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锁冷罗剎》 楔子 穿越这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后,应该就算重回江湖了吧? 世人所言的「江湖」究竟在哪? 五湖四海、大江南北的范围又在何处? 谁也无法说得清楚。 在世人眼中的江湖各有大小,有的人指着他家庭院说是江湖,有人瞭望山底下的一望无际便是江湖,更有人说自盘古开天以来,所有人就都全在江湖里载浮载沉了。 江湖、江湖,如此神秘又难测之地,究竟在哪? 万里苍穹、滔滔云海,瞬息万变的天色所掩盖之下是反复无常的江湖,教人一踏入即无回头之路。 无法回头,只能笔直前行。 明知危险重重,却又无法割舍,莫怪有人说──一入江湖无尽期。 江湖人、江湖客,道尽了江湖事。 他重回江湖,非是留恋,而是……回来彻底斩断前尘往事。 第一章 话说想知江湖事就得到各大客栈打听,或是前往千里桥,包准能得知最新的消息。 千里桥是座百年老桥,亦是个水路交通要地,从古至今,无论是河运或是陆运,几乎都会经过这座桥,因此千里桥聚集不少人,贩夫走卒、达官商贾统统都有,尤其桥边还有个告示板,经常张贴朝廷发布的重大消息,所以千里桥更是欲知天下事者必到之处。 前几日,告示板又张贴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出来── 石霸,你该为景天镇偿命。 下个月初九,你的寿辰,也将是你的祭日。 天下楼 天下楼──楼处太原山,是个名响江湖之地。 据说,天下楼内高手如云,楼主冯力万的武术修为更是惊为天人,而他创楼的目的只为一统江湖,但天下楼始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门,因此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 原本如此耸动的传闻在江湖上不过几日便会烟消云散,毕竟江湖消息层出不穷,然就在近十个赫赫有名的派门之主因为天下楼的关系离奇死去后,便再也没人敢将这则传言看轻,也对天下楼敬鬼神而远之。 天下楼的一切都是谜,无人可知,据闻从没有人亲眼目睹天下楼的高手,因此对世人而言,天下楼,似风如云,万不可窥,而江湖人便将天下楼在杀人前发出鲜红如血的警告帖称为「血帖」。 五年前,江湖上几个大派门因为忌惮天下楼的实力,联合起来想除去天下楼,但太原山地势险峻,攀爬不易,因此能攀上山者仅剩无几,再加上山中时有迷雾围绕,让人一脚踏错摔至山底粉身碎骨,因此最后那些派门连天下楼的大门也没瞧见便铩羽而归。 尔后这五年内,不知何故天下楼作风变得极为低调,其消息甚少在江湖流传,正当江湖人快要将之遗忘时──血帖又出现了。 血帖一出,立刻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被取命的对象──石霸,前身乃是名满江北的恶盗。 杀人无数、夺财无尽,只要有利可图,石霸绝不心软,他曾一夜间杀害了翠桓镇五百一十二条人命,其暴虐无道之名不胫而走,比起神秘莫测的天下楼更加可怕。石霸前几年买通官府,由暗转明当起了平民百姓,但仍不时与其它盗匪有所来往,甚至有传闻指出三个月前景天镇一夕之间镇毁人亡也是拜他所赐,可惜没有罪证,无法将他定罪。 这次石霸收到血帖,向来作风猖狂的他也不得不有所准备,为自己的老命做最后一搏。因而,他一方面大力散播对天下楼又欲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不实传言,藉此让有些本来就对天下楼心生厌恶的人与他同边,企图拉拢人心;另一方面又邀请各地侠士来参与他的寿宴,顺便欲制裁天下楼的杀手好彰显自己的名气。 石霸也表明只要能抓住天下楼的杀手,不论生死皆有一笔天价的奖赏,而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由各地来参加石霸寿宴的人已超过百人。 如此天罗地网,石霸有信心能保住自己的命。 ***************** 初九,寿宴。 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石府内果然聚集不少人。 石霸上前一一寒暄,来此汇聚者各怀鬼胎,有想拿到赏金的贪财者,也有想一战成名天下的野心者,场面一时好不热闹,大伙儿表面客气有礼,但暗中却浮现一股稍有不注意便会引发争端的吊诡氛围。 没多久,石霸看见由外头走进一名身着素衣、未施脂粉的标致美人,立刻认出她就是云剑山庄的大小姐──孙梦瑕。 「哈哈哈,没想到石某名气特大,竟然还能请得动云剑山庄大小姐前来相助,真是好福气。」他抱拳走上前,欲趁此良机与名满天下的云剑山庄奠定好关系。 孙梦瑕淡漠的眸子微微一动,不动声色把石霸上下打量一遍。 原来这家伙就是石霸!观石霸相貌猥琐,即使外表有华丽的服饰装扮,依旧俗不可耐,眉心间完全没有一点正气可循,真可谓宵小之辈。 石霸身旁的管事,赶忙低声在石霸耳边说:「老爷,我们并未发帖给云剑山庄。」 世人都知云剑山庄乃名门正派,绝不会与行为偏邪之徒同行,更何况他家老爷还是恶名昭彰之辈,他才不会蠢到把邀请帖发给云剑山庄自讨没趣。 闻言,石霸自得意满地朗声大笑。「哈哈──看来孙姑娘是为在下而来啰!」美人在前,石霸连要保命也忘了。 孙梦瑕微微展笑,那冰冷似梅的一笑足以倾城倾国,令在场的男人无一不迷醉。 云剑山庄行事向来低调,虽在武林占有一席,除了孙梦瑕外,孙庄主与其长子皆因长年走商甚少在武林走动。 而武林人士自是对据闻貌美如仙、剑术出神入化的孙梦瑕甚感兴趣,可惜孙梦瑕总是来似风、去如影,很难有机会见到,今天他们可真是拜石霸的寿宴之赐大饱眼福,不过就不知孙梦瑕的剑术是否与她的美貌齐名了。 「我正是为你而来……」 孙梦瑕话还没说完,石霸就笑得乐不可支,他没想到竟能得到孙梦瑕的青睐,这次可真是一举两得。 「为见你的下场而来。」她淡淡扬起的笑痕,在说完最后一字的同时敛去笑意,转为冰冷。 孙梦瑕方说完话,四周的笑声不断,石霸顿时脸上无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忿忿地瞪着让他难堪的孙梦瑕。 「孙梦瑕,妳──」看着嘲笑他的人,石霸是敢怒不敢言,因为他清楚要是在这里得罪孙梦瑕,说不定也会连带让平日与云剑山庄交好的人动怒,因此他会忍,忍过今日后,必定会教孙梦瑕好看。 孙梦瑕扬唇,眼底滑过一丝鄙夷。之后,她转身离开石霸的视线,继续她来此处的目的。远处的笑闹声、身边近处的交谈声,都不是注意的重点。 她真正在意的是武林新面孔,有名气的人或是她认识的都不太可能是天下楼的杀手,因为天下楼的剑术或是刀术十分特别,江湖罕见,因此她格外注意未曾在江湖上走动的人。 找到天下楼的杀手──正是她来此处的唯一目的。 景天镇有她的好友,而在三个月前景天镇全毁后,她便四处打探消息,近日才晓得好友仍活着,有人曾看见她前往太原山,后来她也去了太原山几趟却寻获未果。 恰巧石霸这时接到血帖,她自然闻声赶来,因为她猜想这次的事情说不定与好友有关,反正,只要抓住天下楼的杀手,就能得知一二。 「妳刚刚不该那样明目张胆得罪那种人。」 听见这番忠告之言,孙梦瑕停下脚步,身体略微转动便看见一个眉眼都彷佛在笑的男人,孙梦瑕没有接腔,男人继续说。 「石霸这家伙对记恨这种事情最拿手,妳今日让他丢脸,明天他就让妳庄毁人亡,不可不慎防。」男人清澈朗朗的嗓音如是劝道。 孙梦瑕未曾见过这名男人,自是对他心存防备。 「妳怎不说话?」男人露出一脸疑问。 孙梦瑕平静无波之下的警戒已经悄悄浮现。 「身在江湖,没人会这么好心对一个陌生人提出警告。在此,都是为利而来,你我都是敌人。」她提出再适当不过的解释。 男人莞尔,点头同意。「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我是见妳一个姑娘家在男人堆中打转,不免会多关心点,姑娘只身出门在外确实要格外小心免得吃了闷亏。」 也是,放眼石府内,的确只有她一个姑娘,但又如何?她对自己的能力有一定的自信。不过有人关心自己,她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思绪方转便拱手相敬。 「在下是云剑山庄的孙梦瑕,敢问阁下是?」 男人见状也学着她的动作,或许不是很习惯的原因,他的动作不甚自然,孙梦瑕一眼看穿他不是走江湖路的人。 「在下风行云,姑娘,请了。」 风行云?很特别的名字。 「你跟我一样不是受邀者吧?」视线寻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孙梦瑕决定另试他法,找人来询问。她看得出来风行云和这里的人不太一样,不像是为赏金而来,所以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带敌意,倒像是有点在看戏。 风行云挑眉,嘴角悄悄上扬露出一抹难以辨别的笑容,随即赞许。「姑娘真会看人,我的确不是受石霸之邀,我是石府聘来的厨子。」 厨子是吗?孙梦瑕目光又在他身上徘徊。 不知怎地,这名叫风行云的男人明明眼眸都含笑,嘴唇的弯度更是恰到好处,不显生疏又不会刻意造作,但她就是隐约感觉到好似有哪里不太搭。 他的笑容、他的装扮、他那彻底毫无防备的态度,怎么看就像是个平民百姓,可他嘴角底适才流露出来那一闪而逝的笑痕,却教她无法将他与单纯的厨子有所联想。 「怎么了?」风行云好奇地问。 孙梦瑕拉回思绪,摇头。「没事。」或许是因为身处石府,她才过度提防了。 「孙姑娘真是来看石霸的下场吗?」他对孙梦瑕此行的目的有相当大的兴趣。 「作恶多端的家伙,我是来看他遭天谴的下场。」孙梦瑕的回答没有迟疑。石霸这种作恶多端的小人死不足惜。 风行云指尖搔搔自己干净的脸,神情写着不敢置信与愕然。「我以为名门正派应该会有正义感、同情心。」 孙梦瑕二度摇头,为自己的云剑山庄做澄清。「你错了。虽然我们云剑山庄是站在正义这边,但该帮的,我们绝不袖手旁观;不该插手的,也别想我们蹚浑水。石霸的恶行,连我们山庄都听闻过。」其实想取石霸性命的人大有人在,可惜不是不够钱买杀手,便是自己能力不足。 风行云听了孙梦瑕的说词,点头道:「无怪乎云剑山庄的名号响遍江南,可既然你们也看不惯石霸的作风,为何不干脆杀了他呢?」 「没有确切证据的事情,做了只会落人口实。」石霸高招在于他所做的事情绝不张扬,这人奸险,做事力求天衣无缝,因此难以将其定罪。「再者,石霸早就以庞大的利益和条件与官府达成协议为他除去嫌疑了。」因此她也无可奈何。 风行云耸耸肩状似瞧不起,嘴角哼出轻蔑。「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的作法,中规中矩、不知变通,也难怪什么事都做不成。」 「我挺赞同你的说词。」她的确颇同意风行云的论调,毕竟做事的时候有太多顾忌,就会十分棘手,可惜她生于名门正派,确实有些事情无法随心所欲,自己遭殃倒还无所谓,若牵连山庄则不在她预期之内。 「孙姑娘杀过人吗?」风行云狐疑地问。 「未曾。」除非危急己身安危,要不,她向来只会给对方应得的惩罚,然后送至官府定罪,她的师父也一再教导她,非到必要绝不杀人。 「那怎能算江湖人?」风行云的口吻有些轻视。 孙梦瑕听得出风行云的讽刺,却没动怒。 「杀与不杀本来就是看自己,我的信念便是尽量不让我的剑沾血,且真要杀人才代表江湖人,那江湖究竟在哪里?谁又真正清楚,你说是吗?」女子在江湖走动,本来就会惹出非议,她早已淡然处之。 风行云眉心一松,笑脸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欣赏的表情。「孙姑娘的胸襟真是一般男人都比不上。」 「多谢。」难得与陌生人有交谈,孙梦瑕心想这话题应该可以到此为止,正想要离开时,风行云早她一步开口。 「唉呀,我这偷闲的厨子也该回去准备晚饭了。孙姑娘,若孙姑娘不嫌弃的话,在下希望能有机会再与妳多聊聊。」风行云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孙梦瑕的好感。 孙梦瑕微微颔首,客气又不失礼地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间,身后一道冷冽的视线教她寒了骨,脚步无法移动,周遭的声音仍不绝于耳,她的手却握住剑柄,呼吸乍停的瞬间,霍地转身竟不见有人,至少──没有一个人的视线是落在她身上。 刚刚那抹寒颤依然在她心头打转,让她不敢大意,只是──始作俑者呢? 有人也想对她不利吗? 善意恶意交杂、喧扰的四周分散了她的专注,孙梦瑕把眼眸合上,静心之后,又睁开,转眼后,早先的紧张表情已不复在。罢了,既然对方暂无明显意图,她就该先把注意力放在此行的目的上。那股不明的寒意,她仍会小心戒备。 百炼门门主、东域堂堂主、枭鹰谷主赵武、万刀王徐三广……真可说武林黑白两道名人皆齐聚一堂了,可惜他们都不是孙梦瑕的目标,其它当然也有几个未曾见过的新面孔,不过稍微仔细观察便可发现对方有几两重。 以为天下楼的杀手会利用石霸找人保护的名义伺机潜入,没想到在她寻了那么久之后,尚无一点踪迹。难道是她错估了,天下楼的杀手根本不屑用这种手段? 看来,时间还有得磨了,无妨,她能等。 为找寻好友下落,她义不容辞。 ***************** 申末酉初,石霸寿宴开始,不见热闹气氛,反而是处处紧张小心的压迫感,教石府的下人也不敢随便走动,个个莫不战战兢兢,就怕一个不注意项上人头不翼而飞。 所有人即使状似交谈甚欢,眼神依然戒备着,不敢稍有松懈,相较于目的与他人不同的孙梦瑕,对于丰盛的酒菜,就显得十分有兴趣,而她所坐的桌子,没一个人敢靠近,直到有人落坐身旁,她才抬头。 「孙姑娘真是好胃口,我看都没人动桌上的菜,他们是不是都不饿?」风行云纳闷地问。 孙梦瑕刚好夹了一块清蒸翠鱼入口,咀嚼完毕后放下筷子,回道:「不是不饿,是有人怕酒菜有毒,有的人则担心一放松就拿不到赏金。」 风行云笑问:「孙姑娘不怕吗?」 「若是怕?我又何必走这一趟。」 「凡事谨慎为妙,就怕天下楼也使暗招。」风行云好心提醒她。 「你说的是,不过我认为天下楼不会用这种手段。」 「尽管天下楼向来只针对特定的人,也不可能保证不会有错杀的时候,不是吗?」风行云提出见解。 孙梦瑕一副再认真不过的神情淡淡回答:「至少,『血帖』未曾出过错。他们为了一统江湖花钱买命的杀人方式虽招来非议,不过作风还算磊落坦荡,如此行为在武林里被列为邪派之中的算是少见,因此可得知他们并非十恶不赦,实不该妄下定论。」天下楼若会用如此卑劣的招数,也不值得她敬重。 风行云愣了愣,十分意外会听见如此的答案。 他以为天下楼恶名昭彰,该是人人都欲除之而后快,真是独特的答复,令他大开眼界。「孙姑娘当真这么认为?」他不太相信。 「自然。别人的说词、看法有时候往往会蒙蔽其它人的思绪,因此我宁愿信任自己的眼睛、感觉与判断。」正与邪、善与恶,每个人的认定都不尽相同,或许在她的心中,天下楼是比较偏向所谓的「邪」吧。 行走江湖五年有余,她看过太多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人,因此颇有感触,可她心底仍存有一丝正义,若是可能,她也宁愿相信人性本善。 风行云见孙梦瑕的神情冷肃,也不再对这话题说些什么。 「孙姑娘可有婚配?」他对孙梦瑕愈来愈有兴致。 孙梦瑕愣了一下,回道:「你问得唐突了。」 「我只是想以孙姑娘这样好的条件,大概早已有婚配。」风行云透出惋惜的神情。 她瞅着他。「你问这做什么?」 风行云莞尔,「自是对孙姑娘──」 孙梦瑕没听风行云说完,就感受到一股轻如羽毛般瞬间暴露,又在转眼间消逝无息的杀气,顷刻,她起身,双眸凛凛注视释放杀气的那一头。 风行云摸不着头绪,跟着起身,一脸紧张。「孙姑娘,怎么了?」 石府内的几名高手,也感受到愈渐浓烈的杀意,纷纷更加警戒。 剎时,整座石府内鸦雀无声,只闻几名下人的呼吸声,其余高手皆屏息以待。 「东方!」 忽然有人大喊,见东方有影子,大部分的人一涌而去;没多久,有人高喊北边,又将剩下的人带走一部分。 孙梦瑕按住剑柄,不动。瞥见府内只剩下几名高手,她内心笑着,石霸真是太高估这些所谓江湖中人了,区区调虎离山之计竟也看不透。 风行云紧紧跟在孙梦瑕身旁,低问:「孙姑娘,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南方尖锐如冰的杀气笔直朝她而来,孙梦瑕没有犹豫,纵身一跃,施展轻功迅速追上,耳边徒留风行云的大喊。 那道杀气比起先前两方更为浓烈,教孙梦瑕无法不跟上去一探究竟。直到瞥见眼前在树林穿梭的黑影,她驱使轻功的速度更快了,黑影踏叶而行,孙梦瑕足不点尘,两人一前一后在树林形成迅疾的追逐战。 黑影察觉身后有人跟踪,一脚踏上树干借力猛地回身,黑发甩在身后,直接面对孙梦瑕,他俊冷五官中透着强烈的杀意,瞳眸没有丝毫温暖,十分冰冷。 四眸对上,孙梦瑕即刻停下,与男人保持距离。 孙梦瑕发觉对方并没有掩面,是自信自己的功夫了得吗? 「你是天下楼的杀手?」天下楼要杀石霸的事与她无关,她只想探得她想知道的事情。 男人深如寒潭的眸子盯着孙梦瑕,拔出刀子。 孙梦瑕眼见男人不语却拔刀,意在动手了。这样也好,对于高手,她体内奔腾的战意不断攀高,右手也轻轻把剑取出。 能遇高手,意在淋漓一战。 战意迸发,两人首次交锋,刀与剑,擦出剧烈的金属撞击声,因为树林茂密的缘故,两人似乎也受制于此,功夫无法尽展。 交错几十来招后,彼此拉近距离,刀锋劲势强,剑身利落反击,乍看两人势均力敌,但孙梦瑕心知是因为男人身材高大缘故,比起她更无法在这样的环境占上风。之后继续来回数十招,孙梦瑕迟迟无法取胜男人,就在她渐露疲惫时,身后一股突然袭来的寒意,叶片纷飞沙沙作响干扰了她的听力,教她措手不及,想回身时,已晚了半步,颈子霍然遭到力道恰到好处的重击,她眼前一黑随即倒下。 「是你?!」站在孙梦瑕身前的男人开口。 面露狂妄神态的男子冰冷的声音立即开口问道:「不能是我吗?」 「你回来做什么?」男人的声音透出疑问。 「你们要杀石霸应该与她无关吧?你可以走了。」 「那她呢?」少有能与自己对峙到这地步的女子,男人对孙梦瑕并不想留活口。 「不是跟你说了,留下她。」这次的声音掺了笑意。 「你要保她?」 「正是。不愿卖面子给我?」 男人听了,只好转身离去。 立在孙梦瑕身边的男子,他锐利深沉的目光低下注视她姣好的侧脸,眼底透着浓厚的兴味。 「妳能让我欣赏多久呢──孙梦瑕?」 远处,传来脚步声,男子轻笑,迅速跃上树梢消逝无踪。 第二章 醒来时,孙梦瑕看见风行云一脸担心的神情。 「孙姑娘,妳醒啦?有没有事?」 孙梦瑕坐起身,回想适才那股在她身后突然冒出的冷幽寒意,即使当她如今醒来,仍旧余悸犹存。那时处于对战状况之中的她,尽管敌人在眼前,她依然有小心注意周遭的变化,那么,对方究竟何时来到她身后,她全然没察觉。 真是恐怖。 以那种身手来看,她十分笃定那两个人该都是天下楼的杀手,而且能力都高过自己许多。假使他们要置她于死地,自己恐怕也活不了。 头次,孙梦瑕对自己的能力不再那么有自信,果真是太不自量力。不过她也不解为何对方要留下她的命,她见过其中一人的真面目,他们难道不杀她灭口? 天下楼的行事,果然令人捉摸不定。 风行云的手在孙梦瑕眼前努力晃了晃,许久,终于吸引她的注意。 「孙姑娘,妳没事吧?不会是吓傻了吧?」 孙梦瑕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对于天下楼留她一命的行径,她真的相当意外。她望着四周的环境,发觉自己仍在树林里。 「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风行云苦苦地笑。「妳走没多久,徐三广马上就追了出来,后来我也跟着你们。是徐三广先找到妳,他要我看顾妳,自己先回石府。孙姑娘,妳没事吧?」 孙梦瑕目光停留在风行云的脸上,似在探查什么。 「孙姑娘……妳一直看着我做什么?」风行云被看得有些心惊。 「没事。我们回石府吧。」孙梦瑕心底却是在想怎么有人嘴边能始终挂着笑都不累,究竟是他天性,抑或是真的没有事情能令他烦恼? 「对了,孙姑娘,妳可有瞧见天下楼杀手长什么样?」风行云亦步亦趋跟在孙梦瑕身后,兴致勃勃地问。 孙梦瑕停下脚步,想也不想便回道:「没有。」 风行云相当扼腕表示:「真是可惜,若是孙姑娘有看见,就可以张贴人像悬赏。」 「你对这事似乎相当有兴趣?」 风行云眼神黯下,透出一丝凛冽的反感。「我对天下楼没啥好感,像那种为了私利杀人的地方,根本不值得存在。」 「为何?」 「为『统一江湖』这种虚名杀人,难道是一件值得赞同的事?」 孙梦瑕顿了顿,正在思考风行云所说的话。她觉得风行云话中有话,他是谴责为虚名杀人,并非是否定杀人这件事。 「认真说来,杀人的人无论所持的理由为何,最后都是为了一己之私不是吗?假使今天没有天下楼,也还会有其它派门取代的。虚名或许对你不重要,但对某些人而言,却胜过金银财富。」 「可现在杀人的终究是天下楼。」风行云回道。 孙梦瑕对风行云的论调感到困惑,于是保持沉默。 「我说错了?」 「不,你没说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你是有认识的人也死于天下楼之手吗?」孙梦瑕有所猜测。 风行云笑笑地反问:「孙姑娘,妳这是对我有兴趣吗?」他的神情依然面带微笑,一丝情绪都没有泄露。 这番话教孙梦瑕听了皱眉,她讨厌迂回手段,便没有继续追问。 待两人回到石府内时,才晓得石霸已身亡,死于精湛的刀法之下。 孙梦瑕检查石霸的致命伤,刀刀准确又直接,看得出对方下手狠劲够、力道准,招招皆让石霸受伤却又不会立即死亡,只有最后一刀||毙命。刀锋入内七分,外表看似无大碍,实则脏腑已受创过重,回天乏术。 这样的死法,是一种制裁。 天下楼的杀手,杀人的方式千百种,制裁的死法应该是花钱买命的人所希冀。 孙梦瑕看完石霸的尸体,询问之下,才知当时石府内有个仆人目睹一切。 徐三广走近将刚才问出来的经过说出来。「我刚刚问过他一遍了,他受惊过度,由我替他回答吧。在我出去追孙姑娘后没多久,石府内就闯进一个持刀掩面的人,对方全身裹着黑衣,身材清瘦,看不出性别,没几下就把一干高手打倒在地,几番凌虐石霸后,才取走他的性命。」 只取石霸的命──果真是天下楼一贯的手法。 「其余高手不是受伤在地,便是昏厥。那名仆人是躲在草丛后,才看见一切。」最后一句,徐三广说得面色凝重。「他还形容那名掩面的杀手根本就如同地狱来勾人魂的夜叉,令他胆颤心寒。」 第二次被引诱离开的百炼门门主却不以为然。「我倒是认为这仆人恐怕受到极大的惊吓,才会夸大了。」 夸大了吗? 石霸的伤势深浅一致,表示对方下手力道控制得当,又能次次都不切中要害,拖延石霸存活的时间,这样的确称得上高手,比起石霸所请来的人,都还要高出不知几倍。 若她能对上这样的杀手,她也没有自信能全身而退。 孙梦瑕继续与徐三广交谈。「敢问徐前辈,现今你们下一步要如何?」 徐三广认为自己此时被石府委托担任找寻凶手,也无暇照顾孙梦瑕这名晚辈,便道:「孙姑娘,既然妳没受石霸之邀,就不必再涉入,请回吧,要不妳有闪失,我们也难跟令尊交代。」 「是啊,孙姑娘毕竟是女儿身,又怎能与男人齐坐呢?」百炼门门主终于找到机会插嘴。传闻有时候毕竟只是传闻,孙梦瑕人虽美,但剑术──出神入化?怕是夸耀了。 孙梦瑕没理会他,径自回答徐三广。「既然如此,徐前辈,梦瑕先回去了。」天下楼的杀手完成任务后肯定不会再回到这里,那她留下来也于事无补。 「孙姑娘,妳昏倒前,真的没看见任何一个人的长相吗?」徐三广谨慎又问一遍。 若按照那名仆人所言,那时候与她过招的男人已排除凶手之嫌,唯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从她身后偷袭的那个人,但可惜她连那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更遑论长相了。石霸死不足惜,根本不值得同情,为找寻好友不愿打草惊蛇的孙梦瑕选择以谎言应对。 「没有。我追在那个黑影之后但没多久就失去对方的踪迹,后来则被人由身后偷袭,剩下来的经过,徐前辈应该比我还清楚。」 「那没事了,孙姑娘慢走,恕徐某不送。」语毕,徐三广随即去与其它人商讨捉拿凶手的办法。 百炼门门主不屈不挠地问:「需要在下护送孙姑娘回云剑山庄吗?」虽然他认定女人没资格和男人平起平坐,不过孙梦瑕够美,他非常中意。 孙梦瑕望着站在不远处的风行云回答:「他会送我。」 她很清楚百炼门门主不好打发便想到风行云,她也宁愿选风行云,而不是眼前这名目空一切的门主。 「谁啊?」 「石府请来的厨子。」 「不过是一名厨子而已。」百炼门门主不屑地睨着风行云,一名厨子哪比得上他这个堂堂百炼门门主来得有架势。 孙梦瑕非常不喜欢百炼门门主那种高高在上的骄傲态度,便直接问风行云:「你要不要顺道跟我离开?」她其实也不希望风行云继续留在是非之地。 对于孙梦瑕会有此建议,风行云神情多了抹愉悦。「寿宴结束,银子拿到手,我的工作也结束了,只要孙姑娘不嫌弃在下,行云定当护送孙姑娘平安回府。」美人邀约,自然是追随佳人上天下海。 「已有人要护送我回山庄,就不麻烦门主。诸位,梦瑕告辞了。」孙梦瑕双手一拱,转身便走,风行云也跟在她身后。 见两人离开石府,气得百炼门门主踹倒一张桌子。 两人刚跨出石府大门,风行云便说:「孙姑娘,妳刚刚又替自己树敌了。」 「我的个性向来不会去讨好任何人,人敬我三分,我便敬他五分。毫不自重的人,也别要我尊重他。」行走江湖,她自有她不随波逐流的风格。 「妳的作法太自我了,毕竟增加一名敌人也就增加一分危险。」 「我但求顺心而为。」 「江湖路险,往往在妳没想到的时候,危险就会逼来,就如同这次,假使徐三广没找到孙姑娘,恐怕妳的下场也是凶多吉少了。」风行云好心劝道,希望她能更圆融。 「我不会死的。」若是天下楼真要她的命,谁也救不了她。 「为何这么笃定?难道妳真认为自己足以抗衡天下楼的杀手?」风行云意在讽刺孙梦瑕太信任自己的能力。 「我从不以为自己能独步江湖,这次纯粹是对方不要我的命。」孙梦瑕坦承不讳。 听见这答案,风行云有些诧异。「那孙姑娘可真幸运了,但幸运的事不是天天都有,若不幸身亡呢?」 「没有不幸这种事,只有技不如人。」自她学武开始,师父便时常告诫她要日日求进步,要不一旦危急之时,恐有丧命之忧。 面对有女子竟然有这种潇洒豁达的观念,风行云不禁拍手称赞。「孙姑娘,妳实在令在下开了眼界,真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子!」 特立独行──好眼熟的形容,大哥也曾经这般形容过她。 孙梦瑕自是清楚自己的个性有其特殊之处,但相处不到半天的风行云竟也能这般准确用词就教她意外。因为不够认识她的人,泰半都会说她是刁钻跋扈、傲慢无情、目中无人,听久了,她倒也习惯。 「特立独行?」风行云会有这答案,真是出乎她意料。 「是啊,妳的心胸宽阔,见识不凡,心中自有一套不容外人轻易改变的原则,不是特立独行吗?」风行云又赞上几句。 「多谢赞谬。」孙梦瑕面无表情道。 「对了,以孙姑娘的身手,当真需要在下的护送吗?」他刚刚会接话,不过也是想给百炼门门主一个难堪罢了。 孙梦瑕露出轻松的笑容回应:「不,我只是希望路上有个伴,若你不赶时间,也可到云剑山庄作客,我喜欢你的手艺。」 不知何故,风行云竟勾起她欲探究的好奇心。 究竟他是个怎么样的人?真是个普通厨子吗? 风行云双眸露出疑惑,稍后含笑以对。 「终于有人欣赏我的厨艺,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郁郁葱葱山林色,浩浩荡荡苍穹天。 过了天庆山,进入山脚下的城镇,原本孙梦瑕是没有打算停留,但临时加入她的同伴──风行云,却对城镇的每样事物都感到莫名新鲜,每种都想尝试,以致于让他们的脚程慢了好几天。 看着风行云沿路走走停停对每样事物都相当好奇,孙梦瑕则是对他的反应深感兴趣。一手糖葫芦、一手热腾腾刚出蒸笼的包子,嘴里还咬着李子,风行云模样非常开心,就像个孩子般。 「瞧你对这些寻常事物都不太熟识,你以前究竟在哪里生活?」 吞掉李子果肉,风行云回道:「荒郊野岭。」 「你有亲人吗?」 两人并行,孙梦瑕的注意力一半在风行云身上,另一半在周遭的变化上,对于路人为她的美丽倾倒则毫不注意。 「亲人……」风行云嘴角坏坏地勾起,并刻意挨近孙梦瑕。「孙姑娘对在下开始关心了,是不是喜欢我呢?」他对她的好感已经远远超过以前认识的人相加起来的总和。 喜欢?!又是这般吊儿郎当的轻率言语。 他们还是陌生人,连朋友都谈不上,哪会有什么喜欢之说,她只是对他感兴趣罢了。 孙梦瑕轻蹙眉头,问:「对于如今走在自己身边的同伴多少也该有些许认识,你觉得这算喜欢吗?」 有时候风行云的言论会一针见血地令她惊诧不已,有时又会单纯地令她无言以对。 对于孙梦瑕冷淡的反应,风行云没有意外。「不说喜欢,那就说是关心吧!」 这次,孙梦瑕没有反驳他的措辞。 「我没有亲人。」风行云淡淡回答她的问题,表情没有一丝介意。 孙梦瑕听到此,立刻打住不再深问,该介入、不该介入的,她向来有分寸。「你还有什么没有逛到、买到的吗?」 「差不多了。」风行云对她的行为仅仅一笑。 「那继续赶路吧,我希望能在后天抵达……」 「救命啊!救命!」由远而近的女子呼救声打断孙梦瑕的话语,跟着听见的是急促而来的脚步声。 风行云神情未变连头也没回,彷佛一点也不在乎身后究竟发生什么事,孙梦瑕匆匆瞥了他冷漠的神情一眼,随即转身拔足而奔。 「孙姑娘,妳不是说要赶路……」风行云跟着回头朝孙梦瑕一喊,却不见她脚步有所停顿,仍是朝着麻烦跑去。 吃完最后一颗包子,风行云拍拍手心只得往回走。 欸,他最厌恶管闲事。 ***************** 几名恶徒缠上一名姿色不错的卖唱女,下场是让孙梦瑕五花大绑送入官府。 为了由恶徒手上救出身世可怜的卖唱女,结果路赶不成,孙梦瑕还「毛遂自荐」要将镇民口中那个经常下山来为非作歹的齐天虎逮回来。 她落坐客栈内,低首饮着沁心温润的茶水,风行云却是泱泱不快。 「妳不是说要赶路?」 她垂下眼帘,径自喝茶。「路还在,一定会赶到。」遇上需要她协助的事情,她无法坐视不管。 「孙姑娘,妳该不会是喜欢当个行侠仗义、济弱扶倾的侠女吧?」风行云半是讽刺地询问。 「只是觉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可以做到的分内之事就不该推卸。」孙梦瑕自然察觉他有些不悦。 风行云一口饮入再也让他不觉得有好滋味的乌龙茶后道:「江湖名门正派何其多,就算每个都不济事,还有官府在,真的需要妳出马吗?」被卷入是非中,他自是将厌恶感表露无遗。 「我做事只问我的良心对不对,其它的,我不太会在意,更何况,若每个人都与你抱持同样想法,天下会大乱。」孙梦瑕当然清楚自己把他扯了进来是有些过意不去,不过该执着的正义,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 再说,出力的人是她,他唠叨什么啊? 风行云看得出来孙梦瑕是铁了心要把齐天虎抓下山,他单手抵着下巴,瞥了孙梦瑕一眼。「原来妳还挺固执的。罢了,反正是妳要插手,谁也阻止不了妳,总之,妳自己小心点吧。」意思是他隔山观虎斗,别妄想他出半点力。 「多谢关心。」晓得他不气了,孙梦瑕扬笑道谢。 说不出为什么,她确实挺喜欢风行云的个性,虽然有点吊儿郎当、有些自私,却不会给人压力,或许偶尔会不经意发现藏在他眼底的凛冽,不过泰半的时刻他宛若春风,拂面令人暖。 风行云等到话脱口而出又瞧见孙梦瑕那张娇俏容颜露出浅浅笑意后,才自觉方才说了什么。真没想到,原来他还懂得关心别人。 他的良心不是在很久以前就不存在了,怎还有余力关心别人? 可笑。 自嘲迅疾闪过他的眼底,快得令人无法辨识。 「……风行云,你怎么了?」见风行云失神过久,孙梦瑕轻轻触碰他的肩头,却遭他强劲扣住自己的手腕。 风行云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连忙放开孙梦瑕,以笑容试图掩饰刚才那一剎那的凝重氛围。「我想事情想出神了,才会没注意到孙姑娘说什么,真是对不住。」他完全不提抓住孙梦瑕手的事。 「无妨。」孙梦瑕收回手,脸上平静无波。 「孙姑娘,我先上楼了,妳也早些休息。」 直到确定不见风行云的身影,孙梦瑕才暗暗平抚那因为过度警戒而跳快的心。她的的确确吓了一跳,刚刚风行云的举动差点就让她要拔剑响应,只因为他那瞬间的眸子竟然夹带锐利的寒气,空洞无神,盛在他眼底的只有一个念意,即是|| 杀。 那是种彷佛要将所有人都碎尸万段的极端,教她心惊胆跳。 孙梦瑕头微微低下望着置在桌上的手腕,深红的印子久久不退,足以想见风行云那手劲有多么大。 拉下袖子遮住红印,她敛目养神。 风行云乍看置身事外,彷佛又能洞悉一切。 蓦然,她忽然想到树林里那个自她背后偷袭的人,那人散发的寒意竟与刚才的风行云有些相似。 师父教过她,每个人由自身散发出来的意念即使是手足也不尽相同,也就是说,天底下没有两个人能有相似的气。 所以,风行云极有可能是…… 真有这可能吗?! 可是,那猝然滑过风行云五官上的淡淡嘲讽又是怎么一回事? 孙梦瑕抬首望着二楼,沉重的深思停在她眉心间。 客栈外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夜色宜人,笙萧之音,诱人入梦梦春色。 ***************** 风行云关上门,屋内烛火因为透过窗棂入内的风势而忽大忽小,也使他落在墙上的影子摆荡在明暗间。 刚才,他竟然差点将孙梦瑕当作敌人,真的是犯了大错,想必接下来孙梦瑕应该更加防范自己,都怪孙梦瑕不该表现出如此单纯的笑容,才会让他失神。 没想到她竟能勾出他过去的怜悯,教他难以置信,或许他对孙梦瑕有着浓厚的好奇,但也不表示就会对她手下留情。 他平伸出手,置在烛火之上,任由火苗在他手上肆虐,他仍然感受不到疼痛,微微的小火似乎伤不了他。 缓缓地,他的心绪又沉着下来。 「叩叩。」 「谁?」风行云偏首,低问。 「公子,是我,兰儿。」 「有事吗?」门才开启,风行云看见被孙梦瑕所救的卖唱女一改先前被人追逼的狼狈样,这会儿模样倒是有些艳丽。 不过,不合他胃口。 他最近偏爱的是孙梦瑕那样软中带硬的冷冽性子。 兰儿娇羞以袖掩住半张秀致的脸,小声地说:「在外头不好说,能否请风公子让兰儿进房呢?」 风行云不动声色侧身,等待兰儿入房又将房门关起。 兰儿二话不说,趁风行云转身之际,立刻奔入他怀里抱住。「风公子,兰儿实在好怕齐天虎会再来抓兰儿上山当山寨夫人,所以才会厚颜无耻的来请公子保护兰儿啊。」娇柔入骨的声音实在令男人无法不心痒。 「救妳的是孙姑娘,妳找错人了。」他轻轻推开这个拥有满身腻人香气的女人,随即背身。 「公子,你可知道其实兰儿第一眼见到你便已倾心了……」兰儿的脸在说完话后,瞬间愀然,褪下温柔,换上厉色,由双袖拉出一条细红丝,迅速套住风行云的脖子,双手交叉一扯,欲致其于死地。 「妳?!」措手不及的风行云无法挣脱红丝的劲道,也开不了口喊救命。 「所以绝对不让任何人得到你啊!」 兰儿使劲扯住圈在风行云脖子上的红丝,力气丝毫不敢放松,只因她的主人交代过,万不得小觑风行云,虽然她压根不晓得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有何惧怕,但主人的命令就是命令。 丝上有麻药,药入骨,令风行云立即全身无力,直到被勒到停住呼吸,才缓缓倒在地上。 兰儿在确定风行云是完全死去,才露出一丝得意笑容。 「虽然不晓得主人为何要杀你,但既然你让主人生气了,就只好到地府作客。」收回红丝,兰儿完成任务准备离开客房。 离去的意念方成,没想到她竟突然感受到一股无以名状的阴寒之气充斥在整间客房内,教她好似身处在冰天雪地中,唇齿不自主地微颤起来。她的身体彷佛被人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连转头找寻的气力也顿失。 何时房内有另一名高手侵入,她却没有察觉?! 到底是何时入侵的?是敌是友? 「呵呵……」 兰儿心绪百转千回之时,诡异的笑声突兀地打破这份令人难以呼吸的气氛。 原本被她判定死去的风行云缓缓起身,来到兰儿面前,迅疾扣住她的下颚。 迎上他那双嗜血的眸子,兰儿打算抵抗的勇气顿时如冰一般的融化殆尽。 好、好令人不寒而栗的瞳眸啊……主人没交代她要杀的人背景为何,她也只是听命行事,只是……能有这样眸子的人绝非泛泛之辈,风行云究竟是谁? 她浑身发颤,清楚今天自己绝对无法活着走出这间客房了。 「我想妳的主人一定没有叮咛妳,要砍下我的头才能确保我身亡吧!」他清楚兰儿是谁派来杀他的,会担心他回来的人恐怕也只有那个人。「是不是呢,兰儿?」风行云尾音扬起,充满杀戮的语调。 兰儿双手的指尖都掐入风行云的皮肤里,他却无动于衷,继续扣紧她的下巴,生死全在一念间。 「兰儿,我其实不太爱杀人,可惜妳有个笨主人,不杀妳给予警惕,妳的主人是不会死心的。」风行云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温柔地询问:「妳希望是什么死法呢?除非必要,否则我不喜欢见血,因为血会使我更狂……」若非他的眼神过于凶凛,只听他温柔似水的声音怕都会入了梦。 「喀。」 听见鞋尖点地的声音,风行云清楚有人上楼了,他迅速点住兰儿的昏穴,任其倒在地上。 「叩叩。」 「是谁?」他今晚的客人可真多。 「是我。风行云,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搅你,我是想说……」 风行云没让孙梦瑕把话说完,随即打开门与她面对面,脸上依然保有亲切的笑容。 「妳想说什么?」孙梦瑕令他愉悦,他喜欢看见她。 没预料风行云会开门迎接,她微微退后。「我欲夜探山寨,想看看有没有方式可以迅速瓦解齐天虎与其党羽,因此我怕齐天虎还会派人下山抓兰儿姑娘,想请你留意一下。」 「孙姑娘,我又发现妳的长处了──妳很善良。」风行云眼角余光瞥向房里昏倒的人,满脸笑意地说。 孙梦瑕对此不置一词,仅轻轻颔首。「那我上山了。」 「孙姑娘……」风行云喊住她。「我相信兰儿姑娘能照顾自己,就让我跟妳一块去。」 「你想帮我?」她没有嘲讽之意,只是在清楚风行云并不喜欢插手管闲事后,对于他的主动,她有些愕然罢了。 「不,我信任妳的能力,我可以在山下等妳回来,就算妳真的不幸死了,我也会帮妳报仇。」最后一句话,风行云说得相当果断,好似他真有能力替孙梦瑕报仇。 孙梦瑕错愕须臾,很快又扬起一抹轻笑。 她的能力很强,因此从来没听过有人要帮她报仇,难得与她还算陌生的风行云有这份心,她其实很感动,即便尚摸不透他的身分为何,毕竟一个人能有此善心,大抵本性应不算坏,所有一切都还只是她的怀疑尚未成定数,她不该先入为主,以免错怪好人。 「笑什么?」 「风行云,我觉得你也是个相当特别的人,你的关心方式令我印象深刻,谢谢你。」 风行云定眼看着她,脸色微怔。「妳是第一个这么形容我的人。」教他大感意外。 「是吗?不过能认识你,我是真的感到很……愉快。」自从好友发生变故后,她便很少笑了。 「不客气。」风行云面带笑意。 「我们该出发了。」 「孙姑娘,妳可否先行下楼等我,我这样的衣着外出总是不太雅观。」 经风行云一说,孙梦瑕才注意到他衣领微敞,于是先行下楼。 关上房门,风行云背贴在门上,神情有种前所未有的不解。 为何刚刚听见孙梦瑕对自己的形容,竟能让他心底产生如此大的悸动? 怎么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彷佛已深入他心坎般的贴密,让他开怀、喜悦?她的举手投足好似都能吸引他的目光,这女人真是令他难以舍下。 迅速扫去脑中不该有的思绪,风行云解开兰儿的昏穴,又点住她的麻穴,随即起身套上衣裳。 兰儿口不能言,只能默默注视风行云的一举一动。 不过对于自己未死,她是有些许诧异──风行云岂会轻易饶过她? 「正在疑问为何我不杀妳是吗?妳该感谢有人救了妳一命,所以我现在没时间杀妳了,也不太想杀妳。」孙梦瑕的一番话教他心情转好,转瞬已没了杀人的欲望。「不过我要妳传话,回去转告妳的主人,我既然回来了,就不可能再让她继续为所欲为了,叫她随时等着我去吧,还有,兰儿,要是下次再让我看见妳……妳或许就有机会见识我的手段了,记住命只有一条。」 最后二字溢出,风行云人已站在门外,双手轻轻阖上门,也燃起兰儿的一丝生机。 第三章 夜半,风行云走在孙梦瑕身旁,一路朝着山寨前往。 「说真的,你大可不必随同我来,我这次去说不定会花很多时间。」为了怕风行云赶不上,她特意放缓步伐。 「孙姑娘喜欢做不违背良心的事,而我只做我喜欢的事情。再说我当妳是朋友,陪妳上山也是应该。」 孙梦瑕轻语:「既然我们是朋友,就以名字互称吧。」 「也好。」 「我以为你怕麻烦。」 「没错,我确实讨厌麻烦,不过妳不是说我是妳路上不可或缺的伴,即便手无缚鸡之力,我也不会在这时候放妳一人。」 「因为我是女子?」 风行云唇瓣衔着神秘微笑。 待走到可瞧见远处有晃动火光之后,孙梦瑕停下脚步。「到这里就好了,我想再上去应该就有人看守。行云,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探探就回来,要是一个时辰后没见到我,你要赶快下山,清楚吗?」她慎重交代。 「我不会扔下妳。」 「答应我。」她深深注视风行云,眼底泛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好吧。」他妥协了。 「很好。」得到承诺,她转身朝树林徒步走进去。 没一会儿,原本隐藏在云后的月色悄悄露出晕黄的光芒,也映照出风行云嘴边的冰冷笑意。 「一个时辰嘛……可惜我等人的耐性向来不足啊,梦瑕。」 定视远处的光亮,风行云随即施展轻功纵身而上。 草叶沙沙作响,风行云鞋底片叶不沾,双手负后,步伐潇洒自若,也比孙梦瑕提早抵达山寨内。 当齐天虎的手下一瞧见风行云堂而皇之的来到他们寨内时,纷纷嘲笑他的不自量力,然而等到风行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了一个人后,全寨静默瞠目。 他收掌,双眸凛凛扫过寨内一圈。 「齐天虎呢?」他真的讨厌麻烦。 风行云阴沉低冷的声音为这山寨开启了修罗之场的序幕。 他真的不太爱杀人,可若杀人能让事情更加顺利,他相当乐意。 ***************** 另一方面── 孙梦瑕花了半个时辰才躲过沿路的守卫,她悄悄潜入山寨内,然而等着她的却是寂静无声,她先看见地上有几具尸体,走入寨内后,又瞧见有几个人昏倒在地上,至于其它人连个影子也没瞧见。 「救命……」 隐约听见有人呼救,孙梦瑕立刻找到一名似乎是转醒过来的男人。「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闯入……寨内说要找齐老大。」 是齐天虎。「齐天虎呢?」 男人指着前方不远的大屋。「老大在里头……」 顺着男人的手指,孙梦瑕看见一间大屋,她起身继续往前走,走入屋内,除了见到凌乱不堪的摆设外,果真见到一名壮汉满身伤痕死在地上,一旁还有一名年轻小伙子,眼露惊慌,瑟缩地蜷在一角,那模样好像是在防备什么似的。 孙梦瑕为免事情作假,手按剑柄,小心翼翼前进。 「发生什么事了?」怎会有人早她一步上来。 小伙子双瞳呆滞,不知落在何方,可是他一听见声音,双手又四处乱挥,嘴里念念有词:「夜叉──走开!走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走开!」 他这状况,是疯了吗? 夜叉?! 石霸的家仆也曾对杀死石霸的凶手有这样的形容。 难道这与天下楼也有关? 他们找上齐天虎是何用意? 正当孙梦瑕挂心风行云的安危想下山时,却在门坎处发现一条精致的手炼,她记得自己见过这手炼──就在风行云的手腕上。 平时她并不会在意谁的身上有何装饰,然而女性的链子却戴在男人的手腕上自是让她多注意几分。 杀害石霸的人莫非是风行云?! 孙梦瑕没有多想,立即离开山寨下山,当她无声无息抵达两人分开之地时,风行云正望着山下的景致,他那专注的模样和全身彷佛笼罩一股哀伤的气息,让她竟不愿打扰他的独处。 霍地,风行云像是察觉到什么而转过身来,嘴上噙了抹看似真诚的笑。「我就知道妳会平安回来。不到一个时辰而已,探得如何?」 「有人比我提早到达山寨也杀了齐天虎,整着寨子宛若夜叉走过,毫无生气。待会儿我只要下山跟官府报备即可。」 「是吗?可真幸运了。」他含笑,云淡轻风地表示。 「我找到一条手炼,好像是女子所拥有,你想会是谁的?」她边说边注意风行云的眼神变化。 风行云先是定定望着手炼,而后笑了,那急闪过他脸上的细微变化,快得令孙梦瑕差点也错失。 「或许又是哪个被他掳来的女人所有。」风行云漫不经心地回应。 孙梦瑕收回手炼道:「也是。走吧,我们先回客栈。」 「嗯。」风行云应了声。 他转身先走之际,就在那短短一瞬,孙梦瑕竟因不小心脚底踩空,低叫了一声便跌下旁边的山路。风行云闻声见状,来不及细想,最快的反应即是纵身跃下,以轻功辅助藉由山壁施力,在山腰处牢实接住孙梦瑕,然后将她送到安全之处──因为他一点也不想让那条手炼遗失。 当风行云迎上她的眸时,赫然在她的表情上看出一丝端倪──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假的。 想必是孙梦瑕刚才已将他看穿了,才会如此从容不迫。遂而,风行云笑了,也掺了点赞赏之意,不愧是他欣赏的女人。 「凭妳的好身手,我早该发觉有假。」他竟因为手炼而一时大意。「没想到妳为了试验我的身分连性命也不顾?」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知道你会救我。」她斩钉截铁表示。 风行云不以为然。「哦,说说理由。」 可从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如此断定他的行为,好个孙梦瑕! 孙梦瑕由怀里掏出手炼。「因为你很重视这条手炼,不是吗?」看中这点,她才敢赌上自己的性命。 说中弱点,风行云的脸色不由得冷下。 「风行云,你究竟是谁?」 iii 风行云抿着的唇,缓缓上扬,勾起一抹狂妄自傲的笑痕,一改先前无害的模样,如今呈现在孙梦瑕眼前的是他最原本的样子──亦正亦邪、善恶难辨。 「喔,妳问我是谁啊……既然怀疑我的身分,又将我带在身边就近监视,梦瑕,妳不觉得自己的作法有些矛盾与不智吗?」他语带挑衅的口吻。 「至少,我确定你不会杀我。」 「为何?」又是那种笃定的笃定,听来还真是有些刺耳。前一个自以为抓住他弱点可以尽情要挟的人,最后被他断去四肢丢弃在蚁窝任其自生自灭。 「要不在树林时,你可以杀了我。」她已认定风行云是上回在她背后偷袭的人。 风行云勾出一抹赞赏的笑容,没有反驳她的认定。「梦瑕,妳真是让我不得不称赞妳的聪颖,假若妳是男人,或许就会是我值得较劲的对手了,可惜妳是女人、可惜哪……」 真的可惜她是女人吗?其实,不,相反地,他还喜欢她是女人。 值得较劲的对手,谁都可以,但能让他欣赏的女人,到现在只找到一人,不好好保护,可会抱憾终生。 她神情冰冷,因为她最不喜欢性别遭到歧视。 「我欣赏妳,当我的女人吧?」风行云负手身后,迈步吋吋逼近孙梦瑕,他的笑容变了,变得有些危险有些……压迫。 孙梦瑕心有警戒,可对方手无寸铁,她自然也不会提剑应对,仅仅靠拉开距离闪过他的逼近。 「被你欣赏就要当你的女人,我觉得太可悲了。」她反讽。 「我是喜欢妳这率真又表里如一的态度。」风行云稍稍摇了头,这女人还真小看他,不提剑是想以示公平?可惜她错估对手,他只要没断气,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能杀人,只要他有心。 两人间的距离慢慢拉近,孙梦瑕还在犹豫该不该拔剑相向时,突如其来的杀气进逼,她的双眸立即失去风行云的踪影,而身体顿时也动弹不得。 被点穴了,真是太大意! 他的声音如鬼魅般在孙梦瑕耳畔低喃:「有没有后悔没早一步拔剑杀了我?」 「你到底是谁?」尽管受制对方,她依然要得到解答。 风行云听见这问题,狂笑几声来到她面前。 「妳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要我说出来只是想得到印证吧?」聪颖如她怎会猜不出自己的身分。 「你真的是……」孙梦瑕没来得及说出她心中的答案,唇瓣就被风行云的指尖点住。 「这是秘密,我不喜欢有太多人知情,就算妳晓得,最好别说出口,要不……即使我再如何欣赏妳也会杀了妳以及妳的亲人做为代价。」俊俏的脸庞散发温柔的善意,但他嘴里吐出的冷冽教她不禁暗暗恂栗。 她见识过不少人,但能叫她打从心底发颤害怕的唯有风行云这么一个,今天,她总算感受到所谓的胆寒入骨。 风行云即便是脱口而出的轻语,随时都会将你封喉,送入阎王殿。 可是,她也不是一般人。 「你可以针对我而来,要杀要剐任你处置,但是我不准你碰山庄的人,要是你胆敢伤害他们,我在此起誓,除非我死,否则我势必会杀了你!」孙梦瑕双眸似火,熊熊焰着她说到做到的决心。 风行云以手背轻滑过她细致的脸颊,轻轻低诉:「其实,我们还挺像的……各自为了自己想维护的东西而甘愿付出生命,可是谁的毅力会比较持久呢?」 两人相视,交杂其中的眼神,有太多、太多的意思,谁也无法轻易解释。 「我喜欢妳的眼神,很倔、不服输,还有一份异常的执着……」风行云捧着她的脸,缓缓移近。「如果能够,我希望能一直拥有妳这双眸子……」 面对风行云的靠近,她本想睁大眼看他究竟想做什么,但随着他的脸愈来愈近,她出于本能的闭上眼眸,下一瞬,他的唇刚巧也落在她眼上。 「乖孩子……」他出声称赞,由她手心里取回手炼。「告诉我,我要如何才能得到妳?」 风行云的吻并没有让她觉得难受,反而还有一丝丝被珍惜的感觉。 珍惜?!真是诡异的感受。 坦白说,她绝不以为自己有能力改变风行云,纠结在他眉心间的情绪太复杂了,但即便会被杀死,她依然坚定「绝不轻易杀人」的原则,她是宁可天下人负她,也不负任何人的性格。 「不要杀人,这点你能做到吗?」 风行云揶揄道:「我还以为妳也认定天下楼的作风。」 「我是欣赏天下楼的行事格调,但不表示赞同杀人这件事。」 「哈哈……」风行云嗤笑得一手摀上自己的额,显现出来的态度非常不屑。「难不成妳要跟我说杀人是不好的,人命应值得看重,不该任意杀害?」 「若你也能抱持这论点,是再好不过。」她明了是不可能。 光由风行云哂笑的行为来看,即可得知他对于杀人这件事并不认为有错,甚至还可能以杀人为解决事情的最优先手段,可对她而言,杀人是在会危及自己与亲人生命时,最后且不得已才会使出的手段。 「梦瑕,既然妳踏上这条江湖路,总有天,妳也会杀人,不论理由为何,我向妳保证。」风行云摊出掌心,缓缓握了拳头。「杀人啊……妳不觉得当妳亲手结束一条生命时,身体会涌现出无限的快意吗?拿剑的妳,应该能体会我的意思才对。」 孙梦瑕冷眸盻着他。她当然不能保证自己日后绝不会杀人,不过会尽力做到。 「你这是无意义杀人。」当她径自挣脱麻穴的束缚后,立刻拔剑指向风行云。「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之间必须有个胜负了」 「妳以为自己是替天除害?」 「我只是顺从心中的正义。」她心底自有评断事情的准则,绝不随波逐流。 「妳真要杀我?」他的眸子逐渐染上快意。 孙梦瑕坦白承认。「老实说吧,我并不以为自己会赢过你,也不想杀你,因为……我不认为你是一个十恶不赦绝对该死的人,但是,你做事的方式我不苟同,所以,我要阻止你。」她的眸子定在风行云的五官上,不敢稍有大意,因为这次可是生死关头,不是输赢就可以了结的事。 风行云双手一摊,挑眉露出倨傲的神情。「赢不了我,又要如何阻止我?想以死为鉴吗?相信我,即使妳死了也无法改变我,何不省下这力气?」 「试试看吧。」她不以为然,但会全力以赴。 此话一出,风行云瞧出孙梦瑕心意已决。「很好,那就试试吧……可别轻易就认输了,要不,可是很扫兴呢。」他会让她明白何谓真正的江湖。 他的神情透出很期待这一仗的欣喜,孙梦瑕到底能跟自己对峙到什么程度? 血液,沸腾了。 ***************** 暗夜下、月如勾,两条人影各据一方而立。 树梢晃动,地面影子交错,别有一番阴森的气息,忽而疾风扫过,扫落树叶,叶叶纷飞一一落在地上。 倏地,风行云身形晃动,笔直朝孙梦瑕而来,不知何时,他手上已多了一根与剑差不多长度的树枝,孙梦瑕见状,提剑抵挡,在交错的第一次对击上,她讶异于没有被斩断的树枝。 是气剑──风行云把浑厚的气势贯于树枝内。 风行云果然是高手,愈见到风行云的能力,她愈没有惧意,反而体内的战意更加攀升,这或许便是每个懂武功的人都有的反应。 男与女在体力上本有差别,尽管孙梦瑕剑术了得,在体力上仍无法占上一点便宜,加上对手的能力又超过自己太多,即便她已将剑术发挥淋漓,仍是倍感艰辛。 对上几十来招后,已看得出孙梦瑕气息不顺,反观风行云仍是一派从容悠闲,丝毫没有对过招的疲惫感。 「妳的剑术果然不错,但少了一个重要的关键,因此妳永远也胜不了我。就算妳死也阻止不了我,何必拿生命来尝试?」 一把不求杀人的剑,要胜出他,难矣。 手上的铁剑愈来愈沉,汗水不断渗出,孙梦瑕仍然把剑柄握得死紧,一名剑客,假使手中无剑,那么离死也不远了。 「这是我的原则。」 「原则!原则!哈!」风行云讥讽地哼声。「原则能带妳什么好处?」 「让我不会对不起自己的良知。」她自小到大所学的便是这些,若要她违背,也是否定了她的努力与过去。 「真可惜哪,我很欣赏妳,妳却不知好歹,那么……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 风行云举高树枝由上往下狠狠一划,树枝与空气交织出「咻」的声音,凛冽、充满警告。浓重杀意凝在树枝上,孙梦瑕一有感受,浑身更紧绷起来,深深提了口气后屏息,她握住的剑又高上几分。 是最后一招了,是死是生,全要看自己的能力。 月隐没,夜鸟啼响── 交锋的那一霎那,孙梦瑕好不容易终于习惯他的速度,也跟上他的移动,千钧一发之际,她往右稍稍一偏,避开了要害处,而风行云的树枝随即擦过她的手臂,衣袖撕裂,鲜血不断冒出,她整只左手异常鲜艳无比。 风行云手中的树枝断裂,孙梦瑕脚步往后踉跄几步。 「我不得不称赞妳,妳是第二个能与我较劲到这地步还未倒下的女人。但是,妳想妳还能撑过几招?」风行云持续逼近。孙梦瑕有学武的天分,不过半晌就已追上他的速度,若再由他亲自调教,未来势必不同凡响。 孙梦瑕完全专注在风行云的下个动作上,以致于忘了身后的危险,原来她已经退无可退,可是她没注意到,因此再次跌落山崖。 风行云有注意,快一步拉住她的右手,而他的手也被孙梦瑕的剑划出一道伤痕,他使力一拉,借力把她拉回,自己则顺势跌落下山。 孙梦瑕亲眼目睹自己被救这幕,怔愣一瞬后急喊出声:「风行云──」 山底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闻耳边飒飒风声。 风行云为何要救自己?!他不是已经动念想杀她了? 孙梦瑕实在没想到风行云会出手相救,不过即使不明白理由,她欠他恩情是事实,无论他是生是死,她都要找回他。 第四章 他竟救了孙梦瑕? 即使已平安抵达山谷底,风行云仍旧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救孙梦瑕? 她既然看不惯自己的作为,留她何用? 其实他可以轻易杀了孙梦瑕,可他没有这么做,为何呢? 但……不可抹灭的事实是——他的确救了孙梦瑕。 罢了,救都救了,再思索也是多余,改变不了什么,风行云遂而躺了下来,闭目调息。回想刚刚孙梦瑕在看见自己跌落的神情是那么错愕与担忧,说实在,他心底还真有点意外与少少的愉悦,生死关头上,她竟然还会担心自己的敌人,真是磨练不足。 他甚少在江湖走动,不过也耳闻过云剑山庄的事迹,孙梦瑕必定是在关爱中长大才会有那种善良的性格,甚至她还笃信人性本善吧! 这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她会替自己担忧了。 不知何故,她总能令他心情转好,或许正是她那份真心的缘故。 此时,孙梦瑕应该已经启程回云剑山庄,他是否该追上? 或许他们想法不同调,但错过不免有些可惜,毕竟难得有让他欣赏的女人,无论是剑术或是面对死亡威胁仍旧坚持自己认同的原则,都令他眼睛为之一亮。 这样的女人太少见,一辈子和她相处肯定有意思,究竟是要或不要呢? “风行云!” 突然一声呼唤,拉回风行云的思绪。 风行云连忙坐起身,映入眼帘的是由远而近的孙梦瑕,他清楚望见她脸上的表情由慌张转为安心。 她竟来找他? 孙梦瑕一来到风行云身旁,即刻检查他的伤势。她很快清理他的伤口,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替他抹上,再撕下已碎裂的袖子包扎。 “你还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经过这一连串俐落的举动后,风行云才有机会开口问:“你怎会来找我?” 孙梦瑕看着他的表情好似当他问错了一般。“刚才若没有你,跌下山的我恐怕会受更重的伤,是你救了我,我来找你是理所当然。” “来救想杀你的人,你真是太天真了。” “毕竟你救了我一命,是我欠你的。”她不以为自己做错。 “又是原则吗?呵,若我不要你救我,要你当我的女人,你也照办不误?”风行云存心刁难她,江湖上那些早死的人往往就是被他们顽固的原则给害死。 “假使你真以此为条件……”她思考一会儿,很认真表示:“我会慎重考虑。” 真是服了她!风行云朗朗笑出声。 既然还可以笑,就表示没什么大碍,孙梦瑕这才将悬在心口上的石头放下。 “我劝你最好趁这时候一举杀了我,这样你也不欠我什么,问题不就会都解决了。” 他好心给好建议。“千万别跟我说什么绝不趁人之危这种不切实际的理由,生与死之间可不容许有一步错。” “我说过不会杀你。”她重早自己的目的。 “你早晚会让自己害死。”他却相当喜欢她的回答。 “但求顺心而为、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他嘴里喃喃重复孙梦瑕所说的四字,还没来得及深思,就瞥见她的手臂仍有鲜红渗出。“你还在流血,手伸过来。” 孙梦瑕乖乖把手伸出去,风行云随即照着她刚才的步骤为她包扎。 “谢谢你。”她有注意到风行云是很小心翼翼地帮她包扎伤口,这更让她认定自己对他的观感是对的。 有时候一个人的真心是可以在小地方就体会得到,风行云绝不是坏到骨子里的恶人。 他又掏出一只小白瓶,倒出一颗药丸。“把它咬碎吞下。”她接过药丸问:“你呢?” “怕我下毒?” 她摇头,根本不认为风行云会使小人之术。“你也受伤了,不是吗?”她一心担忧他的伤势。 他噙着笑意,又倒出一颗药丸即刻吞入,孙梦瑕才把药也吃了。 “你能站起来自己走吗?” 风行云挑起孙梦瑕的下颚,要她注视自己。 “你最好趁这机会离开我,否则,你一辈子都逃不掉了。”不知怎地,说话的同时他竟感受到来自心底浮现的一股欲望,他益发强烈地想要得到眼前的女子。 对于孙梦瑕肯为了自己而留下来,这点令他更加想拥有她,无论她是否已许配、是否有可能变成他的敌人,他都想要留住她,不顾一切,非要不可。 孙梦瑕却误会风行云的意思,以为他还想杀自己。“你惯用的手受伤,我会照顾到你复原为止。所以先把杀我的这件事按下,等你我伤势都好了再说。” “我已经不想杀你了。”他想要得到她。 风行云个性反覆无常,真令她无法捉摸。 孙梦瑕也没多大反应,仅点点头表示听见了。“我们先回客栈好吗?” 正值夏日,寅时末,天色渐渐有转亮的迹象。 “你依然决定要留在我身边?”他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没错。”她认为自己有责任照顾他到痊愈。 “很好……”他的唇角悄悄勾起一抹前所未有的兴奋。“扶我起来吧,我的左腿好像伤到了。” 孙梦瑕一听,毫不避讳赶紧拉高风行云的下摆,果然瞧见左腿上撕裂的伤痕,于是她又赶忙包扎,然后轻轻摸了他的腿,似乎是想减轻他的疼痛。 他的腿受伤,事情就棘手了。 “放心,我的忍耐功夫很好。”他换上苦笑。 孙梦瑕低了头,正在思考如何是好,这里的山路不好走,不算她回头救援,没有武功底子的人,恐怕也难以下来,可她又无法背着风行云走原路回去。 她视线往四处看看,终于有了目标。“这条路很长,说不定前头有住家,我扶你起来走。”她把他架在自己肩上,风行云也乐得把全身的重量交付给她。如此一来等于和用背的没两样,但孙梦瑕仍咬牙撑了过来,带着他一步步往前。 孙梦瑕是很认真的往前走,认真的想救风行云离开,认真的执行自己的原则。 殊不知另一个家伙正以欣赏她为乐。 风行云不着痕迹欣赏她坚毅的侧脸,盯着汗水自她额际流了下来,她却一点也不在意,继续撑着他。 即使知道他有心找她麻烦,也不会开口抱怨。 丝毫不懂得为自己争取优势,他真不知该称赞她,还是骂她笨了? 收回凝视的目光,风行云偏了头,也顺便将自己一半的重量收回,孙梦瑕察觉了,不明所以看着他,但由于他这举动才减轻了她的部分负担。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被我迷上了?”即使目不斜视,仍可捕捉孙木鱼收的视线。 “不,只是觉得你很难让人看清而已。”他像是一道无解的变谜。 他俩的交谈开始了,步伐也没停过。 “你想了解我?我劝你最好别有这念头。” “为何?” “因为了解我的人都去阎王殿前作客了。”他带着笑脸说,吐出的语调却冰冷无比。 孙梦瑕试着不去在意他释放出来的敌意。“真可惜,生死交关后,我以为我们已是真正的朋友了。”她还是喜欢风行云这个人,不会因此排斥。 他放肆狂笑几声,待笑声渐歇才说:“天底下大概只有你想做我的朋友,但我比较喜欢你成为我的女人。” “我就是我,不属于任何人。”孙梦瑕想也不想断然拒绝风行云的提议。 “我偏要你变成我的。”他气势强悍地表明自己的独占欲望。 孙梦瑕就如同一颗令人爱不释手的无瑕玉石,一旦拥有就不会放手。 “我已经许人了。”她轻描淡写解释。 风行云拧眉不悦,“又如何?” “对你是不如何,但对我而言是一种承诺的问题,既然我答应就必须做到,否则我绝不会胡乱允诺。” “你爱他?” 风行云这个问题教孙梦瑕沉默。 爱?不,她并不爱段羽,她也了解段羽另有喜欢的人,但当段羽说要娶她时,眼底透出的哀伤是那么的深,才让她不由自主点头答应,后来,段羽也说他们的婚约只是暂时,任何一方随时都可解除,这表示等段羽想通后有可能取消,因此,她也不打算主动拒绝。 段羽是她的好友,能帮助好友,她相当乐意。 “一个问题需要想那么久?”他等得没耐性了。 “我不爱他,可是我很喜欢他。”段羽就好比她的亲人一般,她对他有敬重、有关怀,他生平第一次提出来的请求,她怎可能不答应。 风行云听了,心底相当不是滋味,“因为他是好人?” “他确实是好人。” “我还真想会会这名正义侠士。”他唇瓣上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我离开山庄时,他刚好要来我们庄内作客,这次回来,你应该就有机会遇上他,他是个相当沉稳内敛的人。” 风行云满心狐疑,当初他就感受到孙梦瑕有些怀疑自己,以为她说要带他回庄只是一种障眼法,实则是要监视他如今他的身份已曝光,她竟还要带他回庄,不怕引狼入室吗? “你确定要带我回云剑山庄?”他半质疑她的话。 “若你不赶时间,云剑山庄环境清幽,可以待上几天。” “好啊。”如此盛情难却的邀约,他岂可婉拒。 “不过先要等你的脚伤复原才成。”孙梦瑕笑靥如花,朵朵绽放最诱人的香气。 “你难道不怕我在云剑山庄乱来?” 每每孙梦瑕只要说出类似相信他的话,一半会教他心情大好,而另一半就会让他不由自主想测试她的心意,明明清楚她是个不懂说谎的人,说出来的话绝不会有假,他仍想试上一试,只因他不信世上有完人。 孙梦瑕笑着反问:“你会吗?”她自信有看人的眼光。 经她如此问,反而显得自己有些不磊落。“我并不是那么爱杀人。” 杀人只是一种他认为能最快把事情解决的手段,杀与不杀,完全看他当时的心情,与想如何处理事情的态度。 “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对了,如果你的伤口会疼,要告诉我,千万别逞强。”她仍一心挂念他的伤势。 面对一个如此信任自己的人,风行云觉得棘手,也有一些些的……愉快。 当下除了欣赏外,他对孙梦瑕慢慢有种复杂的感觉——想要又怕不小心弄坏了。 风行行云照着孙梦瑕的建议由她搀扶继续往前走,结果没瞧见任何半户人家,倒是在面前看见一条清澈的小溪流。 若能顺着河流走,势必能下山,可孙木鱼收皱了眉,因为她担心若再继续行走会加重风行云的伤势。 “先休息一下好了。你饿吗?” “有点。” “那好,我去找吃的东西,顺便往下继续探路,你就在这里休息。”语毕,她踏着轻功远离他的视线。 这时,风行云好整以暇起身,双手抱胸,喊道:“跟了我那么久,不准备现身吗?” “我怕打扰你们小俩口。”低沉浑厚的嗓音伴随一道青色身影巍峨站在风行云身前不远处。来人是千梅谷的太卫——苍骛,其身形伟岸,但相貌阴冷,半边脸上还有一道暗红伤痕,由额头延至颊处,更增添骇人的气息。 “好久不见,你没用伤药来消除伤痕吗?”他记得这男人很重视外貌。 苍骛冷冷瞪着风行云,就算对他有无以消除的怨怼,他也不会摆在脸上,只因他的对手不是一般人,若他稍有一丝大意,项上人头即刻不保。 “何时你也会跟名门正派走在一起?”苍骛语带调侃。 “哦,你自诩很了解我?” 苍骛也是一名高手,与孙梦瑕的交锋不够尽兴,这让他又蠢蠢欲动。 “了解你?不,我只想杀你而已。”上次一败,他尝尽屈辱,这次卷土重来,非杀了风行云不可。 况且他是千梅谷的太卫,绝不会让一名外人入主千梅谷,更遑论他极端厌恶风行云。 “啧啧,我在想,上次放你一马已经仁至义尽,没想到你又傻得自投罗网。苍骛,若是我杀了你,恐怕谷主会很伤脑筋,少了一个还算有用的太卫,你确定要造成她的困扰?”不杀苍骛是看在谷主的一点面子上,可有一不一定有二,一旦惹火了他,他也会什么都不顾。 “你死,谁都不会有困扰。” “唉,你私底下这些动作若被谷主知道,你猜她会怎么惩罚你。”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说出去。” 言语交锋结束,苍骛毫不客气展开一连串的猛烈攻击,招招皆锁定风行云的要害处,一点喘息的空隙也不给予。 风行云没有闪躲,正面迎上苍骛的攻势,只见他丝毫不受手与脚伤的影响,身形依然俐落飞快,掌掌与苍骛对上。 过了数十招,发觉苍骛又进步许多,可惜仍达不上让他输的境界。 真是可惜了千梅谷今天就要推动一名得力大将……他真的不太爱杀人,但这些愚蠢的人偏偏要逼他动手不可。 既是如此,他岂可让他们失望而回,苍骛要死,他也会好心送他一程。 有了杀念,风行云下手的力道加重五分,更为迅疾、残忍,式式狠绝不留余地。 不让敌人有活命的机会——正是天下楼的第一纪律。 正当风行云与苍骛在拼生死时,孙梦瑕已离开那个战场有段距离。 她顺着溪流往下,仍没看见住家,当她要回头时,兰儿却意外出现在她面前。 “孙姑娘。” “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就住在离这里不远之处,没想到会在此遇见孙姑娘。”兰儿脸上露出见到恩人的喜悦。 “之前跟我一块营救你的那位朋友受伤,人就在前头,不知可否叨扰你?” 兰儿掩面微笑。“孙姑娘怎么这么说呢,你们救了兰儿一命,兰儿无以回报,如今有机会,当然义不容辞。孙姑娘,我们一块去接风公子吧!” 孙梦瑕轻轻颔首,才转身,说时迟那时快,兰儿的索命红丝扣上孙梦瑕的细致颈子,她使劲往后拉扯,本以为这次的任务可以轻松达成,岂料,她的红丝竟然被割断。 孙梦瑕回过身时,她置在胸前的剑刃也亮了一些出来。 “你?”她又被识破了吗? 抓回孙梦瑕是她唯一可以将功赎罪的机会,毕竟她年利出来风行云很在乎孙梦瑕,只要抓她回去必定也能覆命。 “兰儿,你的娇柔或许会让人卸下防备,但你的急切却让自己败露出来。” “是吗?那我只好杀了你。”兰儿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直取孙梦瑕。既然被看破,她只好先求自保。 孙梦瑕看得出兰儿的武功无法取胜自己,因此只以剑柄挡住她的攻击。“兰儿,你赢不了我,放手回头吧。” 回头死路,她岂会就此罢手。“不杀你,难以回头。” 兰儿不知回头,于是乎,孙梦瑕不再忍让,她拔出剑以破风之势迅速将兰儿手上的剑挑下,而后趁兰儿失措时,打昏了她立即循着原路赶回去。 她不清楚兰儿究竟是针对谁而来,因此必须回到风行云身边。 留在原地的风行云在听见由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时,处于优势的他故意露出破绽,教苍骛一掌击中自己的胸口向后倒退几步。 苍骛虽不明白风行云为何就在要杀了自己时分心,不过他无暇细想,迅速利用这次机会彻底反击。 风行云抵挡的劲道愈来愈弱,苍骛看准这点,决定给予致命一击时,竟因为风行云凌厉的眼神而错失机会。此刻,他心底才开始对风行云的行为产生怀疑,他的眼神隐藏着无限的危险,但因何他的动作却迟缓了? “住手!”这一时候,孙梦瑕跳入战圈,挡在两人之中。“跟一个带伤之人决斗,不觉得汗颜?” 笑话,这个带伤之人还差点杀了他呢! 他房间等孙梦瑕离开才下手,是因为清楚孙梦瑕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现在她回来了,再加上她身后的风行云……等等,他明白了。 原来风行云故意露出弱点是想博取孙梦瑕的同情啊! 以一敌二,不是明智之举,苍骛自然不会犯错。 “风行云,难得看见你有重视的东西,好好保护“她”吧。”留下一句只有风行云才听得懂的话,苍骛离开现场。 是说他重视孙梦瑕到得慎重保护的地步吗? 苍骛猜错了,他不过欣赏孙梦瑕的剑术与个性而已,就算她死,他最多会遗憾个几天而已,绝对不到需要保护地地步。 孙梦瑕看得出兰儿与这个男人所用的武功招式不同,应该是两路人马,但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究竟与谁结了仇,便问:“兰儿也是来杀你的吗?” “嗯。”一点儿都不讶异兰儿也找上孙梦瑕,他淡淡承认。 “兰儿和那个男人都是要来杀你的,看来你惹上的仇家不比我少。” “他们无聊才会找上我。” 孙梦瑕没有多做追问,摇了头道:“走吧。” “你不搀扶我吗?我的脚伤好像更严重了。” “利用人也该适可而止。”虽然刚刚有些处于劣势,但一个还能打斗的人,说他脚伤严重,教她如何相信。 风行云脸色救济为,十分诚恳。“是真的,刚刚那一掌又加重我的伤了。” 孙梦瑕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 风行云双手环腰,看准孙梦瑕的善心跟她耗上。 孙梦瑕注意到身后没有脚步声,只得回头。 “你真的不能走?” “假如你不信我,可以把我放在这里,任由吃人的野兽把我叼回去,我也不会怪你的。”他展现的爽朗笑容犹如初见面时那样无害。 野兽恐怕还比较怕他吧。 孙梦瑕叹了气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风行云自然乐于接受她的帮助——也吃定她的善良。 石府。 正当找寻天下楼杀手的各派人马意见各有分岐时,一名家仆竟在大门上找到一根箭,箭上还有张小纸条,家仆便匆匆交给如今主事的徐三广。 徐三广随即当众拆开纸条—— 杀死石霸的人是风行云,他现在与孙梦瑕同行要回云剑山庄。 众人轮流传阅,每个人见了莫不诧异,开始交头接耳。 “云剑山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正派,孙梦瑕亦是一名侠女,真有可能与天下楼的杀手走近吗?” “或许因为孙梦瑕苦无逮石霸的罪证,因此才与杀手串通也不无可能。” “是啊,那天她不是也说是来看石霸下场。” “砰!”徐三广重重拍了桌子一声,彻底阻绝这些闲话。 在一阵静默后,有人不服便问:“徐三广,你的意思呢?” 徐三广巡视众人,严肃的五官更显威凛。 “给我们这个消息的是个怎么样的人?目的为何?这些我们统统不清楚,因此我不会妄下论断,不过既然对方给了我们一条线索,是可以从这点开始查起……既然孙梦瑕要回云剑山庄,那我们就去山庄等候。” “哼!这种守株待兔的方法,能成得了事吗?”有人反对。 早就不满由徐三广带头的百炼门门主也挑衅道:“照我所见,最好是马上追杀下去,省得他们收到消息逃跑了。”顺便,他还可以挫挫孙梦瑕那臭女人的锐气,敢命他跟一名厨子相比,真是太小看他了。 风处也想早点把事情解决的人便赞同百炼门门主的意思。 很快地,意见分成两大派,一派以徐三广为主,主张弄清楚再抓人;一派以百炼门门主为首,决定先把人抓了再说。 徐三广纯粹想解决事情,他也不以为自己能够控制百炼门门主的意思,因此便道:“好吧,既然门主另有他法,徐某也阻止不了,不过先给门主一个忠告,千万别小看了天下楼与云剑山庄的人。” 认为徐三广压根就瞧不起自己的百炼门门主,冷冷瞪了徐三广一眼后率众浩浩荡荡离去。孙梦瑕只不过是个女人,何需惧哉? 至于天下楼的杀手,哈!通常愈是神秘高强的人,愈是不堪一击。 “徐三广,就让他们这么冲动好吗?”有人深感不安。 徐三广摇了头。“有孙姑娘在,我相信她有分寸。” “那我们该怎么做?” 徐三广低头深思。 其实很早以前,他便想铲除天下楼了,可惜天下楼行事作风向来诡异难测,虽有杀人,但所杀之人皆是受人委托,因此有些市井小民还将他们当作是正道来崇拜。他们也不与江湖道上其他派门有来往,加上那些花钱买命的人也不曾现身说明,所以要探知天下楼的弱点难上加难。假使这次他能利用机会邀请如云剑山庄等更多的正派人士加入围剿,或许就能一举成功了。 “赵谷主,请你随我前往云剑山庄;东玉堂堂主,就你跟踪百炼门门主,我怕万一他要强行抓走孙姑娘就不好了。既然天下楼有意卷土重来,大伙儿千万要小心!” 徐三广一分配完工作,大家便各自拱手离去。 天下楼在江湖上留下的毒辣手段至今令人难忘,没想到沉寂五年后又再度复出,是对这江湖还没死心吗? 他势必会毁去天下楼。 第五章 明月跃上半空,星子闪耀,更添暗夜的灿烂。 孙梦瑕趁风行云熟睡时,独自一人走到小溪边,不习惯满身血迹的她褪下衣服走入溪中稍微清洗一番。 不料,风行云 的身影却意外来到她面前,他坐在石头上,欣赏美人入浴的画面,脸上的笑容带着邪气。 “夏夜水冰,不怕着凉吗?” 孙梦瑕没理会他的调侃,一双眼紧盯着让他走到这里的脚。“你果然骗我。” “有吗?我不是跟你说了,我的忍耐力很好,只要没死,任何的痛苦,我都能忍下来。”忍受身心煎熬是身为杀手的第一要务,他可是学了十成十。 孙梦瑕将身子放低,只剩肩部以上浮在水面,抬眼冷瞪他。“你可没解释那么多。是君子的话,请转身。” 风行云盯着放在他身边的衣服,笑问:“君子是什么?”瞥见她贴身的抹胸,不免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痕。 他这摆明是不打算走了,孙梦瑕也懒得再说话,眉头微蹙。 “江湖儿女岂会有意名节?” “这是尊重自己,一个连自己都不懂尊重的人,根本做不了什么事。” “啪啪!”他拍手鼓励。“说得真好,不愧是出身良好的名门之后,可是……梦瑕,泡在水里久了,你受得了吗?”末了,他故意走近试水温。“水还真冷呢!” 孙梦瑕难得动气。“受不了也与你无关。” “生命与名节,孰轻孰重?你自己该能分辨。” 她当然清楚风行云的话,可那是指生死交关时才不得不做的选择,如今她是因为他才被迫留在溪流里,并不危急存亡。 风行云可以放行的,但他偏不,因此她也固执地绝不妥协。 这是愚蠢的意气之争! 孙梦瑕瞪着风行云,运动体内真气,让其流窜全身保持身体的温暖。 “这样是能抵挡一阵子,可又能撑多久?”风行云摸摸自己的下巴,眉眼带笑的等待最后的胜利。 他就不信孙梦瑕能撑过两个时辰,他就是要磨磨她固执的原则,逼她投降。 蝉鸣唧唧,夏萤忽明忽暗,一个状似悠闲却没心思享受难得幽静的夜晚,一个却是得忍耐冰水沁骨的寒意。 一人一边相互对视,他们有着共同的固执与毅力,现在就看谁会先投降了。 结果一个半时辰过去,孙梦瑕在水里已经冷得脸色惨白,连唇也开始微颤,她仍旧坚持不肯上岸,她的呼吸愈来愈缓慢,眼皮也渐渐要合上了。 风行云见这情形不对,赶忙拎起一件外衣挡住自己的视线。 “够了,你会受不了的,快上来。”他是可以冲下去把人直接抓上来,但在清楚她是那么坚持自己的原则后便不敢再强逼她。“快点上来!” 孙梦瑕深深提了口气,这才咬牙起身,缓缓走向风行云,当她想拿回自己的衣服时,风行云立刻用衣服将她包裹住抱在怀里。 “你这傻子,跟我逞什么能,现在吃亏的人是谁?” 孙梦瑕再也没体力反抗风行云的举动,反而更偎近他的怀里寻求温暖。 “我就是不想、不想……输给你。”不知怎地,她就是不愿再输给他。 假如到了紧要关头要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男人面前她也不会怕,只是今天这场面,一半是风行云造成,另一半是她太大意,所以才不愿轻易认输。 风行云失笑一声,他没想到孙梦瑕竟是为了这理由。 “好,算我输给你了。” 对她的毅力,他无话可说,半怜惜,半哂笑。 谁叫自己舍不得伤了她。 半个时辰后,孙梦瑕总算调息完毕。 风行云升起一团火,火焰猛烈放肆,为夜晚带来暖意,他让她靠近火团边,自己则离得比较远。 孙梦瑕抬起目光望着他的身影,内心一片疑惑,坦白说,她实在不太了解风行云的行为究竟有何目的。 他对她时好时坏,真的令她捉摸不透。 是天下楼里的人个性都太奇特,或是风行云本来就怪异? 她会将他留在身边,最大的原因还是希望借由他来探得好友的下落,可看他绝口不提天下楼的事情,就难办了。 “在想什么?”风行云的嗓音顺着轻风吹了过来。 “我知道你不想谈你的事情,但我一直在找我好友的下落,她的家园就是毁于石霸之手,所以我猜想这次有可能是她请人去杀石霸的。她名叫程婉儿,你认识吗?” “我已不介入天下楼的事。” 孙梦瑕表情有些失落。 “倘若你能进得了天下楼,或许就能知道有没有这个人了。” “太原山路犹如迷宫,山上又时有迷雾,若不是熟悉,或是明白该走哪条路,想进入天下楼简直难如登天。”她试过三次都没成功。“不过还是有人成功了,要不那些想剿灭天下楼的人又怎会找到。”虽然没一个剿灭成功过。 “你愿意带我上去吗?” 他没那么好心。“反正石霸已死,你就别管别人的事了。” “她是我的好朋友,如今一个人不知流落何方,我不会放弃。”除了段羽外,婉儿是她唯一的朋友,她自然也想保护她。 “还是先担心自己,你那种不必要的原则早晚会害了你自己。”风行云靠倒于树干,慵懒地提醒她。 孙梦瑕听得出他在关心自己,遂而安静了,但没过多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开口问:“昨天晚上,你为何要救我?” 风行云沉默片刻,回道:“若我说我不晓得,你信吗?” “我想或许是潜藏在你心中的正义在作祟。” 风行云表情先是一愣,继而朗朗大笑,没有丝毫讽刺的意思,是纯粹地感到高兴。 “哈哈……你的形容真是太妙了,与其那样说,倒不如说我是难得的大发慈悲吧。” 正义? 他这种人会有正义感,孙梦瑕真是太看得起他。他向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恣意妄为得很,连天下楼的纪律也难管得动他。 又被笑了!打认识风行云开始,她就经常被他嘲笑,次数一多倒也习惯,她只是诚实反映出自己的想法,他要笑就随他。“那我由衷希望你的慈悲能够持续下去。” 收起笑意,风行云神情正经几分。“你仍希冀我不杀人?” “当然,就算你没有正义感,但依佛家的说法,杀人是要下地狱。” 风行云双手枕在脑后,淡淡低吟了一句:“地狱……我早就身处在地狱里了。”再多杀几个人都没差别。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有些事情,你还是别太清楚比较好,太清楚……你只会觉得恐怖而已。”风行云若有所思仰望天际。 她是不是不小心踏进风行云不愿示人的禁地了,他的声音听来带有淡淡的自责,是不是他以前曾杀过不该杀的人? “你是不是曾后悔过?” 风行云偏过头来但笑不语,那抹笑包含太多孙梦瑕难以解读的情感。 看来,她还是别问太多比较妥当。 “夜深了,早点睡,我们明天还要赶路。”他靠回树干,闭目准备入睡。 静夜之下,耳边的声音复杂规律,有虫鸣、有蝉唧,偶尔也有烈焰与木柴交织出的啪嚓声音,就在如此的寂静中,他难得有机会沉思。 后悔杀人? 杀人——以道德的观点来论,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他懂,却不想回头,既然一步错,他不在乎继续错下去。反正他也习惯刀剑生活与那种追逐猎捕的快感,况且,不能挽回的事实造就他如此的命运,他不后悔,也乐于享受这样的生活。 与其平庸一生,他宁愿灿烂一瞬。 他只为自己而活。 孙梦瑕,病了。 那一夜的冰水入骨终究还是让三年未曾抱病的她难以下床。 风行云找了间客栈安置她,更亲身在一旁照料,他的体贴让不懂江湖的百姓都认定他们是夫妻,客栈老板是个好人,还特意命厨子做一些适合病人的食物。 孙梦瑕高烧不退,连睡好几日,清醒的时候其实也没多清醒,只是睁开眼睛,意识依旧模模糊糊。风行云见她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有着些许心疼,俨然将她当作小娃儿对待。 “我口好渴。” “来,喝点水。”风行云让孙梦瑕倚靠在自己胸前,小心喂她喝水。 孙梦瑕朦胧地喝了水,顺了喉,看不见喂自己喝水的人,脑袋有点糊涂的她忍不住问:“你是谁?” “我?我是风行云。” 听见这名字,孙梦瑕似是放心,更往他的身体依偎,她的身体似是火在烧,他的身体却有点凉,她十分喜欢。 风行云当然也注意到她这亲昵的动作,忍不住一笑,把玩着她一缕乌黑的长发。 “你怎能这般信任我?”连他自己都不信任自己了。 “大概、大概……是我喜欢你吧。” 瞬间,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因为他没想运会是这答案,毕竟这丫头对自己的排斥可从未停止过。 “为什么?” “因为……我不觉得有必要讨厌你……你虽然不是个好人也不算是个坏人,每个人的背景本就不同,即使我有自己的想法又怎能要求你照着做,是不?我知道我很固执,爹和大哥都经常吧我是颗不懂变通的石头……也许吧,我真的有点固执,可是我觉得自己是择善固执。” 平日看不出姑娘性子的人,竟是在生病时才有这些表现,令他有几分欢喜。 “你的固执正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喜欢……”拖长的尾音有着浓浓的不信。“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我对你而言很新鲜,一时对我感兴趣罢了……所以你没想过让我了解你,你只是、只是将我当成玩具一样。”她明白,却不点破。 “我为何喜欢我?”他沉默一会儿并没有反驳,而是反问她。 “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这丫头说话怎让他愈来愈难以理解。 “你的眼睛总是对我透露着寂寞,你不想一个人却注定只能一个人,其实你想要有人陪伴,对吧?” 寂寞……他会觉得寂寞想要有人陪? 风行云嘴解悄悄上扬,似是在笑孙梦瑕看走了眼。 “或许你自己没有察觉,可跟在你身边的我是最佳的旁观者,我看得委清楚……你真的很寂寞,只是你永远都不会说出口罢了。唔……我好累,想睡了,你不会离开吧?” “安心睡,我会陪着你。” 孙梦瑕这才闭上眼睛,聆听他的心跳声,缓缓入睡。 过没一会儿,风行云似是喃喃自语地问:“我寂寞吗?” 他确实未曾去深思这个问题,因为他认为为, 有必要,他一个人便足以应付所有的事情,可是此刻这小丫头一下子点破两件事情着实令他觉得意外。 他对孙梦瑕的喜欢确实仅止于是贪鲜,毕竟从没遇过这样的人,但此时,他有几分更想拥有她的念头…… 原来自己在她面前竟是这般透明,一览无遗。 “丫头,要是我真要了你……你的未来可就不平静了。” 夜凉如水,滑过心底,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感受,一股温暖余波荡漾似的在他体内留下一点痕迹。 数日后,孙梦瑕终于康复,两人离开客栈,不幸又在中途遇上百炼门门主一群人。 百炼门门主在看清走在孙梦瑕身边的男人是谁后,脸色大变,简直不敢相信那个被他瞧不起的厨子竟有可能会是天下楼的杀手? “你就是风行云?” “没错。” 各门各派高手挡在他们面前,孙梦瑕察觉有异上前一步拱手询问:“敢问各位前辈们聚集在此挡住我们去路是何用意?” 百炼门门主冷笑两声,指着他们大骂;“孙梦瑕亏你还是云剑山庄的人,竟敢跟恶名昭彰的天下楼杀手走在一块,不觉羞愧吗?”这个孙梦瑕上次竟敢让他没面子,这次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等他得到孙梦瑕,绝对会对她好好调教一番,非要她百依百顺不可。想到此,百炼门门主不禁邪邪一笑。 风行云看穿百炼门门主脑子的淫思,嘴角勾了抹不悦。 孙梦瑕皱了眉头。“你们有何证据?” 风行云既然不愿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她也得守住这秘密,免得他动手想除去这些人以求保密。她与风行云对打过,他的剑法与杀死石霸的手法类似但又有些不同,因此才没断定他就是凶手,并已打定主意,没找到好友前,绝不会交出风行云。 她是有原则,但在必要关头时也知变通。 “当、当然是有人查到……”百炼门门主对上风行云的眼睛,刹时打了个颤,吓得背脊发凉,话说到一半也停顿下来。 一个厨子是不可能会有这种眼神,除非……他真的是天下楼的杀手?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只要他能亲手擒住天下楼的杀手,日后角逐武林盟主之位必定少不了他,打定主意后,百炼门门主显得势在必得。 “就是风行云杀了石霸,他就是凶手!”百炼门门主避开风行云的眼神先声夺人。 当百炼门门主一说完,全部的人都看向风行云。 风行云抿唇微笑,不置一词。他内心却是盘算着,真是一群撼树蚍蜉之众,三十几个人又如何,要不了多少时间,他就能全教他们躺平不动,前提是——孙梦瑕别碍手碍脚才行。 孙梦瑕朝他使了眼色,意思是她要出面解决。风行云也挑眉算是同意让她解决,可假使没能处理好就换他来收场,最近两次都未能尽情较量,他可是非常乐于收拾善后。 “各位,那名凶手蒙面杀掉石霸,连仆人也说分不清是男是女,为何你们能一口咬定就是风行云?再者,谁又能确定他就是天下楼的杀手?” 孙梦瑕的问题一提出,百炼门门主身后就开始有不少交谈。 他们对这两个问题的确无法给予证据,他们就是抱持宁错杀也不放过的观念才来。 天下楼的杀手从没有失手过,因此江湖上是人人自危,假如能尽早除掉天下楼,对他们不啻是一种保障。 “有些人不逼供是不会说出真相的。” 孙梦瑕万分不齿百炼门门主的做法。“你们是想屈打成招?”她眸子巡过他们一圈,口气冷森。 “哼,对于这种人何必手下留情。”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下流的招式。 孙梦瑕话说到一半突然感受到身后的冷意,遂而转头就瞧见风行云眼底释出的不屑意思——这就是你们所谓打着正义名号的名门正派啊! 她很想反驳风行云的质疑,可面前这状况,她竟无言以对。 “孙梦瑕,把风行云交给我们,事情自然就会水落石出了。”百炼门门主步步进逼。 “没有证据显示风行云是凶手,我是不会让你们带走他。” 百炼门门主发现孙梦瑕有意维护风行云,心底对他们的愤怒直线攀升。 “孙梦瑕,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对你好声好气是看在云剑山庄的面子上,你别自抬身价了,哼!仗着一张皮相,以为就能横行无阻吗?” 孙梦瑕上前两大步,彻底把风行云的身影挡住,不让步的意图十分明显。 “梦瑕敬重各位是江湖的前辈,不过梦瑕对事不对人,除非你们今天能拿出让我信服的证据,否则……只有让各位空手而归。” 看着众人被她的冷冽口吻气得脸色全变了,连风行云也感到自豪。 不可思议啊!这女人竟挺身护他,真令他想不到。 从以前到现在可未曾有人对他如此——照顾。一旦得知他身份的人不是跪地求饶便是拔腿就跑,可不曾有人这样对他,真教他莫名——喜悦。 这女人真是令他愈来愈爱不释手,温热的鲜血流窜全身,他的心跳愈来愈快,害他真想杀了眼前全部的人好平息心底的震荡。 “孙梦瑕,你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吗?”百炼门门主气得尾音都上扬了。“还不快点让开!我们要抓凶手。” “凶手?用这两个字真的严重了。敢问,你们是谁亲眼看见风行云杀人?”面对百炼门门主不分青红皂白,孙梦瑕也有些动怒。 话被堵了回来,百炼门门主亦不罢休。“总之,现在有娣的人是他,先让我们带回去审问再说。”孙梦瑕愈是想保护风行云,他愈是气愤难耐。 “风行云是我的朋友,我绝不准任何人动他。”若是让这些人带走风行云,后果就难以估计,她可不想见到血流成河的场面。 “孙梦瑕!”百炼门门主气得双手握举。 看情况孙梦瑕是难以收拾这局面,这倒合他心意。 “要我跟你们走,行,只要你们能带得走我!”风行云毫不畏惧往前一站,挑衅意味十足。 孙梦瑕是离风行云最近的人,也是第一个感觉到他散发迫人的杀意。 “行云!” “有些人用说的显然没用,既然你解决不了,就换我。” “都已经开始互称名字,若要我们相信你们没关系,恐怕很难了。”百炼门门主气急败坏地放话。 “百炼门门主,请别无的放矢,要不只地污了你们的名声而已。”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坐上门主这位?她颇为怀疑。 “哼,孤男寡女相处一起,说你们清白,传出去也没人会……” 风行云一拧眉,弹出气劲打中百炼门门主的嘴,没让他有机会说完最后一个字。 “你的嘴给我小心点。”他轻声警告。 百炼门门主痛得掉泪,捂着嘴,五官全皱在一块,模样十分狼狈。 看见风行云出手,便有人大喊:“风行云果然会武功,他一定是天下楼的杀手,一定是!连孙梦瑕也别放过了。” 另一名带头的人挥手,三十几个人便一拥而上试图要抓风行云。 这次,孙梦瑕没再阻止,只扔下一句“不要杀人”便率先跳入战圈风。 有这些人的存在,真是令她汗颜啦! 教她也没资格要风行云不出手,因为连她自己都想教训他们一顿。 真是忍无可忍。 “哈哈哈——” 风行云飒爽的笑声扬遍树林,他脑子里回想百炼门门主那群人狼狈而逃的模样,他就停不了笑声,尤其第一个出手的还是那个时时把同原则挂在嘴上的人呢! 冲突过后,孙梦瑕回归冷静,神情清闲的不似动过气的样子。 “笑够没?”她不得不承认人都会有冲动的一刻,可她还懂得克制,幸好风行云也手下留情,结局才算圆满。 “我是笑那群人不自量力。” 孙梦瑕忽而一问:“石霸……是谁杀的?” “我说了你会信?” “会。” 四眸交错里,风行云读出蕴含在孙梦瑕眼神底的信任。 明明他们不熟识,她却愿意相信一个可能是凶手的陌生人,那抹触击在他心池中投下一颗石子,瞬间激出震撼的涟漪,每回他总能发现孙梦瑕让他更为喜欢的一部分,一点一滴宛若夏日的清泉沁入骨髓教他难以割舍。 “石霸不是我杀的。”这是他唯一能回答的部分。 “嗯。”孙梦瑕淡淡应了声。“我们先回云剑山庄。” “你不怕我的身份为云剑山庄事业来麻烦?”即便喜欢,他仍一次又一次的想试验孙梦瑕的心意,只怕这种无聊的心机到死都无法改变。 “君子坦荡荡,有何惧怕?” 可惜,我不是君子。风行云在心底回答。 “假如石霸是我杀,你又会如何?”赶在孙梦瑕要迈出步伐前,他开口问。 孙梦瑕露出的表情。 风行云嗤笑一声。 “倘若如此,我会很难办,因为还要靠你找到婉儿的行踪。”孙梦瑕明显的觉得两难。 风行云脸色沉下,再问:“假使没有任何困扰你的因素存在,你会怎么做?” 这会儿,孙木鱼收毫不迟疑回答:“自然是将你交出去。” “大义灭亲这事,你真做得到?” “你又不是我的亲人。”孙梦瑕回得直接果断。 “万一真有天你的亲人杀人,你该如何抉择?” 两人四眸,不同心情。 风行云想借此测试她最真的心意:孙木鱼收却是一副很认真思索的表情。 风轻轻拂来,等风行云惊觉时,已经有人往他们这里走来。 一抹黑缓缓走向他们,由树林步出,落在他脸上的树影逐渐减少,也露出那张如刀刻凿般的冷硬线条。 孙梦瑕一有察觉,赶忙回身,见到熟悉的人,她轻喊;“段羽。” “梦瑕,过来。”段羽的视线越过孙梦瑕的肩头直接对上风行云。 当他抵达云剑山庄时,孙无涯就希望他能出来找录一个多月未曾回山庄的妹妹,他便循着线索找到此地。 风行云却扣住孙梦瑕的腰,不让她过去。“看见别的男人就忘了我,这怎么成呢,梦瑕?”他极度不喜欢孙梦瑕对段羽那份浑然天成的亲密感,那令他相当不悦。 段羽瞥见风行云的手,他脸上的表情虽看不见波涛,他的剑却已蓄势待发。 “行云,放开我,段羽是我的朋友,没关系的。” “风行云,放开我的未婚妻!”段羽下了警告。 “你的未婚妻……是吗?”风行云更放肆搂紧孙梦瑕,亲昵地在她耳畔边问:“段羽是你未婚夫?”可好,自己送上门了。 “是,你快点放开我。”孙梦瑕觉得风行云在见到段羽出现后,神情似乎有些不太一样,而且段羽竟还喊出风行云的名字,想必他俩应该早就认识了。 风行云收回对段羽的打量转而面向孙梦瑕。“你想过去?” 无论如何,段羽都是她朋友,她该过去寒暄,可被风行云这么一问,她却突然答不出“是”这个字来,只因风行云的表情实在太怪异,就好像怕她不会回来一样。 不是吧,她不过是走过去和段羽说话而已啊,才几步的距离,又不是千里之远。 “段羽是我朋友,你们也认识不是吗?”她点出这项事实。 倏然,风行云冷肃着一张脸。 “段羽,要从我手上抢走她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尽管来吧。”段羽接下战帖。 嗅到两人间的肃杀之气,孙梦瑕来不及阻止,腰间的剑已让风行云抽走。 “正有此意。” 为免波及孙梦瑕,段羽使出轻功离开,风行云跟上,孙梦瑕也随即踏叶追上。 她完全不懂他俩怎会突然动起干戈,不过这可不是她乐见的情况。 双剑互击,发出铿锵之声,剑气震得树枝晃动,落叶纷飞。 两人一战已过三刻,仍不见输赢终点。 由于他们速度极快,又不断变换战斗地点,因此当孙梦瑕追上他们时,刚好看见他们已双双停下,对峙。 她赫然目睹风行云首次拿剑与人较劲的模样——他全身散发着凛凛寒意,不同前次,那冷冽的表情与嘴边温柔的笑意形成强烈对比,令她不住打了个冷颤。而游走在他周身的气没有一丝温度,也感受不到人气,那模样仿佛就是个——嗜血罗刹。 段羽曾与风行云较量过一次,因此有经验,断不敢轻忽。 风行云的剑尖指地,一双眸子锁住段羽。 原本凝结在两人间的空气刹时解冻后,风行云剑锋扬起与段羽交错出更强悍的锐利声音,紧凑的招式,冷冽的交锋也震得孙梦瑕不得不微微退后。 好强劲的斗气! 直到此时,她才发觉风行云的程度对自己而言是遥不可及的,上次他不过是小试身手,大概连五成的力量也没用到,这也让她明白原来自己的剑术还不足以令她自信,果真人外有人啦。 不过,她仍必须阻止他们两人继续对打,无论是谁受伤,她都不愿看见。就在她专心注意风行云与段羽对决时,有人冷不防由她身后偷袭,孙梦瑕来不及反击,便让那人赏了一巴掌,她也才看清对方原来是百炼门门主。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女人,竟敢给我难堪!”百炼门门主将一把剑架在孙梦瑕的颈子上。 响亮的巴掌声分散段羽的注意力,风行云遂而一剑划上他的臂膀。 见孙梦瑕落在百炼门门主之手,段羽无心再与风行云较劲,主动停手。 方由战中稍稍回神来的风行云,这也才发现周遭的情况,他缓缓偏过头,眼神眼睛,战意未退、杀意犹存。 手上的剑还未噬血,他便不会满足、无法惬意。 “风行云,你给我乖乖束手就擒,要不然……”百炼门门主看见风行云愣在原地,自以为占上风便贼贼笑了两声。 段羽拧着眉心,没料到半途会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坏了大局。 他担心的倒不是孙梦瑕会不会受到伤害,因为他对孙梦瑕的武功有信心,但现在可没人能压制得住风行云的愤怒了。一场让风行云持剑相斗的对打在没有让他满意前就蓦然停下的话,他——是会杀人的。 风行云直视百炼门门主,而后缓缓走向他,杀意萌生。 百炼门门主心惊,赶忙大喝;“风、风行云,你给我放下剑,要、要不我就杀了孙梦瑕。” 风行云没有二话立即把剑丢在地上,但他颀长的身形依然寸寸逼近,仿佛猛虎般的姿态强压如小鼠般瑟缩的百炼门门主。 “你杀了她也无妨,不过……接下来,你将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后慢慢吐出那令人胆颤心惊的八个字,风行云露出了杀人前的笑容。 另外三人都听得出风行云这番话不是威吓,而是——事实。他是真的要杀了百炼门门主,不管他是否有杀害孙梦瑕。 “你、你真的不怕我杀了她,她不是你的女人吗?”百炼门门主心生畏惧,便拉扯着孙梦瑕开始往后退。“你不要再往前了……”早知道他便不该为了抢功而单打独斗。 “我还是想杀了你,一点一点慢慢凌迟你,先挑出你的筋脉,再断你双腿,然后毁你双手,之后嘛……”他目光慢慢游移,似在打量什么。“最后将你的皮肤一块一块片下,让你亲眼看着自己死去的悲惨样子,我想……这应该会是一件令我十分愉快的事。”风行云的口吻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冰冷。 孙梦瑕瞪着风行云,这是多么残忍又熟悉的手段,她听了手心不自觉颤抖。 百炼门门主被风行云极端骇到头皮发麻,心底一慌,便把孙梦瑕往前推了出去,自己则转身向后逃走,武林盟主之位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一定要保住啊。 一眨眼,风行云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他面前,百炼门门主本能地提剑攻击,却立刻被抢走剑,他吓得坐在地上,不断往后退。 “饶了我、饶了我啊……” 百炼门门主拼命地求饶,风行云却没有一丝原谅的意思。 他提高剑,一剑一剑地割在百炼门门主的身上,惹来更大的呼喊声,孙梦瑕欲上前阻止时反被段羽阻挡下来。 “段羽?”她不解段羽为何阻止自己。 段羽摇了摇头。“现在没有人能阻止风行云杀人。” “不试怎么知道。”尽管她自己也不喜欢百炼门门主,但他毕竟没有到需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相信我,我试过。可那个人最后的下场更加惨不忍睹。梦瑕,风行云不是一个能用道德或者任何东西来衡量的人,他是没有心的。” 孙梦瑕听见段羽的说词,没有反感,而是替风行云感到难过,她的心正为“没有心”这三个字隐隐抽痛着。 什么叫没心? 人生来就有心、有感情,普天万物与草木皆有情,风行云亦是,他不可能没有心。 “不要杀我啊,饶过我吧!”百炼门门主的求饶声愈来凄厉。 “求饶吗?去跟阎王说——” 眼看风行云就要一剑挑出百炼门门主的脚筋时,孙梦瑕突破段羽的阻隔,飞身上前双手握住剑刃,疼痛刺骨,她硬是忍住。 百炼门门主已经吓得昏死过去。 “梦瑕?”段羽紧张地欲上前。 “段羽,你最好别过来,我的剑还没尝够血呢!”风行云目光盯着不顾自身安危的孙梦瑕啧啧两声。“哦,你傻到连这种废人也要保护?” “我并不想保护他。”她咬牙忍住入骨的疼。 唇角浅勾,露出他的不屑。“那是技法杀人的冒出了?” “你这是无意义的杀人,我不想因为他而必须与你动干戈。”掌心的痛也比不上她看见风行云这副模样,他脸上那种毫不在意下一瞬就死去的无所谓最教她心痛。 怎么会有人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凭你就以为能杀得了我?”风行云出言讽刺。 “我根本不想为了这种人杀你,行云,我想保护的人——是你。” 风行云的身份已经曝光,在杀石霸的凶手未抓到前,他若又杀了人,那么铁定会被愤怒的其他派门就此论罪,她一点都不愿看见那结果。 她想保护他,就如同保护她的家人那样,即便嘴里不说,风行云在她心底也逐渐有个位子了,或许这位子仍不太清晰,她也决意护着。 “保护我?我会需要一个女人的保护,笑煞我了。”风行云蛮不在乎地笑出声。 “行云,放手,我拜托你别杀他,好吗?我真的不希望看见你落到那地步。”孙梦瑕低声下气的请求,即便风行云的武功再如何高,依旧难犯众怒。 是非对错有时并不是真相,多数人的决定才是主导。 若风行云受伤,她也不好过。 她从来就没有如此渴望能挽留一个人的性命,从未有过。 “为了我?”孙梦瑕重重点头。 “抬起头来看着我。”她照着风行云的话抬首迎上他的审视。 “你……现在还相信不是我杀了石霸?”仿佛想印证什么似的,他再问一遍。 “你说,我信。”依然是没有迟疑的口吻。 风行云喉处低哼了声,松开剑柄,往后退几步,在他施展轻功离去前,他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脸上。孙梦瑕对自己的深信不疑着摇撼了他的心,这女人可真是牢牢抓住了他心底的某部分……教他无法不去重视。 待风行云离开,段羽立刻上前来,小心翼翼把剑自孙梦瑕的双掌内取走。孙梦瑕把剑握得太紧,时间又又久,一时半刻间还无法松动手指。 “你怎么会那么傻?”段羽根本无法明白她为何会如此冲动。 孙梦瑕苦涩地笑。“我也明白或许阻止不了他,可是,我实在不想亲眼看见他杀了不必要的人,一点都不值得。” “梦瑕,你清楚风行云的身份?” “他没有证实,但我知道他是天下楼的杀手。” “不只如此,风行云还是天下楼的楼主。” “楼主不是冯力万吗?” “冯力万五年前已死,是风行云接下楼主之位,不过他对楼主之位没有兴趣便离开了,因此江湖上对他还没有太深刻的印象。风行云跟我们是不一样的,你别再接近他。”段羽与孙梦瑕相处甚久,很容易看出她在想什么,才会特别提醒她。 他不曾看过她如此护着一个人,风行云与她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又是如何认识? 为了梦瑕的安危,他得将这件事告知孙无涯。 孙梦瑕迳自望着风行云离去的方向,原来他是楼主……那想必,他们日后要见面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莫名地,有抹淡淡的惆怅停在眉心。 风行云像阵风,却在她心中留下抹不掉的痕迹了。 短短数日,她已开始在乎他,这样是好是坏呢? 第六章 云剑山庄由于行事公正无私,向来在江湖上享有超然的盛名,也因此时常有人请他们代为主持公道。 云剑山庄之主孙富权有一儿一女,长子孙无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惜身子骨不佳学不了武,只能跟着他经商;女儿孙梦瑕,容貌美丽,意外地竟是练武的奇葩。 孙富权经商起家,对武术一直有种慕名的热衷,但当他后来有空闲想学的时候,已经年过四十,所以只好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小女儿身上,不过当他看见女儿的剑术愈来愈高超时,他心底也愈来愈烦恼,只因女儿的夫婿人选迟迟未有着落。 好在当时儿子的好友段羽拜访山庄时,两人同样着迷探索奥妙的剑术,再者他俩郎才女貌,后来结果自是可喜可贺,否则他此刻的头发早就白光了。 不地婚事迟迟不办,延宕至今,他仍旧操心不己。 当孙梦瑕一身是伤地回到云剑山庄时,孙富权是又气又心疼。 “我的女儿啊,瞧瞧你,这趟出门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 瞥了瞥站在女儿身边的段羽,不免责怪起来。“段羽,你怎么没有好好保护梦瑕?” “爹,不关段羽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她连忙替好友澄清。 孙富权老泪差点纵横。“那、那你也太不小心了,瞧瞧,手臂、双掌都见血。女儿啊,爹不反对你去找好友,可是你也要懂得照顾自己,要不然爹怎放心让你再出门。” “好了,爹,小妹刚回来,您就让她先休息吧。”孙无涯走了过来,适时替孙梦瑕解围。 孙富权这才赶忙要女儿先回房休息。“赵管事,你快去请徐大夫来帮小姐看伤势。” “好的。”赵管事命办事去了。 孙富权转过头来要解决另一件要事。“我说段羽啊,你跟梦瑕认识也有三年了,你究竟何时要迎娶我家梦瑕?” 段羽神色一敛,孙无涯立即代为回答。 “爹,你可别忘了段羽不是住在云剑山庄附近,若梦瑕马上嫁给段羽,你恐怕很难像现在这样天天见到亲爱的女儿呢!” 孙富权想想也是,便道:“那……就继续暂缓。无涯,我去交代厨房炖些补品,你替爹好好招呼段羽。” “是的,爹。段羽,请随我到书房。”进了书房,孙无涯也不废话,马上就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梦瑕认识了天下楼的楼主风行云,她的伤也是因为他……”段羽娓娓道出孙梦瑕跟他转述的经过。 孙无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抵住下巴,状似思索。 云剑山庄可罚是正道的楷模,若是与天下楼有来往,定会招来质疑也会影响日后经商,加上前几日徐三广也率众前来问小妹的下落,因此孙无涯认为这件事颇严重,必须及早处理,否则难以善后。 可要如何方能完美解决,这倒是考倒了他。依照段羽说,小妹是对风行云有几分倾慕,小妹向来又颇有自己的原则,想说服她除非要有绝对把握,否则他可不想去吃闭门羹。 孙无涯边想边瞄了瞄坐在一旁闲闲没事喝茶纳凉的段羽,他就觉得没好气。 “段羽,若你能将我妹妹早些娶进门,我也不必在这里伤秀脑筋。”他表面上替他拖延时间,实则也希望他们早日成婚。 段羽掀了抹苦涩的笑,“你清楚我心底摆了个人。” 孙无涯叹了口气,“你又何必?明知不会有结果……” “我心甘情愿。”放下茶杯,段羽站起身子。“最近云剑山庄不会太平静,我会留下来等事情告个段落再离开,对于梦瑕和风行云的事情该如何解决,你慢慢想吧。” 门开门关,仿佛也代表着他与段羽的距离。 无奈一道门开着、一道侧是紧闭,能有什么交集。 罢了,先别想段羽的事情,唯今首要,就是先想如何处理小妹的事情。 天下楼的风行云,可真棘手…… 戌时中,山庄内一片寂静,凉风拂来醺人醉。 睡不着的孙梦瑕来到凉亭前碰上段羽,正巧,她一直被爹押着要待在房里休息都没机会找段羽谈话。 “段羽。” “梦瑕,还没睡?” “你不也是。” “睡不着出来逛逛,一年多没来云剑山庄了,还真有些怀念。” “那你就该多来走动,而不是一离开就没消没息,我们都很想念你。”有时候,她觉得段羽似乎藏了很多秘密,可惜她自知尚不足以帮他分担。 “不谈这个了。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认识风行云?” “方便说吗?” “我很早就认识风行云了,我们有一阵子还是剑术上争输赢的对手,不过自我离开家后,就不曾遇过他。” “他真的是……” “是的。”他之所以说出风行云的身份,为的还是希望能够让孙梦瑕对他放弃,毕竟他俩是走不同路的人,硬是要在一起只会徒增麻烦。“梦瑕,风行云绝对不是个可易与之辈,他的城府很深,心思更是诡谲多变,没有人能猜出他的下一个动作,加上他身份特殊,恐怕将来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为了你自己好,最好别跟他再有来往。 孙梦瑕隐约听出段羽话中有话,默无一言。 放弃风行云——大概就是段羽真正想说的意思吧。 “段羽,除了你们以外,我不曾有喜欢人的感觉,也不清楚什么是爱。虽然我与行云相处不过几日而已,但他对我有种吸引,会令我愈来愈想认识他、探究他一切的念头,我真的放不下他,若有可能,我想一直陪在他身旁。”其实,她自己也不甚明白想了解风行云的行为算不算喜欢,她只是尽力把自己的心情描绘出来。 “梦瑕,我希望你真的晓得自己在做什么。”段羽轻声叹道。 “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好比学武也是她的意愿之一,否则谁来也逼不了她。 “看来你这次下了很大的决心。” “段羽,你自己呢?我不晓得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但若你迟迟不肯表明心迹,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了。”孙梦瑕一半调侃、一半鼓励。 段羽避谈自己的问题。“你们能在一起的机会很小,前途也障碍重重,这样你也不后悔吗?” “你说到哪儿去了,我现在只是喜欢有行云陪伴,至于未来是一个太遥远的距离,将来的问题将来再说,我不愿想太远。” 天下楼与云剑山庄、她与他的观念,都是需要再经过一段时间磨合,想太多的确没什么帮助,她只想顺心而为罢了。 如今,除了要找到好友婉儿外,就是帮风行云除去杀石霸的罪嫌。 “梦瑕,有时我真羡慕你的勇气。” “每个人都有勇气,只区别于做与不做。”一旦确定目标,她便不会放弃。 “也许吧。”段羽说完,眼神朦胧地眺望远方,思绪也飘往远处——可有些事就不能这么轻率了。 同时,孙无涯白色的身影站在廊柱后面听着两人的交谈。 “你们两个还真会替我找麻烦。” 事情果真难办了。 子夜,星子点点闪烁。 风行云竟夜难眠,满脑子都是孙梦瑕的那句话—— 我根本不想为了这种人杀你,行云,我想保护的人——是你! 她想保护他? 笑话,他会需要别人保护,太看轻他了。 她依旧相信自己没杀石霸,是单纯或是信任他?就为她说的那句话,他才收手没有杀人,也是头次有人能阻止他的行径。 不得不说,自己确实因为她有些不同了。 行云,放手,我拜托你别杀他,好吗? 孙梦瑕的真心话尚未褪去,不断在他耳边缭绕,奇异地,竟能缓和他向来血腥疯狂的心,让他的呼吸、心跳逐渐与周遭的幽静气氛重叠…… 他意外地喜欢这份宁静。 这样的静谧却被闯入者破坏。 风行云闲适地靠躺在草地上,低喊:“出来。”察觉又有人开始盯上他,把他的好心情都弄槽了。 原本隐身在树林内的人,闻言走出树林。 “跟着我做什么?” “楼主还不回来吗?”男人恭敬地朝风行云颔首行礼。 “我与天下楼再无关系,回不回去又有何差别?别再跟着我。” “楼主……”男人顿了顿,最后还是选择开口:“孙梦瑕不适合你。” “聂月河,何时你也插手管起我的事来了?” “属下绝不敢管楼主之事,只是希望楼主以天下楼为重,云剑山庄与我们对立,跟他们扯上关系只会徒增麻烦。” “我已离开天下楼,就不再是楼主,天下楼的纪律根本不能用在我身上。” “楼主永远是楼主。” “哦,那你将现在的楼主位置于何种地位?” “她在等你。” 风行云挑了眉,直视聂月河面无表情的五官。“她在等我回去杀她吗?” “她……喜欢着你。”这事实他无法视若无睹。 “我倒是想挖出她的心脏。” 聂月河默无一言。 “别再跟着我。”最后一句,风行云低喝出声。 聂月河的身影这才旋踵离去。 风行云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他起身,确定好方向后,脚步往前,身影也逐渐融入在夜色里。 除了值得较劲的高手外,他现在最想要的是——孙梦瑕。 若说云剑山庄是最不爱和是非的名门正派,那千梅谷就是最独善其身的邪教。 只因千梅谷第一任谷主是名行为特异的老人,而由他创立的千梅谷自然也行事诡异,加上千梅谷善使毒,又善医术,因此正邪难分,江湖上的人自然对他们敬而远之。 段水瑶是千梅谷的第四代谷主,亦是首任的女性谷主,但她也秉持前人的作风,不涉江湖之事,专心研究毒药与钻研艰深的医理。 听完太辅将谷内大小事情禀明后,段水瑶才发觉好几日没见到太卫。 “太辅,太卫呢?” 太辅一听谷主询问太卫下落,连忙低头禀告。“禀谷主,太卫身体不适,已休息好几日了。” 原本面对窗户的段水瑶,在听见苍骛病重的消息便转过身来。“既然已重病几日,为何不跟我说明?” 太辅始终不敢抬头,因为她其实也不清楚太卫人去了哪里,他是说过自己不适,但昨日她前往太卫住处,却让她意外发现太卫其实不在千梅谷的实情。 “也许是太卫不想惊动谷主。”她小心翼翼回答,要不然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被谷主拿去当试验品。 “既然太卫如此体贴,那身为一谷之主的我自然得前往探视了。” “这……”太辅已冒出冷汗。 谷主平日是好说话,若涉及欺瞒之事,那怒气可没人能承受得住。 “咦?太辅,为何你迟迟不肯抬头面对我?” “属下不敢,属下是……”太辅刚抬起头,就瞧见段水瑶一脸笑意。 “因为你替太卫圆谎,所以才不敢看我是吧?” “是的,请谷主责罚。”千万不要叫她以身试药,她还想多活几年。 “起来吧太辅,你也是关心同僚,我怎能责难于你,要怪也是要怪太卫,太卫离开千梅谷几日了?” “禀谷主,已经半个月了。” “我知道了,你退下。” “是。”太辅领命,退出议事厅。 待太辅离开,段水瑶立刻招人上厅,“我要知道这些日子太卫的一举一动。” “是,属下这就去办。” 前日得知风行云已回来,太卫恰巧也不在谷里,她真不希望发生什么需要她出面才能解决的事才好。 要不然,可会很麻烦的。 徐三广为求真相,二次率众前来云剑山庄。 显然他们是听见去剑山庄派人去请大夫要为女儿诊治的事情,才会又跑来。 就算女儿没有受伤,孙富权依然不让他们见到女儿,毕竟他是希望女儿学武保护自己,可不希望她牵扯上江湖的事情,虽然女儿依然背着他在江湖走动,但他身为爹亲,就是要保护孩子。 徐三广执意要见女儿,孙富权便与儿子在大厅接见他们。 “徐兄,你找小女究竟有何要事?” 徐三广了解孙梦瑕既然已回庄,便把初九那日与后来的事情告诉孙富权和孙无涯。 孙富权护女心切,听完便拍桌一声。“这是什么话?我女儿岂会与凶手在一起,徐三广,你这不仅侮辱我女儿也侮辱我们云剑山庄的名誉。” “孙庄主莫气,其实我们也是想将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才会前来山庄,试问,孙姑娘与此事若无关系,又怎会有线索牵扯上她?”云剑山庄是江湖中名声响亮的派门,徐三广自然不想得罪。 “哼,说不定是有人假意要陷害云剑山庄,你们不从这方面着手,却找上门来,是不是没将我们放在眼底?”孙富权气得横眉竖眼,让他原本就有些粗犷的脸更加骇人。 徐三广显得有些为难,“孙庄主,徐革某也有考虑过此等问题,更不愿把事情扩大,但此事既然涉及孙姑娘,就请孙姑娘出席与我们会面一谈,如此才不会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笑话!我孙富权从不怕麻烦!”为了女儿,他也豁出去。 “爹,来者是客啊。”孙无涯好生劝着。 “想找我女儿麻烦,我管他是不是客人!”孙富权不客气地嚷道。 “徐前辈,真是过意不去,我小妹刚回来,身体不适在调养,因此不方便见客人,请多多包涵。”孙无涯客气回应,笑容诚挚,却不容自己的立场有所动摇。 他当然不会学父亲那样直接给对方难堪,只是他选择的是另一种温和让双方都不会太难堪的保护手段。 徐三广看见斯文的孙无涯,以为他好说话,便转向他。“孙公子,若为令着想,希望你能让我们见她一面,好把事情始末理清。” 孙无涯抿唇微笑。“徐前辈,说起来你们也只接获一根不知是谁发出的箭,就信了我小妹与凶手在一块,这会不会有些牵强?诚如我爹所言,那人说不定只是想找云剑山庄的麻烦,你们前来相逼岂不中了他的计谋?再说,如今你们对那名叫-风行云-的男人有了猜测,假使日后他表明自己不是凶手,恐怕也难取信各位吧?”既然风行云没随同小妹回到庄里,他们也无须淌这趟浑水。 徐三广没料到孙无涯口才之好,有些微愕。“这……” “但是事出必有因。”赵武出面帮徐三广。 孙无涯点头赞同。“那是不是该请各位先把因调查出来,再来质问我们吧?那名次地消息透露给各位的人,既然不愿现身,就表示有所心虚。无涯虽不才,但也认为应先由这方面着手才不会引发更多的争端。”他咬紧另一个可撇清关系的着力点。 “孙无涯,你自是护着你妹妹。” “赵前辈说的是,梦瑕是我妹妹,我这做兄长的不护她,谁要护她?”孙无涯摆明了自己就是护着自家人,护得天经地义毫不心虚。“再者,无涯对于诸位前辈这种没有证据的说词感到十分的……汗颜啦。” “你!”越武显然被孙无涯气到,怒目相瞪。 徐三广抬手阻止赵武上前。“稍安勿躁。” 儿子打发得好,孙富权这庄主乐得下逐客令。“各位,请回吧。” “你们想与其他派门为敌吗?”徐三广出声威胁。 孙无涯轻松扬笑,似乎不当徐三广的威胁是一回事。“假若各大派门真是如此昏庸,那我们也只好采取手段了。不过恕无涯提醒各位,中秋过后的武林大会将要选出一下任武林盟主,相信在场各位应该也兴致勃勃吧?请别让这件事影响了各位在江湖上的地位才好。” 有意角逐盟主宝座的徐三广自然听懂孙无涯的反讥。 当大厅内的场面一触发之时,淡雅香气飘了进来,刹时打散一室厉气。 “事情是女儿带回来的,就该由女儿出面解决。”孙梦瑕一身素雅女装,带伤来到大厅,模样更添几分娇弱。 孙富权见是女儿前来,掩不了脸上的担忧。“我的乖女儿啊,你怎么不在房里好好休息,干嘛跑出来吹风?” “爹、大哥,他们是来找女儿的,就让女儿来处理。”听见徐三广来找她,她猜应与风行云有关。 “女儿啊……”孙富权信任女儿的能力,却不喜欢那群人咄咄逼人的模样。 “爹,既然小妹要自己担当,我们就尊重她的意思。”孙无涯说完投给孙梦瑕一个鼓励的眼神。 “好吧,不过女儿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爹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谁敢动他女儿就是跟他过不去,他也绝对不会令对方好过。 孙梦瑕会意点头,走至徐三广众人面前。 “徐前辈也是如同百炼门门主一样,是为了风行云的事情而来的吧?” “正是,还请孙姑娘叫风行云露面好让我们调查真相。”徐三广在经过孙富权父子的刁难后,这会儿面对孙梦瑕,说词变了。 “梦瑕也很愿意配合,但风行云并没有随同我回来,因此也无法让他出面跟各位解释。不过当日百炼门门主找上我们时,便已说是有人查到是风行云杀了石霸,想必你们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才对。” “没错,正是如此。不过,不是查到,而是有人告知。”刚才已经赞许孙富权父子真相,徐三广也无法再说谎。 “梦瑕再敢问徐前辈,让百炼门门主前去抓风行云,是谁做的主?” “是百炼门门主执意所为,我们也奈何不了他。” “那就表示前来山庄的各位并不赞同百炼门门主的行径?” “当然,毕竟在没确切证据之前,我们不会就此论定风行云的罪,因此更多了出面解释。”对方礼让三分,徐三广也难以咄咄逼人。 “既是如此,徐前辈,老实说吧,梦瑕相信风行云并没有杀石霸。” “何以见得?” “是他亲口告知。” 赵武哈哈大笑。“真是笑话!他说他没杀人你就信,那还需要公道正义吗?” 残不知,赵武这番话竟掉入孙梦瑕的陷阱,厅内所有人纷纷察觉到。 孙梦瑕再问:“赵前辈说的是,梦瑕也信正义公道自在人心。如今有人说风行云杀人,假使他真的出面说他没杀人,试问你们又会信几分?” 赵武一时愕住,没想到他会被孙梦瑕骗倒,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这、这……总之他要先证明他自己不是天下楼的杀手。” 孙梦瑕又进一步说:“天下楼向来神秘,你们是希望他提出什么证明还自己清白?” 赵武词穷,默默不语,徐三广见情势不利,即刻站出来下结论。“总之,这件事必须风行云出面才成,有人将矛头指向他,必定代表他有问题。” “哦,我来……就真的能解决一切,几时我这般出名了?” 众人专心对谈时,谁也没发觉风行云的身影已悠闲地靠在大厅的门板上好半晌。 孙梦瑕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风行云身上,无言的表情似在问:你为何要来? “你邀我,所以我来了。”佳人有约,岂能拒绝。 风行云双手环胸,态度从容自信。 第七章 原来他就是风行云——天下楼的杀手。 乍见风行云从容优雅地优待在大门上时,众人的感受皆有不同。 这就是天下楼的杀手——怎么竟是个文弱书生样? 孙富权也不太相信眼前这看上去,一点重责大任也不能担年轻人,就是恶名昭彰的天下楼杀手!这形象与他心中的期待相差太多,他本以为至少走进来的也该是个一脸凶神恶煞,长得像杀手的人,不过杀手究竟该长什么样子,他也没见过。 徐三广认出对方是石府的厨子,但也不敢因此看轻,只是略有疑惑,倘若他真是天下楼杀手,那天下楼的行事的确太难测。 孙无涯静静打量着风行云。 若由外表来看风行云,肯定会失去公正性,毕竟此刻在他们众人面前的风行云,一身好似全无防备,也实在不像是个会被段羽嘱咐必须注意的杀手,但往往这样的人最叫人会捏冷汗,尤其当他出其不意时……谁又料得到他的下一步。 “你就是风行云?”徐三广往前一站准备质问。 “没错。” “我们接获告知,说是你杀了石霸。” “他连被我杀的资格都没有。”他真是厌倦这些成天跟在他后头的人。 “那你是天下楼的杀手吗?” “是,又如何?”他挑衅反问,完全忘记当日对孙梦瑕有过的提点。 “什么?”众人一片哗然,仿佛谁也没料到风行云真的是天下楼的杀手。 孙无涯与孙梦瑕则是没想到风行云会承认自己的身份。 赵武为了扳回面子,便问道:“既然你是天下楼杀手,当日又出现在场,还敢狡辩石霸不是你杀的?” 风行云挑眉睥睨赵武不堪一击的声势。“天下楼就在太原山上,想了解实情的自己上去,要不……也可以用生命来跟我交换答案,这我不反对。” “你这小子!”赵武咬牙切齿。 徐三广为挡住赵武的怒气,出声插话:“风行云,你不怕武林各门派人杀了你吗?” “既然身处在这江湖里,是生是死又如何?不过我倒是想说说,以你们的能力,就算再派百来个也不是我的对手,若在乎生死,就先好好考虑清楚吧。”风行云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气魄,刹时撼动在场的人,就边赵武也不敢冲上前教训他。 也是了,既然对方是天下楼的杀手,能力自然不在话下,是该好好斟酌一番。 徐三广稳住气,又问:“假使你说石霸不是你杀, 有何证据?” 初九那日当他在树林找到孙梦瑕时,是隔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风行云的到来,若他是杀手,肯定可以趁那机会下手杀石霸。 “我相信他没杀石霸。”孙梦瑕挺身袒护风行云。 赵武气了,又大骂:“你说相信就相信,那我们算什么?” 见赵武骂自己的女儿,孙富权也站出来护卫。“哼!你又算老几?嘴巴再不给我放干净,就给我滚出云剑山庄。” 徐三广衡量事情的严重性,便说了个最好解决的方法。 “孙姑娘,既然你想担保风行云,我也不反对,可是,你也必须帮着找寻杀害石霸的凶手,同时你得提出一个保证,假使凶手真是风行云或都被他逃了,你该怎么请罪?” “要我女儿请什么罪……” 孙富权正想破口大骂时,竟被儿子阻止了。“爹,这是小妹的抉择,这箭已在弦上。” “我管它箭在不在弦上,梦瑕,有爹挺你,你别怕!” “孙姑娘,这是江湖规矩,你若不遵守,就别插手了,因为风行云已坦承他的身份了。”徐三广虽然希望有云剑山庄相助,但这情形,他宁愿要孙梦瑕避免事情扩大。 孙梦瑕凝视无动于衷的风行云,心想或许他能安然逃开,但身份已曝光,若没把罪嫌洗清,日后无论他到哪去都会成为各大派门捉拿的目标,终生必须躲藏,而她并不希望有那种结果。 “好,我愿意以我的性命担保。” 孙梦瑕此言一出,比起适才风行云揭开自己身份的秘密还教人错愕。 这其中,以风行云最为震惊——孙梦瑕竟然以性命担保他? “梦瑕,你竟然用性命……你、你怎么那么傻啊,不过就一个普通朋友罢了。”孙富权虽不是江湖人,但经商很久,他多少也知道江湖规矩,话一旦说出口,就是信誉,不得不遵守。 孙无涯也轻轻叹气。 “很好,既然孙姑娘给了保证,我们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找出凶手,若到时没有结果,就别怪我们不留情面。”徐三广终于可以摆出他们的气势。 “什么不留情面?你们统统给我滚出云剑山庄,以后别想再进来了,来人,关门放狗!”孙富权率先赶人。 徐三广一行人便匆匆离开云剑山庄。 “梦瑕,你——”孙富权欲言又止,因为他真不晓得该骂什么才好,顿时,他的心情相当沉重。“反正不管如何,你是我女儿,有事我会帮你解决。” “爹,女儿绝对不会连累山庄。” “你说这什么话,你是爹的女儿,爹挺你是天经地义,就算抓不到凶手……爹也绝不让人伤你半分,你叫风行云是吧?我女儿为了你用生命做抵押,要是你敢逃跑,我孙富权上天下海都要把你逮回来,听到了没有?”孙富权说得义愤填膺,只差没捶胸顿足。 孙富权气愤的一席话意外化解了大厅上原本的凝重气氛。 离开云剑山庄的徐三广立刻命人开始监视孙梦瑕与风行云。 孙无涯没说错,他活了四十好几,论能力、名气在江湖上都累积一定的程度,自是有意角逐武林盟主宝座,因此有关石霸与天下楼的事情,他势必要处理完美,这样才能增加他的名声。 活到这年纪了,若没留下一点什么,在这江湖中,他徐三广的名字很快就会成为过去的一页。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正是如此写照。 一早上动气太多,孙富权交代不准让风行云跑了后便回房休息,一个早上受了太多的刺激,他确实需要休息,孙无涯也回书房说要想事情。 孙梦瑕便领着风行云来到庭院。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何要来?”她问出心底的困惑。 风行云噙笑而答。“我谱子,你邀我,所以我来。把手给我看。”飒爽的态度仿佛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也毫不放在心上。 孙梦瑕摊出手,风行云迳自拆下裹在她手上的白布。左右手各有两道伤痕,他仔细观察一会儿方确定未伤及筋骨。 “一个女人的脸蛋最重要,但身为一命剑士,除了拥有一把好剑外,就是他的双手。无剑,亦能打;无手,难还击。你的手没事了,不过会留下永远无法消除的痕迹,好提醒你下回千万别再做自不量力的事,当你为天下人着想时,真正能感激你的又有几人?”他掏出一瓶可以使作品快速复原的药粉倒在她的伤口上,然后再把布条重新包扎好。 “我做事但求问心无愧而已,其他,我不会在意。”她依然坚定她的原则。 “问心无愧?我杀人亦是问心无愧。”他浅笑。 孙梦瑕心底比任何人都清楚要改变风行云的想法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也并不想要改变他什么,她会靠自己来阻止他。 “我记得你曾说不太爱杀人。” “想借我的话逼我做到?”他反问,普天之下还没人能逼他做任何事,即使他想做也容不得有人插手。 她摇了头否定他的意思。“连我爹都说,要我安安静静待在房里两个时辰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我也不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只是我会尽我一切的能力你不杀人。” 风行云不由得喜形于色——这才是值得他看上的女人。 “你晓得用性命护住我,代表什么意思?” 孙梦瑕不语,眼眸稍稍低下。 “你喜欢我?”他故意靠近她,抬起她的下颚。 “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不过我确实挺喜欢和你相处。看不见你,我会有点担心你。”风行云是头一个带给她这感觉的人,总觉得他的心其实不如他这个人复杂。 “你是第一个说要保护我的人,但我很难答应不杀人,毕竟我活在这个江湖上,杀与不杀有时候不是单方面靠我心情就能决定,不过我能允诺绝不在你面前杀人,如何?”他也不希望与孙梦瑕分开。 “好。”她露出淡淡却满足的笑容。 他抚上孙梦瑕精致娇美的脸蛋,许下今生第一个承诺—— “我不会保护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我要保护的是你的双手与你的生命,不管是谁要伤害你,我都不允许。” “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她并不想活在男人的羽翼之下。 很好,他也不要一个随时需要他呵护的女人,他要的是能够并驾齐驱的伴侣。 “我就欣赏你这份固执,你跟我走吧,一个人走江湖太孤单,一块作伴,如何?” 他朝她伸出手。 “你想带走梦瑕?”段羽的步伐伴随他的声音来到两人面前。 “是又如何?”他扬了唇,对自己的能力极有自信。 “先问过我的剑再说。”段羽丢了另一把剑给风行云。 “哦,我正在此意。”上次的对打不尽兴,教他闷许久。 “你们……”孙梦瑕抬手想阻止他们时,孙无涯走来将她手按下。“大哥?” “让他们打吧,身为剑士,你也能体会那种遇到高手便想试试身手的心情才对。况且段羽本来就疼你,你既然要跟着风行云,他当然会有点生气。” “大哥你也会气小妹的自作主张吧?” “当然了,不过在我了解风行云的用意后,我想我该信任你的眼光。” “什么用意?” “我问过段羽,他说当风行云一踏入云剑山庄时,他就说徐三广等人正在等他,但风行云没有迟疑,仍走入大厅内,随后又承认自己是天下楼杀手一事,直到徐三广要你别插手时,我才了解在我们都认定风行云不会坦承身份时,他却为了不让你卷入而说出事实。 其实他大可一走了之,或是什么都不说,可他没有这么做。所以,大哥才决定信任你的眼光,而你向来又相当有分寸,应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若非他有先问羽,恐怕也无法猜出风行云真正的意图。 “大哥,谢谢你信任我。”她压根没想到风行云是为了帮自己,她单纯以为他只是纯粹想说而已。 “你是我妹妹,我不信任你那要信任谁?你既然要选择你要走的路,未来等着你的是更严苛的考验,要记住-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千万别把自己绑死了。若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记得回来,云剑山庄永远是你的依靠。” “我晓得,大哥。” “等他们打完,你就随同风行云离开,爹那里,我会帮忙挡着。”以爹现在正在气头上,绝对不会同意让他们离开,也只好先斩后奏了。 “我想他们会打很久。”风行云与段羽毕竟都是高手,高手过招,胜负难以分出。 “我猜用不了多久。” 锵!孙无涯话才说完,那方的打斗便传来兵器断裂的响声。 风行云斩断段羽手上的剑,又以迅疾的速度招招逼近。 段羽手中无剑,身形俐落地闪躲风行云的攻势,无法反击的他最后仍逊一分,面对风行云的剑逼向自己的脖子,他没有一丝惧意。 “拿把破剑就想测试我,不觉得太藐视了。等你下次真有意一决,再来分胜负。” 他遂而把剑扔在地上,走向孙梦瑕。 “梦瑕,这是你的选择?”段羽本想让风行云伤了自己,好教孙梦瑕看清他,可惜未能成功,内心也慢慢接受他疼爱的妹子即将要走上不同的路子。 孙梦瑕深深看了风行云一眼,才回道:“是的,关于婚约,我只有先解除了。段羽,我衷心期盼有一天你也有勇气选择你要的。”对于自己反选的路,她不会后悔。 段羽听完,别过头。 “记住,你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孙无涯清楚这个凶手也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难关。“风行云,我小妹请你多加照顾。” “大哥,我们先走了。” 孙无涯目送小妹离开云剑山庄后,将地上的断剑拾起,头也不回地问:“放心了?” “你做大哥的都敢放心,我这外人若太投入岂不显得有些愚蠢?只是没想到梦瑕竟会选择风行云,我本认定她应该会嫁给一名侠士。” “梦瑕本来就经常会做出人意表的事。”他这妹妹从小就会给他出难题,习惯就好。 “她要我选择我要的,你认为如何?”他看着始终不肯转过身来的孙无涯。 孙无涯将断剑交回他手上。“那就要看你自己,毕竟我不是你。对了,下次别再用这种方式,万一风行云真有心杀你,你可就不太好看了。” 现在,他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安抚当爹发现小妹不在山庄后的脾气了。 真是难题啊。 他们离开云剑山庄,守在外头的徐三广属下随即跟在他们身后,保持一定距离。 风行云还没踏出山庄就察觉到有人监视,他若孤身可以轻易甩掉他们,不过如今带着孙梦瑕,他可不想一路上让她小心翼翼,因此行至半途,他拾起一根枯枝,转过身在地上画出一道痕迹,轻易便捕捉到婚期在树林之内的人。 他扔下树枝,随即一掌打在身边的树干上,瞬间,粗壮非要两个男人才能合抱的树木就在无声无息之中碎裂成四块,碰地一声,刹时尘土飞扬,林内飞禽走兽仿佛察觉到危险立即作鸟兽散。 “只要你们跨过这道界线,我保证你们的下场就跟这棵树一样。”承诺不会在孙梦瑕面前杀人,适当的警告就变成非常必要,他可不希望有人来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直到眼前两个人离开视线范围内,躲在暗处的人才对望一眼各自吐了口长长的气。 能够一掌击毁那么粗大的树木,肯定有着深厚的内力,而这样的人他们根本惹不起,为了性命着想,他们决定往回走比较安全。 风行云非常满意事情这么轻易就获得解决,因为他真的不太喜欢麻烦,那表示会耽误他的时间。两人以极快的轻功穿梭林间,直到确认身后没了追赶,他们在一条河边下来。 脚步缓下,孙梦瑕不禁转头望了一眼,她静静注视着早已看不见山庄的位置。 风行云察觉到她这个小动作,清楚她在想什么。“舍不得了?” “有一点。”以往离开,顶多一阵子便会回来,那儿毕竟是她的家,有她的家人、回忆,其实也不是一去不回了,但不知怎地,她总觉得下回要在踏入山庄恐怕是很久以后,或者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 “我不可能让你回去了。”他曾给过她机会反悔,既然她跟着来了便休想离开。 孙梦瑕直视风行云那双依然看不透的眸子回答:“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是我选择的路便不会后悔。所以收起你老爱探测的心,不相信我等于是不相信你自己。” 风行云朗朗一笑,拥着她,在她额际烙下一吻,之后又在她耳畔低喃:“你真是厉害,让我愈来愈无法舍下你……” 孙梦瑕虽不习惯这样酥麻亲密的举动,却也阻止不了他的行径。 “要是有朝一日我与全江湖为敌,你会如何?” “若错是你,我仍是有所坚持。”风行云扬起一抹愉悦的微笑,迳自将手腕上的手链解下调整好戴在她左手上。 “我能问这条链子原本的主人是谁?” 他眼神忽而一黯。“我娘。”问到这里孙梦瑕便清楚该打住。 “我视它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往后,我也会以性命来护着。” 风行云望着她,不语。 孙梦瑕再回头看了山庄的方向一眼,然后跟上风行云的脚步。自她踏入江湖未曾想过会有这一日,可她绝不后悔。 “你说……风行云带着孙梦瑕离开云剑山庄了?” “是。”跪在地上的兰儿始终不敢抬头注视楼主那张动怒的绝美容颜。 “那你怎还有脸回来?失败两次了,你说我还留你何用?” 兰儿连忙磕头。“请楼主息怒!是兰儿太轻忽,第三次绝对会成功,请楼主再给兰儿一次机会!”不,她一点都不想死。 “第三次的……机会是吗?”清柔婉转如莺啼的声音滑过兰儿胆颤的心坎。 女子转身,走至立于桌案旁的烛火,燃上火苗,烛火飘出青色的烟。雅香窜入鼻内,兰儿顿时觉得有些怪异,但等她发觉不对之时已经慢了一步。 “那烛火……”纤细身影轻轻转身,殷红的唇瓣始终挂着令人心寒的美艳笑容。 “很香吧?这青烛得来不易,作用也只有一种……” 来不及听完女子接下去说了什么,兰儿就像是个任人操纵的人偶再无丝毫表情。 女子这才轻轻吭声。“我向来不给人第二次机会,你已是破例却仍失败而回,真是令我失望透顶,不过看在你这诚意上头,我还是愿意再给你第三次的机会——去杀了风行云,若再失败,也用不着回来见我了。” 兰儿神情木然,轻轻点头。“是,我会杀了风行云。”她就像听懂人话的人偶,离开的时候嘴里不断喃喃重复这几个字。 聂月河经过她身旁时不禁露出一抹不甚赞同的表情。 “终于值得回来了吗?”她伸手捻熄烛火,头也不抬地问。 聂月河见状,连忙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察看有无伤痕。 “我有如此不济事吗?你未免太小看我。猛烈大火我都不怕,何况只是这区区星火。”她冯昭日——天下楼的楼主,天不怕地不怕。 “请楼主务必小心。”聂月河并没有多话只是照例叮咛以及不敢表现的心疼。 冯昭日抽出自己的手,瞪着眼前的男人,严声冷问:“你早知道他回来了?” “是。” “为何先告诉段水瑶,你眼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楼主的存在?” “段谷主是他的未婚妻,通知是应该,毕竟前楼主希望天下楼能与千梅谷结盟。” 冯昭日冷冷一笑。“哼!结盟?我倒是认为段谷主必须另谋夫婿了,因为风行云的性命,我势在必得。” “楼主为何执意要取他的性命?”他不懂一个曾经深爱风行云的女子,怎会在一夜之间改变,情爱怎会转成憎恨之火? 无论他做得再好,眼前的她也只看得见风行云。 “那不关你的事!”冯昭日并不想说出自己和风行云的怨恨,因为在她的心底仍抱持着一丝希望……她真的不想杀了他,为何他就是不愿与自己妥协? 五年了,她一直等他回心转意,为何他就是执意背道而驰?难道他当真要放弃天下楼? 思及此,冯昭日恨恨将椅子踹倒。 她对他如此情深意重用心良苦,结果他竟是这般对她!为了他,她甚至愿意放弃仇恨,为何他就是不懂她的心意? 可恨。 “需要我杀了他吗?” 冯昭日瞬间转头怒瞪他。“他的命是我的,我会亲手杀他,不许你介入,听见了没?” 聂月河失笑了声,顿时明白她真正的心意——只怕这辈子她都无法下手了,要不,也不会派出兰儿,连他都不见得能杀人,兰儿又怎可能成功? 第八章 阔别五年,太原山依旧如他记忆中那样嶙峋,特立的霸占住一大片,一年四季山腰以上的迷雾始终叫人看不清它的真面目。 这座山势险峻,顶上有个闻名江湖的天下楼,正义侠士是人与除之而后快,引人人山却是不归路。 正如这江湖,一踏入,无归期。 他负手于身后,立于悬崖处,劲风吹得他的衣袂飘飘,发丝飞扬,他的眼神却深沉地犹如不可深不可测的崖底,藏有杀意,亦有浓浓的怀念。 此刻,风行云整个人仿佛沉浸于过往,孙梦瑕安静站在一旁,她心知他心底有太多不愿意道出的秘密,所以她不会逼他,既然选择了他,便会守护他。 不久,风行云开口说:“太原山上有迷雾,东西南三面各有小路可上山,唯独北面崎岖男性,却唯有这里每日午后有两刻钟无云也无雾,但能由此处登山者非有过人的轻功不可,你在这候着,我上山顺道帮你查探你好友的下落。” “不,我随你一道上山。”孙梦瑕望着他的背影执意道。 她虽然不清楚风行云为何离开又因何回来,但若是让他一个人上山总是不放心,既然两个人生死与共,也就没有分开的理由。 风行云回身,漾了一抹微笑,“好啊,能跟上我就跟上来把!我不会停下来等你,因为若不在两刻钟内登顶便是死路一条,一刻钟内若是没追上我,你径自下山等我。” 浓雾一散,崎岖的山势立刻映入眼前,孙梦瑕不由得叹了一声,不过非是叹难行,而是惊诧于雾散后的景致,若是能一登山峰远眺影视此生一梦了。 “该走了。”话语放落,风行云随即凌空一跃,脚尖踩于崖边的缝隙,进而借力使力继续攀高。 眼见前头的身影越来越小,孙梦瑕却是吃力地追在后头,时间慢慢消失在逐渐缓下的脚步,汗水淋漓,即便她已经强过一般的高手,但体力上仍然输给男人,最后还是失去了眼前的目标。她颓丧的在原地喘息。 记得风行云的叮咛,她也不是不懂得适可而止,只是终究难以放心那个如风一样的男子。她实在无法忘记适才那惊鸿一瞥——风行云的神情宛若同归于尽。 他是想杀了谁? 可惜的是自己已经无法追上他……回头吗? 望了望前方的高耸,她微眯了眼似是在估量,最后牙一咬,再次向上攀爬,约莫几个步伐后,她看见风行云,笑意盈盈地在等她。 她本以为他不会等候。 他也以为自己不会等,然而他还是停下脚步——等他。 从不等人,他也只等她一人。 孙梦瑕但笑不语,而后风行云继续向上攀高,不够这回,他有意放慢脚步,能跟上他脚程的,即使是男人也未必能做得到,往后会有名女子跟随在他身后,他得慢慢习惯 这个令他微笑的改变。 一路奔驰,逼近山巅时,迷雾再起,瞬间视线所及的范围只剩下手臂宽。 “跟着我。”风行云握住孙梦瑕的收,准确无误的走向天下楼的方向。 孙梦瑕完全信任他。顺着他的步伐往前,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眼前伫立了一块大石,石头上留下苍劲有力的三个墨迹——天下楼。 莫怪自己会寻不到天下楼,只怕没有风行云带领,即便上了山她也无法寻获,那不懂武功的婉儿有可能会在此地吗? “何人来此?” 一个眨眼,他们立刻被数十名身穿青衣的人包围。 连他都不认识,应该是这五年才入门。“叫你们楼主出来见我。” “放肆!楼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找死!” 青衣人立刻起了杀意,抽刀拔剑对准他们二人。 “不成气候。”风行云轻声低喃,随即以迅疾的速度将一干人统统打倒在地,纵使不惦记答应孙梦瑕的事情,这帮人也无需他动手。 “该死,杀了他们!” 聂月河走至他们面前,直视着风行云。“楼主,您终于回来了吗?” 其他人一听聂月河喊这陌生的男人一声楼主莫不瞠目结舌,天下楼的楼主不是冯昭日吗?这男人究竟是谁? “我说了我不是楼主,聂月河你心底不是也这么想的吗?”冯昭日看着自己,聂月河看着又是谁,他心知肚明。 “前楼主将楼主之位传于您,您便是天下楼的楼主。”纵然他是他的情敌,但是也是自己唯一愿意屈服的人,这男人的功夫已经达到臻境,心机之重无人可比。 “懒得和你说话,我有事要来问你。”他转头看了孙梦瑕一眼。 孙梦瑕连忙开口问:“请问是否有一名程婉儿姑娘来到天下楼?” “程婉儿?”聂月河重复了一遍后摇头。“这里没有这个人。” “再请问若是要天下楼杀人,该如何联络?”孙梦瑕记得眼前的男人正是那日石府外头与她较量的男人。 “你有想杀的人?” “没有。” “那就没有必要知道。” “石霸是何人欲杀?” “想杀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聂月河不耐孙梦瑕的问题迅速打发她。“风行云,你重回天下楼,只是带她来问问题的吗?”这才是他在意的。 “冯昭日呢?” 聂月河一听见他提起冯昭日,即刻防备,眼神更窜出一丝杀意。“找她何事?” “她派了人来杀我,你说我该不该回敬?”轻轻一瞥,风行云便看出他想出手。 “不要轻举妄动。你从来就不是我的对手。” 聂月河深深瞅下风行云,内心正在四口该不该让他们两人见面。 “她在等我不是吗?” 他如她所愿,回来了。 他,回来了? 冯昭日一听见通报,稍事打扮随即前来大厅见她的故人,亦是她是所爱之人。 她支开所有的人,单独与他会面。走人大厅,看到熟悉的背影,她差点便要抱住朝思暮想的男人,最后仍是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她稳定步伐,慢慢踏入。 “这趟是准备回来了吗?”她问。 风行云背对着她,伫立在一张霸气的玉石椅之前,椅子所刻的乃是天上的神龙,便是要彰显坐上此位的人是何等尊贵。尊贵……哼,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解药呢?”他懒得和冯昭日废话,此趟前来就是要彻底断了和天下楼的所有关联。 原来冯力万怕他有二心也对他用毒,他寻过几位知名的大夫,给他的解药都只有一个——解铃还需系铃人,他只得千里迢迢回来这一趟。 他是为了解药而回来……呵,她早该猜到的,这男人怎么可能为了自己回来, 她对这个男人永远是又恨又爱。 “除非你愿意回来,要不,你永远都得不到解药。”无论用什么方式,她都要这个男人留在自己身边,即使他杀了她的亲爹,她依旧痴恋。 “回来?”风行云缓缓转过身,双手负于身后,凌厉的眸子毫无温度地停在冯昭日那张绝美的容颜上,“要我回来,我必定胡杀了你……用你的命换我回来值得吗?”冯昭日曾经是他疼爱的师妹,但从他离开天下楼后,所有的情早已随着他的步伐埋入黄沙之下。 “你属于天下楼,属于我。”她忿忿的说。 风行云走近她。“错了,你的命才是我的,若再逼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他撩起她一缕发丝轻语道。 温柔的嗓音却似是地府来的鬼差,叫人胆战心惊。 “你以为孙梦瑕能保住你?”她这问题让风行云脚步稍微停顿。“一旦你除了事情,我敢保证她会第一个离开你……” 冯昭日的话,还没有说完,纤细的颈子已遭风行云的收扣住。此时,聂月河也现身,手持剑锋直指着他,他不敢出声就怕触怒风行云让他痛下杀手,天下楼的存亡,天下楼的楼主是睡,他都不在意,他在乎的只有眼前的女子。 风行云看也不看聂月河,牢牢盯着冯昭日。“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保证……你将后悔认识我,听懂了没?”说完,他放手离开大厅。 冯昭日的颈子上已留有红色的痕迹,聂月河赶紧抱住她。 “不要招惹他,论狠劲,你绝对比不上他。” “放开我!”冯昭日气愤地推开聂月河,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握着拳。 很好,风行云,既然你绝情没拿我也不必对你手下留情了,你既然杀了我爹,我便要你一尝失去的痛楚。 爱与恨永远是正反两面。 冯力万亲自对他下毒,他心知这毒只有冯昭日才能解,但若是她不愿解,他亦有办法另寻他法,这也是他此刻会出现在药楼的理由。 不一会,他找到了太原山特有的药草,随即离开。 孙梦瑕呆在门口,一见到风行云,终于露出安心的笑容。 “有找到你想找的人吗?” “没有,婉儿应该不在此处。”最后希望一断,她现在也不知要上哪去寻人。 “我们离开吧。” 待两人就要离开天下楼之前,原本立于一旁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当天下楼是客栈吗?” “若有提供住宿,我到是愿意住一晚。”风行云回到。 发话者见风行云竟还是不知死活,一时拉不下脸来,随即提剑快攻,可惜不过数招,手上的剑变落地,他整个人也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素质越来越差了,不想死的还不让开!” “这里绝不是任人轻松离开的地方。”聂月河现身的同时,手上也多了一把刀。 “你想阻止我?非常有趣,看看你这些年究竟精进了多上吧!”话语放落,风行云随即时起地上的剑,意外迅速让聂月河失去攻击的能力。 虽然答应不在孙梦瑕的面前杀人会让他绑手绑脚,不过也算另一种挑战——在不杀的情况下,他能占几成上风呢?他倒是拭目以待自己的表现。 那一方随即展开厮杀,孙梦瑕这边也没闲着,众人一拥而上准备拿下她,本以为只是个装饰品的姑娘家,几次来回之后,众人才惊觉不能笑看此女,因此纷纷拿出真本事。一时之间,孙梦瑕被困住难以脱身,不过仍在她可独行应付的情况下,她甚至能稍微分心注意风行云那边的动静。 就在双方都还在缠斗之际,一抹青色的身影忽然纵身,孙梦瑕第一个发现那抹身影,是兰儿,看穿她仍想杀风行云,她没有多想,连忙虚晃几招,闪过接下来的招式,迅速来到风行云身后,提剑阻止兰儿,双剑交锋,擦出铿锵的声响,兰儿飞身而来的力道硬是强过孙梦瑕,肩膀被贯穿,她吃痛的咬住声音,被迫连退几步。 没了意识的兰儿,脑中只剩下最后一道命令,杀了风行云! 因此,她始终虎视眈眈找寻风行云的破绽。 孙梦瑕察觉兰儿的眼神有异,也发现她的攻击招式似乎变凌厉了,却不知是什么原因,只能尽全力阻挡她杀害风行云。 忽然,远方传来一个清丽响亮的命令——— “兰儿,杀了孙梦瑕!” 听见这几个字,兰儿本无心的剑立刻直取孙梦瑕的致命处,孙梦瑕闪避,迅速挥开了兰儿的剑,这时,兰儿身后一洒,不知洒出什么,沾上孙梦瑕的眼,令她差点握不住手上的剑,整个人无法再反击。 风行云乍见她受伤,强烈又阴冷的怒意顿时骤升,跟着反手划开聂月河腰部的衣服,令聂月河顺势往后退,他便趁这机会抱住受伤又似中毒的孙梦瑕。 他一靠近,孙梦瑕晓得是他,没有反抗,自责的表示:“抱歉,拖累你了。”眼下她看不见又受伤已是累赘。 “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同意,谁也拿不走。”他浅浅一笑,又说:“其实,你这样对我比较好……”一个旋身,他直接面对逼命的兰儿,稍稍侧身,避开剑锋,显示斩断她一只手臂,凄厉的喊叫声划破天际,继而他有毫不留情直接刺入她的腹部,似是打算让她痛到死。 瞬间,孙梦瑕清楚他的意思,她眼睛有伤至少看不见他杀人。 众人见状,全部震慑于他的狠毒手段,一下子无人敢再靠近。 聂月河看见地上仍在挣扎的兰儿,于心不忍,随即结束她的性命。 风行云吧孙梦瑕搂在怀里,注视站在远处的冯昭日,冷眸闪过浓浓的杀意。 冯昭日的命,他要定了。 两人离开太原山,风行云随即赶往千梅谷。 千梅谷和天下楼原本素无交情,因千梅谷前任老谷主对太原山上的某一种草药深感兴趣,于是亲自来求药草,天下楼却要千梅谷答应联姻结盟,否则无法赠与药草。老谷主为了罕见的药草,故而答应孙女段水瑶嫁给风行云,但另有一但书,必须入主千梅谷。冯昭日不给解药,风行云想到千梅谷,因此才会从要喽带来千梅谷需要的珍贵药草。 他向来不爱欠人。 段水瑶看见风行云带来受伤的姑娘,继而立刻派人检查孙梦瑕的伤势,脸上先是惊讶,继而立刻派人检查孙梦瑕的伤势。 “肩上的伤无恙,倒是眼睛上的毒……需要一点时间治疗,快则一个月,慢则三个月,那毒……不好解。”她慢慢说,等着风行云接话。 风行云没有二话,随即拿出“花无夜”。 段水瑶见状,神色小小露喜,自是毫不客气收下,她有许多药方、毒药都得靠这味药草了。 其实,她早明白风行云无意娶自己,因此对得到“花无夜”这是早已经死了心,没想到此刻能亲眼见到罕见的药草,让她不禁想要得到更多。 “救她,小事。那你呢?我看你身上也被下了毒,还是更严重的一种……难道你不想用这“花无夜”先替自己解毒吗?反正她顶多是瞎,但你可不同了,这毒最后可是会让你死呢。”除了贪心以外,她也想了解躺在床上的女人究竟与风行云有多深的关系,毕竟这可是她头一次见他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透出一丝丝的……担忧。 有趣了。 据太辅回报,他和云剑山的孙梦瑕走的很近,若是他心系此女,对她自是有弊有利。利的是无须和这难以看透的男人相处,弊是从此“花无夜”难以再得。 “先救她。”风行云没有丝毫犹豫。 段水瑶楞了一下,“她对你很重要?” “这不关你的事,先救她。”啧啧,本以为无情无心的风行云只在意自己一人,看来这棵朽木居然也有发芽的一天,真叫人吃惊。 “好,既然如此,我便先救她,当然了,如果能有更多的“花无夜”,我也能顺便救你。” “你真有办法解?” 段水瑶仔细观察风行云的五官,还示意他伸出双掌,最后下了结论:“是复杂了点,不过还难不倒我。”她可是千梅谷的谷主,天下奇毒都在她掌握之中。“我先问一下,她……对你有多重要?” “她死,千梅谷势必陪葬。” 唉呀呀,何必把话说那么重,只要稍微提点一下下就好了。 “放心,我保证她平安无事。” 孙梦瑕瞎了,暂时的。 她肩上的伤没有问题,只是眼睛中毒,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重见天明,不过段水瑶已保证她不会有事,这才让他安心。 ……安心? 有多久了? 除了之前系在他手腕上的链子之外,有多久他心底都没有更重要的事物来填补? 身为杀手,从小他便被教育成心底除了自己,除了任务以外不可再装下任何东西,人事物都不可,一旦无心才能活命,为了活下去,他记住了,从此内心只有自己,甚至是一块长大的同辈,对他来说也是敌人。 天下楼并非遮风挡雨的地方,这是杀人不眨眼的地府。 这里没有任何情谊,只有任务,一旦出错,随时有人能够取代,所有人也在虎视眈眈,等着看他从高处跌落。 他自然也无须去担负旁人的生死,无论是谁,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除了眼前的她。 起初,她特别的行事作风便引起他的注意,本想试出她的真心,看过太多人,生死关头上总会露出真正的本性,然而这丫头竟是始终如一,绝不会改变自己的新年,着实令他惊艳不已。 尤其,他始终记得上回她说过的那句话—— 行云,我想保护的人——是你。 这是头一次有人义无反顾只为保护他。 纵使他心残如兽,也无法不为这句话感到心动,她真的是为了自己且别无所求。 从来不希冀身边有人陪伴,反正一个人行走江湖更安全,不过最近他竟动了想要多一个人作陪的念头,如果是她,应该会让他安心。 如今,心底多了一个人,他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踏实。 若说进入天下楼是他人生第一次改变,离开是第二次,那么认识孙梦瑕便是第三次了。 他握住孙梦瑕的收,嘴角浅浅上扬。 而且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的个性认真,他也很喜欢逗她,似乎还逗上瘾了。 原来找到一个让自己愿意分心重视的人,感觉还不坏。 “我怎可能会需要你保护……傻丫头。” 她也瞎了吗? 风行云居然在笑,啧啧,太诡异了。看来孙梦瑕还真有点本事,竟然能让这没心没肝没血没泪的男人露出笑容,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看来,她和风行云应该是不必再遵守爷爷那个无聊的约定了。 “谷主,您不怕招来杀身之祸吗?”苍鹜站在段水瑶身后,冷冷地问。 “呵,怕的话就不敢站在这儿了,孙梦瑕没醒过来之前,我肯定是不会出事。”段水瑶说完,转身离开,身后的苍鹜亦步亦趋。“太卫,我晓得你对风行云不满意,坦白说他入主千梅谷,我也是百般不情愿,无奈这是爷爷所说,身为孙儿自当遵守,不过这会儿看来,应该是没问题了,所以,你也别再去找风行云的麻烦,他可是比毒还要毒上千倍的人。” “只要他别再打千梅谷的主意,我断是不会无聊去找上他。”他一心认定普天之下,除了眼前的段水瑶,谁都没有资格担任千梅谷的谷主。 段水瑶听完,忍不住叹了口气,拍拍苍鹜的肩膀。“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忠心了。” “谷主话中有话,不如直说了把。” “虽然我手上已有“花无夜”,不过仍未获得“花无夜”的种子,实为可惜。”原本气愤爷爷的恣意妄为,结果她对“花无夜”也难以放下。 苍鹜凝视着段水瑶娇美的容貌,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我会帮谷主拿到。” 不计任何代价,他都会完成段水瑶的心愿。 第九章 孙梦瑕清醒了,眼前认识一片黑。 她起身的时候牵动左肩的伤痕,忍不住低喊了声。 “小心点,你还带着伤。”风行云温柔厚实的掌心帮她坐起身。 “我……怎么了?”她摸了摸眼前,眼睛似是缠上布条。 “你中毒了,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复原,放心,保证你没事。现在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我睡了多久?” “三日。” “那这几日……” “都是我在照顾你,也看遍了你的身子,你再也逃不了了。”见她清醒,他心情好,忍不住又想逗她。 即使不拘小节,孙梦瑕乍闻风行云看光自己的身子仍旧红了脸蛋,看不见的她感觉得出身上的衣服似乎薄如蝉翼。“我们在哪?” “千梅谷,一个安全的地主,你好好休养,过一阵子你的眼睛就会没事了,我保证。”他缓缓抽回手,不料孙梦瑕却紧抓不放。 “你要去哪?” “我帮你熬了一点咸粥,就放在桌上,我去盛来给你。” 孙梦瑕听了他的话才稍稍放心并且放手。 不一会儿,风行云端着还冒着些许热气的粥靠近。孙梦瑕一时不禁暖了心,自己也不确定何时会醒,这粥却依然热腾腾,她真没想到风行云能为她这么做。 风行云是一个非常令人难以捉摸的人。 这点她一直清楚,起初,她真的视他为朋友,然而却在愈相处以后慢慢受到他的吸引---他有着其他人难以超越的武术修为,他的气质亦正亦邪,或许他曾杀人无数,但上回经过小镇时,一名迷路的孩童在街上撞到他,风行云却是带着微笑将他扶起,厌恶麻烦的他却是不嫌麻烦地将他送回家。 这小小插曲令她印象深刻。 从小在爹的耳濡目染之下,她早深知即使手上没有八哥武器,想要杀害一个人也是易如反掌,因此她从不会以世俗的看法去评断一个人。 她不清楚风行云有什么样的过去,但她始终相信他并非天生恶人,他的心必定有柔软之处,因为倘若他真的连良心也没有了,牵起那名孩童时,表情就不会那样温柔。 他自己看不见,她却看一清二楚。 “来,有些烫,吃慢点。”风行云舀口粥,吹了吹。“以后别想着保护我,先保护你自己比较重要,懂吗?”那时一心想杀了聂月河,是有注意到兰儿就出现在附近,后来梦瑕帮他挡下,她们两人程度上有差,他相当放心,直到看见梦瑕站在原地,手上的剑也快举不起来,瞬间,一股猛烈且难以名状的火焰窜过全身,等他回神时,已经卸下兰儿一只手臂,然而怒火依旧未熄。 即便自己曾经差点死去也未曾这样动怒,他明白这是开始有了弱点,他却愿意承受,因为他喜欢有她的陪伴,这丫头总能让自己的心情感到无比平静。 孙梦瑕乖乖吞了粥,手始终抓紧他的衣袖。 风行云以为她是因为看不见才害怕,不禁露出笑容。“放心,你的眼睛真的没事,过一阵子就会好了。” “我不是怕眼睛,我只是不希望你离开我。” “呵呵,原来受伤的你这么黏我,早知道就该让你受伤了,省得我还要苦苦追求你。”他笑笑地捏捏她小巧的下颚。 “你……有追求我?”她怎么没感觉。 “要不,我怎会为你下厨呢?你可是这世上头一个吃到我亲手料理的人呢!” “上一回石府……” “我可从没说那桌菜是我煮的。” “对了,我一直没问你为何要前往石府?” “即使天下楼杀不了他,我也会杀了他。” “为何?” “他是我的杀亲仇人。” 风行云说这句话之时,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我一共有二个仇人。第一是冯力万,第二是石霸。石霸为了得到我娘,花钱请天下楼杀害我的亲人,后来在冯力万死之前透露了石霸的名字,这次我本欲亲手杀了石霸,你却因声东击西之计追出去而坏了我原本的打算……” 风行云说到这里就不再接下去,孙梦瑕纵有疑惑也不知向谁讨答案。 即然五年前冯力万已死在风行云手上,为何还要留下石霸? 石霸这五年虽然行事低调却没有销声匿迹,想要探查他的行踪易如反掌,为何他要等到五年之后?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的第三个仇人又会是谁? 种种的疑惑教孙梦瑕不解,毕竟以他的身手,石霸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为何要等五年后?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石霸要杀人,天下楼便派出杀手---主使者、中间者皆有,那剩下的便是杀手。 风行云却不肯透露杀手的名字…… “我帮你煮了一碗鲜鱼汤面,趁热吃吧。” 孙梦瑕正要冲破思绪关卡之际,风行云端着一碗面走进来,刹时,她想通一切--- “你的第三个仇人其实就是你自己。五年前不杀石霸,是因为你还无法接受自己杀害亲人的事实,所以你选择逃避,对吧?” 原本嘴角弯着淺笑的风行云一个眨眼便敛住笑容,全身散发出惊人的寒意,他轻轻搁下了碗筷,走近孙梦瑕,勾起她的下颚。 “梦瑕,你真是聪明的让我愈来愈喜欢你了,不过这种事情你实在没有必要清楚。” 下颚被扣得很紧,有点疼,孙梦瑕纵使看不见也能由他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一股痛楚。 “印象中,我记得我娘很美,我爹是个正直的好官司,冯力万因为输给了我爹便走入江湖创立天下楼,可他仍心有不甘,于是在我五岁的时候带走了我,后来石霸也看上我娘的美貌,因此花钱请天下楼的杀手欲杀害我全家人,你说的没错,那个杀手---正是我。 那年我刚满十六,头一次出任务,对付一般百姓,以我的程度绰绰有余。石霸本要我留下我娘的命,其余全杀之,然而娘她……她却在看见我手腕上的链子后立刻紧紧抱住我,当下我怔住了,下一瞬,她在我耳边留下几个字以后便咬舌自尽,我想她大概清楚是谁要毁了她的家,所以宁死不屈。 关于我娘的自尽,我全然没放在心上,直至五年前,我意外得知我爹的姓名,之后我花了一段时间才查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冯力万死前以她女儿的性命逼问谁是主谋。现在,你应该要害怕我,因为我亲手杀了我的亲人,从我爹到底下仆人,整整四十六条人命。”那一夜,成了他的恶梦。 孙梦瑕轻轻伸出双手,摸索着他的脸,先是他的眉、眼、鼻、唇,她慢慢抚摸,似是想借由这个动作来缓和他的心情,最后她倾身抱住他,泪如雨下。 “不要……” 风行云冷笑。“你说什么不要?”可恶,她又看透了什么? “不要死……你可以杀了冯力万、石霸,但你绝对不能杀害你自己,这不是你的错!”听完整件事情,她终于弄懂了风行云的心思,他不是要留下石霸的命,而是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自己亲手杀害亲人的事实所以才会逃走,然而这次再回来,必定是他已做了决定。 她清楚,他是想连自己也要杀了。 “不是我的……错?我的的确确杀害了他们,他们的血,他们的恨全殘留在我手上,眼底……你说,不是我的错,还有谁该承担?既然她认出我是她的儿子,为何不活着而宁愿选择死去,因为她我不是吗?”冯力万、石霸皆死,最后一个便是自己。 “我猜想你娘的自尽绝对不是因为知道是石霸所唆使。而是在她认出你是她的儿子以后害怕你会自责,因此宁可选择将秘密带走,不让你痛苦。行云,她是想保护你……” 这不是你的错,好好活下去。] 那是娘死前在他耳边留下的话,当时他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是否真的如梦瑕所说,娘是因为想保护自己才选择自尽? “所以,我自私地请求你别死,不要离开我。”孙梦瑕牢牢搂着风行云,深怕一放手便会失去似的,交握着十指。 风行云清楚她在哭,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人却哭得比他伤心,断断续续的啜泣入了他的耳、进了他的心,教他禁不住靠在她纤细的肩膀上。 他缓缓闭上眼,内心的伤痛终于溃堤,若不是遇上她,石霸死的隔日,他也会死在爹娘墓前了。因为她,他的计划一再出错,本以为腻了以后便能离去,如今却渐渐难以割舍,不过在交出了最重视的链子之后,他心底的决定已无法再更改。 杀了冯昭日,保护梦瑕的性命---这是他最后必须做的事情。 至于自己---杀亲仇人,一个也休想逃,这是他的宿命。 他的双手满是鲜血,他不能毁了她。 刺眼的阳光疼得她醒过来,孙梦瑕一清醒,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应该躺在她身边的风行云,但摸了许久,她确信风行云已不在房里。 昨日,他们聊了许久,最后相拥而眠,风行云始终不愿松口给予承诺,她也不敢松手,就怕他做出傻事,怎知最后还是没能守住他。 她依稀能感觉到光芒,于是想出房去寻人,却在门口遇上段水瑶。 “走路还跌跌撞撞,孙姑娘是想上哪去?”她阻挡孙梦瑕的去路,硬是把人请回房。 “行云呢?” 风行云一早便说要帮她弄来“花无夜”,因此嘱咐她要好好看顾孙梦瑕,她自是乖乖照办。“你的花没了,他出谷去帮你买。放宽心,约末一两个时辰便能回来我先帮你肩膀换药。” 孙梦瑕听完,没有再多问。“多谢谷主。” “客气了。你可是我第一个看见风行云带在身边的姑娘,可见你对他必定有不同的意义,尤其他还将他最重视的链子送队了你……这链子我可未曾见他离身过,即使有一回他身受重伤濒临死亡,他也说这链子必定与他同生共死……” 段水瑶话未尽,孙梦瑕竟冒出一身冷汗,她准确无误地抓住段水瑶的手,追问:“行云究竟去了哪里?”本以为行云是将链子视为定情物赠予自己,如今听来,她竟听出死别的意思 。 段水瑶心想应是瞒不过,反正孙梦瑕是个半瞎子,即便得知又怎可能离开千梅谷,索性据实已告。“风行云去天下楼,替我找“花无夜”。你放心,以他的身手,肯定不会出事,就算不信我也得信他吧!” 不---她谁也不信,除非确认行云平安回到她面前。 “你做什么?”段水瑶连忙阻止孙梦瑕欲解开包在眼睛上的布条。“你的眼睛还没好,是想完全瞎了吗?” “我要去找行云,放手。” “他待会儿便回来了,你可别找我麻烦,要是他回来没瞧见你,倒楣的便是我。” 她一点也不想领教风行云的怒火。“来人,我我看着她,不许她离开房门半步。” 说毕,段水瑶转身离去。 风行云,快回来收拾这麻烦吧! 段水瑶所说的一两个时辰,变成一两日,最后变成一个月。 孙梦瑕心急如焚却也莫可奈何,直到重见光明这一日,也传来风行云的消息。 “你说风行云杀了徐三广?”她派出去探查风行去行踪的人竟带回这个消息,段水瑶愈来愈觉得自己怎会无端惹了一身腥。 “是,禀谷主,属下是听跟着去却负伤而回的赵武所说。徐三广本是领着各路好手上太原山要毁去天下楼,怎知,风行云竟出现在天下楼,且一现身便杀了徐三广,还杀了不少人。” “事情怎会演变成如此?”不过是去拿“花无夜”,怎变成与江湖为敌?这个风行云是在想什么? “赵武又说,他们决定三日后再带更多人上太原山,要杀得天下楼措手不及。” 孙梦瑕听了,紧握拳头,随即转身。 段水瑶喊住她。“孙姑娘,你去哪?” “天下楼。” 孙梦瑕赶了路,终于登上太原山,进入天下楼。 她这个闯入者一过了写有天下楼大石之后,聂月河随即挡住她的去路。 “回头,这里不是你能来的。” “风行云呢?” “你不可能带得走他,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不回头,死路一条。”他落下最后一句。 “我不可能回头了。” “那你的命,留下。” 聂月河已深知孙梦瑕的底子,这回出手不再保留而是招招致命;孙梦瑕旧伤未愈,又遇高手,肩伤因而裂开,她依然忍痛撑下去。 “真是不知死活!” “不准杀她,我要活的。”不知何时,冯昭日出现在一旁下令。 聂月河虽有犹豫,最后还是准备活捉孙梦瑕,就在此时,两道人影加入战圈,一者带走孙梦瑕,一者与聂月河纠缠,一时难分高下;聂月河立刻认出两人是千梅谷的太卫、太辅。 交手片刻,苍骛确认太辅已平安带走孙梦瑕也不恋战,随即离开天下楼。 冯昭日立刻命聂月河追上。“抓回孙梦瑕!” “楼主,放手吧。” 冯昭日怒瞪他。“你说什么?” “既然爱他,为何又要伤害他?”他真的不能理解冯昭日的作法。 “你懂什么?他杀地我爹,难道我不能让他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苦吗?” 风行云杀了前楼主……“既然如此,为何楼主不干脆赏他一个痛快?” “这是我的事,不准干涉我!”冯昭日气恼地挥了他一巴掌。明明说效忠于自己,却老是和她背道而驰,她实在不懂聂月河究竟在想什么。 “属下并非想干涉楼主,只是……楼主您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聂月河语毕,迳自离开冯昭日的祖视线之外。 爱恨一念间,想放又舍不得,进退维谷,最终只地困死自己,就如同他自己。 飞娥扑火,再无回头之路。 段水瑶看见孙梦瑕平安回来总算安心,也立刻斥责:“孙姑娘,我听江湖人对你多所推崇,说你不仅武功高强,也十分理智,怎也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难道你不知道只身闯入天下楼根本没有命回来吗?”更重要的是,如果风行云没事,就换她有事了。 “我要带回行云。” “他的身手,根本没几个人能胜过他,这点你大可放心,冯昭日心系于他更不可能伤害他,所以你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懂吗?” 孙梦瑕听着段水瑶说的话,随即低下头。 “行去他杀害石霸的事情还没善了,如今又杀徐三广以及其他人,这下绝对无法善了了。”她才会一时失去理智急于想见风行云确认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唉,即使你见到风行云,难道就能得知真相?别傻了,你根本见不到风行云。” “谷主,你要介入这件事骊?”苍骛不轻不重地问了这句。 段水瑶闻言却是眉头深锁,千梅谷向来独善身,无论江湖出了什么事情都采取不介入的作法,这次正道要围杀天下楼,若介入,肯定会被视为正道的一份子,不过她又非常讨厌正道的伪善,实在不想被如此区分。 “谷主,我非常感谢你救了我,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千梅谷没有必要介入,我会自己处理,无论我出什么事情都与千梅谷无关。”告别段水瑶,孙梦瑕毫不迟疑离开千梅谷。 段水瑶一个拧眉,随即道:“苍骛,你随后保护她。” 千梅谷不涉足江湖事,但孙梦瑕好歹曾经是大哥的未婚妻,身为妹子保护一下无缘的嫂子实属应当。 “倘若他们两人同时有难,属下应当如何?” 段水瑶沉思了一会儿后,说:“保住孙梦瑕。”毕竟这是她承诺过风行云。 “是,属下遵命。” 三日后,赵武果真领了更多的正道人士上太原山直捣黄龙。 聂月河率众挡在众人面前,冯昭日则是站在后头面无表情直视前方。 赵武站在最前头,命冯昭日解散天下楼,否则定要毁去。 冯昭日冷笑一声,随即下令动手,双方人马立刻陷主混战。 自古以来擒贼先擒王,赵武以及几名高手随即靠近冯昭日,准备一举抓住她,岂料,他们几人根本未能近得了冯昭日的身便让突然出现的风行云给拦了下来。 风行云手无剑却气势万千,众人见状,一时不敢靠近,他也没让他们有机会另觅下一步,随即出手攻击,他出招俐落狠决,完全不让人有喘息的机会,几招下来,已倒下两人,他手上也多出一把刀。赵武也逐渐抵挡不住他的攻势,这时,另一抹身影跳入,提剑化解他的厉气。 赵武气喘吁吁,清楚自己捡回一命,看见是谁救了自己,一时又愤难平,骂道:“孙梦瑕,这就是你要保护的风行云,我们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证明他的清白,结果呢?他现在又在做什么事情?” 孙梦瑕望着风行云,隐隐察觉他有异。 风行云并没有她的介入而停止动作,虽然眼神闪过一抹愕然,他出手依旧迅疾,险险让孙梦瑕快要不能招架,这应该才是他真正的实力,没有一丝犹豫。 孙梦瑕总觉得风行云会变得如此应该与冯昭日有关,回此硬是将他逼出天下楼。 “行云,你认不出我了吗?” 听来有些熟悉的声音,令风行云的招式略为一顿。 “我是孙梦瑕,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为何他会觉得这声音熟悉,这张容颜也很熟悉? 她是谁?她认识自己吗? 思绪紊乱,风行云立刻觉得头疼痛难耐。 “行云……” “不要叫我!”他提刀的手捂着额,另一手打上孙梦瑕的胸口。 那掌力道之大竟让她口吐鲜血,手上的剑也飞了出去,她倒在地上,新伤加旧伤令她一时难以爬起,再吐了一口温热的血,就在她抬起头之时,锐利的刀光就闪在眼前。 逼命之刻,仅有一寸。 “你是谁?”风行云瞪着她问,本该直接杀掉,不知怎地,他的手就是无法更进一步,他想弄清楚她的身份,为何她的出现会让自己头痛欲裂。 “行云,我想陪着你,好吗?” “陪着……我?”说也奇怪,柔软的声音逐渐舒缓他的痛,他喜欢她的声音。 “是的,你说要陪我走遍大江南北,品尝各地美味,你说要保扩我,我也想保护你,求你……别再杀人了,不要再让事情走到难以挽回的地步,醒过来好吗?”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孙梦瑕。” “孙……”梦……瑕?”似是熟悉的名,为何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容颜满是浓浓的哀伤,是因为自己吗?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杀人。” 望着眼前这张容颜,他竟有几分心痛。“我……” “小心!” 风行云随即察觉身后的动静马上转身,看见是赵武,怒火攻心的他一挥刀将赵武手上的刀给格开,下一招就是关键致命,孙梦瑕见状,立刻抱伤扑上前扣住风行云的手,风行云翻转手腕,锋利的刀子眼看就要取走赵武的性命…… 不,她不能再让风行云多杀任何一个人。 孙梦瑕没有多想,再次用手握住他的刀。 “让开!”他要杀了这个男人,鲜血的味道刺激他更加癫狂了。 “不让!行云,不要再杀人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不要再杀了!”昔日之景没想到再次上演,当时她能劝退,不知这次是否也能平安无事,她忍住手上的痛,无论如何都不退。 “你要保护他是吗?”他非常不喜欢看见孙梦瑕的脸上出现担忧其他人的表情。 “不是,我要保护的人---是你,行云,我想保护的人是你。” 原来她想保护的人一直都是…… “风行云,杀了孙梦瑕!” 远处,传来冯昭日冷冷下达的命令。 一个字一个字顺着风飘入他的耳朵里。 下一瞬,风行云手中冰冷的刀子贯穿了孙梦瑕的温热的胸口,时间仿佛静止了---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胸口流出鲜血,汩汩鲜血淌红了一身白衣、凉了她一身骨。 她缓缓抬首,眼底没有不可置信,没有感叹自己的命运,心中仅存的仍是想要保护他的念头,她想保护他…… 行云…… 第十章 风行云拔回了刀子,顿时觉得手上的刀宛若千斤重,似是再也握不住。 他怎会、怎会…… 眼前纤细娇弱的女子,他万般不愿伤害,然而…… 孙梦瑕一手撑地,缓慢爬起,朝着风行云走近。 她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她还想陪他走完这一辈子,她还没见到他放下过去的仇恨,她、她……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与他只能走到这里。 鲜血如花。染红了她的衣又绽放在她的脚步下,教她举步维艰。缓缓伸手,她想触碰他,至少、至少让她说完最后想说的话吧。 风行云牢牢抱住她快要不支的身子让她靠着他的身体,她出多入少的气息让他心惊胆跳,他从没这么害怕过。 他明明不认得她,为何竟这般怕失去? “梦瑕……” 孙梦瑕靠在他肩上,急促的呼吸渐趋缓慢。 “行云,这不是你的错,快走、快走……” 离他们最近的赵武就在孙梦瑕身后,见机不可失,连忙举起刀,企图想一刀贯穿他们俩,怎料,风行云仍然快他一瞬,一刀砍下他的头,刹时,赵武往后一倒,体内的血喷泉,喷了满地。 追赶而至人几名正道人士正好看见这一幕,风行云拥着孙梦瑕,那就表示孙梦瑕已经选择与他们对立,既是如此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于是众人纷纷嚷着杀了他们的话,只是他们在看见赵武凄惨的死状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要是有朝一日我与全江湖为敌,你会如何? 若错是你,我仍是有所坚持。 风行云收掌,温柔地将气息渐弱的孙梦瑕揽在怀里,低声在她耳畔轻道:“梦瑕,你骗我,你不是有所坚持吗?为何拼了命也要护着我?你这丫头,我不是对你说过,你只需要保护自己即可,现在你却满身伤……对不起!”没想到,他又再次伤了最爱的人。 “不是、不是你的错,快走。” “我带你走,可好?”前头有路,后方是悬崖,他们只能选择一边。 孙梦瑕漾了抹笑痕,摇头,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快不行了。“不……我要你活着,你不能死。” 这时,苍骛现身在双方之间,背对众人,面对风行云,低语:“我只能救一个。” 风行云笑了,再次抱抱她,像是想记住她的所有。 他丝毫不怕众怒难犯,唯今,他只想保护她一人,只想她活着便好。 “不……”风行云的眼底透着坚定的意念,她明白他想做什么却无力阻止。“不要……” “梦瑕,我能与全江湖为敌,但你——不能。”他也舍不得带她走,黄泉之路注定只有他一人孤行。 之后,他翻转刀子,让孙梦瑕的手握住刀柄,一刀穿过自己的身体,抿唇一笑,然后推了她一把,瞬间跌入万丈深渊。 “行云、行云——” 她用尽力气一喊,想要伸手抓住他,苍骛已经拦住她,她欲挣扎,无奈身体最后再也支撑不了她过于激动的情绪而昏厥。 我就欣赏你这份固执,你跟我走吧,一人走江湖太孤单,一块作伴,如何? 孙梦瑕的眼角依然满是伤心欲绝的晶莹。 行云,你不也骗了我—— 那一日后—— 风行云因为坠入悬崖,正道气势更盛,锐不可挡,冯昭日跟着跳崖,天下楼即灭。 原本让人怀疑的孙梦瑕也成为正道人士赞许的对象之一。当时苍骛挡在孙梦瑕身后,因此众人没有看见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只瞧见风行云跌入悬崖,后来苍骛解释,孙梦瑕是为了取信风行云才会有如此作为。 不管如何,他们心底的大患总算除之。 苍骛将孙梦瑕带回千梅谷,因为伤势过重,段水瑶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终于保住了她。 孙梦瑕在千梅谷又多静养两个月后才回到云剑,山庄依旧清静,并没有因为江湖发生的大事而有任何变化,她的心也如同山庄,平静无波。 生还的她,整个人安静许多,掌心上的伤因为过重,此生再也无法使剑,即便如此也胜不过她心底的伤,残留在她心中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痛,无人可以解,唯有她自己才能明白有多难受。 每日,她总是坐在窗前远眺北方,夜晚,她总是伴泪入梦。 纵然心知家人会担忧自己,她也难以自制。 段羽帮她下过悬崖却寻获未果,只带回一件破碎的衣物,她记得那是他穿在身上的衣服,那日,她抑止着衣服彻夜未眠。 找不回风行云,外表似与正常人无异,她的心却空了,再也装不了任何情感。 椎心刺骨的伤痛,日日夜夜折磨着她。 难以停止。 这日,孙梦瑕又坐在窗边。 仆人来报,有人来找她。 她一心喜,狂奔至大厅,以为是他——无奈,不是。 坐在椅子上的是她的故友——婉儿。 原来婉儿逃离之后,因为一个小意外失去记忆记忆,幸好路人伸出援手,后来她和对方日久生情进而结成连理,她是前些时候才恢复记忆,便随即赶来云剑山庄。 “你没事就好,可惜我没能亲自观礼。” 程婉儿已从孙父口中得知孙梦瑕的遭遇,忍不住感叹。“梦瑕,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都是我害了你。” “怎会是你害我?你是我朋友,你失踪我去寻你本是天经地义,千万别把这事放在心上,我从未后悔去找你,懂吗?” 程婉儿握住她的手,红了眼眶。“你……还在想着那个男人吗?” 孙梦瑕落寞一笑。“想不想都没差别了,他已死,我仍活着,我的人生还很长,难道要永远停留在原地吗?放心,我岂是意志消沉的人,我只是需要多一点的……时间罢了。”好让她慢慢埋葬让她心碎的痛楚。 她无法跟人说,只能借由夜晚的泪水一点一滴宣泄。 “他与你终究死别了。”虽然孙父希望她能帮着劝梦瑕,但看她这情况,她也不知该怎么劝,没有痛过的人永远都不可能了解另一个人到底有多痛。 孙梦瑕缓缓闭上双眼。 “我懂。” 她懂,内心的波涛却不懂,她的理智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她的情感就是站不起来。 她的心就是缺了口,谁也填不满…… 程婉儿离开之后,孙梦瑕回到房里,坐着,手里揣着那件破碎的衣服。 “行云、行云……对不起!对不起!” 门外的孙无涯静静聆听妹妹的哭泣声,垂下眼眸,叹了口气。 除夕。 云剑山庄正忙着今晚的年夜饭,从清晨开始,厨房冒出的白不没停过。 眼风仆人四处忙着,孙梦瑕静静伫立一旁。 冬雪落下,原来已经过了一年,她望着自穹苍落下的白雪,不禁伸出手。 这一年里,大哥强逼自己跟着他学习管理山庄的一切,因为有事情忙了,她有了重心,夜里落泪的机会也少了。早已抱定终生不嫁的她也很认真学习,既然身为山庄的一份子,已经无法再持剑的手至少也该回韵点什么。 爹、大哥对她的关心与包容让她无法再继续任性下去。 白雪不化,她的心依然。 收回了手,她一手按住链子,纵然心头空着,总算还有个东西陪在身边。 “糟了!大厨子烫伤了手,快拿药过来。” 孙梦瑕连忙回神,喊住一名匆匆经过面前的仆人询问大厨伤势。 “小姐,大厨刚刚端着热水,可能是一时手滑,热水整个淋在他脚上,他卷起裤脚的时候,我还看到一块皮……”仆人边说头皮边发麻,也不敢继续说下去。 孙梦瑕当机立断要仆人去请大夫过来,身为主人的她也转往厨房。 这名大厨,姓徐,年纪约莫五十左右,虽然年纪不小,厨艺却相当精湛,是大哥半年前出外经商时带回来的,据大哥所说,徐厨子的故乡因为天灾所以毁了,大哥见他孤苦便将人带回。 “小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是啊,这里脏,您快去大厅吧。” “徐厨子受伤了,我是来看他,他人呢?”她站在厨房外头,不是怕脏,只是不想进去又弄得仆人们难以做事。 “大厨不肯休息,是我们把他架了出去,现在人在房里了。” 孙梦瑕轻轻颔首,转身离开。 为了让仆人好好休息,下人房是采两人一间,这个改变是在她逐渐掌管山庄之后才有的更动。 徐厨子所住的房间门半掩,孙梦瑕轻轻叩门。“徐厨子,我能进去吗?” “小姐,小的没事,您不用进来了。” “别这么说,你受伤了,我来看你是应该的,外头雪大,别让我站在外头好吗?” 徐厨子犹豫了一下才答应,孙梦瑕进门,继续让门半掩,徐厨子就坐在床上,背对着她。 “让我看一下伤口。” 徐厨子不再拒绝,自水桶抬出了左腿,孙梦瑕观之,取出拿来的烫伤药,她先是用干净的布替他擦拭多余的水,接着便亲自替他上药。 “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徐厨子略感惊讶地问。 孙梦瑕头也不抬地回答:“上药,若不及早上药,你这伤口会恶化,外头雪路难行,加上今日是除夕,大夫不知能不能请到,我的手不巧,请你多多忍耐了。” “小姐贵为千金实在不需要为我做到这地步……唉。” “你是为我工作,不是卖命给我,某方面来说我们是平等的。” “小姐人真好。” “客气了。”孙梦瑕抬眸,正巧对上徐厨子那双满是沧桑的眼,一瞬间,她似是看见了熟悉的一双黑眸而怔住。 很像……徐厨子的眸子像极了他,不过他们年龄不同、外貌也相差甚远,所以、所以……不可能,她又胡思乱想了。 “小姐,您怎了?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不……没事。好了,药已上好,这几日你别起来走动,好好休息,厨房不会因为少了你而出差错,安心休养。”语毕,孙梦瑕头也不回的离开。 是夜,孙梦瑕辗转难眠,一闭上眼,眼底满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又哭了整晚。 因为徐厨子有一双过于熟悉的眸子,孙梦瑕禁不住思念,一得空,便是在厨房外头徘徊。 仆人要怎么说,她不担心,除了正事,她的心力全放在徐厨子身上。 徐厨子每回忙完总习惯独自到偏僻的地方用饭,或许是因为经历过意外,他虽然人好,却不太容易与人打成一片。 “烫伤好多了吗?”孙梦瑕清楚他固定会在此地逗留,因此走了过来。 徐厨子看见孙梦瑕没有太多惊讶,仅是起身微笑。“好多了,多谢小姐关心。” 孙梦瑕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他面前。“那就好,我听说你受伤隔日又起身工作,这样实在不妥,毕竟人年纪已大,虽说手脚还俐落,但身体终究需要休息,我希望别再有下次。” “是,小姐。小姐,惹您想坐在这儿,那我……” “不,坐下,我是来看你的。”她坦言。 “看我?”徐厨子深感困惑。 “是的。不过你别想太多,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想看看你。” “小姐,这样实在不好,要是被人看见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对小姐是莫大伤害。” “行得正坐得稳,有什么好怕?旁人要怎么说都是他们的事情,做好自己便可。” 徐厨子摇摇头,不太赞同。“人言可畏,不可不防。” “说的也是,可我也算是你的晚辈,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流言?”她反问 “哈哈。” “笑什么?” “小姐真像我已逝的妻子,她总是有独特的见解,即便和其他人背道而驰也不会有所疑惑,若不是为了救我……她也不会死了。” 孙梦瑕感觉得到徐厨子确实满心感伤,可以想见他有多深爱自己的妻子。 “抱歉,触动你的伤心事。”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人死不能复生,做人惹不懂得往前看也枉为人了。” “是啊,枉为人……徐厨子,你已经向前看了吗?” “当然,要不我怎么离开故乡。” 明明不同的长相、不同的年纪、不同的口音,却有着相似的眸子、相仿的动作,为何他总是让自己想起他…… 过度的相思真让她傻了吗? “小姐,您还好吧?”徐厨子关心地问。 “没事、没事……”孙梦瑕说了没事又突然抓住徐厨子的左手,似是想试探什么。 徐厨子默默不语,任由孙梦瑕抓住自己的手,没有任何反击,仿佛早已知晓她为何会有这举动。 不知过了多久,孙梦瑕才惊觉自己唐突了,连忙松开徐厨子的手,他的手腕上已经留下淡粉红痕迹,她轻声道歉后迅速离开。 为什么呢? 这份磨人的想念究竟要几时才能消除? 忘不了。 忘不了。 她确实忘不了他,她想忘的也不是他,而是那份想见却见不到的思念。 相思,欲狂。 相思,磨人。 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自那日起,孙梦瑕远离厨房,不再过问徐厨子的事。 相思若不能断,她便会永远停留在原地,如今她仍活着,她还有爹、大哥,绝不能再让他们伤心了。 早晨醒来,她习惯会先撩起左袖看一眼链子,之后才会开始一日的忙碌,然而今早,应该戴在左手上链子竟不翼而飞,她慌张地四处在房内寻找。 她翻箱倒柜,找得焦急万分,连刚进门的婢女也被她混乱的房间吓到,以为山庄出了偷儿,连忙询问孙梦瑕有没有事。 “我没事,小岚,我的链子遗失了,快点帮我找?” “小姐平常戴在手上的那一条链子吗?”她是小姐的贴身婢女,最清楚小姐向来不爱戴首饰,仅有的且不曾离身的就是一条毫不起眼的银色手链,如果那条手链掉在地上,她恐怕也不会发现。 “嗯,我今天醒来就没找到了。”都怪她昨晚太累忘了检查。 “小姐,别急,小岚帮您找,一定会找到。”她只怕那链子值不了几个钱,根本没人想到会是小姐最珍爱的宝贝。 小姐虽然平安回来,却失魂落魄,只有那条链子足以安慰。老天,可千万别让小姐又再次心碎。 链子呵链子,别再玩捉迷藏,快点出来吧! “我一定要找到链子。”她只剩这条手链,不能再失失去了。 小岚见孙梦瑕似是快疯了,她急得也快哭出来。“小姐,放心,小岚一定会帮小姐找回链子。” “小姐,你的链子在这。” 几乎是绝望的孙梦瑕在听见且看见刚踏进房门的小春,手里拿着熟悉的手链后终于松了口气,“小春,那链子给我。” “是,小姐。” 孙梦瑕接过链子,连忙戴上,终于安心。 小岚则是狐疑地问:“小春,怎知这条链子是小姐的?”她非常肯定这山庄除了老爷和少爷之外大概就只有她清楚小姐有这条链子了。 小春摇摇头,笑笑地说:“我不知道,是大厨捡到的,他说是小姐掉的,要我送来给小姐。”大厨好怪,本来还要她隐瞒小姐呢,可是她觉得大厨人很好,这种好人当然要让小姐晓得。 孙梦瑕闻言,内心一动,飞也似地冲出房门,直奔厨房。 厨房热烟四溢,只有徐厨子一人正在忙碌,她想也不想就走上前,伸出双手抱住他。 “你终于回来了,我不是因为太思念而在作梦吧?” “梦瑕……”他放下勺子,改而包住她柔软的手,深深叹口气。 他喊了他的名——孙梦瑕激动地泪湿衣襟。 不是梦。 真的不是梦。 她朝思幕想的人终于回到身边了。 “为什么不说?”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确认你没事就好。”好不容易重回平静的日子,他舍不得让她再受苦。 “若早知道你仍在人世,我会更愉快。” 风行云闭了闭眼,内心似在挣扎,最后才开口;“我体内的毒解不了,随时都会走,我不希望你再承受第二次的折磨。” 当时坠落太原山,他全然不抱活着的希望,但上天仍是让他活下来了,,他花了半年的时间才逐渐康复,后来他前往千梅谷寻解药,然而他的身体已经中毒太深,难以根除,能过一日便是一日。 奇迹的生还令他想回到她身旁,然而命已不久的事实又让他想了许久,最后才决定要放弃此生最爱,他潜入山庄,看了一眼后,就此离开,却没想到会在异地遇见孙无涯。 孙无涯希望他回到山庄,他内心动摇,最后还是忍不住满腔的思念选择改变容貌来到云剑山庄成为厨子。 全为了她。 他也与孙无涯有过约定,一旦梦瑕发现他的身份,他便会离开,只是这柔软的身子却将他搂得这么紧,他又该如何才能走得恣意?走得无牵无挂? “是人都会死,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即使将来我们无法白头偕老,你会比我早死,我也要陪着你,我要亲手埋葬你,然后继续与你作伴。”她牢牢扣紧十指,不愿再松开。 “梦瑕,我容貌已变,性子也不同了。”他满身伤痕,容貌自然也无法幸免,但他并不在乎,因为对他来说,双手才能让他活命。 孙梦瑕轻轻将他扳过来面对自己,笑睇着他布满皱纹的脸。“我认为这样很好,因为等我也五十岁,你还是这容貌。”对她而言,他人平安才是最重要。 厚实长满茧的手捧着她的脸蛋,叹道:“我不想再看见你整晚哭泣的样子。” 孙梦瑕趁机偎入他怀里,双手继续扣住。“那就别离开我。” “你真的很固执。”他笑了。 “我的优点之一。” “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太孤单,一块作伴,如何?” “乐意之至。” 厨房内,热烟徐徐,相拥的两人却沉浸在甜蜜之中而无所觉。 厨房外——孙富权看着他未来“女婿”,脸色很僵。 “我的女婿居然跟我差不多年纪……呜呜。”下一瞬,他老泪纵横。 孙无涯拍拍爹的肩膀,笑着安慰道:“爹,放心,你女婿真实年纪还不到三十,别太介意了。” “唉,我就是很介意啊。” 这女婿就算要改变容貌也不必那么夸张吧? 五十多岁?老天,到时他是要怎么面对那一干亲人的质问?不过看着女儿终于有了归宿,他终于能安心了。 尾声 徐三广生前颇受江湖人士赞许,后又率众围攻天下楼,死后因而被尊称为武林盟主。 天下楼的楼主冯昭日作恶多端,不愿受审判便自太原山跳下,生死未卜,至于风行云则因残杀正义侠士,最后死于孙梦瑕之手。 云剑山庄的孙梦瑕嫁给了五十多岁的男子,据说前去观礼的全是孙府的近亲,因此没几个外人见过孙富涛的女婿的长相,后来孙梦瑕随着夫婿离开山庄,不知去向。 这一切,都只是江湖卷中的一页,江湖仍是潮起潮落,永不止息。 掩上江湖卷,无尽辛酸血泪点滴在心头。 江湖之外的天宽地阔永远不及江湖内的精彩,或许,几十年后,江湖之页会再次开启,等着后辈新秀继续着墨—— 后记 锦瑟 写这本故事其实非常头疼,因为男主角的性格非常不好掌握,女主角也是。 自己从没写过这么冷的女主角,每一句话、一个动作就会想好久,确定她这样的修改是不是真的会这么做,男主角亦然,所以坦白说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节奏还挺慢的。 一小段一小段慢慢磨,就连最后结局也是好几个摆在眼前,每个都走了一回,最后敲定读者眼前所看到的这个版本,说是含辛茹苦也不夸张,真的是有史以来写最久的一本书。 写完后解脱了,不禁想自问:为何要这么折磨自己? 大概是因为东佑的关系。 这个新环境,真的很好,给予锦瑟很多尝试的空间,因此也试着写了各种不同写法的故事,有简单轻松的、深情浓烈的、玄怪奇幻的。 自己一直在摸索,毕竟许久未写小说了,终于也找到自己最喜欢的写法,会在下下一个系列执行(下一个系列已经交稿,来不及罗)。至于未来会不会继续变化,也很难说,毕竟写文应该是愉快的,如果写了一本书不快乐那么不是自虐吗?锦瑟写这本也是很开心的,只是男女主角性格难磨了一点,以后还是会想继续挑战不同类型的角色。 (自虐) 未来希望读者如果有指教,欢迎写信给予建议,谢谢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