觉得她慢吞吞,一直在耽误他的时间。 「少爷,骑快点!」换她在前头後,祈晴又慢下车速,她习惯在後头看着他、追着他,也只有在後面,她才能仰望他直挺宽阔的背,无怨无悔奉上满满的心意。 「还不快点,上学要迟到了!」经过她身边,慕守恭故意板起脸说,惹得她发飙。 就这样,他在前、她在後的骑了一小面路後,望着他的背,祈晴忍不住问出想问却不该问的话。 「少爷,你爱我吗?」 「晴,你刚才说什麽?」 她笑着摇头,刻意和他拉大距离,让自己可以很大声、很大声的再说一遍。 「少爷,你爱我吗?」 她以为这段距离够远,他不会听到,可是却见他突然煞车,回头看她,嘴角似乎还勾着一抹微笑。 转头看着离他不远的小女人好半晌,慕守恭嘴角的笑容加深。她问的话他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可他不想马上回答,不是因为害羞,而是他想等回到公寓,向她求婚时再说,给她一个大惊喜。 祈晴错愕之余,慢下车速。他听到了?她其实并不希望他听到,更不想得到他的回答,她只是想……纯粹只想大声说出心中的话。 两人之间隔着约莫三辆单车的距离,如果他真听到她的问话,她该不该过去听他给的答复? 她还在原地踌躇,他便将单车掉头,准备骑到她身边,忽然一辆疾驶的小货车冲过来,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际,砰的好大一声,她看见少爷整个人被撞飞,落到人行道上。 「少爷!」丢下单车,她惊惶失措的跑向他,跌了跤忙不迭又爬起奔向他。 肇事的小货车倒车後又想冲撞慕守恭,还好被人行道边的红砖花圃档下,祈晴惊得瞪大眼,赫然发现眼前这辆小货车好熟悉,而开车的人……是阿光?他不是还在日本吗? 因为撞上花圃的力道太强,阿光自己反被挤压在驾驶座上动弹不得,可祈晴也顾不得他了,只是紧抱着嘴角渗血,意识渐渐模糊的慕守恭。 「少爷,少爷!」摸到他嘴角的血,她的手直发抖,「你撑着,我、我去叫救护车——」泪水刷地滑落,她好害怕他就此失去生命。 她不要!不要见到少爷死,如果这场悲剧有人得献出性命,那麽就她吧,她愿意代替少爷死。 慕守恭用尽全身剩余的力气紧握着她的手,他欠她一个道歉,一个迟了六年的道歉,在死神召唤他之前,他起码要为六年前的懦夫行为向他郑重道歉。 「晴……对、对不起……」眼皮越来越沉重,他已无力再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我,我……」 一句「我爱你」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他的手便滑落下来,犹如死屍一般躺在她怀中。 「少爷?不要,不要死!少爷……他醒醒呀!少爷……」 第九章 四年後。 「……宝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於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一个小面馆前,一名年约三岁的小男孩坐在小椅子上,有模有样的背着三字经。 正在收拾碗筷的母亲回头看了下儿子,嘴角挂着微笑,眼里充满骄傲和疼惜,还有一抹淡淡的忧愁。 这麽优秀的儿子,她害怕自己没有能力教导,会毁了他的天才资质。 「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小男孩边玩着机器人,边背出连母亲都背不起来的全的《三字经》。 「小少爷,你好棒喔!」收拾好碗筷,美丽的母亲忍不住在儿子的嫩颊上亲了一下。《三字经》是隔壁的一对小学老师夫妻给她的,他们夫妻俩不孕,膝下无子,收了小少爷当乾儿子,半年前他们发现儿子比一般小孩聪明太多,建议她可以教他读经、空暇时她便抱着儿子翻书念了一遍,可她都还没记起来,儿子居然就会背前几句,让她好震惊。 想想,这麽优秀的儿子,超高的iq,绝不可能是遗传自她,到现在,客人的面钱她还用电脑算,有时还会出错,还好客人都是附近熟客,很好心的主动提醒她算错,要不,小面摊可能早就赔钱倒掉了。 蹲在儿子身边,看着这张带着稚气,却已隐约透出俊酷的帅气脸,活脱脱是他父亲的翻版,祈晴的眼神黯淡下来。四年了! 想起他,心口,仍是有股酸涩。 「小晴,我差点忘了早上去买菜遇到村长,他吩咐中午煮三碗面拿去他家。」 正在切菜的阿珠婶像被雷打到一样,猛地丢了菜刀,手忙脚乱的下面。 「我来帮忙。」都已经十二点半了,村长一定很纳闷面怎麽还没送去。 「你呀,人老记性不好,就跟你说有什麽事就先记下来。要不,跟小少爷说,我们家小少爷可聪明了,跟他说什麽他都记得住。」双手微抖的张民辉,呵呵笑着慢步走到小男孩身边。 「张爷爷,你吃药药了没?」小男孩仰起童稚小脸,一脸正色的问。 「瞧,这会儿还会提醒张爷爷吃药,真是聪明啊!才三岁的小娃儿好像好得了,以前我们阿光三岁时,还流着两管鼻涕、光着屁股,一天到晚追着他妈找吃呢。钦——」 提到儿子,张民辉忍不住唉声叹气。 祈晴和阿珠婶互看一眼,很是担心他伤心气愤到又伤了身体。 可他手指比划着,又恢复元气。「你们不用担心我,都四年了,我早想开了。那个面、面好了,赶紧给村长送送去。」 「我送去。」把面装好,祈晴提着面准备出门。 「小晴,我去,顺便去跟村长夫人拿衣服,她说有些衣服要修改。」阿珠婶脱下围裙,接过面,骑着机车走了。 看着她忙进忙出,张民辉感叹不已。「如果『心情小饭馆』还在,就不用这麽辛苦,这一切都怪阿光那个兔崽子!不但作出错误决定,又一错再错,啊……」 「民辉叔,别想那麽多了,前几天芯欣来不是告诉我们,阿光他已经反省了?我想他会变好的。」 说到芯欣这女孩真是可取,之前阿光被关,她的家人获悉此事把她抓回去,不准她和阿光再交往,可她完成学业後,自己外出工作,又跑去找阿光,誓言要等到他出狱那天和他再相聚,阿光真该懂得珍惜芯欣的好。 前阵子芯欣拨打阿珠婶的手机终於和他们联络上,民辉叔的手机停了,她的手机换新号码,只有阿珠婶的手机号码和以前一样,芯欣说她的手机也被家人停掉,所有通讯录全没了,她还是到以前「心情小饭馆」附近问了好多人,才知道阿珠婶的手机号码。 亏芯欣想得到这点,而且她特地来了一趟,告诉他们阿光的近况,说他个性好很多,只是话很少。 「这个笨阿光,一心想当总经理,总经理有那麽好当吗?傻傻的被骗,那天我们还在日本旅游,饭王公司的负责人就急电召回他开会,要是我当时坚持叫他多留一天,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大概是受芯欣常去探望所感动,原本一直不肯说出撞人原因的阿光,最後终於对她透露一些实情。 原来饭王公司还有个幕後金主,他告诉阿光公司资金周转出了大问题,原本热销的「心情小饭馆」蛋包饭料理包销售量急速下滑,说这一切都是慕守恭私底下搞鬼,想整垮他们的公司。 阿光一听,气呼呼的就要找人算帐,幕後金主把公寓地址给他,他在公寓外守了一夜,也喝了一夜的酒,清晨却看到暗恋许久的祈晴和慕守恭去骑单车,酒精作祟,一时怒火狂飙,才会失心疯的开车冲撞慕守恭。 芯欣说这事她已经托律师告诉慕守恭,祈晴想,少爷应该会保护自己,不再让别人有伤害他的机会。 四年前,少爷被酒驾的阿光开车冲撞,昏迷送医急救,她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後,不只老爷和守乐小姐来了,连徐昱婷都到场,那天,少爷还在加护病房,徐昱婷找她到医院外头,大声斥责她,说她心眼坏,见不得她要和少爷结婚,故意叫阿光撞死他。 任凭她解释再多,徐昱婷都听不进去,直嚷着少爷解除她的职务,就是希望她在家等着当新娘,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恶声恶气的赶她走,说她是不吉祥的女人,待在少爷身边会害死少爷。 之後,少爷在医院躺了半个月都没醒来,阿光被关,民辉叔口口声声怒骂不认这个儿子,盛怒之下竞气得小中风,而「心情小饭馆」蛋包饭料理包也在此时传出经营不善的消息,负责人卷款跑了,提供原料的厂商找上民辉叔要债,尽管责任不在他身上,一生不欠人钱的民辉叔还是把店面卖了还债,为的还是替股东之一的阿光善後。 民辉叔身上没钱,复健全靠自己意志力,於是阿珠婶提议到乡下去住,她在她老家有间屋子,可以开面店,还可以让民辉叔养病,顺便问她要不要一起到乡下住。 当时,她一心只想等少爷醒来,可是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害怕这个孩子会让准新娘徐昱婷抓狂,说不定盛怒之下还会逼她拿掉孩子,再者,她让徐昱婷感到威胁和痛苦,已深感内疚,若让她知道她又怀了少爷的孩子,她一定会崩溃,所以,她还是照原定计画离开少爷,离开慕家人的生活圈。 没见到少爷康复醒来,是她当年离开时最深痛的愧疚。 後来她大着肚子不方便出门,只好从报章媒体收集有限的消息,一直到小少爷出生後,从新闻上得知少爷也已痊癒,并重回慕达的工作岗位,她才安心。 也是在收集少爷的消息时,她意外得知徐昱婷被送进疗养院,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什麽事,好好一个千金小姐怎会变成精神病患?但即使少爷没有娶徐昱婷,也不代表就会娶她。 四年前那个出事的早晨,她刻意落在他身後大声问他爱不爱她,他一定有听到,掉头想回答她,却被发酒疯的阿光开车撞上,可他还是在昏迷之前说出了答案,那句「对不起」,足以说明他没爱过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不不,少爷没死,可是那时说的话,绝对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阿珠这女人,怎麽什麽都会?又会煮面,又会裁缝,连办桌她都会……」民辉叔嘟嚷的话语,拉回祈晴的心神。 「阿珠婶真的很厉害,也多亏她,我和鸿濡才能……」 「在孩子面前,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张民辉紧张的挥挥手,示意她别多提,「这小少爷精得很,你说什麽他都听得懂。」 「妈咪,我想吃蛋包饭。」祈鸿儒抱着机器人来到母亲身边,「张爷爷,你要不要吃蛋包饭?」 「那可不行!你妈咪说她做的蛋包饭,只给你这个小少爷吃,张爷爷已经没那个口福了。」 祈晴笑望着爱逗儿子的民辉叔,转身去做两人份的蛋包饭。 为了不让少爷找到她,也为了不让民辉叔想起伤心往事,现在小面馆的饭类只卖卤肉饭,不卖她的拿手绝活蛋包饭。 只是半年前的一个晚上,她想着少爷,突然心血来潮做了蛋包饭,儿子吃了之後,竟然从此就爱上它。 思及此,她嘴角扬笑。他们父子俩一个样,长得像,个性像,连对蛋包饭都一样情有独钟。 每每做蛋包饭时,甜蜜和酸涩都会在心头交错,低头看着他送给她的晴天娃娃项链,她第一千零一次在心中问着长久以来说不出口的话—— 「少爷,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慕达总经理办公室。 「她去南投?做什麽?继续查下去。」和征信社通完电话,慕守恭陷入了沉思中。 四年了,他和祈晴再度分开又过了四年,无论他用什麽方法都找不到她,征信社一家换过一家,全省大大小小饭馆全找遍,以蛋包饭打出名号的餐厅更是他的重点调查对象,但就是没有祈晴的消息。 先前他问过以前在「心情小饭馆」当助理二厨的田芯欣,她说她也不知道祈晴去哪里了,阿光更是不会说。为此,他偷偷派征信社跟踪了田芯欣好一段时间,确定她除了工作和回家,以及偶尔去探监外,真的没去其他地方,也没跟其他人联络才不得不死心。 可最近阿光突然松口说,他当初是被「幕後金主」怂恿,才会一时冲动开车撞他,田芯欣请律师告知他这件事,让他又重燃找人跟踪她的念头,他想,这麽重要的事,她一定会告知阿光的父亲。据了解,当初祈晴和民辉叔同时失踪,他猜情同父女的两人应该是一起离开的,只要找到民辉叔,一定可以找到祈晴。 所以,他让征信社再度跟踪田芯欣,可惜一路跟到南投,征信社人员搭的计程车却半路抛锚,所以不能确定她是否是去跟祈晴他们见面。 但这个消息已够令他振奋,他查过,田芯欣是北部人,没有亲戚住中南部,所以她会去南投,极有可能是去找祈晴和张民辉,当面告诉他们这个「重大消息」。 南投……慕达和皇品即将正式共同合作生产御赐春香茶,之前他的妹婿皇竞威提过南投有一块地很适合开发当生产工厂,也许他该亲自去看一看,说不定这是老天爷为他安排的机会,让他能和祈晴再重逢…… 不知不觉在纸上写满了「祈晴」两字,慕守恭盯着纸张,思念再度溃堤。 四年前,他被阿光撞伤住院,昏迷了半个月才醒来,一张开眼,他最想见的人就是那个小女人,但她却不在他身边,父亲和守乐也不知她的去向,只知当初她送他来医院,在加护病房外守了三天三夜,直到徐昱婷前来,不知和她说了什麽,隔天她就不见人影。 後来守乐告诉他,徐昱婷声称祈晴是因为唆使阿光开车撞他,又听到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醒来,她很害怕要坐牢,所以就跑了。 当时守乐反驳祈晴没什麽理由要叫人撞伤他,徐昱婷却说得振振有辞,说是因为以前他说她是佣人的孙女绝不可能和她交往,她感到被羞辱和玩弄,一直怀恨在心,等了六年终於有机会报复,她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连守乐都不信这说法,他当然更不会相信这番话,祈晴她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傻、太善良,傻得不凶他也不气他,甚至不要他道歉,她的善良满过脑门,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想害人的事,尤其是他,她爱他,全身每个细胞都为他而活,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 他本来想问徐昱婷她究竟对祈晴说了或做了什麽,为什麽祈睛会丢下他一走了之,但後来她不知为何精神方面出现疾病,徐家人逼不得己把她送进疗养院。 原先他还纳闷徐昱婷怎麽会变成那模样,直到一个月前徐大富和妻子意外身亡,那个把慕达蛋包饭生产技术带往饭王的退休前员工何协理到公司来找他,一见到他便又哭又抱,直说他对不起他,对不起慕达。 他说四年来,他被徐大富威胁不准透露任何事,否则就要杀光他全家,他每天都过着内疚害怕的日子,一直到徐大富死了,无法承受内心煎熬的他,才敢来向他吐露实情。 听何协理说完来龙去脉,慕守恭才知道原来当初徐大富找他借钱,他不借,他怀恨在心,居然怂恿年少气盛的阿光去修理他,未料弄出大祸。 为免有人怀疑到他身上,徐大富便要女儿对慕家人谎称祈晴是为了报复才唆使阿光撞他的。 可怜的徐昱婷因为心里承受的压力太大,竟导致精神出现问题,最後被送入疗养院。 除此之外,他更意外得知,原来先前自己要写给祈晴的求婚卡片被徐昱婷给拾去,还去对祈晴展示,让祈晴误以为他想娶徐昱婷,才会伤心的悄悄离开。 後来他去疗养院看徐昱婷,就看她拿着那张卡片傻傻地笑,卡片上原本写着「晴」的地方被一个红色爱心形状的纸贴住,上头改写上「婷」。 打开抽屉,拿出当初要给祈晴的求婚卡片,慕守恭黑眸僵缩。 祈晴真傻,如果她能多为自己想一点,等他醒来再问他,这个误会就会解开,她也不用心碎伤心地默默离开,而他也不会为了找她一再延宕治疗车祸伤势,在医院三进三出…… 不行!他等不及征信社的调查结果了,他要马上知道祈晴的下落! 直接去问田芯欣好了,不管威胁利诱,他都要她说出祈晴人在哪里! 拿起电话,理智突地浮现,他停顿了下,又挂上电话。 慕家没搬走,他也一直在这儿,祈晴没回来找他,显然是刻意在躲了,不想因她出现带给大家困扰,如果他去逼问田芯欣的事被祈晴知道,以她的个性,肯定又要躲得更远。 冷静,他必须冷静,如今唯有等征信社调查出结果才能再打算了。 但南投之行,他倒是可以先走一趟。 再度拿起话筒,他拨给妹妹,「守乐,告诉竟威,明天我要去南投看御赐春香茶的工厂预定地。」 心头,奇异的有种笃定的感觉,祈晴,一定离他不远。 御赐春香茶代表一种宝贵喜气,他深信这个合作案的成功,是为了预告庆祝他和祈晴即将重逢。 「小少爷,慢一点,等等妈咪。」 近中午时刻,祈晴提着老主顾要的两碗面送到府,因距离小面摊不远,她步行而出,顺便带着骑娃娃车的三岁儿子出来玩。 「小少爷,快回来,妈咪要回去工作。」前方那片原本杂草丛生的大空地,一个月前地主铲除了杂草,整了地,不晓得要做什麽用,她只知道那片地近来成了附近小孩最爱去的休闲场地。 够宽广的地,足以让好几组小朋友玩棒球、篮球、躲避球,她家小少爷最近特爱去那儿骑车车,上学的小朋友还没放学,没有球飞来飞去,一大圈骑下来没有任何阻碍,也不怕有大车子撞过来,骑得他开心不已,满脸笑容。 天气凉爽,即使中午太阳也不大,她是很想陪儿子去骑车,可是她还得回小面摊帮忙。 「沈老师,你怎麽回来了?」追儿子的途中,祈晴遇到骑单车回来的小少爷乾妈,小面摊隔壁的小学老师。 「下午我请假,今天又得去医院挨一针。」沈老师无奈一笑。 祈晴闻言很是心疼,因为不孕,年近四十的夫妻俩为了求子,从城市搬到乡下养生,最辛苦的就是沈老师,不知挨过多少针,流过多少泪,但她不怕苦,夫妻俩立了心愿,如果四十岁後还是没消息,那他们就领养孤儿院的孩子,但在这之前,他们会尽一切的努力。 「我看小少爷往空地骑去,他跟我说他要去空地骑车车。」沈老师羡慕不已的说:「如果我有这麽样一个孩子,此生就无憾了。」 祈晴微笑,看到沈老师夫妇为求子受的痛苦,她真的感觉自己拥有这个孩子很幸福。 只是幸福归幸福,还是得赚钱顾肚子。 「对了,小晴,今天没做生意吗?你怎麽有空带小少爷出来?」 「糟糕!我差点忘了阿珠婶交代,还有三家的面要送,怎麽办?」 「来,你骑车回去,我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去陪小少爷骑娃娃车。」沈老师大方让出代步单车。 「每次都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可是小少爷的乾妈,而且,我还希望多抱小少爷,让他带个小弟弟小妹妹来给我呢。」 「一定会的。」 骑上单车,祈晴往回走,很放心把儿子交给视他如己出的乾妈。 「我的天,这里真漂亮,好山好水,风景真美,连空气都很新鲜。」 一下车,大腹便便的慕守乐用力吸了口气,身边三岁的皇承恩更是像出笼的羊儿雀跃蹦跳。 因为老公太忙没法陪大哥一起来,她听到要外出游玩,即使大着肚子也要出来走走,一直待在家里很闷呢! 「外公,你看,有一个山在那边。」最乐的是她那只小蛮牛的儿子。 「看看承恩,乐得像什麽似的。」慕达笑呵呵的笑着外孙。 「这片地到底有多大?好像看到不尽头似的。」慕守乐扶着腰,坐了几个钟头的车,腰还真是酸。「可惜兰姨今天不能来,要不,爸你就可以跟兰姨手牵手去散步。」 「心兰没来,我也可以牵小外孙去散步!」 「外公,我要玩球球,还要骑车车!」三岁的皇承恩和父亲皇竟威一样是「巨人帮」,比同年纪的孩子高大许多,晃着外公的手,还挺有力的。 「承恩,不可以吵外公。」 「没关系。要是早知道这里这麽大,是该带球来和承恩一起玩的。」 「老爷,那边有商店,我去问看看有没有卖给小孩子玩的球?」原本要退休的司机魏清在家闲得慌,决定再当几年司机,跟着老板游山玩水也不错。 「魏叔,不用啦。」 「没关系,我顺便买饮料回来。」 皇承恩一刻也不得闲的又说:「外公,我还要骑车车。」 「皇承恩,要不要我打电话给爸比,跟他说你很不乖?」她拿儿子没辙,但她家的「皇总裁」可不一样,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小蛮牛变乖猫咪。 猛摇头,他急忙躲到外公身後。他爸比很爱他,可是凶起来时也很吓人。 「我们家承恩最乖了。」恭达爱怜地摸摸小外孙的头。「你大哥在看什麽看得那麽入神?」 她回头一看,「他可能在观察这片地……」不太对,大哥好像一直在看远处那个骑小车的小孩? 趁着妈妈不注意,皇承恩一溜烟的从外公身後跟到舅舅身边,「舅舅,我要骑车车!」 慕守乐心中暗自叫糟。大哥一定是听到她家皇小牛说要骑车,所以在觊觎别人家的小车车,等会儿说不定会过去砸重金和人家商量借车一骑……不行不行,太溺爱不好! 「大哥,你不可以跟人家借车喔。」她立即先郑重声明,免得大哥真的那麽做了。 「借车?」他不明所以。 「舅舅,我想要骑车车。」皇承恩手一指,慕守恭才知寻寻指的是什麽。 「等我们回台北,舅舅再买车车给你。」他说着,又看了远处那个骑车的小孩一眼。方才一下车,他就被他吸引,明明很远看不清楚,但却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让他没办法移开视线…… 「老爷,没有卖球,不过有卖饮料。」魏清提着一袋饮料踅回。 「魏爷爷,那有没有卖车车?」 「没有耶,不过魏爷爷有买养乐多给你喝。」从他袋子里拿出一瓶养乐多给小少爷。 「谢谢魏爷爷,我还要一瓶养乐多。」 「你爸说你是小牛一点都没错,连喝养乐多一次都要喝两瓶。」慕达乐呵呵的拍拍小外孙。 拿了两瓶养乐多的皇承恩,见大人在聊天,两条小腿便像车轮一般飞快地朝骑车的小孩那头奔去。 「承恩?」慕守乐一转身发现儿子不见,焦急不已。 「承恩小少爷。」魏清一偏头看到他往另一头跑,跟着追上去。 「承恩——」慕守恭心头一惊。他明明一直注视着骑车小男孩的方向,却未见到早已跑向那头的小外甥,这……怎会这样?怕魏叔老了追不上,他忙不迭跟在後头追赶那头失控的小牛。 这小子,肯定是要拿养乐多贿赂人家! 果不其然,他一到,就看见外甥把一瓶养乐多递给人家。 「给你喝,你的车车借我骑一下。」 这小子,有乃父之风,明明在和人商量,却带着一股霸气,就算比他年长的小孩看到他,也会乖乖退让,何况这个从背後看起来差不多只有三、四岁的小娃儿,肯定会被人高马大的外甥吓到。 「我妈咪说不可以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 浓浓的童稚声音,口齿却是清晰不紊,而且这声音莫名触动他的心口。 「你跟我舅舅长得好像。」皇承恩先指着背对舅舅的小娃儿,又指向他。 慕守恭看到旁边那位应该是小娃儿母亲的女士一脸吃惊的样,等小娃儿转头仰首看他,换他大大吃了一惊,因为他在这小娃的身上看到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喘嘘嘘赶到的魏清,大气都还没能喘一下,就跟着惊骇住,喊道:「守、守恭少爷?」 这一声当然不是对着慕守恭喊的,而是眼前这个不管长相或是眼神都和守恭少爷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小娃儿。 「发生什麽事?是不是小牛……」等了片刻也前来关切的慕家父女档,一看到小男孩,不约而同也倒抽了一口气。 「大、大哥——」 「守恭……」 被一群大人包围的祈鸿儒一点也不怕,一双骨禄大眼直看着「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叔叔,满心好奇不已。 自从三天前在南投遇到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小男孩,二天来,日日夜夜慕守恭脑子里都是那孩子的身影,那天,陪小男孩骑车的女士自称是他的母亲,说她是附近的小学老师,她先生也是,可是他总觉得那不是他们的小孩,是他的! 双手抱头,他一定是疯了!居然把别人的小孩当成是自己的。可是,实在是太像了,他爸、守乐、魏叔都觉得小男孩完全是他小时候的翻版,像到连三岁的皇小牛都忍不住喊他「小舅舅」…… 那天,皇小牛如愿坐在娃娃车上飙了一圈,守乐不知是不是过度震惊,觉得肚子有点不太舒服,所以他们没待太久就回台北。只是,那孩子的眼神一直萦绕在他脑中,他就像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不多话,神色恭谨,只是小男孩的脸上多了他小时候没有的童稚笑容。 这两天父亲直念着那个孩子,还问他对男孩的母亲有无印象,猜想着会不会是一夜情後诞生的小孙子。 这臆测让他啼笑皆非,他或许对曾交往的对象不太在意,但也不会连长相和名字都不知,更何况他根本没和小学女老师交往过。 如果那真是他的孩子,照时间推算,孙子的母亲可能是四年前怀孕的,四年前他交往的女友——祈晴! 他倏地站起。他和祈晴交往时,并没有做任何避孕措施,因为他一心想要娶她……如果四年前祈晴离开时真的怀孕了,那麽,他们的孩子大概就和那小男孩一样大。 又想到了什麽,慕守恭这时黑眸僵缩。那天他问那小孩子叫什麽名字,他坚持自己叫做「小少爷」,如果是祈晴,极有可能这麽称呼他的孩子。 心头有种莫名的亢奋,仿佛真相就是如他臆测这般。 秘书敲门进入,向了报告,「总经理,你吩咐的事,秘书室调查的结果是,那附近只有一所小学,小学里只有一对夫妻档老师,但他们不孕,结婚多年至今仍未有小孩。」 听见这话,慕守恭唇角微勾。果然他的直觉是对的,还好他多心,回来後请秘书室尽快调查。 秘书战战兢兢的看着上司。这个暴君去了一趟南投回来怎麽转性了?居然对别人的隐私起了兴趣,是说,感兴趣的还不只总经理,就连总裁也「私下」吩咐他们调查,更劲爆的是,在他们暗中调查时,赫然发现守乐小姐那边也有一组人在调查这事—— 究竟一对结婚多年不孕的小学老师,有什麽地方让慕家三巨头这麽感兴趣? 慕守恭示意秘书可以退下,黑眸露出喜悦光芒。他找到她了!四年了,他终於找到她了! 亢奋的情绪让他再也坐不住,他迫不及待要见她,还有,她的小少爷。 祈晴恍神愣坐在一堆碗盘前,脑中一片乱。 方才,她接到守乐小姐的电话,她不知道她如何查到小面馆的电话,可她连想说自己不是祈晴都没机会,因为守乐小姐说了一连串的话,最令她震惊的是,守乐小姐说,四年前徐昱婷告诉他们,她因为唆使阿光开车撞少爷,又听到少爷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醒来,所以她很害怕要坐牢,就跑了。 当初自己一心退出,没想到徐昱婷可能把这个猜测告诉少爷……祈晴心口一窒。她这麽爱少爷,怎麽可能叫阿光撞死他? 另外,守乐还问了几天前来到这儿,看到一个长得和她大哥很像的小孩子…… 那天沈老师回来有告诉她这件事,惊讶之余,她大概猜到她看到的是谁,还好沈老师很聪明,猜想她可能不想把有孩子的事给小少爷的生父知道,才骗对方说她是小少爷的母亲。 她不知守乐小姐又说了什麽,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她想报早年在慕家被羞辱遥仇?不,她从没这麽想过。 自己四年前选择离开的原因并不是这样,当初她也向徐昱婷解释过,她不懂她为何要这麽对守乐他们说?该不会,连少爷也这麽认为? 她想对守乐解释,但守乐小姐说她太兴奋太激动,动到胎气肚子痛,晚一点再联络,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让她是又好气又好笑。 祈晴心口一揪。她该怎麽办?出面解释?万一她出面,孩子的事曝光,少爷想把鸿儒带走……不!她不要鸿儒步上他的後尘,慕老爷是如何严厉的教育少爷她最清楚,她不要和儿子分开,不要可爱的儿子进到慕家城堡後,连一个童稚的笑容都没有。 往旁边一瞥,她发现儿子蹲在身边帮忙洗碗,她心疼的抱开他。 「小少爷,你在旁边坐着就好。」 今天,民辉叔哭了,终於说出自己其实很想去看阿光的内心话,於是阿珠婶雇了一辆车陪他上台北去,原本叫她休息一天,可她想自己闲在家没其他事,还是开店做生意赚钱好了。 虽然生意普通,但收摊前,仍是有一堆碗等着她洗。 「妈咪,小少爷会洗碗。」祈鸿儒拉来了小椅子坐着,有模有样的学着母亲洗碗。 看到儿子的举动,祈睛就想起少爷在工厂当基层员工时的样子,任何事他都能做,好像没一件事难得倒他。 她忍不住亲了儿子一下,「你怎麽会这麽像你爸比……」完了,不自觉脱口而出心里话,她催眠自己儿子没听到,可是小少爷逮到机会,又问了这几天一直问她的问题。 「妈咪,爸比长得是不是很像我?」 「不是,是你长得很像你爸比……」糟,她被守乐小姐那通电话扰得心神不宁,不该对儿子说的都说了。 「那天那个长得跟我很像的叔叔,是我的爸比吗?」 祈睛只能傻笑,硬着头皮把话题转开,「今天晚上我们家小少爷想吃什麽?」 「妈咪,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叔叔是不是我的爸比?」小小鼻头痒痒,祈鸿儒用沾满洗碗精泡沫的小手抠抠鼻头。 如果说小少爷和少爷有什麽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小少爷比他的爸比可爱一万倍,她私心希望小宝贝能一直保有这份天真可爱。 因为了解少爷内心其实很孤寂,所以她不希望儿子步上他的後尘,和他父亲一样高高在上。 她喜欢儿子现在的样子,iq高,聪明有礼貌,重点是,也很可爱。眼露幸福满足,她拉自己的衣衫擦拭儿子鼻头上的泡沫,笑道:「妈咪做蛋包饭给你吃好不好?」 「好,小少爷喜欢吃妈咪做的蛋包饭。」祈鸿儒漾出童稚的天真笑容。 「好,那你先起来洗手手,等我们吃完蛋包饭再来洗碗。」 「嗯!」 「也帮我做一份吧。」 弯身抱儿子起来的祈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以为是客人,抱以歉意笑道:「对不起,我们不卖蛋包饭,而且已经打、打烊了——」看到来人,她一震,「少……少爷。」 难怪这声音这麽熟悉,她还以为是自己多想,原来真的是他! 可是怎麽会?她才和守乐小姐通完电话没多久,他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快得连让她躲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四目交接,她僵在他深沉的冷眸里,可再见面,不可否认,他依旧是那个令她心头悸动不已的少爷。 「帮我做一份蛋包饭吧,我还没吃晚餐。」 慕守恭不多话,只淡淡说了这句,祈晴就乖乖去弄他们父子俩爱吃的蛋包饭,等做好後,赫然发现他卷起袖子……在帮她洗碗?儿子坐在他身边,父子俩一同洗碗的画面,好……好温馨。 「少爷,不……不用麻烦了,我等一下再洗。」她急急上前,手往後指,「蛋包饭好了,你赶快去吃。」 「妈咪,小少爷也要吃蛋包饭。」 「我、我是他乾妈,他都喊我妈咪。」她再度重申。方才她和少爷说小少爷是隔壁沈老师的小孩,因为他们夫妻今晚去参加喜宴,所以托她照顾,他虽点头,可她看他根本一脸不信。 「小少爷,来洗手。」她要抱儿子,却被他抢先一步。 「我来。」单手一勾,小男孩便牢牢夹在他腋下,父子俩一同去洗手。 看到这一幕,祈晴不得不承认爸爸的确比妈妈「好用」多了,他手一勾,轻轻松松完成洗手动作,不像每回她要帮儿子洗手,抱着吃力不说,还得小心翼翼怕水溅湿他的衣服。 「你不吃?」桌上只有两份蛋包饭,他一份,他的儿子一份,那她呢? 「我、我吃过了,你们吃。」他来後什麽话都没提,令她局促不安,怎麽可能还吃得下?转身,她继续去洗碗,暂时不要和他面对面也好,透口气,缓和心情,她得想想等会该和少爷说什麽。 看着她蹲着洗碗的背景,慕守恭心中一阵不舍。四年来,她就靠这个小面摊养活自己和儿子? 「叔叔,我妈咪做的蛋包饭很好吃。」祈鸿儒仰着小脸献宝的说,「你有吃过吗?」 他撇唇淡笑,未语。这个儿子可能还不知道,当年若没有蛋包饭,就没有今日他这个小少爷。 一把抱起儿子,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他亲自喂他吃饭。 「我会自己吃。」 「让我喂你。」他迫不及待想填补四年来未尽的父职,和四年来未能享受的父子同伦之乐。 姜还是老的辣,小少爷最後仍是臣服於暴君,乖乖让暴君喂他吃饭,边吃边看着他。 「看什麽?」 「叔叔,你是不是我的爸比?」在妈咪那儿得不到答案,祈鸿儒不死心的再问他。长得和他很像的叔叔就在眼前,他直接问他,应该就可以得到想知道的答案。 不大不小的音量传进「洗碗工」耳里,祈晴手滑了一下,很想制止儿子,可又怕越描越黑?是说,不描就很黑了,连隔壁的沈老师一眼就看出少爷是儿子的生父,父子俩宛若同一个模子刻印出的,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同公司制造,那双眼,就是无法仿冒的雷射商标。 朝身子明显颤动一下的背影看去,慕守恭似笑非笑,「你的爸比不是隔壁的小学老师?」 「不是,邱老师是我的乾爸爸,沈老师是我的乾妈妈。」 「你的『乾妈』还真多。」 「我只有一个乾妈。」 听到这番对话,祈晴真想一头栽进洗碗槽。就说少爷来得太快,快到让她措手不及,才没时间「教导」儿子隐瞒身份。 不过,在精神冷厉的暴君面前,即使儿子再聪明,恐怕还是敌不过他「老姜」父亲吧…… 说一个谎要用更多的谎来圆,可偏偏祈晴说的谎洞百出,就算拿牛皮来遮也遮不住。 「看来,他们很放心把儿子交给交给你。」一个钟头前,隔壁夫妻回来,邱老师似乎喝醉了,沈老师直接扶他进屋,没过来打招呼,慕守恭便睐她一眼,如是说。 「因为沈老师怕邱老师喝醉,回来会吵到孩子睡觉,所以才让小少爷睡在我这边的。」她只能硬掰。 「你的房里怎麽都是小孩的衣服物品?」 她更是答得心虚冒汗。「因为小少爷常过来。」 佯装忙着收拾小面馆,每张桌子擦了五遍,拖地拖了三次,见他还没有离开的打算,祈晴索性把整个面摊器具全都洗一遍。 慕守恭也不急,就在一旁陪儿子,以自己的手臂当单杠,吊着一只笑呵呵的小猴子屋里屋外晃,一下又让他坐在他肩上,享受「君临天下」的威风,一下子再回房里和大布偶玩骑马打仗,欢笑声不断从房里传出。 今晚,大概是小少爷出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晚吧。祈晴忍不住想。 就算她给小少爷再多的爱,可她手臂太细,没办法让他吊单杠,肩膀太弱,扛不起他,勉强玩一下骑马打仗,也是秀秀气气打一下大布偶敷衍了事—— 不得不说,父亲能给的「高规格」玩乐,她这个当母亲的全都做不到。洗完了店里所有器具,她累得腰酸背痛,过年的大扫除也不过尔尔。 房里的笑声似乎已停歇片刻,手扶着直不起的腰,她蹑手蹑脚的走到房前,轻轻推门查看,只见床上,小少爷趴在少爷的胸膛上,父子俩睡得很安稳。人家常说孩子是宝贝,如果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她觉得有爸爸的孩子就是「贝」,有爸爸和妈妈的孩子,才是真正的「宝贝」。 祈晴眼眶泛湿。这对他们父子俩而言,是睽违四年的幸福时刻,她决定不打扰他们,把房间让给他们,她去阿珠婶房间睡。 「少爷,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叫阿光开车撞你。」 一觉醒来已是隔天中午,全身骨头像要分家一般,祈晴仍惦记着没帮少爷做早餐——呃,中餐的事,急匆匆的走出阿珠婶房间想赶紧张罗餐点,却看见一大一小站在客厅,两人大手牵小手,还拉了一只行李箱在向她招手。 「妈咪,叔叔爸比要带我们去台北玩。」 玩了一晚,睡了一夜,慕守恭成功征服儿子,或者该说父子天性,总之,他们好像才是一国的。 祈晴才想开口拒绝,他却冷着一张脸对她说—— 「我准备对你提告,你最好和我上台北一趟。」 她随即想起,先是错愕。他一定是认为阿光撞他是她唆使的,可芯欣不是说她有托律师告诉他阿光的自白了,他还是不信? 尽管一路上她试图向他解释,但他似乎都没在听,算了,反正上一趟台北和阿光对质还她清白也好,她无法忍受他误会她,想报复他。 可後座的儿童安全座椅,又令她好纳闷。 他并没有娶徐昱婷,自然没有生小孩,那他车上怎麽会有一张儿童安全座椅? 看起来挺新的,是为了小少爷特地买的,还是他……另有小孩?越想,心头越是五味杂陈。 坐在後座,祈晴的眼神不时看向後照镜里的男人俊脸。 分开四年了,想忘掉他却总忘不了,思念反倒日日夜夜加倍,把她对他的爱堆得比天高,心口的悸动更是从再见到他那一刻起就没停过。 发现他也不时地看着後头,祈晴连忙低眼,假装帮儿子捡掉在身上的饼乾屑,回避他的目光。 车子抵达台北後,她以为以他过人的办事效率,自己一下车看到的会是法院,孰料,她下车的地点是慕家,不,正确说法是只有她儿子下车,她才刚下车又被拉上车,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离她越来越远。 「少爷,你要带我去哪里?」祈晴急得想跳车。四年来她没和儿子分开过,才到一个陌生环境就把她们母子分开,小少爷他……居然没有哭?她诧异的回头看,只见儿子和一个比他略高一些的小孩手牵手,一起向她挥手道再见。 她的儿子怎麽会这麽坚强?她都快哭了! 「不用担心,他和皇小牛会玩得很快乐。」看出她眼底的担心,慕守恭低声安抚。 「皇小牛?」那个孩子吗? 「是守乐的儿子,守乐特地让他回来陪小少爷,还有我爸,他会把小少爷照顾得很好。」 「不行,慕老爷他……他会对小少爷很严格的。」 「你担心这个?所以才一直不愿让小少爷回来慕家?」原来这也是她离开的因素之一?她一定是担心他们的儿子过着「非人」的生活,才迟迟不敢带儿子回来。 他忍不住想将她拥入怀中。当年被父亲厉害教育的人是他,可在心中留下阴影的人却是她。 「不、不是,我是怕小少爷太调皮,会让慕老爷生气……」 「放心,没有一个当爷爷的会因为孙子太调皮而生气的。」他睐她一眼。 祈晴顿时无话可说,她说不过他,只好以沉默表示不承认。 慕守恭见状,撇撇嘴,似笑非笑,「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我说过,我要告你。」 不是说要告她,为什麽会带她来到两人以前住过的公寓?祈晴很疑惑。 少爷说,有些证件放在这儿,要上来拿,又怕她趁机溜了,所以,她得跟他一起上来。 一进入公寓,她发现屋里的摆设和四年前一模一样,回忆立时涌上心头,那时他们度过了一段甜蜜的美好时光,可今日他却要告她…… 察觉身後仿佛有一道灼热的眼神烧灼她的背,她不安的转过身,发现他直瞅着她,更是紧张到猛结巴。「少爷,你不是要……要拿证件?」 「我在想,我要告你什麽。」低沉嗓音压抑着一股痛楚,一股和她一再分享的痛。 他们分离了六年,好不容易重适,却又再度分离了四年,造成这种结果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十年前,他没把内心话告诉她,四年前,老天爷赏给他一个机会,可他依旧没及时把内心话对她说出口,才会让她误解,伤心委屈的离开。 他真的不想再有一个六年、四年了,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和她分开。 「我真的没有唆使阿光撞你——」他的眼神太热烈,让她不敢正视。 「你偷了我不少东西。」 「蛤?」见他的目光落在她颈上那条晴天娃娃项链,祈晴咬住唇,很舍不得。 这明明是他送她的,它可是四年来让她排解思念的信物,不过他可能认为既然已分开,东西就该归还吧! 每当她想他,她就看着晴天娃娃项链,化解心头相思。 取下晴天娃娃项链递还给他,她一脸心痛。 「还有。」 「还有?」自己还偷了什麽,怎麽没印象?而且她好像被强迫揽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罪在身上? 慕守恭突地逼近她,一只大手缓缓举高,她吓了一跳,以为他对於差点被阿光撞死一事怀恨在心,想报复她,想勒死她,她吓得僵靠在墙上,眼睁睁看着那只大手逼近,一直到它落在她的……脸上?原来他不是想勒死她? 深情目光转浓,慕守恭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低头吻住睽违四年的唇,为了这一刻,他特地先把小少爷送回慕家,儿子不在身边,他和她才得以好好「沟通」。 祈晴整个人呆掉。他不是要告她?怎麽变成在吻她?不过这个太热烈的吻,好像带着强烈的控诉,控诉她……控诉她什麽?她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他在吻她,回忆重现,让她思念四年的美好甜蜜重新出现,让她……舍不得喊停。 情火焚燃,烧掉两人身上衣物,这一切不陌生,四年前他受伤的前一晚,他们就是在这里度过疯狂缠绵的一夜,而现在,他热切疯狂的眼神告诉她—— 一切,比照办理。 尾声 慕家的大庭院里喜气洋洋,今日慕家暴君即将迎娶小少爷的妈咪祈晴,穿着小西装的祈鸿儒和皇承恩,各牵着小女伴当起花童,一同见证这场世纪婚礼。 祈鸿儒牵的是慕达副总陈彦舟的小女儿,皇承恩牵的则是父亲公司的特助叔叔和湘圆阿姨的小女儿,另外还有一对小花童,三对花童抢尽新人风头,一出场就让摄影记者忙得直拍照,忘了新人还未上场。 早拍过自家「御赐茶」广告的皇承恩很懂得抢镜头,丢下女伴,拉着小他一个月出生的表弟祈鸿儒,一起在庭院的红毯上走台步,颇具商业头脑的两个小兄弟,各拿着一瓶两家合作生产的第一批「御赐春香茶」,走台步兼打广告,笑翻了所有来宾。 「皇小牛。」见儿子似乎玩上瘾,完全没有要停的打算,一旁大腹便便的慕守乐忍不住低声喊,摇手示意他别再闹了,可是摄影记者对两个小帅哥趋之若鹜,他们俩也很配合地在镜头前摆出各种表情,一会儿当小酷哥,一会儿又变成谐星兄弟档,玩得不亦乐乎。 「随他们去玩,我看你哥很乐意有人帮他挡镜头。」皇竟威扶着妻子,在她耳边悄声说。 慕守乐一回头,赫然发现原本该出场的新人不见了,顿时冒冷汗,这下她反倒庆幸两个小帅哥愿意出来撑场面。 忙了一天,远离久久不散的祝贺人群,来到僻静效区的别墅,躲在草皮上仰望着微弱星光,放松心情後,祈晴累得快睡着。 原来当新娘子并不轻松,疲惫程度媲美她一个人刷洗小面摊所有器具那般的累人。 今天,还好有小少爷和皇小牛帮忙炒热气氛,要不,少爷的臭脸可能会让所有摄影大哥败兴而归吧。想到这里,祈晴噗哧一笑。 他们趁两个小兄弟走台步之际,跑到後院去种下一颗「夫妻树」,那大概是今天对他们俩而言最有意义的事。 「很累吗?」端来两杯热茶,慕守恭坐到她身边扶她坐起来。 「除了笑得嘴有点酸,有喜宴上一点都不觉得累,可是上车来到这儿,就觉得全身骨头都快散了。」啜口茶,她撒娇的偎在他肩上。 少爷果然英明,坚持「洞房花烛夜」要到新买的别墅这儿来,方才他们几乎是用落跑的方式离开慕家的,明明都快半夜十二点了,那些祝贺的客人还兴致高昂地喝采,一副打算通宵达旦留在慕家玩乐一样。 如果他们今晚留在慕家,别说洞房花烛夜了,想阖眼休息都难,最後少爷决定快点离开,并预料只要他们这对新人走了,客人的兴致也会大减,不消一个钟头就会自动离开,慕家人也好休息。 「辛苦你了。」搂着她,他以茶代酒和她乾杯。若不是义友广阔的父亲坚持要办一个盛大婚礼,他原先其实只想办个简单的婚礼,可以选择去公证,或者到临近的小岛教堂,在牧师福证和亲友祝福下完成终身大事。 不是他不爱祈晴,不想给她一个盛大婚礼,只是结婚是他们的事,来一堆凑热闹、连名字都叫不出的人实在毫无意义。但身为慕家人,很多事都需要多方考量,不能只顾自己高兴,这点,他们夫妻俩早有共识。 「能嫁给你,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唇微扬,祈晴的疲惫倦容瞬间被甜蜜笑容取代,仰首看他,她正色道:「少爷?」 「我说过不准你叫我少爷。」他佯装生气,这一声少爷代表他们之间仍有一层隔阂,不够亲密,他甚至认为就因为她一直喊他少爷,他们才会一再分离。 所以,他从此不准她再喊他少爷。 「守恭,」她甜甜的喊,手指抚上他线条刚毅的下颚,「你说,当年你是太爱我,爱我到没办法控制自己专心读书,所以才会走——」初听到这席话,她眼泪狂掉,纠缠在心上许久的结终於打开。 原来他是太爱她,不是把她当成配不上他的「小咖」佣人孙女。 对这番说辞她完全没有怀疑,从他们偷偷约会开始,他的成绩的确有退步,而且他之後也没和徐昱婷交往,是她太迟钝,明知道他的抱负理想,却未察觉自己差点害他失去攀登高峰的机会…… 这麽一想,当年她离开,对他才是好的,若是她一直待在慕家,也许他们会很平凡快乐,顺利结婚生子,但日子太安逸,少爷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事业心旺盛的他内心一定不会快乐。 她宁愿相信分开六年是上天注定好的,要她耐心等他有一番辉煌成就,再让她回来和他团圆,如此,在事业上他才不会有遗憾。 「你不信?我可以发誓……」他没说出当年他的「分离政策」另一部分是希望她能奋发图强考上大学,因为那对他已不重要,他想通了,自己爱的就是她,不管她有没有读大学,他对她的爱一样不会少一分。 不告诉她也是为她好,若她知道当初他想要她读大学,现今她仍旧未达到,心里一定会很难受,可能还会有一点自卑。 他不要她这样,他希望往後的每一天,她都是快乐的,他该弥补她的太多、太多了。 「你说的话,我每一句都信。」握着他欲举高的手,拉来贴在脸上,祈晴笑盈盈地眨眨眼。「你可是我的天神。」 这句话,很受用,每每说出,他总是一脸欢喜。 「我是想说,我们来算一下,如果当年你就爱我了,那这样我们相恋已经几年啦?」她这阵子除了忙婚事,脑里想的就是这个问题,她不确定他是在「初吻」之前爱上她,还是吻之後。 从他口中证实她是他的初恋情人,他的初吻对象是她,那一刻,喜悦涨满她心间,分离的苦,再也不是苦。 「最少有一千年了。」见她认真屈指数着,这个问题显然困扰她很久,慕守恭宠溺的吻了她一记。 「蛤?」她纳闷了一下,突地想到「千年之恋」这个辞,脸蛋不禁微红。他这麽说,代表她和他前世就已经相恋了?原来少爷也有一颗浪漫的心,还说到前世去呢。 「这麽说,前世我就已经做过蛋包饭给你吃喽?」若晴天娃娃项链是他送给她的「定情物」,那「蛋包饭」无疑就是她给他的定情料理。 「原来我是因为蛋包饭才会从前世追到今生,就算分离好几年,还是一样在找你?」他语带双关。 「说的好像你只爱蛋包饭,不爱我。」她嘟嘴娇嗔。 「从今以後,不准你再离开我……」双手收紧,慕守恭将她纤细的身子禁锢在怀中,再也不想和她分离。 「是,我的天神。」祈晴带笑仰望他,「守恭,你爱不爱我?」 「我爱你,你可是我的王妃。」为了不再有误会分离,从今以後,再肉麻的话他都愿意说出口。 她不满的嘟嘴。「如果你是天神,那我应该是天後才对。」 「是,我的天後。」一切,老婆说了算。 抱起她,稳步踏向屋内,在这僻静别墅,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终於不会有蠢蠢欲动的闲杂人等来闹洞房了。 他们含情脉脉的互相凝视,慕守恭吻住她的唇,心里想着,明早,他一定要把求婚卡片再送给她一次,这次,绝对不会再出差错了…… 晴: 我醒的时候,你在我脑里; 我睡的时候,你在我梦里: 白天到黑夜,你都在我心里; 我更想日日夜夜,你都能在我怀里; 我们,结婚吧。 守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