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神》 楔子 一张彩色遗照高挂在布满白菊的灵堂上,相片里的老人家穿着夏威夷花衬衫,眼尾和嘴角的笑纹明显,露出没有几颗牙的大大笑容,看得出来是个很爱笑的老爷爷。 十几名年纪大大小小的家属,分散在二十坪大小的灵堂内,其中最小的只有四岁左右。 四岁的小女孩无法理解死亡和悲伤,不懂他们为什么都在哭? 因为大伯公上天堂了。爸爸这么对她说。 她没看过大伯公,也不知道天堂在哪里,所以还是不懂为什么大人们要哭? 她静不下来,无聊地拉拉爸爸的裤管想跟他说话,但爸爸叫她等一下,她等了好久好久,爸爸还在跟别人说话,她只好跑到一大盆花前面自己玩,小手轻轻碰触花瓣,数着花盆里有几朵花。 「一、二、三、五、六……」 「小妹妹,你漏数『四』了喔。」小女孩的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跟她一样蹲着。 她抬头看他,接着,纳闷地转头看着墙上的大相片,又转回头看他,小脑袋就这么来回转着。 「欸~~你的衣服跟他的一样耶!」手分别指着相片里的花衬衫,跟她眼前这个人的花衬衫。「真的一样喔!」 「对呀,这是我最喜欢的衣服!」老人家骄傲地拉拉身上的花衬衫。「是我跟我老婆十年前去夏威夷的时候买的喔!」 「夏威夷在哪里?」小女孩好奇地问。「有台北那么远吗?」从小住在台中,对她来说,台北是世界上最远的地方。 「哈哈……远得多哩!」 「什么是蜜月?」 「就是——」老人家才开口要解释,却不期然被一个满脸纳闷的欧巴桑打断话。 「小妹妹,你在跟谁说话?」 「跟他啊!」小女孩指着蹲坐在面前的老人。 「这里没人啊!」除了小女孩,欧巴桑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有人在小女孩手指的位置,直觉小女孩在说谎。「小孩子不能说谎喔!」 「明明就有!他在这里啊!」被指控说谎,小女孩很生气、很生气,指着面前的老爷爷问道:「你明明就在这里,她为什么说我说谎?我不是说谎的小孩,我没有说谎!」 「我知道你没有说谎,但她看不到我,所以不相信我在这里。」老爷爷心平气和地说,脸上还是挂着和蔼的笑容。 「你明明就在这里,她为什么看不到你?」小女孩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带开,没发现欧巴桑的脸突然间因惊恐而变形,眼睛跟嘴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 「因为……」老人家露出跟墙上那张相片一模一样的笑容。「我已经死了啊!」 「死了……」小女孩满是不解地问:「什么是死?」 「死就是躺在那里,不能说话。」老爷爷手指着棺材。 「蛤?」小女孩脸上的疑惑更深。「可是……你不是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你……你到底是咧尬向说话?」欧巴桑颤抖的手,惊惶地指着小女孩。 「跟他啊!」小女孩天真地指着相片。「他长得跟相片一样,衣服也穿一样的喔!」 「啊——」欧巴桑放声尖叫。「看到鬼、看到鬼啦——」 「你是在大小声叫啥啦?」欧巴桑的丈夫不悦地赶到老婆旁边,低声斥道:「这是阿爸的丧礼耶!」 其他来吊唁的亲友也纷纷往这里看,小女孩的父亲发现不对劲,也立即走了过来。 「她、她……看a丢阿爸……」欧巴桑手指着小女孩,吓到口齿不清。 小女孩的父亲没有太多惊讶,只担心女儿的老实话会引来一堆大惊小怪的批评和异样眼光。 当女儿更小的时候,他就发现她经常跟一些看不到的「人」说话,所以他早已习以为常,但对其他人来说,她的「特异功能」太匪夷所思,他们难以接受。 「蛤?卖黑白乱讲!」欧吉桑才不信这种鬼话。 「我呒黑白乱讲啦!呒……你自己问。」 「妹妹,你……真的有看到我阿爸?」 「有啊!」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围过来了?她赶紧跑到父亲身边,抱住父亲的脚。「阿爸……」 「呒代志,免惊免惊!」父亲拍拍小女孩的头顶安抚。 他曾跟女儿说过,不要再跟那些「东西」说话,但她还太小,分不清人和鬼的差别。 看来,今天又要惹来一堆指指点点了。 「那……」欧巴桑半信半疑,还想继续问。 老爷爷见状,飘到小女孩面前,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小妹妹,你尬他们说,我要来去找阮水某啊,叫他们麦哭,拢给我哭尬衰衰去啊!」老爷爷要她转达心声。 「喔。」小女孩点点头,听话地将老人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达出来。「他说,他要去找水某,叫你们麦哭,拢给他哭尬衰衰去啊!」 「嗄?!」原本半信半疑的欧吉桑闻言,脸色蓦地大变,这确实是阿爸说话的语气! 「你再跟他说,叫他们麦搁找啊,我拢无藏私房钱,财产早就被他们开了了啊啦!」老爷爷无奈地摇头。「我要来去找我水某了,小妹妹,掰掰……」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掰掰……」小女孩挥手道别。 「妹妹,阮阿爸……甘有讲到钱?」欧吉桑惊吓之余,不忘期期艾艾地问。 「他说叫你们麦搁找啊,他拢无藏私房钱,财产早就被你们开了了啊啦!」小女孩说出老人的临别遗言。 「蛤?啊——」欧吉桑和欧巴桑放声哀号,哭得比刚得知老父的死讯时还凄厉。「去了了啊、拢总去了了啊啦……」 他们以为老父有暗崁钱,所以四处去借钱签赌,没想到……这下完了! 「阿爸,他们干么一直看我?」看着周遭众人惊吓的神情,小妹妹满是不解。 「我不是有跟你说过,不要跟鬼说话吗?」父亲乘机教育她。 「蛤?!他们是鬼喔!」小女孩立刻一闪,离号啕大哭的夫妻俩远远的。 「不是啦……」女孩的父亲忍不住笑出来。「刚刚跟你说话的那个阿公才是啦!」 「蛤?那个阿公才是鬼?」可是……她觉得这对夫妻还比较可怕耶! 「人」跟「鬼」要怎么区分啊? 厚~~好难喔! 第一章 十年后 炎炎夏日。 一个穿着白衣蓝裙制服的高身影,急匆匆地跑在偏僻的小山路上,彷佛有恶狗在背后追,随着太阳西下,她的步伐更加急促。 女孩的头发剪得极短,有着健康的麦色肌肤,一双浓眉大眼和丰厚的唇瓣,十足英气的脸,性格也是不让须眉,若是没看到她穿着裙子,绝对会以为她是个俊俏的小男生。 「可恶的臭老王!」袁沅双脚很忙,嘴巴也没停着,边跑边骂。「呼……看我明天怎么整他!」 她边喘气边跑,脚步不敢稍停,只求能在天色转暗前回到家。 她就读的「东和国中」位于有些偏远的山区,离她家大约半小时的路程,每天上下学都是靠万能的双脚。 老王是学校的训导主任,是个难搞的欧吉桑,她只不过教训几个隔壁村国中里不识相的小太妹,替同学出口气而已,竟然就罚她扫操场旁边那片大空地,害她无法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到家。 她是正义感十足的人,看到不平就会出手相助,而且每打必胜,所以莫名其妙地,她成为全校学生的偶像,班上同学告诉她,那是因为她让附近学校的坏学生不敢找这所学校学生的麻烦。 为此,他们甚至封给她「守护神」的称号。 但现在呢,她这个「守护神」只能拚命跑,想要在太阳下山前赶回家,否则阿飘一出现,她就惨啦! 基本上,阿飘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会出现,只不过它们白天比较安分,看起来有气无力的,没什么灵力,所以没精力闹她,但一到晚上,它们就火力全开,呼朋引伴地来找她麻烦。 她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些长相可怕的好兄弟,偏偏不晓得是走了什么霉运,她的磁场跟那个世界的「人」特别合,又好死不死地拥有阴阳眼,于是乎,她跑鬼追的戏码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上演。 小时候,分不出人跟鬼的差别,经常跟不是人的「人」说话,结果当然是吓坏身边的大人,以为她中邪了,还带她去庙里收惊,这才发现原来她看得到那些鬼。 打从她分辨得出人和鬼的差别后,她就开始视它们如蛇蝎,能闪多远就闪多远。 为了不让那些鬼在她家走动,她老妈还特地到城隍庙里求城隍爷赐了一张大符咒,有桌面那么大,就贴在她家进门的墙面上,效果很好,因为那些鬼只能在她家门外张望,没有一个进得去她家里面。 她身上当然也贴身带了一张黄色小符咒,可能是符小,防护力道也小吧,只能将那些「好兄弟」阻挡在方圆一公尺之外,虽然近不得她的身,但光看它们就够恐怖的了。 这些阿飘不会伤害她,只是喜欢缠着她、闹她,想跟她玩,有些则是想请她帮忙。偏偏它们都长得很可怕,不是缺手断腿的,要不就是身上破了一个大洞,肠子都跑出来了,恶心得要命,吓都吓死她了,她才不可能理会它们呢! 「完了,天黑了!」当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大地,街灯亮起时,袁沅立即惊恐地大叫,脚下的步伐再加快了些。 偏偏现在又是农历七月,「好兄弟」最多的月份,也是她最厌恶的月份。 已经快到她家住的村庄了,但危机还没解除,除非回到家,否则…… 「……陪我玩啦……」 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的阴寒声音没有预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不要啦!」袁沅厉声拒绝,双腿继续往前跑。 天啊、地啊,拜托让它们离我远一点啦…… 「我要钱……给我钱……」 「我好饿……」 「我要玩捉迷藏……我要做鬼……」 「你本来就是鬼!」袁沅受不了地大叫。「不要再跟着我啦!」 拜托~~离她远一点啦! 她像是个「鬼怪发电机」,只要有阿飘发现她,就会呼朋引伴地来缠她、闹她,想跟她玩,虽然它们无法接触到她,但亲眼看到一群肢离破碎的「人」,还是很恐怖啊! 就是这些爱找她麻烦的「好兄弟」,让她不敢在晚上出门,尤其是农历七月,更是她的死穴。 师父曾跟她说,她的体质特殊,很适合当灵媒。 虽然鬼怪特别爱黏她,但不会伤害她,它们会现身在她面前,除了想闹她玩外,另一个原因就是将她当成媒介,有心愿要她帮忙完成。 拜托,她躲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跟它们沟通啊! 它们能不能别来烦她啊? 跟在她后头的阿飘紧黏着她不放,像是找到心爱的玩具般地缠着她,而此刻的她,就像被一群饿猫追着逃命的老鼠。 「嘿嘿……」一群阿飘紧跟着她不放,有些比较恶劣的,甚至尝试伸手要抓她,虽然被她身上的符咒震开了,但还是不死心地想要继续碰触她。 她身手矫捷,脚步飞快,拚命地往前跑。 去年她还得到全县国中组的马拉松赛跑冠军,这……该归功于它们多年来的训练吗? 不多时,她已经逃到村庄里,只要在前面的路口转弯过去,就会回到她安全的家—— 砰! 「啊!痛……痛痛痛……」她被撞倒在地,跌得四脚朝天,百褶裙往上翻飞,盖在她脸上,她气得拨开,大吼:「是哪个没长眼睛的,挡住我的去路?」 挡她逃亡之路者,杀无赦! 同样被猛力撞跌在地的瘦小身影,不发一语地站起来,无心察看身上的痛处,赶紧弯腰捡拾起因这一撞而掉落在地面的零钱。 「喂!你没听过好狗不挡路吗?为什么挡我的路?」拍拍摔疼的屁股,她火大地走向弯腰捡东西的小鬼,完全忘了逃命这回事。 她,袁沅,是村里有名的恰北北,比同年龄孩子要高的身材,让她打起架来无往不利,声名还传到邻近几个村落,因此没有人敢找她学校学生的麻烦。 男孩还是不说话,焦急地寻找少了的三块钱。若是没买到该买的酒回家,他会被在家里等酒喝的父亲打死。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她伸手要抓住他的手,却被他惊惶地拨开。 「不要碰我!」他双手挡在头上,全身颤抖。 「你……」她被他激烈的反应吓到,愣愣地缩回自己的手。「我又没有要打你,你干么怕成这样?」 他防备地瞪她一眼,都是她害他掉了三块钱。没找到钱就买不到酒,他绝对会被打到脱一层皮! 光想,他就忍不住脸色发白。 「你干么瞪我?」她不爽地嘟囔,见他还是不理人,干脆学他蹲着,好奇地看他的手在地上摸索什么。「喂,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她猜想可能刚才碰撞时,他手上有东西掉了。 男孩仍然没有搭理她,继续摸黑找钱,找寻的动作更急切了。 「两个人找比一个人找快,说啊,你到底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三块钱。」 「嗄?」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多少?三块钱?」她没听错吧? 「三块钱。」 「别找了,我给你。」她找出零钱包,拿了五块钱给他。「哪,给你,不用找。」现在还有哪个人会把三块钱放在眼中啊? 男孩不理她,还是继续找那三枚长了脚的铜板。 「这里的路灯不够亮,你可能找到半夜也找不到。」她把铜板递到他面前。「快点拿去啦!」 「……谢谢。」他想了好几秒才接过她手中的铜板。 「赶快回家吧,我也要回家去躲……」她终于想起自己正在逃亡,胆怯地看了看周围,却发现那些「好兄弟」居然飘在离他们五公尺远的距离,不敢接近。 「欸?」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阿飘突然不敢接近她了耶! 她好奇又兴奋地走近它们,马上发现它们又蠢蠢欲动地想扑向她,吓得她急急往后退,结果不小心又撞到男孩,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 然后,神奇的事件再度发生——那些阿飘又畏惧地往后缩成一圈,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的视线来回看着那些阿飘和身旁矮她近一个头的男孩,强迫地拉着男孩故意接近它们,看到它们倏地往后疾退后,她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正确。 「哈~~我知道了!」它们怕他! 「放开我啦……」 「不行,你现在不能走,你陪我回家好不好?」虽然不知道它们为什么怕他,但平白多了一个特大「护身符」,当然要好好利用。 「不要,我要去买东西。」再不把酒买回家,他的皮肉就要受罪了。 「拜托啦,你先陪我回家啦,我家就在那里。」她指着距离几十公尺外的三层透天厝。 「不要!」他拒绝,他还赶着去买酒呢!「你自己回去就好,干么要我陪?」 「喂……」她紧紧抓住他细瘦的手臂不放。「你见死不救喔?」 开玩笑,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魔鬼克星」,怎么可以让他跑了? 人家说「恶人无胆」,就是在说她啦! 她承认自己很凶,但超级没胆,连恐怖片都不敢看,反正她常常可以看到「实物」,没道理还花钱去戏院吓自己。 「我哪有见死不救?」乱用成语。她又没有危险,哪来的见死不救? 「唉呀……这……说不清啦!反正你陪我回家,我给你十块钱的保护费。」只要不再被「人」追,她宁可贡献自己的零用钱。 「好。」轻轻松松就有十块钱入袋,男孩马上点头答应。 「我们走吧!」她开心地拉着男孩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 「别拉我啦,我自己会走。」从小被打到大,他很讨厌跟别人有肢体上的碰触。 「借拉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干么那么小器?」不顾他的挣扎,她捉得更紧。「别忘了,我要付你十块钱耶!」 「你如果要抓我的手,要再加五块钱。」范方精明的脑袋飞快地转动。 「好啦……钱鬼!」袁沅不爽地咕哝,掏出十五块钱交给他后,立即紧握住他的手不放。「喂,你叫什么名字?」 「范方。」 「范方?真巧,我叫袁沅耶!」她露出爽朗的笑声。「一个方、一个圆,哈哈哈……真巧!」 回过头看那些阿飘无计可施的模样,她立即得意地送它们一个大鬼脸。 哈~~只要有这个「护身符」在身边,她就安啦! 来到家里明亮的灯光下,袁沅总算看清范方的长相。 他的个头非常瘦小,顶多一百五十公分高,体重也许还不到四十公斤,脸色非常苍白,白净的脸上嵌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正防备地盯着四周。 他长得很漂亮耶,比她这个女生还要秀气好看。 只可惜,他脸上和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黑青瘀血,破坏了他的俊美,袁沅天生的正义感立即油然生起。 「这是谁打的?」 他身上布满伤痕,有新有旧,几个比较大的伤口甚至皮开肉绽,简直可以用体无完肤来形容,让人看了怵目惊心。 怎么会有人这么残暴?竟然对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下毒手! 喔~~她气到胸口快冒出熊熊火苗啦! 「跌倒。」他漠然地说出常用的理由,彷佛身上的伤与他无关。 「你骗谁啊!」袁沅英气的浓眉拢起,大眼圆瞠,以专家的口吻反驳。「我从小打架打到大,跌倒的伤跟被揍的伤,我会分不出来吗?」 老妈常骂她是「麻烦磁铁」,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麻烦就会自动找上门。 吼~~又不是她主动招惹来的,她也是无辜的「受害者」耶! 第二章 「沅沅,你又在跟谁吵架?我警告你喔,你别再给我惹麻烦,否则我打断你的狗腿!」袁母的大嗓门从屋内传来,随着话语结束,人已经出现在门口,发福的身躯意外的轻巧。 「我没跟人吵架啦!」袁沅不爽地大吼。 范方警戒地退后两大步,防备地盯着火爆的母女档,小心戒备着,只要一有麻烦就逃,这就是他这几年训练出来的生存之道。 「你讲话这么大声干什么?」袁母一个巴掌打在袁沅头上。「你老母没耳聋!」 「厚~~」她吃痛地摸着头,闪远一大步。「很痛耶!」 「废话!要是不痛,我干么打?」袁母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难怪我会动不动就跟人打架,这根本就是遗传的关系嘛!」袁沅振振有词地说着。 人家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果然是至理名言。 「你自己爱打架,不要牵拖到我身上!」袁母又赏了一个爆栗给她。 「喔~~」袁沅再度抱头鼠窜。「我要告你虐待儿童!」 「哪个『儿童』像你这么高大!」袁母一把推开挡路的「儿童」,一脸和蔼可亲地跟范方打招呼。「你好,我是沅沅的妈妈,你是她同学吗?我好像没看过你耶!」难忍心疼地打量他身上的累累伤痕。 这明显是被打伤的,而且极可能是家暴! 夭寿喔,哪个狠心的父母打的? 「妈,你嘛帮帮忙!」袁沅受不了地叹了好大一口气。「我跟他个子差那么多,怎么可能是同学?」 「你的个子看起来就像是国二生吗?」袁母冷冷地吐槽她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一转头看向范方又立刻换上一张热情的脸。「你今年几岁啦?几年级呀?」 「我今年十三岁,念『东和国中』,一年甲班。」袁母意外的亲切让范方错愕了一下。「上个月才搬来这里的。」 「嗄?!你才小我一岁?怎么可能!」袁沅不敢置信地大呼小叫,他身高不到一百五,瘦不啦叽的耶,怎么可能是国中生?她那个上小六的弟弟还比他高壮咧!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每餐吃三碗饭啊,大饭桶!」袁母不客气地掀女儿的底,转过脸面对范方时,又换上和蔼的脸。「对了,你吃晚饭了没?要不要在我们家吃个饭?」 「不用了。」他要赶着去买酒,否则回家又要挨揍了。「我要走了。」 原本还以为她们母女会打起来,上演全武行,没想到事情的演变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们母女间的打闹看起来很温馨,一点儿也不吓人。 原来,亲子间的相处也可以是这种形式,他很羡慕。 「等等,你的伤!」袁沅想起他身上的伤,出手阻挡他离开。 「我没事。」他不自在地闪躲。 「老欸~~你快出来!」袁母强拉住他的手,大声喊叫援手。 「放开我!我没做坏事,放开我,不要抓我……」突然被抓住,范方吓坏了,拚命挣扎着。 「可怜的孩子……」感情丰富的袁母,给了范方一个结实的熊抱。「看你被吓得……」 「……」范方被吓到动弹不得。出生到现在,没人抱过他、关心过他,所以此刻他真的吓呆了。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村长大人出来看究竟。 「你看他的伤。」袁母眼眶泛红。「夭寿喔,打得这么狠!」 「走,我带你去医院。」袁父二话不说就牵出摩托车。 「我不要去医院!我会被打……我不要……」范方惊吓地连连后退,撞到他身后的袁沅,又蹦地跳开,差点跌倒。 他怕惹来警察的关注,回家后会有更凶狠的惩罚。 「是谁打你的?」袁沅扶住他,一脸愤慨地握紧拳头。「告诉我,我去替你报仇!」 她天生正义感十足,最受不了有人欺负弱小,那会让她激愤到想扁人。 「……」范方低头不语。 「你是……范大海的孩子吗?」袁有德不愧是村长,村里的人他几乎全都认识,略一想就认出了他的身分。 范大海是上个月才搬来的新住户,只有他跟儿子两个人,就他所知,范大海没有固定的工作,只靠打零工赚些许钱,赚的钱全拿去喝酒了,是个酒鬼。 「……嗯。」范方羞愧地点头。 「你妈呢?」 「五年前病死了。」母亲曾跟他说过,她跟父亲是为爱私奔在一起的,原本父亲开了一家杂货店,日子过得还不错,但在他出生后没多久,父亲帮朋友作保,结果朋友落跑,他被迫卖了所有资产还债,之后就靠打零工养家,收入很不稳定,有一餐没一餐的,就连健保费都无法缴交。 在他上小学前,母亲患了感冒,引发肺炎,由于没有加入健保,家里又筹不出钱看病,借也借不到,结果不到一个月,母亲就撒手人寰了,从此父亲性格大变,嗜酒如命,而且发酒疯时会打他出气。 「是你爸打的?」袁有德只能叹气,说出已知的答案。 范方没有回答,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你身上的伤是你爸打的?!」生长在一个幸福家庭的袁沅无法相信世上会有这种禽兽家长。「可恶,我要去让你爸尝尝被揍的滋味!」 「你给我进去,别给我惹麻烦!」袁有德快一步抓住蹦蹦跳的袁沅。 「我无法袖手旁观!」 「我会处理!」袁有德转向范方,温和地说:「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还要去买酒……」 「我陪你去。」袁有德坚持要陪他回家,他必须跟范大海好好谈谈,如果他死性不改,他就报警处理。 这个孩子分明是受虐儿,再不给范大海一个严厉的警告,这个孩子可能还没长大就会被打死了。 「不要,我怕我爸看到……」若是被父亲看到,以为他跟别人告状,他的皮肉又要痛了。 「没关系,我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不会害到你的。」袁有德疼惜地摸着范方的头,可怜的孩子。 「老爸,我也要跟!」袁沅很想给那个残暴的父亲一个深刻的教训。 「你少给我惹麻烦!」她想做什么,当了她十几年父亲的他还会不清楚吗? 「放心啦,我不会随便动手打人。」只要那个人安分,她就不动手。她聪明地将这句但书放在心里头,没说出口。 她是经常打架没错,但她有一个原则——绝不欺负弱小。 她最痛恨仗势欺人、以大欺小的人了,尤其是虐待无力还手的小孩的父母,他们根本不配称为人! 哼,她会适时地让那个暴力父亲见识她拳头的威力,让他不敢再随便动手打人! 「现在是七月耶,你还敢出门吗?」由于袁沅的特殊体质,他们家在农历七月时几乎可以说是草木皆兵,只要听到她惊声尖叫就知道又碰到「好兄弟」了。 「老爸,你知道吗?那些『人』很怕他耶!」她惊喜地跟袁有德分享这个好消息。 「真的?!」袁有德和袁母的脸上都挂着惊讶的表情,像看着奇珍异兽般地瞪着范方。「为什么?你有练什么法术吗?」 「我没有……」范方猛摇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发现只要有他在,它们都会闪得远远的。」她耀武扬威地对着那些阿飘做鬼脸。 只要有他在身旁,她就虾米拢呒惊啦,因为他是她最好的「护身符」啊! 「既然这样,你要好好抓住这张『活生生的符』喔!」袁母跟袁沅挤眉弄眼,又是明示、又是暗示的,只差没有写大字报。 「我哉啦!」有他在身边,就算晚上她都敢出门了。 「来,我送你回家。」村长大人不容拒绝地强迫范方坐上机车。 「阿爸,你要好好警告他老爸,要是他再不听,就换我揍他,让他尝尝拳头的滋味!」 「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不要惹是生非,他的事,我会处理。」袁父没好气地说完后,骑着车离开。 「你呀,不要动不动就想动拳头,以为你的拳头硬啊?」袁母受不了这个只会用拳头解决的暴力女。 「我的拳头是很硬啊!」她在附近几个村落,可是有名的无敌手耶! 「我看你的头更硬!」袁母没好气地赏她的头一个很响的爆栗。 「喔~~」她双手抱头鼠窜。「又打我!」 「我这是在提醒你,要用脑,不要老用拳头。」袁母说出至理名言。「人生不是只靠拳头的。」 「脑?怎么用?」她就是笨啊,偏要她动脑,存心整她啊? 「唉~~」对于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女儿,她还能说什么?只能仰天长叹啊!「你不会教他几招防身术吗?这样他不就可以自保了?」 「对厚!」袁沅恍然大悟地用力拍一下双手,热情地拥抱母亲。「老妈,多吃我几年饭,果然有差喔!」 「你呀,就算再多吃几十年,还是一样不长脑!」知女莫若母哪。袁母损完自己的女儿后,便进屋准备吃饭去。 「讲这样……」袁沅悻悻然地跟在后头,心里已经在计划要教范方哪几招,让他防身又能自保。 她挺喜欢这个「人形护身符」的,绝对要确保他安然无恙! 一早进校门,袁沅没到三楼自己的教室,反而走到二楼,这是男生班的教室楼层,看着班级牌,她找到国一甲的教室。 昨晚老爸送范方回去后,好晚才回家,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有没有好好教训那个家暴父亲,她等不及了,所以跑来了解后续发展。 「欸~~学姊!」一个走出教室的男同学看到袁沅,只差没发出崇拜的尖叫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袁沅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运动全能,武术超强,而且威名远播,曾经一人对抗外校的男同学,以一对五,将对方打得满地找牙,从此不敢再找这所学校的学生麻烦。 她是全校学生的守护神,更是他的偶像啊! 「当然是……『走』来的啊!」袁沅没好气地翻白眼。问这什么白痴问题? 「我的意思是说,你来干什么?」偶像就站在面前,阿川努力表现,务求让偶像留下好印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我一定——」 「帮我叫范方。」她挥手打断他落落长的废话。 「范方?」阿川念了一次这个陌生的名字后,确定地摇摇头。「我们班上没有这个人耶!」 「他上个月才转来,是新来的转学生。」 「喔~~你是说那个肮脏鬼喔!啊——」 「你说他是什么?!」她一把扯住他的衣领,让他的双脚离地十公分,一脸凶恶地怒问。 「我……我……放开我……」阿川抖着声音,全身更是抖到快散了。 她用力丢下他,将他摔得四脚朝天,怒气冲天地问:「谁让你这么叫他的?」 「很多人都……都这么喊啊……」他全身抖到不行。「因为……他每天都脏兮兮的,制服也是破破旧旧的……」 「我警告你,别再让我听到有人这么说范方,听到没有?」对于他的处境,她除了愤慨,还有更多的怜惜。 第三章 看过他死命找三块钱的模样,她相信他的家境一定不好,尤其是还有一个会打他的父亲,他生活的艰苦可想而知。 而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人,凭什么取笑他? 可恶! 「我又没有办法控制别人的嘴……」 「大家听着!」袁沅懒得跟他多说废话,用力丢开他,扯着喉咙,对着走廊上的人大声说话,看到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有些教室里的学生甚至还走出教室,她才继续往下说。 「从今天起,范方有我罩着,你们若是不怕我的拳头,没关系,尽管找他麻烦,到时候,别怪我不手下留情!」扬着拳头,用力说着威胁性十足的话,魄力十足的眼神一一扫视所有人。「听到了没有?」 「是。」回答的声音,整齐划一。 她满意地点点头,确定达到她要的效果后,才又转身要叫阿川去找人,没想到却看到范方走出来了。 「嗨~~阿方,你来啦!」她脸上的笑容真诚灿烂,两、三个跨步走向他,伸手环着他瘦弱的肩膀,再度对着众人说道:「他就是范方,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他,听到了吗?」 「听到了。」谁敢对袁沅的话有异议啊?又不是欠揍。 「很好!」她再度满意地点头,拉着他下楼。「来,阿方,我们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说话。」 范方的心魂还因为听见她的话而处在极度震惊和激动中,一时无法回复,只能任她拖着走。 几分钟前,坐在教室里的范方听到了外头的骚动,而且隐约听到了他的名字,还以为是父亲来学校发酒疯,直到看见袁沅,才放下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没想到接着就听到她斩钉截铁的保护宣言。 出生到现在,从来没人保护过他,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父亲则是加害者,一直以来,他只能靠自己,挣扎求生。 而她,袁沅,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女生,竟然要将自己纳入她的羽翼下保护,不准任何人欺负他,她……她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两人来到操场旁边一个安静的小树林,袁沅不急着发问,先从书包里拿出一罐药膏。「来,我帮你搽药,这个药很好用喔,我打架受伤都是搽这个。」 「不用……」他受宠若惊,不习惯有人对自己好,拚命想闪躲,但躲不过袁沅的速度。 「呵呵……你躲不过我的啦!我有在练空手道,手脚比你灵活。」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轻柔地替他上药。「伤口一定要搽药,才会好得快。」 他只能愣愣地看着她上药的手指,轻轻柔柔地一一抚过伤处,彷佛带走了所有的疼痛。 「你身上一定也有伤,来,衣服脱掉,我帮你搽药。」 「不……」 「你不自己脱,我就帮你脱喔!」她很民主,给他二选一的选择权。 范方知道自己的体力和身手都不敌袁沅,只好尴尬地脱下身上穿了好几天的破旧制服,浓浓的汗臭味,连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 袁沅将他的尴尬看在眼里,默默地替他伤口搽药,直到确认所有的伤处都有抹上药,才让他穿上衣服。 「来,坐我旁边。」她拍拍身旁的草地。「我爸昨天跟你爸说了什么?有好好教训他,不准他再打你吗?」 「你爸爸叫我爸不准再打我,否则就要报警处理。」他正襟危坐,乖乖回答,不敢乱动。 「就这样?」没达到她要的公平正义,她很是不满。「这样你爸根本不会乖乖听话啦!这样好了,我今天放学后跟你回家,给你爸一个更实质的教训!」 「不用啦,你爸还有说别的。」 「我爸还说了什么?」 「我爸之前打工时摔断腿,所以右脚行动不便,你爸说要帮他申请残障津贴,前提是不能再打我,否则一毛钱都不给他。而且,你爸还说,会每天查看我的情形。」他急忙说出后续,以免她真的付诸行动。「我爸需要钱喝酒,为了钱,他应该会听你爸的话。」 「嗯……虽然没给你爸一个实质的教训,不过我老爸这招应该可以暂时制得住你爸的暴力,不过,你自己也要练一些防身术,保护自己。」 「没人教我……」 「放心啦,包在我身上,我会教你!」她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拍拍自己的胸口。 「谢谢。」 「不用谢啦,我也需要你帮忙啊!」 「帮什么忙?」如果他有能力,他也想要帮她。 「我昨天发现那些鬼都很怕你,所以我要你当我的护身符!」 「鬼?护身符?」什么跟什么啊? 「唉呀,是这样的啦!我呢,看得见不该看的『东西』……就是那些会飘来飘去的阿飘啦!这些『东西』很喜欢缠着我,就算我身上带着符咒,它们也不太怕,还是会故意闹我,偏偏我就是很怕那些『东西』。你都不知道,它们有些没头,有些缺手缺脚,内脏都跑出来了,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她坦白说出自己的特异体质和弱点,表情生动活泼。 真的假的?范方对鬼神那一套有些怀疑,不过看她说得活灵活现,很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难道……世上真的有鬼? 「可是昨天啊,只要你在我身边,那些阿飘就都不敢靠近我喔,而且还很怕你耶!所以我才想说,能不能麻烦你每天陪我上下学,尤其是太阳下山后,一定要陪在我身边。」 「可是我爸——」虽然不是很相信她的「鬼话」,他还是愿意帮忙,但他每天放学后都得立刻回家,否则…… 「放心啦,我叫我爸去跟你爸说。」她打断他的话。「而且,我不会让你白做工的,我每个月付你一千块钱,当作是你陪我的工资,怎么样?」 注意到他的经济状况后,她一直在想要如何资助他,又不会伤到他的自尊,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个一举两得的好方法,虽然那会花掉她一个月零用钱的三分之一,她还是舍得。 谁叫她最见不得人家受苦呢,尤其他的模样又像是瘦弱的小动物,更是让她心疼,想要好好照顾他。 「好,我愿意。」搬到这里后,父亲就没再工作过,家里的钱全被他拿去买酒喝了,一块钱都没留给他,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几乎忘了他的存在,任他自生自灭,若是伸手跟他要钱,都会先被打得半死。 他知道父亲就算有钱,也是马上买酒喝掉,所以如果他自己有了每个月一千块钱的收入,就可以缴交学费,不用面临休学的压力,也不必讨打了。 「我就知道你会作出聪明的抉择!」她拿出一千块钱交给他,用力拍拍他的肩,差点没把他打飞出去。「啊,失礼,我忘了我的手劲很大!」 「没关系,我习惯了。」跟父亲的拳打脚踢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一千块收起来,藏在裤子的暗袋里。这是他这辈子所拥有最大的一笔钱。 「来,我现在就教你几招防身术。」说做就做,她马上跳起来,摆好架势。 「喔。」他跟着站起来,不料突然一阵头昏眼花,让他差点摔倒,还好袁沅反应很快,冲过来扶住他。 「你怎么啦?生病了?还是被你爸打到内伤?还是……」 咕噜、咕噜~~ 一个明显的声响从他的肚子传来,窘得范方白皙的脸皮通红。 「原来是肚子饿喔,早说嘛,害我吓到。来,我妈每天都会替我做好几个三明治,这两个给你吃。」她从书包里掏出两个分量很大的三明治。 「我不——」有荷包蛋、肉松和火腿,看起来好好吃喔……他猛吞口水,但仍强迫自己拒绝。 他已经好几年没吃过像样的食物了,家里半条吐司通常要吃一个星期,就算发霉了,也是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但最后一片在昨天早上吃完了,所以他已经一整天没吃任何东西了。 「要当我的护身符就要有强健的体魄,动不动就昏倒,怎么帮我阻挡那些阿飘啊?」她硬是将两个三明治放在他手里。「哪,拿去。」 「……谢谢。」他这才接过三明治,狼吞虎咽了起来,没一分钟就解决掉一个,然后才放慢速度吃起第二个,品尝它的美味。 「好吃吗?」 「很好吃。」他好久没吃到这么新鲜好吃的东西了。 「我妈很会做菜喔!欸,对了,这样好了,我叫我妈每天替你准备早餐和午餐的便当,晚上你到我家来吃晚餐,不用几个月,就可以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了。」 她最欣赏有骨气的人了,这个范方很入她的眼,让她想要保护、照顾他。 「不好吧……」 「没关系啦!我爸妈知道你的情况,而且为了感谢你帮我挡掉那些阿飘,他们才不在乎多你一张嘴呢!」 「可是,那你给我一千块……」难不成她要收回去? 「那是我付你的薪水啦,提供三餐算是额外的福利,两码子事,你不用担心。」袁沅对他寄予厚望。「只要你能替我挡掉那些妖魔鬼怪,你就是我的守护神喔!」 「希望我不会让你失望。」他根本不相信她口中的妖魔鬼怪,也不相信自己有斩妖除魔的能耐,很担心她对自己期望过高,如果自己做不到,那么不但会少了一千块收入,可能她也不再对自己另眼相看,不再亲近自己了。 「我相信你的能力,那是我亲眼所见,不会错的。」她再度拍拍他的肩膀,这回倒是有记得克制力道了。 「嗯。」既然她说他有能力保护她,那他就会尽全力保护她,绝不让她口中的妖魔鬼怪伤她一根寒毛! 他要全心全力地守护她! 「痛……痛死我了……」正要吃便当时,袁沅却捂着突然绞痛的小腹,原本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也呈现病态的苍白,整个人无力地趴在桌上。 每次那个来,她都痛得冷汗直冒,几乎动弹不得。 「沅沅,你怎么啦?」几个跟她比较亲近的女同学,关心地围在她的座位旁。 「我『那个』来……」她强忍着痛,几乎说不出话来,好想把作怪的肚子切掉! 「你要不要去保健室?」 「……谁去替我找范方……」记得半年前刚认识他时,她也是被生理痛搞得死去活来、冷汗直流,那时他静静地陪在她身旁,替她擦掉冷汗,然后居然开始背诵起课文,枯燥无味的内容几乎让她马上陷入昏睡,结果醒来后就不痛了。 接下来两次,他每次都会找些让她分神的事做,让她不那么难受地度过最难熬的一天,而且每次都灵验。 从此,只要每个月遭逢「女难日」,她就会想到他,只有他可以帮她减轻疼痛。 「我现在就去。」一个女同学自告奋勇,马上冲出去找人。 袁沅继续趴在桌上,忍着疼痛等候范方。他不只是她的护身符,也是她最亲近的好朋友,甚至比同班同学还亲。 自从半年前,无意中发现范方这个现成的「超级护身符」后,她就养成走到哪儿都会尽量带着他的习惯。每个月付他一千块钱,雇用他陪她上下学,虽占去她每个月零用钱的三分之一,但这笔钱花得非常值得。 附近有间庙里的师父会看面相,当时一看到他,就说他的命格和运势都很强,虽然年少时命运比较坎坷,但都会逢凶化吉,而且气强到连鬼都怕,这也是那些阿飘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原因。 第四章 只要带着他,牛鬼蛇神都不敢接近她,再黑的夜路她也都敢走。 她越来越习惯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也越来越习惯依赖他了,只要碰到问题或困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而且说来惭愧,她虽然高他一个年级,但课业上却要靠他帮忙。 唉,说到这个,就丢脸喽! 范方快步冲进来,努力搀扶着无力的她站起来。 「沅沅,来,靠着我,我送你去保健室。」 「阿方……」看到他,她整个人放松,几乎撑不住虚软的身体。 「靠着我。」范方搀扶住她的身体,一步步往外走。 半年来,在袁家的照顾下,他吃多也吃得好,身高一下子抽高了十几公分,现在已经超过一百六,不再瘦巴巴的,身材跟同年龄的同学差不多,但仍然矮她好几公分。 这半年来,父亲还是酒不离口,每天喝得醉醺醺的,有时甚至还直接睡在大马路上,成为村里头的笑话。 但,他没再挨过拳头,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若不是碰到袁沅这一家好心人,他就算没被打死,也会活活饿死,更别说吃好穿好了。他身上的制服还是袁母特地买来送他的,虽然她说是她家胖儿子穿不下的旧衣服,但他是穷却不笨,不会连没穿过的崭新制服和二手衣都分不出来。 遇上袁沅一家人,是他的福气。 「我来帮你。」一个个头也很壮的女同学自愿帮忙。 「不用了,谢谢。」范方冷淡地婉拒。照顾袁沅是他的工作,他不愿让其他人侵犯到他的工作领域。 袁沅偎靠着稍矮她几公分的范方,两人慢慢走下楼,来到保健室。 保健室老师还没来,范方熟门熟路地让她躺好,替她脱鞋,盖上薄被后,拿来面纸替她擦拭脸上残留的冷汗,并在她手掌上的几个穴道按压着,减轻她的疼痛。 「欸?阿方,好奇怪喔,你这样按一按,我的肚子好像没那么痛了。」袁沅张开眼睛,新奇又惊讶地看着他认真按压自己手掌的清秀俊颜。 「我上个星期看到一本书,上面介绍说手上有几个穴道可以减缓疼痛。」他很爱看书,学校图书馆的书几乎都快被他翻看完了。当他看到这则讯息时,立即就记下来,打算试用在她身上,很高兴真的可以派上用场。 「……好舒服喔,阿方,你对我好好,我好高兴认识你……」神情轻松,不再痛苦地纠结成一团。 打从小六来潮后,每次来她都痛得要死,老妈顶多煮姜汁红糖给她喝,然后就叫她去睡觉,但她都快痛死了,根本睡不着。 还是阿方好,不但会陪她,还会学穴道按摩,减轻她的痛苦。 认识他,真好。 「我也是。」他真心诚意地说。 认识她的这半年是他最幸福的日子。 他几乎每天都在她家解决三餐,吃得饱饱的,甚至不必再为钱发愁。 她每个月给他一千块钱,雇他每天陪她上下学,有时她必须晚上外出时,也需要他作陪。 除此之外,他几乎不必特别花什么心力,一千块就轻松到手了。 他天性聪慧,隐约察觉得出她付他一千块钱,其实是变相的资助。 她就算不付他钱,单单她家提供免费三餐,他就没理由拒绝当她的随扈,但她还是愿意给。 如果还解读不出夹杂在其中的原因,他全学年第一名的宝座就白拿了。 她不会知道每个月一千块钱的「薪资」帮了他多大的忙,他不用再为每学期几千块的学费伤透脑筋,可以专心念书,甚至还拿到了这学期的奖学金,否则他可能无法继续升学。 遇到她以后,他的运势似乎慢慢往好的那一面走,他们一家子,尤其是袁沅对他关怀有加,是极少数对他伸出援手的人,他全都感念在心。 她给他的不只是一笔薪水,而是救命钱,带给他一个崭新未来的救命钱。 「好舒服……」她强打起精神跟睡神对抗,说出每回都会说的话。「你回教室去上课,不用在这里陪我,老师等一下就来了……」 若不是知道他是爱念书的好学生,绝对会以为他是藉机跷课。 「我会陪你,直到你醒来。」他绝不会放下毫无防备的她离开,就算有保健老师在场也一样。 「随你……」只要他作出决定,她也没辙,最后都是他的意志力取胜,几次下来,她也不跟他浪费唇舌了。 别看他瘦瘦弱弱的,脾气其实还挺硬的。 「好想睡……」 「睡吧,我会陪你。」 「嗯……」抵挡不住睡神的召唤,她的眼皮慢慢合上,终于陷入香甜的梦乡。 看着她安详的睡脸,向来冷漠、无表情的白皙俊脸,不禁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他一直相信她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一个非常怕鬼的天使。 每次看着她灿烂温暖的笑脸,他就觉得自己晦暗、伤痕累累的心,一点一滴被修复了。 就她所说的,他拥有驱鬼避邪的能力,这也是她花钱雇他陪她上下学的原因。 刚开始,他将她的话视为无稽之谈,因为他根本不相信鬼怪,甚至认为人比鬼怪还可怕,如果有人愿意当冤大头付他钱,他当然不会笨得把钱往外推。 但在跟她接触一段时间之后,他真的希望自己拥有驱鬼避邪的能耐,可以替她挡掉一切险恶和牛鬼蛇神。 他想守护这个有些粗鲁的天使。 「欸?范方,你怎么——」保健室老师走了进来,疑惑地看着范方问。 「嘘……」范方制止保健室老师吵醒才刚入睡的袁沅。 保健室老师这才看到躺在床上的袁沅。「她『那个』来了?」 「嗯。」他轻应一声,轻柔地将袁沅的手放进薄被下,盖好。 「你回去教室休息吧,我来看顾她就好。」保健室老师拿来一把椅子。 她很喜欢范方和袁沅这两个孩子,一个爽朗外向,粗枝大叶,急公好义,正义感十足;另一个则是话不多,有着超龄的沉稳个性,看起来总是冷眼看世事,只有事情牵涉到袁沅时,才会流露出温柔的一面。 这两个人,一个好动、一个沉静,一个冲动、一个沉稳,个性南辕北辙,偏偏合起来却像是一个圆,相处得极为融洽。 每次看到他们两人,她都很羡慕。 「谢谢,我要在这里陪她。」他坐在床沿,态度有礼但坚持。 在袁沅醒来之前,他不会离开。 「好吧,那这张椅子给你坐,有事再叫我。」每次问的结果都一样,这是她早已预期到的答案,她也不勉强,将椅子让给他坐。 「谢谢。」等保健室老师坐回她的办公桌前,他才坐下,继续守护他的天使。 「阿方,你要回家了吗?」穿着绉绉的运动服的瘦高身影轻松一跃,越过位于二楼教室的窗户,坐没坐相地跨坐在窗台上,引来范方班上同学的怪叫声。 「大姊头,又来找阿方约会啊?」多话的阿川跟范方很有缘,升上国二后,还是分在同一班。 每天都可以看见她放学后到范方的班上报到,想要不熟也难。 班上同学跟袁沅的交情,甚至比跟闷葫芦范方熟,因为他一天讲的话不超过五句,其中还包括老师点名回答的问题,简直惜字如金。 若不是有袁沅罩着,范方应该会被欺负得很惨。 功课好、孤僻又不合群,正是最容易被当成欺负目标的类型。 但全校还有其他学校的人都知道,他背后有个强而有力的袁沅当靠山,没人敢捋母老虎的须,又不是皮在痒。 「学姊,我跟你说喔,阿方今天有收到情书喔!」报马仔马上贡献内幕消息。 范方从国一下学期开始,功课就突飞猛进,学年第一名的宝座没让出去过,而且长高长肉之后,突然变成帅哥一枚,经常有女生在教室外面张望。 「真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胸口突然有些闷,但她选择漠视那份难受,火速地跳下窗台,跨坐在范方前面的椅子上,跟他面对面坐着,伸手等着。「阿方,我要看、我要看!」 「我退回去了。」他伸手推了一下无框眼镜,透过镜片看她。 升上了二年级后,他的视力也变差了,可能是看太多书。 「啊~~好可惜喔!」袁沅嘴里说着可惜,但心头的烦闷却跟来时一样突然,消失无踪了。 范方低头继续写作业,不理会这个无聊的问题。 既然不想有所回应,何必招惹麻烦? 况且,打从他们相撞的那一天起,他的心就进驻一个鲁莽的天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大姊头,你每天来接范方上下课,而且风雨无阻,不会是看上我们家范方了吧?」从上国中开始就看多了她的「温馨接送情」,因此阿川没大没小地调侃着。 「哇~~老牛吃嫩草耶!」另一个不怕死的紧接着说。 「你们也想尝尝我这只『老牛』的滋味吗?」袁沅威胁地扬起全国国中女子组空手道冠军的有力拳头。 她知道全校的学生都对她戒慎恐惧,因为她打遍附近无敌手,就连帮派的流氓都是她的手下败将,不敢招惹他们学校的学生,替学校减少了很多麻烦事,正因如此,学校才会开始对她的打架行径睁只眼、闭只眼,变相的纵容,不再罚她扫地。 其实,她并不是爱打架,而是有人自动上门让她打,就算没事走在路上,麻烦都会自动找上门,这……能怪她吗? 谁叫她的正义感比一般人强,路见不平,当然就挥拳相助喽! 然后……她就越来越有名,几乎被神格化,「守护神」这个名号成为她的代名词。 若是让他们知道她其实是个怕鬼的胆小鬼,她一世英明肯定就毁于一旦了。 说实话,若真要说的话,她认为范方才是真的守护神,因为他让那些妖魔鬼怪不敢近她的身。 她也许是全校师生眼中的守护神,但范方却是她有的守护神。 「不,我们是开玩笑的!」拜托,大姊头的拳头打遍附近所有学校,就连高中生都没在怕的,现在没有人敢找他们学校学生的麻烦,全是仰仗那只拳头啊! 听说她一拳可以打破两块砖头,他们自认头没有砖头硬,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大姊头,再见!」不到十秒钟,放学后的教室空无一人。 「哼,早知道亮出拳头这么有用,我早就用了。」满意地看着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人,她好奇地看着他。「你还在忙什么?」 「温习明天要上的英文。」清静舒适的学校是他念书和写作业的地方,他家那间十坪不到的铁皮屋光线很黯淡,不是一个适合念书的环境。 「那你慢慢念,我等你。」她自然地趴在他隔壁座位的桌面,开始养精蓄锐,补充稍早空手道操练时流失的体力。 细微的酣声扰乱了范方的集中力,透过镜片看到趴在桌上睡得东倒西歪的「金主」,向来淡漠的眼神多了丝宠溺,以及从没说出口的浓烈感情。 灿烂的余晖洒落在她健康的发丝上,闪着红铜色的耀眼光泽。她的五官分明,浓眉大眼,英气十足,不是秀气的漂亮,却非常有魅力。 尤其她拥有直爽开朗的个性,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因此几乎男女老少都喜欢她。 他温柔地看着她纯真放松的睡脸,胸口被柔情占满。那一年,她不只撞到他的人,也撞进他的心。 她将阳光和希望带进他的生命,她是他生命中的阳光。 第五章 他喜欢她,却不敢表白,除了年龄比她小,更自卑于自己的家庭环境。他连自己都养不活了,哪敢追女孩子? 为了成为足以匹配她的好男人,他痛下决心要成为有钱人,当他功成名就时,就是他正式追求她之日。 不知过了多久,范方猛然发觉太阳已经快下山。收拾好桌上几乎没看进去的书本,轻轻摇着她的肩,眼中有着微不可见的宠溺和温柔。 「沅沅,起来,该回家了。」 「嗯……别吵……」她爱困地转头,继续睡。 「沅沅……」他唇角微勾,好笑地继续轻轻推着她的肩膀。 她的难叫醒是有名的,一旦入睡,七级地震都吵不醒。 「……嗯……」睡意浓浓,声音有些沙哑,打了一个毫不淑女的哈欠,她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是你啊……我们在……喔……要回家了吗?」过了好几分钟,意识才慢慢回复。 「嗯。」背起书包,右手撑住她的左手臂,拉起还没完全清醒的袁沅。「走吧,回家了。」 「今天中元节大拜拜,我妈煮了一堆菜喔!」她信赖地靠在身旁跟她差不多高的男孩身上。 跟他并肩走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她已不再惧怕即将来临的黑暗,因为有他——她的最佳守护神。 过去一年多,范方的身高好像吹气球般,一直不断地抽高,现在几乎已经跟袁沅一般高了,而且还在继续拉长,只可惜体重没增加多少,还是满瘦的。 「每天去你家吃饭,又没给钱,我……」白吃人家一年多,人家没说什么,他都不好意思了。 「袁沅,这个『四眼田鸡』是你男朋友吗?」一个身材魁梧,汉草很好,头发长到盖过衣领,看起来跟好学生搭不上边的外校高中生,伙同几名跟班等在校门口。 「你想干么?来雪耻吗?」袁沅第一个反应就是将范方挡在身后,不屑地瞪着眼前的手下败将。 上星期,这个自称是台中县高中联合老大的陈有义来找她单挑,她必须承认,他是一个好对手,可惜,还是败在她手里。 「我要你当我的女人!」陈有义跩跩地宣布。 范方眉头耸动,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胆敢跟袁沅公然求爱的男生,不顾袁沅的阻挡,站到她旁边。 这一年多来,他看过不少人跟袁沅告白,有会念书的好学生、有运动好手,也有像今天这位不打不相识的混混。 「嗄?你再说一次。」袁沅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欣赏你,只有你才配得上我!」陈有义和他的一班手下,都露出一副这是莫大殊荣的表情。 他挑战过台中县所有高中的「老大」,可以说打遍台中无敌手,不料却败在一个女生手里,而且对方还只是一个国中生,说他不气恼是骗人的,但他更是佩服有能力打败自己的女生。 「你头壳坏去喔?还是被虐待狂?」袁沅简直是哭笑不得。「你认为我配得上你,只可惜我这个人呢,绝对不会接受手下败将当对象的。你,配不上我。」 「你!」陈有义气急败坏地指着范方大吼。「那他呢?我就不信他赢得过你!」 「他是赢我啊!」袁沅大方承认自己比不上范方。 「怎么可能?」陈有义不屑地睨着体重起码少他二十公斤的书呆。「他看起来像个弱鸡,怎么可能赢你?」 「拜托,人生不是只靠拳头的。」袁沅拿出老妈的至理名言。「他的头脑比我强,肯定也赢过你。」 「头脑?拜托……」陈有义不以为然地发出冷哼。「天下是要靠拳头打的,又不是考联考,要头脑做什么?」 「如果这是你的信念,那你绝对成不了气候,顶多只能当个小帮派的头头,满足虚荣心,闯不出什么名堂的。」也许是被老爸和老妈念久了,久而久之,她也能说出一番道理。 嘿嘿……「久病成良医」嘛!欸?这里可以用这句话形容吗?好像有点怪怪的…… 「你这个女人在跩什么?我家老大看上你,是给你面子耶!」一名新进的小跟班没听过袁沅的名号,为了让老大另眼相看,他挺身而出,大声呛声。 「你是谁?这里有你开口的分吗?」袁沅一个眼神扫射过去,里头饱含的肃杀之气,直接将那个小混混定在当场。 「阿贵,回来,不要丢人现眼!」只有跟袁沅对峙过,才会知道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有多强。 「是……」小混混乖乖退后,不敢再说一句废话,连动都不敢乱动。 陈有义对于会念书的文弱书生没好感。「让我跟他对几招,如果他赢我,我就退出。」 「有我在,谁都别想动他。」她悍然挡在前头。 「你就只会躲在女生后面吗?算什么男人!」陈有义故意讲话激对方。 范方不为所动,也毫不畏怯,再度站到袁沅身旁,冷冷地回了一句—— 「拳头硬,就算是男人吗?」 「你——哈哈……有种,我欣赏你!」陈有义眼露凶光,发觉吓不退范方,立即开怀大笑。 他眼露凶光的模样,据说非常可怕,曾经多次让他不战即赢得地盘。 而这个看起来弱弱的家伙,眼睛竟然眨都不眨,手也不抖一下,这份胆识,连一些自称大哥的人都比不上。 这个「四眼田鸡」外表看起来是个标准的文弱书生,原以为三两下就可以把他吓跑,没想到他却沉稳地站着,不动如山。 比起那些只会动手动脚的人,他确实还更像个男人。 如果袁沅喜欢的是这个男人,那他算是服了。 「我们走吧。」陈有义说走就走,后头的跟班也不敢多留。 「欸?就这么走了?他到底是来干么的啊?」原以为还要来一场饭前运动咧!「算了,懒得理他,去我家吃饭吧!」 「不会太打扰吗?」她家总是很热烈地欢迎他,但每天去吃,他自己都吃到不好意思了。 「不会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疼你比我们姊弟还多,简直恨不得你是她亲生的咧!」她家里那个弟弟跟她一样,手动得比脑快,老妈跑学校道歉是家常便饭,所以看到乖巧又会念书的范方时,老妈才会扼腕不已。「若不是你爸,她早就认你当干儿子了。」他们不想让他家那个酒鬼顺藤摸瓜,成为他勒索的对象,填满那个像是无底洞的酒胃。 话题换成自己的父亲,范方只能苦笑。 这一年多来,他没再挨打过,对此,他必须感谢袁沅的父亲和他们全家。 对他来说,袁家才符合他对「家」的定义:提供温暖、亲情、关怀和照顾。 而他晚上回去的那个「家」,只是一个提供遮风避雨的铁皮屋,和一个每天喝得醉醺醺的酒鬼父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自从你替我挡开那些妖魔鬼怪后,我爸妈就很少听到我鬼吼鬼叫,让他们耳根清静不少,他们几乎要把你奉为神明膜拜了。」看他脸色不对,她赶紧换一个话题。 这一年多的朝夕相处,她已习惯了他的存在,他不只是她的「守护神」,也是她最亲密的朋友,他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没来由地,她就是信任他,进而依赖他。 他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你太夸张了啦!」他失笑。 「真的啊,你比我妈去庙里求的符咒还灵呢!我现在开始担心以后没有你的日子,我要怎么过?」想到再两个月她就要到台北念书,她的表情顿时就像是喝了一大桶的苦茶。「没有你,谁来帮我赶跑那些阿飘啊!」 连续两年都拿下全国女子空手道冠军,使得她被成功保送体专,否则以她低得可怜的学业成绩,可能连入学的最低标准都达不到。 随着年纪增长,还有不断的训练,她已经不再那么害怕那些喜欢吓她,但不会伤害她的阿飘了。 只不过,看到断头断脚的景象,总是让人不舒服。 「谁教你坚持要念台北的学校。」冷漠的神色和语气中,隐隐藏着埋怨和责怪。 上个月当她告诉他得到「台北体专」的保送,决定到台北念书后,他的心就彷佛压了一块大石头般,无法纾解。 「唉呀,你也知道我住在这里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耶,除了去外县市比赛,我几乎没踏出过台中一步呢!」她嘟着嘴抱怨。 「那也不用去台北呀。」对他来说,台北简直是另一个世界,在遥远的一方。 「台北好热闹,我最喜欢凑热闹了。」她就像是羽翼初丰的鹰,急着离巢探索外头的世界,闪亮的黑眸有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我要去爬一○一,逛百货公司逛到脚软,还要搭捷运去淡水吃鱼丸,台北有好多好多好玩的地方呢!」 虽然舍不得离开他,但年轻好动的她,对于花花世界的台北总是充满憧憬,想要体验不同的生活。 「再好,也没有自己的家好。」看见她发亮的眼眸,他的心情有些黯然。 她生性外向好奇,为人海派,很有大姊头的风格,喜欢结交新朋友,深得同辈喜爱,就连长辈也很喜欢拥有开朗性情的她。 她不会甘于停留在这个小乡镇,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展翅高飞,离开家乡……离开他。 但是,这一刻来得好快。 「阿方,你说起话来,真像个老头子耶!」袁沅好笑地糗着他。「年轻人就是要去外面闯闯看啊!」 「我只希望,你不会忘了回家的路。」他担心她一旦飞出去,就乐不思蜀,不回来了。 他跟她们家的关系,比跟自己的父亲还亲近,他们远比他的酒鬼父亲还要关心他、照顾他。 对他来说,他们才是他的家人。 尤其是袁沅,她不只是他的家人,也是他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 他害怕失去她。 「阿方,我在这里住了十五年耶,怎么可能忘了回家的路啦!」她不满地用力搭着他的肩,将他拉靠向自己。「你是拐着弯在骂我笨,对不对?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喔!我告诉你,我虽然没有你聪明,但还不至于连讽刺都听不懂。」 「是吗?」你就听不懂我刚才的话!他在心里指控着。 「当然!」她很用力地点头,努力维护自己的声誉,不愿被看低。「我虽然不够聪明,但认路能力还不错,我一定不会忘了回家的路。」 范方不发一语,沉默地注视着她,黝黑深邃的双眸饱含太多没说出口的情感。 打从一年多前相撞之后,她就撞进他的生命,他的生活因而起了很大的变化,而且,全是往好的方向走。 她不仅是他的金主,更是他的守护天使,她为他创造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未来。 现在,他不但可以领取奖学金,甚至连上大学都没问题。 他的未来因为她而有了更好的发展。 他的生命因为有她而多了温暖。 因此,他不能想像没有她的日子。 她是他的天使,他真心想要共度一生的天使…… 第六章 十三年后 「这个月的业绩比上个月成长二十三趴,上个月推出的『恶魔执事』,不到十天就已经卖出六十五万套,叫好又叫座。」业务经理兴高采烈地报告业绩,想到这个月的红利奖金,笑得合不拢嘴,下巴差点脱臼。 「『银河争霸』的编写进度超前,现在正在做最后的修改和测试,下个月底就可以完成了。」下一个计划推出的专案经理李达生满脸得意地宣布好消息。他不仅是范方的大学同学,也是第一个被延揽进公司的元老级员工。 「『银河争霸』的广告已经开拍,由韩国的super kings代言,我看过毛片,效果很好,铁定会造成轰动。」负责市场行销的陈梅琳也是一脸得意。 super kings是目前韩国当红的天团,有四名团员,每个都长得高大俊美,红透半边天,因此广告代言费是天价,但若能藉此让这支游戏销往韩国,打开韩国市场的话,绝对值回票价。 她跟李达生都是范方的大学同学,她的程式编写能力不怎么样,但是市场行销还满有一套的,当她知道「游戏王国」是由她喜欢的范方一手创办时,便毛遂自荐要加入这家很有未来性的公司,经过范方的层层考验后,才被录用。 其实她认为范方比super kings还帅,而且更有架势,若要她来选,她绝对投自家人一票,还可以省下一大笔代言费,只可惜范方坚决不上镜头。 「『丛林迷踪』也已经开始动工,完全按照进度在走。」另一个专案经理紧跟着报告。 「这个月的入帐有一亿三千……」最后,财务主管报告着这个月的财务状况。 在这间五坪不到的隔间里头放了一张会议桌,六名主管分坐两旁,每个人的年纪都不超过三十岁,很难想像这群小伙子就是「游戏王国」——一家年营收超过十亿新台币的游戏软体公司——的高阶主管,很多创下销售纪录的游戏就是在这间破旧的小会议室里成型的。 「……」负责主持月报会议的「游戏王国」负责人范方,看着投影机萤幕,不发一语,静得让所有一级主管全身发毛。 「我已经在跟日本方面洽谈『恶魔执事』的行销计划了,下个月应该就可以打进日本市场。」原本有些自满的业务经理,收起骄傲之心,赶紧说出下一步计划,希望能让老大满意。 「我会努力让『银河争霸』在下个月中旬完成,下个月底就可以开始铺货上市了。」李达生也开始挤压自己的进度。 「我也会努力让『丛林迷踪』的进度超前。」 每一个主管都力求表现,只希望能让老板满意,但是范方还是闷不吭声,搞得每个主管只得正襟危坐,会议室顿时安静无声。 公司目前的经营状况好到不行,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啊? 「游戏王国」在短短两年间窜起,可以说是业界的奇迹,更是每个员工津津乐道的传奇,而创造出这页传奇的就是范方本人。 大学时期,范方就开始写游戏软体,退伍后,他立刻成立一间工作室,自己设计包装,找工厂压片,推出入伍前就着手写的软体,也是「游戏王国」旗下的第一部作品——「幽幻世界」。在没有广告行销,只凭玩家口耳相传的情况下,竟卖出超过百万套的好成绩。 他以这笔收入买下一间位于小巷弄的老旧公寓,创立「游戏王国」,找来相关员工,开创他的事业。 虽然公司现在的年收入破十亿,员工超过六十个人,但范方只是买下隔壁公寓打通,又接连买了楼上两间公寓打通,总共加起来差不多两百坪的空间,扩充公司版图,而不是搬到高级的办公大楼,这说明他念旧和务实的个性。 他虽然节俭务实,对员工却非常慷慨,公司所提供的薪水和红利傲视整个业界,而且他领导能力一流,总能带领公司度过难关,屡创佳绩。所有的员工都信任他,更打从心里敬爱他,所以他们都愿意窝在这间小小又破旧的办公室一起努力,员工的流动率也是业界最低的。 范方不是一个讲究派头的人,头衔也不是响叮当的总裁,而是务实的执行长,且这里的员工都喊彼此的名字,而不是职位名称。 平时范方的话虽然少,但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闷不吭声。 「阿方,你有什么意见?」等了好几分钟,还是等不到他开口评论,全公司脾气最娇的陈梅琳忍不住开口询问了。 对于他,她越来越佩服,爱慕之心也不断加深,他不但是编写程式的天才,而且对市场的掌握也很有一套,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公司推上目前的龙头位置。 只可惜,他是爱情绝缘体,这几年不管她如何明示加暗示,他都没有反应。这一年来他突然爆红,一堆慕名而来想抢科技新贵的拜金女多如过江之鲫,里头甚至不乏连她看了都惊艳的性感美女,但他还是无动于衷。 她突然想到,好像打从他上大学起,就没看他交过女朋友,或是跟哪个女生走得比较近,难怪公司内部会谣传他是gay。 ……应该不会吧?若是的话,就可惜了这么一个好货色了。 「我很感谢各位这两年来的努力,因为有你们跟我一起打拚,『游戏王国』才会有今天这番傲人的成绩,谢谢你们。」范方突然站起来,一鞠躬,感性地说着。 「阿方……你干么……」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做出这个举动。 「公司目前的运作已经上轨道了,就算没有我坐镇,还是可以顺利运作,所以我决定休息一下。」他说出脑中盘算已久的计划。 这几年没日没夜的工作,为的就是做出一番成绩。 虽然不敢说他已经功成名就,但起码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穷小子了,他有资格回去最渴望的人身边。 打从袁沅离开家乡上台北念书后,已经过了十几年。当他还在台中念书时,她一个月会回家一次,后来当他到台南念书后,就算是寒暑假,他也都留在台南打工赚钱,没回过台中,除了三年前父亲过世时有回去奔丧外,他几乎没再回台中过。 倒是袁沅,曾到台南找过他几次。 算一算,他已经有三年没见过袁沅了,还好他们有彼此的手机,偶尔会打电话聊聊天,不过大部分都是她打来,每当他有空想打电话给她时,已经是三更半夜了,等他隔天再想起时,又是另一个三更半夜。 想想,他已经好久没接到她的电话,都超过三个月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久没有接到她的讯息,他忍不住惊慌了起来。 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呢?还是…… 不想再继续猜测她的遭遇,更想解解自己的相思之苦,所以他决定去找她,亲自确认她的现况。 他好想她。 「呃……当然,你也应该休息休息了。」每个人看到范方脸上难得展现的柔和表情,都不禁看得一愣一愣的,接着才赶紧用力点头,同意他这个全年无休的铁人老板应该休养生息。 「请问,你的『休息一下』是要休息多久?」李达生好奇地追问。 「我也不知道,一、两个月跑不掉吧。」那要看他的追求进度顺利与否而定。「我这几天会跟你们做个交接,我相信你们的能力足以应付所有的状况。虽然要休息,但我还是会待在台湾,打电话就找得到我,我的电脑也会随时上线,有问题再跟我联络。」 「为什么突然想休长假?不会是想结婚吧?」李达生算是跟他比较亲近的人,说起话来也较百无禁忌。 「没错。」范方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 一旦他立下志向,就会尽全力朝目标前进。 现在,他的最新目标就是追求袁沅,他会奋战不懈,运用各种可能的方法和策略,直到实现愿望为止。 「嗄?!」一票主管差点摔下椅子。 他不是gay吗?没听过他有女朋友啊! 「那个女人是谁?」陈梅琳一脸要吃人的凶恶表情。 认识他这么久,没见他跟哪个女人好过,怎么可能突然就要结婚? 哪个狐狸精突破了他的防线? 「我知道。」李达生的脑里突然浮现出一张爽朗的笑脸,几年前他曾在宿舍碰到一个来找范方的女孩,那个女生好像叫做……袁沅。 他还记得袁沅是一个活力充沛、真诚无伪,而且力大无穷的女生。 他一直认为袁沅是范方的真命天女,因为只有她能让范方露出温柔的笑,而且他们一个方、一个圆,一个闷、一个活,这不是绝配吗? 「你怎么会知道?」 「她是谁?」 范方和陈梅琳同时发问,语气都不算温和。 「喂……我是无辜的啊,不要砍我!」李达生双手护着头,总算知道多话的下场了。陈梅琳本来就是个恰查某,最可怕的还是冷冰冰的范方周遭突然燃起烈焰,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啊!「我猜的啦!是袁沅,对不对?」 「你怎么会知道袁沅?」他的眼神冷硬,几乎可以射出冰弹了。 袁沅是藏在他心底的秘密,不应该有其他人知道她的存在。 「你忘了袁沅在大学时曾经来学校找过你吗?我看出你对她的态度很不一样,所以才会猜是她。我猜错了吗?」李达生小心翼翼地解释。 看到他这副模样,谁还会相信他是同性恋? 「你猜得没错。」范方再度露出让所有人惊讶的温柔笑容。「就是她。」 现在的他确定可以给她过好日子,他终于可以回去找她,给她承诺了。 「啊——」陈梅琳不敢置信地发出低吼。 袁沅是哪根葱啊?凭什么抢走范方? 她不甘心哪! 「教练,再见。」 「喂,你们给我直接回家,不准在外面鬼混,听到没有?」袁沅双手环胸,声音宏亮地提出警告。 「听到了啦!」每次下课都念上一回,都会背了。 说实话,如果叨念的人不是袁沅,他们连甩都不甩咧! 但是,只要是她说的话,就算听烦了,还是没人敢违背。 因为她是袁沅哪! 她是全校——甚至是全县,也可能是全国最强的女人哪! 袁沅嫉恶如仇,不准校园内有恃强欺弱的事发生,也不允许学生被外人欺负,否则全会被她抓到训练教室,以强身健魄为名义,打趴了再说。 据说几年前就曾有几个国三生不信邪地勒索学弟,结果被她逮到后,一大串人全部都被抓到训练教室,操得他们鼻青脸肿,再也没有力气找人麻烦,结果那些学生后来全都成了空手道校队的学员,现在有些已经成为全国大专盃的选手了。 她有倒反为正的能耐,简直是校园的守护神啊! 确定最后一个学生离开教室后,袁沅才关上门,在夕阳余晖下,缓步走出校门。 当年应校长之邀,回母校「东和国中」教书兼当空手道教练,六年过去了,她从菜鸟老师晋升为王牌老师,除了带领学生获奖无数,打遍县内无敌手,成为国内空手道选手培训的重点学校外,她还担任级任老师。 一般来说,体育老师是不需要当班导的,但由于她管得动学生,学生也喜欢跟她亲近,所以校长特别指定要她带班,尤其是带那种难管教的班级,效果非常好。 当年她就读的时候,每个年级男女各两班,现在则是男女合班,每个年级只剩下两班学生。 因为她居住的村落是典型的农村,年轻人大都不愿从事辛苦又得看天吃饭的农业生活,纷纷去外地的工厂找工作了,所以造成人口严重外流的现象。 再这么继续下去,可能得跟邻近的「西平国中」合并,变成「东西和平」喽! 「呼啊……好累……」打了一个大哈欠,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伸展筋骨。 第七章 这几年,老妈一直催她结婚,左右邻居也不放过这个话题,一看到她就要问上一回。 唉,没对象,结什么婚哪! 活了二十八个年头,她没谈过恋爱,就连暗恋也都没有发生过,虽然是有碰到几个不长眼的人想追她,但全都被她打跑了,唯一让她放在心上过的只有范方。 想想,她的人生还满单调地耶! 以前在台北念书时,有些嘴贱的男同学甚至说她心理不正常,有同性恋倾向。 见鬼了!不好好反省自己缺乏魅力也就算了,竟然还敢骂她心理不正常,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们条件差到让她想动心都动不了,只有动手打人的冲动。看不上他们,是她的错吗? 他们甚至连范方都不如咧! 欸?又是范方? 又来了!她干么每一次都拿范方当范本啊? 每次有男生想追求她,她都会下意识地拿他们跟范方做一番比较,比身高、比聪明、比长相、比个性,然后就……谢谢,再联络! 不能说他们的条件不好,但她总能找到一、两个缺点。比如说:不够高、太高、太壮、太瘦、不够聪明、话太多…… 不管他们有多好,她还是可以轻易挑得出毛病,因为,他们都不是范方。 明明范方是弟弟,不是一般男人,她干么老是拿他当择偶标准啊? 是不是太久没见到范方,头脑不清楚了? 说到范方那个家伙,她若是不打电话给他,他绝不会主动打电话来问候一声。 她知道他现在事业越做越大,甚至上了报章杂志,被封为「线上游戏领航员」,由他一手设计的线上游戏都大卖,上线的游戏人数更是屡破纪录,越来越有知名度,也越来越忙了。 但……有忙到连打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三年前他父亲过世时,身为人子的他虽然有回来奔丧,但一处理完丧事,立刻就赶回台北了,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待似的,她甚至怀疑他不会再回到这个小村落了。 越想越闷…… 「可恶的臭范方!」 「我哪里惹到你了?」 一个熟悉到不可错认的男声,从校门口的方向传来。 「……阿方?!」她快速转到校门口的方向,只看见一个背着落日的瘦高黑影,看不清长相。 「怎么这么晚才下课?整个校园只剩下你一个人,天都黑了,不怕吗?」范方慢慢走近,脸上的镜片反射出夕阳余晖,斯文俊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轻松地闲话家常,彷佛两人只分开了几天,而不是好几年。 「阿方!真的是你……」袁沅愣愣地站在原地,神色呆滞,完全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眼前的男子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他有着范方的长相,但又跟记忆中的范方有点不一样,看起来更成熟、更有自信,非常迷人。 他……是范方? 「是啊,我回来找你了。」他张开双臂,等待着她。 「你这个家伙!」她快步冲向他,灿烂的笑容挂在脸上,一拳用力击打在他的肩膀上,差点把他打飞出去。 「你……还是老样子,手力惊人。」他往后踉跄两步才站稳,右手按摩着被打痛的左肩,露出一个苦笑。「一点儿也没变啊!」 「臭小子!你还晓得回家啊?我还以为你不记得回家的路了呢!」她的右手揽上他的肩,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突然站定,不爽地瞪着他。「几年不见,你好像又变高了……蛤?竟然比我高了快半个头!你是怎么长的?可恶!」 「我不再是以前的范方了。」他意有所指地说。 他的意思是说,他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靠她保护、需要她资助、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他有足够的财力养活她。 「我知道,你长大了嘛!」她还是很在意他的身高追过自己。「哼,连身高都比我高!」 「我不只是身高拉长,各方面也都跟以前不同了。」他继续暗示。 「我看看……」她面向他,仔细地上下盯着他看。「嗯……你的发型变了,眼镜也换了,的确是跟以前不太一样,感觉比较成熟了。」 「更重要的是,我现在有钱了。」长年缺钱的痛苦和难堪,让他体认到世上只有钱最可靠。 就因为他银行帐户的钱已经逐年上升,累积到一定数目,所以他才有信心和决心回来追求她,这几年来的努力,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会让她相信并且接受他有足够的能力让她过好日子,不会过他以前那种贫贱的生活,他会疼她、爱她、宠她。 他会使出浑身解数让她相信并接受,嫁给他是她最好的归属。 「我知道你现在是有钱人了,而且还是名人咧!」她的反应跟以前一样,并没有因为他现在的身分不同而变了嘴脸,或是逢迎拍马。「我有在电视上看到你喔,不过我还是觉得本人比较好看。」 「沅沅,我真高兴你还是原来的你。」不会逢迎拍马、攀附权贵,也不受世俗标准的眼光影响,这才是他所认识的袁沅。「你现在还会怕鬼吗?」正因为她怕鬼,两人才能牵上线。 他甚至认为那些「东西」是让他们两人相识的媒介。但在袁沅面前,他可不敢这么说,否则她应该会抓狂。 「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怕了,可能是看习惯了吧。而且我发现可能是我老了,它们现在比较不会缠着我,闹着要找我玩了。」讲到年纪,她不禁嘟着嘴抱怨。「前几天竟然有学生家长叫他儿子跟我求婚,说我再不结婚,就会变成老处女,他愿意娶我,免除我的噩运,你说气不气人?」 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两人往她家的方向行走。 「你不会答应了吧?」他的心跳差点停了,不会晚回来一步了吧? 「当然不会。」她回他一个「我又不是疯了」的眼神,还挥了挥自己的拳头。「我跟他儿子说,如果他老爸皮在痒,就过来学校找我,我会好好『照顾』他,让他马上止痒!」 「那就好……」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好什么?」她没好气地回道。「我被人家嫌老耶!」 虽然她外表跟大学时代没什么两样,体能状况也保持在最佳状态,但身分证上的年龄却骗不了人。 「我不觉得你老。」在他眼中,她就是袁沅,不管几岁,都是袁沅——他最重要的人,也是他要共度一生的女人。 「当老板的人就是不一样,变得很会说话喔!」她用手肘撞撞他的腰。「你不会是靠说话将生意做起来的吧?」 「我只说真心话。」他极认真地说道 「好啦好啦……就当你说的是真话。」她拍拍他的肩,敷衍地说着。「对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开车,车子先停在你家门口。」 「今晚要来我家吃晚饭喔!」 「好啊,我好久没吃伯母煮的菜了,好怀念。」袁家可以说是他的家,他们对他比他自己的家人对他还来得亲。 「少来!如果你真的怀念,为什么这么久没回来?」当她是三岁小孩唬哢啊? 「因为我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要等我赚到足够的钱,才能回来找你,这是我奋斗的目标和动力。现在,我总算达到阶段性目标,所以我回来找你了。」他认真地看着她。 「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虽然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不过他既然说达到目标了,那就表示他已经赚到他想要的财富,至于金额多少,她不感兴趣,只要他满意就好。 「不一定,要看我什么时候完成终极目标。」 「什么终极目标?」赚更多钱吗?她不满地蹙着眉头。「你的钱还不够多吗?你到底要赚多少才满足?」 她知道从小穷苦过来的他,过怕了穷日子,立志要当个有钱人。 对于他的志向,她向来采取支持和鼓励的态度,毕竟那是支持他向上的动力,而且效果良好。 这几年看他一步步往上爬,朝着有钱人的目标前进,甚至没日没夜地忙,她心疼归心疼,却不能多说什么,只能要他好好照顾自己。 但,她现在真的有些担心,担心他将钱看得太重,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总要有人告诉他世上除了钱以外,还有很多值得追求的东西。 「我的钱已经赚够了,我的终极目标当然不是钱。」 「喔?转性喽?很好很好!」听到他不再当「钱奴」,她满意又兴奋地追问:「那你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你。」 「我?」袁沅一脸茫然。「我什么?」 「我要你。我要跟你结婚,我要跟你共度下半辈子。」他清楚说出自己人生中的终极目标。 「你疯啦?!」她瞪大双眼,彷佛以前看到那些妖魔鬼怪时的表情。「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没有胡说。」范方一脸认真地补充声明。「我一直把『跟你结婚』当成是我的终极目标。」 「你别开玩笑了,我不喜欢被人当成开玩笑的对象。」听到他说自己是他的终极目标时,她的心情上下震荡了下,向来大剌剌的她,难得惊慌失措了起来。 他的个性,她比谁都清楚,只要他作出决定,除非目标完成,绝不会改变的。 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不会拿你开玩笑。」他认真地应答。「这几年来我喜欢的一直是你,只有你,我已经喜欢你好几年了。」 「骗人!为什么是我?」没道理是她啊! 认识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的感情比亲姊弟还要亲,除此之外,并没有掺杂任何其他情愫啊!怎么会呢? 「没有原因,也没有理由。打从我们相撞的那天起,我们之间就结下不解之缘了。」是她将阳光带进他的生命的,没有她,他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也许会变成另一名酒鬼吧! 「你只是想报恩,根本不是真的喜欢我。」她还是无法相信,也不能接受他喜欢的人是她。 她长相普通、个性火爆、动作粗野,他没道理喜欢她呀!唯一的解释就是报恩——他记在心底好几年,但她认为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小小恩惠。 「我如果只是想报恩,给你一笔钱就好,没必要赔上自己的下半生。」他话说得也够绝。 「那……」 「我爱你,这就是唯一的理由。」他炙热的眼神,连夕阳都相形失色了。「我要的一直只有你一人。」 她是第一个主动对他付出真心关怀的人,完全无条件地对他好,她的无私和开朗笑容将他从无尽的苦难中拖出来,给了他另一个全然不同的崭新人生。 当了她的随身护身符,和她朝夕相处之后,她的真、她的善、她的美,就一点一滴地融化了他的防备,慢慢进驻他的心,他的生命已多了一个她。 而他,是个死心眼的人,只认定这个会真心待他的人,眼中和心里也只有她,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可是……可是……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她慌乱又无措地辩驳。 若要认真说起来,她的心情除了惊慌失措以外,其实还有一些别的、说不出来的陌生情绪,像是心动…… 要死了!他是「弟弟」耶!被「弟弟」告白,有什么好心动的啊? 「我从来没当你是姊姊。」他坚决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唉呀……不行啦,我比你大呀!」 「那又怎样?现在流行女大男小,况且我们的年纪还差不到一岁,只差了十个月又七天而已。」 「你是在跟我炫耀你的数学有多强吗?」她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你到底在怕什么?」他必须知道她在排斥什么,才能对症下药。 第八章 他相信她对他并不是毫无感情,毕竟认识十几年并不是认识假的。只要她愿意正视自己的感情,就能接受他对她的感情。 「我……从来没想过……」她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一直以来,她只将他当成最好的朋友,比家人还亲密的朋友,可以跟他分享所有喜怒哀乐的好朋友,但,从来就不是交往对象。 她知道他条件很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对象,很多女人都对他有好感,但,她从没肖想过他啊! 他从来没说过喜欢她,现在突然出现,又突然说他喜欢她,要她怎么相信?怎么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 「那么,请你现在开始好好地想一想。别说我们之间差不到一岁,就算差了三岁五岁我都不在意,因为我是认真的。」他的眼睛盯着她不放。「我要的就是你,一直都是你。」 「开、开什么玩笑啊!」他认真的表情害她浑身不对劲,一面对他,整个人就变得很不自然。 「我从不拿自己的感情开玩笑。」范方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打从我们相撞的那一刻起,命运就把我们两人系在一起了,我们两个是分不开的。」 「你……」 「我知道我的告白很突然,但我已经忍了好多年。请你相信我,我是认真的。」他很后悔自己多年来一直不动声色,没让她明白自己对她的情意,所以今天的突然告白才会吓到她,但他会尽一切努力,运用所有的关系和方法,让她接受这个转变的。 袁沅旁徨失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告白。 平常这类要伤脑筋的事,她都丢给他处理,没想到现在他却丢给她一个头痛的问题。 他是认真的吗? 这么久没见面,一见面就丢一颗震撼弹来,他到底在想什啊? 如果如他所说,他喜欢自己好几年了,那为什么可以忍受这么多年不相见呢? 想想,打从十几年前她到台北念书开始,几乎都是她回家或是主动到台南找他,两人才会相见,甚至就连电话都是她主动打的耶! 所以,要说他喜欢自己好几年了,她才不相信咧! 况且,她还比他大一岁……好啦,是十个月又七天,但大就是大,就算只大一天还是比他大啊! 她无法接受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人当对象,她无法接受他的告白啦~~ 「阿方,多吃一点。你如果早一点通知要回来,我就可以包粽子了。」袁母完全将范方当成自己的孩子,甚至比自家孩子还疼爱,拚命挟菜给他。「来,多吃一点盐酥虾。」 「谢谢伯母。」范方将虾子挟入口,露出一脸满足的表情。粽子和盐酥虾都是范方喜欢吃的东西。「你的手艺比那些店里的大厨还要好,如果你要开店,一定会赚大钱。」 一张圆桌坐了袁家四口人外加范方后,还空得很,范方就坐在袁母和袁沅中间,从头到尾享受着袁母无微不至的照料。 袁家人比他自己的父亲还像他的家人,无条件地给予他家庭的温暖。 「呵……」袁母笑得乐不可支。「要死了,在台北待了几年,嘴巴都甜了!」 「阿母,我也爱吃盐酥虾,为什么不挟给我?」小袁沅两岁的袁力满不是滋味地自己挟虾子,塞满一嘴。 他身高跟袁沅差不多,但起码重了三十公斤,整个人圆滚滚的,看起来非常福泰。 以前老妈老是拿他跟范方比,嫌他功课不好、太过粗鲁,由于样样不如范方,害他常怀疑自己是外面捡回来的,范方才是老妈亲生的儿子。 对于范方,他也有「力方情结」,既生「力」,何生「方」? 他不是真的讨厌范方,只是不喜欢他。 谁会喜欢一个害自己成为爹娘不爱的小孩的人咧? 「你还需要我帮你挟吗?」看儿子一身肥肉,嘴里还没吃完,就又挟了一筷子饭菜,袁母忍不住摇头。「别吃太多,留一点给阿方吃。」 「就是说嘛,都几岁的人了,还撒娇咧,很恶心耶!」袁沅才不管什么姊弟情深,毫不留情地捅自家弟弟一刀。 「喂~~」袁家弟弟不爽了,每次范方出现,他就觉得自己像被弃养的孤儿,妈妈不疼、姊姊不爱。「老姊,不要有了爱人,就没亲人喔!」 「你在胡说什么!」袁沅的右手用力朝弟弟的肚子猛地一拐,差点让他刚吃下的食物吐出来。 可恶又没神经的袁力,不知死活地扯出这个暧昧的话题,简直是找死! 「我又没有说错!」袁力不怕死地继续说。「你从小到大,只跟范方特别好,到现在也没有交过其他男朋友,不就是在等他吗?」 「才不是!你不要乱说!」袁沅慌乱地解释,不敢看左边的范方,只好死命瞪着自家弟弟,只差没拳打脚踢。「他就像我弟弟,就跟你一样,我不可能跟他谈恋爱!」 「我不是你弟弟。」范方沉静地否决她的说辞。 自从跟她提到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追她后,她完全无法接受这个说法,老是拿年龄当藉口。 看来,她还需要一段心理调适期。没关系,他会在一旁「协助」她正视自己的感情,不轻言退缩。 「阿方,你这次要停留多久?」袁父首度开口。 范方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除了不大爱说话以外,其他方面都很好,是个很上进的孩子。 他也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跟袁沅有在接触的异性朋友,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他倒是乐观其成。 毕竟,只有他治得住袁沅这头狂牛。 「不一定,要看什么时候达到我的终极目标。」说话的同时,他双眼直视袁沅。 「什么终极目标?」袁母好奇地问。「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我的终极目标就是——」 「来来来,多吃一点,少说话。」袁沅迅速挟了一筷子的虾子塞住他的嘴,警告地瞪他一眼。 他不慌不忙地吞下口中的食物,眼睛挑衅地跟她对看,慢条斯理地说:「我正在努力达成我的终极目标,而且一定会需要你们的帮忙,到时候再麻烦你们了。」 「好啊,没问题。」袁母立刻搭腔。「你在村里的这段期间,就住在我们家吧,反正家里还有很多空房。」 她对范方可是满意得不得了,他个性早熟,懂事又贴心,比她家这两只好多了,他若对袁沅有心就好了,她可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啊! 「……」对于阿母的决定,就算是此刻身处尴尬境地的袁沅,心里依然是赞成的。 村庄里又没有旅馆,总不能要他住他那个老家吧?那间房子简陋得比猪圈还不如呢! 「伯母,谢谢你。」事情走向完全按照他的计划,让他对达成终极目标越来越有信心了。「我还在担心没地方住呢,等吃完晚饭,我就把车子里的行李拿出来。」 「这种需要蛮力的工作让袁力做就行了。」袁母转向儿子,下达指令。「阿力,等会儿帮阿方拿行李。」 「蛤?」老是被当苦力的袁力,满脸不爽地瞪着「白食客」。「为什么叫我拿?他又不是缺手断腿!」 「谁教你脑满肠肥!」袁沅损起自家弟弟向来不嘴软。「整天坐在农会的办公桌后,不让你活动一下筋骨,我们担心你会肥死啊!」 「吼~~」老是被欺压的弟弟爆出不满的怒吼。「你们为了一个外人,居然联合起来欺负我,我很可怜耶!」 「阿方,再多吃一点,来,这只鸡腿给你。」袁母当没听到儿子的哀嚎,挟了一只大鸡腿放到范方的碗里。 「谢谢。」范方也是见怪不怪了,因此当作没听到。这类争吵,早从以前就存在了,可以说是袁家饭桌上的点心。 「喂~~那只鸡腿是我的!」眼睁睁看着舍不得吃的鸡腿落入范方的口中,可怜的袁力再度发出惨叫。「啊~~我的腿……」 「哪……」范方故意将咬了一口的鸡腿挟给他。「给你。」 他跟袁力不至于不对盘,但袁力对自己始终怀着些许敌意,兴许是认为自己分走了家人对他的关怀吧。 纵然如此,他并不讨厌袁力,反而觉得跟他之间的小争执很有家人的感觉,袁家人几乎算是他的家人。 他很幸运能认识这一家人,而且,他还要强化彼此的关系。 婚姻,将是最好的联结。 「不要!」袁力不屑地撇开头。「咬了一口才给我,一点诚意都没有!」 「幼稚,都二十六岁的人了,还在抢吃的。」扞卫范方已经变成袁沅的直觉反应,多年来一直没变,就算对方是自家亲弟弟,她也绝不手软。「你不是想追秀芝吗?再继续吃下去,只有母猪才会看上你!」 「喂~~」追求一直没进展,已经够让袁力郁卒了,现在还被自家人糟蹋,更可悲的是他有怒无处发,叫他情何以堪? 「我可以帮你追你喜欢的那个人。」范方咬着香嫩的鸡腿,淡淡地丢出诱人的饵。 「真的?!」袁力惊喜地叫嚷,下一秒突然想起彼此的「力方情结」,瞬间收敛表情,怀疑地问:「你干么突然这么好心?」 「因为……」范方看向老是回避他目光的袁沅,意有所指地说着。「我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敏感的袁母听出一些端倪,瞪大眼,欣喜地问:「你是说……你跟沅沅……」 「伯母,请你多帮忙喽!」他眨眨眼,给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呵呵……我懂我懂!」袁母满意地直点头。 范方迎向袁沅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通往目标的路不是只有一条,他会同时开垦其他道路,排除所有障碍,直到水到渠成。 袁沅,你无路可逃的! 「袁沅,听说你家住了一个帅哥,是真的吗?」坐在袁沅座位旁边、学校有名的八卦女王刘玉萱,一看到袁沅进办公室就大声问着。 「你的消息还真灵通耶……」依旧一身运动服的袁沅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表情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你该不会是在我家门口装了监视器吧?」 范方昨晚才到,而且直接入住她家,看到的人并不多,刘玉萱竟然可以探知这个消息,不愧是八卦女王。 一提到范方,她的心又开始乱了。「唉……」 她这几个小时里叹的气,比过去二十几年还多,唉…… 「你叹什么气呀?」 「没事。」袁沅拿出老妈一大早做的饭团吃,美味的饭团吃起来有如嚼蜡。 她跟教国文的刘玉萱年纪最相近,交情也最要好,可是她的爱八卦实在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欸,你还没说他是谁耶!」刘玉萱吃着三明治,耳朵竖得直直的,等着听八卦。「他到底是谁呀?」 「他是我家的……亲戚啦!」袁沅刻意摆出一脸「没什么」的表情,继续啃饭团,试图以一个广泛又不暧昧的名词带过。 绝不能让刘玉萱知道范方跟她没什么「亲戚关系」,否则会天下大乱,她也别想有安宁日子过了。 「他的条件如何?跟我配不配?介绍给我认识吧!」得知那个人跟袁沅只是亲戚关系,刘玉萱的猎男雷达立即全面启动。 一听到刘玉萱在打范方的主意,刚咬下的饭团突然卡在喉咙,难以下咽,胃口全没了,心脏好像也停止作用,血液停止流动,血糖突然降低,总之浑身都不舒服。 她好想大喊范方是她的,谁都不可以动他! 第九章 惊觉自己在想什么,她倒抽一口气,赶紧藉着起身倒水的动作,避开不想回答的问题和自己的心声。 范方是弟弟,她不可以对他有非分之想!他是弟弟、他是弟弟……她不停地对自己催眠。 「喂~~」刘玉萱也不是省油的灯,跟着她走到饮水机旁。「袁沅,我刚才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 「拜托,他比你小两岁耶!」袁沅倒完水回到座位,终于想到一个好藉口。 「现在流行女大男小,我才不在乎年龄咧!」刘玉萱对住在袁沅家那个年轻男子的兴致不减,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积极。「今天下班后,我跟你回家,你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刘玉萱今年二十九岁,分发到这所国中已经三年,虽然这里民风淳朴,又很有人情味,只可惜严重缺乏适婚对象。 眼见自己的年龄一天天增加,再过几个月就要迈入三十大关了,拉警报的年龄危机,逼得她现在只要看到适婚男子就会急起直追。 「我……我要去早点名了。」放下食不知味的饭团,赶紧拿起级任班级的点名簿,冲进自己带的二年乙班。 这是她第一次落荒而逃。 可恶,她从来不是一个不战而降的人。 因为范方,她接二连三地选择逃避而不是迎战,这一点都不像她。 喔……可恶的范方! 他真是她的死穴。 「老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袁沅一进到教室,学生纷纷打招呼,有些人甚至没大没小地问着。 通常袁沅都七点半开始早点名,现在才七点二十分而已。 「这叫作临检,要看你们有没有乖乖作早自习,还是背着我在捣蛋啊!」她拿着点名簿,扫视每张桌椅,注意力放在最后面的空位上。「黄冶绶呢?迟到吗?还是跷课?」 黄冶绶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原本是别的班级的学生,上个月才被迫转到她的班级,他非常聪明,只可惜个性桀骜不驯,很不合群,没将师长放在眼里,喜欢唱反调,是所有老师眼中的头痛人物。 黄冶绶不是一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纯粹喜欢逞凶斗狠的坏学生,相反地,他很聪明,没看他在念书,但每次考试依然是全班第一名,而且常用一些歪理驳得一堆老师哑口无言,最后只好对他放牛吃草了。 经过一个月的观察后,她发现他并不是坏,但天生反骨,自视甚高,不服从权威,也瞧不起比他笨的人。 所谓笨的人,应该也包括她在内吧? 唉……头痛哪! 「……」说到那只「野兽」,全班立刻安静无声,没人敢背着他说闲话,否则就是找死。 「你们挺怕他的嘛,嗯?」比起来,她的「师威」就逊多了。 「嘿嘿……」袁老师虽然严厉,但有规有矩,不会随便找人麻烦,不像黄冶绶,是只标准的野兽,做事没有道理可言,全看他的心情而定,更别说他整人的点子层出不穷,如果被他盯上,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两相比较,当然是黄冶绶比较可怕喽! 「真没用耶你们。」她无奈地猛摇头。「我去办公室打电话,如果他到了,叫他到办公室找我。」 收起点名簿,袁沅才走出教室,就看见黄冶绶迎面走来,冷眼看着她,步伐悠悠哉哉的,不见慌乱。 「黄冶绶,你家的闹钟坏了吗?」袁沅双手环胸站定,挡住他的去路,两人身高相当,但她的气势胜出一筹。 「我家没有闹钟。」他满不在乎地应答。「我是人,不需要机器的控制和提醒。」 她挑挑眉,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每个字都铿锵有力。「黄冶绶,我不管你有多伶牙俐齿、iq有多高,只要在我班上,你就要遵守我定的规矩,准时上下课,听到了吗?」 原本念在他需要时间适应新环境,她才没太盯他,但是老虎不发威,都快被当成病猫了。 「……听到了。」黄冶绶顿了好几秒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应声。 他谁的话都不听,也不放在眼里,傲慢地鄙视所有企图管教他的人,但奇怪的是,一面对袁沅,他的气势就会自动弱了几分,嚣张的气焰也跟着稍稍收敛。 他必须承认,自己是有点惧怕她的。不是因为她老师的身分,而是她身上会散发出一种气势,让他觉得无论如何抬头挺胸,都会弱一大截。 「很好,从明天开始,每天七点二十以前就必须在你的座位上,不准再迟到。」成功压制桀骜不驯的黄冶绶后,她没有任何得意或松懈,依然一脸严肃。「回座位坐好。」 黄冶绶像是斗败的公鸡,闷闷地走回座位,袁沅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通常做完早点名后,她都会回办公室,让他们早自习,但今天,她不想回去面对刘玉萱的逼问,只好走进操场边的偏僻小树林——她的私密天地。 打从认识开始,稳重又聪明的范方就一直都是她的精神支柱,也是她最亲密的好朋友,甚至比女性朋友还亲,他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就算他们分开了十几年的时间,甚至远隔两地,也没能阻断他们之间的情谊,如此坚定的革命情感,却因为他一句话就起了变化。 该死!都是他啦,干么说一堆有的没的,害她变得不对劲,开始对他想入非非。 她从未对他有「非分」之想,一直将他定位在「弟弟」和「朋友」的位置上,而不是「男人」。 她当然知道他是男人,而且是条件很好的男人,甚至是唯一符合她所有条件的男人,但……她从来没有将他占为己有的念头。 毕竟他是「弟弟」啊! 但,刚才当她听到刘玉萱想要动他的脑筋时,她突然感到慌乱又生气,彷佛最重要的东西就要被夺走了。 她是怎么啦?她不是一直把范方当成弟弟吗?有其他女生对弟弟感兴趣,她应该很高兴才对,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反应呢? 讨厌,都是范方啦! 害她越来越奇怪,越来越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偏偏她又不能像以前一样,有问题就去找范方商量,因为他正是引起这一切纷扰的罪魁祸首啊! 「啊~~」烦哪! 第四堂课的课堂上,全部的学生都躺在软垫上,拚命做着仰卧起坐。 「腰再用力一点……使用腰的力气,不是头。没有做超过三十下的人,这学期的体育成绩就别想过关!」袁沅宣布这学期体育课的考试项目。 「啊~~」一堆不会仰卧起坐的学生立即发出哀嚎。「老师,我不行啦!」 「不行就要练!继续练!」该展露威严的时候,袁沅可是非常铁面无私的。 「恶魔……」一个学生小小声地嘟囔。 「没错,我就是恶魔。」袁沅听见了,露出奸邪的嗤笑。她双手插腰,绕着全场巡逻。「还不赶快练!腰部要用力!再加点油!」 「看起来挺难的,我好像也做不到三十下。」 一个男声突然从她身后迸出,让她吓了一跳。 袁沅回头瞪着不该出现的范方,惊魂未定地大吼。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突然蹦出来,差点吓破她的胆。 「我现在是学校特聘的电脑老师啊!」他一脸无辜地说。 「蛤?」她张大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刚刚才跟校长谈好的。」不用花一毛钱就能请到「游戏王国」的老板范方来任教,还有免费的电脑赞助,这么好康的事,校长当然是马上举双手赞成喽!「下星期开始上课,每个班级,一个星期一堂,教学生一些基本的电脑操作。」 这是他主动找校长提议的,不但可以回馈乡里,还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她。 打从昨晚告白后,除了在晚饭时,为了维护跟袁力唇枪舌战的他,基本上,她看他就像是看着带有传染病原的害虫一般,避他如蛇蝎,而且一吃完饭就立刻躲进房间里,今天甚至在他还没起床前就出门来学校了。 如果他不想办法接近她,他的追妻计划可能会停摆。 「会不会太大材小用?」她满是狐疑。「学校怎么请得起你这个大老板?」 「完全免费,这是我对母校的回馈。」他轻描淡写地耸耸肩。「我还会捐几台电脑,更新学校的老旧电脑,并且设立一间电脑教室,今天下午新电脑就会全部送来。」 「你怎么会突然大发善心?」他一直将钱看得很重,没道理做出对他的事业没有帮助、又吃力不讨好的事。 「当我公司的营业稳定下来后,我就以私人名义设立了一笔基金,资助贫困学童念书。」他亲身体验过贫苦学子的困境,所以当他有能力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如何帮助这些有心向上的学童。 这是他以私人行为做的回馈,与公司营运或公关形象无关。公司方面有公司的立运作系统,也有捐钱替公司名号打好企业形象,但他私人捐的钱不是为了个人形象,他不想大肆张扬。 他行善向来低调,不会大张旗鼓,今天若不是要让她对自己的印象改观,他也不会提起。 袁沅惊讶地瞪着他看,又是一件她不知道的事。「你……变了。」 她一直自认为很了解他,但不可否认,十几年的分隔,已经让他变成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了。 他变了! 不再是当年那个焦急地趴在地上寻找三块钱的穷困小子。 不再是那个被酒鬼父亲打得鼻青脸肿的瘦弱男孩。 他不再需要她的保护了! 他已经一飞冲天,不再是跟她同一等级的人。 而她,还在原地踏步…… 她突然觉得心空空的,在为他高兴的同时,还有更多的落寞。 他不再是她的范方了…… 「老师,他是你男朋友吗?」所有学生都停下练习,围在他们四周看热闹,好奇地看着陌生的范方。 「不是啦!」袁沅回过神来,心跳漏跳一拍,慌乱地否认。「不要胡说!」 被人看成一对,心里其实有些暗爽,这表示他们外表很登对吗? 「喔~~老师脸红了、脸红了耶!」一个男学生眼尖地发现她的脸颊红通通的,立即兴奋地又叫又跳。 「大头,你的仰卧起坐练好了是不是?」袁沅双手环胸,露出阴险的笑。「我等着看你的考试成绩啊!」 「啊~~老师,不要啦……」连三下都做不到的大头,抱头哀嚎着。「老师,手下留情啊~~」 「全部给我回到原位继续练,等一下我会回来临检,被我逮到偷懒的人,期末成绩再加跑操场十圈。」 「蛤~~」所有人全都哭丧着脸回去乖乖练,不敢再找她麻烦。 「你给我出来。」看到学生都乖乖开始练习后,她抓着范方的手,走出教室,往小树林的方向快步前进。 「好久没来这个地方了。」他抬起脸,伸伸懒腰,迎着透过叶片缝隙点点洒落的阳光。「好舒服……」 「当然喽,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呢!」看着他悠闲的姿态,她一时之间忘了带他来这里的原因,骄傲地炫耀自己的家私房景点。「这里比较偏僻,其他人懒得走到这儿,所以是我家拥有的休息站。」 「当年你毕业后,就由我接收了,我也很享受这里的安宁。」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他忍不住笑开,露出一口白牙。「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带我来的情形?」 那是他们相识的第二天,她替他身上被父亲打出的伤口搽药、分享她的早餐、给他一千块钱,也给他一个不同的未来。 第十章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真心关怀,让他知道社会还是有温情的,也让他从此将她放在心上。 「第一次带你来……」她眉头微皱,努力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带他来这里的。「喔~~我想起来了!」 那是他们相撞的第二天,她带他来这里搽药,教他一些防身术,还给了他一千块钱,雇用他当自己的「护身符」。 想想,那是她国二时发生的事,已经都过了十几年了。 天哪……时间过得真快耶! 「你跟你的家人是第一个对我伸出援手的人,如果没有你们,我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不知道呢,可能早就被打死了。」 「呸呸呸!」她连忙呸了三声,慌乱地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别紧张,我只是说『假如没遇到你们』。既然已经遇到了你们,命运当然就大不同喽!」她的慌乱和关切,他全看在眼里,对于「终极目标」,更是多了几分把握。 他才不相信她对他只是单纯的朋友之情。 「以后别再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不爱听。」她不要将他和死亡想在一块儿,那会让她心慌。 「每次我心里烦闷时,只要想到你,心情就会好转。」她是他的解忧果。 「很高兴能逗你开心啊!」她没好气地做了个鬼脸。她知道自己行事冲动,做过不少逗人的傻事。 「你一直都能让我开心。」他意有所指地强调,暗指她在自己心中的特殊地位。 她误以为他讽刺自己太会闹笑话,心情有些沮丧。 「我有惹出这么多笑话吗?」生气蓬勃的脸蛋瞬间垮下。 「你是我的解忧果、忘忧草,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他将手搭在她肩上,强迫她跟自己对看。 「你……你真的变得很会说话耶,每个字都像是包裹着糖蜜似的,甜死人不偿命。」这几年,他不只外表变得英伟、有自信,就连个性都变了,尤其是说话技巧,跟以前很不一样。 以前,他是半天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现在则是一个超级会说甜言蜜语的人,这转变也太极端了吧? 「我的甜言蜜语只会对你说……」他顿了两秒,又补上一句。「呃,还有你妈妈。」 「说实话,我很不习惯这样的转变。」 「你如果不喜欢我说出心里话,我就不说。」他焦急地提出保证。 「不只是你说的话,最主要的是你要求我们的关系转变,这才是我最无法接受的地方。」她苦恼地低着头。「我一直将你当成弟弟看待,你现在突然要我改变想法和心态,一时之间,我真的做不到。」 「我不是你的弟弟,只有袁力才是你弟弟。」他再度重申,顿了一下,又继续往下说:「况且,我没有要求你马上改变对我的想法和看法,我只要求你给我机会,开放你的心胸接受另一个我,一个不是『弟弟』形象的我。」他充满自信地说。「我可以证明,自己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男人。」 「我……」她旁徨无措,不知该做何反应。 经过两天的心情三温暖,她已不再全然排斥他要追求自己的想法,只是还在慢慢消化适应这个讯息。 十几年来,她一直将范方当成弟弟看待,现在突然要她改变想法…… 她真的需要一点时间,慢慢习惯这所有的转变。 不管是他越来越吸引她的外表、越来越强势的个性,或是感情…… 「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他紧握她的手,认真地要求。「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然后,你会发现我们两个是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她跟范方是天生一对吗? 他们明明是姊弟…… 姊弟?她对他真的只有姊弟之情吗? 「……袁沅?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蛤?什么?」袁沅才跟范方说完话回到办公室,满脑子还在想他的话,就被刘玉萱的大嗓门给惊回神。 「我在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大帅哥来学校?」刘玉萱越说越兴奋。「我之前经过校长室时,刚好有碰到那个人,他长得又高又帅,一点都不像土土的乡巴佬喔!猛一看,长得还有点像裴勇俊耶!」 啊……完了!她压根儿忘了刘玉萱对范方有「非分之想」,现在他又来「自投罗网」…… 这下子要怎么让范方避开女狼教师? 「对不起厚,我们就是土土的乡巴佬啦!」几个已婚的欧吉桑发出不满的抗议。「嗟,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土!」 「你们说什么?我哪里土了?一群没眼光的家伙!」刘玉萱吼完男同事后,再回过头来面对袁沅,脸上的表情灿如春花,大声宣告道:「袁沅,我现在不需要你帮我介绍住你家的亲戚了,我要那个大帅哥!」 「蛤?」袁沅什么话也不敢多说。 总不能鸡婆地告诉刘玉萱,那个「大帅哥」就是住在她家的「亲戚」,而且已经跟她告白了吧? 「我跟你说喔,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么斯文俊秀的男人耶!」刘玉萱继续大发「花痴功」。「他就像是古代的书生,全身上下充满了书卷气,看了就叫人觉得舒服啊!」 莫名地,袁沅无法忍受别的女人谈论范方,就算是朋友也不行,听刘玉萱如此大方地谈论着范方,好像把他当成私有财产般,她无法忍受。 她不要别的女人随意谈论范方,好像握有对他的所有权一样。 她不要! 范方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蓦地,她被自己的占有欲吓到。她……她是不是对范方……对范方…… 「呃……我、我出去走——」她突然站起来,饱受惊吓地疾步往外走,不料却一头撞上某道软中带硬的墙,鼻子首当其冲。「喔!好痛……」 她的鼻子! 袁沅捂着鼻子,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沅沅!」范方低头扶住双眼布满泪水的袁沅,焦急地问:「受伤了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用……」撞到鼻子就送医院,也太夸张了吧? 「但你哭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流泪,她是他见过最坚强的女生,一定是痛到受不了,否则她不会哭的。 「哭?」她诧异地反驳。「我才不会哭咧!」 「你看,你的眼泪……」他伸手温柔地擦拭她脸上的泪水,让她看手上的水痕。 「那是撞到鼻子的自然反应啦,才不是哭咧!」她好气又好笑地轻轻摸着撞痛的鼻子。「都是你啦!没事站在这里干么?害我撞到鼻子,痛死了!」 「我……」 「袁沅!」刘玉萱刻意放大音量,挤到他们两人中间,装模作样地拉平身上的大花裙,脸上的笑容比裙子上的花还灿烂,用力拉住袁沅的手。「原来你认识这位先生啊,帮我介绍一下吧!」 「……他叫范方。」袁沅不甘心地介绍他的名字,才说完,就被刘玉萱用力挤开。 「范先生,你好,我是刘玉萱,是这所学校的国文老师。」刘玉萱的双手自动自发地紧握住范方的右手猛摇。 袁沅着火似的双眼,怒瞪着刘玉萱的手,想像自己的眼光正把那双手烤成香喷喷的猪蹄膀! 她不要别的女人碰他! 她知道自己的占有欲很没道理,但她就是不要别的女人碰到范方,就连礼貌性的握手都不行,更何况是藉机毛手毛脚! 她有股冲动想要砍断那双毛毛手,如果刘玉萱再不放开,她一定会把它砍下来当下酒菜。 「你好。」范方冷淡地点个头后,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走向袁沅。「你坐哪里?」 袁沅方才嫉妒的反应全都被他看在眼里,他很满意,但聪明的不动声色。 「那里。」袁沅噘着嘴指着自己的座位,眼睛一直盯着他刚才被握住的手,恨不得马上用衣服替他擦去别的女人留下的痕迹。 「那好……」他硬是牵着像要落地生根的袁沅,走到他钦点的座位,也是她旁边的空位。「我就坐这儿。」 「你为什么要坐这里?你只是兼课,又不需要办公桌。」见他没理会刘玉萱的频频示好,还选择了自己旁边的座位,她不禁暗爽在心中,还差点不小心露出得意的笑。 虽然还没明白自己的确切心意,但并不表示她愿意将他让给其他女人。 「兼课的老师好可怜喔,一点身分地位都没有,就连一张小小的办公桌都是奢求……」他声音可怜地低喃,表情更是十足的委屈。 「你……」他这是干么?在唱哪出戏呀? 「范先生,你当然可以有办公桌啊!」刘玉萱锲而不舍地再度积极出手。「我旁边也有空位,欢迎你来跟我做邻居!」 「谢谢,我还是比较喜欢坐在沅沅旁边。」他表情冷漠,没什么喜怒,但当他一面对袁沅时,脸上的神情立刻又变得好温柔。 「你……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刘玉萱就算是个花痴,也还不至于看不出他们之间的交情不寻常。 「我们是『青梅竹马』。」范方用了一个非常暧昧的名词,形容自己和袁沅的关系。 「青梅竹马?等等……」刘玉萱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件事,若有所悟地瞪着袁沅,眯着眼,有些咬牙切齿地问:「他不会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亲戚』吧?」 青梅竹马跟亲戚?差太多了吧! 「呃……」袁沅第一次答不出话来,因为她不喜欢说谎,但她之前为了不想将范方介绍给刘玉萱,竟然对刘玉萱说了谎,如今还要再说谎来圆谎吗? 「青梅竹马不也是一种亲戚吗?」范方淡淡地插话,挺身为袁沅解围。「而且,我从小几乎就是在她家长大的,说我是她的亲戚也不为过。」 「那你们的青梅竹马……是有感情的那种,还是没感情的?」刘玉萱决定问个清楚,免得白费苦心,还被当成笑话。 「当然是没——」 袁沅才刚开口,就被范方以更大的声量截断话。 「『有』感情的那一种,而且我们的情感浓厚。」范方一脸自然地说着耸动的大八卦,听得刘玉萱满是羡慕,旁观的其他老师脸红心跳,袁沅则是差点口吐白沫。 「你在乱说什么?」袁沅急得跳脚。「我跟你什么时候情感浓厚啦?」 这个人真的是「范方」吗?还是被邪魔入侵?诡异得很恐怖耶! 「打从我们认识以来,你对我就比亲人还亲,我也将你当成自己的家人,我们之间无话不说,就算时间都无法断绝我们之间的情谊,难道不是吗?」他满脸受伤的神情,让人看了不忍。 「是……是没错啦,但是……」她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但又觉得他的遣辞用字很有阴谋的味道,她好像一步步被引到他设好的陷阱似的。 「既然这样……」他露出一脸阴阴的笑。「你还认为我们的感情不够浓厚吗?」 他就不信她对他只是纯粹的朋友之情,刚才当刘玉萱跟他握手时,他不仅闻到醋味,还有看见她杀人的目光呢! 她如果不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就无法名正言顺地扞卫自己的爱情,那么这一类没必要的醋,她肯定会吃不完。 「……蛤?」是这样吗?他刚刚说的全都没错,但最后的结论好像怪怪的耶…… 他们之前的感情好,但,那是朋友之情,并不是爱情啊!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完全被他误导,掉入他设下的陷阱了。 人家说无奸不成商,范方果然是奸商哪! 「你为什么要说那些暧昧不明的话,存心误导那些老师?」两人并肩走回家的时候,袁沅还是心有不甘地抱怨。「明天一定又会被乱传一通了。」 第十一章 对于两人之间的感情转变,她其实已经在慢慢慢慢地调整心态了,但她现在还没完全调整过来,他偏偏又来参一脚,分明想让情况乱上加乱嘛!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他的表情超级无辜。 「你的用字很暧昧好不好?」 「没办法,我的中文造诣不高嘛!」耸耸肩。 「才怪!」骗谁呀,在她这个文学白痴面前说自己造诣不高,是想羞辱她吗?「我以前的作文还是你帮我写的耶!」 「哈哈~~」他想起以前的事,脸上笑容不断。「我记得你有一次拿我的作文去抄,题目好像是『我』,结果被老师抓包。」 「我那时笨到一字不漏地照抄,连你的名字都没改,不被抓包也难。」想到过去做过的傻事,她也忍不住觉得好笑。 「哈哈~~」想起稍早那些同事瞠目结舌的反应,他就想笑。「这里的人真的很淳朴,三言两语就可以把他们吓到目瞪口呆。」 原来整人这么好玩,他以前错过太多有趣的事了,趁着这段期间,正好可以补足以往缺乏的经历。 「你还笑!」她没好气地弯起手指敲他脑袋。「因为你,我今天被刘玉萱盘问了一个下午,到现在耳朵还轰隆隆地响耶!」 范方一整个下午都在忙着安装新电脑,没再进办公室,刘玉萱抓紧机会,一整个下午都在逼问她跟「大帅哥」的交往过程,差点把她给搞疯。 他们根本还没正式交往好吗? 但不管她澄清几百遍,同样的话说到快烂掉了,刘玉萱还是一口咬定他们有奸情! 天啊!赶快劈下一道雷,只要能还她片刻安宁,看是要劈昏她或是刘玉萱都可以啦! 「好可怜喔。」嘴上这么说,他脸上的表情却好乐。「要不要我给你秀秀?」 「不用!」她已将他列为「危险动物」,生人勿近。「只要在我还没承认你以前,不要再说那些有的没的,让传言满天飞,我的日子就能恢复平静了。」 「谁教你的脑袋比石头还硬,我只好试试各种破解办法喽!」不是他不愿意配合,只能怪她死鸭子嘴硬,明明对他不是没感情,偏又不肯承认,才会让他们在原地踏步,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小风暴。 「蛤?可恶!」意思就是说……她的太平日子无望喽? 她停下脚步,单手插腰,右手用力拍打着他的胸数落。「你时间到了就拍拍屁股离开,我还要继续待在这里面对他们耶,你就不能多为我想想吗?」 他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上。「我以心发誓,我是很认真地提出跟你交往的要求,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 「沅沅,不可以欺负人喔!」一个骑着脚踏车经过的欧吉桑,看到两人的姿势,误以为袁沅要打人,连忙大声制止。 「我哪有!」身为被紧抓住手的苦主,袁沅除了委屈,还是委屈,咬牙切齿地下令。「你快放手啦!」 不能因为她经常抓着人打,就认定每次都是她惹是生非吧? 她明明是受害者……起码这次是啊! 加害者范方则是一脸无辜地耸耸肩,但手劲不减。 「阮等喝你的喜酒,等就久啊!」另外一对开着农用小货车的老夫妇,干脆停在他们旁边,缺了几颗牙的老爷爷一脸暧昧地笑着。 「阿水伯,恁麦黑白讲啦!」 「沅沅,来一下。」老婆婆伸手招呼,凑在她耳朵旁,大声地说着耳语。「这个查埔缘投捏,要抓厚屌喔!」 「阿水婶,你是在说啥啦!」碰到这些看着她长大的左右邻居,袁沅实在很无力。 「免拍谢啦!哈哈……加油喔!」老夫妇来匆匆,去也匆匆,又驾着小货车噗噗地离开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以为我们是、是……」一对? 「因为我们有夫妻脸呀!」他聪明地解读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 「屁啦!」她没好气的「出口成脏」。「我们两个一点都不像好吗?」 他们两人集结了女大男小、雅痞跟乡巴佬、粗鲁的野丫头和成功的商人等超级怪异的组合,哪里有夫妻脸呀? 「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我?」只对她露出笑容的脸,瞬间多了几抹受伤的神色。「你讨厌我吗?」 「我没有讨厌你!」她怎么会讨厌他呢?他可以说是世界上她最亲近,也最喜欢的人耶! 「那你为什么一直拒绝我,一点机会也不给我?」 「我……我……」她脑里闪过好几个无法接受他的原因,但最后、也是最鲜明的理由只有一个—— 她配不上他。 以前没太过注意自己跟他的差异,过了这些年,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如南北极,差很大啊! 姑且不论越来越悬殊的贫富差距,就连外貌气质都越差越远——他是人人艳羡的金童,而她只是一个土土的乡下老师。 打从国一开始,他就展现出超龄的成熟稳重,更别说现在的他不仅温柔多金、长得帅,个性又沉稳,简直就是个标准的好男人啊! 这样的好男人说要追求她,她应该赶紧抱住他的大腿,马上拖他进礼堂,不应该犹豫旁徨才对,偏偏她就是说不出一个「好」字! 她不是不喜欢他,事实上,她早就对他存着不该有的情愫,要不然,她不会动不动就拿他当标竿,拿别的男人跟他比,甚至看不上任何一个男人。 问题是…… 她怎么配得上他? 现在,她总算厘清自己的心思了,但心情却更加沮丧。 她配不上他啊! 「给我一个理由。」他看起来温温的,没什么脾气,但其实他的脾气拗得很,要不然绝对无法克服万难,创建出「游戏王国」。 「我……」她幽幽地说出揪痛心头的主因。「配不上你。」 她知道若不说出原因,他绝不会善罢干休,他的牛脾气一发作起来,比她还难搞。 「配不上我?」他眉头皱成一团,诧异地重复她的话,确定自己没听错后,难得地发出吼声。「你在说什么鬼话啊!你哪点配不上我?」 说这句话的人,应该是他吧! 「本来就是!」既然说出口了,她干脆一吐为快。「我长得没你好看、没你聪明、没你有钱,条件差你多多啊!」 「你比我善良、比我爽朗、比我有人缘。」她是照亮他心灵的阳光。「你让人觉得温暖。」 当年他是那个醉鬼的儿子,只有她不嫌弃地守护他,不但给他吃的,甚至还出钱「包养」他,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大都要归功于她。 纵然如此,他很清楚自己对她并不是「报恩」这种心态,而是真心地喜爱她——男人对女人的喜爱。 「这也算?」她只是比较会哈拉而已好吗? 「怎么不算?」他理所当然地回答。「你轻而易举就能跟陌生人打成一片,那可是我怎么学都学不会的特殊能力。」 「我太平凡——」她才开口,他立即坚决地打断她的话。 「在我眼中,你一点也不平凡。」他认真地又补上一句。「你是最特别的,没有人比得上你。」 她是最特别的? 没人比得上她? 真的假的? 看他深情又认真的眼神,她觉得心魂似乎慢慢被吸走了。 糟糕,她快要把持不住了啦~~ 「袁沅,我看范方对你是认真的,你为什么老是爱理不睬的?当心他被别的女人抢走,到时候,你就欲哭无泪喽!」下课时间回到办公室,看到袁沅一脸茫然地坐着,刘玉萱想了一下后,还是开口问道。 几天前,看清范方的注意力和心思都放在袁沅身上后,刘玉萱也不再浪费时间在不可能的男人身上了。 既然她得不到范方,当然得要袁沅好好把握喽! 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我……我……唉……」几次开口想说,最后还是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不是不要他,而是要不起啊! 想起两人之间的天差地别,她哪敢妄想? 这几天的朝夕相处,她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得出自己的心在软化,对他的情感正在转化,她必须老实承认,自己对他确实有男女之情。 但是,她总觉得范方并不是真的爱上她,他会要求跟她交往,全是因为过去,更明确的说法是——为了报恩。 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出来他会对自己心动的原因。 她长得不漂亮,顶多只能说是五官分明。 她个性粗野,该有的女性温柔,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 她头脑不好,「百万小学堂」里的题目,无法答对超过三题。 她单纯到近乎蠢的地步,只能在乡下管管比她还蠢的小孩。 唯一称得上的优点——如果能称之为优点的话——大概只有体力过人吧! 所以,她实在想不懂他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她? 除了报恩,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 就算他说了她一堆不是优点的优点,她心里头还是觉得不踏实。 总归一句话,她对自己没信心。 「你向来有话直说,什么时候变得吞吞吐吐了?这样一点都不像你。」看到有人「暴殄天物」,刘玉萱觉得不吐不快。「难得村里出现一个好男人,而且还眼睛糊到蛤仔肉地煞到你,你竟然还拿翘,到底是想怎样?」 「我才不是拿翘咧,我只是、只是……唉……」再度附上一声无奈的叹息,这几天,她叹息的次数比过去二十几年加总起来的还要多。 唉…… 「有话就直说,不要在那边婆婆妈妈的,让人看了讨厌。」得了便宜还卖乖,呿! 「……我配不上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出卡在心头好几天的郁闷。 「你是配不上他啊!」刘玉萱完全同意。 「喂喂喂!」哇哩咧!「大姊,你会不会太老实了?居然连声安慰都不给!」 「难道你要我说谎骗你?说你美若天仙、温柔似水、精明干练?」刘玉萱一副「让我死了吧」的表情。 每听到一句反讽的形容词,袁沅的脸皮就皱一下,到最后,蜜糖色的脸已经皱成一团包子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成为你形容的那种人,存心捉弄我是不是?」这么夸张的形容词,她想都不敢想,更别说是套用在自己身上了。 「知道就好。」刘玉萱一脸「还好你有自知之明」的表情。「不管你是怎么样的人,只要他不嫌弃就好,你是在担心什么?」 「他又不是真的喜欢我。」一定是报恩心态作祟。 「他的眼睛和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这样还叫做不喜欢?」连一丁点儿注意力都分不到的刘玉萱,毫不掩饰心中的恼火。「小姐,你也要求太多了吧!」 「他只是在报恩。」 「报什么恩?」 「我跟他认识十几年了,我跟他是不撞不相识……」袁沅大略说明她跟范方相识的过往。「所以我才说他是在报恩。」 「范方以前有跟你做过任何承诺吗?」刘玉萱问了一个重点。 「没呀,我一直拿他当弟弟看,他也没对我有任何『非分之想』。」所以她才不习惯啊! 「那还有什么问题?」刘玉萱一脸受不了地反问。「他如果要报恩,给你一笔钱就好了,反正你们之间又没有什么约定,他没必要赔上自己的终身幸福吧?既然他会在功成名就之后来找你,一定就是对你有情,跟报恩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好吗?」 早知道袁沅是标准的傻大姊,但她对于感情的领悟力未免也太迟钝了。 该说她傻人有傻福,捞到一个好男人,还是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鲜花指的当然是范方。 「可是……」 「我认识范方虽然没几天,但我看得出来他是一个防卫心很重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以真面目对待人的。」刘玉萱不理袁沅软弱的抗议,紧接着说:「但是,他却对你卸下心防,只对你一个人露出无防备的笑容,这就是他的真心。你只要比较一下他对其他人和对你之间的差别待遇,就可以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 他对她露出毫无防备的真诚笑容,那就是他的真心…… 第十二章 真的是这样吗? 她知道他是属于非常慢熟的人,除了个性沉默寡言外,小时候的遭遇也是让他不轻易交心的主要原因。 若要说他对她的态度特别不同是因为他喜欢她,她倒不这么认为,应该说是他对她特别信任比较贴切。 这么说起来,她对他来说的确是特别的喽! 也许就是一连串的特别,才会让他对她产生感情吧? 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袁沅的脚自动地走到体育教室,脑袋瓜一直在想着范方。 他以前从没有任何追她的动作,所以她才会被他突然示爱的举动吓到啊! 可恶,如果他以前就释放出一些喜欢她的讯息,她现在就不会这么手足无措,拿不定主意了。 说来说去,都是范方的错啦! 没事丢一个炸弹给她,炸得她灰头土脸的,也炸去她的平静生活,害她陷入烦恼。啧,明知道她脑袋瓜不好,胆子也小,还这样陷害她。 不过,如果刘玉萱的分析是正确的,那么…… 范方是真心喜欢她才会追求她的,跟报恩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到这儿,她的心情顿时开心得想飞! 她一直没将范方当成男人看待,不代表他不是男人。 光看刘玉萱猴急的反应,就可以知道范方有多让人垂涎了。 这样优秀的男人竟然会喜欢她,嘿嘿……这就表示说,她的条件不算太差喽! 阿方不是说了吗?在他眼中,她是不平凡的、是特别的。 看样子,阿方真的肖想她很久喽! 「嘿嘿……嘿嘿……」心情真好!袁沅的视线对着不知名的地方,发出可怕的傻笑声。 几群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此刻的注意力全放在兀自对着空气发呆的老师身上。 「老师是怎么啦?」一直对着墙壁傻笑,非常恐怖溜~~ 「是不是被鬼附身啊?」虽然她本来就有点呆呆傻傻的,但起码没像今天这样,很诡异耶! 「要不要叫醒她啊?」 「老师?老师?」一个胆子比较大的男同学,小心翼翼地走到她旁边,伸手拍拍她的肩。 袁沅的意识还没回来,但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提腿就是一踢,男同学险险逃过,但她的脚就没那么好运了,狠狠踢上墙壁,这下子,她的意识完全清醒! 「喔!痛~~」她抱着踢痛的右脚,单脚在原地跳呀跳。 痛死人了啦! 「老师,你怎么啦?」几乎全部的学生都围过来看她跳「脚舞」。 「我……没事。」她强忍着痛,靠着墙,咬着牙放下右脚,全身的重量都靠左脚支撑。「我只是想试试墙壁够不够厚实,现在我很确定它没有偷工减料。」 发呆踢伤脚的糗事,她哪敢在学生面前张扬啊? 「喔……」 还好乡下学生都很单纯、很好骗……不,是很好说服。 「你们各自练习上星期教的动作。」她强作无事状地发号施令,继续忍着右脚踝传来的阵阵抽痛,并试着让右脚着地,但略一施力,尖锐的痛就让她忍不住龇牙咧嘴。 完了,可能伤到骨头! 难道……她要一路单脚跳回家? 不要吧? 这就是分心的下场,真的很惨哪! 「我背你回家。」 瞪着范方半蹲在面前的宽厚背部,坐在办公桌前的袁沅,眼珠差点没掉出来。 他要背她? 有没有搞错啊? 他是比她高没错,但绝对不属于魁梧的壮丁,而她又不轻,他……背得动她吗?她背他还差不多吧? 「袁沅,他爱背,你就让他背背看嘛!」几个个头比较矮小的男同事存心看笑话。 「我还可以走。」她的右脚踝缠绕着弹性绷带,不大能用力,只能靠左脚跳呀跳的,但总比压垮他,让他成为笑柄好吧? 「我蹲得很酸呢。」宽厚的背动也不动的。 「我……」 「袁沅,上去啊!」刘玉萱看不下去这种拖拖拉拉的戏码,用力推了重心不稳的袁沅一把,正好让她趴上等候已久的宽背。 范方双手勾住她的长腿,轻松地站起来,缓步走出办公室,走进艳艳阳光中,踏上两旁都是金黄稻穗的农用道路。 她不敢亲密地靠在他身上,于是硬挺着背,与他保持距离。 记忆中,只有在非常小的时候,老爸曾这样背过她,等她开始练空手道,成为村中的「霸王」后,就只有她照顾别人的分了。 被人呵护的感觉,好不习惯,但……又出奇的好。 「靠在我背上,你这样直挺挺的,我不好背。」走在烈日下,背上又驮着不轻的负担,但他甘之如饴,心甘情愿承受这甜蜜的负荷。 打从她离开村庄上台北念书后,两人就聚少离多,虽然情谊仍然存在,但多多少少有些生疏。 更何况,他一回来就丢出要追求她的炸弹,炸得她手足无措,难怪她会逃给他追。 说到底,是他太急切,吓到她了。 难得老天赐下这个机会,他们现在不但独处,而且她行动不便,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两人总算可以好好把一切说清楚。 「……」她慢慢俯下身,双手挡在胸前跟他的背中间,避免过度接触。她的胸部不算雄伟,但还是有起伏,碰到还是会很尴尬。 他的步伐沉稳,就像他的人,原以为自己的重量会压得他寸步难行呢,看来,她的记忆需要再更新了。 她的记忆和印象还停留在以前,但,他毕竟已不是十年前的他了。 「什么时候受的伤?」他的声音透过宽厚的背,震动她的耳膜,勾起心潮阵阵涟漪,她不自觉地放软硬邦邦的身子。 「第二堂课的时候。」脸贴在他的背上,闻着陌生又带了点汗味的清爽气味,并不难闻。 「你自己包扎的?」 「嗯,我想伤得不是很严重,下班后再去找人推拿就好。」练空手道多年,大大小小的伤不断,她早就练就一手基本包扎的好功夫了。 「就算是不严重的伤,难道不会痛吗?」若不是忙到一个段落,到办公室找她一起吃午饭,看到她脚踝上裹着的绷带,他还不知道她受伤了。「为什么不立刻叫我送你去治疗?」 「我……」 「你根本没有想到要找我,对不对?」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受伤。「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她只要有事,第一个想的就是找他商量,两人就像连体婴一样亲近。 不像现在,明明住在她家,感觉却是隔了千里远。 他不相信她对他没有感情,只是,几年的分隔并不是一段小距离。 该怎么样才能让她明白自己的真心?如何才能解除她全部的心结呢?他突然毫无头绪了。 「这几年,我早就习惯独自处理自己的问题。」她的声音带着埋怨和不满。 这是不得不养成的习惯哪!若凡事都要靠他,她早就完蛋了。 想当初她上台北的第一年,碰到任何新奇、好玩的,或是有什么烦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可是,他远在台中,家里又没有电话,无法及时分享她的心情,所以她只好藉着书信传达。从一天一封,到一星期一封,最后一个月一封、半年一封,然后就……没下文了。 不是她懒,就是他忙。她知道时间和距离正在侵蚀他们之间的亲密联系,但这是成长中不得不经历的过程,她只能忍受,学着习惯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没有他的日子,一晃眼就是十几年,没想到就在她不得不习惯以后,他又回来了,而且三言两语就搅乱她的生活。 她不甘哪! 「当年先离开的是你。」他没忘记当年是她选择到台北念体专,留他一个人在台中。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也会选择到外面去念大学,我不想被你抛在脑后,只好选择先一步离开。」除了想到台北见见世面外,这是另一个她从来没有说出口的离家主因。 她当年可以选择台中的学校就读,但她很清楚以他的能耐,不会念台中的学校,他一定会到外地念书、发展,然后,一去不回头。 她不要成为被留下来的那一个。 「你难道不知道,我如果不出去闯,这一生就完了。」在这里,除了一栋破旧到无法住人的铁皮屋外,他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所以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你。」她一直明白「出人头地」是他的人生目标,也是肯定他自己的一种方式,所以她一直支持他去追求他的理想。 「既然你了解我的人生目标,当我终于可以回来找你时,你为什么不接受我?」难得两人终于可以单独谈谈,他当然要问出个所以然,不要继续在原地打转。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找我?」 「我确定已经可以提供你富足的生活,所以才敢回来找你。」贫贱夫妻百世哀,这是他从父母身上看到的血淋淋实例。 「出人头地是你的人生目标,不是我的。」他把她说得像是一个嫌贫爱富的现实女人,让她非常不爽。「我从没说要找一个功成名就的对象。」 如果他是因为这个理由,才一直在外头打拚,那会让她很想敲破他的头。 「我不想让你过苦日子。」她没过过那种没钱吃饭的苦日子,不会知道那有多苦。 「你太看不起我了,也瞧不起你自己。」她敲敲他的头,聊表训诫。「我自己有谋生能力,你也不是你那个酒鬼老爸,我们怎么可能过苦日子?」 就算他的用心是好的,但认识这么多年了还不了解她,该打! 我们?「你……」他没听错她的意思吧?「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说……你愿意接受我了?」 「……对啦!」她脸红红的,不自在地应道。 还好躲在他背后,否则不羞死人了。纵然如此,紧贴在他背上,也够让人尴尬了。 「为什么?」他整颗心涨满喜悦,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想看她。 「别看啦……」她害羞地用力扳正他的头。「继续走啊你!」 「为什么?」他继续往前走,但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当你一回来就说要追我时,我被吓到了,因为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对象』看过,你对我来说就是阿方,不是任何一个男人。」倚在他背上,小声地剖析自己的心情转折。「在经过最初的震撼后,我慢慢思考自己对你的感情,然后才发觉,原来我不全然把你当弟弟看待。」 她顿了几秒才又继续往下说:「可是想到你我现在的差距,我什么痴心妄想都没了,更何况,我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你到底看上我哪里?还是说,你根本只是念着旧情,想要报恩……别打岔,让我一次说完。」拍拍他的肩,她又继续说。「直到今天上午,刘玉萱老师的一席话终于点醒了我。我愿意试试看。说得也是,我可是全国空手道冠军耶,不能太小看自己!」末了,她不忘跩跩地替自己加上几分,总不能差人太多嘛! 这一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隔阂,总算烟消云散,两人的心终于碰触在一起,不再你跑我追了…… 第十三章 「沅沅、沅沅!不好了——」一个老师急忙跑进办公室,对着袁沅焦急地大喊。 「发生什么事?」袁沅用手撑着桌面,藉着左脚的力量慢慢站起来。 她座位旁的范方也跟着站起来,站在她身旁,以便她站不稳时随时可以搀扶她。 昨天踢伤脚踝,去医院照了x光,还好骨头没伤到,但韧带有发炎的现象。虽然回家冰敷了好几个小时,但现在右脚踝仍裹着弹性绷带,还是不太能支撑身体重量。 「你班上的黄冶绶在校门口被人带走了!」 「知道是谁带走他的吗?」碰到危急情况,袁沅反而异常冷静,就像她上场比赛时,绝不让自己激动亢奋,以免影响了判断力。 「是『南方高工』的学生,他们骑了五辆摩托车。」 「南方高工」的校风在这附近是有名的糟,里头的学生成天打架闹事,「东和国中」因为有袁沅坐镇,他们向来不敢来侵犯,今天不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皮在痒,竟敢在校门口当众掳人。 「有看到他们将人带到哪里吗?」 「嗯,有学生看到他们往鬼屋的方向去了。」鬼屋是一栋年久失修的破旧三合院,在离学校不远的偏僻树林外,里头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有人说里面住了凶猛的鬼,专门吃人的灵魂,灵异之说传得绘声绘影的,所以村民没事不会靠近那屋子。 「鬼屋?!」要死了!袁沅在心里暗自叫苦。竟然将人带去那种地方,存心找她麻烦嘛! 事到如今,明知屋有鬼,她也只能偏向鬼屋行了,呜~~ 她大步往外走,完全忘了脚伤,心里头只想着要如何救出她的学生。 「欸~~沅沅,你的脚受伤,若真要动手,你要怎么跟他们打啊?」刘玉萱冲上去阻止她。「我们还是报警处理啦!」 「如果因为这一点小伤就制伏不住那几个学生,我这个『守护神』的名号就白叫了。」她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就算右脚踝不适,依然可以制住那几个学生,怕的是那些鬼出来捣乱,就得多花一些时间了。 「沅沅,你是不是忘了带什么?」范方的声音冷冷的,清晰地传到她耳里,再度止住她的步伐。 「我不需要带武器。」她打架向来只靠双手双脚,不拿武器的。 「我呢?」他们都已经交心了,她还是独来独往的,也没想过要知会他一声。 「你?」她诧异地看着他。「你又不会打架,带你去干么?」 他是可以帮她避开鬼怪啦,但等一下如果真动起手来,他若是不小心被伤到…… 不行,还是不能带他去。 他走到她身旁,坚定地迎向她的眼。「没有我,你哪里也别想去。」 「你!」她的脸色一沈,他们才刚交往,他就想要控制她的行动?!「你想控制我?」 如果这是他们以后的相处模式,那她会亲手断了这初萌生的情缘。 「不,我从来没想要控制你。」他摇头,神情非常认真。「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我们是生命共同体,我绝对不会让你独自面对任何危险。」 「你……」他的固执,她比谁都清楚,但……「你又不会打架。」 「我不会连累你。」 「我不是怕你连累我,我不要你受伤!」她大吼出心声。 光是想到他可能会被打伤,她就慌乱到无法自持,无法保持冷静。 「这同样也是我的心情。」他冷静地与她对望,在她耳边轻声说出另一个他非去不可的原因。「别忘了,我是你的护身符,有我在,如果真有鬼怪的话,它们也不敢乱来。」 不管怎么说,他跟定了。 「你……」她真的被他打败了,最后只好无奈地叹口长气。「好啦好啦,你要跟就跟,但如果开打,你一定要站在我后面喔!」 他的硬脾气,她还不知道吗? 很多人都以为他温和好说话,其实她才是好说话的那个人,谁教她心软呢! 但范方就不同了,他只要作出决定,除非目标完成,否则他绝不改变。 每次交战,她都只有举白旗投降的分。 「嗯。」凭他的身手,再怎么打肿脸也不可能变胖子,他才不会干出充英雄这种蠢事。 他跟去的目的只是要就近看着袁沅,守着她,尽他所能地保护她。 「喔~~」办公室的老师们总算看出一些端倪了,纷纷向范方道喜。「沅沅终于开窍啦?恭喜恭喜啊……」 「谢谢。」范方笑着点头。 「好了,走了啦,我们赶着去救人耶!」她又羞又恼地拖着范方就往外走,避开同事的调侃。 「我们也去助阵吧,虽然我们的拳头不够硬,但人多可以壮声势,让那些小鬼知道我们『东和国中』可不是好欺负的!」一直以来都是靠袁沅一个人在守护这座校园,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肩上,想想这对她并不公平。 「你们不能全跟来,否则没老师上课,学生要作乱了。」她迅速作出安排。「这样好了,第二堂前没课的老师才可以跟着去。」两个多小时应该可以解决吧? 说完,她一夫当关,领头走向校园后头的树林。穿过一大片树林,是通往鬼屋的捷径。 鬼屋……呜~~她唯一的弱点。 突然,她的右手被握住,腰也被稳稳地搂住,分担掉她的重量,温暖的安全感包围着她,迅速抹掉她心中的恐惧。 是了,她怎么忘了,她有一张超级护身符呢,怕什么! 吼~~胆敢在她的地盘撒野的学生,皮最好给她绷紧一点。 她火力全开啦! 「阿方,吃饭了。」袁沅没拿拐杖,但脚伤还没完全痊愈,仍一拐一拐地走着。她带了两个便当来到电脑教室,站在门口叫唤。 「喔……」范方抬头给她一个亮眼到不行的笑容后,才又埋头苦干,手指不断在键盘上飞舞。「对不起,再等我一分钟。」 「范老师,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这样打对不对?」坐在他隔壁的学生叫唤着他,语气很是恭敬。 「我看一下……」范方拨空侧头看了一眼另一台电脑萤幕,而后大为赞许。「嗯,写得很好。」 袁沅一看,有些吃惊。 「黄冶绶?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去吃饭吗?」 那个从来不将老师放在眼里的黄冶绶,竟然毕恭毕敬地跟范方说话! 天要下红雨了吗? 话说昨天,为了营救黄冶绶,他们五、六个人浩浩荡荡地走到鬼屋,结果那些「南方高工」的学生一看到她,跟看到鬼一样,她都还没开口,只是双手环胸瞪着他们看,他们居然就二话不说地放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黄冶绶,赶紧骑车逃命去了。 她纳闷地问其他老师,她长得很可怕吗?为什么那些学生会吓得落荒而逃? 一个同样也是教体育的男老师,竟然一脸理所当然地回她:「嗯,我都拿你的相片来避邪喔,好用耶!」 她的相片可以避邪?她气得当场赏那个男老师的屁股一个鞋印。 后来她又问了当天必须上课,没跟到现场的刘玉萱,她的话就比较中肯了—— 「你不是长相吓人,而是气势惊人。一旦你发起火来,根本没人敢跟你正面交锋,所以不需要动手,他们就全都被你的气势给压制住了。更别说,外头把你说得超级神勇的,甚至还说你刀枪不入,就连黑道大哥都是你的手下败将,所以那些学生一看到你,气势全没了,还打什么?」 天啊,原来她已经成为「传说」了。 如果以后凭藉这个「传说」,没人敢再来找她麻烦,她的日子可能会变得有些无聊耶! 「我想把这个程式写到一个段落才休息。」他的脸上有些瘀青红肿的皮肉伤,但并无大碍。 黄冶绶中规中矩地回答,没有任何挑衅。话说完,他敬个礼,回到电脑前面继续敲打键盘。 她惊奇地看着范方,怀疑他有练过「驯兽功」,否则怎能轻易驯服黄冶绶这头野兽还有她…… 呸呸呸!她才不承认自己是野兽咧,顶多只是活力充沛了一点罢了。 「我好了,走吧。」范方牵着有些发愣的袁沅走到小树林,席地而坐。「你在发什么愣?」 「你真厉害,竟然能让黄冶绶乖乖听话。」她交给他一个老妈早上才做的便当,自己打开另一个,边说边吃。「他几乎让全校老师都举双手投降耶!」 昨天的事件说起来是黄冶绶自己不对,他自己不要命,主动去找「南方高工」的学生呛声,所以昨天他们才会伙同几个同学来学校逮人,为的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 还好,事情圆满解决,黄冶绶没受到太大的伤害,但被校方记了一支警告,算是对他的惩处。 「黄冶绶资质很好,对电脑也很有兴趣,可以好好培养。」范方自认为不是当老师的料,因为他没有牺牲奉献的精神,能跟黄冶绶处得来,只能说是气味相投吧。 「你才来不到一个星期,已经成为很多学生的偶像喽~~」语气有些酸。 哼,本来她一直都稳坐第一名宝座的,偏偏没有几天就被一个外行人迎头赶上了,实在有些小辛酸。 「他们不过是贪鲜罢了。」他淡淡地回应。 将便当里的糖醋虾挟放到她的便当盒里,再仔细地将她便当里的苦瓜挟到自己的盒子里,因为她讨厌吃苦瓜。 伯母明知她讨厌,还是会放,就是希望她改掉这个坏习惯。结果,只要是她便当里的苦瓜,最后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你这次会待多久?」快速吃完手中的便当后,袁沅往草地上一躺,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你喜欢住在这里吗?台北呢?喜欢吗?」他不答反问。 「偶尔去台北玩一玩还好,要我住那里,不太可能,我还是习惯这里。」 「既然如此,我们就在这里定居。」 「真的假的?」她一个翻跃起身,跪坐在他身旁。 「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娶妻随妻喽,那有什么问题。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他的事业重心在台北,怎么可能长住在这个偏僻的乡下? 「我现在只负责决策,公司里每个主管都有专职的工作,他们都做得很好,除非发生重大问题,无法用电话或电子邮件解决,才会需要我,否则我每个月只要上台北视察几天就够了。」现在通讯发达,只要能上网,随便哪个地方都可以当办公室。 「真的?」她惊喜又不确定地望着他。 「当然是真的。」将吃完的便当盒收好,学她躺在草地上。「我准备买块地,盖一栋房子,等我们结婚后,就搬进去住。」 他自小的梦想,即将一一实现。 「我们才刚交往,你现在就想到结婚,会不会跳太快了?」她发出不满的娇嗔。「我都还没享受到被追求的乐趣耶!」 「那容易。」他出其不意地拉她手臂,她没有防备,砰地往他身上倒,鼻子撞到他胸口。 「痛……」她上半身趴在他胸膛,手捂着鼻子。「你干么啦?很痛——唔!」 剩下的抱怨全被他的唇堵住,她双眼圆瞠,错愕地瞪着他。 他、他这是…… 第十四章 「眼睛闭上,好好享受我的追求……」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这……」这哪是追求,明明是吃她豆腐嘛! 「眼睛闭上。」深不见底的黑眸透过镜片蛊惑着她的神志。 「我……」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慢慢合上,感觉到一个柔柔软软的东西轻轻拂上她的眉、她的眼、鼻子、唇角,然后是嘴唇。 刚开始是轻轻的吸吮,接着缓缓加重压力,麻麻热热的感觉从嘴唇慢慢延伸到全身,她只能无力地躺着,任他的唇舌攻城掠地,情火延烧在夏日的午后…… 「你吻过很多人厚?」直到呼吸平稳后,她才敢开口,语气酸到呛人。 吻功这么好,一定有很多练习对象,哼! 「你是第一个,也是我唯一想吻的人。」从她进入他的生命后,他就没再正眼看过其他女生了。 「骗人!」她用力推开他,让他跌坐在地,自己则翻身坐起,满脸不信地瞪着眼前这只偷腥得逞的猫。「你的接吻技术怎么会这么好?」 「天分再加上想像力喽!」对于自己的初体验,他非常满意。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这么好骗啊?」她最气人家说谎了。「你一定是跟很多女人鬼混过!」 「我没骗你。」他急忙坐起来,拉住她的手,阻止她起身。「我所有的时间都放在课业和工作上,哪有时间跟别的女生鬼混?」 见她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仍继续抓紧她的双手说。 「打从我们相撞的那一天起,你就撞进我的生命,我的眼里从此只有你。」 「你……你真的很会说这些甜言蜜语耶!」她又喜又羞,娇嗔地睨着他,脸上有着难得一见的妩媚。「一定是被台北的女人带坏的。」 「错了,带坏我的人,是你。」顺势将她拉进怀里,再度吻上她的唇,细细品尝等待多年的甜美滋味。 炎炎夏日,情正浓…… 落日余晖染红整片天空,多层次的橘黄到火红,跟田里的金黄稻穗相辉映,替淳朴的农村增添几分丽色。 「阿方,我的脚已经好了,换我骑吧。」抱着范方的腰,坐在脚踏车后座,看不下去范方气喘如牛,还在马路上表演蛇行的袁沅,自告奋勇要替男友分担驾驶的工作。 自从上星期她扭伤脚后,他每天都会骑脚踏车载她上下课,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让两人的情谊迅速回到过去,甚至比以前还亲密。 原本骑着脚踏车,漫游在夕阳余晖下的产业道路,应该是很浪漫的场景,但……所有的浪漫全毁于他的「肉脚」。 尤其是碰到上坡路段,不但车速比老牛还慢,车身还扭来扭去,绕得她头都晕了。若不是某人死要面子,她早就跳下来推车了,靠两只脚走路还比较快咧! 「不用……我可以……」俊脸因为过度用力而满脸通红,声音是从牙缝中迸出来的。 说不听,她干脆跳车,拉住车后座的铁架,让他不得不跟着下车。 「我一个星期没动,骨头都快生锈了,刚好可以动一动。」她已经忍了一个星期的「蛇行」,受够了。 「你的脚还没有完全好,不能太用力。」 「早就好了啦!」她牵过车子,坐上椅垫。「上来吧,换我载你。」 「我……」 她左手用力拉他一把。「快点啦,我肚子饿死了。」 知道她的牛脾气,他不再浪费时间跟她争执,闷闷地坐上脚踏车后座。 「走喽!」 袁沅熟练地踩着脚踏板,车子轻轻松松地爬上坡,一点都不费力,看得范方很汗颜。 他们两人的体力,差很大。 「你干么不说话?气恼腿力比我差吗?」她骑惯了山路,这段小坡对她来说是小事,还有余力闲话家常。「你嘛帮帮忙!我每天运动,而且经常骑山路,脚力比你好才是正常的好不好?」 「……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从小到大,几乎都是她挡在前头。「每次都只能躲在你后面。」 「那我怕鬼,不是更没用?」她不悦地轻啐一声。「别忘了,我以前被鬼追时,是谁挡在我前面的?」 「那不一样,我又看不到鬼。」看不到就不觉得可怕。 「看不到,不代表没有。」想到那些阿飘的恐怖尊容,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若不是你,我可能活不到现在。」 每天看到一堆青面獠牙,没吓死也去掉半条命了。 「没那么惨吧?」他是标准的「理科人」,只相信眼见为凭的事物,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她口中的鬼,说实话,他并不相信。 「就是那么惨!好了好了,不说了!」太阳已经下山,虽说现在比较不怕它们,但说多了,心里还是会发毛,因此赶紧改个话题。「你啊,也不是没用,只是欠锻链,让我操个两、三个月,包你改头换面,怎么样?」 她这个「铁血教头」可不是当假的。 「不用了,谢谢,我宁可没用一点。」他可不想被摔得鼻青脸肿。 「啐~~胆小鬼!」知他心结已除,她忍不住要亏他一下。 「……沅沅!」一辆机车经过他们,又噗噗地转回头,戴着安全帽的大圆脸骑士挡在脚踏车前面。 「大头荣,你在干么?」她紧急煞车,发出唧唧声,左脚也跟着着地,不爽地瞪着拦路人。「想抢劫?还是干架?」 大头荣是小胖的爸爸,曾说过如果她嫁不出去,他愿意牺牲自己跟她结婚,要不然她会变成没人要的老处女。 他的「牺牲奉献」,让她很想扁人。 「不是啦!我是要问,你真的跟这个男人在交往吗?他哪点比我好?」大头荣的气势凶狠,满脸不屑地瞪着范方。「他甚至连你都载不动耶!」 「你是在暗骂我胖吗?嗯?」袁沅一个「必杀眼」瞪过去,让大头荣的气势马上消了一大半。 「没啦没啦!我是说他没路用,没有骂你胖啦!」又不是皮在痒。 「你敢骂他没用——」原本要开飙的袁沅,看到范方下车,慢条斯理地走到大头荣面前,她诧异地瞪着他怪异的行径。「欸,阿方,你在干么?」不会是想找大头荣干架吧? 大头荣虽然不高,但个头壮硕,以前还混过街头,真要打起来,范方一点胜算都没有耶! 「请问,我哪里没路用?」范方毫不畏惧地跟体重起码多他三十公斤以上的大头荣对峙。 大头荣将机车停在路中央,拿下安全帽,慢慢走到范方面前,两手手指互扳,伸展筋骨,发出挑战。 「等你打倒我,我才会承认你有资格跟袁沅在一起,否则就滚回台北去!」 「你敢动他一根寒毛,就给我试试看!」袁沅马上放下脚踏车,挡在范方身前,对大头荣提出警告。 「喂!」大头荣满是挑衅地看着范方。「你要一辈子躲在女人背后吗?很孬耶!」 「沅沅,这是我自己的事,让我自己解决。」他轻轻推开袁沅,表情和语气都很坚持。 跟袁沅比起来,他承认自己是有点小没用,但不表示他比不上其他人,尤其是一个肖想袁沅的男人。 他不喜欢以武力解决问题,但这次不同,如果不正面迎战,他将无法赢得该有的尊重,也连带的会让袁沅难堪。 他无法忍受袁沅受人嘲弄。 「可是……」先别说他们两人的体重差太多,打架经验也差很多啊!范方是标准的好学生,虽然以前曾教过他几招防身术,但他也不知道多久没练了,行吗? 「我可以自己解决。」这是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就算会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也会给对方同样的对待。「相信我。」 「……好吧。」虽然不放心,她还是站到一旁,小心盯着,打算一有不对,就出手救人。 「我让你先出手。」大头荣一脸胜券在握地说。「别让人说我欺负弱者。」 原以为这个白斩鸡会躲在袁沅背后,看不出来还满有骨气的嘛! 「那我就不客气喽……」话一说完,范方的拳头就强而有力地挥出,正中大头荣的鼻子,当场令对方血流如注。 这是他偶尔上健身中心练拳的结果,效果还不错。 袁沅诧异地看着范方有力的挥拳动作,不弱嘛,比她预期的还好。 「你……」过度轻敌的大头荣,一手抹去鼻血,开始挥拳猛攻,不料全被范方侥幸闪过,忍不住火大的指控。「你练过武!」扮猪吃老虎! 「沅沅以前教过我几招防身术。」当初学习原本是要用来闪避酒鬼老爸的毒打,以前没机会试试,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可恶,看我的!」不想输给饲料鸡,大头荣发狠地左右开弓,攻势猛烈,一心想扳回颜面。只见范方左闪右躲,没有打架经验的他有些捉襟见肘,只有防守的分,根本无法采取攻势。 「老欸~~快来,有热闹可以看喔!」闲闲没事做的村民见状,纷纷呼朋引伴,很快就十几个人围挤成一圈,看热闹来了。 不想在乡亲面前丢脸,大头荣的拳头挥得更有力了。 「阿方,加油!大头荣,你敢打伤他,就给我等着瞧!」看见范方有危险,袁沅一面替他加油,一面不忘威胁大头荣,恨不得自己下场打。 「打架哪有不受伤的?我还被他打到流鼻血了耶!」大头荣满脸委屈地替自己伸张权益。 「大头荣,你那么大丛还打输人,见肖喔!」 几个村民起哄,取笑大头荣,让他又窘又气,挥拳挥得更猛更急了。 「你们很吵耶!」 一个右勾拳打中范方的脸,差点打歪他的俊脸。 「阿方!你有没有怎么样?哪里受伤?」袁沅立即冲进场内,着急地检视范方的伤势。 「我……没事。」他用力张大嘴,动了动自己的下巴,还能动,虽然很痛。 「大头荣!你敢打他?」袁沅火大地转头找他算帐,用力揪住他的衣服。「你很有种嘛,嗯?」 「沅沅……这是打架耶……」在袁沅面前,大头荣气势自动弱了好几级。 「我不管,你打他就是不对!」谁都不可以欺负范方。 「沅沅……」大头荣无力地哀嚎。「不能打他,还打什么架啊!」 「沅沅,让我自己解决。」范方拉开暴怒的袁沅,再度站在大头荣面前,摆好架式。「来吧。」他虽然欠缺对打经验,但学习能力很强,打过一轮,已经学到一些打架技巧了。 「我要让你倒地!」一说完,又是一个右勾拳,但被范方闪过。 范方的闪躲技巧越来越俐落了,激得大头荣的火气也越来越旺,出拳越来越猛,因而疏于防守。随着时间的拉长,大头荣出拳的力道开始弱了,步法也乱了。终于,范方逮到一个空隙,砰地一个猛拳击出,打得大头荣倒地。 「欸?」 「不会吧~~」 旁观的群众发出惊叹声,他们亲眼目睹了今年度村里最大的惊奇—— 「白斩鸡」击败「放山猪」! 「我现在有资格跟袁沅在一起了吧?」范方一手拉起大头荣,一手揽着袁沅,寻求认同。 他向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和眼光,但事情一牵涉到袁沅,那就不一样,他希望得到最多的支持,降低阻力。 「……恭喜。」大头荣还算有风度,跟范方握手,算是认同他的实力。 这个男人,勉强算过关啦! 第十五章 吃完晚饭,袁家人习惯坐在院子里喝茶,这是他们家谈心的时间,但今天的重点都在范方稍早制造的话题上头。 「阿方,没想到你能打赢大头荣,他以前有混过耶!」经过打架事件后,袁力对范方另眼相看了。「不错喔……」 「那个大头荣,下手这么重,等一下我就去找他练一练拳。」只要看到范方白皙俊脸上的瘀青红肿,袁沅就心疼到想砍了大头荣的头当球踢。 「他的脸应该比我的还要惨。」毕竟他也用了全力挥出那两拳。 「我才不管他有多惨,他打你就是不对!」 「这是公平的打架,我并没有吃亏。」藉由这一仗,甚至让他赢得更多的认同,他根本是道道地地的赢家。「答应我,别去找他麻烦。」 「……好啦。」她不甘心地承诺。 可恶,就是说不赢他。 「阿方,你什么时候要娶我们家沅沅啊?」袁母顾不得嗑瓜子、听是非,直接逼问未来女婿,担心夜长梦多。「上星期你背她回来,今天又为她打架,起码半个村子以上的人都知道你们的事了,我们家沅沅只能嫁你喽!」 这就是小村庄的缺点,也是优点,没有秘密。 对于范方,她这个丈母娘可是满意到了极点。他不但个性好、知上进,而且治得住她家这只暴力女,更是多年来唯一敢正式追求袁沅的男人。 如果让他跑了,袁沅这辈子就别想嫁人了。 这几年为了替袁沅求个好姻缘,她几乎踏破附近的庙宇,尤其是村里的妈祖庙,几乎每天都会拜上一回。 但是,别说好姻缘了,根本连个影子都没有。 就这么过了一年又一年,袁沅成为村里最老的未婚小姐,面对左右邻居三不五时询问袁沅的婚事,她也只能苦笑以对。 原以为袁沅这辈子别想嫁出去,她也做好心理准备了,没想到竟然会冒出范方来——一个绝无仅有的好人选! 有拜有保庇,感谢妈祖啊! 「吼~~」袁沅又窘又气,真想挖个土坑埋了自己。「你在说什么啦!」怕她嫁不出去也不能这样强迫推销啊! 「伯母,只要沅沅答应,我随时都可以结婚。」范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话虽然是对着袁母说的,眼睛却看向仍然羞窘不已的袁沅。 「那好……」袁母扯着喉咙对屋里吼。「老欸~~快把黄历拿来!」 「要干么?」袁父拿了一本农民历走出来。 「挑一个好日子,让他们俩先订婚啊!」袁母接过本子,开始挑日子。「下个星期三是好日子,就下星期三吧!」越快越好,免得好女婿飞了! 「蛤?太赶了啦!」袁沅马上提出异议。「我们才交往没几天耶!」 赶鸭子上架也不是这种赶法啊! 「拜托,你们认识十几年了耶!」袁母马上堵回去。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就这么定了!」袁母是个超级行动派,急匆匆地拉起老伴和儿子就往屋里冲。「紧咧,紧来打电话订喜饼,看看还要买什么。阿力,你也来帮忙!」 「关我什么事?」无辜被拖下水的袁力,手上的瓜子都还没嗑完咧! 「怎会不关你的事?你姊嫁掉后,就换你了!卡紧来啦……」 「阿方,你如果不想,要赶快说,否则我妈很快就会连喜帖都印了。」虽说早就习惯老妈说风是雨的个性,毕竟她自己也遗传到这部分,但有时还是会看傻眼。 他握住她的手,认真地回道:「我想跟你结婚,一辈子跟你在一起。」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那我们结婚以后,要住哪里?你看好地方了吗?」 「我已经看上一块地,那里的风景不错,明天带你去看看,如果你也喜欢,我就买下来盖我们的家。」这将是他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房子,也是他的家。 「好啊!」她笑颜灿烂。 直到这一刻,她才相信他有心留在这里落地生根,而不是随口说说的。 嫁给他,应该不错吧! 「这颗西瓜真甜。」袁沅拿牙签叉了一块多汁的西瓜,放到范方嘴边。「哪,你吃吃看。」 两人在上星期订了婚,名分已定,他还买下那块属意的地,找人设计要开始盖房子,等房子盖好,他们就要结婚。 真快!她还在习惯两人关系的快速转变呢! 他停下手边的工作,张口咬下西瓜。「嗯,真的很甜。」 三两口解决那块西瓜后,注意力立即回到方才停下的工作,继续敲着笔电,手指没停过。 「你今天好忙喔,在忙什么?」中午吃饭时,他收到一个包裹后,就一直抱着笔电不放,电话也不断响着,公司一直打电话来请示他一些问题,回到家快速吃完饭后,就又回到房间继续忙着打电脑。 她对电脑一窍不通,对公司管理更是完全不懂,就算想帮也帮不上忙,只求不碍事。 「还有一个月就要上市的软体有些问题,一直跑不顺,公司里的人希望我给点意见。」今天他都在忙着检视所有程式,找出问题点,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 当他知道软体测试「突然」不顺时,总觉得不太对劲,因此收到专人送来的拷贝档案后,便仔细读着一支支的程式,终于发现有几支程式被人植入恶意指令,刻意让程式无法顺利运作,这是人为破坏。 他没将这个发现传回公司,迅速想着负责这个专案的是李达生,除了李达生,还有十几个工程师,只有他们有机会动到程式。 究竟是谁故意搞破坏? 李达生?不可能。 他相信李达生,他是一个单纯、没什么心眼,也没什么野心的人。 那么,最有可能的应该是…… 他在脑里一一评估其余几个人的人品和背叛公司的可能性,然后,一个最有可能的人名浮现出来——高建铭。 他是一名半年前进来的新进员工,学经历好到不可思议,当初主管都认为放着这么优秀的人才不用,公司就没前途了,因此破例当场录用,连最基本的徵信都没做。 高建铭的表现一如所有人的预期——非常优异。他优异到让所有人都卸下防心,不到一个月就让他经手最重要的核心设计。 现在证明,一个太过优秀的人,不会凭空出现,绝对是有所图而来的。 既然高建铭已经出手,他如果不回去处理,未免太瞧不起人。 「沅沅,我明天必须回公司处理这件事,我不知道会停留多久,但处理完后,我会马上赶回来。」才相聚不到一个月又要分离,纵然只是小别,仍是让他放不下,但他不得不作出这个决定。 这件事绝不单纯,不亲自揪出这颗毒瘤,日后一定会出大问题,而且现下这个阴谋应该已经在进行中,就算现在赶回去阻止,可能也已太迟。 但,该做的还是得做,他绝不会不战而降。 「你不要把自己逼太紧,身体健康比较重要。反正学校也快放暑假,我之后可以上台北找你。」幸好再过半个月就要放暑假了,到时就换她迁就他。 「好啊。」有她陪着,再大的风浪他都无所畏惧。 「你要不要喝茶?」 「麻烦帮我泡一杯浓茶,我今天一定要把所有的问题都找出来。」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全力解决。 虽然他现在还摸不清楚高建铭故意瘫痪程式的真正原因,但多一分准备,就会少一分损失。 将泡好的茶放在电脑旁后,袁沅没有打扰他工作,静静坐在一旁守着他,给予无声的支持。 「阿方!阿方——」 袁力兴奋地从外头沿路喊进来,却被冲下楼梯的老姊一手捂住嘴鼻,差点无法呼吸。「你……干么……」 「小声一点啦!阿方正在动脑筋,不要打断他的思绪!」她自动担负起守卫的工作,不容许任何人打扰他。「你找他干么?」 「没什么大事,只是要谢谢他。」 「谢什么?」他不是跟范方不对盘,什么时候转性了? 「他教我怎么追秀芝,我跟秀芝终于有进展了,嘿嘿……」谈起心仪已久的女子,袁力憨直的脸上满是喜悦。 秀芝是农会之花,村里很多男生都想追她,但她一个也看不上眼。 「什么进展?」 「今天她的机车坏了,这几天愿意让我载她上下班。」想到可以跟秀芝单独相处,袁力不禁又露出傻笑。 「明明就是去当司机的还这么高兴,你头壳坏去呀!」 「你知道什么!」袁力得意洋洋地炫耀。「连我在内,总共有五个人想载她,但她选上我耶!」 「那是因为你看起来比较呆。」 「才不是咧,是阿方教我的招数奏效了。」 「这么神?他教你什么招数?」不会是霸王硬上弓吧? 「他叫我不要每天在秀芝身旁打转,这样只会让她觉得烦,阿方要我展现自己的优点。」现在袁力已将范方的话当成圣旨了。 「优点?你有什么优点?」不是她这个做人家姊姊的要损自家弟弟,而是她家的小胖弟,讲好听一点是忠厚老实,讲难听一点就是呆,能有什么优点可以展现,真让人好奇。 「阿方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体力好、力气大,所以他要我多多帮忙老农们扛东西,但不必刻意在她面前求表现,因为女生的眼睛是雪亮的,好心一定会有好报。结果前几天,我帮一个老阿公搬肥料,谁知道那个阿公正好就是她叔公,事后她叔公大力赞赏我老实可靠,让她对我另眼相看,所以她才愿意让我载。」 「恭喜你啦,好好把握机会,不要太猴急,把人吓跑喔!」 「我哉啦!」袁力带着憨憨的满足笑容上楼回自己房间,脑子里都是如何让秀芝对自己更有好感的法子,但他的脑容量有限,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等范方有空时,再去请教他好了! 袁沅来到范方住的房间,看到他还在忙,便静静坐在床边看着他。 只见他专注地低头打电脑,斯文俊秀的侧脸非常吸引人,难怪刘玉萱和一些女学生会拿他当白马王子看待,果然是个帅哥。 光是看他,就是一种享受呢! 她现在不想再执着在他为什么喜欢自己,或是自己配不配得上他的问题上头了。 他既然选择自己当他的终身伴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既然如此,她就好好陪着他,当他强而有力的支柱就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袁沅找了一个舒服的角度看着他,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重了…… 范方一直专心在修改程式,把那些恶意指令全部删除,因此不觉时间飞逝,直到眼睛受不了,抬起头来舒展脖颈的肌肉时,这才发现袁沅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纯真无防备的安详睡脸,让他心头所有的烦躁都消逝无踪。 不管外头的风浪有多惊骇,是否能平安掌舵,只要有她在身旁,他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般,心无所惧。 「沅沅、沅沅,起来了。」他轻轻摇着她的肩膀,见她还是不为所动地继续安睡,他的眼眸不禁充满笑意。 她还是一样,只要睡着,就很难叫醒,除非睡饱了自然醒来,真是个好命人。 第十六章 弯身轻手轻脚地抱起她不算轻的身子,慢慢走到隔壁房间,温柔地将她放在床上,在她的额头印上一个晚安吻。 他真心希望、也会努力,让她永远当个好命人。 回台北后,范方不动声色,没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任何人,也没说出自己已经改完所有的程式,目前测试正常的事。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李达生的研发小组开会。 「找出问题在哪里了吗?」他来回看了与会的其他十几个人,不着痕迹地暗中观察他们的神色,尤其是高建铭。 「没有,我们来来回回找了好几次,都没发现问题点。」李达生的眼睛布满红丝,满脸憔悴,看得出好几天没好好睡了。 「你们是一个人负责检查部分程式,还是所有的人一起检视?」他看得出每个人的精神都很萎靡,除了高建铭。这个差异大到他想忽略都很难。 看来,他的推测没错,问题是要如何让他认罪? 「我们每个人负责检查自己负责编写的程式,这样比较有效率,可以争取时间。」李达生回答。 「你说的没错。」问题是,这样要舞弊也较容易。只要高建铭存心「暗崁」,其他人找到死都查不出真正的原因。「你应该有每个人各自负责的程式档名吧?」 「在这里。」李达生交给他几张纸。「程式跑出来,显示我负责的三支档案有问题,但我看到眼睛快脱窗了,还是找不出原因。」 「我也是。」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李达生的说法,高建铭的声音最为宏亮。 范方不置可否,认真地看着手上的档案名称,果然,他发现被植入恶意指令的档案,都是高建铭所负责的程式。 高建铭在自己负责的程式写下恶意指令,让其他程式显示错误讯息,而不会对他产生怀疑。 若不是自己一支支程式检视,也查不出是高建铭搞的鬼。 李达生就是太信任高建铭,才没发现这个漏洞,否则这只「虫」早就该被揪出来。 「我已经找出程式的问题出在哪里。」范方冷静地说。 「真的?」 「太厉害了!」 「是哪里有问题?」 除了高建铭脸上有明显的错愕外,其他人都眉开眼笑,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是——」 「范方,不好了……」陈梅琳的声音传进会议室的同时,人也冲了进来。「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游戏帝国』要推出『银河大战』,广告都打了,里头的人物设定和游戏背景内容,跟我们的『银河争霸』一模一样耶!」 「游戏帝国」是去年才兴起的游戏软体公司,游戏内容的设定几乎都与「游戏王国」所出版的游戏软体相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抄袭之嫌,就连公司名称都故意取得很类似,而且它们所推出的游戏软体价格比「游戏王国」便宜一半,市占率迅速上升,稳坐第二,但由于自行开发能力疲弱,一直抢不过「游戏王国」。 「不可能!」李达生满脸惊愕,大声喊冤。「开发案是公司机密,所有程式都不得带出公司,只能在公司编写跟修改,资料都储存在公司的主电脑,唯一的拷贝本还是前天才交给范方的,不可能有资料流出去啊!」 「事实摆在眼前,应该是你来告诉我们,除了你们,还有谁有完整的程式资料?」陈梅琳大声回呛。 「我……」 范方没介入他们的争吵,喃喃自语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他总算知道这一连串故意制造的程式问题,背后的主因为何了。 高建铭根本就是对方派遣过来窃取未上市程式的商业间谍! 「范方,你一定要抓出那个内贼,那个人太可恶了,竟然剽窃我们的机密!」陈梅琳愤愤不平地骂道。 「是啊,那个商业间谍真的太可恶了。」范方顺着陈梅琳的话说,眼睛直视那名「间谍」。「高建铭,你说是吗?」 「我……」高建铭愣了一下,立刻露出愤慨的表情。「是啊,那个人真可恶,应该要抓出来!」 「你说的没错,是要抓出这只大老鼠。」他一顿,眼神倏冷。「高建铭,『游戏帝国』付你多少钱?」 「我……」高建铭的眼神非常惊慌,看到众人的眼神充满怀疑和震惊,他随即转为一脸愤慨地站起来扞卫自己的清白。「你不能含血喷人,硬把我入罪!」 「是吗?」范方安然坐在位子上,冰冷的眼神直盯着高建铭不放。「如果我请人去查你的银行帐户还有通联纪录,应该可以发现不少有趣的东西。」 「你没权力查我的资料!」高建铭有恃无恐地回道。「我有隐私权。」 「这个简单。」范方朝陈梅琳吩咐。「梅琳,麻烦你联络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请他马上过来一趟,问他要如何处置。还有,顺便报警,告诉他们这里抓到商业间谍,请警察过来问案。」 「好。如果真的是你,你就完了!」陈梅琳恨恨地瞪了高建铭一眼后,马上出去打电话。 「你没证据!」 范方没理会高建铭的鬼叫,简洁地说明自己的发现。「我昨天彻夜查看了所有的程式,发现有几支程式被植入恶意指令,目的是瘫痪其他程式的正常运作,而这几支程式正好是高建铭编写的。」 「你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断定我有罪。」高建铭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慌,但仍然嘴硬地为自己辩驳。 「以你的能力,竟然会查不出那些显而易见的恶意指令,这说明什么,应该很清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高建铭就是那个恶意指令的植入者。「如果你们是全部的人一起找问题,早就找出来了,偏偏还各自找自己负责的程式,只要你刻意隐瞒不说,这个问题就会一直存在,永远解决不了。」 「高建铭,真的是你做的?」李达生受创最深,不敢置信地哑着声音追问。「为什么?为什么?」 「我没有……」 「是不是你,很容易查,不需要讲太多。」范方站起来,指了两名工程师。「麻烦你们看着他,别让他逃了,其他的跟我到我的办公室。」 要抓到「老鼠」不是太大的困难,困难的是还有一大堆后续问题要解决。现在「游戏帝国」剽窃了他们的研发心血,还抢先一步上市,这才是最需要立即解决的难题。 「欸?」袁沅怀疑地瞪着门牌号码和手上的名片,再三比对地址。「阿方的公司在这里?」 范方回台北处理事情已经快半个月,虽然两人每天都会通电话,聊一些生活琐事,有时一天会打个两、三通,但她仍止不住心中的思念,所以学校的事一处理完,还没放暑假,她就准备行囊北上了。 提着大包小包,慢慢地爬上三楼,看到墙上挂着一个不显眼的「游戏王国」招牌,确定自己没找错地方后,她好奇又兴奋地踏进范方的事业王国。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迎接访客,但在看到袁沅手上的一串肉粽时,脸部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你好,我是来找阿……范方啦!」袁沅回了一个爽朗的笑。「呵呵……习惯喊他『阿方』了,一时改不过来。」 「请问你是哪位?有跟范先生预约吗?」柜台小姐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位看起来非常飒爽的女子,t恤加牛仔裤——非常工程师的穿着,穿在她身上,就是觉得很适合,跟她爽朗阳光的气质很相符,就算她手上提了一大串肉粽,也不会太过突兀。 「我是袁沅,我没有跟他预约。」 「麻烦你稍坐一下。」柜台小姐指着一旁的椅子,然后拨内线联络范方。「范先生,外面有一位袁小姐找您……喔……好,我会告诉她。」柜台小姐有些诧异地挂上电话,不由得站起来,态度又多了几分恭敬,满是好奇地打量着。「袁小姐,麻烦你稍等片刻,我们执行长马上出来接你。」 执行长人虽然随和,但很少亲自见客,多半都交由其他主管负责,更别说亲自出门迎接,她来了两年,听都没听过。 这位袁小姐,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吧! 「沅沅!」范方急步走来,几乎算是小跑步,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抱怨道:「要来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啊!」 「我又不是没来过台北,不会搞丢的啦!」她大声笑着。 「我想早点见你呀!」肉麻的情话从他口中说出,就像是平常的问候语般,自然得很。 「阿方,你的甜言蜜语功力,又往上升了一个层次。」能将甜言蜜语融合在日常会话中,真是不简单。 「这是我的心里话。」搂着她走到柜台前面,他满脸喜悦地说:「小娟,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袁沅,我的未婚妻。」 「……喔,你好你好!」柜台小姐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那一对鸳鸯已经进入办公区了。 天啊,在这里工作两年,第一次看到执行长笑耶,而且他脸上的笑容好温柔,一点儿也没有惯见的冷漠。 这位袁小姐,果然是特殊人物啊! 「这是我阿母今天早上特别爬起来包的粽子,要我带来给你和同事吃的。」她交出手中那一大串肉粽。 「哇~~太好了!」范方提着粽子,满脸笑容地牵着袁沅在公司绕一圈,跟她大概介绍了一下公司的环境,更让每个同事都认识她,分享他订婚的喜悦,也让他们分享袁母的手艺,暂时一扫半个月来的阴霾。 他已委托律师紧急按铃控告「游戏帝国」剽窃公司研发资料,向法院申请禁止该公司在调查终结前,贩售「银河大战」的相关产品,以保护公司权益。 他还一并控告对方侵犯商标着作权,打算一举斩断这家「山寨版公司」的手脚。「游戏帝国」不只是公司名称和他们相似,就连商标都极为神似,更别说游戏内容也抄袭,还取相近的名称,根本是在混淆视听。 他不怕业界竞争,但很不屑模仿和拷贝,这歪风必须破除才行。 不过,自从提出控告「游戏帝国」的官司后,对方一直在市场乱放话,说「游戏王国」才是抄袭者,说他们恶人先告状等等,让公司营运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全公司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恭喜恭喜……」李达生是最快恢复正常的人,真心地道贺着。「袁沅,我是李达生,还记得我吗?」 他当年早就看出袁沅在范方心中的特别地位,对于这件婚事,他一点都不惊讶。 况且,公司里头已经乌烟瘴气好一阵子了,总算有件喜事来冲一冲。 「李达生?」她眉毛微皱,努力想着这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名字。 「有一年,你来学校找范方,刚好我值班,我们还聊了好久等范方啊,还记得吗?」 「喔~~我记起来了!」她开心地大叫。「你好,好久不见。」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等这件官司落幕吧。」范方回答。 目前侵权官司正在审理当中,相关证据都已交给法院了,两间公司在判决前都不准贩售该产品,公司原定的上市计划全部得延后,垫档的新品「丛林迷踪」又来不及赶上市,这几个月公司没有新品问世,业绩当然大受影响。 这段时间的损失,他会连本带利一一从「游戏帝国」要回来的! 「那好,我们快要有喜酒喝了!」 「范方!刚才我听人说你带未婚妻——」一身精致套装的陈梅琳火箭般地冲了过来,一看到袁沅立即住口,眼光严厉地上下打量她。「就是她吗?」 跟身高只有一百六的自己比起来,这个女人太高,言行举止太粗鲁,而且笑声很大,是个可以用「粗」来形容的女人。 第十七章 温文的范方怎么会喜欢上这么粗野的女人?不配呀! 「你好。」袁沅毫无心机地漾开一抹笑。「我是袁沅。」 「嗯……」陈梅琳不想浪费心思在一个不入她眼的女人身上,因此马上转头跟范方说话,刻意冷落袁沅。「『银河争霸』的广告什么时候上?今天有很多以前没合作的经销商都打电话来询问上市日期。」 这件官司闹得沸沸扬扬的,想不到无形中却替「银河争霸」打了广告,未上市先轰动,经销商的询问度相当高,只要官司落幕,这支产品铁定可以大卖。 「广告延后一个月播出,等这阵热潮过后再打,可以省下一个月的广告费。」范方明快地下达指令。「达生,别忘了这个教训,赶快研拟出一套完善的保全措施,不要让类似的情形再度发生。」这是一个很好的警惕。 「我知道,我会跟相关人员讨论出一个方案,再让你做评断的。」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庆祝我跟袁沅订婚。」望向袁沅的表情温柔带笑,完全不同于平常的冷漠无情。 她是他的幸运符,也是他的守护神,只要有她在,好运就会跟着来。 众人瞪着范方脸上比昙花还难得一见的温柔笑靥,再看看他身旁挂着豪爽笑脸的袁沅,直觉这两人真速配。 能融化执行长脸上的冰霜,这个袁沅果然不是普通人物。 只有陈梅琳的脸上挂着不屑的神情,排斥地看着早已跟众人打成一片的袁沅。 她绝不会接受这个粗野的女人! 练武的袁沅,感觉比一般人敏锐,因此没忽略有两道不友善的目光射来——来自那个叫做陈梅琳的女人。 奇怪,自己哪里惹到她了吗? 她跟这个人无冤无仇,没道理被怨恨啊!那么,唯一的原因就只有一个——范方。 人家都说女人是祸水,但她觉得男人才是祸根咧! 尤其是长相迷人又多金的男人,更是一大祸源哪! 「嗯?」无缘无故被袁沅赏了一个大白眼,范方无辜又纳闷地看看左右。 他说错什么了吗? 「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 公司今天提早下班,范方请所有员工去大吃了一顿后,他带袁沅来到一间位于老旧公寓三楼的房子。 「你刚搬进来住吗?」推开门走进去,她以为自己来到了待售的房子,因为里头除了白墙和一套黑色皮沙发外,几乎没有其他家具。 她将行李袋放在地上,好奇地东走走、西看看,这间屋子不只是没装潢,根本不像有人居住过,很像是人去楼空的待售屋,一点人气都没有。 「我已经住这里好几年了,搬来台北时就住这里,一年多前有能力时,才跟房东买下来。」 「住了好几年,竟然连最基本的电视都没有?!」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客厅。 「我又没时间看电视,干么买?」 「你这样说也是没错啦,可是这间屋子实在是太空了啦,饭店的房间都比你家还有人味!」 「这里只是睡觉的地方,不是家。」他握住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感性地说。「我的家在有你的地方。」 「阿方……」打死她都说不出这种话,他说起来却是大气也不喘一下,但明明是肉麻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她竟然感动到想哭。 「来,你就住这一间。」他带她来到一个同样装潢简单的房间,里头除了一张双人床和衣柜外,别无长物。 「你在干么……啊,这是你的房间!」看到他拉开衣柜,将里头的衣物拿出来,她这才领悟到他打算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你这里应该还有别的房间吧?我住别间就好,不用让出你的房间啦!」 「另外一间是我的书房。」 「那你要住哪儿?」 「我这段时间暂时先睡书房。」 「书房能住人吗?」她走出房间,来到隔壁房间,只看到一个大书柜和一张书桌。「这里连张床都没有耶,怎么睡?」 「明天我就去买张床回来,反正只有一个晚上,睡客厅的沙发也行。」 「我睡沙发。」说完她就往客厅走去。 「不行,你是客人——」 「我不是客人!」她生气地反驳。「我是你的未婚妻。」 「对不起,我说错了。」 「我在工作上没有办法帮你,总不能连基本的生活也要麻烦你吧?」 「我不觉得麻烦。」他急忙说道。 「但我认为自己造成了你的麻烦。」她神情沮丧地继续说。「我是来给你支持和鼓励,不是来给你添麻烦的,如果会造成你的困扰,我不如回家。」 「……小傻瓜。」他抓住拿起行李就想往外冲的袁沅。「你难道不知道,只要有你在身边,就是我最大的支持和鼓励吗?」 「你……你真的很会说话耶!」他若无其事地说着甜言蜜语,总是让她佩服万分。「你跟其他女人也是这么说话的吗?」难怪会招蜂引蝶,惹来一身桃花,那个陈梅琳八成就是其中之一。 她带着醋味的语气让他失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少跟人说话聊天,更别说是跟女生说话了。」 她吃哪门子的醋啊?她可是他唯一会闲话家常的对象呢! 「我知道自己很小心眼,但我就是忍不住嘛!」她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想到过去这些年,你周遭多了好多我不认识的人,经历了好多我无法参与的事,就觉得好心慌。」她一直想去填补这段空白,但两人毕竟分开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哪! 「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若不是为了成为足以配得上她的好男人,他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但我没为你做任何事啊!」她满是不甘心和愧疚。 跟他比起来,她对这段感情不但反应迟钝,而且付出得还不够多,她觉得很对不起他。 「谁说没有?」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近得几乎没有空隙,他望进她沮丧的眼,说:「这几年,你不也一直在等我吗?」 她没有跟任何人交往过,也许是因为她感情迟钝,不容易动情,但他更认为她是因为心中早已住进了他,所以才无法动情。 他们两人注定要在一起的。 「我们白白浪费了好多年……」她明明很早就喜欢他了,只是迟钝得没发觉那就是男女之爱,全怪她。 「没关系,我们还有五、六十年要走。」吻上她微微噘着的唇,吻着她晕红的脸,吻去她的遗憾。 他的吻轻轻的,但她却感觉全身发热,彷佛要被蒸熟了。 她的手要摆哪里呀?生涩地环上他的腰,慢慢慢慢地收紧,耳朵传来怦怦怦、怦怦怦的如鼓心跳声,分不出是她的,还是他的? 他的身高比一般男人高,她的身高也不输人,跟娇小瘦弱无缘,两人的身高相去不远,却意外的契合。 「你抱起来好舒服……」她的身子结实有弹性,比他想像的软,他第一次体会到男女间的差异。「我想要你……」 「你……」好羞人喔!她一张脸羞到不敢抬起来,但双手却越环越紧,舍不得离开他的体热、他的心跳声,和他的轻怜蜜爱。 「可以吗?」 范方这个大笨蛋!这要她怎么回答嘛? 嘴巴说不出口,用行动表示总可以吧? 她用力抬起头,差点撞到他的鼻子,接着微微踮着脚,主动吻上他的薄唇,这就是她的回答。 如果他还是不懂,干脆……打昏他算了! 「沅沅……」幸好,他不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双手一伸,一手放在她的臂膀,一手放在她的膝盖窝,毫不吃力地抱起她,走进他的房间。 不曾经历过男欢女爱的这对男女,今晚要开始人生的另一个探索…… 「我们公司跟『游戏帝国』的官司终于有了结果,『银河争霸』可以正式上市了。」范方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欣喜。「今天律师跟我报告最新进展,由于我方的资料和证据齐全,相对之下,『游戏帝国』只有程式而没有研发资料,他们的立场太过薄弱了,更不用说,我们还查到高建铭帐户里有好几笔『游戏帝国』汇的钜款,因此对方提出私下和解的请求。」 缠斗了近两个月的官司,法院终于在今天做出判决——「游戏帝国」不准贩售「银河大战」,而且被勒令得更改公司名称,以免影响消费者权益。 官司会这么快结束,范方自己也大为意外,据律师所说,主要原因是「游戏帝国」知道这场官司毫无胜算,为了避免劳民伤财,所以提出私下和解的请求,同意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刊登半版的道歉启事,并在法院公证下,双方达成协议。 从现在开始,没有「游戏帝国」的存在,而且对方还得赔偿「游戏王国」所有的损失,包括商誉损失,总共两亿五千万的赔偿金。 这几乎是过去一年来,对方藉由「游戏王国」所捞到的钱。 「耶~~太好了!」 「这个星期六,我们在『君悦饭店』举办一个酒会,庆祝新品上市,也慰劳大家这段时间的努力和辛劳。」范方弯下腰跟所有兴奋到不行的员工道谢,站在他旁边的袁沅也跟着鞠躬致意。「谢谢大家,大家辛苦了。」 「范、范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所有的员工都慌乱地忙回礼,瞬间,所有人都弯着腰。 「你们……」真是太可爱了!范方好笑又感动地看着这些跟他一起奋斗的员工。「今年的年终,加发两个月奖金。」 「耶~~」 「哇~~」 「老板万岁!」 「哈……应该是年终奖金万岁吧?」范方难得展现轻松幽默的一面。 「嘿嘿……都有啦!」 「那我呢?有没有年终奖金?」这一个多月自愿当打杂小妹的袁沅,举手发问。 她没有任何专长,有的就是体力和活力,公司附近都跑透透了,跟商家也混得很熟,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她一清二楚,于是自动负起订便当和下午茶的重责大任,而且每天更换菜色,照料所有员工的肚子。 「有啊!」范方要笑不笑地瞅着身旁的临时小妹。 「多少?」袁沅喜出望外,随口一问就多了一笔意外之财,真好赚! 「我就是你的年终奖金。」他俯身在她唇上偷到一吻。「满意吗?」 「哇~~」员工们发出怪叫声。 「再来一个……」 他们都很高兴多了一个平易近人,完全没有架子的老板娘,而且她这一个多月来订的便当好吃又便宜,深获民心啊! 另外,他们还发现,她的存在会让气氛变得轻松,进而提升工作效率,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难怪执行长老说她是他的守护神,只要有她在,执行长脸上总会挂着笑容,温柔得快滴出水来了。 「你别闹了啦……」她又叫又笑,左闪右躲,突然发现一个落寞离开公司的娇小背影,她决定追上去。「我要去拿便当了,今天是很好吃的鳗鱼饭喔!」 「我比较想吃你。」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情话。 「吃我不会饱啦!」她脱口而出,听到周遭掩嘴而笑的怪叫声,这才发现自己声音太大,全被听了去,当场又羞又窘,推开范方,直接往外冲,隐约还能听到背后传来的哄堂大笑。 「臭阿方!」自从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后,他越来越不知羞,常让她窘得想挖地洞躲起来。 快步冲到楼下,发动公司机车,视线追着前方不远的背影,迟疑着是否要立刻追上去?追到的话,又要跟她说什么? 第十八章 这一个多月,她跟每个人都建立起不错的情谊,唯独陈梅琳,就是不给她好脸色看。 无论她如何示好、试着聊天,总是得不到回应,只能落得唱独角戏的下场。 看着同事们爱莫能助的表情,还有范方若有所悟的了然神色,她不觉得尴尬,只替陈梅琳难过。 她从没奢望跟所有人都能交好,但陈梅琳是公司的重要员工,也是范方的得力助手,她不希望自己成为陈梅琳的心结。 再这么继续下去,她担心陈梅琳最后会选择离开公司。 下定决心后,她骑车跟上陈梅琳。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总要把话说清楚。 除了让出范方以外,她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 骑到巷口时,看见陈梅琳左转,走进一个正在整地要盖大楼的工地,她想追上,却刚好碰到街口红灯亮起,不耐地等到绿灯后,她催油门追上去,不料竟然失去人影了。 「奇怪,她有练过轻功吗?居然走这么快!」围起来的空地,只停放了几辆汽车和两个充当办公室的货柜屋,看不到任何人。 「……难道是我看错,她不是走进这里……嗯?什么声音?好像有人在喊叫……」她关掉机车引擎,侧耳听着,隐隐约约听到了女生喊叫的声音。 袁沅立刻踢下机车的脚架停好车,循着声音,冲到货柜屋前,一脚踢开门,结果看到有两个男人正在拉扯陈梅琳的衣物! 「你们好大的狗胆!」袁沅毫不留情,连出两脚,踢得那两个男人滚开陈梅琳身上,然后马上弯身将浑身发抖的陈梅琳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别怕,你躲在我背后,我会保护你。」 「你如果不要命,就尽管过来!」那两个男人爬起来后,掏出藏在身上的蝴蝶刀,凶狠地威胁着。 「很好,我今天不打去你们半条命,我就不姓袁!」她毫无所惧,火大地冲上去,狠狠地左踢右打,打得两个人捉襟见肘,只有抱头哀嚎的分。 「别、别打了……好痛……」 「痛?」她听了更火大,恨恨地又各自赏了他们一人一拳。「那些被你们侮辱的女人就不痛吗?」 「……饶命啊……我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砰!又赏给他们一人好几脚,直到他们无法动弹,连讨饶的话都说不出口才罢休。 确定两人暂时无法作怪后,袁沅这才放心地转回头,一看到蹲在门口低头哭泣的陈梅琳,她一时气不过,又转过身各自狠狠地踹了他们一脚出气。 踢完后,她慢慢地蹲在陈梅琳身旁,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陈梅琳闷声哭着,什么话也不说。 「你……」她的个性粗枝大叶,很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话。「要不要我送你回公司?」起码公司人多,可以想想办法。 「我不要回公司!」陈梅琳猛地抬头,惊慌地回绝。 虽然没让这两个坏蛋得逞,但这毕竟不是什么风光事,若是让人知道,她无法忍受其他人同情或可怜的眼光。 「好好好,那就不回公司。」她顺着陈梅琳的意思。「那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嗯……」陈梅琳点头同意,慢慢地站起身。 「你要我将这两个人送到警察局报案吗?」袁沅指着两个昏迷不醒的恶棍问着。 一旦扭送他们进警察局报案,就必须有受害人陈述当时的受害情形,这对受害人来说也算是二度伤害。 「不要!我不要再看到他们——」陈梅琳惊吓过度,放声大喊。 「好好好,你不要看他们。」她轻声安抚陈梅琳。「对了,你知道媒体记者的联络电话吗?」 「你要干么?」 「让他们来拍摄这两个坏蛋的惨状啊!」 「我不要上报!」陈梅琳慌张地喊着。 「放心,我没要你上报,我会用公共电话打给记者,也会通报警察,告诉他们这里绑着两个坏蛋。只要事件在媒体上头曝了光,警察想不插手管都不行。」 不能亲手将他们扭送警察局,让他们受到应有的刑罚,她实在是无法忍受,但是除非陈梅琳愿意去警局报案,否则没有实际证据可以证明他们的罪行。 因此,她才会想要利用媒体,将事情闹大,给那两个坏人一些教训,也让警察正视这件事,说不定还能查出他们有犯下其他案子呢! 「嗯。」陈梅琳写了几家媒体记者的电话号码给她。 等陈梅琳情绪稍微稳定后,袁沅才找来两条绳索,将两个坏蛋牢牢捆绑住,又找出纸笔,将他们的恶行写上,放在一旁,这才关上货柜屋。 「走吧,我送你回家。」袁沅走在前面带路,离陈梅琳十公分远,不敢随便碰她,免得她联想到刚才的事。 「请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连范方都不说。」她许下承诺。 「我自己有开车。」陈梅琳紧绷的脸部线条慢慢放松下来,来到袁沅的机车旁后,陈梅琳才又开口,指着自己停放在不远处的轿车。 她就是将车停在这里,才会碰到刚才的事。 一想到方才被人强押到货柜屋,她忍不住又打起哆嗦。若不是袁沅及时赶到,她、她……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那……我骑车跟在你后面,等你回家以后,我再找公共电话通知媒体。」陈梅琳现在的情绪还不够稳定,袁沅担心她会出意外。 「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惊恐过去后,陈梅琳这才惊觉自己是被「情敌」所救,顿时尴尬不已。她不想再欠袁沅人情,因此自己坐进车内。 「没看见你安全到家,我不放心。」袁沅坚持地跨上机车。 「随你。」陈梅琳关上车门,发动车子,开出巷道。 袁沅骑着机车,一直跟在车后头。 从后视镜看着一路跟随的机车,陈梅琳放在方向盘上发颤的手,慢慢停止了抖动,心底的惊骇和恐慌也渐渐平复。 原以为她会被那两个坏蛋毁了,没想到竟然会被她最痛恨又不屑的女人给救了,让她尴尬又惶恐。 担心那个叫做袁沅的女人会乘机羞辱她,对她冷嘲热讽,将她的糗事传扬出去,但,她想的坏结果,一件也没发生。 那个袁沅不但救了她,而且脸上没有任何戏谑和嘲讽,甚至担心她的安危,自愿充当保镳跟在车后守护着她,还想着如何让她在身分不曝光的情况下,让那两个坏蛋受到应得的惩罚,并承诺不会告诉任何人…… 她不知道那个女人的话能不能相信,毕竟她认识的女人里头,守不住话的占大多数。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那个袁沅是个一诺千金的人。 也许,是她那双坦诚无伪的眼睛,让人自然地相信她的话吧。 那个叫袁沅的女人,比她想像中好一些些,并不算太让人讨厌…… 「阿方,明天的酒会我要穿什么衣服?」想起衣柜里清一色的t恤和牛仔裤,袁沅忍不住发愁。 「不需要太正式吧?」正在忙着批阅公文和交接手中工作的范方,停下手边的工作,好笑地看着一脸烦恼的未婚妻。 「我只有t恤和牛仔裤耶!」就算不用太正式,t恤和牛仔裤也太随便了吧? 「你要不要去百货公司逛逛?顺便买一些结婚需要的东西。」她来台北这一个多月,都陪他在公司忙里忙外的,根本没出去逛过。 「我又不会选。」她没什么逛街经验,对自己买衣服的品味也没啥信心。「你要陪我去逛吗?」 「我也不会选女生的衣服耶!」他一脸爱莫能助。 「那……」 「我陪你去逛吧。」正好经过范方办公室门口的陈梅琳,自告奋勇地说着。「呃……我是刚好有事要出去,可以顺便陪你四处逛逛,可不是为了你喔!」 「你——」范方有察觉到从昨天开始,陈梅琳对袁沅虽然称不上热切,但起码已不再冷言相向了。 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应该不是袁沅去给陈梅琳下马威吧? 「太好了!」袁沅不由分说,立即拉起陈梅琳的手,对着范方说:「我们要去逛街,算公假,不准扣钱喔!」 当着范方和其他一大票目瞪口呆的同事面前,袁沅大摇大摆地拉着陈梅琳出门。 「你不要拉拉扯扯的啦,很难看耶!」摆脱不掉袁沅的手,陈梅琳故意粗声粗气地说道。 「我是担心你半路把我撇下,到时我就要花费更多时间找路回家。」前天送陈梅琳回家后,她找了一部公共电话,打给几家媒体,接着再打110报案。等事情都办完后,她却迷路了,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路回公司,而且手上还没有便当。 「听说你那天忘了买便当回去,全公司的人都饿肚子。」 「是啊,那天我回去时已经超过一点了,全公司的人都站在柜台旁等,当他们看到我两手空空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还以为自己会被生吞活剥咧!我只好赶快跑去巷子口,请小吃店老板赶出几十份的炒面和炒饭,勉强应付了事。」 「……谢谢。」过了一分钟的沉默,陈梅琳终于挤出一声道谢。 她欠袁沅的何止是一声道谢,偏偏她死要面子,连一声最基本的道谢都说不出口,一直拖到现在。 当她知道袁沅没将她的遭遇说出,一肩扛下所有人的责怪后,她觉得既感动又愧疚。 直到那时候,她才真正敬佩起袁沅的为人,不再将她视为「情敌」。 反正范方从来没将自己放在心里过,「情敌」这个名词根本也无法套用在她们身上。 「三八啦,谢什么谢,朋友是做假的吗?」打开机车椅座,拿出一顶安全帽递给陈梅琳。「哪,给你。」 「我穿裙子耶,怎么跨坐机车啊?」这个人,就是少根筋。「开我的车去。」 「好吧,今天你是老大,你说了算。」袁沅将安全帽放回椅座下,跟着陈梅琳来到巷口的付费停车场。「车子停这里比较好,有专人看着,安全些。」 「一个月要五千元的租金耶!」付得好心痛。 「跟生命安全比起来,还是划算啦!」袁沅自动自发地坐到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 「嗯。」说得没错。为了避免前天的事再度发生,陈梅琳现在宁可付租金,找个安全的地方停车。「昨天几乎所有的电视媒体都在报导那两个坏蛋,警察将他们带回警局后,发现他们是累犯,有些受害者早就通报过了,警方也一直在追缉他们。」 「那就好,是该给那些坏蛋多一点教训。」她从来就不是以德报怨的人,比较推崇以暴制暴。 「早知道,我那天应该踹他们几脚泄恨的。」陈梅琳有些遗憾地说。 那天,她吓都吓死了,连报复的念头都没想过,只想躲得远远的。 「放心,我有连同你那一份一并踹,而且我的力道比你大,他们可能断了好几根肋骨,好几个月都下不了床了。」她那天下手一点都不留情,存心让那两人多吃点苦头。 「谢谢你。」对袁沅没来由的莫名怨恨,已经随着这起事件而烟消云散,陈梅琳终于可以真心地说出感谢和歉意。「还有,对不起。」 「我希望多交你这个朋友,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啦!」袁沅挥挥手的同时,没忘了作出请求。「别忘了,要帮我选一件体面又不会穿起来很怪的衣服喔!我不要有一堆蕾丝或蝴蝶结,也不要恶心的粉红色,那会让我全身不自在。」 「知道啦!」陈梅琳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真不知道范方看上你哪一点?」 其实她心里明白袁沅的好,就是拉不下脸来赞美人,她就是ㄍ1ㄥ嘛! 「我也不知道他看上我哪一点,可能就是因为我没有优点,才能让他轻松自在吧!」她不在意贬低自己,只要能解开陈梅琳的心结。「谁教我们两个都是乡下小孩,只好凑成一对啦,免得害到别人。」 「我不会跟你抢范方的,你不需要贬低他。」若是看不出袁沅在玩什么伎俩,她这几年就白混了。 「嘿嘿……」 「别说我没警告你喔,范方可是一头上等肥羊,明天的酒会一定会有很多女人想要抢食这块肥肉,你好自为之吧!」坏心地丢下挑拨的话,存心让袁沅无法好好玩,这是她送给这对恋人的礼物。 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 一段恋情若是没有波折,那就无法显示它的伟大啊! 第十九章 「……沅沅?!」看到穿着淡金色长礼服的袁沅走出浴室,范方惊艳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样式简单的露肩长礼服,衬得她修长的身段更为婀娜迷人,短发整齐地梳起,脸上的淡妆突显出她明朗的五官,让她看起来非常有女人味。 「会不会很奇怪?」她不习惯地摸着长裙摆和裸露的臂膀,满脸担心。 「你看起来好美!」他从不知道可以用「美」来形容袁沅,不是说她长得不好看,而是她的个性太过强烈,很容易让人忽略她清丽的相貌。 「真的吗?」她怀疑地看着穿着礼服的自己。她鲜少穿裙子,更何况是这么有气质的长裙,好不习惯。「我觉得好怪。」 「你只是不习惯,你这样真的很美。」他挽着她的手,占有欲十足。「我今晚绝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我也不让你离开我,否则你又要沾惹一堆桃花了。」她勾着他的手臂,同样占有欲十足。 「哈~~你想太多了,我哪有什么桃花。」两人同步走出公寓,叫了一部计程车,前往饭店。 「还说没有,陈梅琳不就是其中的一朵吗?」语气还有一丝酸味。 「我跟她可是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喔!」赶紧喊冤。「我也没有招惹过她喔!」 「我当然知道你没招惹她,否则我会放过你吗?」她没好气地瞅着他。「但你没招惹人家,人家还是会自己巴上来,所以才会惹来一身桃花啊!」 「……」他现在说什么都会有事,只好无言以对。 「所以你今天晚上就乖乖在我身旁待着,我来帮你斩桃花。」想对他伸出魔掌,先经过她这关再说! 「没问题。」正如他所愿。 就在他们说说笑笑间,车子已经驶抵饭店。 正要走进饭店大厅时,一个人突然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们,手里还拿着一把水果刀,快速往范方没有防备的背用力猛刺过去! 「小心后面!」 一个没有实体的阿飘,在那人刀子要刺下的前一刻,突然闪到袁沅面前大声提出警告后,又闪离到五公尺外。 袁沅立即回过身,及时推开范方,堪堪避开那致命的一刀。 「范方,你害得我好惨!」满脸胡渣、憔悴到不成人形的高建铭扬起刀子,又要往范方身上刺。 他被检察官依窃取商业秘密罪起诉,他的帐户因为查案的关系被法院冻结,还被「游戏王国」要求巨额的商业损失赔偿,短短几天的时间,他从科技新贵变成了过街老鼠,他不甘心啊! 所以,他要报仇! 「高建铭?你——」范方刚才被袁沅一推,还没站稳,因此来不及闪躲他接下来的这一刀。 「可恶!」惊魂未定的袁沅赶紧冲过去,快狠准地夺过刀子,随即给高建铭一个过肩摔,顺便用力踹他好几下。 若不是穿上这身衣服不好活动,她一定会打得他满脸豆花,让他三个月都下不了床! 敢在她面前接二连三的伤人,而且还想杀范方,简直是不想活啦! 饭店的门房看到不对劲,已先一步通知里头的警卫,两名警卫迅速奔出来,将被制伏在地上的高建铭牢牢抓住。 「好欸!」示警的阿飘拍拍手。「我就知道你看得到我,也可以听到我说的话,幸好……」 「呃……」要跟它说谢谢吗?袁沅错愕地瞪着眼前这个模样看起来很正常的鬼——一个年约三十岁的年轻男鬼。 若不是它的及时示警,那一刀绝对会重伤到范方,算起来,它是范方的救命恩……「鬼」,照理说她应该跟它道谢的,但…… 它是鬼欸! 鬼是她最不想打交道的「人」种啊! 「那个人的气太强,我受不了,我要走了……」阿飘不敢靠范方太近,挥挥衣袖,转身就要闪。 「……等等!」恩怨分明,有恩必报的袁沅,对着阿飘弯腰,行九十度的鞠躬礼。「我要谢谢你,救了他一命。」 「……沅沅?」没看到她前面有任何人时,范方已经猜到她是在跟阿飘说话,于是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要他过去解围。 「你不用过来,它是好心的,是它出声示警才救了你的命,我正在跟它道谢。」跟范方打过招呼后,无视于周遭围观者投来的怪异眼神,袁沅又回头面对阿飘。「你有什么心愿未了,需要我替你完成吗?」 师父曾跟她说过,由于她的体质特殊,容易引来鬼怪,它们会现身在她面前,除了闹她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将她当成媒介,有心愿想要她帮忙完成。 「可以吗?谢谢、谢谢!我想麻烦你跟我太太说,要她好好照顾身体,不要再为我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她要好好为我们的小孩活。」 这个新鬼上个月出车祸意外过世,留下一个即将临盆的年轻妻子,天天以泪洗面,已经送急诊好几次了。 「请你跟她说,我的保险保单放在书柜最下面一层的右边那一格,总保额有一千五百万左右,够她过几年好日子。还有……如果碰到疼爱她的好男人,她就……改嫁吧,我不会怪她的……」它清楚说出妻子的名字和联络电话、住址。 「……我会跟你太太说你所交代的遗言。」这是举手之劳,她做得到。 「谢谢你,我终于可以放心地走了……」说完,它也消失在黑暗里,无影无踪了。 「沅沅?」范方不敢随便靠近她,只能担忧地喊着她的名。 「……它走了。」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平心静气地跟鬼说话,没想像中可怕,感觉就像是在跟人说话。 当她看到它因为心愿已了,满足地离开人世的表情时,内心顿时充塞着满满的感动。 「它跟你说了什么?」范方快步走过来,环住她的肩,不让其他妖邪侵犯袁沅。 「它要我替它转达一些来不及跟它太太说的遗言。」她将它所有的事,转述给范方听。「阿方,你知道的,我一直很怕它们来缠我,可是刚刚我突然觉得,如果可以替它们完成心愿,让它们圆满地离开人世,似乎也很不错。也许我可以试着接触它们,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完成它们的心愿,让它们早点离开人世,不要再来吓我。」 也许,这正是上天赐给她特异体质的用意吧! 「不要太勉强你自己。」怕鬼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克服的。「不过,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他会当她最有力的后盾。 「嗯!」她露出满足的爽朗笑容。 只要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呃……」一旁的饭店人员鼓起勇气开口,看着袁沅的表情非常诡异,又带着惊惶,彷佛当她脑子不正常。「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谢谢,我们会亲自跟警察说明的。」范方跟饭店人员点头致意。 「这个家伙不能轻饶,做错事不反省,竟然还有脸来报仇,这种男人最差劲了!」瞪着被两个饭店警卫架着的高建铭,袁沅不甘心地又赏了他腹部一记铁拳。 「好了,别气了,反正他当着众人的面前企图行凶,再加上之前的案子,我会请律师让他在铁牢里蹲很久很久的……」 犯错还不改过的人,根本不值得原谅。 当两人跟警方到警局做完笔录,再赶回会场时,公司员工已全都到齐,受邀的贵宾也已经抵达了。袁沅陪着范方为迟到一事四处致歉打招呼,看到悠游在众男人之间的陈梅琳后,赶紧偷偷跟她眨个眼。 陈梅琳跟其他宾客致意后,走向袁沅,范方也在这时被一些经销商拖走,临走前还要陈梅琳看好袁沅。 「他真的将你当成宝看耶!」陈梅琳满是羡慕。 「刚才我看到很多帅哥围着你,只要你打开心,也会有个把你当『宝』的好男人在你身旁。」袁沅说出良心建议。 「知道啦,我一定会找一个比范方还优的男人。来,让我看看你的妆。」仔细审视袁沅脸上的彩妆后,陈梅琳满意地点点头。「嗯,差强人意,没让我丢脸。」 昨天买好衣服后,她们又去买了几样基本的化妆品,并且花了三小时教袁沅化基本彩妆,这是她最痛苦的经验,比教狗算术还难。 「我化了又擦掉,擦了再重化,总共花了快两个小时才完成。」她本来就不擅长画画,化妆等于要她在脸上画画,真的很难。「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替我选这件衣服,又教我化妆,阿方说我今晚很好看。」 今晚她只上了粉底液和粉饼,还有腮红和唇蜜,就花了两个小时,幸好成果还可以见人,没吓到人。 「你们怎么那么晚才来?」 「我们早就来了,但在大厅门口碰到高建铭……」袁沅大略述说一下刚才的经过,但略过阿飘没说,只隐约带过是某个「人」示警,不想吓到这位新朋友。 「吼~~那个人真是该死耶!自己做错事,居然还有脸怪别人!」 「对呀,所以我赏了他好几拳。若不是我今天穿这样,不好活动,我绝对会让高建铭更难看!」 「你们两人没受伤就好。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填填胃。」陈梅琳熟门熟路地带领袁沅来到自助餐桌旁,拿起盘子,挟了几样菜,坐下慢慢享受。 「喂~~袁沅你看!」忽然,陈梅琳唯恐天下不乱地指着不远处,范方正被一群女人包围着。「你家范方有危险了!」 「吼~~」袁沅猛地站起来,一脸想拚命的模样。 「等等!」陈梅琳赶紧拉住她的手。 「别拉我,我要去扞卫自己的男人!」她的眼珠子冒着熊熊火焰。 「笨蛋!你一脸抓奸的表情,会让范方成为笑柄啦!」 「那我要怎么办?」她不甘心地瞪着以范方为中心的那一群人。「要我眼睁睁看他被别的女人包围,我做不到。」 「别老是用暴力,偶尔要运用你的脑袋和美色。」 「脑袋和美色?」她有自知之明。「我都没有。」 「你这是在贬低我喽?」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她不是装笨,是真的不懂。 「我问你,我的长相如何?」 「很漂亮啊,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女生。」这是她的真心话。 「比起那些女人呢?」 「你比她们漂亮多了。」 「范方选你而不选我,这表示你有你可取的地方,当然包括长相,我可不许自己输给一个不如我的女人!」陈梅琳故意跩跩地说。 「可是……」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被当成美女过,只有今晚范方说过。 「我说你是美女,你就是美女!」陈梅琳很有魄力地传授教战守则。「现在,你端着盘子,慢慢走过去,当着那些女人的面,轻声细语地跟范方说话,喂他吃东西,再把他带过来,这样就可以了。」 「就这样?」会不会太简单? 「就这样!」陈梅琳一把将她推开。「慢慢走,不要跌倒喽!」 袁沅的双手端着盘子,缓缓走向范方,怕跌倒出丑,她的注意力都放在脚步上,没注意到会场上有半数的男人,惊艳的眼光全都盯在她身上不放。 好不容易走到目的地,她势如破竹地挤到范方身旁,刻意放柔声调,叉了一块切好的牛排,放到他嘴边。 「阿方,你吃吃看这块牛排,很嫩喔!」 他听话地张嘴,眼睛盯着她不放,醉翁之意不在酒,意有所指地说:「的确很嫩,很好吃。」 「肚子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将盘子放在他右手上,稳稳地挽着他的左手,正大光明地将人带走。 原来,绑架一个男人这么容易,完全不需要动手动脚耶! 看样子,她应该要跟陈梅琳好好拜师学艺,学习驭男术。 「我正想着你呢!」 「是喔……」她完全不信。「我看你是乐不思蜀吧!」 「她们都是客户,不好得罪,我正在想要如何脱身,你就来救我了。」满脸阿谀奉承。「我们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就算你很会说话,还是掩饰不住你招蜂引蝶的能耐。」 「还说我呢!」他难得凶悍地扫射周围好色的男人。「你没注意到会场上有一半以上的男人,目光都放在你身上吗?」 「哪有?」她后知后觉地跟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募集到一堆爱慕的眼光。「欸?」 爱慕?对她?怎么可能! 「你现在知道,不是只有我有招蜂引蝶的能耐了吧?你也不遑多让啊!」他的语气也是酸醋味十足。 「我不想要啊!」不是范方的爱慕眼光,让她有种被侵略的感觉,很不舒服。 「我也不想要……欸?对了,这倒是可行!」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袭上他的脑袋,他立刻牵着她,走到讲台,拿起麦克风。「各位来宾,欢迎你们来参加本公司的新品发表晚会,在此同时,我要跟各位宣布一件事——今晚也是我跟袁沅小姐的婚宴,希望能得到你们的祝福,谢谢!」 站在他旁边的袁沅听得一愣一愣的,甚至怀疑自己的听力有问题。 他说他们今天结婚?她没听错吧? 「喔~~」台下立刻响起怪叫声,几乎全是公司员工的支持声。 「哇~~」 「恭喜呀~~」 「你在搞什——」袁沅未说出口的质疑,全被范方吻进口中。 「我爱你。」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先斩后奏是最好的办法。 他对于远在台中、还在努力筹划婚礼、不知情的丈母娘充满歉意。 失礼啦,丈母娘,等我们回台中后会再补办一场婚礼的,你准备的喜帖和礼服,还是派得上用场。 看着袁沅,他露出幸福的笑容。只要对象是她,他不在乎多结几次婚…… 我很怕鬼! 忻彤 人家说「恶人无胆」,我必须承认,那就是在说我啦! 在朋友和同事眼中,我是个恰查某,跟老虎同一个等级,但只要碰到跟阿飘有关的东东,比如说「鬼」故事、「鬼」月、走夜路会碰到「鬼」啦……基本上,我都会避之唯恐不及。 偏偏我又是农历七月份生的,而且生日跟中元节只差三天,然后呢,一到农历七月,我就会开始疑神疑鬼,除了晚上不出门外,半夜起床上厕所时,还会被自己的影子吓到。 哇咧,自己都要不齿自己的没胆啦~~ 所以,我才会突发奇想写跟阿飘有关的故事,而且刻意挑在过了农历七月才动笔,就是不想自己吓自己。 由于我周遭没人有阴阳眼,所以书中很多跟阿飘有关的描述,都是从电视和电影里得到的结论,再加以轻松戏谑的语调,试图冲淡恐怖感,因为我不想自己吓自己,边写边念「阿弥陀佛」,若有失真之处,尚请多多见谅哪! 话说回来,养了元元之后,我今年第一次不怕农历七月。 因为我会抱着小肥狗挡在身前当护身符,而且狗的耳朵超灵,一点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敏锐的耳,感觉好像多了一个贴身护卫,无形中,心安了。 所以说,我今年农历七月没再疑神疑鬼,这绝对要感谢小肥狗。 接下来,又要出卖小肥狗的弱点了。 有谁听过狗不爱散步的吗?没有,对不对? 错,我家小肥狗就是! 它只要看到我拿狗绳,甚至听到我提到「散步」两个字,就会立刻躲到床底下或是沙发底下,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散步」是酷刑呢! 每次的散步都是从拉锯战开始的,我必须趴在地上又求又哄地诱它出来,才能成行。然后呢,它会缩着尾巴,像个小媳妇般,一路抖抖抖,抖了一圈回到家后才又生龙活虎地活蹦乱跳。 啧!好歹主人我也是母老虎一只,偏偏养了一只俗仔狗,汗颜哪~~ 原本这次不想再拿小肥狗来作文章,免得人家说我「发狗财」,可是它一直骚扰我,要我陪它玩,把我脑袋瓜里所剩不多的灵感赶得一滴不留,不把它的恶行恶状写出来,实在是难以平衡我的肠枯思竭啊~~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