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宗接代》 楔子 遗嘱,不过就是一张白纸。只是,当它缓缓在一群白衣长老面前摊开,所有人瞪着上头写着的名字,都大吃一惊,不但脸色大变,连带地全部一齐倒抽了好几口气。“她?” “对,就是她。”公布遗嘱的白衣老者虽然面不改色,但白眉仍不自觉地向中央蹙拢。 “怎么可能?”有人惊呼。 “为什么是她?薄家『少』字辈的男丁虽然只有宗主一人,但女孩可不少,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是宗主生前就指定好的。”老者叹道。 “但她是这一代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啊!资质差,反应也慢,胆小又怕事,更没听说有什么法力,连个简单的符咒也画不出来,背不出来!”有人忍不住批评。 “就是啊!她怎么可能撑起整个薄家?十几个『少』字辈的女孩里,随便挑一个都比她强。” “少妍,少莲,少虹,明明才是最出色的,尤其是少妍,她早在十六岁就得到『除厄师』的头衔了,为什么不选她?”另一人非常不满,显然是支持少妍的长老。 “对,我们都一直以为少妍最有资格当下一任宗主!”众人立刻附和。 “不能有异议,我们得相信宗主的能力,他选出的继承者一定有不凡之处。” 老者严肃地压下骚动。 “她能有什么不凡之处?她甚至还是个私生女,上不了台面……” “够了!难道你们怀疑宗主的选择?”老者怒斥。 现场顿时静了下来,大家对于刚过世的宗主都相当敬畏,只是,为何英明的宗主会选上这种人,实在让他们但郁不解。 “咱们薄家代代宗主所挑选的继承人从没出错过,更别说这任宗主法力之强无人能及,他会指定她,一定有他的道理。”老者沉声又道。 道理?会有什么道理,让宗主挑了一个最差的继承人? 所有人都不明白啊! “可是,她现在不在薄家,她因为道行差,又没长进,薄五两年前过世之后,她就回台湾去找她母亲了……” “不,听说她母亲在两个月前已病故,现在她是一个人在台湾。” “只剩她一个人?那她就更该回来了。我会找人去接她,新任宗主的接任仪式日期已定在下个月初一,距现在已剩下不到两星期,大家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老者拧眉道。 “是。”众人回答得都很不甘心。 “记住,从这一刻起,她就是宗主,大家在她面前,绝不能有任何不敬或轻蔑的举动,请各位宗亲提醒晚辈,不能坏了规矩。”老者叮咛道。 “是。”又是一阵气闷压抑的回答。 “好了,都下去吧,接掌仪式非同小可,我们得尽早做准备了。”白衣老者说罢,便和大家一起离开议事厅。 偌大的厅内顿时变得静谧,而引起喧哗的那张遗嘱,则静静地平放在桌面上,上头被人以毛笔沾着朱砂红墨,写下了一个名字! 少春。 第一章 “你说谁?”戴天祈闲逸的步伐倏地顿定,转头瞪着他的秘书,微笑冻结,始终俊雅斯文且冷静沉着的脸上挂着难得的惊愕。身为薄家大账房,向来很少有事能让他变脸,相对的,如果他变了脸,就表示事情非常非常的严重了。 “薄少春。”秘书李亚脸色古怪地又说了一次。 “薄少春?难道是……薄五叔来台湾工作时和女人胡搞生下的女儿?”戴天祈困难地从记忆档案调出那个模糊的印象,轻声低呼。 “没错,就是她,薄五叔从外头接回薄家的私生女,她就是新任的宗主。”李亚正色道。 “怎么可能?” “这是千真万确的,总经理。” “薄家『少』字辈的女人法力强的不少,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来当宗主。”戴天祈蹙着俊逸双眉。薄少君死后,大家等着新任宗主名单的公布等了两个月,怎知等到的却是这个惊人的讯息。 “但这件事已经确定了,是由前任宗主在过世之前亲自选定,长老们已经看过遗嘱,也开过会了。”李亚又道。 “真是的,少君到底在想什么啊?” 戴天祈纳闷地双手插在口袋,望着一○一大楼外带点灰蒙的大台北景色,陷入沉思。 薄少君的心,就像这片灰蒙一样,深不可测。 从以前他就老是搞不清楚薄少君的想法,虽然他们两人年纪相同,也一起长大,但薄少君那家伙从小就是个让人难以捉摸的孩子,后来薄少君成了宗主继承人,身分崇高,他这个薄家历代账房的小孩,自然就被告诫要和薄少君保持距离。 之后不久,薄少君继位成了宗主,他则上大学学财经,然后继承父亲衣钵,成了薄家账房,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幼年玩伴变成了主仆,两人之间的友谊渐渐变淡,也甚少交集,唯一的接触,只剩下每半年一次的口头财务报告,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和薄少君才有机会单独见面。只不过,随着年纪愈长,他总觉得薄少君愈阴沉,气色也愈差,每次见他,总是意兴阑珊地听着他的报告,彷佛对薄家财务一点都不关心,有时还会开玩笑地盯着他道:“天祈,我真嫉妒你……” “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可是个奴才啊!”他总会笑着这样回答。 薄家传承千年,累积的财富不少,这笔财富,需要有个账房来守住,并且想办法让它扩大增值,而他们戴家,从很早以前就一直扮演这个角色。 也不知当年是什么因缘际会,或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总之,戴家祖先立誓为薄家效命,戴家子孙代代都得有人继承账房一职,为薄家掌管财务。 而他,就是这一代的账房,大学一毕业,正想出去闯闯,就奉薄少君的命令接手账房一职,从那时起,他日日夜夜辛苦打拚,为薄家理财卖命,守着薄家庞大的基业,这不叫奴才叫什么? 当然,他的口气是戏谵的、自嘲的,绝对没有一点点的埋怨。 他从不埋怨,事实上,他很能调适自己的心情,在别人面前,他戴天祈很少臭脸,很少恶言,微笑是他的招牌表情,不疾不徐是他的做事态度,不论对内扮演薄家的账房,还是对外扮演薄家转投资“曜石”的总经理,他都能拿捏得当,表现称职。整体来说,他是个地道的商人,可恭可倨,能屈能伸,只要能得到利益,只要能达到目的,他连自尊都可以抛开。 “就算是奴才,你也是个一流且完美的奴才。”薄少君这么说他。这句话乍听像是赞美,但薄少君的冷凛表情却令他莫名地起了警觉。 以他在商场的敏锐,他倒认为薄少君这句话像是个警告。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薄少君似乎看穿了他。 啧,真是个危险的家伙,他有时还真不喜欢薄少君那双彷佛要将人看透的眼睛,更不喜欢他那副阴气鬼气的模样。 “但奴才终究是奴才,不论是一流,还是完美。”他轻笑。 薄少君盯着他,突然叹了一口气。“你比我还要阴险哪,天祈。” “会吗?”他还是笑着。 “不过,我喜欢有心机的人,做人如果太单纯天真,就太没意思了,你说是不是?” “要努力帮薄家钻钱,保护薄家的资产,又要应付心机重的主子,的确不能太单纯天真。”他轻巧地回将了一军。 薄少君笑了,深深看他一眼,又道:“下次,找个时间一起喝个酒吧!我们很久没好好聊聊了。” “是。”可惜,他们却再也没有机会一起喝酒,因为那次是他和薄少君最后一次对话,接下来没多久,薄少君就在一次与东方老四争夺新娘的激战中中弹身亡。 薄家的宗主是薄家的支柱,即使薄少君早已算出他三十岁大劫难逃,但他的死还是让整个薄家惊慌失措,在这种混乱时候,正需要一个有魄力又能安抚整个家族的新任宗主,孰料,薄少君所指定的继承人,却是个毫无分量、毫无能力可言的薄少春! 一张纯真却带泪的小脸很快地闪过戴天祈的脑中,他微蹙着眉,算了算,那丫头应该有二十四了吧?印象中,她根本是个软弱无能的傻妞嘛! 别说薄家正统的除厄法力了,她连最简单的画符好像都不会。 为什么薄少君会挑上那个丫头来当下任宗主? 他还以为,目前薄家法力最强的除厄师薄少妍才是下一任宗主呼声最高的人,不只是他,有许多长老也都是薄少妍的支持者。 但薄少君却出人意表地选了薄少春,他究竟在想什么? 戴天祈盯着窗外,总觉得事有蹊跷,以他对薄少君的了解,这个决定背后肯定藏着什么目的。 “总经理,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向您报告……”李亚又道。 “还有什么事?”他仍远眺着外头的街景。 “大长老说,薄少春小姐目前人在台湾,要你顺便把她接回去。” “我?”他一怔,转过身。 “是的,大长老传来秘讯,说目前有很多长老和除厄师对薄少春非常不满意,他怕有什么闪失,所以希望由你亲自护送她回北京。”李亚打开手机,调出长老传来的简讯,交给他看。 他看了一眼,笑了笑,声音从鼻间哼出:“我这个账房,什么时候也开始兼任保镳了?” 李亚不敢接口,他跟了戴天祈五年,深知这个被长老们称为“笑面虎”的薄家大账房,每当用鼻子说话时,就表示他在生气了。 “罢了,我们戴家注定就是要给薄家使唤的,你去查一下薄少春目前的行踪。”戴天祈很快就认命,将不爽的情绪压下,把手机还给李亚,并交代工作。 “我已锁定,她人就在台北,目前在一家便利商店打工。”李亚立刻道。 戴天祈赞许地点点头,这就是他会用李亚的原因,这个男秘书办事能力真的很不错。“好吧!那今晚就带我去找她,可能得向她母亲说明一下……” “她母亲已在两个月前过世,她现在是一个人。” “一个人?”戴天祈一怔。 “是的。” “那事情就更简单了。”戴天祈笑了。 这个鬼,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李亚在心里嘀咕。 “对了,她本人应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戴天祈又问。 “是的,我想应该还没有人通知她。” “唉,可怜的孩子,薄五叔已死,她母亲又不在了,整个薄家就像个勾心斗角的战场,孤立无援的她,这个宗主之位,能坐多久啊……”戴天祈轻叹的语气里全是嘲讽。 “的确会很惨。”李亚也深感同情。 “那也是她的命。我们也只有静观其变了。”他长眼微眯,戴家在薄家向来都保持中立,只管帐,不管人。 “希望薄家不会因此大乱才好。”李亚衷心地期盼。 “是啊……不过,乱一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戴天祈说着,笑了笑,双手插进口袋,信步走开。 李亚一怔,实在不太懂他在笑什么,更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不过,不懂没关系,只要绷紧神经就对了,因为,每当戴天祈笑了,就表示他又在算计些什么,也表示,有人要遭殃了。 薄少春怕鬼。 这对一般人来说应该很正常,毕竟,谁不怕鬼? 但薄少春不能怕,也不该怕,因为,她身上可是流着中国北京薄家的血液! 提起薄家,内行人都知道,这个家族是着名的“除厄师”,是传承了千年的法师,代代以“除厄”为业,最擅长的就是驱邪除鬼,消灾解厄,祈福纳吉,身为薄家的子孙,怕鬼,那就太丢脸了。 而她这个不肖子孙偏偏就是没遗传到这种本事,从小到大,别说念个符咒了,就算叫她画,她也画不出来。 不过,这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怕鬼的她很容易见鬼,而且,鬼也特别爱纠缠她。就像现在,她就杵在路的这头,怎么也不敢穿过那条小巷。天色昏暗,巷子里有无数只小鬼在那里挡着路,但来往的人都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他们看不到那些鬼,没有人看见,只除了她。 所以,路人都用异样眼光瞄着她那要走不走,要退又不退,全身僵硬慌张的古怪模样,人人心里想的都一样:这个年轻小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薄少春压根没心情去在意别人的眼光,抱紧她的大包包,吞了一大口口水,决定冒险跟着其它人,假装没事地闯过去。 也许就像母亲说的,她就是太去注意那些阴邪的东西,才会更吸引那些东西上身,只要她不去看、不去想,那些鬼东西应该就不会再骚扰她。 于是她鼓起勇气,目不斜视,跟在一个路人身后,大步走向前。 可是,一走近那群小鬼,他们就龇牙咧嘴地朝她一拥而上。 “哇!”好……好可怕! 她惊叫一声,抱紧包包,急着后退,却绊了一下,跌坐在地,眼看小鬼就要扑过来,她吓死了,惊慌之中,却怎么也想不起任何一句派得上用场的咒文,唯一说得出口的只有!“走……走开……”软弱无力加上微微颤抖的喝斥声,别说赶鬼了,连只小狗小猫都赶不走。小鬼们哪里肯走,见她害怕,更乐了,一只只跳到她跟前,扑到她身上。 “啊!别缠着我!走开!”她惊恐地尖叫,拚命挥舞着双手,但没赶跑小鬼们,反而把往来的路人吓得一一逃避。 也不知是不是体质的关系,她特别容易吸引这些阴邪的东西,常常到处见鬼,随时撞邪,小时候还被鬼绊倒跌跤上百次,有一次甚至摔破后脑,缝了十几针。 父亲为此还特地送她一块辟邪玉石,让她带在身上,可惜一点吓阻力量都没有,妖鬼还是三不五时地来闹她、整她、缠她,把她吓得快神经衰弱。 同族的姊妹们都笑她笨,连只鬼都驱不走,从没给她好脸色。 她也知道自己没除厄的天分,不像她们,个个从小就懂得施法念咒,其中那个叫少妍的堂妹,长得不但漂亮,甚至十六岁就取得了除厄师的资格,她曾看她轻轻一挥手,鬼就痛苦地涣散消失,那种高超能力,实在令她羡慕得要死。 也因为这样,她始终遭到排挤,从两岁被接回薄家,一直待到二十二岁,这二十年她在薄家过得一点都不快乐,除了被迫学五行奇术,最痛苦的还在于那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同族的人把她当外人,尤其是父亲的正妻更是讨厌她,动不动就羞辱她,找她麻烦,说她母亲是抢人丈夫的坏女人,说她不配当薄家的孩子。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当啊!要不是薄家家规规定,所有薄家血脉都得接回薄家,她还宁可和母亲住,平凡长大就好。 只是,为什么现在都躲回台湾了,还是躲不掉这些恶鬼? 为什么就只有她会被鬼欺负,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她抱着头,在心里哀鸣,不停发抖,哭道:“呜……你们走开啦……全都走开……” 恶鬼们见她尖叫,变本加厉,开始揪扯她的头发,趴骑在她的肩上狂笑。 啊!好重……好痛…… 谁来救救她?谁啊…… 她恐慌地抬头张望,但四周空荡荡的,路人都不知跑哪儿去了,只剩下她一人…… 还有一群鬼。 呜……怎么办?救命啊…… “真是的,都十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样没长进呢?薄少春!”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她后方响起,她骇然转头,只见一个身穿英挺深色西装的俊雅男子双手环在胸前,正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盯着她。细瘦修长的身形,清朗的五官,面容有点眼熟,而且还像是早已认识她似地喊着她的姓名…… 这个人……是谁? 薄少春愣了愣,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男子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向她。 薄少春大惊,急忙喝阻:“别……别过来―这里有……有……” 她话到口边,却不敢说。不是人人都看得见鬼,她说了常常被当成笑话,也没有人会相信。 男子果真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大步来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顿时,那些趴在她肩上的恶鬼惨叫地弹飞出去,沉重的压力和透骨的阴气瞬间消失。 她惊异地睁大双眼,瞪着他。 这个人……这个人懂法术吗?不然为何一拍她,小鬼们就弹散? “来,起来吧!”男子接着又伸出手,等着扶她。 “你……你是谁?”她脸颊挂着泪,呆愣地问。 “怎么,你不记得我了?”他淡笑,一把将她拉起,掏出一条折得整齐的手帕,递给她。“快把眼泪擦干吧!身为薄家的人还被鬼吓哭,你啊,真是丢尽了薄家的脸了!” 咦?这个景象……也好像发生过! 好像是在她十二岁那年,放学回薄家的路上,她又被鬼恶整得蜷缩在墙角大哭,那时,一个大男孩也像这样给她一条手帕,也说了同样的话…… 她眨了眨布满泪水的眼睛,忽然想起了他的身分。 他是薄家现任的账房,戴天祈! “你是戴……戴……”她诧异地掩住嘴,想不出该怎么称呼他。 “戴什么?”他觉得她的表情很好笑。 “戴……戴天祈……呃……大账房。”以前她和其它姊妹一样叫他戴大哥,但现在大家都长大了,他的身分也变了,想来想去,只能客气地叫他“账房” “想起来啦?我还以为你离开薄家记性也变差了。不过现在看来,你其实一点都没变,上次见到你也是在哭,十二年后再见到你,你还是在哭。”戴天祈椰褕地打量她。 在薄家,他认得每张脸孔,也和一些同龄的薄家子女偶有互动,唯独这个薄少春,她长得不起眼,又总是躲在角落,很少和人接触,他和她并不太熟。然而,他对她的印象却很深刻,因为她是薄家最弱势的一个,大娘折磨她,其它女孩欺负她,长老们忽视她,甚至连妖鬼都纠缠她,她的狼狈和软弱,在整个薄家里实在太突出了。 因此,在一次见她被鬼恶整得快昏倒时,他看不下去,忍不住出手救了她,两人才算有了接触。 那年,她才十二岁吧!小小一个黄毛丫头,长得瘦弱又苍白,简直就像营养不良的小雏鸡。 后来她渐渐长大,模样依然没多大改变,依然瘦弱,也穿得随便,在注重外表的薄家女孩中,她就像个女仆一样。 如今,离开薄家两年,她的外表和她的能力一样没长进,长发随手扎着,齐眉刘海乱乱地遮在前额,一件简单的旧t 恤和牛仔裤,背了一个大帆布包,还是那么胆小怯弱,那么内向无能,那么……不具分量。 不过,这样很好。 刚刚好。 他诡异地笑了。 薄少春还杵在惊愕之中,对戴天祈出现在她面前又救了她一次感到非常意外。当年那个解救她的好心大男孩,现在已变成了稳重干练的男人了。那时,十八岁的戴天祈就已经很帅了,记忆中,有不少薄家女孩偷偷暗恋着他,都在私底下找机会和他聊天,而现在的他,双眉依然英气勃然,眼睛依然细长深邃,但白净斯文的脸上已多了些洗炼的岁月痕迹,身形更加高姚挺拔,全身散发着俊雅沉敛的熟男魅力,加上那自然迷人的浅浅微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专业、自信,有礼、得体,而且拥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以为,他早就不记得她了,毕竟,她和他也只接触过那么一次,后来他成了薄家账房,长年在薄家投资的公司工作,她和他之间就再也没有交集。 没想到,十二年后再次见面,却是在远离北京的台湾台北,而且还叫得出她的名字,这怎能不教她吃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专程来接你啊!”戴天祈扬起他的招牌职业笑容。 李亚曾形容他的笑容是最可怕的武器,因为他总是笑得亲切真诚,笑得毫不虚伪,彷佛是个好朋友般,能轻易让人卸了心防,然后任由他摆布。 “接我?”她还是愕然。 “是的,因为你即将是薄家下一任宗主,大长老特地派我来接你回薄家。”他拿起她一直捏在手中的手帕,亲自帮她擦去眼泪。 “什么?你……你在说什么啊?”她呆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听清楚吗?我是说,你就要成为宗主了,薄少春,上一任宗主在遗嘱中直接指名由你接任。”他很有耐心地重复一次。 她足足呆了好几秒,才好笑地推开他的手。 “你别开玩笑了!” “这种事能随便拿来开玩笑吗?” “就是不能,你才不可以乱说……”她神色一正,瞪他。 他不再多说,打开手机,按了按键,连络上大长老,再把手机交给她。 “如果你不相信,就由大长老直接告诉你吧!这件事,薄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她狐疑地接过手机,轻轻喂了一声,就听见大长老严肃的声音从手机传来。 “少春,你听着,立刻和天祈一起回来,你被挑选为薄家下一任宗主,继任仪式五天后就要举行了,你要尽快回到薄家。” 她嘴巴张得奇大,双眼瞠睁,就这么听着大长老公布的事实,吓傻了。是真的?她……是新任宗主?不会吧…… “你听到没有?少春?少春?”大长老问。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这怎么可能?绝不可能!天塌了都不可能啊! 她呆杵着,抖着,根本无法开口。 戴天祈接过手机,帮她回答:“长老,她听到了,只是……也吓呆了。” “天祈,你负责把她平安地带回来。”大长老叮嘱道。 “是。” 通话完毕,他将手机收进口袋,盯着已呆成雕像的薄少春,笑道:“宗主,现在你相信了吧!” 听他喊她宗主,她整个人弹跳一下,惊恐地捂住耳朵:“别这样叫我!” “你总要习惯的,等你上任,薄家大大小小都会这样称呼你。”他挑眉。 “不不不!一定是他们搞错了,你也知道,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法力,哪有资格当宗主?”她的小脸写满了惊惶和不安。 “坦白说,这也是大家共同的疑惑。为什么是你?如果可以让少君还魂,所有人一定都想问问他。”他耸个肩。 “堂哥他……不,我是说宗主他……会不会后来脑袋胡涂了……”她自己说出口之后又觉得不可能,在她印象中,薄少君虽然瘦弱沉静,但比谁都精,他怎么可能犯下这么离谱的错误? “他脑袋很清楚,搞不清楚的反而是我们。”戴天祈一语双关地嘲弄着。 薄少君死前出了这一招,可把整个薄家全搞乱了。 呵,那些早已选边站好的薄家人,此刻一定手忙脚乱,慌张失措吧? “但他明明就知道我有多糟……”薄少春紧张地咬着手指。 “或者,他看出了你不为人知的长处吧!”他笑,笑自己说这种违心之论脸都不会红。 “我哪有什么长处?我根本一无是处!这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她自卑地低喊。戴天祈看过她最弄的样子,而且还是两次…… “不管如何,这件事已定案,你跟我回去就对了,薄家所有人都在等你。”他缓缓走近她。 “不!我不能回去!我……我不敢回去……”她恐惧地摇头倒退,深知她一回去,包准被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生吞活剥。 “你有什么好怕的?你即将成为『宗主』,成为薄家地位最高的人哪!今后,谁还敢对你怎样?谁敢?”他点醒她。她愣住了。 “我如果是你,就趁此机会好好替自己出口气。”他眯起眼,意有所指。 薄少春睁大眼。替自己出口气?她能吗? 不,她不能,就算她真的当了宗主,也一定是个最没种的宗主。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在薄家,宗主的话就是命令,少君要你接,你就必须接,懂吗?”他又补上一句。 是,她懂。薄家和一般家庭不同,那是个封闭的小小社会,在那个社会里,重辈分,重血缘,规矩严谨,等级分明,宗主就是高高在上的王,没有人可以违背他的命令。 “走吧!别再浪费时间了,反正你是一定得回去。”他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就走。 “可是……”她还是有点抗拒。 “别再可是了,你再不走,又有鬼要缠上你了。”他不是吓她,阴暗处真的有鬼影在蠢动了。 “嘎?”她惊骇地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拔腿就要跑,但才跑一步,另一边又冒出一只鬼。“哇!”她尖叫着缩躲到戴天祈身后,吓得全身发抖,嘴里直喊:“怎么办?这里也有,那里也有,怎么办?” “快用咒印驱鬼啊!”他蹙眉,不由得困惑,为什么鬼特别爱找上薄少春? “我……我不会啊!”她苦叫。 “你不是学了一堆?” “但我就是记不住啊!” “那就随便画一画好了。” “怎么可以随便……”她话未说完,两只鬼已同时朝她夹击而来。“哇!” 戴天祈转身,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护着,朝两只鬼怒瞪一眼,嘴里喝斥:“滚!” 就这么一声,两只鬼立刻被震得惊飞窜逃,消逸无踪。 接着,他低下头对埋首在他怀里紧揪住他西装的薄少春笑道:“好了,没事了,鬼走了。” 薄少春愕然地抬起头,左右搜寻,一脸难以置信。鬼真的不见了!她明明只听见戴天祈说了一声“滚”,怎么鬼就真的乖乖滚了?“你……会法术吗?”她仰头盯着他,满心疑惑。 “不会。”他低头轻笑。 “那你怎么把鬼赶走的?” “大概是我正气够,鬼怕我吧!”他随口胡诏。 “正气?”她呆了呆,那是什么气? “好了,这一点都不重要,我们该走了。”他不想再继续和她扯下去,顺势揽着她的肩,走向停在巷口的轿车。 薄少春被他带上车,心里仍纳闷不解。当年还小,她从不曾想过那时戴天祈是怎么救她的,这次她才发现,原来他不但看得见鬼,也会驱鬼! 但问题是,他不是薄家人,哪来的法力呢? 奇怪,真奇怪…… 第二章 中国北京 周六,午时,吉日良辰。由于薄家旧宅已遭东方绝世炸为平地,正在重建之中,因此,薄少君的丧礼结束之后,整个薄家家族便移居到这个占地更大的中式大院,新宗主就任仪式理所当然便是在这里举行。 这里原是薄家宗主的休养别业,位于北京郊区,山明水秀,一样的仿唐建筑,却更加气派恢宏,整座大院落的气也不像旧宅的阴沉,感觉上明亮了许多。 此时,别业厚重的大门虽然深闭,但里头正举行着薄家最重要的宗主继位仪式,气氛肃穆庄严,少数被邀请前来观礼的宾客们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典礼。 宽阔的露天前庭上搭了一个大祭坛,祭坛下整齐地站着薄家家族所有成员,薄家成员分为两部分,身穿黑衣的,是一般的族人,立在宾客后方;而围立在祭坛前那些身穿纯净白衣的十来个人,则是薄家着名的“除厄师”们。除厄师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在薄家的地位仅次于宗主,就连长老们也对他们相当敬重。 按照往例,宗主必是由除厄师中选出,能力最强,法力最大的,才能成为宗主。 前任宗主薄少君,就是个法力非常强大的除厄师,他从小就天赋异禀,精通五行之术,早早就被内定为宗主继承人。可惜,他在一个月前狞逝,年仅三十岁,未留下任何子嗣,宗主之位因而空悬了好一阵子。 幸而薄少君死前已指定了继承人,今天就是这位继承人接掌宗主的仪式,宾客们都很好奇,这位即将继任的薄家有始以来第一位女宗主,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长老的带领下,一步步从大厅里走出。 她身穿着薄家宗主才能穿的银绣白色丝缎宽袍,头戴白银冠帽,脚蹬白色布靴,明明该是威风凛凛,气势慑人的,但是……但是她怎么好像走得有些危危颤 颤,吃力蹒跚…… 薄少春岂只是走得吃力,她早已紧张得汗流浃背,呼吸困难,脚下沉如灌铅,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她根本想不起来这两天自己是怎么过的。 被戴天祈从台北接回薄家,一切都变得相当诡异,全族长老和除厄师们在大门迎接她的归来,那阵仗,简直要把她吓得厥过去。原来,要当个不平凡的人也得要有不平凡的胆量啊!但她天生没胆,要应付这种场面,一定会少活十年。 而让这些以前最敬重的长辈和地位崇高的除厄师向她行礼,她会再折寿十年。 那一刻,如果不是戴天祈就挡在她身后,她真的很想转身逃回台湾。 第一个震撼还没完,紧接着,大长老叫她进入密室,又丢出第二颗震撼弹! “仪式举行完之后,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你必须马上挑选夫婿,历任薄家宗主都必须在二十五岁前完婚,这是薄家非常重要的一个传统……” 谁啊?谁要完古兀婚? 长老们到底在说什么? 她头昏脑胀地瞪着大长老,整个人傻掉。 “你也二十四了,以你的资质,我们一点都不期待你能光大整个薄家,所以你唯一的用处,就是替薄家传承子嗣。”大长老不客气地道。 她怔愣着,用力消化大长老的话。 他的意思是说,她成为宗主的第一任务,就是……生小孩? “薄家因除厄而阴气极重,阳男代代减少,这一代的男丁更只剩下前任宗主,他未婚就过世,薄家的血脉眼看就要断了,他选了你继承,我们猜想,他应该是认定你能替薄家生出男丁,所以,就任仪式之后,将公开这项招夫讯息,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大长老又道。 生男丁?招赘? 她薄少春未来的人生,就是要“娶”进一个男人,然后生孩子,而且,还得生出儿子! 老天呀! 她暗暗叫苦,开始后悔自己相信戴天祈说的鬼话,什么她以后就是宗主,谁敢对她怎样?谁敢摆布她?现在,她不就是要被怎样,被摆布了吗? 他还说她可以替自己出一口气呢!结果,气还没出,就先吞了一肚子闷气。 “从现在起,你得斋戒沐浴,禁食两天,打坐修行,背记咒语和仪式流程,继任仪式在两天后正午举行,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在仪式最后,新任宗主得用法力让祭台上我们薄家的铜铸圣兽口中冒出火来……” 听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慌张惊喊:“可是我没有法力啊!怎么让圣兽嘴巴冒火?” “我们知道,所以到时会请少妍在你背后帮你作法,到时你可要利落点,别穿帮了,贻笑大方。”大长老皱起老眉。 “是……”她心虚地低下头。 “真是的!宗主怎么会选上什么都不会的你呢?薄家近来问题重重,极需一个能振兴的能者,但你却这么……”二长老和其它长老一致无奈摇头。 她看着他们满脸的担忧,内心更是惴惴不安。薄家怎么了?该不会以后薄家有个什么差池,都会怪到她头上吧? 后来,她一一按照要求,闭门斋戒打坐,禁食两天,背记那些拗口的咒文…… 可是,两天没吃东西,再加上紧张,她整个人从今天一早就气虚无力,四肢发冷,再看见这么多宾客,眼前就开始发晕。 因此,当她一步步走在黑毯上,脚就失重不稳,每跨出一步,就好像在和地心引力拔河,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太阳,突然变得好炙烈,祭坛,也遥远得彷佛永远走不到…… 戴天祈以“曜石”总经理的身分出席,坐在宾客的第一排,一身俊挺西装,清逸优雅的模样在来宾群里非常突出显眼。 只是,众人都屏气凝神地观礼着,他却噙着笑意,盯着薄少春那摇摇欲坠的艰难脚步,暗想,她大概撑不到祭坛……这个想法才闪过他脑子,薄少春就踩到了白袍下摆,然后,当着众目睽睽,往前栽倒! “啊!”不少宾客低呼。 但丢脸的事还没完,她在扑跌的瞬间,头上那顶缝着翠玉、代代相传的贵重冠帽顿时掉了下来,滚啊滚的,正巧滚到了戴天祈脚边。 薄家长老们全都变脸,除厄师们则个个额际爬满黑线条,族人们更是倒抽一大口气。 戴天祈低下头掩住口,双肩一阵抖动,非常费力才压下嘴角往上的抽措描,以及胸口那团差点爆出的笑声。 薄少春这家伙,真是快笑死他了! 她把整场严肃的仪式,弄成了搞笑版电影。 一阵尴尬的沉默,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戴天祈弯下腰捡起那顶冠帽,站起身,缓步走向薄少春。 “快起来,大家都在看呢!”他朝呈跪倒趴地姿态不敢乱动的薄少春低声道。 “我……我没力气……站起来……”薄少春声音中都是颤抖的哭腔。她不只站不起来,她更羞惭得不敢站起来,因为实在太丢脸了。 “真是的!你还真上不了大场面哪……”他笑叹着,一把将她扶起站好,再将那顶冠帽戴回她头上。她的脸色苍白,发丝全因汗水而凌乱地贴在额际,看起来狼狈极了。 狼狈得有趣。 薄少春抬头看着戴天祈,感动得快哭了。他真的是个好人,只有他肯出手救她,而且救了三次。 “听着,再怎么怕,你还是得把这场戏演完,勇敢一点,抬头挺胸地走上祭坛。”他拍拍她的肩,在她耳边叮嘱。 “可是我……”她抬头看着他,不知怎地安心了不少。 “你怎样?” “其实……我好饿……”她苦着脸说出自己脚软的真相。 他这次真的忍不住了,扑哧地笑出声。 “呵……”真有意思,薄少春把整个沉闷又无聊的薄家变得有趣了。 她拧着小脸看他,不懂他在笑什么,她是真的快要饿死了。 这时,大长老已派了两名除厄师来到她身边,其中一人是薄少春的大堂姊薄少莲,另一人则是原先最被看好的宗主接班人薄少妍。薄少妍长得美丽夺人,只可惜个性冰冷,一向很少有表情。“走吧!大长老要我们陪你上祭坛。”她对薄少春说着,目光却很快地移向戴天祈,深深地盯住。 戴天祈对着她微微一笑,转身踱回座位。 薄少春于是在薄少妍和薄少莲的陪伴下,走上了祭坛,顺利完成了一道道仪式,最后,终于到了点燃圣兽口中之火的步骤,薄少春又开始紧张了。 那句咒语该怎么念?手又要在空中做什么手势? 为什么想不起来…… 她求助地转头看着立在她左手边的薄少妍,但薄少妍却冷漠地站着,不理她。 而右手边的薄少莲,则一脸蔑恶。 “天……天门开……地门闭……阳火升……阴火……『消』?呃……还是『降』 ?啊不是……应该是……是……『灭』 吧?”她凭着残留在脑中的一点点印象,拼凑着那些咒语,可是却念得离离落落,结结巴巴。 薄少莲不耐烦地臜起丽眉,瞪着她低斥:“你给我好好的念,行吗?” “是……”薄少春惊恐地赶紧更正,道:“阳火升,阴火灭……嗯……那个……薄氏一脉传千年……消灾除厄……消灾……除厄……消灾……” “你是跳针还是当机啊?念下去啊!”薄少莲压低声音凶恶地斥骂。 “是……呃,除厄……除厄……”她也很想念下去啊!偏偏接下去是什么全忘了。 薄少妍也动气了,她突然接口:“消灾除厄,避祸得福,八方新气集一身,新任宗主耀薄族……生有路,死无门,薄家历代先祖降临,阴鬼退散!” 说罢,她手藏在宽袖中对着薄少春施法,操纵着薄少春,薄少春的右手突然变得不是自己的,自动地举起,在圣兽朝天的大口上方利落地画了个符印,结咒。 祭坛离宾客有段距离,在他们眼里看来,完全是薄少春自己在念咒施法。 咒印结成,薄少春知道轮到自己了,立刻配合地大喊一声;“喝!” 顿时,圣兽的大口窜起了火苗。 “恭喜宗主,贺喜宗主!”薄家族人立刻齐声大喊,鞠躬参拜。 薄少春吁了一大口气,心虚又敬佩地看着薄少妍,心想,不论就外表、能力,还是胆识,这个薄少妍才是最具宗主资格啊! 她愣怔着,薄少妍冷冷地瞥她一眼,微怒地讥斥:“少君堂哥一定是疯了,你这样怎么当宗主?” “那你来当好不好?”她央求道。 薄少妍俏脸一变,以为她在反讥,气得拂袖走开。“我是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想当宗主啊……”她颓然地垂下细瘦的肩膀,痛苦又无奈地低絮着。 圣兽点火完毕,接着就是赐剑。 大长老走上阶梯,手中捧着薄家宗主传承之物!镇邪之剑。 剑身长约一公尺半,刺柄镶着一颗和宗主冠帽上一模一样的碧玉,至于剑身,虽然年代久远,却还是保持得相当净亮锋利。 “薄少春接剑。” 她抖着双膝跪下,高举双手准备接剑,可是,也许是她心不在焉,或者是她已饿得无力,也或者她没预料到剑会这么沉重,当大长老要将剑交给她时,她手一虚颤,剑尖竟划破了她的手指。 “啊!”她痛得缩手,没接到剑,就这样任由剑掉到地上。 匡地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 这一变化,所有宾客再次傻眼,更让所有薄家人的脸都一片惨绿! 这是大忌啊!镇邪之剑只砍妖鬼,从未见人血,现在却沾上了宗主自己的血……不祥啊!太不祥了…… 薄少春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她惨白着一张小脸,连忙蹲下身,双手将剑捡起,横托在胸前,拚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大长老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 “真的非常抱歉……”薄少春慌乱不已,好怕长老会突然拔刀砍她。 “长老,快点将仪式结束吧!大家都在看呢!”薄少莲急道。 大长老拧着老眉,手沾符水,朝薄少春身上一洒! “礼!成。”司仪朗声吟唱。 以往,每当这一刻,薄家族人必定欢声雷动,兴高采烈,但这次,全场一片凝重沉静,贵客们不敢鼓掌,而薄家则没有半个人高兴得起来,每个人心里都有着同样的疑问:有薄少春这种宗主,薄家未来还有希望吗? 但迥异于大家的绝望,坐在宾客席的戴天祈倒是一脸兴味,直盯着祭台上慌张不安抱着长剑的薄少春,嘴角始终挂着深不可测的笑意,久久不散。 宗主接任仪式之后,薄少春正式成了薄家宗主,但险阻重重的地狱般生活也随之而来。她要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请问宗主,前任宗主死于东方家老四东方绝世之手,就连前任宗主的新娘也被抢走了,我们是否要找上东方家,替前任宗主报仇?”第二长老严肃地提出这个问题。 这是每天例行会议,长老们和除厄师们都会出席。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她这位新上任的宗主,等着她定夺。 她屏息着,紧张得手心冒汗,久久说不出话来。 东方家?不就是台湾鼎鼎有名的“东方美人”瓷器公司吗? 他们家四兄弟听说一个比一个可怕,尤其是那个东方老四,简直就像个妖颜修罗,凶恶狂野,杀人不眨眼,薄家之前两次大肆整修,全都因为他,他第一次来就把薄家屋顶轰掉了大半,第二次来甚至炸得薄家片瓦不留。 像他那种煞星,不来找麻烦就阿弥陀佛了,怎么还敢主动去招惹? “那个……我认为……冤冤相报也不是办法,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她颤声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那你的意思是就这样任由他们东方家嚣张撒野吗?”第三长老拍桌怒喝。 她吓得弹跳了一下,连忙噤声。 “三长老,注意你的态度,少春现在可是咱们薄家的宗主。”大长老提醒他。 “哼!我们薄家宗主从来没有这么弄的!”三长老怒讥。 “宗主的说法也没错,东方家虽然经历了一场大难,但东方老四和小九小姐都活了下来,连他们家族的诅咒也已消除,此刻的东方家像是出了柙的狂狮,势力锐不可挡,我们和他们正面冲突,占不了便宜的。”大长老站在薄少春那一方。 “他们对诅咒没辄,我们就用咒对付他们啊!”除厄师薄少莲冷哼。 “别忘了,他们有个『闻知来』。”六长老也是反战一派。 “闻知来又能怎样?难道我们怕了他们不成?”另一位除厄师傲然地道。 “就是啊!以我们薄家十多个除厄师的法力,还会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女人?” 薄少莲此话一出,所有除厄师都齐声附和。 “东方家又不只有一个闻知来!更可怕的是他们的『东方狼』,以及难缠的东方四兄弟……” “这种时候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是就事论事……” 场面眼看要失控,这时,一个闲逸的低沉嗓音打断了众人的争执。“这事,不是宗主说了就算吗?” 长老和除厄师们都一怔,转头望着开口的戴天祈。以往,以戴天祈的身分是不能参加会议的,但今天大长老要他列席,是要他报告有关薄家最新的财务状况。 “以前少君在位时,会议似乎安静多了。”他故意又补上一句。 听他提到薄少君,所有人脸色都一变。 薄少春见戴天祈再次帮她说话,既感激又担心,急急地道:“那个……戴……账房……没关系啦,我没经验,又才刚接任……” 戴天祈没理她,仍径自道:“怎么各位长老和除厄师好像忘了,依薄家传统,宗主的话,不是建议,而是命令吧!” 大家更是一阵悚凛。 没错,宗主的话就是命令,这是薄家遵循了千年的传统,谁也不敢违抗。但……但这个薄少春,瞧她畏缩地坐在宗主大位上,不安地不敢吭声,那副小媳妇模样,要他们服从这样的宗主,实在太困难了。 “既是命令,宗主认为不需要再和东方家有瓜葛,那大家就该服从,不是吗?大长老。”戴天祈说着看向大长老。 大长老点点头,严肃地向所有人道:“是的,宗主的话就是命令,既然宗主指示了,我们薄家就从今日起,和东方家划清界线,不再有牵扯。”“可是……”二长老不服。 “这事宗主已决定了。”大长老冷声道。 二长老怒瞪着大长老,主战派瞪着主和派,会议室内,火气隐隐燎烧。 薄少春紧张得不得了,她最怕起冲突的场面了,可又没胆子排解,只能局促无助地绞拧着手指。 “如果这事已决定,那么,我就接着报告财务状况了。”戴天祈完全不受影响,微笑地道。 薄家的财务近来出现不少问题,长老和除厄师们只能暂且搁下东方家的事,专心听他报告。 薄少春见他成功地转移了话题和大家的注意力,不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戴天祈总是帮她解围,每次她有危险,或陷入困境,都是他出面拉她一把,安定她的心,如果薄家没有他,她恐怕连一秒都待不下去。 只是财务报告一结束,紧接着又是另一个难题! 由于薄家做的是除厄的事业,因此决定什么案子要接,什么案子不接,接了要派哪个除厄师去,哪一个除厄师适合哪一个任务,都是宗主的工作…… “这星期有三件委托除厄,一件是天津的一位美商大老板怀疑他住的房子有鬼,希望我们派人去除厄消鬼;第二件则是青岛一个建设公司买下一块地,打算盖一间六星级饭店,他们聘请我们先去帮那块地净化;第三件,则是上海的一位台商妻子和小孩莫名其妙地重病不起,想请一位除厄师去帮他妻小除厄解难。请问宗主,这三件委托要派哪几位除厄师去处理?” 职掌客户委托事件的除厄师向她详细说明,然后,所有人都望着薄少春,等她指派工作。 薄少春傻眼,根本无法回答。 “那个……那个……我想……”她再怎么想也没用啊!她在心里暗暗叫苦。 “我看还是我们自己分派任务吧!宗主的法力薄弱,连鬼都制伏不了,又怎么能够分辨谁适合哪一桩工作?”薄少莲讥讽地道。 薄少春尴尬地低下头,不敢反驳。 少莲堂姊说的也没错,她就是无能,没办法像薄少君那样,总可以派遣最适任的人去除厄,完美地完成任务。 大长老看她畏缩窝囊的模样,也忍不住钻起老眉。才开个会,大家就看尽她的一无是处,以后她这宗主要怎么当下去啊? “以后,除厄的工作就请除厄师们自行分派吧!”大长老说得很无奈。 “是。”除厄师们的应答声充满了轻蔑。 会议结束,薄少春像被剥了一层皮,虚软无力又垂头丧气地走向后花园透透气。 一路上遇到不少薄家的仆佣和护卫,大家虽然都向她行礼,但她看得出,就连这些下人都不把她当一回事,他们都知道,薄家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她这个宗主,只是碍于薄少君的遗嘱而不得不接受。 真是,薄少君堂哥分明是在找她麻烦嘛!没事找她当什么宗主?他一定是疯了! 而她也疯了!还真的乖乖跑回来当宗主,真是笨死了,早知道就逃得远远的…… “你想逃了吗?”戴天祈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 她惊讶地回头,暗想,他怎么会知道? “别胡思乱想了,你是逃不了的,薄家宗主想卸下重任唯一的方法只有一个。”他轻笑。 “是什么?”她期待地问。 “死亡。” 她一怔,脸变白了。死?死才能解脱? “所以才叫你别乱想。你啊,就好好做你能做、该做的事,就好了。” “什么是我能做,又该做的事?” “结婚,为薄家生下男丁啊!” 她小脸更苦了。“如果生不出来呢?” “会的。大长老已算过了,你的命盘是有子息的,放心。”他安慰她。 “所以,到头来,我只是薄家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她有点生气,却又有更多无奈。 “应该是吧!”他发现她原来也是有脾气的。 她低下头,走向小水池,摘下一片树叶丢进水里,叶子在水面漂浮空旋,没有自主权利地随风和水流移动。 “还有一天空档,你就好好休息吧,接下来,你应该会更忙了。”他站在她身边,提醒她。 “忙什么?”她愕然地抬头。 “相亲。” 第三章 就如戴天祈所说,薄少春真的变得好忙。薄家女宗主要征婚招婿的消息一传开,一些深知薄家具有祈福改运能力的三教九流纷纷找上门来,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都忙着相亲,天天接见那些各式各样的男人,其中更不乏名门贵公子之流,看似风光,事实上她却已被排得满满的行程搞得头昏脑胀,筋疲力尽。 “可不可以……不要结婚?”她瘫在沙发上,哀声叹气地问着立在一旁的戴天祈。 “当然不可以。”戴天祈翻着名册,头也不抬地道。 他正在安排下一批人选与薄少春见面,现在,他成了薄少春的指导,专门“教育”她所有宗主该有的行为和认知。 自从那次宗主继任仪式戴天祈适时伸手扶起薄少春,挽回薄家一点颜面,接着又在会议上帮了薄少春一次,大长老就命令他干脆暂时待在“无能”的薄少春身边辅佐她,直到她挑好了丈夫,并且熟悉宗主该做的工作之后,再回曜石上班。 “少春似乎和你比较熟,和你在一起也比较不慌乱,你就帮帮她吧!天祈,她真的必须再教育才行,即使没有任何法力,她也该有一个宗主的担当啊。”大长老如是说。 其实他很清楚,大长老会找上他,除了信任他的能力,更重要的是,薄家上下都没有人肯帮薄少春,他们讨厌她,又嫉妒她,大家冷眼旁观她的笨拙和失态,然后等着看她的笑话,等着看她什么时候会从宗主之位摔下来。 “是,请放心把她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调教』她的。”他微笑地接下这个任务,因为,如果薄少春这么快就失势,那就不好玩了。 所以,这阵子他一直陪在薄少春身边,帮她打点一切,俨然是她的专属特助…… 不,还是李亚说的贴切,他比较像薄少春的“家庭教师” 这丫头是个废材,还真该好好锻炼呢! “那……干脆你帮我挑就好了。”薄少春叹道。 从头到尾,在挑丈夫的根本不是她,而是薄家。 所有丈夫人选的生辰八字,得先经过长老和除厄师们的筛选,认定能与她的八字相合的,以及有子息命的,才能与她见面。 唉,这简直就像动物在配种嘛!她的人生,就这样被强迫跳过爱情……直达婚姻。 “我挑?又不是我要娶老婆。”戴天祈轻笑。 “这也不像我在娶丈夫啊!我知道,所有来见我的人都不是为我而来,他们的目的是薄家。”薄少春支着下巴,喃喃地道。 “是吗?”不笨嘛!她也知道上门的贵公子们目标不是她。 “我知道,以我这种长相,很少男人会看上眼的……” “不会啊!我倒觉得你很耐看,很顺眼。”戴天祈抬起头,盯着她。经过他的打理,她已经好看很多了。 女人嘛,只要长得不丑,好好整修一下门面,几乎都会美上几分,现在的薄少春,经过设计师的包装,凌乱的长发已变得平顺柔亮,原本齐眉的刘海打了层次,让她看起来不再有呆样,变得清纯秀雅。 而平凡无奇的五官,在彩妆师的巧手下,立刻显得突出鲜活,再加上适当合身的衣裳,她那原本的土味和傻气一扫而空,改头换面成为一个清丽佳人。 他可以保证,在男人眼中,她绝对有八十分。 “谢谢你,戴天祈,你真是个好人……”薄少春很感激戴天祈,他算是整个薄家里对她最好的人了。 “好人?我吗?”他挑眉。李亚要是听到这句话,肯定第一个怒声抗议。 “是啊!只有你对我最亲切,也只有你会安慰我……只是,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麻烦你,真的很不好意思。”薄少春望着他,由衷地道谢。 “你现在是宗主,替宗主服务是我的工作,不用客气。”他道。 “唉,我算什么宗主哦,以前的宗主都是法力超强,而我,除妖、降魔、灭鬼,没一样在行,连小鬼都能爬到我头上撒野……”她摇摇头,对自己的软弱也很厌弃。 “你最近还有见鬼吗?”他微顿,看着她。 “嗯,前天晚上睡觉时,还有只恶鬼想吃我的手。”她举起右手,那只被剑划伤的手指还缠着ok 绷。 他盯着她的手,又问:“后来呢?” “后来正好少虹巡逻经过我房外,帮我把鬼除了。” 他沉吟着,薄家有除厄师和圣兽镇住,通常一些妖鬼是进不来的才对,怎么她还是会受到鬼的骚扰?她究竟有什么问题?看她生辰,明明就是个吉时,八字也重,照理说,她应该是见不到鬼才对啊!“你从小就一直被鬼纠缠?” “是啊!” “有人帮你净身除厄吗?” “有啊!我爸就不知帮我除了几遍了,但都没用。”她沮丧地道。 “或者,是你本身体质太敏感,只要赶快结了婚,有男人的阳气冲煞,就会好了。”他半开着玩笑。 “啊?男人怎么冲我的煞啊?”她不解。 见她傻不愣登,他一阵失笑。要说她笨呢,还是太单纯?现在的女孩都很早熟,哪有人像她二十四岁了还不知道男女之事? “好了,这种事以后你就会知道了。来,今天有两位人选,一个是北京一位重量级高官的儿子庞弘,另一个则是台湾来的房地产富商二公子陈敬文。他们两人都是年轻有为的帅哥,家世很好,八字也都和你的很合,长老们都很看好他们。”说着,他将两个人的资料放在她面前。 薄少春意兴阑珊地瞄了两张照片,并不觉得他们有多帅,真要比起来,她倒觉得戴天祈比他们更俊更好看。经过这些天来的接触,她对戴天祈的好感一直在增加,不只是因为他好看优雅的外貌,更因为他温和的个性,和让人舒服的特质。他是她见过最善体人意的男人,适度的关怀和照应,他对人的那种亲切不会过于矫情或肉麻,也不会让人困扰,和他在一起,感觉就像朋友一样,互动是自然而且自在的,一点都不会觉得紧张或焦虑。 不过,她后来观察过,发现他其实对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会拿捏他和每个人之间最适当的距离,然后用最适当的态度去配合对方,让任何与他相处的人都不会感到不愉快。 因此,薄家上下几乎没有人讨厌他,大家信任他,也喜欢他,现在,他已是个不可或缺的存在,不论是对薄家,还是对她…… “干嘛看着我发呆?你的对象可不是我哦!”戴天祈发觉薄少春呆直盯着他,笑着调侃。 她一惊,微羞地低下头,赶紧拿起那两份资料看着。 他脸上又掠过那抹诡异的笑,但一闪而逝,随即换上原有的亲和表情。 “上午先见陈敬文,下午再见庞弘吧!我已和他们都约好时间了。”他把行程略做说明。 “唉,我真不懂,入赘对一般男人来说应该很难接受吧?难道薄家的除厄力量真的这么吸引人?”她叹了一大口气。 “当然。薄家祈福除厄的法力和一般的堪舆命理完全不同,我们是真正具有消灾降恶的家族,族人的神秘力量更是有目共睹,那些来相亲的,都希望能借助薄家的这股力量让家势更旺,因此,即便是入赘,他们也求之不得。”他分析道。“不过,如果仔细研究就会发现,来相亲的人,多半是豪门的二公子或三公子,绝不会是长子;要不,就是一些家道中落,或是家里有状况的人,企图入赘来改变命运。”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点头,不过突然又感到心虚,问:“那如果他们发现我什么法力都没有,那怎么办?” “紧张什么?薄家有法力的人多的是。”他笑。 “可是……万一……到后来我一个丈夫都找不到……”她哀苦又担忧。 到目前为止,她也相了差不多有二十个男人了,但都没有结果,有些是除厄师们直接剔除,有些是人品太糟,虽然有一两个感觉还不错,但可能是她太胆小又笨拙,和对方聊不起来,然后,不用等她选择,人家就再见掰掰了。当然,也有那种企图心很强的,明明就不喜欢她,还硬装出热情,好似非得到她不可,不过这些人也很快就遭到长老们的淘汰。 “放心,你一定能找到的。”他微微地扬起嘴角,一副很确信的样子。不是她会找到,而是长老们会想尽办法帮她找到吧?但他们一直不满意,究竟是想帮她找什么样的男人呢? 她在心里轻叹,正要拿起一旁的水杯喝水,戴天祈却早一步抓起杯子,将水倒出窗外。 “怎么了?”她愕然。 “水脏了,喝矿泉水吧!”他淡淡地道,递给她一罐矿泉水。 “哦。”她接过矿泉水,直灌入口。 他则瞄着手中的空杯,在心里冷笑。 看来,薄家有人想快点再换一个新宗主哪!如果没他跟着,这丫头恐怕早就挂了。 薄少春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喝了大半罐水之后,看见他手中还有一大迭的相亲资料,忍不住又问:“薄家的每一位宗主,都是这样依生辰八字的相合结婚的吗?” “是的。” “所以,宗主夫妻之间并没有爱情存在?” “不,你错了,历任的宗主和妻子之间的感情都很好,也很幸福。” “真的?为什么?”没有爱情的婚姻,怎么能幸福? “这就是薄家宗主厉害的地方了。”戴天祈略带椰榆地道。 历任薄家宗主,都有本事让他们的妻子对他们死心塌地,有的是靠魅力,有的,则是靠法力。 薄家宗主的法力之所以惊人,就是他们连爱情都可以掌控。 不过,以薄少春的能力,要找到真心爱她的男人,可能得靠奇迹了。 “什么意思?”薄少春不懂。 “没什么,你只要记住,夫妻同心,才能壮大薄家,在确定丈夫人选之前,要把心空着,别对任何人动心,这样对你比较好。”他笑了笑,特地提醒。 把心空着?别对任何人动心? 她还能对谁动心呢?二十四年来,出现在她身边的鬼恐怕比男人还多。 摇摇头,她好笑地站起,对着他道:“放心啦,我现在哪里还有机会去对别的男人动心?回到薄家,我周围都是同宗的老男人和一堆小鬼……啊!”说着,她正要举步往前,脚下高跟鞋却像是绊到了什么,突然失衡地往前扑倒。 他反应迅速,一把将她抱住。“小心点!宗主,你怎么老是跌跌撞撞的呢?”她跌进他胸膛,被他强有力的双臂搂着,一股属于他特有的气息瞬间侵入她的口鼻,心跳突然失速。 她忘了,薄家还有这个人啊!还有这个浑身充满独特魅力,而且轻易就能掳获女人心的戴天祈…… 面对他,的确要小心,小心自己的心。 慌乱又不安地将他推开,她满脸窘红,低头不敢看他,连忙道:“对……对不起,我大概还不能适应这么高的鞋子……” “是吗?那除了符咒的课程,我又得找时间讯练你走路了。”他沉沉地低笑。 “是……走路……要练习……对……那、那就麻烦你了,我……我该去大厅了……”她语无伦次地说完,像逃难一样冲出宗主办公室。 他微笑地望着她仓皇的背影,慢慢缩回刚才伸出的脚,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薄少春早上见了陈敬文,第一眼,她只觉得斯文的他看起来眼熟,又想不起来他像谁。陈敬文谈吐风趣,加上来自台湾,她和他因此有了共同的话题,两人竟愈聊愈投契,而且一谈之下才发现他们住在大台北的同一区,甚至只隔一条街,一股亲切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说不定我们曾经擦身而过呢!”陈敬文笑道。 “可能哦!我在转角那间便利商店打工,也许你去过……”薄少春像是他乡遇故知般,打开了话匣。 “啊!我每天早上都会去那里买报纸。”陈敬文惊呼。 “真的吗?我是上日班,很早就在商店里了。”薄少春也欢喜地低喊。 “那我一定见过你!” “好巧哦……” “那我们算是有缘千里一线牵啰― 这条线,从台湾一直牵到这里……”陈敬文意有所指地盯着薄少春。 “是啊……”薄少春有点害羞地笑了。到目前为止,陈敬文算是让她印象最好的一个对象了,她希望他不会像之前其它那些明明和她聊得还不错,最后却不是被淘汰,就是莫名其妙都不再连络的对象一样。在大厅角落作陪旁听的戴天祈冷眼旁观这一幕,面无表情。 这场相亲持续了将近两小时,薄少春和陈敬文都谈得很愉快,结束时,偏厅里似乎仍在讨论,未做出决定。 戴天祈挑了挑眉,知道这就表示陈敬文很有希望。 于是,他嘴角泛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 “希望我们会有好的结果,薄小姐。”陈敬文起身,握住薄少春的手,久久不放。 薄少春瑟缩了一下,忍不住想抽回手,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不讨厌陈敬文,却不喜欢被他触碰。 戴天祈盯了她一秒,随即领着陈敬文先到旁厅休息,陈敬文满脸得色,像是打了一场胜仗,等不及地转头问戴天祈,“请问什么时候会有结果?” “如果确定了,马上就会告知。”戴天祈淡淡地道。 “那就麻烦戴大账房了。希望我和薄小姐在台湾的缘分能继续下去,变成真正的姻缘。”陈敬文笑道。 “缘分?真可笑。”戴天祈也笑了,但是却是讥笑。 “什么?”陈敬文微愕。 “陈家的豪宅应该在天母那一带吧?从天母到我们宗主以前工作的便利商店可一点都不便利呢!”戴天祈椰褕道。 陈敬文抬头望着他,仍强笑地道:“戴总经理调查得真仔细,但我在大安区那里有间自己的公寓……” “那间公寓住的应该是陈先生的第三位女友吧?”戴天祈笑看着他。 陈敬文脸色微变,顿了几秒,才辩驳道:“那只是我的一个女性朋友……” “是吗?有人爆料说你那位女性朋友还为你生了个孩子。”戴天祈仍然噙着微笑。 “想不到戴大账房也会相信那种杂志上的八卦流言?”陈敬文冷讥。 “爆料给我的可不是杂志,而是你的第一位和第二位『女性朋友』。”戴天祈打开手机,将两封由李亚转寄来的“控诉”简讯秀了出来。 陈敬文呆住了,简讯竟真的是由他的女友们传来的! “她们似乎对你这次瞒着她们跑来相亲的事非常不满呢!”戴天祈嘲讽地道。 “这种神经病发的简讯我才懒得看,你别想用这种斓招来破坏我的形象!”陈敬文恼羞成怒地喝斥。 “请小声点,你这样大吼大叫才会自毁形象。”戴天祈淡淡地提醒。 陈敬文一凛,神情僵了僵,试图保持冷静:“这些全是诬陷,如果我真有女友,我怎么可能通过你们的资格检测?” “是二长老推荐的吧?陈家和我们二长老的交情好像一向不错。”戴天祈意有所指地轻哼。 从来相亲的人选就能看出长老之间的斗争。到目前为止,有不少人都是各个长老介绍来的,其用心已昭然若揭!谁能掌控未来的宗主夫婿,就等于掌控了薄家。 陈敬文脸色微沉,他早就听商界的朋友说过,薄家大账房戴天祈不是个省油的灯。许多人只知业界“曜石”的响亮名声,但很少人知道曜石背后那个厉害的掌舵者就是戴天祈。 “我可是光明正大来报名的,所以,就算我认识二长老又如何?只要你们长老们一致通过,我就会是你们宗主的丈夫。”陈敬文哼道。他可塞了不少钱给二长老,让他帮忙打点其它长老,这婚事他志在必得。 “长老们不会通过的,这两封简讯,以及你未婚生子的事,就在刚才我已传到每一位长老的手机了,其中还包括一封你那个两岁女儿的dna亲子鉴定书。”戴天祈满脸笑意,不疾不徐地道。 陈敬文变脸低呼:“什么?” “所以,你可以不用等结果了,我们宗主夫婿第一条规定,得是未婚单身而且尚未有任何子嗣的男子,陈先生你第一项就不合格。” “你……”陈敬文瞪着他,气得无言以对。 “请,不送了。”戴天祈温文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但随即又恶劣地补上一句:“如果车开快一点,或许还赶得及搭上下午一班直飞台湾的班机。” 陈敬文气结,就这么狼狈地被戴天祈请出了薄家。 十分钟之后,戴天祈整理着领带和西装,好整以暇地踱回大厅,大厅里,诸位长老和除厄师们正围着薄少春,似乎正在告诉她人选已敲定。 “这个陈敬文的气场还不错,虽然少妍和少虹都不赞成,可是已没有时间再挑下去了……”大长老语气里似乎也不太满意。 “是……”薄少春以为自己会高兴,但心里头却不知为何有点排斥。 真的决定是陈敬文了吗?那个男人……将会是她的丈夫吗?二长老一见到戴天祈,急问:“天祈,陈敬文人呢?” “他决定弃权,所以走了。”他恭敬地报告。 “什么?走了?快叫他回来,我们都已决定,他是最适合宗主夫婿的人选!”二长老惊呼。 “他资格不符,长老,他不但有三名女友,而且已经有个两岁私生女了。李亚传来的简讯里已证实这项消息,调查报告等一下我就会打印出来,呈给各位。”他适时打断了二长老的话。 所有人都愕然,薄少春更是傻眼。怎么看来文质彬彬的陈敬文居然有好几个女友?还……未婚生了个女儿? 这种人怎么还敢来和她相亲?这根本是欺骗啊! 二长老气愤怒极,怒声疾问:“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看来陈敬文没对你说实话,二长老。”他笑了笑,低声道。 二长老脸色一变,心中暗凛,这个戴天祈显然已知道他和陈家有关。 “天祈,这是怎么回事?”大长老蹙眉问道。 戴天祈转身对大长老说明陈敬文复杂的男女关系后并致歉,“很抱歉,大长老,没有事先查清楚陈敬文的品行为人,这是我的错。” 大长老没有责备,反而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不,你做得很好,我们只注重对方的生辰八字和气场,他们的背景和品格还得靠你把关。”“是。”他点头称是,瞥见二长老正气恼地瞪视着他,嘴角微微勾起。“只是,这么一来,相亲又要继续下去了。宗主,请你也加点油吧!薄家就靠你了。”大长老老眉一拧,语重心长地看着薄少春。 薄少春诚惶诚恐。这么大一个家族,靠她? 再说,这样一直相下去,到底要相到什么时候? 薄少春苦着小脸,眼眸一转,视线不经意和戴天祈的目光撞个正着。 他在嘲笑她呢!可恶…… “唉,算一算已经相了快三十个了,再这么下去,相亲说不定没完没了,例代宗主从没这样过。”四长老叹道。 薄少春惭愧地垂下头,心里多少有些委屈。 找不到丈夫是她的错吗?如果不是他们啰哩啰唆、挑三捡四的,她会这么辛苦? “奇怪,怎么我们一直找不到真正与宗主完全相合的男人呢?明明八字都配对过,何以每个前来的人选一旦与宗主真正见了面,却都有种不相融的感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六长老突然道。 诸位长老和除厄师都心有同感,一齐看向薄少春。薄少春头皮一麻,差点脱口大喊:不关我的事啊! “算了,总之,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天祈,下午安排的是谁?”大长老问道。 “是庞家的少爷庞弘。” “庞家?那可不能怠慢了,要特别小心应付。宗主,请你先回房休息,好准备下午的相亲。”大长老面色凝重,特别叮嘱。 “是。”薄少春顺从地点点头,退出大厅,脚步疲惫沉重。 二长老和其它人也陆续离开,大长老边走边与戴天祈谈话,问道:“天祈,庞弘的为人如何?” “似乎是个狠角色,在外风评不是很好,不过因为是庞家的人,我们不好拒绝。”戴天祈据实以告。 “是吗?”大长老忧心仲仲。庞家可是当权派政界大老啊!既不能得罪,又不想交好,实在为难。 “不过看庞弘的生辰八字,倒和宗主很合。”他又道。 “生辰八字相合不见得就有足够的阳气,就算有足够的阳气,也要法力极强的女人才能驾驭对方,唉,偏偏我们宗主却没那份能耐……”大长老叹道。 “还是让他和宗主见见面吧!总要亲自见见他本人,才能定论。”他建议。 “当然。下午的相亲事宜就交给你了。”大长老说罢,摇着头离去。 “是。”戴天祈站在转角,脸上挂着谜样的微笑。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比我想的还厉害。” 他一怔,回头,只见薄少妍立在他背后,一双美丽但如冰晶般的眼睛直盯着他。 “什么意思?”他微凛,但笑容不变。 “谁有希望,你就挡谁,会不会太辛苦了?”薄少妍的声音也像冰一样。 “少妍小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装胡涂。 “你懂的,我也懂,但我不会阻止你,我倒想看看你接下来会怎么做。”薄少妍经过他身旁时,留下这一句。 他凝立不动,戒慎地望着她远去的白衣背影,笑容缓缓消失,心里甚至扬起了一抹诡异的错觉。 刚刚有那么一瞬,他以为和他说话的不是薄少妍,而是死去的薄少君…… 第四章 薄少春没有回房,躲到了后园的一棵大树下,心情郁闷到极点。她很懊恼,气自己笨,更气人心险恶,随随便便就被人耍得团团转。人家一句“有缘千里一线牵”她就上当了?笨蛋,白痴!长老们也可恶,竟要她和陈敬文那种浑蛋结婚? 她低着头,满心郁闷只能靠拔着脚边的小草发泄。 “宗主,原来你在这里。” 她一呆,抬头看着朝她走来的戴天祈,细眉揪得更紧。 怎么无论她躲到哪里他都找得到她? “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仆佣说你午餐也没吃。”戴天祈来到她面前。 她又低下头,整个人沮丧无力。 “怎么了?”他瞄她一眼,明知故问。 “你想笑就笑吧!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认为我很蠢……” “是啊,是很蠢,陈敬文随便一说你也信了。”他故意挖苦她。 “你……”她霍地站起,瞪着他,委屈地低喊:“你也很过分啊,你早知道他是个坏家伙,干嘛还让我和他相亲?” “真的很抱歉,我事先并不知情,李亚正巧刚刚才将调查结果传来给我,如果早知道,我就会阻止了。”他说得面不改色,心里却暗暗冷笑。 李亚的调查其实昨天就传来了,不过,事先阻止就达不到他要的效果了。 当场揭发陈敬文,可以让二长老的阴谋破灭,更能让长老们慌乱,而且,重要的是,会让薄少春更厌恶相亲,然后,更依赖他…… “拜托以后这种事要早点查清楚,这关系着我的婚姻大事耶!”她埋怨地嘀咕。 “是,以后我会注意。” “真是的,怎么有那种男人?已有了女友和小孩,竟还来相亲……”她生气地低骂。 “但你似乎还挺喜欢那种类型的男人呢!眼光会不会太低了一点啊?”他轻讽。 “我……”她咬着下唇,无言以对,瞪他一眼,负气往前大步走。是啦,她没眼光可以吧?她这双眼睛根本不会看人,只专生来见鬼。 “宗主,你要去哪里?”他喊她,笑着跟上。她不理,踩着细跟淑女鞋继续前行。“宗主,走慢点,小心跌倒……”他才提醒着,就见她右脚被树根绊住,整个人向右偏滑。 如果及时出手他还是可以扶住她的,可他却没动,冷眼看她整个人摔倒在草地上,唇角带点坏心眼的微笑。 比起保护得太周到,让她受点伤,之后再来呵护,感动的效果会更好。 “哇!”她低呼着,摔坐在地上,右脚的细跟淑女鞋飞脱出去。 他眯起眼,噙着笑,走过去拾起她的鞋,回到她面前,蹲下身,盯住她揪得像包子的小红脸,摇头叹气。 “就叫你走慢一点,偏不听。” 她忍住痛,赶快看看四下有没有人。 “放心,没人看到宗主出糗,只除了我。”他笑着,握住她的裸白小脚,亲自为她把鞋穿上。 她呆愕着,全身像是被一道轻麻的电流窜遍。 “看来,真的要训练你走路了。来,站起来看看有没有扭伤。”他轻笑椰褕,接着紧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扶起。她心中一动,仰起头愣愣看着他,忽然知道陈敬文像谁了。原来是像戴天祈啊!就因为有那么一点点像他,她才会对陈敬文产生好感…… 戴天祈接着拍了拍她的衣裙下摆,并伸手轻轻拨顺她前额微乱的发丝,嘴里念道:“宗主要有宗主的样子,随时保持冷静,走路抬头挺胸,不疾不徐,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懂?” 前额被他拂过的地方有点发烫。 “没事吧?还能走吗?”他低头看着她,亲切地询问。 她的心又抽了一下。 戴天祈是个体贴又帅又好看又有教养的男人,如果是这种男人当丈夫的话,如果是他的话…… 倏地,她猛然一惊,被自己这种念头吓了一跳,立刻拚命甩头。 “怎么了?”戴天祈笑了笑,将她恍动的心思都看在眼里。 “没……没什么……”她脸红地低下头,暗暗喘口气,抚平微乱的思绪。 “下午还有一场相亲,你可要养足精神。”他轻拍她的肩膀。他知道,她已愈来愈习惯他的碰触了。而日后,他会让她只习惯他一个人。 “还要相下去啊……长老们到底要找什么样的男人呢?”她忍不住哀叹。 “当然是要找个能镇住薄家阴衰之气的人。” “这太难了吧?去哪里找一个气能镇住薄家的男人?连死去的堂哥这么强的人都会被阴气反噬了……”她哀叫。 薄家传承千年,千年来与阴气为伍,除厄的同时,也承受了不少阴邪的反扑,因此整个薄家家势才会阴盛阳衰,男丁断绝。 “所以这就是你的责任哪!薄家极需要一个男人来止住衰败,而你得负责找出这个适当的人选,为薄家传承。”他轻哼。 “我的责任?为什么我就得负起这个重死人的责任啊?”她抱头哀号。 “因为你是宗主。” “我并不想当啊!” “你不想,并不表示你可以不要,谁教你是薄家子孙呢?既然被指定了继承,就别想撇下责任。” 她蹙着小脸,抬头瞪着他,怀疑道:“你似乎有点幸灾乐祸,戴大账房。” “这真是严重的误解,宗主,我只是在提醒你,薄家的传宗接代事关重大,希望你务必要全力以赴。”他脸上挂着专业级的笑容。 她呆呆望着他,心微漾,实在不明白怎么有男人会笑起来这么好看,这么让人信服?在他的笑容里,牢骚和不满都自动化为乌有,就想傻傻地被他牵着走,接受他的所有指示,甘心认命做事。 “来,跟着我说一遍,说你会全力以赴。” “是……我会全力以赴……”大脑还没运作,话已脱口而出,等她回过神,她真想咬掉自己这么听话的舌头。 “很好,就是要有这股气势才行,懂吗?”他满意地点点头。 她很无奈,在他面前?她就像小学生一样,完全得听他安排,任他摆布。 他挑着眉,等她回答。 “懂,我懂。”她颓然,乖乖受教。越过他,她正要走向长廊,突然又被他拉住。 “等一下。”他按住她的肩。 “怎……”她才要问,他已抬高她的下巴,直接以指尖轻拭着她的唇角,头还缓缓压近。 她像触电了似的,屏住气,不敢动。戴天祈……他要干什么?不,不行……不可以…… 他盯着她红通通的小脸,噙着笑:“你的唇膏沾到嘴边去了。” “啊?”她一愣。 “真是的,别一直咬下唇,瞧,都把唇膏整个弄糊了,这样看起来会让人误会你好像才刚被人吻过。”他的调侃中带着些许挑逗。 “会……会吗?”她慌张地立刻掩住嘴巴。 “好了,手拿开,别动,我来帮你补。”他拉开她的手,拿出一支唇膏,定住她的下巴,细细地在她的唇上描绘。 她惊羞地仰着脸,眼睛不知该看哪里,只好赶紧闭上。 戴天祈看着她不知所措的脸庞,心机地笑了。 粉亮唇色在她略显丰厚的唇瓣上柔画着,她闭着眼,不敢用力呼吸,但他指尖混着淡淡烟草味的皂香还是钻进了她的鼻子,挑起了她体内一股奇特的感受…… 心轻轻颤动着,她开始不安,暗忖,他怎么还不放开她,就在这时,一道灼热的气息愈逼愈近,她微窒,霍地睁开眼,赫然发现他俊雅的脸几乎贴向她,一双晶湛的黑瞳就在她眼前不到五公分之处闪烁着,而他的唇……似乎就要吻上她…… “喝!”她大骇,猛然往后弹退,连忙抓住一旁的树丛稳住自己,惊悸地瞪着他。“你……你……” “怎么了?” 她胸口急跳,却看他一副平静无事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刚刚有想吻她的企图。 呃……难道是她搞错了? “你是怎么回事?吓成这样。看,手都流血了!”他眼中闪过戏谵,脸上却布满关切。 她怔怔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抓住树丛时,又刺中了受伤的食指,指尖的ok绷脱落,血又渗了出来。 “我看看。”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 “不用了,没事……”她心慌意乱地藏着手闪躲,就怕再和他面对面。 “都流血了还说没事?”他轻责,紧握住她的手,看着那小小伤口竟滴出了血,不免有点诧异。她被刀划伤已经是两星期之前的事了,为何伤一直没有愈合? 正沉吟着,薄少春突然低下头,寒毛直竖地瞪着地面,紧接着,一只阴鬼陡地从她脚底的树影里窜出,张大了嘴,直接咬向她的手指。“啊!”她惊声尖叫。戴天祈微骇,用力一扯,将她拉进怀中,闪到一旁。那阴鬼不死心,再度扑来,他皱起眉峰,伸手在空中画了个符,阴鬼冲进符内,竟被困住,痛苦地哀号。 薄少春从他胸口偷觎,惊讶不已。 戴天祈果然有法力……而且是很强的法力…… “你怎么进来的?”他瞪着阴鬼。薄家的镇符结界强大,一般小妖小鬼岂能闯得进来? 阴鬼恶意地朝他龇牙咧嘴,他五指轻握,符笼瞬间缩小,把阴鬼勒捆得眼凸嘶叫。 “说不说?” “她……的血……引我来的……”阴鬼用粗硬的声音回道。 “她的血?”他拧眉。 薄少春惊恐地将手缩在胸口,瞪大眼。她的血有什么问题吗? “多么甘甜美味啊……日月冲煞,朔阴之女……每隔百年必会出现,是个滋阴的极品珍馑……”阴鬼即使痛苦不已,仍垂涎地望着薄少春。日月冲煞?朔阴之女? 戴天祈凛然微怔,薄少春登记在薄家生死簿里的八字明明就是个普通的小吉无凶命格,无刑无克,该属平安顺遂。为什么这阴鬼会说她是朔阴之女? 朔阴之女生于黑暗朔月,阴时阴地,向来是薄家最大的忌讳,这种婴儿,就算不胎死腹中,也会遭薄家打胎,为何还能出生? “挟阴魂阴魄而生于阳世,她是我们所有妖鬼梦寐以求的美食……谁吃了她,谁就能得到更强大的力量……”阴鬼说着,从符笼里探出爪子,彷佛死也要咬薄少春一口。 “不要!”薄少春惊呼,吓得更偎躲在戴天祈的胸前。 戴天祈怒目厉扬,五指一捏,符笼揪紧,立即将阴鬼摧毙,灰飞烟灭。 周围的阴气又消弭于无形,而且被灭得干干净净,薄少春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却又万般佩服。 她终于可以确认,戴天祈绝不是个泛泛之辈,他搞不好比薄家目前所有的除厄师都还要厉害…… “你……到底是谁?”她仰望着他,惊声颤问。 戴天祈嘴角轻扬,还是那副温和专业又让人信任的笑容。“宗主,你胡涂了吗?我是薄家大账房啊!” “可是,你懂法术……” “哎,这只是一丁点的皮毛而已,是我从少君那里偷学来的小仗俩。”他笑。 偷学?别开玩笑了,这种事岂是偷学就能学得?她正大光明地学了二十多年都还学不会…… 她暗暗惊凛,心中疑窦不减反增,还想再问个清楚,但见他突然拉起她的手,一口含住她的指尖,吮去上头的血渍。 她呆愕,一颗心陡地跳到喉咙,小脸瞬间炸得通红,张口结舌。“戴……戴戴戴……” 他的神情正常得好像他在做着很普通的事,吮完了,再从身上拿出一条手帕,轻轻擦拭着她的指尖,然后,像是漫不经心地问:“宗主,请问你的生辰八字有错误吗?” “啊?”她大脑充血,没听清楚,加上指尖上传来的奇异酥麻也一直未褪,整个人正处于失神状态。 “我在问你的生辰八字,有什么错误吗?或者……记错了?”他重复一次。 “生辰八字?没有……一直都很正确啊,怎么了?”她纳闷摇头,不明白他干嘛突然问起她的生辰。 “没事。”他微微一笑,没再追问,看了看腕表,又道:“你该休息了,不然下午会没精神相亲。” “好……我回房去……”她慌张地缩回自己的手,捂住着火的脸匆匆跑开,就怕被他听见她胸腔里那如雷的心跳声。 戴天祈笑容褪去,蹙起双眉。 该不会,薄少春的母亲隐藏了薄少春的真正出生时辰? 这件事长老们显然不知情,那么,薄少君知道吗?知道他把宗主之位传给了一个会为薄家引来更多阴煞之气的朔阴之女吗? 这可是件大事哪!果真属实,薄家恐怕很难逃绝后崩坏噩运。 于是,他拿起手机,拨给了秘书李亚。 “李亚,你人在台湾,顺便去调查一下薄少春在台湾哪家医院出生……” 薄少春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怔怔地出着神。太奇怪了,食指的刀伤,被戴天祈一吮,竟然痊愈了,而且,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疤痕。但更奇怪的是她的心,好像故障的时钟,走得忽快忽慢,尤其一想起戴天祈,想到他的手抚过她嘴角的触感,想到他用灼热的口含住她的指尖,她的心就会一下子狂悸,一下子又好像快要停摆,搞得她虚浮无力,呼吸困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她病了吗? “薄宗主,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一个男人的抗议声在她对面响起。 她一凛,赶忙回神,才忽然想起自己正在相亲。 而相亲的对象,就是戴天祈口中说的高官之子,庞弘。 “我在说话,你却心不在焉的,你是没把我看在眼里吗?”庞弘怒视着她,满脸不悦。 “是……我很抱歉……”她有点害怕地嗫嚅着。 “哼,我勉强接受你的道歉,从现在起请专心一点。”庞弘一脸骄蛮地道。 一股反感打她心底窜了出来,这个庞弘高大壮硕得像运动健将,全身充斥着一股阴凶霸气,令人忍不住畏惧发抖。 “我听说薄家宗主都有很强的法力,你秀一段来看看吧!”庞弘无礼地道。 “啊?”她呆了呆,没想到他会做这种要求。 “怎么?难道传闻是假的?”庞弘冷笑。 “不,我……那个……”她哪来的法力啊? “我要亲眼证实你有没有法力,才能和你结婚,否则被迫和一个没用的丑女绑在一起,那我不亏大了?” 她听得傻眼,这个人未免也太恶劣了吧?再说……谁说要和他结婚了? “快啊!别浪费我的时间。” 浪费他的时间?太过分了,不想相亲就不要来啊! 她握紧拳头,上午积压的郁闷气愤终于爆发。 “你也别浪费我的时间了,你走吧!我管你家是不是衰运连连,病祸不断,以后都别想我们薄家会出手帮忙!” 庞弘脸色一变,突然睁大双眼凑近她。 她吓得缩起身子,勇气褪尽,慌慌张张地道:“你……你要干什么?” “你已看出来我家的状况吗?不愧是薄家新任宗主,果然有两把刷子。” 啊?什么?她哪有看出什么?她不过是随便胡谧,难道就这样被她给瞎蒙中了? “太好了,既然真的有法力,我就勉强答应和你结婚吧!”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骇然,立刻大喊:“不要不要,我才不想和你这家伙结婚……” “你拒绝我?你不知道在政坛我家有多大的势力吗?我们两家联姻,对彼此都有好处。”庞弘脸一沉,不悦地怒斥。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放开我!”她气得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偏偏他扣抓得死紧,她又急又怕,转身着急大喊:“戴天祈……” 可是,一转头她就呆住了,平常都跟在她身边的戴天祈此刻却不见踪影,好像从中午过后她就再也没看见他了。 偏厅里的长老和除厄师们见情况不对,全都冲了出来,连薄家护卫们也都立刻被召了进来。 “庞少爷,请放开我们宗主。”大长老急道。 “大……大长老!”薄少春惊喊。 “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她。”庞弘讥笑地放开了手。 薄少春吓得逃到大长老身后,全身颤抖。 “今天的相亲就到此为止吧,你请回。”大长老蹙着老眉,不悦地送客。 “我今天不是来相亲的,薄家大长老,我是来提亲的,你们家宗主我订下了,你们赶快选个好日子,让我和她结婚吧!”庞弘猖狂地道。 众人都惊愣傻眼,这个庞弘简直是来抢婚的。 “请你别开玩笑了!”六长老气得怒斥。 “我像在开玩笑吗?”庞弘冷哼,接着语带玄机地道:“我可是再认真不过了,今天我会来这里,并不是随便来闹场的,而是身负重任。” “身负重任?什么意思?”二长老拧着老脸喝问。 “我母亲怪病缠身,家里近来大小事不断,所以我父亲希望能借着和薄宗主结婚来消灾解厄。”庞弘道。 “要消灾解厄,我们可以派名除厄师去帮你。”三长老冷声道。 “让除厄师来来去去的太麻烦了,我们联姻,事情不是简单多了吗?再说,我很清楚,我的八字正巧也和薄宗主非常相合……” “你的来意可一点都不简单,庞少爷,政治味太浓了。”角落里的薄少妍冷冷地迸出这一句。 “什么?”庞弘目光乍闪,瞪着她。 “政府当局就这么不放心我们薄家吗?非得要逼我们选边站吗?”薄少妍又道。 薄少妍的话让长老和除厄师们个个闻言变色。难道……政府当权者想利用这次的机会,将向来政治中立的薄家变成他的死忠人马? “啊,被你看出来啦?”庞弘挑眉诡笑。 “我们薄家从来不参与政治斗争。”大长老严肃地道。 “但现在你们非参与不可了。在我和你们宗主结婚之后,薄家才真正算是政府的私人国师。” “薄家从未拒绝帮忙政府除厄祈福……” “可我们就是不放心啊!大长老,万一哪天你们要是对我们的领导下了什么怪咒……”庞弘冷笑。 除厄师们听得大怒,庞弘这话已严重侮辱了整个薄家。 “太过分了,你走吧!这件婚事我们绝不会答应!别想用权力来压我们!”一位壮年的除厄师上前一步,大声怒哮。 庞弘浓眉一挑,未等他说完就陡地出手,揪住他的领口,一记重拳朝他的脸挥去,揍得他当场倒地昏厥,动作快得连薄家护卫们都来不及阻止。 “你干什么?!”大家爆声惊呼,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粗暴。薄少春掩住嘴,骇异得双腿几乎站不住。刚才那一瞬,她清楚看见了庞弘身体里有一抹巨大妖魅,那妖魅和他合而为一…… 这个人……太可怕了…… 护卫们同时举枪,对准庞弘,但庞弘面不改色,一脚踩在那除厄师的胸口,阴狠地笑了。 “你们不敢开枪的,我要是有一点点损伤,薄家多年来的平静就会消失。” 薄家上下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要伤了他,薄家将再无宁日。 “你……你到底想怎样?”四长老惊喘着气低吼。 “简单,我要她。”庞弘指着薄少春。 薄少春惊白了小脸,屏气战栗,有种被恶魔盯上,大难临头的深刻恐惧。 “我奉命得和你们宗主结婚,尽快挑个好日子吧!别让我等太久。”庞弘冷冷一笑,接着又道:“对了,今晚我父亲设宴,想请薄家新任宗主一起用餐,晚上七点整,我会来接宗主。” 说罢,他就在众人的怒愕之中,转身大剌剌地走出去,薄家护卫们则没有任何人敢拦住他。大厅内,气氛整个冻结,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大长老焦急地问:“天祈人呢?” “他说有事要出去一下。”新任总管立刻回答。 薄少春一听戴天祈不在,整个人差点发软坐倒。 这些日子来,习惯了他时时刻刻在她身边,什么事都有他处理,现在他一不在,她忽然觉得很不安,很恐慌……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人不在……”六长老拧着眉。 “立刻连络他,叫他回来,他聪明又反应快,看看这件事要怎么处理。”五长老急道。 “什么时候戴天祈变得这么重要了?他不过是个账房。”二长老怒喝。 “但他负责宗主的选夫事宜……” “他负责宗主选夫,可不负责整个薄家,这种事我们决定就好。”二长老心里对戴天祈阻挠他的计划一直深怀怨恨。 “那要怎么决定?真的让宗主和庞家少爷结婚?然后让那些政府高官控制我们薄家?”四长老铁青着脸问。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薄少莲突然插嘴。 “什么?”大家都怔愕地看着她。 “刚才我们除厄师里有不少人都看出,庞弘的气是目前来相亲的男人之中最强的,若是他,必定能镇住薄家的阴衰。”薄少莲接着又道。 不!你们看不出姓庞的有可怕的鬼气啊!薄少春惊瞠着双眼,拚命摇头,在心里惨叫。 “他的气是戾气,太偏邪了,加上个性残暴,不适合宗主。”大长老摇头。 对,不适合,完全不适合。薄少春又拚命点头。 “如果宗主有足够的法力,就能把他,驯服成一个好丈夫了。”薄少莲冷讥地看着缩得像乌龟的薄少春。 “可不是吗?历任宗主挑中的对象就算性情再狂再烈,在宗主的法力下,还不是服服贴贴的为薄家传宗接代?偏偏我们的新宗主却没任何本事……”三长老也嫌恶地瞥了薄少春一眼。 薄少春呆愕着,心里很不好受,她觉得自己就像只永远成不了凤凰的鸡,却偏偏占了凤凰的位置。可是天晓得,她一直只想认分地当只土鸡就好,反而是他们非要在她身上插上凤凰毛,逼她假装凤凰啊! “就算利用庞弘救了薄家,薄家也将沦为他们那些政客的工具,这根本是缘木求鱼。”六长老怒道。 “真是的,我们与政界一直保持着平衡的关系,现在怎么会突然起了变化?”七长老忧虑地道。 “因为宗主换人,薄家气场也变了……”年纪最长的除厄师拄着拐杖,冷冷地道。 众人又都看向薄少春,她惊慌又难过,觉得自己像是罪人一样。 “那要怎么办?今晚的邀宴分明是要谈婚事,我们要怎么处理?”薄少莲看向大长老。 大长老老脸沉凝,这场晚宴绝非好宴,可是又不能不去。 “今晚就由我和二长老,以及两位除厄师陪同出席。对了,通知天祈也一起去。” “长老,我连络不上戴大账房,他一直没接手机……”总管连忙道。 “是吗?他在忙什么?打去公司看看。”大长老蹙着白眉。 “他去干什么?由我们陪宗主去就行了,真要谈判也由我们长老团来谈,庞家想来强的,我们也不会示弱。”二长老冷哼着,转向薄少春道:“你等一下去庞家可别一副懦弱的样子,给我拿出薄家宗主的威严,去挫挫庞家的锐气。” 薄少春心慌得快哭了。还挫庞家锐气呢!她哪来的胆子啊?再说,她有强烈的预感,这一去,她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我不想去……”她颤声道,这是成为宗主之后,她第一次表达自己的想法。 “什么?”所有人都看着她。 “我不去……”她嗫嚅地又说了一次。 “真弄,你这样还算是薄家宗主吗?”二长老怒斥。 “除非你不是宗主,否则你就不能不去,这件事关系薄家将来的发展,你别想逃避责任。”薄少莲冷冷地瞪着她。 她怔立着,握紧拳头,一股气陡地窜了上来。 责任,又是责任,她真的受够了! 这群人莫名其妙地就把薄家的责任全推到她头上,逼她负责,那么,只要她不是宗主就可以了吧?只要她不当宗主…… 第五章 薄少春逃了。戴天祈不在,正好没人盯她,她趁着大家不注意,留下字条要薄少妍接掌宗主,然后变装成女仆,逃出了薄家。带着护照,带着自己身上仅有的三万元财产,奔向机场,她只想快点回台湾。 她不要当什么宗主,她只要当个平凡人就好,就算只在便利商店打工,日子都过得比现在轻松快乐。 最重要的,她可以不用被逼着相亲,逼着快点结婚生子,逼着负起薄家整个家族的责任…… 只是,冲动地上了出租车之后,回头再看一眼薄家那扇雕着凶悍猛兽的大门,突然有了淡淡的不舍。 这一走,也许再也见不到戴天祈了,一旦她不再是宗主,他应该再也不会看她一眼吧?那个优秀的男人,可能就此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她和他之间将再不会有交集……一想到此,她心中不禁怅然若失,泛起了一股酸涩。她知道,她是喜欢戴天祈的!那样的男人,谁能不喜欢呢?英俊帅气又聪明厉害,不论他对她的体贴温柔是否真心,他的魅力都令人难以抵挡,要陷进去,太容易了。 所以,早点逃也好,趁着心还没完全沦陷,和他划清界线,才不会太痛苦。 可是,为什么心脏会揪得这么紧? 按住胸口,怔怔地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物,她脑中闪过的尽是戴天祈那张俊逸的脸庞,他的笑,他的调侃,他的椰榆,还有他的关心…… 这段日子与他相处的种种,在离别的此刻,点点滴滴都变得好沉重。 正暗自感伤,车子突然猛烈地斜晃了一下,她大惊,只见一辆高速的黑色轿车恶劣地挤撞着她搭的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吓得握不住方向盘,车子打滑冲向路边急刹不住,擦撞上一裸行道树。 “啊!”她来不及扶稳,整个人被摔得挤向车门。 接着,还未搞清楚情况,车门被人打开,两名黑衣大汉一把将她拉出车子,她吓得忘了要挣扎,司机却冲下车急喝:“喂!你们这是干什!”话未说完,其中一个大汉一拳就将司机揍得倒地不动,她见这些人凶狠,惊抽了好几口气,全身颤抖。 这时,从黑色轿车里又走出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一步步来到她面前,捏起她的下巴端详。 “你就是薄家新任宗主?长得不怎么样嘛!”汉子冷笑,接着又道:“不过长得差没关系,只要有祈福能力,能带给我好运就行了。” “老大,娶了她真的会代代好运不绝?”两名大汉奇问。 “是啊,黑白两道都在盛传这件事,偏偏薄家把她保护得太好,尤其那个薄家大账房更是防我们防得紧,好不容易等到她自己跑了出来,真是天助我也!” 薄少春听得悚然瞠目。 连黑道也想得到她?这就是这阵子戴天祈都不让她出薄家大门的原因? 她,早已成为一些野心分子觊觎的对象,大家都以为只要得到她,就能祈福改运? 天啊,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傻傻地私自逃离,让这些人有机可趁…… “呵呵,现在你落入我手里,这是天意啊!你就乖乖跟我走吧!今天,我就要把你变成我黄雄的女人!”那黑道老大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向他的车。 “不要!”她惊恐地尖叫。结果,不论她逃或不逃,都摆脱不了“宗主”这个头衔带给她的噩梦吗? “你给我安静点!进去!”黄雄恶声警告,强硬将她推进车子后座。 “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就诅咒你!”她用力撑在车外,气急地大吼。 黑道老大讥哼:“我听说除厄师只专门除厄祈福!” “除厄师溯本清源就是古代法师,我……我懂很多邪恶咒术,你最好……最好别乱碰我!”她颤声怒喊。 黄雄一脸半信半疑,她于是伸出食指指着他,随口急道:“天魔地鬼听我令,封你魂,断你命,绝子绝孙,炙火烈刑,永世跌困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这恶毒的咒把黄雄和他两名手下唬住了,她趁他们呆愕的瞬间,转身拔腿就跑。 “马的,死丫头敢咒我,快追!”黄雄猛回神,破口大骂。 “可是她会咒术……” “管他什么咒术!快抓住她!” “是!”两名大汉于是急起狂追。 薄少春死命奔逃,根本不敢往后看,可是她的脚程太慢,一下子就被那两个流氓大汉追上,当背脊感受到他们粗重凶煞的气息逼近,她甚至弄种得脚软,一步没跨稳,栽了个大跟头,摔仆在地上,下巴、手肘和膝盖全都磨破,尤其是手肘刮出一片血迹。 “哼!我看你往哪里逃。”其中一个大汉伸手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拉起。 “唔……”她痛得差点哭出来。 黄雄也跟了过来,像在拎小鸡似地把她扯近,瞪眼暴喝:“还想跑?你永远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只要有你在,再邪恶的诅咒都没什么好怕的。” 说着,他反扭住她流着血的胳臂,押着她走向他的车子。 天空在这时下起了大雨,她左看右看,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匆闪躲,根本没人敢插手救她。 焦急绝望中,她想起了戴天祈,于是左手偷偷伸进口袋,握住手机,摸索着按键,按下代码1 号,可是这个动作引起黄雄的注意,他迅速扣住她的左手手腕,搜出了手机,狂暴地砸摔在地上,然后揪住她的衣领冷笑。 “你把我惹火了,丫头,我看我就在车里直接上了你,省得夜长梦多!” “不― ,不要!”她小脸惨白,颤声惊吼。 黄雄不管她的哀号,将她斓腰扛起。 “不要!救命啊!戴天祈……救我!救命啊……”她慌了,狂乱地扭动尖叫。 “给我安静!”黄雄一掌甩向她的耳腮。 她一阵晕眩耳鸣,半昏了过去。 只是,黄雄扛着她才走两步,突然又有两辆车急驰而来,笔直切入,挡住他的去路。 “马的!哪来的浑蛋?会不会开车啊?”两名手下怒声咆哮。 这时,两辆车车门同时打开,四个身穿黑西装的男子迅速下车,恭敬列在两旁,从第二辆车内扶出一名肥硕的男人。 “黄雄,薄家宗主是我要的人,你也敢抢?”肥硕男子叼着雪茄冷哼。 “笑话,谁先得到谁就是赢家!你这只肥鼠给我滚远一点。”黄雄冷斥。 “王八羔子,你找死!”叫肥鼠的男人大怒,一挥手,朝手下们喝道:“杀了他们,把那女的给我抢过来!” 肥鼠的手下冲过去,将黄雄三人团团围住,黄雄只能先将薄少春丢在一旁,双方就这么干起架来。薄少春迷迷糊糊地躺在地上,只觉得四肢无力,全身都在痛,直到一阵阴气从自己脚边传来,她才悚然惊醒,睁开眼,赫然看见好几只鬼正舔着她破皮流血的膝盖,她骇然坐起,再定眼一看,还有更多可怕的鬼缠在黄雄身上,狂吸着他手中沾着的……她的血! 她睁大双眼,清楚地看见妖鬼们正大口吸着他的阳气,就要将他的魂魄撕裂吞食…… 他快死了…… 她惊恐地抽着气,眼看他动作开始迟钝,接着,肥鼠手中刀子直桶入他的肚子,他一震,瞪着肥鼠,肥鼠狞笑着,刀子刺得更深,然后猛然拔出。 “唔……”他眼瞪如铜铃,低头看着鲜血从自己腹部迸流而出,惊变了脸色,全身不停抽措。 妖鬼们狂乐大笑,全冲了过去,将他的魂魄拖扯向地狱,嘴里嗡嗡念着的,竟是她刚才对黄雄的诅咒! 封你魂,断你命……绝子绝孙,永不超生! 她听得惊恐又害怕,整个背脊发寒,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乱掰的诅咒竟会成真。 黄雄很快就断了气,死时眼睛暴突、嘴巴撑得像碗一样大,彷佛死的瞬间受到太大惊吓。他的两个手下吓傻了,总觉得他死得太诡异。 薄少春全身不住地颤抖,眼看着又有一群小鬼朝她扑来,她顾不得膝盖的疼痛,奋力站起,没命地在大雨中疾奔。 “啊?她逃了!”肥鼠的手下大喊。 “快杀了她!她必须死!非死不可!”肥鼠急喝。 她太害怕了,脚步有些踉跄,可是还是努力地往前冲,因为后头追她的不只有一群人,更有一群鬼…… 救命!救命啊!戴天祈……救救我……戴天祈:-… 她在心里呼喊着,没有注意到,在危急时刻,她不求佛,不求神,却只求戴天祈…… 或者,在她心中,戴天祈比神佛还要厉害,她相信,只有他才能保她平安。 雨愈下愈大,雷电交加,她全身湿透,在雨中拚了命逃,脚下的鞋子早已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衣服脏污破损,内心绝望又无助,生气又怨恨。 就因为当了什么鬼宗主,平凡渺小的她才会遭遇这种事,这一切都是薄少君害的― ,都是他……跑了一大段路,她的力气已用尽,再也提不上力,只听得后方脚步声愈来愈近,她的意志力终于涣散,向前扑倒!这时,后方有人及时一把攫住她的手,将她向后拉提。她惊怒地抗挣大吼:“不要!不要!放开我!” “宗主!”熟悉的声音低喊。 她太过激动慌急,没有听见来人叫她,仍挣扎大嚷:“不要碰我!走开走开走开!啊!” 那人于是紧紧将她搂住,在她耳边沉声喝道:“别怕,是我,我是戴天祈。” 听到戴天祈的名字,她的尖叫声戛然而止,猛抬头,两眼空洞地看着那张俊雅沉稳又令人安心的脸孔,呆了好几秒,无法置信。 是戴天祈?他来了? “戴……戴天祈……”她抖着声音,喃喃地念着,确认着。 “是,是我,我来救你了。那群追你的人被我解决了,你没事了!放心吧!” 他环住她颤抖的身躯,对着她一字一句地道。 “戴天祈……戴天祈……”她觉得像在作梦,还无法回神。 “别怕,有我在,我就在这里。”他给她一记安心的微笑。看到他的笑容,她整个松懈,山朋溃地埋在他胸前大声痛哭。“哇!” 戴天祈拥住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脊,道:“你这个笨蛋!谁叫你私自逃走的?害我紧张担心得要命……” 薄少春哭得近乎歇斯底里,所以根本没有发现,戴天祈虽然嘴里这么说,可是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紧张担心的成分,一点都没有。 薄少春怯怯地从浴室走出来,身上罩着戴天祈的衬衫,让她有些害羞,又有些不自在。 这里是“曜石企业”大楼里戴天祈的办公室,戴天祈救了她之后,她歇斯底里地叫着不想回薄家,戴天祈便将她带到此处,让她先冲澡梳洗,缓和一下情绪。 办公室宽敞而舒适,俨然像个高级公寓,戴天祈说,为了能和美国同步,没有时差,他经常得工作到半夜,因此这里也设有休息的寝室与起居室,以前忙碌的时候,他常常干脆住在这里,不回薄宅。 “洗好了吗?”戴天祈也已换掉湿的西装和上衣,套了件干净的黑衬衫,看她洗清完毕,招手道:“过来,我帮你擦药。” 她点点头,正要踱过去,脚却因太过耗力与倍受惊吓而虚脱得支撑不住,颤软地跪跌坐倒。戴天祈淡淡一笑,直接走过去,将她横抱而起。 “啊……”她低呼一声,小脸瞬间飞红。 “看来你真的被吓坏了,吓得连一步都走不动了。”他椰愉地盯住她。 她忽然觉得心脏也快跳不动了。 “好了,乖乖坐着休息,你累了。”他说着将她抱到沙发上,让她坐下,拿起准备好的毛巾,径自帮她擦拭湿洒的头发。 她不好意思,伸手想自己来,却被他按住。 “别动。”他道:“你的手受了伤,还是我帮你吧!” 她于是安静地坐着,不再乱动,低头让他帮她把头发擦干。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充满了疼爱,她有点欢喜,又有点慌促,偷偷抬眼,偏偏又看见了他敞开的衬衫前襟,以及衬衫底下若隐若现的平滑胸肌,没来由的,身体竟燥热了起来…… 还以为不会再见到他,现在他又出现在她身边,她才明白她对他已不只是喜欢而已,她恐怕早就已经……头发擦干之后,戴天祈打开药箱,小心地为她的手肘上药,当他看着那破皮红肿又渗血的伤口,嘴里忍不住责备:“看看你,搞得全身是伤。我早就警告你不要随便外出,你偏不听,现在尝到苦头了,知道外头有多凶险了吧?你根本无法想象有少人想得到薄家宗主。” “对不起……”她抱歉着,声音因一晚的惊吼而变得有点沙哑。 戴天祈看她一眼,继续在她伤口上擦药。 药水刺激着伤口,她痛得吸了一口气,他很快地凑近,轻轻为她吹气。 她睁大双眼看着他体贴的动作,心口微热,悸荡不已。 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父亲碍于正妻,不敢与她太过亲近,而母亲个性冷淡,加上从小就与她分开,母女的关系一直有层隔阂。 真要说起来,戴天祈可说是第一个待她亲切又和蔼的人了。 “还有,薄家宗主不是随便就能换人的,随便留张字条就想卸任?真是太天真了!你忘了我说的话吗?宗主要换人只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死亡。在你死之前,你都是薄家宗主,没有人能替代。”戴天祈接着又道。 到死之前都不能换哪……薄少春微颤了一下,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命运感到这么无奈。他顿了一下,突然话锋一转,又意有所指地道:“但也因此,如果有人不希望你当宗主的话,就会找许多机会对你下手,好比说,在你喝的水里下毒;又好比说,趁你逃跑时,雇用黑道杀你……” 她小脸微变,霍地抬起头,瞪着他。 他在说什么? “怎么,还没搞懂?要不是有人刻意放松警戒,你以为你能这么容易逃出薄家大宅?”他冲着她嘲讽一笑。 一阵战栗瞬间窜遍她全身,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所以,她的逃离,反而中了某个人的圈套? 所以,她经历的这些,并不是偶然,而是被设计? 猛地,她想起那个叫肥鼠的胖子口口声声说得杀了她…… 原来,他不是要抢她,而是被雇来杀她的? 怎么她都没想过,薄家内部也有人想要她早点死,好再换个新的宗主…… 看她一脸受伤与惊怒,戴天祈不禁轻叹:“人心险恶,要保护你可是很辛苦的,宗主,你的处境比你想象的还要危险一百倍啊!” 危险?是吗?她笨得连处在危险之中却浑然不觉,不知道有人想致她于死,不知道可能喝个水都会被下毒。然后,她想到戴天祈曾突然倒掉她杯子里的水,而且要她只喝他买的矿泉水…… 她愈想愈害怕,但也愈想愈气愤。她什么都不求,已经够卑微的了,那些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她咬着下唇,胸口有团火气正在蠢动。 戴天祈知道她生气了。这样很好,他就是要她生气,因为,他不要她再胆怯逃避,他要她勇敢去面对,然后做出关键性的决定…… “你要坚强点,就因为你太懦弱了,才会让人有机可乘。记住,你是薄家宗主,在薄家,你说一,就没人可以说二,你的话就是圣旨,你想做什么,没有人敢阻止,这就是你的优势,为何你从不好好应用?” 她定定地看着他,第一次把他的话听进心里,第一次好好地思考“宗主”的意义,以及她现在所拥有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特殊且神圣的身分。“庞少爷逼婚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但你逃走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事情更复杂,因为庞弘背后所代表的是整个中国政府,你的婚事,很不巧让他们有机会介入薄家,被他们当成了派系斗争的筹码。”戴天祈说着,将她的手肘包扎好,开始清理她膝盖上的伤。 大家都把她当成筹码?为什么就没人问过她的感受? 不只是庞弘,长老们也一样,不断的逼婚,选择权却不在她手上,这又算什么?他们真的以为她好欺负吗? 而她,真的要这样继续被欺负下去?乖乖的认命不反击? 不,她不想再忍了!既然不能再逃避,那就把一切做个彻底了结。 只是,该怎么了结呢?要怎样才能阻拒庞弘的逼婚,又能让她脱离苦海? 她分心地想着自己面临的问题,一时忘了伤口消毒时的疼痛,但戴天祈还是不忘帮她吹气,而且细心地将破皮清除,看他这些小动作,她脑中蓦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一个疯狂的念头…… “今晚你失约,庞弘肯定不会善罢罢休,薄家此刻一定乱成一团,我等一下打电话给大长老,先安排你到别处避一下。”戴天祈边吹气边帮她上药。 “不,不用这么麻烦了,我知道要怎么做。”她突兀地打断他的话,盯着他,疯狂的念头不断在脑中发酵,心跳也不断加速。他一怔,抬起头看她:“你要怎么做?” “我决定……今晚就找个丈夫结婚,把婚事做个了断。”她认真地道。 “今晚?”他惊讶。 “对。” “你要找谁结婚?”他问。 她顿了顿,欲言又止,有些羞赧,但还是鼓起了勇气,道:“你。” 他呆住了,俊脸充满诧异。 “我要你和我结婚,戴天祈。”她十指虚慌地交握,清楚地再说一次。 他定了几秒,突然笑了。 “我知道!”她被他笑得心慌,赶在他开口前迭声大喊:“你什么都不要说……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夸张、很荒唐,也知道你可能会生气,会认为我疯了,但是……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与其去找其它人,我宁可找你。” “宗主……” “你也知道,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摆脱庞弘,也可以解决我的困境,我已经受够了,不想再相亲,不想再受人摆布了,你就当帮我一个忙,我……我绝不会亏待你的……”她好怕听到他的耻笑或拒绝,只好拚命地、不停地抢话、说话。 “宗主……” “不可以说不!你说过,我是宗主,宗主说的话就是圣旨,我……我命令你现在就和我结婚,你就得……”她索性大声喝斥。虽然无耻了点,但她只能拿出宗主的身分压他。 他浓眉微挑,陡地欺向她,以食指按住她的唇。 她一惊,声音倏止。 “暂停一下,先听我说,好吗?”他轻声道。 她惩住气,点点头。 “谢谢你的抬爱,你选择我,令我受宠若惊,但我是戴家人,戴家人的身分永远是薄家账房,几乎和总管差不多,只是个下人而已,我不够资格,更不能逾矩。”他自嘲地道。 “什么身分地位?什么下人?是谁……谁规定!”她忍不住问,但一开口嘴唇便在他指尖滑动,感觉有点像在挑逗,她赶紧又闭上嘴。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某位宗主规定的。”他好笑地看着她尴尬的表情,慢慢缩回手。 “如果是宗主规定的,那也可以由宗主来打破。”她急道。 他一怔。“薄家的一切都是由宗主下令规范,那我也有权力做些改变,对吧?”她又道。 “没错……” “那我选你当丈夫,谁都不能反对。” “基本上,是的……” “好,那就这样,我认定了你够资格,非选你不可,今晚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和我结婚!”她话很快地冲出口,但看他什么都不说静静地看着她,心突然虚了。 她这样根本和逼婚的庞弘一样恶劣,因此,声音骤然收住,发酵的念头迅速消退,表情也充满歉意。 “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扯进来,也该顾虑你的感受……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和我结婚太委屈也太浪费了,甚至……我该先问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对象……”她自卑地低下头,对自己太过莽撞冲动有些懊恼。 她自私地光想着解决自己的问题,却没想到有可能为戴天祈带来多大的难题。如果他就这样成为宗主夫婿,他得承受多少压力和谩骂?到时,她这个懦弱的宗主又怎么保护得了他? 这时,她听见戴天祈的笑声,并听他道:“我没有喜欢的对象,也不觉得委屈。” 然后,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凑近她,目光照照地问:“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我?” 她被他迫近的气息压制得心口微微轻颤,结结巴巴地不敢直说心里的倾慕与爱恋:“呃,因为……我觉得……那个……你……很好。” “就这样?”他挑眉。 “还有……我跟你……比较熟。” “还有呢?”他再问。 “你……对我很好。” “嗯?只是这样?这种烂理由要我怎么答应你的『求婚』呢?太没诚意了!” 他不太满意地眯起眼。 求婚?她睁大双眼,这才醒悟自己刚刚的确是在向他求婚…… 他看她傻愣住,摇摇头,一副“很遗憾,那就算了!”的表情,向后退开。她以为他要拒绝她,心一急,连忙拉住他的手,脱口大喊:“等一下,我会选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你!非常喜!”她的告白没有喊完,倏地被拉了过去,然后,一团温热很快地覆住了她的嘴。戴天祈吻了她。 短促,却深沉有力。 她惊愕得一口气吐也不是,吸也不是,差点噎毙。 他抬起头,冲着傻眼的她一笑。 “这理由不错,好,我接受。” 这下子,换薄少春呆住了。 她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而且答应得这么爽快干脆,彷佛……彷佛他早就在期待她提出这个要求。 可能吗?不会吧!难道他对她也…… 她一颗心坪坪乱跳,正胡乱想着,戴天祈缓缓握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接着,用一种魅惑的语气道:“我们今晚就结婚吧!” 第六章 薄少春久久回不了神,不只因为戴天祈吻了她,更因为戴天祈毫不为难的就答应要“嫁”给她,成为她的丈夫。她的,丈夫!老天!这词光用想的就足以令她晕眩休克…… “怎么这种表情?难道你后悔了吗?”他好笑地眉峰轻挑。 “不,不是的……我只是……很……很……”她语无伦次,心扑扑乱跳,分不清是太紧张还是太开心。 “很怎样?” “很高兴……”她暗喘一口气。 “哦?” “可是……你……真的愿意?”她忍不住想再确认一次。 “是。” “也许这会给你带来大麻烦。”她提醒他。 “你是宗主,有你当靠山,谁还敢找我麻烦?”他轻讽。 “可是……” “又可是?”他眉轻扬。 “为什么……你会愿意?”她一问出口就屏住气息。 他盯着她,似认真又像在开玩笑地道:“你难道没想过,我的理由可能和你一样?” 她呆愕地瞪大双眼,心口一阵急颤。 他的意思是……他也喜欢她? “这个理由不行吗?”他慢慢靠向她。 “我……我好像在作梦……”她愣愣地望着他,傻气地呓语着,完全答非所问。 “如果是个梦,那么,我们一起作吧!”他嘴角一勾,俯下头,给她一记绵长的热吻! 嘴唇传来的重量和湿润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得令人心慌,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容易,又太过美好……难怪母亲总是说,爱情是女人一辈子追求的梦,它美丽却又太过虚幻,因而蛊惑着每个女人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只为了证实它的存在。或者,这也是母亲甘心成为父亲二房的原因吧!片刻的走神,戴天祈的吻已如火燎原地焚烧而来,她毫无心理准备,就被他一举入侵了口舌,当他灵活的舌尖在她口中勾缠逗弄,她简直惊慌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想退缩,但他却伸手将她揽紧,并扣住她的后脑,让她的脸微仰,好让他吻得更深入、更放肆…… 这是她认识的那个始终冷静从容的戴天祈吗? 他也有这么狂野、这么热切的一面吗? 她紧闭着双眼,笨拙羞涩得不知该如何响应,也不敢看他,只能被动地、乖巧地任由他予取予求,鼻息之间全是属于他的气味,唇瓣舌尖在他的吮吻下酥麻得几乎要融化,然后,渐渐的,她的呼吸乱了,心跳乱了,意识乱了,她觉得自己似乎腾空了,变得轻飘飘的,无从使力,无法着陆…… 戴天祈的眼微眯,看着她迷醉的脸庞,眼底闪过一丝冷峻的笑意。 一切都照着他的计划进行呢! 从一开始,他就等着她做这个决定,也确信她会做这个决定。多亏了庞弘,因为他的搅局,事情比他预估的还要顺利,也让薄少春对他的感情更快明朗。他知道他会得到她,而且是她主动靠过来,虽然他可能得冒着与她八字不合而引来噩运的风险,但那已不构成任何威胁,因为他从小刻意隐藏的强大力量,就足以自保。 不过,李亚从台湾传回的消息,却把他这个小小的顾忌化为乌有,而且,等于宣告了薄少春非他莫属! 她果然是个朔阴之女啊! 由于薄家积了太多阴气,几乎每隔百年就会出现一个阳世阴女,这种应运出生的女儿,是薄家心头大患,原本该在出生时就立刻被处理掉的,但薄少春却因身为私生女,且生在台湾,加上母亲的保护而躲过死劫…… 这是命?还是运呢? 不论如何,她因缘际会地回到了薄家,又成为薄家的宗主,这就表示她命不该绝,也表示薄家终究逃不过这个危机。 而这个危机,说不定还得靠他来化解呢! 是凑巧,还是冥冥中的注定,薄少春的真正生辰,居然和他的完全相合。 既相生,又相辅,呵……阴女配上阳男,看来,连老天都在帮他,现在,只要把她吃下,他的计划就大功告成了……他趁着她意乱情迷,缓缓将她按倒在沙发上,热吻不停,手悄悄地解开了她衬衫的扣子,探到她胸前。 “噫?”她惊抽一声,猛然挡住他的手,双眼睁得好大。 他单手撑在她头侧,头微抬,垂眼低问:“怎么了?” “你……你……”她慌张脸红得声音打结。 “你在害羞什么?你在向我求婚时,不也想到这一步了吗?”他笑了笑,椰榆道。 她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是啊!她那疯狂的念头正是像电视剧里的一样,找个男人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好让所有逼她结婚的人都别再来烦她!而这饭,她选择了戴天祈和她一起煮…… 反正终究要和某个男人做这档事,那她宁可让她喜欢的戴天祈碰她,这是她的小小私心,也是对长老和除厄师们的反击。 但是……但是……看他这么自然就进入状况,她反而有点畏缩不安,甚至,有点害怕。 “还是……我搞错了你的意思?” “不……” “你的确想要我成为你丈夫吧?” 她害羞地点点头。 “那……要不要继续?”他故意问,等她的回答。 她吞了一口口水,顿了一下,才又轻点了一下头。 他微笑,缓缓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前额、她的鼻尖、她的唇,然后,在她耳边煽情地轻声道:“别客气,你就大方利用我吧―宗主……” 这句话像麻药,沿着敏感的耳朵瞬间让薄少春酥软,全身霎时红得像煮熟的小虾。 接下来发生的事,她再也无法清楚去意识,她只觉得自己陷溺在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官世界中,温柔的爱抚,热切的激吻,急促的喘息,交缠的四肢…… 他一直很清醒,即使是这样销魂的做爱,即使薄少春柔软青涩的胴体意外地挑动了他的心绪,但他的大脑依然冷静地转动着,谋忖着。就像薄少春想利用他摆脱相亲,他也想利用她扭转戴家的命运。这么多年来,“账房”这个职称已变成了戴家的囚笼,困住了戴家的每个人,坦白说,他受够了! 认分地从父亲手中接下这个工作时,他就想过,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要改变戴家的命运。 而机会,在薄少君死后,终于出现。 得知薄少春接掌宗主时,他就知道,她正是他在等的机会。 一个懦弱又没有任何能力的女人,总会需要一个男人,一个懦弱又没有任何能力的宗主,更需要一个男人。 薄少春的责任是替薄家招婿好传宗接代,这点,他可以帮她完成,只不过,她要传的,将会是戴家的香火! 他会让她生出戴家的孩子,从此,戴家的种,将藉由薄少春的子宫,在薄家立地生根,踩着薄家的沃土,峥嵘茁壮。 这就是他的最终目的啊! 死去的薄少君大概怎么也预料不到,他千挑万选的继任者,倒成了他利用的最佳工具。少君哪,你会不会因此死不瞑目?放心,我会当一个称职的宗主夫婿的,一定会…… 微喘地抽开身,将虚脱乏力的薄少春拥进怀里,他在心里沉沉地笑了。 “什么?” 所有的长老和除厄师都瞪着眼前手牵着手,状似亲密的薄少春和戴天祈,惊骇的呼声几乎撼动了大厅的楝梁。 薄少春则龟缩在戴天祈身边,不敢吭声。 要不是戴天祈拉住她的手,她连走进大厅的勇气都没有。 一夜的缠绵,醒来时已过了中午,戴天祈催她起床,她却羞得直想就这么埋在棉被里,不要出来见人。 昨晚的疯狂褪去,她的胆子也跟着缩了回去,一想到要面对长老们,她就好想装死…… 但戴天祈不让她逃避,他索性将她抓进浴室,亲自帮她洗了澡,然后又对她……对她……哦!一想到浴室里那场超限制级的“鸳鸯浴”,她耳根子又一片绯红。 “我和宗主已经是夫妻了。”戴天祈平静地再次宣称。 她偷瞄一眼戴天祈,很佩服他在经历昨晚的事之后,竟还能如此自在沉稳。 “天祈!这种事不能开玩笑!”大长老闻言大怒。 “大长老,您应该知道,我很少开玩笑的。”戴天祈看着大长老。 “宗主,天祈说的是真的吗?”大长老寒着老脸,瞪着薄少春。 薄少春屏息着,感觉戴天祈在她手心捏了一下,才点点头:“是的,是真的,我昨晚和他在一起,我们已经……” 她小脸炸红,不好意思说下去,但大家看她一脸不打自招的羞媚春意,都悚然抽气。 不用再做解释,她和戴天祈真的上了床了! “少妍!”大长老转头喊了一声。 薄少妍一双沉静美目淡淡扫过薄少春,点了点头,道:“她的灵气已浊,的确不再是处子之身。” 这么厉害,连这个都看得出来?薄少春惊愕地瞠大双眼,脸颊红得要发紫了。被薄少妍确认过后,在场所有人的脸色更加铁青了。 “宗主,是他诱惑你?还是强迫你?”四长老怒问。 “不是!”她连忙澄清,“不是的……不是他的错,反而……是我强迫他的……” “什么?”众人又是一惊。 “是我要他这么做的……”她嗫嚅道。 “你在说什么?”三长老气极。 “戴天祈― 宗主胡涂,你怎么可以不懂分际?你一个下人也敢侵犯宗主?”二长老大声开骂。 “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你只是个账房,宗主是你这种下人能碰的吗?”向来寡言的八长老也忍不住谴责。 “就是啊!下人就要有下人的规矩,你这根本是要造反,你难道不怕为戴家惹来祸端……” 戴天祈安静地不做任何反驳,但薄少春可被左一句下人、右一句下人给惹火了。 “天祈不是下人!”她生气地大喊。 “宗主?”大家都一愣。他们从不知道懦弱的她也会发火。 “他现在是我的丈夫,是宗主的夫婿!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说他?”她瞪着他们,替戴天祈觉得委屈。 “宗主,你有所不知,戴家在百年前曾因设咒陷害薄家反而惹上妖魔,招来灭族大祸,要不是当时宗主仁心,不记仇出手相救,他们哪能有今日?戴家于是立绝誓承诺,永世为仆为奴,守护薄家。由于戴家命脉属金,宗主才将账房一职交由戴家负责,这主从关系因此确立。”大长老沉声解释。 “那又如何?主仆就不能结婚吗?”她蹙眉问。 “当然不行!我们薄家最重视的就是血缘和分际,身为宗主,怎么可以和奴仆扯在一起?”二长老轻蔑地瞪着戴天祈。 戴天祈面无表情,但眼底却掠过一抹寒光。 这就是薄家对他们戴家的定义,奴仆这两字,注定戴家永无翻身之日。 “他不是……”薄少春气急。 “当年戴家立的绝誓中提到,若有逾矩二心,戴氏将难逃再次灭族之祸。”大长老提醒。 薄少春脸色愀变,惊恐地转头问戴天祈:“这……是真的吗?” 戴天祈拍拍她的肩,笑了笑,道:“大概吧!”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我?这么严重的事……你昨晚为什么不告诉我?”她颤声急嚷,面色惨白。 她一时的冲动,竟然会害了整个戴家…… “放心,不会有事的,因为我所做的都是为了『守护薄家』啊!”戴天祈泰然无惧地环视所有人。 “守护薄家?你在胡扯什么?”二长老怒斥。 “薄家宗主需要我,我就帮她,这是忠诚,不是二心,再说,成为她的夫婿保护她,终生守候,等同奴仆。”他笑道。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诡诈狡辩!”四长老大骂。 “你这小子一定有鬼!”五长老斥责。 “不能再胡闹下去!得对戴天祈严厉惩处才行。来人!”二长老朝大厅外的护卫们下令。 薄少春见状,焦急地挺身护在戴天祈身前,大声喝斥:“谁也不准动他!” “宗主?”大家一愣。 “我说了,他是我的丈夫,谁……谁敢碰他试试看!”她张开双手,第一次这么勇敢,但色不厉又内荏,气势弱得根本吓不了人。戴天祈得意地扬起嘴角,一如他所料,她果然会站在他这一边,和这些老家伙对抗哪! 只是,在盯着她微颤的手和肩膀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变得柔软…… “宗主!” “既然我是宗主,我……我决定的事你们都不能反对!”她提高音量,自以为这样就能提高胆量。 “宗主!”大家无奈又愤怒。 “听好,我的婚事就这么决定了,马上帮我和戴天祈举行婚礼。”她趁着勇气未消,想进一步把婚事敲定。 “什么?你疯了!绝对不行!”几位长老齐声惊吼。 “木已成舟,长老们反对也没用。”薄少妍冷冷的声音在一片喧吼中响起。 众人都一呆,静了下来。 戴天祈谨慎地看着她,薄少妍算是薄家这一辈法力最强又最聪明冷静的人,可以前他从不觉得她具威胁性,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会令他起了戒心? “宗主和他已有了夫妻之实,也只能和他结婚了不是吗?” 大家面面相觎,无言以对。是啊,都已到这个地步,不让他们结婚,又能怎么办?难道还能让薄少春去嫁别人吗? “但这可怎么办才好?昨晚宗主失踪,庞家少爷来大闹过一回了,扬言今日就要来订亲……”总管突然提起。 众长老脸色一变,差点忘了这件大事。 “是啊!庞家要怎么应付呢?”六长老忧心地问。 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喧哗,然后,庞弘那宏亮嚣张的嗓音一路从大门逼近大厅。 “薄家宗主呢?我听说她回来了!”庞弘说着,一脚跨进大厅。 所有人都警戒地瞪着他,薄少春则惊恐地躲到戴天祈身后。 庞弘眼尖,一下子就看见她,冷笑地道:“宗主,你昨天爽约,我很不高兴哦!” 薄少春抖了一下,假装没听见。 “庞少爷……”大长老走上前。 “什么都别再啰峻,我今天是来订亲的,快准备吧!”庞弘狂妄地挥手。 薄家的人都怒火暗生,却又不敢得罪他,个个面色铁青。 “庞少爷,很抱歉,我们宗主不能和你订婚。”戴天祈在一片静默中开口。“为什么?”庞弘拧起大浓眉。 “因为她已经结婚了。”他微笑。 “什么?”庞弘愕然。 “所以,请回吧!”戴天祈有礼地做出送客手势。 庞弘顿了顿,随即冷笑:“你们以为我会上当?才过了一晚就结婚?怎么,你们就这么不想和庞家联姻?故意用这种把戏拒绝我?” “这是真的,我们宗主已经心有所属,她昨晚已和她的夫婿圆了房,现在我们正在讨论结婚大典的事宜。” 戴天祈此话一出,薄家长老都一怔。 “圆了房?她和男人上床了?谁?那人是谁?”庞弘勃然大怒。 “我。” “你?”庞弘呆瞪着他几秒,随即狂笑:“你在说笑吧?你不是薄家账房吗?一个杂役也能和宗主结婚?” 戴天祈眼中冷光微闪,脸上却扬起了淡笑。“只要宗主喜欢,为什么不能?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他说着将薄少春搂到身边,宣示着主权。庞弘厉眼眯起,瞪着薄少春:“你喜欢这小子?” 薄少春瞪着他,心里的恐惧顿时转成了怒气。 这浑蛋以为他是谁啊?去见敢说戴天祈是杂役,还问东问西…… “和他上床了?上了几次?” 听这可恶的质问,她陡地生起气来,上前一步,大声道:“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问?甚至还闯进这里大放厥词!你真以为薄家好欺负吗?以为我好欺负吗?以为我们怕了你吗?” 大家都呆住了,就连庞弘也被骂得一愣一愣。 戴天祈倒是有点发噱,薄少春偶尔爆出的胆量还真惊人哪! “马上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她大声怒喝。 “你……你敢这样对我?难道你不怕我毁了薄家?”庞弘惊怒地指着她。 “你毁得了吗?你敢对薄家任何人不利,我就诅咒你们庞家今后噩运随行!” 她气得口无遮斓,恶语迸出。 “宗主!住口!”大长老急声喝止。 她一惊,顿时打住,但这话已惹火了庞弘,他暴怒地朝她伸出手,直骂:“你竟敢诅咒我家?你这臭娘们!” 戴天祈皱眉,挡在薄少春前面,冷斥:“别碰她!” 庞弘瞪他一眼,满腔怒火顿时扫向他,二话不说就猛然出手,揍了他一拳。 “啊!天祈……”薄少春惊呼。 戴天祈侧身晃了一下,嘴角渗出血,但还没站稳,庞弘一拳又挥来。 “不要打他!”她尖叫地上前扯住庞弘的手臂。 “你心疼他?那我就揍死他!”庞弘狞笑着,甩开她,举脚踹向戴天祈的肚子。 “唔……”戴天祈闷哼一声,捧腹倒下。 “天祈!” 大长老气急,立刻示意护卫们动手阻止庞弘,但庞弘的三名跟班倏地拔出手枪。 众护卫一呆,不敢轻举妄动。 “哈……你们最好给我乖乖的……乖乖地看我修理这个卑贱的杂役!”庞弘狂笑着,然后举起右脚,狠狠地踢向戴天祈的脸!就在这时,一把带鞘的剑突然劈向庞弘的脚,庞弘吃痛地缩回,瞪着拿剑的女人。原来,薄少春情急之下瞥见一直供在薄家大厅神位的镇邪之剑,没有多想便冲过去,拿了剑奔回,及时挡下他。 “你别再闹了!”她大喊。 “哼!”庞弘哼笑出声,表情顿时变得恶狞热切,五指如爪地抓住她的肩:“你这女人有意思,我喜欢,你就跟我走吧!” 薄少春惊瞪着他的脸,再次看见了一团邪气浮现,她吓得全身颤抖,下意识地拔出长剑,向他挥砍。 “走开!” “宗主!不可以!”长老和除厄师们同声惊呼。 庞弘徒手握住了长剑,轻蔑地大声讥笑:“这种锈铁也想拿来砍我?太可笑了!” 他的声音显得异常的刺耳响亮,因为四周突然陷入一片诡谲的安静,他笑声顿止,不解地看着众人。所有薄家的人都脸色惊骇惨白,一副世界末日似的瞪着剑,就连薄少春也瞠目骇然,眼睛睁得奇大。神剑……生锈了! 原本清亮锐利的剑身已爬满了污秽的锈渍,甚至,剑尖还像是沾了什么血,点点红印看得令人怵目惊心。 “神剑……镇邪神剑……”大长老面色惨白,声哑发颤。 他话声刚落,大厅里骤然刮起一阵刺骨阴风,薄少春脸色大变,脚底开始发寒,她恐惧地低头看着地面,全身战栗。 倏地,数以百计的阴间妖鬼从地底窜出,张着血盆妖口充斥着整个大厅。 “神剑已污损,镇符毁坏,结界破了!大家小心!”薄少妍清斥一声,举手在空中结符。 所有除厄师们立即施法除厄,但妖鬼众多,竟一时难以抵挡,更骇人的是,他们发现,妖鬼们的目标竟然都指向薄少春,短短几秒,他们已迅速集结,将薄少春团团围住。 甚至,一部分妖鬼竟然贯进了庞弘的体内,他的脸愈见紫黑狰狞,如饿鬼般张口扑向薄少春!薄少春吓得手一松,神剑掉落,整个人僵直呆立,难以动弹,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刺痛从被神剑划破的指尖侵向了心脏,令她无法呼吸。 “宗主!” “保护宗主!” 长老们大吼,除厄师们疾速冲过去,可是还是无法比妖鬼和庞弘更快,眼看薄少春就要被阴邪吞没,突然间,一团光芒爆闪,庞弘整个人向后弹开,所有妖邪与附身在他体内的群鬼也被震得四处飞逃。 而就在这团光芒中心,戴天祈拥着薄少春,浑身散发惊人魄力,阳气浩盛,百鬼不侵! 薄家的每个人都惊呆了,他们从不知道,身为账房的戴天祈竟有这么强大的法力。 不,瞧他不需咒术就能制厄,这已不是法力了,而是能力! 是他与生俱来的强大能力! 就在大家的惊愕中,仍陆续有恶鬼从地底窜出,戴天祈护紧薄少春,冷静地朝呆立的众人喝令:“别发呆了,这里的防护一定有破损漏洞,快想办法补设结界!” 除厄师们回神,赶紧施法咒补强结界,他则震退一些阴鬼之后,上前以指尖点住庞弘的眉心,冷斥:“恶鬼退散!” 庞弘身子一震,长年来盘踞在他灵魂内的恶鬼瞬间消灭,他没有鬼气撑腰,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瘫软跪倒,意识有些涣散。 戴天祈趁势揪住他的衣领,在他耳边悄声冷笑:“行了,你这个暖场的配角戏分结束了,可以下场了,接下来,轮到正角登场了。” 庞弘戾气霸气尽消,怔怔地抬头看着他。 “滚!”一字真言,戴天祈在他的话里灌注力量。 “哇!”庞弘抖了一下,嚎啕地惊跳而起,不等他那三个同样吓得腿软的手下,挟着尾巴便逃出薄家。 戴天祈暗暗地勾了勾还带血的嘴角,转身走回薄少春身边,轻问:“宗主,你没事吧?” 薄少春这才从惊吓中醒来,双腿无力地晃了晃,伸手紧紧抓住他,害怕地瞪着地上散发着污恶之气的神剑,颤声低呜:“痛……好痛……” 他赫然发现她指尖已结疤的伤口竟又裂开,还不停地渗出血,而且血正一滴滴地被神剑吸过去!同时,有更多妖鬼被她的血味吸引而来,纷纷从地底冒出…… “老天!她是朔阴之女!”年长的除厄师见状,骇然惊呼。 戴天祈蹙眉,立刻弯身捡起刺鞘,箭步冲向神剑,正要伸手拿起地上的神剑,薄少莲突然出声警告:“别碰神剑,它已腐败,上头聚集太多妖气!” 但他却不理会,仍直接握住剑柄,将剑拾起。 法力强的除厄师们都清楚地看见,神刺在他手中有如破铁,庞大的妖气根本无法作怪。 戴天祈迅速将剑入鞘,顿时,整个大厅的阴气消匿无踪。 薄少春的指尖也立即止了血。 现场突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望着他,又望着他身边恍神的薄少春,神情惊凛复杂,久久震慑无言。 然后,就在一片静默中,大长老冷峻地开口道:“宗主夫婿已确定,立刻为宗主举办婚礼!” 第七章 三天后,戴天祈成了薄少春的丈夫,这是薄家破天荒第一次让一个下人入主薄家,可奇怪的是,向来阶级规范甚严的薄家上下居然没有任何人反对,而且婚礼举行得非常匆促,也不对外公开,因此,即使外界对这件婚事议论纷纷,但终究难解个中原由。 只有薄家内部的人心里清楚,这件婚事背后隐藏的意义非同小可,也惊险万状。 那天的景象,让他们惊觉,现任宗主薄少春极可能就是薄家百年必出现一次的朔阴之女! 这个象征不祥的女儿,在薄家历史中已出现六次,每一次都在她出生前就加以灭除,但为何薄少春能躲过一劫,存活下来? 更让长老及除厄师们不解的是,她在他们身边二十年,为什么他们竟都没有发现? “薄五究竟知不知道少春的真正生辰?” “事关薄家存亡,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定也被瞒在鼓里,否则早就说了!” “该不会是少春的母亲动了什么手脚?” “应该是!除了她,还有谁能?” “问题是,她怎么会知道少春是朔阴之女?这种事一般人根本不会知道,更别说她还能让少春在这二十多年来活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或者是我们的疏失,因为她从未进过薄家,因此我们一直没有去调查她有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长老和除厄师们聚集在会议室里密论着,每个人的表情都充满着不安。试想,现任宗主居然是个会为薄家带来败亡的朔阴之女,这种荒唐又恐怖的事,教他们怎能不担忧? “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学老师,但根据我这几天的调查,她似乎认识方仲恺。” 三长老冷冷地道。 “方仲恺是谁?”其它人都一愣。 “他是闻知来的师兄。” “什么?”众人惊呼声齐扬。 “方仲恺是五行奇术专家,他一定教了少春的母亲什么奇怪符术,隐藏了少春的阴气和真正生辰。”三长老又道。众人面面相觎,没想到这件事竟又间接和东方家扯上关系。 “现在提这些有什么用?我纳闷的是,前任宗主难道完全不知情,以他的法力,他看不出少春记载在薄家生死簿的生辰有问题吗?看不出那丫头从小就不对劲?甚至还把宗主之位传给了她!”二长老沉怒地拍着桌子。 “让一个朔阴之女当上宗主,这下可好,我们该拿她怎么办?既不能除掉她,还得提心吊胆地伺奉着她,这就像捧个炸弹在手上一样,谁也不知道何时会爆炸……”七长老忧心仲仲。 “就是啊!朔阴之女阴气逼人,出口成咒,除非自然死亡,否则谁伤她谁倒楣。”四长老说着,偷瞄了二长老一眼。 二长老不自在地别开脸,神色阴鸶。 “说到这个,我们还真该庆幸戴天祈正好是个天生的阳男!有了他,薄少春的阴败之气已镇住,前阵子妖鬼出没的情景已不复见。”薄少妍淡淡地接口。 提到戴天祈,大家心头又是一凛。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戴天祈简直像老天特地派来挽救薄家的英雄。令他们惊诧的是,为何他们一直没看出他的能力? “那小子还真会隐藏实力,好深的城府。”二长老冷讥。 “能隐藏得了这么大的力量,的确不可思议……”大长老轻喃着。 “我看连前任宗主也不知道他拥有这种能力吧?”二长老又道。以薄少君的缜密心思,岂能容得下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下人? “现在讨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为了保住薄家,不得不借重他的阳气,让他成了宗主夫婿,但相对的,我们得特别小心他,万一宗主成了他的傀儡,什么都依他,那薄家不就等于他在作主了?”年长的除厄师未雨绸缪。 “的确,我们得防着他一点,宗主太笨,而他却太聪明,这不是好事。”三长老点点头。 “哼!有我们薄家所有人盯着他,他还能作怪吗?”二长老冷悴。 “与其我们盯他,不如叫宗主盯他……” “我们宗主如果有这么厉害,我们还操什么心?再说,你们应该也看得出来,宗主似乎很爱戴天祈。”六长老吐槽。 一个陷入热恋的笨丫头,有什么好指望的?大家一致摇头叹气。 “一个朔阴之女,能为我们薄家传宗接代吗?她会不会生出另一个朔阴之女?”薄少莲提出疑问。 众人都怔住了。这的确令人忧心…… “朔阴之女阴气太重,是不可能受孕的。”大长老缓缓地道。 “真的吗?”众人齐呼。 搞半天,薄少春竟无法帮薄家传宗接代? “那该怎么办?” “只有按前例,请宗主再指定一位继承人了。”大长老叹道。 许多人闻言都暗暗骚动,各怀鬼胎。 大长老却不担心他们,他只担心戴天祈。 “少妍,从今天起,你负责盯紧天祈。”他对薄少妍道。 “是。”薄少妍应声道。 “对对,一定要盯紧他,如果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就立刻报告,那小子心机太重,我总认为他会娶宗主是别有居心。”二长老不放心地道。 “的确。像他那种男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我们宗主那种命中带阴煞之气的傻女孩?”一名除厄师说出了众人心里最大的隐忧。薄家千年来都是以强势的宗主主导一切,配偶只是辅助,如今形势相反,戴天祈这个夫婿会在薄家扮演什么角色?他会不会鸠占鹊巢、反客为主?这是他们要加以防范的。不过,虽然众人不认为戴天祈对薄少春是真心,但接下来的两个月,这对新婚夫妻却恩爱得教每个人跌破眼镜! 人前人后,戴天祈对薄少春始终呵护有加、关爱倍至,他的表现浓情蜜意却不显得肉麻,体贴温柔却不会太做作,更重要的是,他公私分明,绝不在薄家大事上插手,仍由薄少春用笨拙的方式去处理,只安分地做个“宗主丈夫”,这样得体的表现,渐渐地让不少人卸了心防,也赢得不少赞许。 戴天祈也很佩服自己的演技,他想,如果普通人也能报名奥斯卡金像奖,他一定能得到最佳男主角奖! 不,或者还可以得个最佳编剧奖,因为,不论是不经意泄漏消息好让庞弘来闹这么一场,还是装弱挨揍引起薄少春的愤怒,让薄少春朔阴之女的身分曝光,剧情完全照着他的剧本在走,最后,事件完美落幕,他顺利地和薄少春结了婚,成了宗主的夫婿。 一切,都和他最初的策画一模一样。噙着笑,他走过长廊,朝每一个向他恭敬行礼的仆佣们点点头,不倨不恭,不骄不狂,态度和他之前身为大账房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知道,这样会赢得更多好感,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所有人接纳他的新身分,直到薄少春怀孕为止。 绕过转角,他正要往宗主房走去,就看见薄少春一个人站在园里发呆,他挑眉,悄步走到她身后,轻唤了一声:“少春!” 薄少春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他,立刻灿然一笑。 “天祈,你回来啦!” “你在这里干什么?” “哦,没什么,我只是……只是在赏花。”她故作轻松,不想让他看出她低落的情绪。 他岂会看不出来?她一定又听见下人们在嚼什么舌根了。 “赏花吗?可是……”他说着左右看看,揶揄地道:“我怎么没看到什么花?” 她愣了一下。对哦,都入冬了,哪来的花? “你这个人啊,连说谎都说不好。”他笑着轻点一下她的额头。 “是哦,我还真是笨耶……”她尴尬地傻笑。他看着她,笑了笑,伸手一带,将她揽进怀里。“没关系,笨一点比较可爱。”这倒是他的真心话,看多了周遭的人勾心斗角,他忽然觉得笨笨的她挺可爱的。 她偎在他胸膛,想起刚才听见女仆们的窃窃私语,嘴角残余的傻笑慢慢地淡去。 她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 原以为,只要她和戴天祈结了婚,就能安然度日了,不料,却扯出更大的麻烦。 他们说她是朔阴之女! 她连那个“朔阴”两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成了薄家上下最害怕的灾星,更可怕的是,他们认定她会为薄家招来败亡噩运…… 然后,大家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变得恐惧敬畏,人人避着她,像在躲避瘟神似的,尽量不和她接触,就算和她说话,也都离她好几公尺,神情紧张,而且小心翼翼。 坦白说,这比排挤还更令她难受,因为大家不只是孤立她,她还感受到大家隐藏的厌恶,这些,比瞧不起还要伤人。幸好,婚后戴天祈对她很好,因为他的深情温柔,她才能忘却其它人对她的敌意。 可是,刚刚那些女仆在说什么? 她们说戴天祈根本不可能爱她这个命中带着阴邪之气的女人,说他之前明明和少妍两情相悦,一定有什么苦衷,才不得已娶了她。 她们说,她没资格当宗主。她们说,命中带煞的她,早晚会害死戴天祈,就像她克死了她父亲和她母亲。她们还说…… “她们说了什么?”戴天祈忽然低声地问。 她一呆,思绪陡地中断,惊奇地仰起头看着他。 “女仆们说了什么?”他低下头,一副了然模样。 “你……怎么会……”她怔愣着。她有出声吗?有不小心说出口吗? “光看你的表情我就猜得到了,一定又是女仆们说了什么,你才会闷闷不乐。”他拍拍她的肩。 她心微紧,一道暖意流过胸口。戴天祈总是能一眼就看穿她,她的情绪、她的想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知道,这不只是因为他聪明,最重要的是,他关心她,爱护她。其实,这样就够了,即使全世界都厌弃她,只要有他一个人陪在她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那些女仆的话却像虫一样在她心里钻着,扰乱了她的自在和知足。 他和薄少妍真的两情相悦吗? 她会害死他吗? “说吧!把你听到的说出来,别闷在心里。”他盯着她。 “我……”她迟疑了一下,才道:“那个……有关朔阴之女的说法……听说好像会……克夫……” 她避开了他和薄少妍的敏感话题,虽然,这才是她最想问的。 “放心,你不会害死我的。”他没等她说完就回答,而且直接就切中她担心的重点。 “你怎么知道?说不定你会像我爸和我妈一样,被我克死!”她不安地嚷着。 “朔阴之女的确会影响周遭的人,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的阳气从小就很充足,不会被你的煞气伤到。”他自信地道。 “真的吗?”她仍存疑。 “就像你是极阴,我命格是极阳,我们是完全的互补,是天作之合,我们注定得在一起,这样才能平衡,懂吗?” “我们……注定要在一起吗?”她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的疙瘩在他的甜言蜜语中一下子消失无踪。 戴天祈口才好,每次都三言两语就能把她和她的心情搞定。 “对,所以,你也只能和我在一起才不会有事,可别想去找别的男人。”他说着故意板起脸,轻拧了一下她的脸颊。 “你在胡说什么?我哪有可能去找别的男人……”她脸红地低嚷。 他笑了笑,低下头,飞快地啄了一下她的唇。 她吓了一跳,随即羞得掩嘴直慎:“当心被人看到!” “看到又怎样?我们是夫妻啊!”他抱住她的后腰,将她揽进双臂之中,低笑着,再次吻住她的唇…… 一阵激烈的翻云覆雨,两人急遽攀上顶峰,在极乐的瞬间密密交合,难舍难分。 事后,他像往常一样,吻了吻她的前额,拥着她入睡,她在他的臂弯里安心地闭上眼,享受着被他宠爱的这一刻。 然后,她感觉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小腹。 “少春,这里……会孕育出我们的孩子吧!” 她心旌微漾,脸红了。 “你想要个孩子吗?” “要……”她轻声道,不只是要传宗接代,重点是,她也很想生下一个他们两人的爱情结晶。 “是为薄家,还是为『我』?”他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 “为你……我想为你生个孩子。”她害羞而认真地道。 他满意的笑了,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接着,又是一阵拥吻厮磨,在他轻细的碎吻中,温柔的抚触下,她渐渐舒坦安心地睡去,在睡梦中,身体变得虚软松懈,神智飘浮游移,整个人像棉絮般,随风轻荡着……荡着……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变得阴冷,她打了个咚嗦,惺忪地看着四周,只见一团雾蒙,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了?起雾了吗?天祈,我好冷…… 她喃喃着,可戴天祈没回应,她缩了缩身体,好倦,闭起眼只想继续睡下去,但这时一个声音冷冷地传进她耳里。 “少春,好孩子……你做得很好……” 什么?她迷迷糊糊地,不知道那声音是什么意思。 “朔阴之女,出口成咒,你的愿力打开了你周身的阴气……太好了……快八周了,有心跳了……可以了……” 什么心跳?可以什么?到底是谁在说话?为什么声音这么耳熟?她沉重的大脑迟缓地运作着,然后,她慢慢睁开眼,倏地,一个模糊的白影朝她冲撞而来,她吓了一大跳,脱口惊呼! “啊!” 这一吓,她霍然睁开眼,好半晌,才惊觉这只是个梦! 呼…… 吐了一大口气,她不禁纳闷,这是什么怪梦?梦里和她说话的又是谁? 又怔仲了几分钟,她转头,却不见戴天祈躺在身边。 “天祈?”她轻唤着,但他似乎不在房里,于是她下床走出卧室,来到宗主房的厅堂,仍然不见他人影。 “奇怪,大半夜的,去哪里了?”她嘀咕着,喝了杯水,正想踱回房间,就听见厅堂外似乎有人在交谈。 是谁? 她有点害怕,不知在外面的是人是鬼?可又忍不住好奇,于是鼓起勇气,悄然从侧门摸出去,躲在梁柱后偷窥。顿时,她僵住了。有一男一女正在树下聊天,男的是戴天祈,女的,则是薄少妍。有什么事不能在白天说?非要在深夜的此刻,偷偷摸摸地会面?倏地,女仆们的闲言闲语又在她脑海里响起。 戴天祈和薄少妍两情相悦,郎才女貌,两人曾走得很近……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踹着,又痛又闷,喘不过气来。 原来是真的啊…… 这两个人,这两个人……明明很相配啊……为什么他们不在一起?为什么戴天祈会选择她? 会不会……是她介入了他们,破坏了他们的好事?才让他们…… 心乱,脑子跟着乱,她胡思乱想着,直觉认定一切很可能都是她的错。 都怪她…… “你爱她吗?” 薄少妍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把她凌乱的神智拉了回来,她心猛地提到一半,屏息着。 “她是我妻子。”戴天祈没有直接回答。 “你的妻子?你真的把她当妻子吗?” “当然。”他冷淡地道。 “你戏演得很好,可是却骗不了我。你根本不爱她,你只是把她当生孩子的工具。”薄少妍冷讥。 她听得一愣。生孩子的工具?什么意思?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挑眉。 “你和她结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藉她的肚子,生出你们戴家的后代。” “别忘了我是入赘,少春生下的孩子将姓薄。”他反驳。 “但你会想办法让孩子认祖归宗,不是吗?少春深爱着你,又对你死心塌地,只要你怂恿她,她一定什么都依你,搞不好连命都会给你。”薄少妍冷哼。 “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谢谢你提醒我。”他笑。 “你果然很危险,可惜少春那傻丫头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你把我说得好像我是个坏人。”他摇头,突然觉得聪明的女人一点都不讨人喜欢,还是他的少春可爱多了…… 嗯?他的思绪倏地顿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宠笑意。 “他的少春”是吗?什么时候他也用起这种字眼了? “不,你不是坏,你只是太聪明又太有野心,可是,即使你这么危险,少君堂哥却说,我们薄家就是需要你这种人。”薄少妍冷冷地盯着他。他心猛然打了个突,脸色微变,警觉地问:“少君对你这样说过?” “你该庆幸,他很看重你。” 他一点荣幸或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只是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过,再聪明也有失算的时候,你一定没想到,朔阴之女是不可能怀孕的。”薄少妍冷笑。 “谁说的?”他回以一记深沉的笑。 薄少妍一愣。 “我的正阳之气,刚好可以替她中和阴气,我们八字相合,她要怀孕绝对不是难事。再说,如果她又有强烈的意愿想生的话,你也知道朔阴之女出口成咒、许愿成真的本事,要生孩子,有什么难?” “真可怕,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所以你才会千方百计阻绝所有的夫婿候选人,再挑逗少春,让她爱上你。”薄少妍终于明白薄少君为什么会欣赏戴天祈了,他们根本就属于同一种人! “我有吗?”他似笑非笑。 “可怜的少春,她就这样成为你的棋子,把身心都给你,却得不到你的爱。”薄少妍叹道。 薄少春屏住气息,怔怔地听着,胸口像被针不停地扎着,刺痛着。原来……天祈一开始就在布局了…… 他对她的呵护,答应和她结婚,都是有目的的…… “这么说就太过分了,我对她其实很好。”他轻哼。 “那是因为你要利用她,如果她没有利用价值,你会多看她一眼?” “不一定哦。”他想起小时候的薄少春,那时,她别说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根本就是个麻烦,但他还是出手救了她。 为什么?是同情?不忍?还是其它?多年后的此刻,他仍找不到理由,可是,那一段小小的插曲,却一直被他好好地收在记忆里,不曾遗忘。 “哼,在你眼里,大家都是傻瓜对吧?不过我很好奇,如果少春知道你背着她做了什么,还会愿意帮你生孩子吗?”薄少妍又道。 “我有背着她做了什么吗?”他笑着反问。 “黄雄!”薄少妍冷冷地说了这个人的名字。 他笑容顿失,脸色微变。 薄少春听了同样悚然地抽了一下,至今,那个可怕的黄雄带给她的惊吓依然未褪。可她不懂,薄少妍为何突然提起黄雄? “或者我该说,那天相亲,你早已预料庞弘的扰乱,所以你借力使力导了一出好戏,对吧?” 戴天祈眯起了眼,俊脸难得地蒙上一层严肃。 “你刻意外出,其实一直注意着当天薄家的发展,少春的出走,你第一个知情,所以你放出风声,让黄雄去绑架她,好让她心生恐惧……” 薄少春呆住了!少妍……在说什么? “她被黄雄攻击时,你其实就在现场吧!” 戴天祈没回答,但薄少春却瞪大了双眼,心脏急跳,浑身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你就在一旁看着、等着,要在最佳的时机来个英雄救美,我猜,那个被某人买通去杀少春的肥鼠来掺一脚时,你应该更高兴吧。”薄少妍犀利地道。 “你对李亚做了什么?”他冷峻地瞪着她。 “可怜又愚蠢的少春,受尽惊吓,还把你当成救命恩人,甚至傻愣愣地走进你布好的陷阱,向你求婚,浑然不知她最信任的男人,就是害她经历这场梦魇的元凶!” 随着薄少妍的指控,随着戴天祈拉长的沉默,薄少春的心跳得愈急愈痛,她缩在角落,眼眶发烫,却因太震愕、太惊骇而哭不出来。是真的吗? 那次的事件,都是戴天祈搞的鬼吗?是他……精心策画吗? 这个人…… 这个被称为她的“丈夫”的男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不爱她也就罢了,竟然还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否认吗?”薄少妍冷眸盯着他。 “李亚都招了,我否认有用吗?”他冷哼。 这句话等于坦承一切,薄少春几乎站立不住,流不出的泪,反而聚集在胸口冲激翻搅,痛得她连呼吸都没办法…… 够了,她不敢再听下去,也不想再听下去,就怕听愈多,会愈绝望。 颤抖地扶着墙,她一步步颠簸踉跄地移步,像在躲避恶鬼般逃回房内。 在夜半阴气的掩盖下,大树下的两人未曾发觉她的来去,仍然针锋相对地互视着。 “别怪李亚,他对你可真死忠,我费了不少法力才让他开口。”薄少妍美唇一勾。 戴天祈冷冷地哼了一声:“看来你一直在监视我。” “不是监视,只是想多了解你这个人。” “了解?怎么,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他讥讽。 “不,我喜欢单纯一点的人。”她反讥。 “真巧,我也是。” 他明白,他和薄少妍是绝不可能互相喜欢的,他们太深沉敏锐,太冷静又太多疑,反而那些单纯又没心机的人才会吸引他们。 “为了薄家的安定,我不会向少春揭发你,不过,请你拿出真心,好好对待她吧!我相信,你也不希望看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崩溃,所以,既然你已担纲演出宗主夫婿这个角色,就入戏一点,或者干脆假戏真作,这样对大家都好。”薄少妍嘲弄地说完,不再啰唆,转身就走。 戴天祈定立在原地,沉思了几秒,不禁回头望着房内幽微的灯光,想象着薄少春天真酣睡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和煦地扬起。 “假戏真作吗?这个建议也不错……” 第八章 薄少春人在台湾。她已经来了七天了,就在那夜听了薄少妍与戴天祈的对话之后,隔天正好是她母亲祭日,她原本预定要和戴天祈一起回台湾拜祭母亲,但“曜石”临时有状况,戴天祈只好派李亚和两名保镳护送她飞到台湾。 按照行程,她应该在当天就回到薄家,可是她没回去,也不打算回去了。 她逃走了。 借着逛街上厕所,她摆脱了守她守得死紧的李亚和保镳,她这次真的非逃不可,她要逃离那个可怕的地方,还有那个可怕又可恨的戴天祈。 走在南部一个偏僻的城镇,天气明明阴沉寒冷,她却一直冒着汗,头也好昏。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只是在台北车站买了张南下火车票,随便找个地方就下车,她很清楚李亚和戴天祈在台湾只熟悉台北,想要躲开他们,就得往南走,五天来,她已换了五个地方。瞧,她不笨嘛!苍白的小脸挤出一丝苦笑。一直到她甩开李亚和保镳之前,没有人发现她不对劲,就连机警的戴天祈也没察觉她的异样,她甚至还能在离开北京前笑着与戴天祈拥抱,让他吻了她…… 看来,和戴天祈在一起久了,她也学会了虚伪。 可是,为什么已从他身边逃离了,她还是这么痛苦? 那一夜,她冲回房间,整个人混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没多久,戴天祈也进来了,她不想面对他,只好卷着毯子侧卧在床上装睡。 他缓缓靠近,伸手轻抚着她的头发,她紧绷僵硬,不敢乱动,接着,她感觉到他贴着她的背躺下,像在搂着自己多么珍爱的人似的,从后方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沉沉入睡。 她惊慌无助,既气愤又伤心,想挣开他的手,想大喊大闹,想骂他打他,可是终究还是紧闭着双眼,死咬着牙根,静静地流了一夜的泪…… 要多深沉的城府,才能演得那么逼真? 诡计被拆穿,他怎么还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继续假装爱她? 一阵晕眩袭来,她急急吸口气,脚下一踬。此刻,在离他几千公里远的这个城市,她的全身,被戴天祈吻过抚过的地方,依然一直不停地刺痛着,而最痛的地方,是她的心。心脏就像被辗过、捧过、砸过,碎了,破了,坏了,却依然会痛!这七天,每每想到戴天祈是用什么心思对她,她就痛得不停发抖。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俊逸英挺的皮相下,包藏的却是歹毒又工于心计的心肠,表里不一,他活得不累吗? 把她当傻瓜,身心整个彻底利用了,结果,他要的,却是个孩子,不是她! 不只是他,整个薄家在意的也不是她。 传宗接代?去他的传宗接代! 那一群阴险诡诈的人,她再也不要见到他们了,再也不见…… 她痛心地环抱着手臂,疲倦又心不在焉地走着,来到路口,没多想就直接要跨越马路,根本没注意到有辆车正高速驶来! “吱!” 一阵刺耳的煞车声,那辆车在撞上她之际紧急煞住,她则被吓得呆立当场,化为雕像。 一个高挑绝艳的长发美女气冲冲地从驾驶座出来,甩上车门,大步走向她,满脸怒火,瞪着如宝石般的眼眸,开口就是一阵咆哮。 “你在干嘛?找死啊?” 她惊愕地后退一步,不是因为这美人凶得吓人,也不是因为这美人的脸颊上有着一块烧痕,而是因为这美人的声音……好像男人! “不想活就一个人去跳海或烧炭啊!干嘛找车子撞,这样死得难看又会连累别人!真是的,呆子连死都挑笨方法,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这人……这人的嘴巴怎么这么恶毒? 她被他骂得傻眼,原本就口笨胆小,更不敢回嘴。 这时,一个俏丽的女子很快地从车子的另一扇门跳下车,拉开凶神恶煞的超级美“男”,然后笑着道歉。 “对不起,他的个性就是这样,吓到你了吧?别介意,你有没有怎样?有受伤吗?”女子诚心地关切。 她愣愣地摇摇头。 “是谁吓到谁啊?你干嘛跟她对不起?”美男没好气地插腰。 “好了!绝世,你闭嘴啦!”女子转头轻斥。 “哼!”东方绝世臭脸哼了一声。这两人正是东方绝世和小九,在经历了风暴,休养好身体之后,出门散心,打算来个开车环岛旅行,却因缘际会地在这个小镇差点就和薄少春擦撞。当然,他们不知道薄少春就是薄家现任宗主,而薄少春也不认识他们。 “这个小镇虽然人车不多,但走路还是要小心。”小九好心地提醒。 “是……很抱歉……也谢谢你……”薄少春惶惶地瞥了东方绝世一眼,又看着一脸灵精慧黠的小九,胆怯地道着歉,转身走开。 只是,她才跨出一步,就猛地被小九往后强拉,整个人连退了三步。 “啊?”她错愕转头,看着小九,没注意到自己刚刚站的地方多了个弹痕。 “你好像有麻烦哦!”小九精准地望向子弹的来处,挺讶异的。 “什么?”她茫然不解。 “嗯?原来你不知道啊……那就更麻烦了。”小九俏皮地椰褕着。 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倏地,小九又猛地推她一把。 “哇!”她一时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就在同一瞬,一道劲风从她上方射过。 “哎唷,真危险耶!”小九嘴里喊危险,眼珠子骨碌地转了一圈,脸上却露出兴味的微笑。 她瞠目错愕,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好像有人非要你死不可……”小九对着她比了一个手枪的动作。 她猛然一惊,恐惧地看着四周,小脸更加惨白。 原来……有人要杀她?是谁? “要不要我帮你?”小九向她眨了下眼睛。 “别多事,小九,她正好想死,成全她吧!”东方绝世一脸冷血又不耐烦。 薄少春心里又怕又气,暗暗嘀咕,这年头是怎么了?坏人偏偏都有个好看的外貌吗?这人是,戴天祈也是! “哎,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她非常需要帮忙嘛!”小九撒娇地偎向东方绝世。 东方绝世揉抚着她俏丽的短发,美丽的臭脸顿时漫着深浓柔情。“我看你只是想玩吧?” “我是助人为乐,顺便活动一下快要生锈的筋骨。”小九甜甜一笑。 “我们这次是出来散心,不是惹事的。”东方绝世抱怨,但眼神举止都充满了宠溺。 薄少春心又刺痛了,瞎子都看得出这男人有多么疼爱着这个女子。 这种表情可以假装吗?爱一个人可以假装吗?戴天祈是怎么做到的?能骗过她,也骗过所有人……一想到他,心狠狠一抽,一股反胃感上涌,她捂住嘴不停干呕。 “你还好吧?”小九关切地蹲下来,轻拍她的背。 “我没事……呕……”她说着又频频作呕,可是呕了半天却吐不出什么。 “你的情况不太好,我送你去医院吧……咦?”小九扶起她,可是突然又很快地缩回手。 “怎么了?”东方绝世揽住她,敏锐地问。 小九惊凛地看着右手内侧的刀疤,刚才她碰触到这个女子时,原来刺青的地方竟像之前被薄少君下咒时一样微微烧痛。 “没事……”小九多心地盯着薄少春,心中起疑。 薄少春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急着想走,忙道:“不,不用去医院,我很好,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我得走了……”她摇摇头,勉强撑着昏沉又虚弱的身体,走没几步,又不禁回头再看他们一眼。 这对男女很特别,尤其是那个女的,为什么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她思忖着,脚下没停,一路往前,刚转过街角,就突然被三名黑衣人挡下。 她一惊,吓得站定。“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跟我们走吧!薄家宗主,我们保证不会让你死得太痛苦。”其中一名黑衣人冷冷地道。 “是谁……是谁要杀我?”她惊问。 “等你死后,我会烧香告诉你。”另一人恶毒冷笑,强扣住她的手。 “别碰我!”她张口大声呼喊,但那人将一条手帕捂住她的口鼻,一股刺鼻气味冲进脑门,一瞬间,世界在打转,而她则不断坠落。 不…… 她还不想死! 她还想见一个人…… 到死,都还想见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 黑暗伴随着强大的恐惧向她扑掩而来,迷迷糊糊中,她隐约看见眼前人影交错,然后,有人抱住了她。 天祈…… 她无力地呼唤着,但身体急速僵硬,终于失去了知觉。 “在哪里?她到底在哪里?五天了,明知她人在南部,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人,你们都在干什么?”戴天祈一反平常的优雅冷静,大声怒吼。曜石台湾分公司的人都吓得噤若寒蝉,因为他们从没见过戴天祈这样失控慌。 “我很抱歉,总经理,都怪我没看好宗主,如果我早知道她会逃走……”李亚自责地低着头。 戴天祈瞪着李亚,拧紧双眉。是啊!重点就在这里,少春不是被绑架,而是自己逃走的。 但为什么?事前没有任何异状,更没有丝毫迹象,为什么少春要逃离薄家?或者……她是想逃离他? 她听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一种陌生的恐慌紧紧攫住他的心,他有几秒的窒息,这种感觉从得知薄少春失踪后就不断扩大,五天来,时时攻击他的定力,粉碎他的镇静,他从不安到焦虑,方寸全乱。 然后,他才明白,他在担心,担心薄少春的安危,更担心她的戚受。他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知道,他希望她继续天真,继续迷糊,继续傻傻地在他身边,当他的小女人就好。跳过他的不良动机,忽视他的精心布局,别去管原因和过程,只要看着结果,这样,她就会很幸福。 因为,他正想给她幸福…… 可是,很显然不是所有事都如他的意,她的逃离,意味着她必定已知道了些什么,或者,什么都知道了。 “这是我们在台北车站找到的手机,根据调阅的录像监控画面,手机是宗主自己丢弃的。”李亚将一支手机交给他。 接过手机,他的心更往下沉。 知道将有卫星定位的手机丢掉,逃向南部,看来,薄少春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么傻,来台湾的那天,她甚至还骗过了他,还笑着与他吻别…… 那丫头怕是彻底地伤了心,才能激出那么好的演技。 但他宁可她当面与他对质,或是在他面前生气咆哮、怒吼痛斥,这样,他都有办法处理、解释,或者安抚她。 可她却逃了!胆小地,懦弱地,习惯地选择了逃避,完全不给他挽回的机会,不给他弥补的机会,也不给他爱她的机会。五指握紧手机,他心中却掠过一丝握不住她的惶恐,然后,他自问,他是害怕失去宗主夫婿这个头衔,还是失去她? 倏地,他的手机铃声响了,他迅速接听,是大长老的来电。 “天祈,有宗主的消息了!” “她在哪里?”他急问。 “她在东方居!”大长老的声音中难得地带着惊恐。 “什么?”他错愕。 “根据线报,她在南部遇见了东方绝世和小九,似乎还遇上了些麻烦,是东方四少和小九救了她,然后她就被带回东方居……” 老天!少春竟遇到那个魔鬼?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落入薄家死对头的手中! 他骇然变脸,五脏六腑全绞在一起。 “他们知道少春的身分吗?”他又问。 “应该是。” 的确,东方家一定是知道了,才会带走她。 “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她救出来!”大长老道。 “放心,我会的。”他当然会把她救出来,一定会。 “东方家不好惹,我已经让少妍率领护卫们赶去和你会合……” “不,大长老,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他冷道。 “你一个人?” “对,这事交给我处理就好,叫大家千万别轻举妄动。”他说罢直接挂上电话,然后抓起车钥匙往外走。 “总经理,你真要一个人去东方居?”李亚急忙拉住他。 “对。” “你怎么打得赢他们?东方家四兄弟个个都难缠,更别提那群可怕的东方狼……” “对付东方家不能用『打』的,得用『谈』的,只要把利害关系谈清楚,条件说好,就能把少春带回来。”他相信自己谈判的技巧绝对比用武力有效。 “可是万一他们连你也抓……”李亚还是不放心。 他定了一秒,忽然感性地道:“那也好,起码我可以陪在少春身边。”说罢,他挣开李亚的手,匆忙下楼。李亚怔怔地望着他慌急的背影,喃喃地惊叹:“这个鬼……什么时候变成人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东方绝世瞪着躺在病床上,仍昏迷未醒的薄少春,忍不住大叫。“这个笨女人怎么可能会是薄家新任宗主?薄家的人是死光了吗?”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九宁可牺牲他们的假期,莫名其妙硬是要救回家的呆呆的女人,经东方狼调查,居然就是薄家宗主,薄少君的接班人! “小声点,绝世。”东方风华斥道。 “早听说薄家选了一个女宗主,前阵子还为她招亲,花了不少时间,一直挑不到好对象。”东方天骄双手环胸,盯着薄少春平凡又苍白的长相。 “长这样子,要挑得到才怪。”东方绝世讥悴。 “别这么说,她两个月前已经结婚,而且对象还是薄家那个出了名的精明俊帅大账房戴天祈。”东方风华可久闻戴天祈的大名了。 “哈!销不出去,只好嫁自己人,真惨!我真同情那位戴大账房。”东方绝世大声嘲笑。 “娶自己人很惨吗?”小九冷飕飕地插了一句。东方绝世一呆,笑容卡住。“有多惨?说啊!”小九依向他的身边,仰头笑问,笑得很杀。 “呵……以后说话要小心,绝世,惹毛了老婆大人,会更惨。”东方倾国慵懒一笑。 可是,他身边的闻知来打从小九救了薄少春回来之后就一直很严肃安静。 “其实薄家挑上这个薄少春也好,他们的宗主笨一点对我们反而有利。”东方天骄道。 “可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薄少君那种人怎么可能指定一个这么普通平凡的继承人来主掌薄家?”东方风华沉吟着。 “我觉得她并不普通。”小九盯着薄少春,然后转向闻知来:“对吧?知来。” 闻知来慢慢地走近床榻,伸手按住薄少春的前额,脸色愈来愈凝重。 “是的,她不普通,甚至还很危险……” “什么意思?”所有人都惊讶不解。 “她阴气极重,从小必定妖鬼相随,这种人是天生的『朔阴』命格,会为周遭带来阴邪败亡之气。”闻知来轻声道。 “既是如此,薄家更不该让她当宗主才对。”东方风华奇道。 “的确,她应该是薄家最害怕的人,薄家理应在她出世前就将她消灭,断绝后患。”闻知来又道。 “那为什么他们让她活着,而且还让她当上宗主?”东方天骄纳闷。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种诡异的力量……微弱,可是很诡异……”闻知来缩回手,莫名地感到不安。 “我也觉得她有某种力量,我只要碰到她,我的手就会灼痛。”小九也道。 “什么?你的手又痛了?”东方绝世担心地抓起她的右手,盯着那道还略显红肿的刀疤,刀疤下,还隐约看得出薄家刻在上头的刺青。 “你碰到她,手上的刺青就会痛?”闻知来脸色一变,上前按住薄少春的腹部,惊问:“难不成……她怀孕了?” “你怎么知道?”小九诧异地道:“十一诊断过,说她怀孕将近八周了。” “怎么可能?朔阴之女不可能怀孕的啊!除非……”闻知来低呼。 这时,原本昏迷的薄少春倏地睁开眼,用一种奇特的声音森然地低喊:“别碰我!” 闻知来的手立即被一股力量震开,她骇然地睁大双眼,瞪着薄少春,以及埋伏在她身边,那些既像守护,又像等着瓜分什么美食的妖鬼们。其它人虽然看不见妖鬼,但也被薄少春吓了一跳,个个戒备提防,东方倾国则迅速将闻知来拉回自己身边。 但薄少春却发了一会儿的呆,又闭上眼,嘴里梦呓着模糊不清的话,似乎仍未完全清醒。 东方绝世瞪了她好半晌,没好气地骂道:“喂!薄少春,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薄少春一惊,立刻弹坐而起,惊慌地道:“是,对不起,大长老,我马上起来……” 她连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就急着下床,一脚没踩稳,整个人从床沿滚落,她急忙随手抓住床罩想稳住自己,结果整个床罩反而被她扯松,整个床上的被子枕头都和她一起全部掉到地板上。 东方家的人全部傻眼。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整理好……啊……”薄少春急忙站起,可是头好晕,又跌坐回去,再爬起,踩到被子,又被绊倒……东方家的人看着她这样连续东倒西歪,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抽措。这个薄少春根本是个天兵! 闻知来笑不出来,因为只有她隐约看得见,是那些小鬼在作弄薄少春。 小九摇摇头,上前扶起她,道:“小心点。” “谢谢……”薄少春抬头道谢,一看到她,倏地一惊。“是你?” 这个女人不就是和撞她的那个美丽魔男在一起的小姐…… “对,是我,我叫小九,你后来被人迷昏,是我救了你。”小九说着又悄悄收回手。果然,刺青又痛了。 迷昏?薄少春心中一悚,想起那些恶人说要杀她,然后他们捂住她的口鼻,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吗?原来是你救了我……所以……我没死……谢谢,真的非常谢谢……” 她怔了怔,随即感谢地想握住小九的手,但一旁突然伸过来另一只手,代替小九, 让她握住。 “救你的还有我。”东方绝世冷冷地插上一句。 她顺着手中这双修长的大手往上一看,突然吓得收手倒退。美丽魔男也在?更惊人的是,他旁边……旁边的旁边和旁边……竟有三个跟他一样超美形的高大男人!天哦!这些人究竟是…… “欢迎来到东方居,薄家宗主。”东方风华对她微笑。 “东方居?”她愣愣地念着这个耳熟的名词,脑中开始搜寻连结。 东方居中东方美人中可怕的东方四兄弟中薄家的死对头毒不能招惹…… 然后,她小脸瞬间发白,瞪大双眼。 “你们……你你你们……是东方……东方……魔……魔……” “魔什么?”东方绝世擦腰冷喝。 她惊跳了一下,躲到小九身后,瞪着他,颤声问:“你该不会就是……东方绝……绝世吧?” “是啊,怎样?”东方绝世冷哼。 真的是?!她张大嘴,没想到自己竟会胡里胡涂地遇上东方绝世这个让薄家闻之丧胆的妖颜修罗! “少春,你先坐下,医生说你有点贫血。”小九拉她坐回床上。 “你……你们知道我是谁?所以……才假装救我,其实是要抓我回来?”她慌张地看着这一家子俊男美女。长得这么好看,难道心却很歹毒吗? “对,抓你来当人质,把你手脚剁掉,折磨得不成人形,再逼薄家乖乖就范。”东方绝世恫吓她,还逼近她,五指作势捏碎状。 “不……啊!”她害怕地惊叫,下腹跟着收缩,痛得她弯身低呼。 “绝世,你别吓她!怀孕初期最不能受刺激。”东方天骄很有经验地道。 “怀孕?谁怀孕了?”她愕然抬头。 “你啊!你已经怀孕两个月了,你不知道吗?”小九问。 怀孕两个月?已经两个月了? 她足足呆了好几秒,难以置信。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孩? 她和戴天祈的……小孩…… 顿时,惊慌、失措、心痛、无助,不安等等复杂的情绪同时冲击而来,然后,全部化为滚烫的泪水,从眼眶宣泄而出。 这孩子是戴天祈想要的,是他使尽使俩欺骗她而得到的,那她呢?她想要吗? “喂!你哭什么?”东方绝世奇道。薄家有后,对她来说是喜事不是吗? “我……呜……我……”她啜泣得说不出话来。 “这孩子不能留,最好趁早拿掉。”闻知来突然爆出这句残酷的话。 她一惊,下意识地抱住肚子大喊:“不!” “知来?”东方倾国诧异地望着闻知来,不解温和善良的她为何会说出这种恶毒的话。 “天机算尽,这孩子是违反天命,不该有!不能留!”闻知来冷冷地瞪着薄少春。 “不要乱说!这是我的孩子……”薄少春哭着怒斥。 “错了,他不是你的孩子。”闻知来严峻地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在我肚子里,怎么不是我的孩子?”薄少春气道。 “知来,你看出了什么吗?”东方风华凛然地问。 闻知来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盯着大门方向,脸色古怪地道:“好强的阳气……有人来了!” 同一时间,仇义走进客房禀报:“大少爷,薄家大账房戴天祈来访。” 薄少春心猛地一跳,惊白了小脸。 天祈怎么会知道她在东方居? “来得好快!薄家的消息还真灵通。”东方天骄轻哼。 “他们来多少人?”东方风华问。 “只有他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来?戴天祈疯了吗?她忧急不已。 “单独一人?还真够胆识。”东方倾国挺佩服的。 “我看他是想一个人来送死。正好,薄少春,我就大发慈悲让你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东方绝世放狠话。 不! 她被吓住了,小脸白上加白,毫无血色,下腹更猛烈抽痛,全身不自觉缩成一团,痛得直冒冷汗。 “绝世,你干嘛一直吓她?”小九瞪着东方绝世。 “谁说我在吓她?我本来就非常讨厌薄家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把薄家人全都宰了!”东方绝世嫌恶地哼道。 薄少春颤抖地看着他,感觉得出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好了,先去见见戴天祈,我对他这号人物一直很好奇。”东方风华说着,和东方天骄率先走出客房。 闻知来和东方倾国也跟了出去,东方绝世则对她冷哼:“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倒很想看看戴天祈要用什么方法救出他心爱的妻子。” 薄少春揪住胸口,整颗心酸楚刺痛。她不是戴天祈“心爱的”妻子,而且他要救的也不是她,而是一个能为他生下孩子的工具。可是,怎么办呢?即使他不爱她,利用她,她也好想把孩子生下来…… 想生下……他的孩子。 第九章 纵然戴天祈已有心理准备,但见到东方家四兄弟时,仍难掩心中震撼。这样的超凡美男,一个就很惊人了,偏偏还四个同时出现,那份慑人气势,非常人所能抵挡。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能把薄家财务管理经营得有声有色,让“曜石”在商场扬名立万,他的能耐也不容小觎。 所以,东方家四兄弟对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即使,他们对他的第一印象意外地良好。 一派优雅从容,谈吐举止适当得体,坦白说,他们没想到戴天祈是个如此斯文俊逸的男人,以至于双方初见面并无任何火药味,反而……相当融洽和谐。 但,谈没几句,对战就开始了。 “听说是东方四少和夫人救了我妻子,真是非常感激。”戴天祈微笑道。 “别客气,应该说有缘,让我四弟和小九遇上了尊夫人。”东方风华也笑着道。 “东方家与薄家的确有缘,不过我以为,随着我们前宗主的死,我们之间这段不算太友善的缘分也该结束了。”戴天祈展开攻击了。 “我们也这么认为,可就这么巧,薄少春魂不守舍地突然跑来撞我的车。”东方绝世反击。 戴天祈闻言心一紧。 少春魂不守舍吗?那五天她都这样在南部乱晃? “我们是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才好心帮助她,把她救回来。”东方绝世冷哼。 “救了人就应该立刻通知她的家属吧?像你们这样私自带人回家,又隐瞒不报,已经不算『帮助』,而是形同『绑架』了。”戴天祈脸上仍挂着微笑,但口气带刺。 “就算是绑架,你又能怎样呢?”东方绝世挑衅地扬起下巴。 其它人也都静静地盯着戴天祈,看他怎么回应。 “绑架就是想勒索,但我认为薄家此刻并没有任何东方家想要的东西,因为,你们已经把最想要的拿走了,不是吗?”他讥讽地望了小九一眼。 小九蹙起眉,她很难想象薄少春居然是和这种男人结婚,这不等于是小红帽嫁给了大野狼,找死?不过她得承认,以戴天祈的魅力等级,薄少春那种傻丫头绝对会拜倒。东方绝世不高兴地拉下脸,但东方风华和东方天骄却赞许地笑了起来。 好个聪明又犀利的账房!薄少君身边原来也有这号人物呐!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姓戴的,你嘴巴够厉害,不过光凭一张嘴,你要怎么救薄少春?”东方绝世冷笑。 “薄家不想再和东方家对立,事实上也没有必要,既然恩怨已了,我们何不和平相处,互相帮衬?为了感谢东方家对少春的『救助』,日后,东方瓷在中国的发展,薄家将略尽棉薄之力,如何?”戴天祈不想浪费时间,他一心只想快点见到薄少春,因此直接表态押注。 “以我们东方瓷的名号,还需要你们薄家帮衬?”东方绝世嗤之以鼻。 “相信我,你们会需要的。”他微笑。 东方天骄和东方风华知道戴天祈没有夸大,以薄家在中国的影响力,能得到他们的帮助,等于如虎添翼。 “这条件不错,成交。去把薄家宗主带出来吧!”东方风华道。 仇义领命,走向后园客房。 “一个条件换三条命,大哥,这样太便宜他了吧?”东方倾国椰榆。 戴天祈一怔。“三条命?” “怎么,难道你不知道薄少春怀孕了?”小九盯着他。 “怀孕?少春……怀孕了?”他错愕,又惊又喜。 “真扯,你竟然不知道自己老婆怀孕两个月。”东方绝世冷讥。 “已经两个月了?”他强压住心中那份狂喜。 “两个月,要打掉还来得及。”闻知来突然冷冷地蹦出这句话。 他愕然,转头看着开口的清秀女孩。 他知道她就是闻知来,她从刚才他一进门就一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沉下脸。 “要带薄少春走,还有一个条件,就是把胎儿打掉!”闻知来严肃而冷酷地道。 东方家的人知道她绝不会无故这么要求,但还是很讶异。 “你的要求太不合理又太残忍,闻知来。”戴天祈怒火暗生。 “极阴的朔阴之女原本不孕,她只有和极阳的男性交合才有怀孕的可能……”闻知来慢慢走近他,一双清透的眼瞳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原来,戴天祈也是个奇葩啊! “那又怎样?”他直挺立着,瞪着她。 “但这个胎儿阴阳相冲,非极强命格无法在母体存活。” “少春已经怀孕两个月了,这就表示我的孩子命够强。”他得意地扬了扬眉。 “不是这个胎儿命够强,而是打算藉胎儿转生的人法力够强。”闻知来正色道。 “什么?”不只戴天祈,其它人也都一愣。 “藉阴投胎,挟阳转生,这招太凶险又太阴毒,因为,胎儿活,母亲就得死,那个人死不瞑目,打算牺牲薄少春,让自己重返人世。”闻知来蹙着眉,口气严厉。 “那个人?你是指谁?”东方绝世奇道。 但戴天祈已猜出了闻知来所指何人,他脸色大变,震惊骇异。 薄少君! 难道……这就是薄少君选择薄少春接掌宗主的真正原因吗? “不入轮迥,短期内要由阴界转生,得付出极大代价,有生,就有死,有死,才有生,薄少春是天魔地鬼觊觎已久的补品,所以,她的命被当成祭品,用来交换一个全新的生命。”这太荒谬了!太诡异了!太不可思议了! 戴天祈很想这样大喊,可是,他又很清楚,闻知来说的很可能都是真的。 以他对薄少君的了解,这的确会是薄少君的作风。 死不瞑目?投胎转生?那个心机深沉的家伙,绝对有可能使出这种诡计。 而且,闻知来这番话,正好解开了一直横亘在他心中的疑窦,所有的不对劲也终于说得通,从一开始,薄少春就被锁定要传宗接代,她是薄少君的一颗棋子,一个工具! 但他没料到的是,薄少君竟然连他也利用了,亏他还以为自己布局掳获薄少春的心而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成了宗主夫婿等于将了薄少君一军,终将得到整个薄家…… 真是太愚蠢了!他竟连自己本身就是他的另一颗棋子都不自知,还一步步走进薄少君布好的陷阱里! 一个死去的人,死后还能把活着的人玩弄于股掌,这种人该说是天才,还是恶魔?只是,薄少君是从何时开始算计的?在他预知自己的死期之后?还是……等等,薄少君会设这个局,就表示他早就知道薄少春和他的真正生辰与命格了,他早就知道他们一个是朔阴之女,一个是正阳之男,却不点破,不拆穿,不消灭,就为了替他自己死后转生留后路…… 那个阴险的家伙,太可怕了!如果真的让他的计划得逞,那么少春不就必死无疑? 想到此,戴天祈悚然心寒,背脊整个发麻。 薄少君的重生对薄家或许是天大的好消息,但对他和少春来说,绝非喜事! “你的意思是……少春肚子里的孩子,将会是另一个薄少君?”他森然地问。 “不是另一个,而是他本人,他会带着他的记忆、个性、喜好、法力,他原有的一切,再重活一遍!”闻知来忧心仲仲地道。 他惊鸶反胃地倒抽一口气,这就是薄少君的目的,他指定薄少春为继承人,目的就是要她再把他“生回来”! 其它人虽然从他们的对话也已听出端倪,但闻知来这番话还是让他们凛然变色。 “不行!绝不能让薄少君重生!”小九愤然惊喊。 “怎么会有这种事?薄少君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东方天骄和东方风华骇然地互望一眼。 “开什么玩笑?怎能让那家伙再活一遍?马上叫十一把那个鬼胎拿掉!”东方绝世怒道。 “不许你们碰少春!”戴天祈急喝一声,转头瞪着闻知来:“我为什么得相信你?如果你的推测有误,我等于平白失去一个孩子……” “薄少春身边的妖鬼们都在等了,他们会守到她生下孩子,再吃她的命,这是薄少君和他们定下的契约。” 他凛然。的确,这两个月来,薄少春身边的妖鬼都很安分,不再出现攻击她,他还以为是他的阳气镇压住鬼气…… “更糟糕的是,薄少春肚子里的孩子已有法力,现在恐怕没有人能动薄少春了,除了你。”闻知来正色道。 “我?”他一怔。 “你得想办法让她自己不要这个孩子,只有她能杀死这个胎儿。”闻知来道。 “少春不知道这件事吧?”他皱眉忧心,胆小的少春如果知道她自己成了薄少君转生的母体,一定会吓得崩溃的。他该告诉她吗? “还有一个重点,消灭了这一胎,还会有下一胎,戴天祈,你也是薄少君计划里的另一个重要媒介啊!只要你和薄少春在一起,只要你们结合,阴阳互补互生,薄少君就有机会投胎,而薄少春,就得面对死亡威胁。”闻知来怜悯地盯着他。 他脸色刷白,懂她的意思,因为懂了,所以心猛烈疼痛。 要救少春的命,他不只得叫少春拿掉孩子,还得和少春分开? 这竟然是他和少春的结局? 多讽刺,他才想要假戏真作,才想要好好爱她,现在,为了救她,却必须再次演另一出戏,让她恨他,然后再逼她离开他? 难道这是报应吗? 就在这时,薄少春在仇义的带领下来到大厅,他看着她那憔悴虚弱的模样,看着她那张让他担忧焦焚了五天的小脸,看着她一见到他时流下的委屈和怨怼的眼泪,他的心立刻疼惜地纠结在一起。 他不是才要爱她,而是已经爱着她了。 所以,他知道他该怎么做了。只能这么做了…… “我……我已经都知道你的诡计了!你这个……可恶的坏蛋……呜呜……只想利用我……呜呜呜……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薄少春瞪着戴天祈,很想恶狠地痛骂他,很想严厉地指责他,可是一个星期不见,整颗心塞满的居然不是气恨,而是思念。 因此,当她一看到他,泪就像决堤的河水,在她脸上泛滥成灾,以至于本来该很强硬的口气,挟着呜咽,顿时变得软弱又可怜兮兮。 戴天祈看着她哭得唏哩哗啦的样子,摇头叹气,向她走近。 “别过来!以后……以后你都不准靠近我!”她急着后退大喊。 他根本没理她,仍一步步逼近。 “你聋了吗?我叫你别过― ”她大喊,可是才喊一半,人已被他拉进了怀里。 她愣住了,声音戛止。 他紧紧地搂住她,紧得彷佛要把她压进自己的体内,彷佛不再和她分开。泪,流得更凶了。这个人……什么都不必解释,什么都不用多说,只要一个拥抱,就足以让她心软,让她投降,让她不再介意他的所作所为,让她甘心成为他利用的工具。可恶……太可恶了……为什么他这么可恶,她还是没办法不爱他? 戴天祈心里其实有一堆话想说,他都已想好台词要挽回她,说服她,并且告诉她他爱她…… 但这些深情的告白,在听过闻知来的一席话之后,就再也无法说出口,所以,他只能紧抱住她,用这个拥抱来化解多日来的焦虑,化解他此刻内心的刺痛与不舍。 他都可以想象,接下来她要承受的伤害会有多大,可是,为了让她平安活着,这一刀,终得由他来动手。 在这清幽的东方居客房内,他们两人无言地相拥着,东方家的人刻意避开让他们独处,四周静悄悄,却有种风雨前的诡异平静。 待薄少春哭声歇止,戴天祈终于开口,声音有着刻意的冷漠。 “东方家的人告诉我,你怀孕了。” 薄少春有点害羞,低着头轻轻颔首。 “已经两个月了?”他又问。 “嗯。” “你要生吗?”她抬起头,眼睛红肿,却很认真地道:“要!” 他心一揪,推开她,拧着脸骂道:“你是傻瓜吗?你明明知道我只是在利用……” “对!我就是傻,就是笨,虽然知道你不是真心爱着我,也知道你只是在利用我,可是……可是我还是很想为你生个孩子……而且我也会很爱他……因为他也是我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她哭着急急打断他的话。 他震慑地盯住她,心如刀割。 这笨丫头!为什么这么痴?为什么就不能聪明一点,厉害一点,狠心一点? 这样,事情就会比较简单,比较容易…… “但我不想要这孩子,拿掉吧!”他板起俊脸。 “什么?”她小脸刷白,呆住了。 “没听清楚吗?我叫你别生!把孩子拿掉!”他重复一次。 “你……你不是……很想要个孩子吗?”她颤声问。 “我是想要个孩子,但你生的我不要。我现在才知道,让一个我不爱的女人怀了我的种,感觉真是斓透了。”他说得冷酷绝情,可是每一字要从他口中说出都如千斤重,每个字都是双刃刀,刺伤她之前,先刺伤他自己。她脸色瞬间惨白,难以置信他会说出这种话。 “本来是想利用你这个宗主替我生个孩子,好继承戴家,接收薄家,可是我改变主意了,毕竟,和少妍比起来,你实在差太多了!”他轻蔑地道。 “少妍?”她愕然。他……他果然喜欢薄少妍…… “对,少妍聪明又美丽,如果她当上宗主,肯定能帮我生出优秀的孩子。”他笑道。 “但……现在……我才是宗主……”她困难地道。 “就快不是了。我赶来这里找你,就是要你指定少妍当你的继承人,然后和我离婚,乖乖躲在台湾,永远不要再回薄家,那么,一切就很完美了。”他冷笑。 不得已,只有利用一下薄少妍了。 “你……你要和我……离……离婚?”她太震惊了,以至于结结巴巴。 “你就成全我和少妍吧!反正你也不想当宗主,而薄家的人也很忌讳你朔阴之女的身分,你干脆就留在台湾,过你原来的日子,薄家就交给我。”他很清楚,真要保护她,就不能再让她回到薄家,把她安置在台湾,远离那些想除掉她的薄家人、远离他,比较安全。她惊瞠着,觉得血液被抽干了,没有血,心脏跟着哭嚎。 他把她利用糟蹋之后,还好意思叫她成全? 她还以为他是来救她的,结果……他是嫌她的心不够痛,特地来补上一刀! 好狠…… “你就乖乖听话,指定少妍当宗主,远离是非,这对你比较好。”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又气又痛,全身不停颤动。 “回去当你原来平凡的薄少春吧!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他一脸不耐与嫌恶。 “你……你……”她想问,可是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因为她的疑问都有了答案,他说得很清楚了,他讨厌她,不要她了。 但内心为何还有一堆困惑,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又是什么? “不过,在离婚之前,我希望你把肚子里的胎儿处理掉。”他阴冷地道。 处理掉? 他的口气,说得好像叫她丢掉一个垃圾! 她抖瑟地瞪着他,彷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这是薄家那个温和聪明,一直帮助她的大账房吗?是这两个月来那个夜夜抱着她,与她欢爱的丈夫吗?她瞎了吗?为什么一直没看清他的真面目? 这个人明明就是个混帐禽兽啊!而直到五分钟前,她还爱着他,还想为他生个孩子…… “走,东方家的医生已经答应要帮我们解决你肚子里的累赘。”他说着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别碰我!”她用力甩开他的手,闪到一旁。 “怎么,你该不会还想生下来吧?我警告你,我可不要这个孩子。”他冷血地警告。 “你不要,我要!”她怒喊。 “你……”他脸色微变。 “这不是你的孩子,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她护住腹部,瞪他。 “别这样,没有孩子,我们各自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不是很好?你何必死脑筋?”他故意道。 “幸福?我已经找不到幸福了……再也找不到了……”她晃了晃,悲凄又愤慨。 他心一窒,反射性伸出手想扶她,却在中途硬是停住,握拳收回。 “你就去和少妍过幸福的日子吧……我可以不要当宗主,可以不再缠着你,我只要这个孩子……这是我的宝贝,谁也不能叫我拿掉他!”她按住肚子,小脸痛苦却坚定。 他心中大骇,发现自己犯了大错。 为了保护她,演了这一段,却得到反效果,反而更刺激她…… “不可以!这孩子绝不能生!”他厉喝。 “除非我死,否则我非生不可!”她也大吼。 “别说这种话!”他惊恐急吼,上前抓住她的肩:“你……谁叫你说这种傻话的?你这个笨蛋― ” 朔阴之女出口成咒,出口成咒啊! “放开我!我偏要说!为什么不能说?我要生下自己的孩子,死也要生下!” 她大声咆哮。 他很快地用唇堵住她的咒言,用吻逼她住口。 她错愕不已,整个人僵住!既然讨厌她,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还要吻她?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捧住她的脸,用一种悲伤怜惜的表情道:“为了爱你,才不让你生;为了保护你,才要你拿掉孩子……少春,这孩子是个鬼胎啊!『他』是薄少君,不是我们的孩子!” “什么?你在说什么?”她听不懂,不懂…… “我们是少君利用的工具,是他重生的工具,他将借着你的身体,再活一次。”他心疼地将她搂进怀中,就怕她刚刚说的话会成真。 她呆了呆,突然生气地挣开他的手,瞪着他,冷笑:“你又在演戏想骗我了,对吧?你就真的这么想毁灭我们之间所有的牵绊吗?连一个小生命都不放过?” “不,不是……”他急着解释。 “够了!别再演了!我不会再听你任何一句话,你要离婚就离吧!别再靠近我!”她怒斥着,转身冲出客房。 “等等,少春!”他追了出去,赫然发现东方绝世率着东方狼,堵住了薄少春的去路。 “薄少春,没有拿掉孩子之前,你不能离开东方居。”东方绝世阴鸶地道。 薄少春瞪着这一大群人,惊惧又愤怒地大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杀掉我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要生的是个恶魔!”东方绝世冷讥。 “不!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她几近歇斯底里地尖叫。 “少春!”戴天祈冲上前想安抚她,但才碰到她,就被一股力量震开。 他心中暗惊,朝东方绝世低斥:“别再刺激她了!” “哼!如果她不拿掉孩子,我不只刺激她,我还会杀了她!”东方绝世冷哼。 “你敢动她一根寒毛就试试看!”他怒道。 “别激我,我很没耐性的。”东方绝世手里旋着蝴蝶刀,一脸杀气腾腾。 “我的耐性也快用完了!”他也火了。 “走开!不准挡住我!你们统统走开!”薄少春似乎陷入了某种激烈情绪,狂乱地推开戴天祈,往前直奔。 “少春!”戴天祈惊呼,来不及拉住她。 东方狼立刻围拢,伸手要擒住薄少春,倏地,数道阴气从四面八方聚集,扫开了他们,形成一团黑气护在她周围。 这情况把众人都惊住了,大家不明所以,眼中只见黑气,但戴天祈却看得清楚,护在薄少春四周的,是一大群妖鬼! “不能伤害她……她是我们的……是我们的……”妖鬼们龇牙咧嘴地叫着。 他心知不妙,大喊:“少春!”但薄少春却隔着妖鬼,噙着似笑非笑的诡笑看着他,看得他头皮发麻。 “不能伤她哦……她得活着,直到我出世。”一个阴冷的声音借着她的嘴说话。 “你这个鬼!回阴间去!”他惊怒地伸手一指。 “她”不疾不徐地一挥手,轻易就将他发出的正气弹开。 他骇然,才两个月的胎儿就有这种法力,要是让他出生,新生的薄少君不等于是个魔王了? “呵……没用的……没有人能阻止我重生……就算是你也不行……”“她”发出桀桀的怪笑。 “死了就该安息,为什么还不死心?为什么要伤害少春这么单纯的人?为什么?”他气愤地低吼。 “你不会懂的……你怎么会懂……那种不甘、那种恨……天祈啊,你不会懂的……”东方绝世也看出眼前这个薄少春已不是她本人,而是……很像是……薄少君! “我是不懂,可是如果这是命,我会接受!”戴天祈瞪着“她” “是吗?如果现在要你死,你也接受吗?不留恋人世吗?”“她”冷笑着,倏地扑向他,掐住他的脖子。 “你要我死?你以为你能决定我的命运?”他以正阳之气制住薄少春的手。 “是啊!你的命运在我手里……不只是你,还有少春……你们的命都由我决定……如果我要你死,你就活不了……” “她”说着,十指渐渐合拢。 戴天祈大惊,没想到自己竟抵挡不了他! “少春!”他被勒住之际,急急呼喊薄少春的名字。 薄少春却露出狞笑,彷佛真要置他于死地。 这时,东方风华和东方倾国随着闻知来匆匆赶来,闻知来连忙结了个咒印,套向薄少春。 薄少春吃痛地缩手,放开了戴天祈,瞪向闻知来,还有她身后的东方风华和东方倾国。 “又是你们……东方家的人……真是太碍事了……太让人厌烦了啊……全都给我滚开……滚开!”薄少春深沉嘶叫,妖鬼顿时集结更多,黑压压的一大片将整个东方居盖住,所有人都被阴气侵袭得脸黑狂呕。 “他借用了朔阴之女的阴气,力量太强了,快叫醒少春,快!”闻知来朝戴天祈急喊。 “少春!少春!快醒来!”戴天祈拚命想叫醒薄少春,可是她的意识不知遗落到哪里去了,完全没有响应。 “别叫了……她被你伤得很重,躲起来了……嘿嘿……可怜的孩子……她有点恨你哪!哈哈……”“她”狂笑着。 “你这家伙,滚回地狱去!把她还给我!”他严厉地大骂。 “我会还的,等我重生之后,我会让你们相守的,不过现在……你就别在这里妨碍我,先去奈何桥边等她吧!八个月后,她就会去找你的……”“她”说着从一名东方狼的身上拾起一把刀,又狠又快地刺向戴天祈胸口。 戴天祈扣住她的手腕,悚然地瞠大双眼。 薄少君居然想借少春的手杀了他! “我可以让你们相爱结合,也可以让你们相恨分离!呵呵呵……天祈,这就是我的法力……” “她”得意地笑着,力道加重。戴天祈眼看着刀一寸寸逼近,却挡不下来,脸色愈来愈惨灰。 “真是的!让个明明已死去的人在这里作怪,我真是受够了!”东方绝世在阴气压制中吐了一大口,他气极,爆喝一声,拔出手枪,对准薄少春,直接开了一枪。 “不可以!” “住手!” 东方风华和闻知来惊喊,但已来不及了。 “砰”地一声,子弹射出! 顿时,戴天祈的身子震了一下。 薄少春的身体也惊抖着,她瞠大双眼,脸上的阴黑之气瞬间褪去,小脸一节节死白。 “少春……”他对着她露出温柔爱宠的微笑,血,正从他的前胸和后背漫了出来,顷刻间染成了一片鲜红。 原来,在刚才惊险的那一刹那,戴天祈紧急地抱住薄少春,用他的身体挡下了子弹,却也同时挨了薄少春那一刀! “天……祈……”薄少春怔怔地看着他替她挡了一枪,看见自己手中的刀子没入戴天祈的胸膛,她突然醒了!痛醒了……只是,她醒了,戴天祈却闭上了眼睛,慢慢倒下。 “戴天祈!”闻知来惊呼。 东方风华和东方倾国冲了过来。 薄少春则直挺挺地站着,傻着,恍惚着,看着她最爱的男人,倒在血泊之中。 她觉得痛,好痛好痛,然后,她凄厉心痛地尖叫! “啊!” 众妖鬼惊慌急走逃避,一道白影从她腹中被震出去,接着,一摊温热的血,则从她的双腿之间,缓缓流下…… 第十章 戴天祈坐在薄少君对面,他们在喝着酒。 “我们好久没这样聊天喝酒了,天祈。”薄少君笑道。 “是啊!”戴天祈也笑。“这个机会很难得。” “自从你当上宗主,我们就不曾一起喝酒闲聊了。” “你知道我当上宗主之后一直在想什么吗?”薄少君问。 “在想什么?” “我一直在想……该不该让一个太厉害的大账房继续活着。”薄少君盯着他。 “是吗?”他举起酒杯,啜了一口。其实他早已心知肚明。 “太聪明,太阴险,又太有野心,坦白说,我很讨厌你,可是又很欣赏你。”薄少君又道。 “我知道。”他知道,薄少君对他感觉一直很矛盾,所以他才更戒慎,更小心,更低调。 “我更羡慕你身体健康硬朗。” “很抱歉。”他明白他其实是嫉妒,不是羡慕。薄少君啾他一眼,又道:“薄家向来缺少男丁,尤其是优秀的男孩,传承早晚会出问题。” “是。” “我曾想过如果你是薄家的人就好了,因为要撑起薄家,就需要你这种人。” “可惜我不是。” “对,很可惜。所以我就想,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你名正言顺地变成薄家的人?” “因此,你才利用少春钓我上钩,让我和她结婚,成为薄家女婿?”他挑眉。 “呵……只有少春这个笨饵,才能让你这个多疑的人卸除心防,甚至,诱惑你去利用她……不是吗?”薄少君大笑。 “是啊。”他咬牙。 “不过,她能吸引你,也是因为她和你有缘。本来人世间就是阴阳相吸,所以你才会在众多女孩中注意到她,而且还帮了她。” “原来你知道……”他一怔,随即醒悟冷哼:“不,或者该说,你一直都知道,因为你的计划很早就开始了。” “计划啊……我的计划原本很完美,但是,总是有人来破坏,总是事与愿违,总是功亏一篑。”薄少君惋惜道。 “这就是命运。再强的法力,也比不过命运。”他嘲讽。 “也许命运才是最强的法力,所以任凭我机关算尽,还是输了,输给你们的爱情。”薄少君也是嘲讽。 “那你该放弃了吧?” “这把戏,玩一次就折损我的全部法力了,而且少春把我震出来时,我的元神也被灭了。” “她把你震出来?”他一愣。少春有这么强吗? “是啊!” “那你该认命了。” “我认命,那你呢?不只薄家又将断后,戴家也受累,你的计划等于全毁了……你甘心吗?天祈。”薄少君故意问。 “人算不如天算,未来的事,就交给命运吧!我只祈求能和少春平安顺遂,携手终老。”他豁然地道。 “平安顺遂?不可能,如果少春和你没有子嗣,未来在薄家,你可有的忙了。”薄少君一副幸灾乐祸。 “这话听起来很酸。少君,没能当成我儿子,你就这么不开心?”他讥笑。 “不,要叫你一声爸爸,才真让人不爽。”薄少君冷哼。 两人互瞪一眼,半晌,相视一笑,酒杯互碰,一饮而尽,恩仇尽释。 “好了,我的时辰已到,你也该走了。”薄少君饮罢,将酒杯一丢,伸出手用力推他一把。 咦? 戴天祈微惊,整个人突然向后摔下,不断往下坠落……一直坠落…… 然后,他听见了哭声,很凄惨又可怜兮兮的哭声。 是薄少春在哭,她正在他身边哭着。 “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呜呜……天祈,你醒来啊!只要你醒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呜呜呜……随便你利用没关系……你听到没有?呜呜……” 这个傻瓜!他在心里宠溺地叹了一声。 “我可以不当宗主……呜呜……可以成全你和少妍……我什么都答应……只要你醒过来……求求你……”薄少春哽咽地说着。 唉!她还记得他胡谒的这些谎话?还当真? “我不必拿掉小孩了……小孩已经没了……你不要生气……呜呜呜……我不会再生了,因为医生说我再也无法生育了……哇!”她说到后来突然哭得更大声。 不能生育?他愕然,想起刚才梦里薄少君说的话,心不禁有些窒疼。 少春会有多难过啊!他好想抱住她、安慰她,可是身体就是动不了,就连眼睛也沉重得睁不开。 “少春,别哭了,你才刚小产,要多休息。”小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是啊!你再这样哭,身体会受不了的。十一说戴天祈已脱离险境,不会有事了,放心吧!”东方风华劝着她。 “可是,我想守着他,守到他醒来……呜呜……他一定很生气,气我刺他一刀……呜呜……我真傻,怎么会想刺他?他一定很恨我……呜……我不要他恨我……” “他恨你?你眼睛还是脑袋有问题?你还看不出他有多爱你吗?”小九悴道。 “他……爱我?”她抽噎着。 是的,我爱你,少春我爱你啊……他在心里说着。 “不然他干嘛替你挡子弹?他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呜……真的吗?天祈,是真的吗?你醒来啊!我要你亲口对我说啊……呜呜呜……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醒来……”她握住他的手,又哭了。 “厚!一直哭一直哭,你是要哭几天?戴天祈,我拜托你快醒来,你再不醒来,不但我们东方居就要淹大水,我们每个人也快要被你老婆吵死了!”东方绝世不耐烦的抗议声从外头飘进来。 哭声暂停了三秒,然后又开始,不过,变得比较小声。 “呜……这个东方绝世太坏了!都是他害你受伤的……呜呜……我已经诅咒他生个比他脾气还坏的孩子,累死他、烦死他……呜呜……你快起来……天祈,我们早一点离开这里,我以后……以后再也不要和这可怕的一家子碰面了!呜呜呜……”她怕被听到,特地压低音量在他耳边又哭又骂。 他真的快被她笑死了,这傻丫头就是这么胆小怕事又软弱,但他就爱她的胆小怕事又软弱。 薄少君说的没错,薄少春是个笨饵,而他偏偏就喜欢吃这个笨饵啊! 看来在东方家被她吵死之前,他得快点醒来,因为,他知道有个方法可以马上止住她的眼泪,还有哭声。 只要吻她,只要他吻她,她就会变得很安静。 一星期后,薄少春和戴天祈被护卫接回北京薄家,他们在东方居里发生了什么事,长老们并不知情!为什么戴天祈会受伤?为什么又在东方居接受治疗?这些疑问都没得到解答。倒是薄少春流产导致不孕的事,震惊了所有人,虽然大家表面略感失望,但私底下还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一个朔阴之女会生出什么,总是令他们担忧。 不过,有关薄少君差点借胎重生的事,就成了戴天祈与东方家之间的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永远锁在他心中,一直到三年后的某一天,薄少春和戴天祈像往常一样在饭后散步时,她才突然提起…… “其实,能生个像少君堂哥那样聪明的孩子也不错。” 戴天祈脚步猛顿住,惊愕看着天真的老婆。“你知道?”他一直以为她不记得那天她被附身的事了。 “嗯,本来脑中一直很模糊,可是后来渐渐就想起来了。”她淡淡地道。 “那你怎么都没说?”他没想到她也能藏得住心事。 “因为太可怕了,一想到那时你差点死掉,我就不敢再回想,更不想再提。”她至今想起,仍有余悸。 “那就别再提起,把这件事忘了。”他拥紧她,吻了吻她的发丝。 “可是我看最近长老们为了继承问题斗得好凶,就忍不住会想到少君堂哥。如果他再出生的话,肯定把薄家管得服服贴贴。”她偎在他胸前道。 “放心,我还镇得住那些老头。”他轻哼。还真被薄少君说中了,宗主没有子嗣,大家勾心斗角,可把他忙死了。 “可是你太辛苦了!他们又老是嫌弃你的出身,哼!如果可以,我就生个像少君堂哥一样厉害!不,最好是加上你和他两人的所有厉害的聪明小孩,让他来治治这些顽固的老家伙。”她哇啦地说了一大串。 “嘘!别乱说!”他捂住她的快嘴。 “呵……别紧张,我又不能生了!”她好笑地偷亲他的掌心,又道:“你老是穷紧张,我要是真的能出口成咒,那早就世界和平了。” 他被她逗笑了,道:“也对,你哪有这么神准啊?” “就是啊!如果那么神准,东方绝世那魔鬼怎么没生个麻烦小孩?”她坏心眼地咕哝。 “我之前曾听说小九怀孕了。”他笑。 “是吗?”她轻愣,心里浮起一丝羡慕。 “别胡思乱想,我们这样已经很幸福了。”他捧起她的脸,低头轻吻她的唇。 是啊,已经很幸福了! 她闭上眼,回吻着他,告诉自己应该满足了。 可是…… 可是,如果能有个孩子,一定会更幸福…… 一个聪明、厉害、健康、无所不能的孩子…… 薄少春后来神奇地怀孕了!这让戴天祈惊喜万分,也让整个薄家陷入了一阵强烈大骚动。 薄家有后了,终能传宗接代! 十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宝宝,母子均安,宝宝长得清秀俊美,很像戴天祈,而且一看就知道聪明伶俐。所有长老和除厄师都深感万幸,赶快祭祖谢恩…… 几年后,当孩子渐渐长大,戴天祈总觉得他儿子不但老是与他对杠,甚至不太喜欢喊他爸爸,他这才惊凛地发现,这孩子竟有几分个性像极了薄少君。命运,果真是最强的法力啊! 他感慨之余,同时也不敢小看他亲爱的老婆。 朔阴之女,出口成咒,不能不信,更不能小觎。 因为,她那天散步时说的话,已然成真。 还有,根据他得到的可靠消息,东方绝世和小九的第一个孩子听说又拗又皮又磨人,夫妻俩差点被操死…… 或许,薄家最厉害的不是薄少君,而是薄少春呢! 他的少春…… ※ 有关东方家的故事,请参阅 ※ 珍爱晶钻003《美人咒》 ※ 珍爱晶钻007《 痴心魂》 ※ 珍爱晶钻015《生死见》 ※ 珍爱晶钻026《同命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