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套妻》 楔子 总经理室的门微启,通廊上传来的交谈声清晰可闻。一名瘦小白皙的女孩面无表情的端坐在门里头。 女孩有张标准的瓜子脸,如黛柳眉、红艳的樱桃小口和高挺的鼻梁,但这些超水准的完美五官中,以那双黑白分明的美眸最来得动人。 那双眼型生得极好。长而微扬的眼型给人的感觉通常偏艳丽,可她黑灵灵的眸子在艳丽中流露出一股特殊的天真灵气。 她绝美的模样令人一见忘却尘俗,冷冷清清的气质宛若一株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 「夏晨萝,十八岁,xx女中毕业,应届考上x大—」 不待部属继续报告像流水帐般的个人资料,一道低沉富威仪的男性嗓音不耐的插口,「听着,我不管她哪里毕业,又是考上哪里,那些都不干我的事,也没兴趣知道。我要知道的只有两点—她是否可以在一个星期内嫁给我,以及一年后无条件的和我离婚。」 「总经理,您都还没见过她呢!」 「有差别吗?只是找个女人来结婚,我有没有见过有什么差别?」杨秘书难得多嘴,怎么,那个叫夏晨萝的女人给了他什么好处吗? 杨秘书在心中咳声叹气。「可之前那些女人……」 「那些能怪我吗?嗯?」 声音如徐风滑过丝绸,杨秘书知道那是上司假象的斯文,火气爆发前的前兆。 项怀侬冷笑,一口白牙像闪着森森寒光。「每个都像花痴、像水蛭,要不就像看到财神爷,这种女人能娶回家吗?」 杨秘书再度在心中叹息,拿出手帕拭汗,心道:那也得怪他自己开的条件啊,能在短期内和他结婚,且在一年后离婚的女人,能有什么好货? 而且像花痴、像水蛭、像看到财神爷,这重要吗?重点是他的目的能不能达到吧! 只是……老板永远是对的,谁敢指正他?唉!干脆杀了他吧,总经理开的条件看似很简单,可真的给他找来了,又这个不行、那个不好,简直像站在烂水果柜前挑货,至今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时间都在倒数了,然而人选还没搞定,他都快疯了他,要是手上这女人还不行……他也真不知该到那里生人了。 说起来也真诡异,寻常人家找对象尚且不会如此草率,更何况项家也称得上有头有脸,再说不看项怀侬的家世背景,就他那张万中选一的俊美脸蛋和男模般的高身材,只要他勾勾指头,屁股后头就会跟着一堆粉丝了,哪还得要他这苦命秘书找人帮他解决终身大事。 其实,项怀侬也不是没有看得上眼又门当户对的对象,事实上,他有个交往近三年的女友,可是,女人的贪欲很可怕,居然选择当皇后而不当太子妃。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总之,人选赶快确定好……」说着,推开门走进总经理室。 项怀侬第一时间就看到端坐如仪的女孩,如鹰般的利目和她对个正着。 夏晨萝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无惧的对上他的,微地颔首,「我叫夏晨萝。」 他冷然的打量着她—这女孩不怕他。 她和之前他遇到的那些女人都不同,既不急于掩饰自己的不安,神情间也没有花痴女的崇拜和觊觎他青睐的垂涎。 她整个人的感觉就是清清淡淡,像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执着,一派轻松从容。他瞇着眼与她对峙,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清冷让他在意了起来。「夏晨萝?」 「是。夏天的夏,清晨的晨,萝有草字头的萝。您方才在门外提到的两点,我都能配合。」是他嗓门太大,她不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不免会有点尴尬,可他却只是眉一扬,「很好!很高兴我们这么快就有了共识。」 项怀侬俊美而霸气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这女孩脸上稚气未脱,他眉头略微蹙了蹙,迈开步伐,朝她靠近了些。 「妳真的满十八了吗?」 「三天前满十八。」他一接近,她便嗅到一股好闻的气味。是香水吗?有淡淡的柠檬味道,很清新舒爽,和这男人给人的压迫感完全不同。 「妳应该已经知道,我需要一个结婚的对象,而不是妻子。」十几岁的女孩爱作梦,他是花钱消灾,可不是花钱找麻烦,丑话得先说在前,希望这女孩像他现在评估的,不会成为日后的麻烦。 「两者有不同吗?和你结了婚的女人,你对外不以『妻子』称呼她,那要叫什么?」 项怀侬有趣的扬眉。这女孩好像有点意思……「对我来说,『结婚的对象』只是一个因为某些原因必须维持短暂关系而定下契约的女人,就像租房子一样,租约到期就得搬出去,可妻子是要执手一辈子的人。」 执手一辈子的人?没想到这男人会说这种话。看来,他也还是有些天真烂漫的幻想嘛。「事实上,我需要的也只是一个提供我金钱的金主,而不是丈夫。」 呵!原来她也是有爪子的。冲着这一点,他对她感兴趣了。 项怀侬示意杨秘书,将夏晨萝的资料接过手来看。看完后他嘴角一扬,将它往桌上一丢。「妳这算是毛遂自荐吗?」 「是。」 「妳觉得妳凭什么说服我娶妳?」 她的眼对上他的。「没有,我自觉没有任何条件可以说服你选择我,不过,我绝对能接受项先生的两点声明。」 「妳的优势很吸引我。」她十分清楚对方要什么,不要什么;而他喜欢她的识时务。 看来这是个十八岁的小狐狸,尚未成精,却已有敏锐的思维,他喜欢和聪明的人交易。 「……我只是不爱作梦罢了。」她淡淡的说。 「作梦?」 「灰姑娘的美梦。」她有其它更好的梦。 他恶质的一笑,「因为不爱作梦,所以把婚姻拿来换现钞?」 夏晨萝把视线由他脸上别开,压低眼帘,一哂道:「……算是吧。」 又是那种云淡风清的淡然,那感觉蓦地让项怀侬感到不舒服,飘忽游离得像是他怎么也掌控不住似的,他十分十分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这丫头……如果这是她引起他注意的手段,他必须承认,她成功了!「一千万?」 「是,我急需一千万。」无论如何,志在必得。 「婚礼在一个星期后举行,妳有意见吗?」这一个星期里他必须带她到处「作秀」,表演着他和新欢有多甜蜜。 她摇了摇头。 「那好,我答应妳的金额会在结婚当天兑现。至于一年后离婚的事,详细细节我的律师会再与妳说明。」项怀侬起身。「我很忙,妳请便。」 稍后,夏晨萝走出旭匠,外头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随时会倒下倾盆大雨。 她这样的决定是对的吧? 一千万如果可以让弟弟换个全新的人生,为什么不呢?早在五年前,她就只剩弟弟了,只要能保住他,要她做什么事都不委屈! 只是,日子真的过得好累,如果人生能再重来一次,她只想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过,换一个轻松的人生。 但这些想法只是在发白日梦而已,现实还是现实,她长叹了口气。 结完这个婚后,她就可以陪弟弟到美国换心,一切会顺利吧?至于项怀侬……这个男人不会和她有太多的交集,毕竟这桩婚姻一年后就结束了。 在他的生命中,她只是个跑龙套的小角色吧,即使上戏,也不长久。 第一章 三年后—— 一场奢华盛大的婚礼。 「哗~新娘好漂亮喔!」 「新郎帅呆了!」 「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啊!」 在这种场合里,真心祝福的人不少,当然也少不了看热闹、聊八卦,或想看名人的无聊家伙。 「可不是!不但男的帅、女的俏,最重要的还是『门当户对』,好个鱼与熊掌都兼得了。」某八卦记者酸溜溜的说,「两大企业联姻哩,赚翻了。」 「干啥说得这么酸?也还好吧,如果新娘今天嫁的是项怀侬,乖乖!那才叫卯死啊!」项怀侬是近几年财经版最热门的人物,比起一般的贵公子,他这样的传奇人物聚焦吸睛效果才厉害。 他父亲的旭匠本来只能算中小企业,比起那种资产百亿、数千亿的大集团,他这小开实在也上不了什么面。 可熟知内情的人都知道,他有个企业龙头的外公吴凤宽,只是他根本不认他这个「丑闻产物」。 然而,项怀侬在数年前居然说动他外公拿出资金,资助他在学生时代的投资把饼做大。 总之,本来还叫不出名号的小人物,在近年来大出风头,由最初被唱衰的纨子弟,摇身一变成为年轻企业家,甚至让吴凤宽宣布他为腾达集团的接班人,入主集团成为总经理,其身价更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至于项怀侬是凭什么说动一向「敌视」他的外公,可就是秘辛了。 「别闹了,项怀侬早死会了。」 「死会?我采访过那么多场企业界的大小宴会、婚丧喜庆,可没印象有一位贵妇叫『项夫人』的。」 「你入行是这一两年的事,消息不太灵通也是可以理解的!」老鸟倚老卖老的说。「加上以前项怀侬也没什么采访价值,是他后来成气候了,我们杂志花了一番工夫,明察暗访,才查出来他公证结婚了,女方小他不少岁,虽然知道名字,不过后来我们被警告……」手一摊。「你知道的,那些高门大户呢,有些事知道不见得能说。」 「如果是娶了个小家碧玉的话,那也没啥话题性。」但若是换成现在,项怀侬娶个家境普通的女人,那可就是「麻雀变凤凰」的现实版了,其新闻性不可同日而语。 「重点不是家世背景,而是『父子抢婚』!」抢着谁先结婚。 「咦?」 「他们父子俩一前一后结婚,儿子还比老爸早一个星期。」 「那倒有趣!」 「更有趣的是,老子娶的是儿子的前未婚妻,而项怀侬和她分手不到两个月就娶妻了。」 「这太劲爆了吧?」没报导出来真可惜。 「项怀侬娶了老婆之后,就脱离旭匠自立门户了。」老鸟神秘的笑笑。「真可惜吶,这些事随着项怀侬身份地位不同,只能私底下八卦过过瘾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内幕啊!那项怀侬娶那个女的,只怕也只是娶来向他老爸和『小妈』示威的喽?」 「八成是。」 「我懂了。」这记者一笑。「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项怀侬无论参加多重要的宴会,不是只身前往,就是只带秘书,搞不好,已经没有所谓的项夫人了。」 「这你又错了,项夫人还是存在,没死、没离婚,只是没人见过。」老鸟笃定地说。 「咦?这样啊……」开始发挥想象力。「她不会得了什么怪病见不得人吧?」 「唔……这个可能性极大,也许还是残疾。」 「或是得了什么不太名誉的病。」 「不会是项怀侬传给她的吧?」 「唔……很有可能,要不然男人一旦有钱就作怪,那种『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怎么项怀侬没犯,还能守着她不离不弃……」 两个记者不聊今天宴会主角的八卦,反而「伤及无辜」。有个男人隔着巴洛克风的大柱,听着两人这番讨论。 男人有张十分俊美的脸蛋,不笑时气质偏冷,笑的时候天生王者般的霸气亦让人想保持距离,不过,只要是有钱有权且位于金字塔尖的人物,这样的人即使周遭形成辐射区,还是会有人不怕死的挨过来。 「哎呀,我还以为是我老眼昏花了哩,原来真是项家小子。」不怕死靠过来的人,正是年过八旬的企业大老张四丰。 张家和吴家算世交,他也是吴凤宽的好友。 「张老,您也来了。」这男人正是项怀侬。 「小子,今天……又是一个人来?」他人老了没事干,特别喜欢出席这些后生小辈的婚宴或寿宴什么的,反正只要不是白帖,他连小孩弥月宴也会到场凑热闹。 他常遇到项怀侬,但每一次,他身边总少了个「她」。 「张老在想念我的秘书吗?」 「嗤,别开玩笑了,俺家不缺门神。」和他打太极!也不想想他叫张四丰,比张三丰还多一丰哩!「我说……世侄啊,老婆娶回家就是要照顾自己,你这样长年把她放在美国也不是办法吧?」和他外公很熟,他的私事他当然也知道一些。 妻子旅居国外,这是他对外的说词。「她那种小家碧玉适应不了这种圈子。」他嘴里说的是「官方」答复,心里却是呕到最高点! 什么小家碧玉,那女人根本是诈骗集团的头子,而他就是被诈骗得最凄惨的苦主。 诈骗事件:婚姻一起。 诈骗金额得手时间:一个小时。 诈骗金额:一千万元整。 那女人在三年前和他办理公证结婚后就飞去美国,据说是她弟弟急欲换心,但谁知道是真是假总之,她这一去就杳无音讯,害得他在两年前要找人离婚还找不到人。 这不是摆明了诈骗是什么 她算是给他上了一堂震撼教育,让他知道长相越清纯甜美、人畜无害的类型,越有可能是手段高招的诈骗集团。 「咱们这圈子没这么高不可攀,你啊,也该为你外公多想想,吴家一脉单传,你舅舅又早逝,你外公想说你都娶老婆了,什么时候有个娃娃可以抱,结果哩?甭说含饴弄孙了,连孙子的娘到现下都还没见过。那天咱们下棋时他还叨念着,该不会你娶老婆这事是诓他的吧?」 「自然不是。」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签下结婚证书。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年你妻子没跟在身边,你却能洁身自好,这一点你外公是极满意的。」老友吴凤宽是个感情专一的男人,在他们那个年代,有成就的男人少有这么专情的,他就守着他家老婆子六十年,一生不生二心。也因为这样,他总看不惯时下一些混乱的男女关系。 他早逝的儿子就是个标准的多情种,女儿也是花蝴蝶一只,最后跟一个他看不上眼的臭小子跑了,没想到那男人在她死后三年不到就接手「准儿媳妇」……吴老他摇头了一、二十年,直至看到项怀侬成材,才又感叹又有些得意的说:「总算肖到些皮毛了!」 「只是他满意的部份,别人可有不同的见解。」张四丰又道。 「不同见解?」 「听说……你爱的是男人。」老人家笑得八卦。 项怀侬耸耸肩,「这个我也听过,还有人能指名道姓的说出谁是我的『爱人同志』。」八卦听多就麻木了,他没太多心思去计较。 张四丰摇摇头笑道:「你啊,要真是个同志,你外公非上吊不可。」 「请转告他老人家,他外孙喜欢的是女人,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 「这就好、这就好……」接着他刻意压低声音,示意项小子俯低过人的身高,让他方便咬耳朵,「以下是我在今天会场上听来的,你就老实的回答我吧!」 「什么事?」 「你那老婆被你藏到美国去,是不是因为她得了什么怪病见不得人?还是她其实是个残疾?或是得了什么不太名誉的病,而且这病还是你传给她的?」 「……」八卦流传之迅速,还真是惊人!只是,他能传给那女人什么不名誉的怪病? 智能太低遭诈欺了吗那的确不怎么名誉。如果可以,他也很希望那种病真能传染,让她像傻瓜一样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好好感受一下当诈骗者的快感,尽情地耍她一回。 那女人乍看下无害,其实是厉害的小狐狸,而且现在因为她,他不知道在暗地明里被放了多少支箭,还得笑着拔箭。 这笔帐,他一并算在她头上。 又和张四丰闲聊一会后,老人家这才知一段落的打算去和别人寒暄,项怀侬松了口气,目送他走开。 他将手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这时,一抹纤细倩影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一股诡异且莫名的熟悉感,他甚至连她样貌也没看清楚,视线才追过去,那道身影已没入转角。 他略微迟疑后,迈开脚步,等靠近才发现是化妆室,他想想算了,转身回到会场。 途中,一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帅气男子和他擦肩而过,虽说两家没生意往来,也没什么交情,可他知道对方,正是鹏瀚集团最近又回锅的「逃家总裁」安亮晔。 安亮晔走到新婚妻子面前,「小葵,夏小姐呢?」 「晨萝去化妆室,怎么啦?」 夏小姐?晨萝?而且这么巧,她也去化妆室项怀侬怔了一下,浓眉起皱,步伐停了下来,心里打了个突。不会方才引起他注意的女人就是夏晨萝吧 有侍者端着鸡尾酒经过,他又拿了一杯,假装若无其事的啜饮着。 「我大学同学啊,就是那个曾宇伦。」安亮晔说。 「我们结婚时送了一盆很漂亮的蝴蝶兰那位」那盆花听说还得过国际大奖,她当然对他印象深刻。 「他今天也有来,好像还满欣赏夏小姐的,一直要我介绍。」所以他就被派来当媒人啦,「宇伦人不错,目前身为国内最大的切花供货商,而且他在南部是大地主,还投资有机肥料事业,近年经营得有声有色。」 向日葵笑了出来,「你干么把他的身家跟我说?是绩优股也没用啊,我又不是晨萝。」 「她没男朋友吧?」 「她很少提自己的事,可男友嘛……据我所知是没有。」呃,是有个超美型的日本大帅哥每年会出现在店里啦,可晨萝也没多说过什么,可能……不是吧? 晨萝是她们春天花店的花艺设计师,两人感情不错,可晨萝比较安静不多话,平常总是她聆听她的心事居多,而她们的话题十之八九也是打着花艺转,要不就是她弟弟,不太会谈论感情的事。 她想,晨萝也不是不愿和她分享她的心情,而是无从分享起吧?因为她的记忆有时候变得很混乱…… 「那意思是说,宇伦有机会喽?」 向日葵抿了下唇,推测道:「不见得吧?我在想,他八成会被发好人卡。」 「为什么?」 「我看过条件比他好的被发卡。」晨萝是那种很空灵、很清雅的美人,连同是女人的她有时候都会看呆了,花店里有些客人都是冲着她来的,追求者也不算少,只是全都阵亡了。 「我也发过很多条件比妳好的女人好人卡啊,最重要的是,我也收过妳的好人卡,更早还被『退货』。」安亮晔笑道。 还记恨「是喔?委屈你了呴!」忍不住笑了出来。 「所以,感情这种事不是条件论,合不合适、喜不喜欢要交往后才知道。」 「好啦好啦,我等一下探探她口风就是。」这时一些生意上有往来的朋友过来打招呼,话题被迫停顿。 两人都没注意到身后一道高身影在听完他们的对话后,立即往化妆室的方向走去。 夏晨萝刚从化妆室走了出来,根本没料到一转出女厕就有一堵肉墙挡住她的去路,她反应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噢!」她有些错愕的低呼出声,略微退开后,摀着撞得有些疼的鼻子道歉连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眼前是名身材相当高的男人,她还不及男人肩的高度。 她蓦地发现自己脸上的妆沾染上对方的深色西服外套,有些尴尬的脸红,一股有些熟悉的古龙水味道令她有点恍神。 这年头很多时髦的男人喜欢在身上洒些古龙水,并不奇怪,只是这味道,似乎在哪儿闻过?淡淡的柠檬香,很清新的味道,不像一般古龙水那么浓呛……停!不行,再想下去她又要恍神了。 她抱歉的开口道:「……你的外套被我弄脏了。」 她是乍见到他被吓傻了吗?反应这么慢。项怀侬低下头看着自己深色西装的受害程度。「还好,妳没把整个轮廓印上来,灾情算小了。」上头只是有些白印子。 没生气,还能开玩笑,这男人算有些风度吧?她仰高脸,这才看清楚男人的长相,心里一跳。 是他?她脸上流露讶异。 看到她的表情,他一扬眉的嘲讽道:「我以为妳看到撞到的人是我,会吓得拔腿就跑。」再打量了她一会,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视线会追着她跑了—因为她身上的礼服。 这件礼服是他们去公证结婚时她身上穿的,是结婚前两天他替她选的。 「你一向都这么幽默吗?」 「幽默?」又是一扬眉。她是第一个对他这样说的人,相信往后也不会有第二号人物敢这么说。 她笑道:「我又不是开车撞到你,干么拔腿就跑?」 「真正幽默的人是妳。」和当年一样,她不怕他,一点也不怕他,只是现在的情况和当年不同,一个「诈欺犯」面对被她骗走了钱,还找不到人离婚的笨凯子,居然还能一脸无惧看来她的胆识升级了。 「你和我听说的不一样。」她知道他这个话题人物,也毫无困难的认出来了,虽然这场宴会的主角不是他,但他仍是八卦的热门人选。 「不一样?」 「腾达集团的接班人,不苟言笑,热爱工作,人人口中的一流角色。」这是她以自己的语言「翻译」过的,真正的版本是—手段凶狠、冷血无情、全年无休的「7-11」,超完美零故障的工作机器,人人口中的绝世暴君。 「而我在妳眼里是『鲁肉脚』?」他声音透着冷意,有些威胁意味了。 「不是这样的。」她笑了。「起码我看到了你幽默的一面。」不过……是错觉吗?为什么她感觉到他对她有些敌意? 「这是我今晚第二次听到妳这么形容我,可是,妳知道的,我一向不是个幽默的男人。」 妳知道的?一向?她和他熟吗?她今晚可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本人吶。「我该说我很幸运,能见识到你的幽默吗?」 项怀侬勾起一抹笑,那笑很冷,带着轻蔑的嘲讽。「我们还要这样玩多久?不,该说妳还要装多久?」 「装?我弄胡涂了。我们认识吗?」 这女人实在是……「钱到手了之后就过河拆桥?」 这话有点重了。夏晨萝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询问:「我想,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你向春天花店订的花不如预期或漏送了什么?」想来想去,都只有和生意有关的可能性。 她以为打迷糊仗就能逃过一劫吗?「妳真是—」 「晨萝!」 一道清越的声音插了进来,夏晨萝回过头去,「小葵。」 项怀侬克制着一触即发的情绪。这里的确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他差点忘了,这场合里有多少人正等着「看图说故事」,替八卦再添几桩呢! 向日葵快步的趋前,向他一颔首,然后把夏晨劳拉走。 「等等,小葵,我……」她和项怀侬还没把话说完呢! 一直到离他够远了,向日葵才说:「妳怎么会认识项怀侬?」 「我不小心撞到了他,没什么事啦。」 「没事就好……那个人,最好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 「妳和他站在一块像狮子和小兔子,他那种肉食性动物不适合妳这种吃草型的啦,感觉上,妳随时有危险。」 夏晨萝失笑道:「他没那么恐怖。」虽然,他对她的确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 「总之,妳这种人畜无害型的人类不要靠他太近。」没办法,晨萝这种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模样会激发人的保护欲,不分男女。 项怀侬那男人可是死会了,听说他妻子长年旅居国外,很低调,而他本人就算算得上洁身自爱,没传过什么绯闻,但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三姑六婆的最爱,她不希望晨萝和这样的男人有所牵扯。 晨萝太单纯,项怀侬则太复杂,偏偏,他又很有魅力,高大、俊美、多金,甚至连他对妻子的专一和私生活的单纯,都成就了不少女人对他的幻想,这样的男人对白纸般的晨萝很、危、险。 「……我没有这么柔弱。」夏晨萝在心中一叹,有些无奈。 豆腐也不会觉得自己是软的。「好吧,心脏够强壮的妳,我现在可以告诉妳一件事吗?」她转入正题。 「嗯?」 「安亮晔的一个同学很欣赏妳,问妳给不给机会?」 「我不……」还没把拒绝说出口,她冷不防看到项怀侬往会场出口方向走。他要离开了吗? 「晨萝?」等候答复的向日葵催促的唤了唤她。她不怎么样?不给机会?还是不好意思? 夏晨萝心不在焉的回应,「不好意思,小葵,我有要紧的事要先离开了。」说着,她也往门口方向走。 向日葵一怔,只来得及目送她背影离去,「所以是拒绝的意思喽?」 踩着三吋高跟鞋小跑步的追上去,夏晨萝在项怀侬上了车,车门要关上之际,千钧一发的拉住车门把,阻止它关上。 「……项先生。」她跑得有点喘,话说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看到这女人跑来拉住车门,说没被吓到是骗人的。「妳想干什么?」 她自投罗网又有什么目的? 「我们花店有什么地方失礼的话,你可以给个提示吗?」她们的花店得罪不起像他这样的大老板。 「妳在说什么?」项怀侬脸色明显不快了。这女人追出来就只是跟他继续装疯卖傻吗? 他脾气正要发作时,突然,在暗处闪了几下刺眼的光。 夏晨萝也感觉到了,她回过头去,光又闪了数下,她下意识的抬起手遮挡。 「该死的别回过头!」 「……噢。」惊吓过度的她根本搞不清楚「别回过头」是指刚刚还是现在?于是她僵住的结果就是又被拍了好几张相。 项怀侬见状简直快气爆了,「妳实在是……上车!」少根筋的笨女人! 伸手用力的把她往车内带,她没心理准备,身子猛地被一扯,失去平衡的往他腿上扑,这时车门关上,将又闪了数下的镁光灯阻绝在外。 就见她姿态狼狈又滑稽的扑在项怀侬身上,挣扎了几下想爬起坐好,车子一个煞车,她又倒回他怀里,这回还整个仰躺在他腿上,从这角度,刚好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紧缩的下巴和额上跳动的青筋。 好~恐~怖! 「妳做什么妳!」 「我……我起来,我会起来!」翻过身要爬起来时,车子又往前行,作用力让她又……滚回原状。 项怀侬闭了闭眼,咬着牙忍住怒气,伸出手把她扶正。 「我……谢谢。」她狼狈的说。 他铁青着一张脸。「妳是该死的脑袋有问题吗妳到底追过来干么?还像个傻瓜似的回头给那些狗仔拍个正着,妳这么想出名吗明天妳等着上八卦头版吧!」 「……」夏晨萝低着头乖乖听训。 见她低着头偶尔抽抽鼻子,她吓哭了?果然是女人!再狡猾还是胆小如鼠。 他挫败的命令她道:「别哭了。」 「……」她用手摀着鼻子,抽气得更厉害。 项怀侬一烦躁,声音更不耐了。「我叫妳别哭了!」 她摀着鼻子抬起头,鼻音浓重的说着,「我没有哭……项先生,你有没有卫生纸?」 「没哭要那东西干什么?」 「我的鼻水流出来了,吸不回去,我想我有些感冒了。」 「……」项怀侬嘴巴错愕的微张。 「项先生,你的嘴巴打开了。」有点蠢,可后面这句她不敢说。 他低咒了声,从口袋里摸出手帕递给她,有些懊恼的忖度着,这个夏晨萝……明明和三年前的模样改变不大,可为什么他老觉得哪里不对?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被她耍得团团转。 夏晨萝将鼻水拭去后说:「对不起,我想方才我造成你的困扰了。」 他冷冷的看着她,挑明了问:「夏晨萝,妳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咦?她有跟他提过自己的名字吗?小葵唤她时也只叫她「晨萝」吧,他知道她姓夏?他果然是认识她的吗? 可是「把戏」?这句话敌意很深吶!「我没玩什么把戏,是了,你是怕上了八卦新闻会让人误会吗?这样吧,如果尊夫人看到这则新闻很不高兴,我很愿意跟她解释且致歉。」 项怀侬皱着眉审视着她,见她一脸诚恳,他的眉拢得都快连成一线了。「妳知不知道妳现在在说什么?」 第二章 秋意颇浓的午后,枯叶在人行道上被阵阵凉风吹起的追逐着。项怀侬立于落 地窗前看着外头的景致,浓黑的眉微拢,坚定的眼神难得出现了些微的困惑。 夏晨萝忘了他是谁,之所以知道他的名字,是因为他是名人,那天那场婚宴 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她都忘了他是谁,自然不会记得他们结过婚,理所当然的不会记得协议好婚 后一年要离婚的事,更不会记得这桩婚事其实只是“买卖”,谈不上任何的感情。 但是,她记忆的丧失不是全面,而是有所“选择”的。 她记得遇见他之前的所有事,包含她念了什么学校、老师名字、有个弟弟… …也记得自己曾跟着一名日本老师学了插花,两年多前回国,在春天花店找到工 作。就这么巧,她记忆中那段空白的日子就发生在他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时间点。 她是骗他的吧?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可他请人跟踪了她几天,她的样子又不像 骗人。他甚至去问过一个脑科权威的长辈,对方证实夏晨萝所说的情况是有可能 存在的。 所谓的脑部受损导致不同程度的记忆丧失,也不一定是病患遭受外力冲击才 会致使,有时脑内肿瘤、疾病,抑或是精神受到极大的创伤都有可能发生,有人 曾一觉醒来就忘了自己是谁,用科学仪器检查了半天还是找不到原因。 总之,大脑奥秘而浩瀚,可惜的是,以目前人类医学所知的程度,真的了解 有限。 调查报告中指出,一些和她熟识的人、她卖掉的老家那边的邻居,全都口径 一致证明——夏晨萝有段记忆一直想不起来,无法交代清楚她大学发榜后那段时 间的情形。 她真的忘了吗?又是为什么会失忆?这三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娶了个诈欺 犯,结果呢?那女人不能算骗子,她只是恰巧把那段时间的记忆给忘了。厌恶一 个女人近两年,如今才知是误会一场,现在他是该赶紧把两人的婚姻关系结束, 问题是,早该在两年前离的婚,在这段时间里,他为了圆之前的谎已说了更多的 谎,雪球早就越滚越大了。 如今随着他位置越爬越高,顾忌也就越来越多,他代表着一个企业体,必须 考量许多事情。 去他的企业形象! 那天在车上,他后来也没有跟夏晨萝提到两人曾结过婚的事。她都忘光光了, 他该怎么提? 门口忽然传来叩门声,随即门被推开,杨秘书把一迭一、二十公分高的卷宗 送了进来。“您早些时候要我准备的资料。” “先搁着吧。”项怀侬转过身,有些烦躁的看着那一大迭的数据。 “方才有两家平面媒体想采访您,不知……” 他皱着眉手一挥。“全推掉。”这阵子他够配合了,少说接受了十多家媒体 的采访,必要时还配合媒体拍照。现在是怎样,一窝蜂的捧他,企业界不需要什 么f4吧? “是,我知道了。” 他坐回办公椅上,随口问道:“杨秘书还记得夏晨萝吧?”较之于他,杨秘 书和她还熟一些,当年他要找个女人结婚的事,就全是杨秘书处理的。 杨秘书抬头看他,难掩脸上复杂的表情。 他怎么可能会忘,这两、三年来,为了这位失了踪的“龙套妻”,他不知挨 了多少骂,这责任他推不了,谁叫人是他替他找来的,十字架他不背谁背? 只是,即使已背惯了十字架,当“夏晨萝”这三个字一出现,杨秘书还是忍 不住一阵胆战心惊、冷汗直冒。“是,我记得。”他据实以报。 看冷汗滴下他光洁的额,连擦也不敢擦的样子,项怀侬一哂道:“别紧张, 我只是对她的事有点好奇。当年你手上为什么会有她的数据,你怎么找到这人的?” 当年“征婚”一事可是秘密进行。杨秘书回想,“当年你把事情交给我办, 这事又不能到处昭告,且要找信得过的人,我只能从身边的人找起。”也就是说, 夏晨萝是他认识的。 “我对她的身世背景很好奇,能不能说得详细些?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他从征信社那里是知道了不少事,不过很多事都是一笔带过,不够详细。 他想知道,当年那张明明还透着稚气的脸,言行举止和眼神却很沉稳和超龄, 然而三年后,她的表现反倒透着幼稚和不经大脑,她是怎样,返老还童了吗? 杨秘书没多问上司为什么问这些的理由,他想了想后说:“当年我和几个朋 友合资开了一家夜店,夏晨萝是朋友介绍来工作的,在厨房帮忙。 “听说她国小时,母亲和男人跑了,父亲也在她国二车祸往生,因为他是肇 事的一方,保险金、存款什么的全赔给了对方,后来,她和她弟弟借住在好心的 邻居家里。 “住不成问题,可姊弟俩还是要生活,听说她打从国二放学后,就在我一个 朋友开的餐厅厨房里洗碗。她勤快、机灵,嘴巴又甜,很得那些婆婆妈妈、叔叔 伯伯们的欢心;朋友知道她家的情况,发薪水也总会多给了些。 “有一年过年前,朋友看来找她的夏家小弟穿的铺棉外套棉絮都跑出来,一 双布鞋也破得开口笑,窝在墙角发抖的等着姊姊下班。发薪时,他多给了她几千 块,要姊弟去买衣服鞋子。 “结果这事也不知道怎么传到朋友老婆耳中,她居然一口咬定两人有暧昧, 闹得不可开交,还扬言他若不辞掉她,就要到她学校把她‘援交’的事抖出来… …总之,朋友后来来拜托我,让那可怜的小女生在我这里打工。 “她在我那家店做了一年多,就如同朋友说的,又乖又勤奋。她和时下的小 女生不同,也许是被环境逼着提早长大吧,成熟、懂事,什么事交给她都很放心。” 国二就必须靠打工养活自己和弟弟吗?项怀侬的眉皱了起来。“所以,在我 要你帮我找人结婚时,你想到了她。” 杨秘书摇了摇头,有些迟疑的道:“总经理不是真心想结婚,只是在找一个 一年后淘汰的抛弃人选,那孩子……” 他没说下去,项怀侬却懂他的意思。夏晨萝太好,拿来当抛弃人选太可惜。 项怀侬哼了哼,“你对她的评价还真高。” “她是个好孩子。” “那之后为什么她会成为我结婚的对象?” “她弟弟生病了,需要换心,这得要一笔为数不少的钱。”那时他所有的积 蓄都拿去开店,就算想帮也无从帮起。 原来夏晨萝会成为他的老婆还有这么曲折的过程。“她弟弟换了心之后,现 在状况好些了吗?” 杨秘书叹了口气。“她弟弟换心失败,在那场手术之后就没再醒过来了。” 项怀侬很讶异。 可见,上司对她一点也不关心吧?“其实,这件事我以前就跟您报告过了, 但你可能没留心吧。之后,她就失联了。” 算了算时间,隐约猜到可能是怎么回事,他的心情有些沉,犹豫了一下后道 :“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也许你不相信,可这是真的。” “是。” “我遇到夏晨萝了,可她不认得我,听说她丧失记忆。”说起来她大可不必 装丧失记忆,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现在还没想到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暂且别传出去。” “是。” “行了,你先出去吧。” 待杨秘书转身要离开时,门板上又传来叩门声,进来的人是吴家的老管家, 老太爷的心腹——他出现就表示老爷子出巡了。 果然,下一秒吴凤宽就出现在门口。 一头银发,脸色红润,气色极好,双眼炯炯有神的看了孙子一眼,挺直着腰, 拄着拐杖走进来。 “老太爷。”项怀侬起了身。 杨秘书对吴凤宽欠身后随即退下。 他嘴角下垂,抿着唇径自走向待客沙发坐了下来。 “老太爷怎没让人先通知?”项怀侬和外公并没有那么亲,从称呼上就可见 一斑。这一两年吴凤宽很少到公司来,平均约一个半月进公司听取简报和参与主 管会议,要不就是项怀侬亲自回别墅向他报告公司的营运状况和决策。 所以这回他没有预先告知就进公司,是有些令人意外。 “这叫出其不意。” 项怀侬琢磨着这话的意思。“老太爷这词用得深。” “听不懂?”白眉一扬。“公事上我信得过你,但私事我可从没信过。”见 外孙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意察觉的心虚,他暗道:这小子心里铁定有鬼!“有人告 诉我说,前些日子你参加许立委儿子婚宴时,和一名女子当街拉扯。” “那只是——”他想轻描淡写的带过,却被打断。 “只是误会吗?”吴凤宽目光锐利的盯着他?“妻子不在身边,即使是误会 也会有杀伤力。”手上的拐杖一蹬。“该是时候了吧?一个女人家长期在国外和 丈夫分隔两地迟早出问题,以前我之所以睁一眼、闭一眼,那是因为你不曾和任 何女人闹出什么话传到我耳朵里,现在,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要见到你的妻 子。” 他眉头蹙起,“老太爷……” 吴凤宽的态度坚决。“打从你第一次找上我也过了好些年了,你没忘了当年 要我投资你时允下的承诺吧?” “那种事……是强人所难了。” “所以我也一直没逼过你,不是?退而求其次的,我只要求见见你的妻子, 若是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不禁要怀疑,你的婚姻是不是暗藏什么文章。” 项怀侬淡淡的反驳,“老太爷想得太多了。” “哼,我也希望如此。”他盯着他的目光锐利精明不减。“顺道一提,我除 了要见到她,也希望你们夫妻俩到别墅住段时间。” “……” “我年纪也不小了,要求你们这两个晚辈过来陪我这老头儿共享一段天伦乐, 不为过吧?” 参难得周末假期,又没有安排任何饭局或球局,项怀侬难得忙里偷闲的窝在 家里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工作的他其实有点宅,一张古典音乐cd、一本书、一杯咖啡,他就可以消 磨掉一个下午。当然,遇到心情不好郁闷时,他会去游泳,或打场有些野蛮的冰 上曲棍球。 最近许多“意外”一一登场了,他实在很不习惯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没预计夏晨萝会出现,她意外现身了;现身也就算了,还选择性失忆,连以 前谨慎成熟的性子都不见了,变得……无法捉摸,不按牌理出牌。 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段关系,老太爷又蛮横的要求要见他的妻子…… 这股烦闷感自然让他无法闲适的待在家,他想去打场球发泄一下。准备好球 具上车时,他的手机响了。 这支手机门号是他私人专用,会打来都是身边较为亲近的人,因此看也没看 来电显示,挑开手机盖就接通。“喂?” “请问,是项先生吗?” 他一怔,这柔柔、甜甜的,却不矫揉造作的声音……“夏晨萝?”对了,那 天他们有交换彼此的手机号码。 “是,我没打扰到你吧?”今天是周末,他该不会也在上班吧? “说吧,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那个……前天我们花坊来了位自称是○周刊记者的人,他说要 采访我,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来了!就想那天被偷拍了照片,怎么之后都没下文,原来是柿子挑软的吃。 “你怎么回答?”打开后车厢,他把球具丢了进去。 “我说你是我的客户,我们之间只有生意上的往来……我有补充说你喜欢我 们花坊的花艺,偶尔会跟我们订花,那天我们刚好在婚宴会场巧遇了,只是寒暄 几句而已。” 很聪明的回答。“你这么说,应该就能打发掉对方了吧?” “本来是。” “本来是?”他用力的拉下车后门,有点不爽了。 “嗯,直到我递出了花店的名片。”她本意也只是想日后或许还有做人家生 意的机会。 项怀侬直觉的问:“名片上有你的名字?”他知道以前有几家神通广大的媒 体查出了他妻子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而且,他说项先生你的夫人也叫夏晨萝。”真是太巧了,她 和他的妻子同名同姓。 “然后呢?” 她的声音略显尴尬,“他认定我是你的……嗯……妻子,就……一直逼着我 让他采访……花店因为他的关系已经关门两天了。方才我探了一下头,那些人还 在楼下。” “什么?” “那些人采三班制盯梢,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控。” “这种事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我本来以为是场误会,谁知道他们会这么坚持?”一个人盯着她还不够, 后来还呼朋引伴的共襄盛举。 “你是傻瓜吗?为什么不离开那里?” “我就住花店楼上,你叫我去哪里?” “那你打这通电话给我干么?”项怀侬也火大了。 “我人微言轻,说得再多也没人信我。不如……不如你来和那些记者说一声, 告诉他们,你的夫人不是我,请他们可以鸣金收兵了。” 项怀侬心里忖度着,那些人会死赖着不走,想必有相当把握的证据,知道夏 晨萝的确就是他的妻子,看来,有些事得提前面对了。 他上了车,交代道:“半个小时后我去接你出来,有些事我们得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他一通电话就可以驱走下头那些人了啊。可夏晨萝还是回答, “我知道了。” “还有,我去接你的时候,那些记者一定会问很多问题,我希望那几分钟内, 你就暂且让自己……又聋又哑。” “咦?”她不解。 “只要你配合,我答应你,以后集团里只要有用得到花卉的机会,我一定全 部用你家花店。”他没忘记她很在意她家花店的生意。 她闻言后失神了一下下……天!那是笔大生意钦!她赶紧确认,“就只要又 聋又哑就好了吗?要不要……顺便也看不到?”为了花坊的生意,她很能牺牲的。 “……不需要。” “喔。” “如果,你觉得除了装聋作哑还想多做些什么的话,那就请你保持脸上的笑 容吧!”他想了想又不放心的补充道:“不是傻笑、不是冷笑,是那种发自内心、 含羞带怯的笑。” 她试着想象,“像新娘子一样吗?” “对。你好好培养一下情绪吧,待会儿见。” “好。” 结束通话后,项怀侬上了休旅车。豁出去了,就见招拆招吧!夏晨萝既然和 他公证,就算是他的老婆了,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结婚,她本来有机会结束这 段婚姻,是她自己逾期的。 他都没找她算帐,利用她一下不为过吧! 反正没签字离婚前,她是他妻子的身份可以用来挡老太爷,可以用来堵那些 八卦记者,他干么不用? 在一个等着红灯的路口,一名身着浅绿色套装、身材高眺的女子无意间引起 他的注意,就见她走进一家公司,他看一下那间公司的招牌,是一家广告公司。 方恋棠,他的前女友,他的继母。 她来这家公司做什么?访友吗?应该不可能是找工作吧 那女人现在养尊处 优的,她也不缺钱吧。 红灯转绿,他随即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他现在该烦心的是,待会儿,他要怎 么面对那些烦人的记者? 项怀侬一出现在春天花店,各家媒体记者立即蜂拥而上,七嘴八舌的问了一 堆问题。项怀侬眼观鼻、鼻观心,充作未闻的大步踏入一分钟前才启动电动铁门 的花店里,接着锁门上楼。 在二楼的夏晨萝偷偷拉开窗帘一条缝,瞧了眼楼下盛况。“哇噢,真是盛况 空前,如果这是买花的人潮就好了,不出一年大概就可以把这楝透天厝买下来了。” 拥有自己的房子,一直是她的梦想。 项怀侬看到她,不浪费时间的开口,“准备好了吗?” 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例如,他大可不必亲自到这里,他和她不熟,这 举动不会消弥掉那些人的好奇,反而更添暧昧。不过,为了保住这个大客户,她 还是先按捺住好奇心好了。 “好了。” “记得方才我在电话里说的,无论那些记者问什么,都由我回答,你只要保 持笑容就行了。” “嗯。” “走吧。”他的手伸过来牵上她的,十指交扣。 夏晨萝讶异他的举动,尴尬的说:“那个……我自己会走。” “哑巴不会开口说话。” “噢。” 他更用力的握住她的手,侧过脸看着她,“希望我们的生意做得成。” 这算是威胁吗?一提及生意,她马上识相的妥协,用另一只手比了个“ok” 的手势。 “‘含羞带怯的新娘子’,请注意你脸上的笑容。” 她深呼吸,压低视线浅浅一笑,这时感受到项怀侬手上的温暖,蓦地,令她 双颊飞红,乍看下,还真有几分含羞带怯的新娘子味道。 下了楼,隔着玻璃,一群记者就守在门外,闪光灯闪个不停。 感觉项怀侬脚步停了一秒不到,握着她手的力道又加重,她不由得抬起头看 着他。 “微笑。”他又提醒了一次。知道啦!夏晨萝在心中回答他。手拉开玻璃门 走出花店,记者们围了过来。 “项怀侬先生,请问这位夏小姐和您的妻子同名同姓,她是否就是尊夫人?” 当然不是!夏晨萝很想代为回答,可她没忘记自己现在是“又聋又哑”。她 赶紧自我催眠:聋子是听不到的,更遑论回答人家的问题……我现在又聋又哑… …我现在又聋又哑…… 不过,那些的记者的嘴脸好……好狰狞啊!像饿了很久的难民,粮仓一开, 全过来抢食!她不介意自己再加码:我现在又聋又哑又“瞎”。没看到,什么都 没看见…… 项怀侬一笑,“你们不就在等我这个答案吗?”目光转向身边的人儿,“是, 她就是我的妻子,夏晨萝。” 夏晨萝倒抽口气,含羞带怯的笑脸一僵。被握的手突然传来一阵紧缩,她连 忙又扬起笑脸。 “为什么要把妻子藏起来?” “她明明在国内,为什么您却说她长年在国外?” 发觉到夏晨萝的笑脸快垮下来了,一张嘴还张张阖阖的,项怀侬不着痕迹的 把她拉到身后,用高大的身形遮去这只快穿帮的“缺氧鱼”。 “晨萝性子低调,不喜欢被打扰。当初她的确想长期留在美国,可我希望她 待在身边,起码是我想见就见得到她的地方,才连哄带骗地把她拐回来。回来之 后,她答应留下的条件是,不准让人家知道她是我老婆。” 一番“老婆说得是”的深情告白,加上他“维护”妻子的举动,让在场的女 记者莫不羡慕起夏晨萝来。 “所以……我想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又有记者要问些什么,他赶紧拉着夏晨萝小跑步的跑向他的休旅车,快速的 将车子驶离。 夏晨萝生着闷气,等着项怀侬解释方才的肥皂剧,可等了又等,他还是目不 斜视的专心开车,忍无可忍的她从随身包包里拿出一枝笔,在便条纸写了——我 可以不装聋作哑了吗? 他分心看了一眼。“请便。” “你可以解释方才是什么情况吗?” “你看到了,我还要解释什么?” 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他也说得出口!“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我们明 明不是那种关系,我只是和尊夫人同名同姓而已,你这样……”在那么大阵仗的 新闻媒体面前说她是他老婆,这玩笑也开太大了吧! “我只是说出事实。” “你你你……” “你的确是我的妻子。”将车子减速,停在一旁的停车格,他转身从放在后 座上的提包里拿出一张结婚证书。 夏晨萝本要开口说她和她老婆同名同姓,名字当然一样,可连出生年月日、 身份证字号也一样。她越看越心惊刘冷汗直冒起来。“这……这……我们,我们 什么时候……” “你记忆空白的那段日子。” “所以我和你早就认识了?在那场婚宴上,不是我们第次见面?”天呐!难 怪,他那天对她的态度不像是面对陌生人。 “看来,我得好好的唤起你对我的记忆了。 第三章 记忆果然是玄妙的!人的一生中一定有几个影响一生的转折点,偏偏她却遗 忘了这样重要的一段过往。夏晨萝坐在铺着厚毛垫子的藤椅上,看着窗外几抹在 风中摇曳生姿的红影。 秋末了,天气渐渐转凉,身形单薄的攀藤蔷薇,却在这样的温度里绽放得特 别美丽。 项怀侬说她是他的妻,可她真的想不起他,想不起一丁点关于他的事。 遇到项怀侬之前的自己,其实不是很积极的想去恢复遗忘的那段记忆,那是 因为她隐约有感觉,那不是一段开心的日子,打从妈妈外遇离家后,她什么时候 开心过了呢?既然不开心,忘了就算,就不用努力去想起了。但如今她却不那么 想了,她很想记起,那段有他的岁月该是怎么样,于是,她答应了项怀侬的请求, 跟着他搬进了他外公家。他是她的丈夫。既然是夫妻,本来就该住在一起,虽然 ……项怀侬对目前的她而言跟个陌生人没两样。不过她想,能在短时间内让她下 嫁,她对他想必是一见锺情吧? 这事她只是猜测,但她能确定的是,她丧失记忆后见到项怀侬时的再见钟情。 看来她连口味都变了,她记得以前她一向认为平凡是福,喜欢的类型绝不是 项怀侬这种女人抢着要的“祸害”,咳……更正,是抢手货。 也就是说,在丧失的记忆那段时间里,她由原本习惯的清粥小菜变得嗜吃鲍 鱼龙虾了吗? 奢侈,有够奢侈…… 冷不防,身后传来叩门声,她一回过头,那只“龙虾”……咳,项怀侬就站 在门口,手上还拉着一只大行李箱。 “你……”就见他大刺剌的走进来,脸色还有些臭。 “等等……等等!你为什么把行李带进我房间?”不是说好了?在她还没想 起一切之前,他们会分房睡?吴家别墅除了主屋的两层楼大房子外,隔着一座花 园喷水池,还有另外一楝地坪较小的两层楼洋房,两人正是暂住在这里。 虽说没有主屋的一半大,但四十几坪还是够大了,夫妻俩可以玩骰子选房间。 他为什么要跑到她房间? “你没看到吗?林妈也住过来了。”臭老头,来这套! 她不解其意,“老太爷说,我身子骨太瘦弱,请林妈过来帮我补身,三餐有 她也比较方便。” 林妈约莫六十岁人,在吴家帮慵了近三十年,脸上总是笑咪咪的,感觉上是 个很和蔼可亲的人。 “她住进来和你搬进我房间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她真的是来照顾你吗?”他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径自把行 李箱打开。“不能说没有这层意思,可她是被派来监视我们的成份居高吧?” “监视?” “是夫妻若不同房不很奇怪?我看她八成是老太爷的眼线。” “耶?老太爷这么不相信你?!” “因为你的失踪,我撒了不少谎。”他有些嘲讽的一笑。“即使到现在,我 还是有些事在骗他。” “他不知道我丧失记忆的事,如果他知道……” “他知道我们还是得同房。” 她不得不同意,“说得也是。”毕竟是夫妻。 “所以这段时间,你就忍耐一下吧!我可以打地铺或睡沙发。”他打开衣橱, 自己的衣服分类一一放好。 最后一迭衣服距离夏晨萝较近,她顺手拿起走向他,不意竟踢到行李箱的一 角,身子整个往前扑― 项怀侬眼捷手快,转身捞住她,然而自己也没站稳的抱到她之后,就往后退 了几步,后脚跟踢到床沿,直接往后跌。 夏晨萝一整个扑在项怀侬身上,姿势暧昧。“你还好吧?”她急急的问。 “没事。”项怀侬要起身,可见她却像没发现彼此姿势暧昧似的,继续压在 他身上。“夏晨萝,你……咦?”她居然把脸埋进他胸口?!她知道自己在做什 么吗? “……就是这味道!”她撑起身子看看他,眼神柔柔的。“在那场婚宴的化 妆室外的通廊,我撞进了你怀里,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那时我还在想,这味道 像是在哪里闻过。” 因为想起了往事,项怀侬也沉默了一会。“你的确注意过这香水,在我们认 识之初。”那是第二次见面,他要带她去向父亲报告他要结婚的事,也许是因为 同处于一部车,不说话很尴尬,因此她提到他的香水,说那味道令她心安。 但在她这么说了之后,他在之后与她见面的日子到结婚当天,他用的都是别 款香水。 他就是见不得她那过于早熟冷静的模样,故意想与她唱反调。现在一回想, 那在他眼中的早熟,也许只是她的认命。 之后她在美国“人间蒸发”,而他又忙于事业,也不知怎地,他改用回来这 款香水,也许……这款香水正如夏晨萝所说的,味道令人心安吧?她听到他的话 后,眼一亮,笑了。“真的!难怪我一直觉得这味道不陌生。”她的长发垂落在 项怀侬脸上,他伸手要拂开,意外发觉她发丝的柔软绵细,修长的手指情不自禁 的缠住她的发,顺势而上的抚上她因为害羞而染红的脸。 “我想……你是喜欢的吧?虽然你没有说过。” 夏晨萝又俯下了脸,在他怀里轻嗅着。“这味道我喜欢。”理所当然的在他 怀里磨蹭,脸磨过他的丝质衬衫,喜欢这样小小的亲密。“它令人心安……我想, 和你交往的时候我一定很爱撒娇,很黏你。”她嘴角扬起,闭上了眼,简直像只 饱餐后的猫儿般幸福满足。 这样“很情人”的举止,让项怀侬心跳得有些快,可脸上仍尽力保持着波澜 不兴。“那时我很忙,而你也没有现在的孩子气,不是很黏我。”当年的他们交 集不多,更不用说有什么互动了,再说两人性子都冷——他冷、夏晨萝淡漠,压 根没法子碰撞出什么火花。 现在的夏晨萝和当年老成的夏晨萝差真多,感实天真得像个孩子。难道真的 像脑科医生说的,有些丧失记忆的患者性情和生病前判若两人,那并不是性情丕 变或是摔坏了脑子,他们只是藉这样的机会把原来被压抑住的性子表现出来而已。 夏晨萝忽然笑了出来。“项怀侬先生,原来我们这么‘相敬如宾’,而你却 可以对那些记者说得彷佛我们有多亲密,也亏你的深情表现,还把我唬得一愣一 愣的说。” “你这算是秋后算帐吗?”项怀侬起身,顺道把身上的“懒猫”扶正。这姿 势真的太暧昧了,她完全没有防备的模样让危险指数飙高! “才没有。”她坐在床沿,看着他继续收拾衣物。“今天老太爷问我,我们 当初为什么婚结得那么仓卒,连宴客都没有?” 他身子却僵了僵。来了!“你怎么说?” “我说,那时候其实我们才交往不久,可因为我弟弟生了病,急欲到美国就 医,也许……我需要一个心灵支柱吧,就主动向你求婚了。” 他很讶异她反应之快,这么说的确还算合理,不过,她的记忆不是只到她弟 弟生病之前? “你记得你弟弟生病的事?” “没有。”她纤秀的美足踩着羊毛地毯,反复蹂躏着。“晨旭得了心脏病的 事我完全没有记忆,是有人告诉我的。”她笑了,笑容中有着化不开的哀伤。 “一些朋友中,总有些会说溜嘴……我甚至知道,弟弟已经死了。” “你……能接受吧?”他竟不由自主的担心起她来。 她压低视线叹了口气,“没有真实感,感觉像作了一场恶梦又像……日本童 话里浦岛太郎在龙宫住了几天,回凡间后发现已过了几十年,父母兄姊都不在了, 那种恍若隔世感。可即使是这样,每每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弟弟了,我……”眼眶 一红,眼泪掉下来了。 项怀侬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只是直觉的想提供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胸膛,于 是走过来,将她拥进怀里,“不要想了。” 她埋进他怀里,含糊的说:“对,不要想……我也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想…… 可是……可是……”就是会想到啊! “真的太难过就想一些好笑的事,或者别人出糗的事来转移注意力吧。” “你难过时都用这方式?”她抬起一张沾满泪水的脸。 “还满有效的。” “常常让你当笑话转移注意力的人是……” “以前是我的秘书。”夏晨萝认真发问的样子让他莞尔。 以前?“还有分以前和现在?那以前好笑的,现在变得不好笑了,是因为有 更大的笑话出现了?” “是啊,你出现后他就提前荣退了。” “喂!”夏晨萝抡起拳头槌了他一下,自己随即也跟着笑开了。“你这人真 的很过份!”她很好笑吗?冷不防的,她想起那时她追着他跑出去,在他腿上发 生的“滚滚乐”事件……天!还真是好笑,原来她还满有喜感的。想着想着自己 忍不住又笑起来。 她的笑脸很具感染性,也勾起了项怀侬的嘴角。“想到自己出什么糗了吗?” 夏晨萝扮了个鬼脸,出其不意的一把环抱住他的腰。 项怀侬心里又是一跳,他其实不太喜欢和人过于亲近,可她这孩子气的拥抱 却不令他讨厌。她吃吃的笑道:“项怀侬……能和你重逢,我真的很开心。” 他有些意外她会这么说:“为什么?” “因为我终于又有家人了!以后当我伤心、当我困惑、当我孤独的时候,我 都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有人会陪着我,就像现在这样。” 他没发觉自己已享受起她的依赖,“我记得一开始我说你是我老婆时,你的 反应可不是这样,彷佛世界末日到了,抵死不从。” 她腼眺道:“我没有抵死不从,只是事出突然,无法适应。” “现在呢?看你好像适应得还不错。”起码比他好!明明适应“新生活”两 人都站在同一个起跑点上,论起程度他却严重落后,才多久的时间而已,她已经 可以甜蜜蜜的熊抱他撒娇,面对飞来艳福的他只能僵硬如树干…… 脑袋出了问题的她真的……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很好啊!”她更用力地抱紧他,感觉到他身子又僵了一下。“想想,虽然 我记不得是怎么认识你、又怎么喜欢上你的,不过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嫁你,想 必是真的很喜欢你吧?”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所以呢?” “所以,夫妻分房睡的确是很奇怪,同住一间房是比较好,无论是外人的观 感,抑或是助我重拾对你的记忆,还是培养对你的感情……”而且这样就不必担 心自己的“癖好”发作,弄得夜夜失眠。 “也对。” “再来就是……”夏晨萝眯着眼打量着他。 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干哈这样看我?” “我看起来像那种会吃人的大棕熊吗?” “大棕熊?”什么意思? “为什么我一抱你,你的反应都不像是被自己心爱的妻子抱到?你那在瞬间 僵硬如化石的反应,比较像被熊攻击。”她沮丧的叹气。 “……” 她的脸垮下来,十分困扰又无奈的继续说:“所以拜托你,下一次我再投怀 送抱时,请务必配合一点‘放轻松’,表情要愉快点,咳……当然若是换上‘享 受’或是‘陶醉’的表情更佳,总之不要让我老是觉得我在侵犯你。” 项怀侬听到傻眼。侵犯?这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吗?她哪来本事侵犯他? 这个夏晨萝真的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夏晨萝! 趁他闪神之际,夏晨萝在他脸上香了下。见他又是一怔,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的说:“你看你看,又是这种错愕的表情。我们以前真的是夫妻吗?感觉上好生 疏,比刚交往的情侣还不如……唔……” 他的唇毫无预警的压在她唇上,只是轻触着停留一会确定闭嘴后,他慢条斯 理的拉开一些些距离说:“项太太,你知道所谓‘履行夫妻义务’不只是抱一抱、 亲一亲吗?挑起丈夫对妻子的兴趣,你真的要这样?” 满意的看着她的小嘴成了“○”型,他得意的笑了。嗯,这才乖!“所以呢, 在你尚未想起我之前,我们就暂且先这样吧!晚上我会打地铺。”他拍拍她的脸, 片面决定达成协议了。 夏晨萝的脸彻底红了,脑袋一片空白,不,该说是一片“黄色”,因为他那 句“履行夫妻义务”……他这是在威胁她吗?她有些气恼了,他的意思是,要嘛 就来全套的,否则就不要对他“毛手毛脚”?!但她只是……只是想亲近他而已。 项怀侬拿了件浴袍往浴室走,眼角余光发现夏晨萝还回不了神,他“诚挚” 的邀请道:“项太太,要一块洗吗?” 夏晨萝知道他故意的,扁着嘴白了他一眼。 “不要?真可惜,我身材还不错呢!”他走进浴室关上门,同一时间有东西 打上了门板。他一怔,笑了起来。 小暴力份子。 心情真愉快啊!看来夫妻生活……他也适应得不错嘛! 一家坚持塞风式煮法的咖啡馆里,二十几坪大的空间,放着虫鸣鸟叫、流水 淙淙的音乐cd,原木、飘流木、植物盆栽是装横的主要元素,连咖啡杯、盘都是 素烧手拉胚没有上釉彩。偌大空间里只摆了八张桌子,让每桌的客人都能放松身 心是老板的理想。早上十点多算是冷门时段,客人并不多,角落一桌十分钟前来 了两名美丽的娇客,喜欢看八卦杂志的服务生在送上柠檬水后,立即认出其中一 位——这不是前阵子才“曝光”的腾达集团接班人项怀侬的老婆吗? 坐在夏晨萝对面的向日葵注意到服务生的表情,“最近过得好吗?”这可是 她“成为”项怀侬老婆后,她们第一次约见面。 晨萝性子低调,想必这段日子会不太开心吧?在咖啡馆都会被认出来,怪不 得她连花店都不敢去。 “还好啦。” “你真的是……项怀侬的老婆?”向日葵也忍不住八卦一下。太好奇了嘛, 连爸妈看到这则新闻都拉着她问个不停,老妈还夸张到要她约晨萝到家里来,让 她亲自询问个够。 “看来是真的。” “那为什么你身份证上的配偶栏是空白?”她之前曾看过她的证件,一直以 为她单身,之前还想介绍男友给她呢! “听说,我公证结婚完,当天就飞去美国了,没有去户政事务所办理。”那 时法律还没规定要登记,他们的婚姻自然是有效的。 “这样……你该不会真像项怀侬对外所说的那样,因为极为低调,因此隐身 咱们花店,还警告他,不准让别人知道你是他老婆吧?” 夏晨萝有些无奈,“才不是,这只是他对外的说词,我到现在还是想不起来 他是谁。” “那你住到那个严肃出了名的吴老先生家,一切还好吗?你看起来瘦了些, 还有黑眼圈。”不会是被吓出来的吧? “老太爷对我很好,很照顾我,看我太瘦还请林妈照料我三餐、补身子。” 虽然项怀侬说林妈是老太爷的眼线,可她真的很照顾她。 “那……项怀侬呢?” 夏晨萝犹豫了一下。“也是很好。只是……看你和安先生的互动,就觉得与 其说他是我老公,不如说是朋友,客气而礼貌,因为太客气了,让我觉得我们是 很有距离的。”同房快一个星期了,他都是打地铺睡,有一天还说要在公司加班, 会在公司顶楼的套房过夜。 至于黑眼圈……那是免不了的吧? 以前她一个人,睡的是单人床,有一只大布偶熊陪伴,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就 拥它入怀,那已成了习惯,可现在,床那么大,她却只有一个人,她没有办法睡 得安稳,想起来走动,又怕吵到隔天要上班的项怀侬,也怕被林妈撞见。如此这 样一个星期下来,她累坏了! 她想把家里的大熊搬来陪睡,或把床换小,可这么做老太爷会怎么想?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相处了,需要时间适应吧?”但她忍不住要怀疑,因为 相恋而结婚的夫妻会有这样的问题吗?像她自己也曾到纽约念书,一年多的时间 没见安亮晔,然而重逢那一刻,空白的岁月彷佛不存在,甚至对他们而言,这段 感情算是失而复得,彼此间更热情、更珍惜。 夏晨萝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用着汤匙搅拌咖啡。“有时候我会想,我 和项怀侬分开了三年,会不会他早认识了什么女友,才对我这样?”在她的记忆 里搜索不出夫妻间相处的点滴。打从那天项怀侬说“在你尚未想起我之前,我们 就暂且先这样吧”之后,她也不主动抱他了,因为她觉得,他好像在拒绝她的亲 近。 她其实很喜欢拥抱人,从别人身上得到安全感,好不容易有个家人可以让她 在不安中寻求慰藉,但那个家人却不喜欢,这真让她有些沮丧。 “他那么有名,要有女友早被八卦记者挖出来了,他唯一的八卦大概是和他 继母……呃——”向日葵及时闭上了嘴,可已经来不及了。 “继母?什么意思?你知道了什么?” 向日葵搔了搔头,只得硬着头皮把从一些三姑六婆口中听来的八卦说了一遍。 夏晨萝只是静静的听,脸上表情看不出情绪。 “那个……这只是八卦啦,你不必想太多,也不用生气。”继母是自己的前 女友,而且是在和他交往的同时就劈腿他老爸?!欧买嘎,这女的实在是胃口很 好,老少通吃。 “我没生气,只是……好奇怪,这件事我明明第一次听到却不讶异,甚至… …好像更早前就知道了。”这件事在哪里听过了吗?夏晨萝越想头越沉,她揉了 揉发疼的太阳穴。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嗯……对了,你今天怎么有空找我?”小葵在电话中说有事告诉她。 “对吻,又差点忘了。花店今天接到日本的越洋电话喔!藤堂老师说她下个 月会来台湾一趟,好像有个花艺学会研讨会。”日本人就是这样,怕麻烦、打扰 到别人,有什么事总会提前告知。 “老师要来?!”一听到救命恩人的名字,夏晨萝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在美国发生了车祸,肇事者跑了,是藤堂老师一家送她就医的。 也因为这样,她结识了丈夫是外交官的花艺界名师藤堂友子,也和花艺结下 不解之缘。 “你怎么不问藤堂雅之来不来?”那股阴柔帅气和韩国明星李准基还满像的, 第一眼给人感觉是有点娘,不过他身材够高大,又加上大律师冷冽犀利的特质吧, 还满有味道的。 “雅之?他很忙的,为什么要来?”夏晨萝轻笑两声,像是在掩饰……心虚。 “喔"他每年都会来,我以为他今年也一定会来。”第一次看到藤堂雅之, 她还以为他是晨萝的男友呢!他看晨萝的眼神很特别,不算热情,可比起他看别 人老用“冰豆子”看,那称得上是“热情破百”了。 不过,如果他真的是为了追求晨萝而来,今年却发现她“已”成人妇,而且 还是在三年前就嫁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喔? 虽然有些不道德,但向日葵还满期待看这场戏的。哎……如果两个男人条件 差太多,胜负太容易分出就没什么看头,要是势均力敌……喔,保证是场好戏! “他如果来,也是陪着老师来的吧?”她每年都会收到雅之的卡片,偶尔两 人会通伊媚儿,但就只是这样。他……知道她的心意,不会强求。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着她,向日葵说:“我很好奇,你车祸痊愈 后跟着藤堂夫妇回日本学花艺,不是待了快半年,你和他都没有来电吗?” “他人很好。” “可你还是无法接受他?” 夏晨萝笑了出来。“小葵,你饶了我吧!”反正她就是要由她口中套出雅之 被发了好人卡就是了。她揉了揉太阳穴,吁了口气后说:“你知道吗?对一个才 十八岁的小女生来说,如果你的人生一直都是颠沛流离,然后有一天,你一觉醒 来,发觉有一段记忆居然空白了,那种恐惧、焦虑和无助……这时你是没有心情 和勇气去接受一个白马王子的追求的。” 吼?套出来了、套出来了,也就是说,藤堂帅哥曾追求过她。可是也不对啊! “那时的你很脆弱,应该是最有机可趁的时候,你没有心动吗?” 她摇了摇头,“而且,我的病情也不适合再接受一段感情。脑科医生说,我 算是选择性记忆,可能是遇到很大的打击造成,也可能是车祸造成的,他个人比 较倾向前者,因为车祸造成的血块不大,不至于会失忆。 “也就是说,我随时有可能恢复记忆。一旦恢复了记忆,我有可能会忘了失 忆间的事,虽然医生也说,有很多人的记忆是能接轨顺利,要我别太担心。” “但你还是怕你是前者?” “不无可能,不是?”万一她因恢复记忆而忘了他……这样太自私了。主要 的原因是,她并没有喜欢他啦。 “藤堂这样就放弃了?” “要不然呢?他也别无选择吧。”她希望他放弃。 向日葵秀眉一扬,“难讲喔,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夏晨萝挑眉看向她,“我怎么觉得你在等着看好戏?” “我是啊!”向日葵居然还大方的承认。“而且,我是雅之派的。” “为什么?” “我最近迷韩剧,喜欢李准基胜过其它阳刚型的帅哥。” “钦?”这是什么奇怪的答案啊! 第四章 今天项怀侬回来的时间算早,晚上七点半不到就到家了。司机将车停在屋子 前的喷水池小广场,项怀侬手上拎了个小蛋糕步下车,穿过花园小径,步上台阶, 然后进屋。站在玄关处,他往里头看了一眼,最近他很习惯做这个动作,和他以 往回到公寓,因为清楚不会有别人,连张望一下都不必很不相同。 可……没有人? 有些错愕,又有些失望,他没有在视线所及之处看到那抹纤细的身影。 这时该是吃饭时间了吧?那丫头很迷林妈的厨艺,每餐都吃得眉开眼笑的… … 更正,事实上,打从搬来这里,他只在家里用过一次早餐和一次晚餐、不过 那两餐她吃得开心,没道理其它时候就吃得很痛苦吧?厨房里传来一些声响,不 久林妈边拭手边走了出来,一看到他,立即说:“少爷,吃过饭了没?” 项怀侬反问:“少奶奶呢?” “上楼去了。” “她吃了吗?” “喝了些汤就上去了,说不饿。我瞧她这几天脸色不太好看呢!” “我上去看看。” “对了,少爷,明天是我休假日,我待会儿会搭车回乡下。”昨天跟他提过, 再提醒一次。 “知道了。”他上了楼正要往主卧房走,书房方向却有动静,他转过头看去。 就见夏晨萝由书房走了出来,脸半垂着,看起来很没有精神,步伐飘忽,双 肩垂垮,还真的像缕幽魂。 她是怎么了?怎么昔日的神采都不见了,像株缺了水的花,奄奄一息。项怀 侬没叫唤她,看她要什么时候才发现他。 夏晨萝拖着像绑了铁球似的脚步一步步往前走,就这么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她没看见他?故意的吗?他皱起眉,出声唤道:“夏晨萝!”她居然漠视他? 不过才几天前的事,她的视线还老追着他跑。 他发现自己无法忍受她的忽略。 怔了一下,夏晨萝彷佛要花时间确认是谁在叫她,好一会后才慢慢的转身, 动作活似个小老太婆。 “……你回来了?”她有气无力的说。 “嗯。”他走到她身边。“林妈说你还没吃饭,我也还没用餐,一起吃吧。” “不饿。”她慢慢的又往卧房的方向走。 “不舒服吗?” “没有。” “你脸色很不好看。” “可能没睡好吧!”进了卧房把灯打开,灯火通明的瞬间她的眼眯了一下, 再慢吞吞的走到沙发椅窝了下来。 项怀侬跟着坐下,将手上一直提着的盒子放下。“吃不下饭,那……要不要 吃点蛋糕?”这蛋糕是公司团购的。 前几天嗜吃甜食的杨秘书问他要不要加入团购,介绍是网络票选第一,什么 入口即化,又说什么奶类制品来源保证用的是有土拨鼠的xx农场…… 瞧他那么用力宣传,项怀侬真怀疑那家店的幕后老板是姓杨。 他接过有实物照片的menu看了眼,真要他选,他会选那个正方型的提拉米苏 蛋糕,可结果他却买了这个有着一张大熊脸,一看就是骗小孩用的编号06“超可 爱的熊熊蛋糕” 某个女人不自称是大棕熊吗——她说她抱他,他就像被熊攻击一样——她看 了会有亲切感的,也许她见了又会冲过来用力的抱住他,笑得跟个孩子似的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买这蛋糕是为了取笑我。” 但不像项怀侬的期望的,夏晨萝只是淡淡的开口,“你吃吧,我不饿。” “……”她站起来打算去浴室,他却出其不意的抓住她的手。“你为什么不 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他盯着她直打量,似乎想找出她不愉快的原因。 “你不太一样。”不再有大剌剌的熊抱、理所当然的偷香,她甚至连笑容都 吝于给他。 “没有什么不一样。”一用力她挣脱了他的手,拿了换洗衣物就进了浴室。 项怀侬有点懊恼。他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 凌晨两点多。 夏晨萝在床上翻来覆去,而睡地板的项怀侬同样也还没睡着。打从晚间那场 小争执之后,他的心情一直没好过。 一向十二点准时睡觉,一沾床很快能入睡的他居然失眠了? 该死的,明天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一堆的会要开,他实在是没时间闹 失眠。可睡不着,他真的睡不着,他数过羊、数猫数狗都没用,依旧没丁点睡意, 脑袋清晰到可以处理公事。 正当他想办法要让自己睡着,床上又有了动静,他马上装睡,再度睁开眼想 偷瞧时,就见夏晨萝已由另一边下床,蹑手蹑脚的拉开门出去了。 这么晚了,她要去哪里?他不放心的也起身,跟在她后面。 二楼有一间小客厅,客厅里有一大面落地窗,秋末枫红之际,这里很适合欣 赏风景,他偶尔会看到她窝在那里看书或插花。 可现在是半夜,外头风景再好也是乌漆抹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夏晨萝在长沙发上躺了下来,背影看起来既寂寞又悲惨。她怎么了?这里会 比较好睡吗? 对了,晚间她说过她睡不好,他也觉得她脸色苍白得难看。这星期以来,她 一直没睡好吗?她可以告诉他啊!不过这么一想,他才心虚的想起― 她好像有几次在他睡前欲言又止的,那时他因为公司事务忙碌到天天加班到 近十一点,回到家洗完澡都十二点多了,只想休息。他用什么话打发她了?他好 像说:“我很累,想睡了,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林妈说。”看来,是不适合跟林妈 说的事吧?看她在沙发上身子蜷曲成虾状,那模样,像是只能自己环着自己、靠 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项怀侬莫名的感到对不起她。 她……很寂寞吧? 因为寂寞,当他说他是她丈夫时,她除了讶异,并没有太大的抗拒,甚至眼 神中还透出令他不解的心安。后来他才知道,对于已经没有了家人的她,他这个 “丈夫”让她又有了依靠,有了想望。然而他却总是有意无意的泼她冷水,甚至 保持距离。 项怀侬慢慢走了过去。“夏晨萝……” 夏晨萝闻声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有些仓皇的抹着眼泪。“对不起,把你吵 醒了。” “你在这里是不是睡得很不好?如果你不习惯,明天跟老太爷说一声,我们 可以……” “不要,老太爷会很失望。”她解释道:“林妈说,打从我们搬来后,他老 人家心情特好,胃口也变好,脸上还偶尔看得到笑容。”那笑容她也看过。外面 的人老说他难搞,但她觉得那只是在掩饰他的怕寂寞,所谓的难搞其实只需一顿 早餐、一盘棋、一趟散步的陪伴就能摆平。 他也听林妈说过夏晨萝几乎都是跟老太爷一块用早餐,她偶尔会陪他下棋、 到后山健行。他有点惭愧,她这外孙媳妇比他这外孙还用心。“其实你……可以 不必做这么多。” “不多,我喜欢老太爷,而且,他是你外公,也是我的家人吧!”一想到 “家人”两个字,她的心酸酸的,感觉上她像太自以为是了。 “你以前常失眠?” 她摇了摇头。“很少,只要有……” “什么?” 她脸一皱,表情委屈极了。“我睡觉习惯抱一只大熊布偶睡,没有东西抱, 我睡不着。” “那就把它带过来啊。”这问题有需要困扰吗? “那只熊很大只……而且,林妈可能……会把它当成大型垃圾。”因为常被 她蹂躏,布偶里头的棉絮都跑出来了,缝了又破,破了又缝……模样有点惨。 不!不对,这几天她气恼的原因其实不是找不到理由把熊偷渡进来,而是… … 为什么身为妻子的她,不被允许亲近自己的丈夫?没有熊可以抱,她可以抱 自己的老公啊,不是吗? 她缺乏安全感,以前是没有家人可以抱,才选抱熊布偶的,现在有她理当可 以抱得很名正言顺的“丈夫”,她还要选择抱没有生命与温度的玩偶吗? 可这些话……她没有勇气告诉一直拒绝她亲近的项怀侬。 瞧她说得支支吾吾的,这丫头真不会说谎。他有些恶质的说:“林妈虽然爱 干净,还不至于有胆把主子的东西扔掉吧?” “……”她的脸涨红了,分不清是被气的,还是他语气中不当回事的痞味。 “还是你会不好意思?那这样吧,改天你去买一只新的,我买单。” 夏晨萝气呼呼的坐了起来,“你明天不是要上班?为什么不去睡?”想法没 有交集的话题,早点收兵,免得搞得她火气越来越大。 “那你呢?”“不要管我!”她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 “项太太,你生气了。” “项太太”这三个字,顿时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夏晨萝压抑的情 绪爆了,“不要叫我项太太,那像在取笑我、嘲讽我!尤其这称谓出自你口中时, 我更觉得虚伪到令人想吐!我们是夫妻吗?真的是夫妻吗?” 她毫无顾忘的说出心底话,今晚这间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林妈回乡下去了, 不怕有人听见。 “有哪个丈夫会拒绝妻子的撒娇拥抱?有哪个丈夫会不和妻子同床,甚至宁 可睡在公司也不回家?我只是……只是好高兴有了家人、我想要有家人的温暖、 有家人的安全感,可是呢?没想到有了丈夫这个家人后,我更寂寞了。 “他的拒绝让我胡思乱想,是不是我曾经做错了什么,所以他讨厌我?丧失 记忆那段日子的我是不是很荒唐、很随便……要不然,他为什么不许我接近,我 到底……到底做了什么?让他那么讨厌我? “还是我失踪的这些日子他有了新欢,我不该回来,不该出现在他面前…… 我!”越说越激动,她的眼泪掉个没完。“我一直想,如果感情已经不对劲了, 当初就不该找我回来,让我存着希望,比起孤家寡人,有了家人,人家却疏远你, 把你当温疫一样避之唯恐不及,那更令我受伤。” 项怀侬在心中轻叹,他的拒绝不是因为讨厌她,而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态 度去面对她。 太亲密,她随时有可能恢复记忆,到时候她会怎么想?应该在彼此重逢时, 签下离婚协议书的男人,利用她丧失记忆的期间占尽她便宜…… 可太保持距离就发生现在的状况。看着夏晨萝哭着“控诉”,他心中涌起难 以忽视的不舍与心疼,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一切都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不曾 做错什么,我外头也没有女人。” 不过做错的人是他吧?早在决定和她结婚时他就错了,两人的婚姻完全没有 幸福的立足点,三年后再重逢,他依旧是当年那个只想到自己的自私鬼,只想着 要利用她来应付外公。夏晨萝……是个很可爱的女人,他还要继续折磨她吗?即 使他本意并非如此。项怀侬的怀抱很温暖,可夏晨萝不领情,她推开了他。“你 现在是在摸头还是给糖?”不能怪她会这么想,因为他从没主动抱过她。 “与其说我给糖,不如说我也想念你给的糖。”他笑了,再度拉近彼此距离。 她的拥抱,他其实很喜欢的——虽然一开始不太习惯。 她还是有些质疑,“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吗?他知道她要问什么,但答案却太复杂,他说不清。 “晨萝,拥抱你的感觉很舒服,却很不安心。” “为什么?” “你像随时会消失似的。”等她恢复记忆后,眼前他怀里这个渴望家人、渴 望拥抱、视线成天追着他跑的夏晨萝就会消失了吧? 算了!他不想去想那些了,他承认他喜欢上这个小女人,喜欢她有些小天兵 的性子……果然呐,越是狡诈精明的人,越会栽在这种单纯的笨蛋手中。但如果 夏晨萝是他生命里一季可爱的春天,他为什么不去看花、吹风,欣赏虫鸣鸟叫, 及时行乐呢? “你当我是冰块啊,你越热情,我融得越快?” 项怀侬失笑的提醒,“项太太,这句话很暧昧呢!” “……你不要想歪啦!” 他又笑了。“说吧,你觉得夫妻之间该是什么样子?” “干哈这样问?”夏晨萝又提高警觉。没办法,谁叫他之前喜欢欺负她,时 常问了个问题后,后面就是夹枪带棍的冷嘲热讽。 “我老婆不喜欢我相敬如‘冰’方式——棒冰的冰,想必有她一套想法。” 他强调了那个冰字。“而我很有雅量可以接受‘忠言逆耳’的。” “意思是我可以不必冒死进谏吗?” “项太太,我很有诚意的好吗?” 他要听她的想法钦!夏晨萝的心跳得好快。“我告诉你,对于好不容易有的 家人,我有很多期待喔!”意思要他有心理准备吗? “我在听。” “我想要很温暖、很温馨的相处方式,像真正的家人,像那种随时可以从对 方碗里取食,散步的时候手牵着手,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开心、伤心的时候可 以分享、安慰,有事没事想要的时候就可以拥抱对方……”会不会太多了?可她 还说不到十分之一耶!“我有好多好多的想法,可能说到天亮也说不完,也许连 说几天也还没完结。” “听起来像真的很长呢。不怕,我们分段说吧,一天说一点总会说完的。” “我要是一直有新的期待呢?” “那就继续说。这样吧,每天睡前半小时是你的时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现在,回去睡吧!”四点半了,再不眯一下,开会时频点头怎么办?那些主管搞 不好还以为他变得好说话,对决议、企划全ok. 他主动牵起她的手,回了房。 夏晨萝爬上床拉过被子。不过依她现在兴奋的程度,睡得着才奇怪!太开心 了嘛!见他站在床边,她奇怪问道:“你不是要睡了?” “项太太,请你挪出左边那一半的位置给我好吗?” “呃?”他他他……要上床睡?项怀侬接着也上了床,拉了一半的被子过来。 “你……你这样会不会睡不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睡癖。 “不会,我入睡得很快,而且睡得很沉。” “喔。”除了今天外,这几天他真的是这样。 “所以,没能一抱你可以抱我。”项怀侬大放送似的拉过她的手环在他身上, 闭上眼说:“虽然我可能没你那只‘垃圾熊’好抱,可我想我的优点是它永远也 及不上的,你可以慢慢印证,最起码,我不会被林妈当垃圾丢掉。” 夏晨萝一怔,“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快睡。” “好嘛……” 第五章 秋末冬初的清晨,阳光舒服而不烈,以往的早餐通常都是在老太爷的大屋用, 不过这样舒服的阳光不享受享受太可借了,于是在夏晨萝的建议下,今天的早餐 改在采光良好的花房。 她早上习惯西式早餐,老太爷则喜欢喝稀饭配清淡小菜及酱菜。 老人家夹起一块比外头卖的酱菜颜色淡了许多的腌萝卜,一入口香气四溢、 清脆爽口,最重要的是清甜不咸,即使单吃不配稀饭也可以。“这渍物是很地道 的日本味儿。” 夏晨萝眼睛亮晶晶道:“老太爷好厉害,那是我从我日本的花艺老师那里学 来的,是她家祖传的好味道呢。不过,它原本味道略重,调味方面我做了些调整。” 盐少放了点。 “手艺不差。”还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怕他无聊,这丫头自动自发的跑来 陪他用早餐,下棋搏感情,怕他懒得动的成天窝在屋子里,说服他到后山健行, 甚至因为他有高血压、心脏病,她连这酱菜都自己做。 那浑小子去哪里找到这么可爱的丫头做老婆? “你在日本待了很久吗?” “也……也没有……”夏晨萝有些心虚的压低脸。她也很想诚实的回答,可 是项怀侬对外早有一番说词,她若说实话不就表一不是他在说谎了? 老太爷,拜托别再问了。 吴凤宽眼中闪过一抹精明,倒也没为难她的岔开话题,“之前去后山散步时, 你不是一直嚷着想吃橘子吗?”后山五、六十公顷的土地种了几十株的橘子和各 种蔬果,之前去时,橘子树虽结实晕晕,可都还是绿的,园丁说尚未成熟。 “现在可以摘了吗?”其实她并不是爱吃,而是没亲手摘过,这种初体验, 她很期待的。 “再一、两个星期吧,不过,那时的味道应该也还是会酸。” “我喜欢吃酸甜酸甜的橘子。”最近大概是甜食吃多了,有时酸的东西比较 能吸引她。“最近也不知怎地,喜欢吃酸。” 吴凤宽本来夹了块凉拌小黄瓜要往嘴里塞,听到她的话,筷子一松,小黄瓜 掉到地上,在地上滚出一线醋渍痕后才躺下。 “老太爷?” “没事,没事,你……咳……丫头最近好看多了哩,好!好!再多吃一点, 将来才有力气。”喜欢吃酸,最近又长肉了……呵呵呵,十之八九错不了! “好看?”她以前很面目可僧?还有,她已经变胖了,还叫她多吃一点、将 来才有力气?她要那么多力气干么?防止她被项怀侬欺负吗? “是啊,女人还是要有点肉才有福气。” 有点肉才有福气啊夏晨萝心中警铃大响。“长肉”对年轻女子来说,绝不是 恭维的话。早餐吃完后,对于老太爷的“赞美”她一直放在心上,逢人就问: “我是不是变胖了?”她问了打扫的两个女佣、林妈,大家一致觉得她近来长肉 了,大概也真的变得更好看了。 “我真的胖了?”夏晨萝喃喃自语的说。 正坐在餐桌边捡甜豆的林妈失笑,“少奶奶,变胖对你来说是好事啊,你刚 到这里的时候漂亮是漂亮,可是真的太瘦了。”女人啊,就怕那个胖字,真是! “怎么,谁这样说你了?” “老太爷,而且我都已经变胖了,他还叫我多吃,说什么将来才有力气。” 林妈讶然反问:“他怎么会这么说?” 夏晨萝大略重述了一下早上的对话。“林妈,为什么老太爷会这样说?” 林妈看着她,最后把视线落在她肚子上。 她被看得不好意思,忐忑不安的问:“怎么了嘛?这样看人家。” “少奶奶,您是不是……有了?” “钦?”有了?这词在连续剧中常听到……意会过来后,她的脸红得通透, 急忙否认,“才……才没有呢!” “真的没有?” “没有没有!”她很肯定的,她和项怀侬就只是搂搂抱抱,但是还没有到袒 里相见的地步啦。 “是吗?那老太爷可能误会了。唉,他一定很失望。” “老太爷很渴望有外曾孙吧?” “一定的,那是每个做长辈的希望。”说到这个林妈想起了一件事,话匣子 一开嘴巴停不了。“对了,少奶奶知道当年少爷和他父亲闹僵后出来自己开公司, 他的资金是老太爷给的吧?” 这八卦她也听过,“然后呢?” “你该知道老爷子因女儿和少爷父亲私奔一事,气得和她断绝父女关系吧?” 她不知道!可现在的她是人家老婆钦,不可能不知道丈夫的事。她机灵的说 :“可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他只有一笔带过,我也不是太清楚。”林妈点了点 头,遂把项怀侬“一笔带过”的部份完整重现。 “……因此有很多人讶异,这像敌人般的一老一少,老太爷怎么可能投资他 那样一笔金额。” “对啊,为什么?”有几十亿耶,她做牛做马一辈子,不,几辈子,都还赚 不到那么多。 “老太爷是有条件的帮助少爷的。” 夏晨萝好奇的追问:“条件是什么?” “少爷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必须姓吴。” “钦?”怔了怔,她马上意会过来。 老太爷的一双儿女都早逝,项怀侬是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后代,也许他也不 见得真的要孩子跟他的姓,这只是逼着和他不亲的外孙,和他不得不联系的一种 半强迫方式。 “当年你和少爷已经结婚了,老太爷给了他三年的时间。” 也就是要他三年内努力“弄出人命”?可是……她失踪了三年,项怀侬要去 哪找人生小孩?她心情还真是复杂。 “可是……可是……三年到了啊。” 林妈呵呵的笑了,“你们都还年轻,不急。只不过,如果真有孩子,老爷子 会很开心。” “如果……一直迟迟没有孩子,那……” “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一定会有的。” “……”夏晨萝忽然觉得有点压力。 之前小葵才和她八卦,说花店有个贵妇客户后来都不来买花了,她原以为是 店里的花卉质量或价格有问题,后来才听说,贵妇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原因是贵 妇多年来都无法为夫家添男增女,丈夫居然外遇生子,而原以为会替她主持公道 的公婆居然要她接受二奶,她受不住打击就病了。 看来,她和项怀侬也有这样的危机啊! 她得想想法子才行! 睡前半个小时是项怀侬承诺夏晨萝的“娇妻唠叨时间” 他由书房提前回房,门一推开他愣了好几秒——这是他和夏晨萝的房间吗? 灯是暗的,仅留餐车上的浪漫烛光,一旁还放了一把透着暧昧讯息的红玫瑰以及 香槟、两只水晶杯,房里的空气悬浮着考验着人性自制力的催情香气。 他像是误入了什么五星级情趣旅馆。 她这是什么意思?浴室里透着光亮,她人在里头吧? 果然,他听到由里头断断续续的传出低咒声——“讨厌!这怎么穿啦……好 难拉上来。” 项怀侬扬眉忍笑,一屁股坐到床沿,好奇这位项太太今天又有什么新花样, 他很期待。 不久,夏晨萝低着头走出浴室,穿了一身颇为养眼的细肩带蕾丝黑色睡袍, 不是她以往那件令人绝倒的小熊图案睡衣,边走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经意的一抬头,视线对上人高马大的他,受到惊吓的“哇”了一声叫出来,双 手下意识的紧抓住尺度稍嫌火辣了些的衣襟。他挑眉,心道:现在又是在演哪一 出? “你你你你……” “项太太,别让你老公我有种奇怪的错觉,我像是走错了房,打算非礼陌生 女子的色狼。” 她脸一垮。他怎么提前进来了啦?她本来还以为有十分钟可以“身心安顿好” 再面对他哩。“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也是我的房间,难不成……我还被限定什么时候可以进来,什么时候得 止步吗?” “也、也不是那样啦!” “那就好。项太太,你越来越懂得情趣了,烛光、香槟、玫瑰……方才浴室 门一打开,我还以为我会看到水手服或护士装呢!” 水手服或护士装?输了!夏晨萝红着脸指着他,手指还微微发颤。“你你… …变态!” “可先说喔,我不是变态,只是夫妻关起门来,水手服、护士装算什么,还 听过皮鞭和蜡油伺候的。” 这男人现在是在取笑她吗?“真抱歉哦!这方面我还只是初生儿,连坐都坐 不稳就要我用跑的?请不要为难我。”这不懂情趣的男人!可恨!真白费自己今 天的苦心了。 “项太太,请问你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诱惑我吗?” 夏晨萝没想到他会问得这样直接,害她的心跳得好快,手用力一握。“是又 怎样!”偷瞄了眼他的反应…… 喔!天!他笑了,是那种有些嘲弄的讪笑!她的脸整个红了,丢脸丢到家的 感觉令她生起了一把无明火。 她就是不自量力,怎样! 她又气又恼的拿起香槟,“啪”一声打开瓶盖,一双眼死命的盯着酒瓶。 “那可是会醉的。” 像是故意唱反调,她头一仰,拿起酒瓶猛灌,连杯子都省了。 “喂,你会醉的!”他上前抢走她手中的酒瓶。 “你放心,我喝醉只会想睡,不会吵人!”她的声音大了起来,有不明液体 滴下来,她没多理会,只想把酒瓶抢回来,可项怀侬早有防备的拿高。“还我, 干么啦!” “你啊……”拇指抹去她的泪。“真的很爱哭呢!也不过是诱惑不成,再接 再厉就是了。”她可爱的模样就是让他想欺负她。 “要你管、要你管……我……哇……”心中所有的羞耻、失望和被人轻瞧的 委屈一发不可收拾,夏晨萝不顾形象的扑到床沿痛哭。“我就是没有魅力,这才 ……这才连诱惑你都被你当笑话看,你知道我到店里买这睡衣是得鼓起多大的勇 气?我佯装路人在那家店前面走了五趟,才能下定决心的冲进去! “我买了玫瑰、买了香槟,还跟老太爷借了这个古董烛台,林嫂帮我把餐车 弄上二楼,她那鼓励的笑容……呜……” 项怀侬听得好笑,可看她哭成这样,他笑不出来,一想到她为了“勾引”他, 还真是用心良苦,他的心里慢慢涨起对她的爱怜。 “即使没有这些,在我心中你还是最美丽的女人。”将她抱起,由身后环住 她,她不依的抗拒着,他索性将她身子扳转过来。他的额抵着她的,深邃的眸子 深得像不见底的幽井,更像苍穹的星子,照照生辉,两人呼吸交错,她的口鼻间 尽是他令人舒爽的气息,她的手抵着他胸口,手心感受着他的心跳,这样失速的 心跳响应着她的脉动,他也同她一样,迷失在彼此的凝视中,忘了正常的频率吗? 他……也和她一样,只看着他,也和她一样……好喜欢、好喜欢他吗? 刚开始看着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她的丈夫,她想努力记起他,曾几何时, 她开始以一个女人的眼追逐着他的身影,只因他是她喜欢的男人。 夏晨萝的手拥抱着他,在同时,他的唇轻触着她的唇角,抿吻轻触,吻得极 其温柔、小心翼翼,像这是场难得的好梦,一个不小心就梦醒。 她也回应着他,她还不懂怎样的吻能取悦他,可她有得是真心,她想全部传 达给他。 就在她以为他接着会拉下她的肩带之际,他出其不意的停止一切动作,霍然 坐起。 “你……”他明明……明明……有明显的反应,为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平息被挑起的情潮,他失控了。 夏晨萝还太嫩,只能错愕不解的看着他,要是她够世故,便懂得只要再一个 拥抱、一个热吻,他的“煞车皮”一定断了,根本煞不住。 可这正是她可爱的地方。 顺了顺气,他大掌怜爱的揉着她的发。“接下来的部份,等你想起我……那 时候,如果你还愿意……就换我来诱惑你吧!”她记起他的时候,只会讨厌他吧? 一个把她当货物般可以买卖的男人。 她鼓起勇气趁机问了出来,“我们以前……不曾有过亲密关系吗?”这一直 是她心里的疑问。 “没有。”他诚实回答。 她大感讶异,“我们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该说,我们公证完的当天,你就和你弟弟飞到美国去了,之后你失踪,我 们也失联了。” “那结婚之前呢?我们没有……没有……”她脸红了,说不下去。 “那时你年纪太小,我吃不下去,会有罪恶感。”拜托,那时她刚满十八, 他二十九,娶她他都有罪恶感了,更何况上床?! “干么,我看起来像禽兽吗?” 夏晨萝失笑,尴尬稍减,她也坐了起来,紧挨着他,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令她安心。 “我在想,当年一定是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多,八成是我先告白的。”否则, 重逢后她不会这么快就对他动心了。 是她主动找上他的没错,但绝对不是来告白的。回忆起当年那个很有主见的 小女生,项怀侬笑了。 “对吧?是我先告白的吻,果然是这样。”她有些不甘心的皱了皱鼻子。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因为这一次还是我先喜欢你的啊……啊哟……”不小心说出心里话,她糗 得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看了她一眼,不客气的笑了。她恼羞成怒的槌了他一拳。 “喂,那你呢?” “什么?”装蒜。 “我意外告白了,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等你再吃下十个小熊蛋糕,我就告诉你。”她最近气色好多了,脸也圆润 了些,要是体重再增加一两公斤更好。他不喜欢胖女人,可太瘦的排骨精他一样 敬谢不敏。 “别了,昨天老太爷说我胖了。”还引起误会哩―今天早上她硬着头皮解释, 一瞧老太爷还真有些失望。 “放心,那绝对是恭维,他喜欢胖女人,我外婆就是珠圆玉润型的,他迷了 她六十年。” “他喜欢珠圆玉润的女人,那你呢?你也是吗?”如果他喜欢胖子,她可以 考虑一下为他努力加餐饭。 “起码不能太瘦,而且……” “嗯?” “我是‘胸奴’ .” “匈奴?”她漏听了什么吗?他喜欢的女人体态和他是匈奴有什么关系?还 是说,他喜欢的是王昭君型的女人吗? “所谓胸奴的胸指的是胸部。” “……” 项怀侬耐着性子等她“意会”,几秒后,她笑得抡起拳头直往他身上招呼。 “喂,你干么打人?十个男人九个是胸奴好吗?!”要不然那个“杀很大” 为什么会爆红? 夏晨萝红脸笑骂道:“是啊,你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会犯的错。” “其实你也还好啦!”不怀好意的往她上半身看了一眼。这种挑衅的眼神会 让任何人都卯上的!她深呼吸,抬头挺胸,努力的装出嚣张的眼神。“怎样?” “你体型娇小,32b 算可以了啦,若能再提升一个cup 那就更完美了。” “原来我们都有同样的感觉耶。”她少根筋的喃喃自语……咦?不对!“啊 "你怎么知道我32b ?你什么时候偷摸了?” 项怀侬大笑。她真的很可爱,有时心细如发,有时又少根筋得令人绝倒。 他很喜欢这样的她,真的! 他可不可以偷偷的许个愿?他希望……她永远不要变。 第六章 公司里的茶水间和化妆室是公认最八卦的地方,任何小道消息都容易由这些 地方传出跟接收到,在腾达也不例外。 “项总最近心情很好吻?”某企划部男职员,一见总经理室的小助理秘书来 洗茶具,抓住机会闲聊起来。 “怎能不好?老婆终于肯‘认’他了,咱们总经理可是世上最专情的男人, 毕竟有谁可以忍受老婆这样的条件?”明明在身边却不能认,就怕记者骚扰她, 三年钦,当了这么久的“地下老公”,要是别的男人,大概早打野食宣泄不满了。 “但你不觉得,上次那个新闻,就是记者涌进花店的那一次啊,你不觉得他 们夫妻的互动有点不自然吗?” “哪里不自然,他们好着哩!”助理秘书一面洗茶具一面说:“举个例子吧, 你知道总经理是不吃甜食的,可上一回他居然被杨秘书说动加入团购,买了一个 熊造型的蛋糕。” 熊?男职员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措。 没办法,形象太衡突了。“咳……然后呢?” “他现在三不五时就叫杨秘书帮他订。” “他爱上熊蛋糕?” 助理秘书回答,“不是,是夫人爱上那款蛋糕。” “你又知道了?!” “因为有次杨秘书建议他说,提拉米苏蛋糕也是水平之上,要不要请夫人试 试?总经理回答说——‘那倒不必了,那女人就喜欢那张笨熊脸,换了造型她不 见得喜欢。’那不就表示蛋糕是为夫人买的?你就不知道,在说这些话时,他那 样子有多宠溺。” “你们女人呐,对这种事情最爱加上自己的幻想了,还宠溺呢!”尤其男方 如果是帅哥的话,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染上“粉红色”,有时明明就只是很普通 的一眼,也会变成“深情凝视” “你不懂啦,女人对这种事很敏锐的!总之,总经理可是爱惨了他老婆…… 呃……杨秘书。”正努力要渲染粉红色泡泡时,冷不防瞥见他站在茶水间门口, 她马上闭嘴。 杨秘书看了她一眼,“你的茶具洗到太平洋去啦?财务会议都快开始了。” 那些头头,他们可是一个也惹不起! 她脖子一缩。“马上好了。” 杨秘书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这些人还真是八卦,虽然说八卦传的,还真有几 分真实性。 总经理近来真的有些不同,不再动不动就脾气火爆,把一些突槌天兵、资料 夹丢出办公室,变得“温驯”多了,像遇对了驯兽师的狮子,他这下属工作气氛 也轻松多了。 除了自己受惠外,他也替夏晨萝高兴,不知他们两人这段婚姻要如何收尾, 结果出乎意料之外,她显然过得还不错。前几天夏晨萝还陪老太爷到公司来,两 人打了照面,她客气的对他微笑颔首,眼神中没有旧识的热络。她连他也不记得 了吗? 总经理曾告诉过他,她的记忆大概只到她刚上高中、夏晨旭尚未被诊出有心 脏异常之前。 那时,她应该还在朋友开的馆子帮忙,她和他的确还不相识。 不管怎么样,目前这样算是最好的状况吧?说真的,他希望夏晨萝永远不要 恢复记忆,别打破目前的稳定。 十几分钟后,财务会报在第一会议室举行,集团里的要员全部列席。会议进 行约莫半个小时,在办公室的杨秘书接到一通手机,顿时脸色一变。“是,我马 上帮您传达。” 接着他赶到第一会议室,来到正在听取会计室主管报告的项怀侬身边。 他弯腰附耳说:“总经理,重要电话。” 杨秘书一进来,便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众主管忍不住在心底忖度着,会是 什么事? 项怀侬浓眉一拢近,接过杨秘书递来的手机。 “喂……你说什么?”音量不受控制的扬高。 一时间会议室低声议论起来― “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总经理脸色好难看,恐怕不是好消息。” “集团的股票大跌吗?” “昨天才大涨,你别乌鸦嘴!” 项怀侬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往外走。“在哪家医院?” 拉长耳朵的主管们当然也听到了,于是臆测方向由公事改为私事。“是董事 长怎么了吗?” “不会吧,前几天才由外孙媳妇陪同来公司视察,我看他精神抖擞,身体康 健着。” “人生无常,这事难说。” “她怎么摔伤的?”又听到项怀侬咬牙低吼,“什么?是谁让她爬树的…… 不一知死活的熊!” 结束通话后,他把会议交由吴副总主持,匆匆的先行离开。 “会爬树的熊?这不会是指老先生了吧?” “熊?当然不是他,他也爬不动了吧,他比较像……狐狸。” “咳……会议继续。”吴副总朗声道后,才将大家的注意力由八卦拉回来。 刺鼻的消毒药水味……讨厌的味道!这里是……医院?是谁生病或住院了吗? “这孩子的心脏有问题,可能要进一步检查。”他们穷到都快三餐不济了, 又没有任何保险,随便一项检查对他们而言都是莫大的负担。 清秀而苍白的脸低垂着,在医生走后,她无助而悲伤的看着弟弟。 “姊,我没事的,我们回家。” “……真的没有任何不舒服吗?” “真的啦,我很好,也不过是天气太热又在大太阳下跑步,我只是中暑了。 哎哟,你不要再担心了,你才高一钦,再操劳下去会看起来越来越像欧巴桑,你 不要老得太快啦,等我长大赚很多钱可以带你出国玩时,你勉强还可以冒充我女 朋友一下。” “小鬼。”她被弟弟逗笑了。“如果真的可以出国玩,你想去哪里?” “美国。” “……” “那个……其实也可以去其它国家啊,不一定要去美国。”真是的,跑掉的 妈妈在那里,所以姊姊不喜欢美国,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关系,你喜欢那里,咱们就去吧!”她拍拍他的脸。“我去办一下 手续,你等我一下。”她站了起来,走出病房,但外头没有通廊,只有白茫茫的 一片,她怔住了,欲往回走,结果一回头却也是一片白雾,哪有什么病房……小 旭?小旭呢? “小旭……小旭!”她慌张的叫唤着弟弟的名字,但没人回应她,她不断寻 找着出路,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夏晨旭的家属吗?” “是!他是我弟弟。” “他死了。” 她怔住,“不……你乱讲!方才他还在跟我说话呢!他还说……还说……” 她一面摇着头,一面往后退,转身在迷雾中狂奔了起来。 在迷雾中有个低沉的声音在叫唤她,“晨萝……” 她急促的步伐缓了下来。 这声音有些淡漠,不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嗓音,可她却能感觉到它的温度,那 是她好不容易等来的,而她也在这样只属于她的温柔中找到安心的力量。她不自 觉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夏晨萝密长的睫毛颤了颤,眉头皱了皱,无止境 的白色迷雾消失。她睁开了眼,视线慢慢清晰……一张和着焦虑、不安以及…… 不知名情绪的脸近在眼前。 “……是你。” 项怀侬脸色一僵,他死死的盯着她,心跳得好快,他的手也不自觉的握成拳。 她会不会在摔下树一撞后恢复记忆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要不然你以为是哪个讨厌鬼?” 如果……如果是失忆后的夏晨萝,她会笑出来,然后说一些让他心安的话。 可如果她恢复记忆了,她……会说什么? “我以为……是晨旭。”她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的心脏快停了。“……然后呢?” “他得了心脏病……我有这样的印象吗?”有这印象是她想起来的,还是别 人告诉她的? 她的记忆不是只停留在发觉夏晨旭得心脏病前?她恢复记忆了吗?她恢复记 忆后,他还会是她渴望的那个家人,那个她会偷袭熊抱的老公……这一辈子,他 从未这么极度不安、焦虑过,这种不敢面对现实的心情是什么?害怕?太可笑了! 他项怀侬何许人也,他怕什么? 怕夏晨萝遗忘了他,怕她忘了他们这段时日一起度过的每分每秒,怕她忘了 每天晚上那半个小时的“娇妻唠叨时间”,怕她忘了那个会买熊蛋糕给她的男人, 怕她忘了她最爱跟他说她的梦想…… 是啊,他怕,原来他也会害怕,因为他……爱上了她。 看着她,他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彷佛她的每句话之后,都会让他确定她真的 恢复记忆,宣判他是她要离婚的丈夫。 “你的脸色好难看,怎么了吗?”夏晨萝伸出手想碰触他的脸,他却反而捉 住她的手,力道还有点重,他的表情像是将弹性拉到了极限的弦,随时有可能断 裂。 “你……” “我是谁?” “项怀侬啊。” 他的心情又一紧。“你现在住哪里?” “老太爷家。喂喂,你当我撞坏了脑袋是不是?” “和谁睡一起?”他执意继续问。 “当然是你,而且没有熊可以抱只好改抱你,项怀侬先生胜过熊的地方就是 不会被林妈丢到垃圾桶,还有,本人在你的‘激励’下,正由‘平脯族’一步步 迈向‘杀很大’之路。你还有什么想问或不清楚的?” 项怀侬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一放松便发现胸口沉得发酸。原来自己,这么怕 失去她…… 他抱住她,一时无言,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轻的磨赠。 “项怀侬,你的心跳得很快。”而且……是错觉吗?她好像感觉到他微微的 颤抖!他很担心她吗? “我没事啦,不过是从树上摔下来,其实——” 这句话成功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你是猴子还是小孩?没事爬什么树!你 当你是女泰山,可以从这棵树荡到那裸树?你知不知道那些树动辄一、二十公尺 高?这一次你运气好,下一次呢?” “哪来动辄一、二十公尺高的树?我是从橘子树上摔下来的。” 他闻言怔了怔。“橘子树?”如果没记错,后山果园都有专人修枝,让主人 好采摘,随便踩个一公尺的矮梯就摘得到了,这样她还能摔昏? 夏晨萝不好意思的说:“树上的橘子都绿绿的,我好不容易看到树梢上有一 颗黄了,搬了梯子就爬上去,摘到了后还跟在不远处的老太爷挥手炫耀,大概动 作太大了,梯子倒了,然后我的头往另一株橘子树撞去,最后,就现在醒来了。” 主动跳过劳师动众的那一段没有叙述。 从一公尺多的梯子摔下来会昏倒,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没面子好吗? 项怀侬真想翻白眼,再被这样惊吓下去,他怕心脏不够力。“你!以后超过 一公尺高的梯子,你都不准爬。” “……”没有那种高度的梯子好吗? 但做错事的人什么都不能反驳。 夏晨萝头压得低低的,“那个……老太爷……还好吧?”她摔下梯子一事没 吓着老太爷吧?老人家有高血压,心脏也不太好呢! “血压飙上两百,目前家庭医生在照顾着,你觉得呢?” “喔……”罪恶感更加深重了,即使低着头,她都可以感觉到他正看着她, 两道灼灼的目光都快在她头顶上烧出两个洞啦!“我有在反省了啦,不要再瞪了, 我怎么知道——” 话还没说完,她的脸就被捧高,被一阵热烈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热吻袭击!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吻她,可这种好康的事先享受再说,原因等会再问。 一记长吻后,项怀侬紧紧地抱着她,“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会记住现在 的我,对不对?”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要她记得他!他愿意承诺这辈子绝不负她,唯一的 条件是,她不准忘了他们曾这样喜欢过对方! 夏晨萝一怔,突然明白他的反常——他害怕她忘了他。记得他曾说过,拥抱 她很舒服,却很不安这样的话。 可就算她恢复记忆,把最近的这段记忆忘了,但她还是他的妻,还是会生活 在一块,他的焦虑和不安真令她不明白。还是说……他有什么事瞒着她?她想问, 可一对上他殷殷期盼的眼,她就问不出口了。“……好,我会记得。那如果我忘 了呢?” “晨萝,我一向不是个温柔的男人。”项怀侬盯着她看,逼她把他的每句话 听清楚。“如果你敢把我忘了,我也会忘了自己曾经这样宠过一个女人。” “哗,真薄情!” “怕吗?如果怕了,就不许你忘记。” 也就是说,她若想保有他的宠爱,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忘了他! 他的话令夏晨萝心酸酸的。他正用他的方式在宠她呢!如果她真的忘了这段 日子,他也要忘了。 可她的忘了是身不由己,而他呢?除非他也失忆,否则怎么会忘? 她笑了,但眼眶却红了。“好,我会记得的。”她张开手抱紧他,将脸埋进 他怀里。 刚好回来的林妈瞧见这一幕,一张老脸红通通。年轻人呐……真青春。只是 这两位也太恩爱了吧?一个小时前,她想说少奶奶还没醒来,反正少爷也在,她 下楼去买些吃的。东西买回来,正要进门,由门缝看到两人在热吻,于是她红着 脸到走廊绕了一圈,哪知回来又撞见两人抱在一块。 再到处去晃一晃吧!一转身没注意来人,竟和一名人高马大的男人撞个正着, 她狼狈的飞跌出去,手上的食物散了一地。 “哎哟"我的妈呀!” “对不起―这位女士,您没事吧?”俊雅的男子扶起她,用日文急急道歉。 林妈听不懂日文,嘴里不满抱怨,“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冒冒失失的……” 而她的惨叫声让项怀侬赶紧走出来一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好意思,我为我方才的冒失行为道歉。”对方再度以日文开口。 对方身后有名男子,立即上前解释,“藤堂先生是客气,方才是这位大婶冒 失才会撞上来的。” “我哪儿冒失啦,你们……”林妈有些生气的反驳,“瞧!我要买给少奶奶 喝的东西全洒在地上了。” “算了。”不过是小事。项怀侬看了眼那名俊雅的日本人,微一颔首,以流 利的英文和对方交谈,“想必是我们比较失礼,见笑了。” 他客气一笑,正打算离开时,有人唤了他名字― “雅之?” 藤堂雅之回过头,看到夏晨萝站在病房门口,原本那淡漠有距离感的眼神露 出了惊喜。 “萝!”他快步向前张臂将娇小的她拥入怀中。 这是两人打招呼的方式,夏晨萝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这回却有一道冷冰冰 的“寒气”传来,她不自觉的抬头望去― 喔"某人好大的杀气!手还握成了拳一缩一放。 她连忙推开藤堂雅之。“那……那个……” 他也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顺着她的目光,微侧过脸。 项怀侬一双冷眼和他隔空开火,皮笑肉不笑的说:“咯,‘项太太’,这是 你的朋友吗?怎么不介绍一下。”他用英文特别强调项太太三个字,如果这家伙 外文能力不太差,他会知道夏晨萝是别人的老婆了。 看到藤堂雅之的脸色微变,他目的达到,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一瞬间的黯然, 立即又警戒的眯了眯眼。 “萝,这是怎么回事?” 第七章 “腾达集团的接班人,项怀侬……”低沉磁性的悦耳嗓音喃喃的说。 心仪的女人成了别人的妻,而且早在两人未识之时,她就名花有主了。这样 突来的消息,让见惯了大场面的红牌律师藤堂雅之也不免惊愕。 夏晨萝有些讶异他居然知道项怀侬。“你知道他?” “项先生前些日子才上了日本着名的财经杂志。”其一手推动的环保省油高 级房车和日本第二大厂签约合作,第一季的卖量就危及了龙头的地位,有专家预 言,如果龙头大厂技术不再有所突破,未来几年其领导地位势必被取代,项怀侬 无疑是业界重新洗牌的关键。 她笑了笑。“我都不知道呢。”她除了知道腾达是大集团,各项投资很多, 是跨国大企业,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藤堂雅之百味杂陈的看着她,不无私心的问:“你对这样的婚姻……没有疑 问吗?”他知道自己的话逾矩且十分失礼了,却无法控制住内心中的不甘。 夏晨萝偷瞄了眼在一旁打毛线衣的林妈,虽说林妈也听不懂他们的英文对谈, 可这种话题……她还是心虚的看了她一眼。 她不想找理由把林妈支开,昨天雅之给了她一个大拥抱后,林妈是没说什么, 然今天他再来时,林妈的表情就怪怪的,再说,她也不想造成项怀侬更大的误会。 大老板自然有掩饰情绪的好风度,那男人昨天是没说什么,可他稍后离开医 院时,连跟她道别都没有,只是嘱咐林妈好好照顾她。 她马上就知道,他在生气,而且是很生气。 夏晨萝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藤堂雅之的问题。“唔……我想刚开始时是有 点不能接受,只能因为一些证明文件说服自己去相信,可后来他……让我接受了 我是他的妻。” 这话够清楚了!他也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心甘情愿的留在项怀侬身边。听 了答案后,虽然有着满怀的苦涩,可除了给予祝福,又能怎样呢?“雅之,当年 我离开日本时,你对我说的话……” 藤堂雅之笑了,不无遗憾。 “那时的你怕恢复记忆后会把我忘了,所以你不敢放手去爱,甚至为了怕我 越陷越深,你快刀斩乱麻的离开日本,这是你对我的心意。”因为是真心喜欢她, 所以他尊重她。“但我也和你约定,如果三年后你没有恢复记忆,我就当成是通 过了老天的考验,我等到了訑的祝福,然后我会跟你求婚。等你这三年,也是我 对你的心意。事到如今,只要说这些话的当时是认真的,那就够了。” “对不起。” 他温柔的看着她,“就这件事情看来,没有人是错的。”只能说是阴错阳差, 能怪谁? 夏晨萝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年藤堂老师曾问过她,知不知道雅之的心意?因为老师单刀直入的问法, 她无可闪避的给了肯定的答案。然后她又问她,能否响应他同样的情感?见她久 久答不出话,藤堂友子只是慈爱的一笑,了然于胸的说:“因为感激而喜欢一个 人和真的动了心,那种感觉看似相同,却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你还太年轻无 从分别起,只是,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钟爱的学生,我真的期望能有最完美的 结果,即使没有,也还能保留了好缘份。” 因为老师的一番话,让她决定离开。 她想,时间和距离会让一切变淡吧?而不管过三年、十年,她都没想过要接 受雅之的感情。 “……还是谢谢你。”夏晨萝转移了话题,“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你怎么 会到台湾来?藤堂老师不是要下个月才来吗?”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里? “我接受了一桩委托案。委托人到台湾来处理一些分公司的事情时遇袭,目 前正住在这家医院,家属强烈怀疑内情不单纯,恐怕和我的委托案极有关联,因 此我过来采证。这一趟可能会待上一段时间。”跨国诉讼案较复杂,而且对方似 乎还有些黑道背景,他估计会有些麻烦。 “原来如此。” “你呢?什么时候出院?” “今天。”昨天就做了一堆检查,又观察了二十四小时,没有脑震荡,她没 事的。 “是吗?”藤堂雅之看了下表后起身。“我还有些事,得先走了。”他拿出 一张名片,在上头写下一串号码。“打这电话找得到我。你的手机没变吧?” “没有。” “那么,我走了。好好休息。” 病房内剩下两个女人,林妈依旧织着毛衣,有意无意的推了推口袋里的手机, 夏晨萝则是透过窗子看着外头的蓝天。今天天气还真好呢,项怀侬在干什么?八 成又有一堆的会议要开吧? 那家伙还在生气,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气消啊?才这么想,耳边传来救护车 尖锐到令人倍觉刺耳的声音。 医院的vip 房刚好没有空位,只得选住单人房,问题是这三楼单人房正好在 急诊室斜上方,救护车的声音连隔音窗都隔不了。 “幸好咱们今天就出院了,这房间的位置还真令人不得安宁。”林妈皱着眉 头抱怨着。夏晨萝没搭腔,她的神情有点木然。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 来了!终于来了!小旭,小旭你振作一点,不要吓姊姊…… ……他心脏功能先天就不正常,加上之前感冒感染,更加速心脏功能丧失… …之前动的手术只是拖延他心脏坏死的速度,让他有时间等到适合的心脏…… 林妈见她没搭腔,奇怪的抬起头来,一见她的眼神怪怪的,脸色苍白得恐怖, 急忙放下手上的毛线。 “少奶奶!”见她不应,更急了,连忙站起来走过去,更大声的叫她。“少 奶奶!你怎么啦?不舒服吗?”见她仍是回不了神,她情急的扳着她的肩用力晃。 “……噢?”夏晨萝吓了一跳的回过神,双肩传来痛觉,头也有点晕。“林、 林妈?怎么啦?”怎么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 “你你你……你可别吓我啊!”这一次少奶奶摔下梯子,都怪她当时只顾着 剥橘子吃,没能在第一时间扶住梯子,老爷子和少爷虽没说什么,可她够愧疚的 了,如果她又在她面前出了事,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怎么了吗?” “你方才的眼神很呆滞,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她勉强的挤出笑容。“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但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要不然铁定出不了院的,她可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真的没问题吗?”林妈考虑着,要不要把这件事与那个日本男人来探望少 奶奶的事告诉少爷?她是听不懂他们谈话的内容,不过她有用手机录音下来。 她也不是想当“抓耙仔”,只是担心少奶奶年轻不懂事,被人拐骗了。 “没、问、题!”夏晨萝故意忽略这股晕眩,装成很有元气的样子。只是, 方才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好像有对话……可怎么才几分钟前的事,她却想不起来? 五星级饭店的商务包厢里,一笔跨国巨额的合作案完成了签约。双方又大略 的翻看了下合约内容,无误会后即在律师见证下签下名字。 “合作愉快。”项怀侬伸出手。 “合作愉快!”五十几岁瘦高的瑞典代表也伸出手用力一握。这是他第三回 看到这个东方帅哥,他沉稳的态度让他很有好感。 “上一回欧高先生提到对温泉很有兴趣,我安排了一些行程,结合了泡汤和 美食,以及经脉按摩疗程,希望欧高先生和夫人会喜欢。”欧高先生曾提及十年 前来台湾旅游第一天就扭伤,原以为接下来的行程大概只能在饭店看电视度过了, 结果导游介绍一名推拿师,奇迹似的,他接下来的行程完全没耽搁,从此他就爱 上了这项民俗疗法。 “噢,能认识你真好!”他更欣赏这位细心的年轻人了。 “欧高先生的行程较为紧凑,我安排司机和公关人员一个小时后来接您,可 以吗?”欧高先生也住这饭店,省去舟车劳顿。 “可以,那我先上楼准备了。” 对方离开后,项怀侬也起身准备回公司。下了楼到一楼大厅的开放式咖啡座, 不意瞥见了藤堂雅之。这几天拜他之赐,晨萝对他百依百顺到几乎“做作”的地 步,可能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先下手为强”的讨好,就算他要发飙也无从飙 起。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落幕了,结果昨天她身体不适,直闹头疼,他二话不说硬 把她押上车看医生,林妈也跟着去。 经过一连串的检查也没检查出异状,不过经验老到的脑科权威说,有一些记 忆丧失的病患恢复记忆的前兆就是头痛。 在那段时间里,丧失的记忆会像回顾画面一样,一幕一幕在脑海中出现,时 机一到,很快就能连贯起一切了。 项怀侬每想一次医生的话,他的心情就沉了些。前些日子她不是才想起她的 弟弟?之后呢,她又会想起谁?抑或……忘了谁? 昨天从医院回家后,晨萝难得的不用他陪就自行睡着了。他痴痴的看着她熟 睡的面容,如果……她真的如同医生所猜测的,很快的恢复记忆,不久后的她就 不需要抱着他也能睡着了吧?他转身到了书房想沉淀情绪,林妈端来了杯红华茶, 然后告诉他,晨萝说头痛不舒服,眼神茫然、脸色苍白到恐怖的模样不是第一次 了。她把晨萝出院那天的情形说了一次,接着拿出手机交给他。 林妈退下后,他犹豫了很久才去听内容。若是正常情况下,他不会干预妻子 交友,相信她自有分寸,可现在……他真的不想再有任何事横生枝节了。 内容听完,他心里的不安更深了。 藤堂雅之喜欢晨萝,只是三年约满前,突然冒出他这个丈夫,坏了他一直的 期盼。 他的心意很清楚,晨萝自然不会看不出来。那她呢?她对他的感觉是什么? 她不得不放弃和藤堂雅之的约定时,是不是有所遗憾,是不是有那么一点不 甘心? 项怀侬盯着在咖啡座里的藤堂雅之发呆时,他也注意到项怀侬了,两个男人 四目对上,他朝他一颔首,用手势示意他入座。 他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萝的身体好些了吗?” “没问题吧。” “那就好。” 项怀侬看着他的眸光里,带着深深的打量,“内人曾说过,藤堂家是他的救 命恩人。” “她在美国发生了车祸,肇事者跑了,我们正好开车经过,将她送医。” “她醒来时就丧失记忆了?”他叹了口气说:“她在美国发生了什么事,以 及之后为什么会在日本待了半年,我一无所知。” “恕我冒昧,你不够关心她。” “我承认,所以,我一直想弥补。” 他看得出来萝喜欢这个男人,一个对失忆妻子不好的男人,那个女人不会这 样动心的。藤堂雅之淡淡的开口,“嗯。把她送医之后,我们从她手机找到她常 拨的个一电话,告知对方萝车祸了。 “没多久后,来了一名和她长得十分神似的女士,可萝清醒后一见到她就十 分激动,情绪一再失控。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位孙女士是因为外遇,从小就抛弃萝 和弟弟的母亲。 “不过,也是经由她,我们才知道萝的弟弟到美国换心失败的事。那几天, 她一直在处理儿子的后事。 “之后由于萝每见那位孙女士一次就失控一次,医生遂建议她不要来探望她 会比较好。由于那时我们要回日本,萝和我母亲很投缘,像个怕被抛弃的小女儿, 黏着我母亲要跟着她,在经过孙女士同意后,她就跟我们同行了。” “……她的性子改变真大,和我结婚的时候,她是个很严肃的女孩。”项怀 侬喃喃的说。 “我并不清楚她之前的性子如何,我认识她时,她就这样了,天真、善良, 看似少根筋却心思比谁都细腻、温柔。她……是个很美好的女人。” 他警戒的看了他一眼,“别忘了,她是别人的妻子。” 藤堂雅之一笑。“如果你连这句宣示‘所有权’的话都不说,不是太矫情, 就是对妻子不在乎。 “老实说,项先生,本来我对你这个人是没什么好感,请原谅这是私心作祟, 可现在,我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你了。没错,我喜欢萝,甚至知道她是别人的妻 子我还是喜欢。”他看向项怀侬的眼神坦率而正直,黑白分明的狭长眼眸澄澈干 净。 “可给我时间,我会放手,放得干净。”他是一言九鼎的人。 项怀侬对上他坦荡荡的眼。好家伙!虽然他应该大吃飞醋,可却又不得不承 认!对方是可敬的对手。“你要时间我会给,但请注意,我不是太有耐心的男人。 先告辞了。”说完站了起来打算离去。 “项先生。” “还有事?” “有件事我想提醒你,我最近在打一桩跨国官司,对方似乎和黑道有来往, 那天我到医院探望萝时,曾一度被跟踪,我担心他们会对她有所动作。”为此, 他有请了些随身保镳,要对他下手并不容易,但若是绑走对他有影响力的人来威 胁他,这是一个方法,他得先防范这点。 “你……”怎么会把晨萝卷入他工作的纠纷中呢? “非常抱歉。” “……我知道了。” 项怀侬埋首批阅着卷宗,杨秘书在叩了门后,推门而入,站在办公桌前等着 主子抬头。 “有事?” 他在桌上放下几份企划书。“这是这次公司新系列产品的比稿,几家广告公 司都还满有创意的。”腾达有自己的设计部门,可有些案子仍是会发给外面的广 告公司。对于单季就高天价的广告预算而言,腾达是许多大广告公司急欲争取合 作的大客户。 “比稿现在不正进行中?”如果没记错,是在同层楼的第二会议室。 “接近尾声了。” “明天专属部门会开会讨论吧!”言下之意就是,届时再把欲合作的广告作 品呈上来即可。他一向相信专业眼光。 “里面有家广告公司,作品符合公司新产品形象,算是首选。” 项怀侬搁下手上的钢笔,抬起头来看他,“所以呢?” “只是这家广告公司的主管……有争议。” 他一扬眉。“有我到腾达来时,那么受争议吗?”他的入主可是坏了一堆人 的好梦。 不过,只要有实力,再受争议都会有被认同的一天。 “可是……” 他随意翻看那些比稿作品,其中一本企划书,让他颇为惊艳。“如果是这份, 你可以告诉我,那人为什么受争议?” “因为对方正是方恋棠小姐。” 项怀侬欲往下翻页的手停顿了一下,冷漠的眸略扬,“旭匠的董事长夫人呢, 有必要这样出来抛头露面吗?”他这也想起,两个多月前,他好像曾在一个路口 看到一个背影很像她的女人走进某家广告公司,这么说来他没看错。方恋棠大学 念的是广告设计,在学生时代就展露过人的天份了。 杨秘书报告道:“事实上……方小姐好像离婚了。” “你倒是清楚。”他冷笑的啾着他看。打从他离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也 不会有人不识趣的告诉他什么,因此家中的状况他完全不知道。 “年初我和内人到一家大卖场购物,正巧遇到她,聊了一些。”他叹了口气, “好像你父亲在外头又有了新欢。” “又?” “听说,从他们结婚的第一年起他就不安于室,情妇一任又一任。” “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自己不也曾在他结婚当天想勾引他私奔?她和 那老头还真是物以类聚。 他对这种事没法子生出同情,毕竟当年,他可是被自己女友及父亲背叛的悲 剧人物。不过得知他们的下场,他也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是时间带走了恨意,抑或是……他身边已有了心爱的女人,对于往事也能释 怀了? “如果开会的结果是和这间公司合作,不必顾忌我,我这人还不至于器量狭 小到公私不分。”他冷哼一声。“她都敢到腾达比稿了,我见到她也不会尴尬。” “是。”杨秘书低下头收拾着这些企划书,嘴角有抹淡笑。主子不再以极端 的手段对付曾对不起他的人,他的转变,夏晨萝居功厥伟吧? 对于她和主子之间,他也可以放心了吧?因为只有一个女人真正得到男人的 心的时候,她对他才有影响力,尤其是对项怀侬这种自我意识强固、主观而霸气 的男人而言。 杨秘书才离开了总经理室,项怀侬的手机就响了,看了下来电显示,他扬眉 接起,脸上浮现掩不住的喜意。 “项太太,现在是上班时间。”故意装出“你打扰到我了”的跩样,可却同 时在看腕上的表。 再十几分钟就下班了,可他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会耽搁一些时间,估计要再 一个多小时才能走。 夏晨萝站在集团大楼前的广场,往上眺望这楝三十几层楼高的雄伟建筑物。 “我刚才去了花店,今天店里进了星辰,漂亮又新鲜,我想带些到你办公室 里插。”他的办公室氛围冷冰冰、硬邦邦,花可以柔和这种感觉。项怀侬怔了一 下,有些紧张。“你现在人在哪里?”打从藤堂雅之警告过他可能有的威胁后, 他就交代林妈,不许让她单独出门,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晨萝,怕她担 心。 “你公司前面的广场。” “你……你一个人?林妈呢?”他有些动怒。 干么那么凶?“我……其实是偷偷溜出来的,找你约会还要带个人陪,不是 很怪?” “……” “喂,你在生气吗?” “没有。” “那就好。”夏晨萝没想太多。唔……上一次到他办公室,他是在三十六楼。 这楝大楼有三十八层,那就是往下三楼……啊!是那一层!她突然想到一个 戏谵的广告。 “在楼下广场,我现在又带了花,如果再带把吉他就可以对你唱情歌了。” 那么高,她是要拿扩音器唱吗?“千万不要,我怕我会忍不住拿水桶倒水。” 这个宝!她大笑。“我可以去找你吗?很忙的项先生?” 这几天他心情不佳,想必她也感觉出来了,才总是耍宝的逗他笑。不能再这 样下去,他努力的对自己说,他们的幸福可以一直继续下去,就算不行……也要 把握住一起制造幸福记忆的机会。 深吸了口气,项怀侬问道:“除了插花,还有什么利多吗?”奸商本色流露, “我在考虑是要叫小助理下去带你,还是杨秘书,抑或我本人亲自迎接。” 他在玩“茶、奉茶、奉好茶”的游戏吗?“利多?路边摊阿嬷的爱心臭豆腐 一份,最近举办‘老饕来就对’买大送小活动,怎样,光听就觉得诚意饱饱吧?” 他笑了出来。“好吧,本人决定亲自迎接。” 夏晨萝顿时安了心。原以为项怀侬还在意那天雅之抱她的事,这阵子才都不 太理她,看来应该是没事了。“不用了,虽然我的‘利很多’,可还是请小助理 来就好,你一出现,过多的关注会令我很不自在。” “好吧!”五分钟后,夏晨萝上了楼来到总经理办公室,小助理替她找来一 只古朴小瓮。 “这是什么花,星什么?”项怀侬好奇的凑过来看,有桃红、粉红还有深紫, 花摸起来像脱了水似的,还满有个性的。 所有的花他大概只知道玫瑰。 “星辰。”她拿起其中一枝桃红色的。“粉红色常见,桃红可是很少见喔!” “星辰?没听过。” “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勿忘我。”她忙着整理花,没有注意到他脸上 一闪而逝的沉重脸色。 “勿忘我?怎么感觉很沉重,像收到了黄玫瑰一样。” 夏晨萝一怔,笑了出来。“亲爱的项先生,虽然由你口中难得出现了文艺腔, 可我还真不得不戳破你的浪漫。送这花给你是因为它新鲜美丽,就算取意,也是 取星辰这花名的花语——希望、美梦成真。至于勿忘我嘛……就算是取意于它, 也不是要你别忘了我,而是要你在外头打拚、看到美丽的女人时,不要忘了家里 还有个娇妻我!” 项怀侬蓦地释怀了。也对,他最近怎么好像越来越“迷信”?真是的! “好了。”把花摆在适合的位置,她退一步欣赏着。“如何?很美吧?” 是人比花娇!“很美。”如果不是在公司里,他会抱一抱她、吻一吻她。他 有些着迷的看着他的妻子。 他以为自从方恋棠的背叛后,他要再喜欢上女人、相信爱情是不可能的,可 现在,这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他为一个女人着迷,一个叫夏晨萝的小女人。 夏晨萝一回头,逮到项怀侬正看着她的视线。“干么这样看我?”不自觉的 脸红了。 “嗯……看你这几天又圆了多少。” “喂,我会变胖都是你害的!”她白了他一眼。“反正……反正还有三个蛋 糕,再三个蛋糕后我就要减肥了。”至于增加一个cup ,她放弃了,她就是那种 “无长胸”一族,吃成了胖子,胸前也不长肉的悲剧人物。 “为什么还有三个?”她才不信他忘了。 “集满十个蛋糕,换一句告白。” “喂,我可没说一定是告白,也许是告解呢!” 告解?“最好是啦!”夏晨萝很有把握的,她感觉得出他是喜欢她的。“茶 水间在哪里?我有点渴。” “我叫人送茶进来。” “不用了。”她从纸袋里拿出一小罐包装精美的茶叶。“小葵给的,听说是 很好喝的高山茶。有茶具吗?我想自己动手泡。” “通廊左转,第五间就是了。” 夏晨萝出去,发现她上楼时看见的一些人还没走,会议室外的椅子也坐了不 少人。方才听小助理说,那都是广告公司的人,正在进行比稿。 现在广告公司生存不易,像这种大企业的case可是很竞争的呢!她佩服的多 看了一眼,正要转入茶水间时,和里头正要走出来的人差点撞个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你有没怎样?”她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幸好对方纸杯 里装的是冷开水。 “没关系。”对方抬起头来,对上夏晨萝关心的眼神。“你……夏晨萝?!” 她一怔。“你知道我?”她有这么红吗?这么漂亮的美人真看不出来也是八 卦杂志的拥护者。 “你觉得我该忘了你?” 唔……眼神和语气都不太友善,为什么?“你是哪位?” “方恋棠,项怀侬的前女友,抑或该说……项怀侬的前继母。”她冷笑。 “你忘了吗?当年被你摆了一道的笨女人!” “……” 第八章 “我不知道你是怀侬打哪找来的,也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原因要嫁给他,可 我告诉你,他爱的绝对不是你。” 女孩一笑,“你今天找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未来的‘婆婆’ .” “你……死丫头!” “果然很有恶婆婆的架式了。” “听好,别怪我没警告过你,趁现在还来得及,明天别和他结婚,他会娶你 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不要他了,如果我回过头来找他,你觉得这个婚还结得成吗?” “你不是也要结婚了?” “那老头那天还被我逮到他偷腥,要我嫁他?!再说吧!” 也就是说,项怀侬有可能因为前女友的回头而取消婚约,甚至逃婚?那她怎 么办?她要的那笔钱怎么办?不行,那笔钱是救命钱,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拿到! “你背叛了他和他父亲在一起,你觉得他会原谅你?” “原谅?哈……小女孩,你还真该去修一修恋爱心理学,一个男人越恨一个 女人就表示爱她越深,你以为他为什么娶你?不就是为了要气我,如果我哭着求 他原谅,或承诺会回到他身边,甚至……他明天照样结婚,只是新娘换成了我, 你觉得呢?” “你觉得我会信你?” “你可以不信,不过,他昨天是不是很晚的时候还拿了件嫩绿色的洋装去你 那里?不瞒你说,在他去你那里之前,我们一直都在我房里。” 暧昧的话语再加上暧昧的笑容,她都十八岁了,是该能够“意会”里头的玄 机了。果然,那张美丽的小脸红了。 “如何?改变心意了没有?” “没有。我明天会如期结完婚。” “你觉得你结得成?”脸上尽是轻蔑的笑意。 “你一向都是如此轻视敌手吗?” “敌手?呵呵……很抱歉,我并没有把你当成敌手,因为敌手是要程度相当, 而不是相差悬殊,连交手都不必就能分出胜负的那种。”女人自信满满的说。 “何必如此没自信?”她没指名道姓,她也不必对号入座。 “你……我一定会让你后侮!项怀侬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项怀侬是我的,谁也抢不走!项怀侬是我的,谁也抢不走!项怀秾是我的, 谁也抢不走……这些话像回音般回荡在耳际,那自信、志在必得的模样和语气教 夏晨萝心惊。 倏地,她“哇”了一声叫了出来,整个人弹坐起身。 “晨萝?”她的叫声和动作,也吵醒了身边的项怀侬。“怎么了?” “我……” “又作恶梦了吗?”他打开床头灯,发现她满额头的汗。她最近常作梦,有 时在梦中喃喃自语,有时被吓醒,睡得很不安稳。 夏晨萝一怔,这才发觉,原来方才只是在作梦。一回神,发现项怀侬担心的 看着她,她不免有些愧疚。她最近……够让他担心了,她真的不想让他在忙于工 作的同时成了他的负担。 “没……没事。”她又躺了下来。“明天你还得上班呢,睡吧!” 项怀侬也躺下,她窝进他怀里,手环住他的腰。 可那个梦……好真实!她甚至觉得,那不是梦,而是沉埋在某个角落的回忆 苏醒了…… 在梦里面和她吵架的女人是……方恋棠吗?她是不是因为昨天见到她,这才 夜有所梦? 昨天方恋棠看到她似乎还非常怨恨的样子,过去的两人又是怎么争夺项怀侬? 为什么方恋棠的语气像是她使了什么手段,才使得她和项怀侬分手了? 昨天如果不是杨秘书出现,也许她会知道更多过去的“夏晨萝”,以及方恋 棠口中“被摆了一道”的事。过去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想起,重逢 后,项怀侬曾说过她“性子改变很多”,这是什么意思?还有,项怀侬真的是爱 方恋棠的吗?即使对方背叛了他……他还是爱她的吗?他对她的感情有浓厚到即 使明知被背叛,还是能张开手臂欢迎她回来,而自己得使手段让他们分开?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她实在无法判定。 她突然很想知道,项怀侬当年为什么要娶她? 他是因为爱她而娶她的吗?为什么无论是现实中的方恋棠,还是梦中的方恋 棠都曾说过,项怀侬娶她,只是为了报复她? “在想什么?为什么不睡?”怀里的人是睡是醒,项怀侬很清楚。“方才作 了什么梦?” 他最近也睡不好,沉重的压力一直存在,他不知道,会不会哪天一醒来,他 甜蜜的小妻子就会以淡漠的眼神看着他;抑或哪天从公司回来,她拿着离婚协议 书等他签名;他甚至无法预知,一通甜蜜电话的之后会是什么情况? 他一直有种预感,她快要恢复记忆了。 夏晨萝仰起脸看他,没说什么,一径抱紧他。“怎么了?” “你的怀里好舒服,让人想睡觉。” “可你最近却老睡不好。” 他知道?其实……她亦是知道他也睡不好。“当初……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娶 我的吗?” “那重要吗?” 他果然不是因为喜欢而娶她的,她很失望。“我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嫁 给你,可现在的我很喜欢你,喜欢到……害怕恢复记忆,害怕无法再理所当然的 喜欢你、黏着你。 “我们把蛋糕提高到一百个好不好?第十个蛋糕你当然要好好告白,不准你 随便,也不准你耍赖变成‘告解’,要不然小心项太太会变成‘悍妻’! “然后,我每吃一个蛋糕,会回赠你一封信,记述生活琐事、心情点滴。你 蛋糕不要送太快,我可以写很多很多的事,那么……即使有一天……真有那么一 天,我忘了现在的我们,你可以把我写过的东西给我看,我会慢慢想起你,不! 会很快想起你! “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你说好不好?好不好?”夏晨萝的泪滑落,自己却浑 然不知。 项怀侬一阵心疼。她也怕吗?怕忘了自己曾这样喜欢着他。“你其实是想吃 蛋糕吧?”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逗她笑。 “对啊,只吃你送的蛋糕,而且是编号06的‘超可爱的熊熊蛋糕’,我要吃 一辈子。” “当心肥死你!” “我变成白发苍苍的胖老太婆,你还送我蛋糕吃的画面……很幸福吧?” 他低头吻了下她的额。“是啊,很幸福。”那一天……会到来吧? 夏晨萝仰起头吻着他的下巴,嫩唇轻刷过他初生的胡确,酥酥麻麻的在心底 起了奇妙的感觉,她的唇寻获他的,以着前所未有的大胆方式挑逗,修长细白的 手青涩而热情地在他身上游移…… 神智迷蒙间,她不问他为什么改变以往的坚持,也不想去想以后会如何,在 她可以心安理得、坦荡荡的接受丈夫的热情专宠之时,她为什么不要? 项怀侬是她的!是她的!一思及此,她大胆的解开他睡袍的带子,模仿的在 他身上摩挛……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大胆,她已顾不得也想取悦他的心情,双手 紧捉着床单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忽然间她有点气恼自己的不中用。 她呼吸急促的提醒他,“项先生,这方面我……我没经验。” “我知道。”他解着她睡衣的扣子。知道了还这样! “我很笨的,你就不能放一下水吗?”这种时候还有时间抱怨?真有她的! “严师出高徒,一开始就放水,以后你只能算是程度低下的学生。” 接着,他干脆吻住她的唇不让她分心,另一只手解开了她最后一颗扣子,手 一掀,春光乍现…… 夏晨萝倒抽了口气。他什么时候褪去她睡衣的?!他一路而下的密吻和在她 身上游移揉捏的大掌,让她的心又沸腾了起来…… 项怀侬做足了前戏,在好几回她以为顶端已到的时候,又被推往另一高峰… … 她在他身下迷失忘我,长腿不自觉的勾上他的腰― “准备好了?”指尖沾染着春露,花朵等待撷采。 她慌乱的点头。 他沉下身躯,进入了她。 这一夜,项怀侬允许自己放纵,一室的云雨气息直到他上班前都未散。出门 前,他特意交代林妈,少奶奶昨天几乎没睡,别去吵她。而遇到“严师”的夏晨 萝,果然睡到了下午还起不了床……她会不会成为“高徒”不知道,但她彻底体 验,“严师”果然都是狠角色! 看着一旁哭得有些歇斯底里的女人,项怀侬只得打电话回家。电话响了几声 后接通了,传来夏晨萝甜甜的声音。 “项先生,十点多了,还不回家吗?” “我今天会更晚回家,你先睡。” 先睡?她身边没有他,她根本睡不着。 “你吃了没有?”奇怪,是她听错了吗?怎么听到女孩子哭泣的声音? “等一下随便买个东西吃就好了。”对了,她不提他倒忘了,现下肚子还有 点饿呢。 “喔。”她有点失望呢。她最近向林妈学了一道上回他吃了之后赞不绝口的 海鲜粥,今晚试煮,结果他就打电话回来说不回来吃晚餐,要加班,于是她留了 些给他当宵夜,他现在又说要更晚回来……等等等等!为什么她又听到女孩子压 得极低的低泣声? 夏晨萝的秀眉皱了起来。“你在公司吗?” “是啊。” “好吧!早点回来!” 挂上电话后,她心里有点闷,那几道低泣声让她很在意,又加上项怀侬电话 讲得有点心不在焉,像是想要快点结束通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方恋棠。 不可能吧?她又不是腾达的职员,只是那天去比稿的,不可能这么晚了还在 他办公室。真是这样,那就真的有问题了! 越想越心烦,她决定了,打算亲自送粥去给他! 存着不想让他事先知情的念头,她趁林妈进浴室洗澡时,赶忙把粥热好装进 容器里,偷偷摸摸的溜出门,走了一段路才招到出租车。没办法,因为她纪录不 太好,没有林妈作陪,家里的司机不会载她出门的。上了出租车说明目的地后, 她的手机响了。是雅之?犹豫了一会,她才接起。“喂,雅之?” “是我。嗯,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没有。” “你的背景声音有点吵,不是在家吧?”有广播声又有无线电呼叫的噪声, 他奇怪的问道。 “事实上,我搭出租车,正在前往我先生公司的路上。”她有意的“提醒” 对方,她已为人妻。她当然知道雅之有分寸,不过她自己也要保持好安全距离。 “这么晚了他还要去公司?”他以为她陪项怀侬一起去。 “唔……那个……其实我是要去送宵夜。”省略了另一目的是“查勤”。 “你一个人?而且还搭出租车?项怀侬知道吗?” 去查勤怎么可以让他知道?“不知道。” 奇怪了,雅之的语气也太紧张了吧?她是十点多出门,不是一两点出门好吗? 怎么最近每个人都当她是小孩子。“对了,怎么有空打电话来?”“这里的事都 处理得差不多了,我明天就搭机回日本。”他拿到足以让对方败诉,甚至进牢房 的证据了。 “明天?这一回你还没吃到小笼包呢!”那是他最喜欢的台湾美食,每一年 他和藤堂老师来,她总会招待他们去用餐。忽然,她觉得有点对不起他,这一次 他来,她连顿饭都没请过他。“之后老师来台湾,你会再来吗?” “不会。”太密集见她,感觉上像是一再的撕开结痂的伤口,那伤会……好 不了。 “那改次你来,一定要联络我,我们再一起吃饭。” “……好。” “那么……一路顺风。” “谢谢。你也保重。” 结束通话后,夏晨萝忽然感到一阵难过。她知道雅之说的是客套话,在未确 定他能完全放下她之前,他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她到腾达时快十一点了,大部份的楼层都暗了,不过最上面的几层楼都还有 些灯光。警卫一看到她立即迎了上来。“总经理夫人?我马上帮您联络总经理。” 夏晨萝尴尬的笑笑,“不用了,我只是带宵夜给他。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在警卫的目送下,她进入电梯上楼。 “咚”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她提着宵夜出电梯。走在长长的通廊上,她胡思 乱想着,如果等一下看到项怀侬办公室有个大美人坐在他腿上怎么办? 真是够了!八成是最近在家陪林妈看太多不健康的外遇剧,才会想这些有的 没的。 来到他办公室外头,正要叩门时,有人唤住了她。“总经理夫人。” 是杨秘书。 “他在里面吧?”怎么杨秘书手上也是大包小包的食物? “在。方才他叫我去买一些宵夜,我们忙到忘了吃晚餐了。啊,你也带东西 来啦?”一面说一面推开门,结果里头没人。“咦?总经理到哪里去了?” “没关系,大概去洗手间了吧?” “他有可能在楼上的套房休息,你要上去看看吗?”难得夏晨萝带宵夜来慰 劳丈夫,他是该识相的让两人独处一下。套房她都还没去过呢。“好啊。” 在杨秘书的指示下,她往通廊尽头转角的楼梯走去,在快走到尽头时,她忽 然听到男女的交谈声,她脚步一顿。 “时候不早了,自己开车小心点。” 是项怀侬!夏晨萝一怔,心道:他在和谁说话? “嗯,你……你会来吧?”浓重的鼻音,哭过的声音十分明显。“现在这样,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声音……是方恋棠! 夏晨萝的心不安的狂跳着,下一刻,她又听到项怀侬说― “这也是我的事,我会处理。” “现在,我能倚靠的也只有你了……” 夏晨萝震惊的呆立在原地。她在无意间撞破了丈夫与前女友的私情吗?她难 以置信的瞪大了眼,脚步频频往后退,一转身后拔腿就跑…… 几分钟后,项怀侬回到办公室,杨秘书才在位子上把宵夜用碗盘装好,正打 算大快朵颐,一看到他手中提着夏晨萝方才带来的宵夜,便取笑道:“如何?爱 妻宵夜好吃吗?” “什么爱妻宵夜?我正要问你是谁把这东西放在大办公室门口的。” “咦?总经理夫人带宵夜来给你,我跟她说你在楼上套房,她没去找你吗?” 项怀侬浓眉皱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几分钟前吧?怎么,你没看到她?” 他顿时脸色一变,转身就走。出了办公室后,他快步跑了起来,来到电梯前, 看着号志灯正往下,他猛按电梯键,心中则频频喊糟! 理论上,目前晨萝应该不记得方恋棠是谁,可他听杨秘书说过,上一次方恋 棠到公司比稿时,他曾目睹她不知道跟晨萝说了什么,后来看他出现,她才讪讪 然的走人。 不过就算没有这段插曲,在这夜深时刻,看到丈夫和一名女子同处一室一定 会觉得奇怪,甚至吃醋、生气都不为过。晨萝会怎么想?不行,他得追上她解释 清楚,还有,为什么这么晚了她还来这里? 林妈有跟来吧。 出了电梯,他快步往大门走,一面走一面拨手机,但她没接,他改打给林妈。 “林妈,你们现在在哪里?” “这么晚了当然在家,怎么啦?” “……没事。”他结束通话。也就是说,林妈根本不知道晨萝送宵夜来给他? 他的不安和焦虑感更深了。 站在路边正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找,忽然瞥见对街有一抹纤细的身影。他定眼 一看。没错!是她! 正要开口叫她,一辆打从不远处缓速下来的车冷不防打开车门,其中一名黑 衣人伸手拉住她的手,欲把她往车内拖。 项怀侬见状等不及红灯转绿就穿越马路,快步的奔向夏晨萝,大喝道:“你 们要干什么?!” “救……救命!”她死命抗拒,甚至张口咬对方手臂。 “你这疯女人!”掴了她一巴掌,黑衣人仍不松手。发现项怀侬接近,开车 的人轻踩油门,夏晨萝被拖行了数公尺,对方不得已下只好放开她。 拖行的力道不见,她因作用力的关系在大马路上滚了好几圈,后头急驶接近 的刺耳煞车声令人毛骨悚然,所幸在千钧一发之际,车子及时在她面前煞住了。 项怀侬快步的奔向前,将她抱了起来。“晨萝?晨萝!” 夏晨萝眼神有些涣散看着他。 片段片段的回忆一古脑儿的出现在脑海中…… 方恋棠曾在结婚前一晚传简讯给项怀侬,要他一起私奔。那时她刚好和项怀 侬一起用餐,他到化妆室去,他手机放在桌上,她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于是偷 看了他的简讯,并回传要对方隔天先到日本等他,且要她暂时别和他联络,他把 事情处理好后自会跟她联络。 你忘了吗?当年被你摆了一道的笨女人! 夏晨萝想起来了!怪不得上一次看到方恋棠,她会这样对她说。 是她拆散了她和项怀侬吗?她的思绪混乱,眼神也逐渐涣散。“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然后,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第九章 一记猛拳扎实的砸在藤堂雅之俊美的脸上,把他的脸打偏了过去,嘴角微微 渗出血丝。“我早警告过你,不要因为你的事让她深陷危险中,你现在到底在做 什么?!” 项怀侬一把再揪起藤堂雅之的衣襟,咬牙怒道:“如果晨萝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会放过你的!” 想掳走夏晨萝的那群人在逃走时,因为冲撞临检警车而被逮,这才发现那些 人和藤堂雅之接下的案子有关系,他们想抓走夏晨萝,逼他交出关键文件。 急诊室外,项怀侬的焦虑写在脸上,虽不至于焦躁不安的来回行走,但从他 紧握的双手也看得出他此刻内心的煎熬。藤堂雅之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淡淡的 说:“别担心,我想萝没事的。”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腾达附近?晨萝……是和你一道来的吗?”她不是搭自 家司机的车,而且她出事的时候,藤堂雅之又正好在附近,他不得不怀疑。 如果是,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不,她是搭出租车出门的。”他叹了一口气。“今天我就要回日本,很想 ……很想再看她一眼,加上不放心她,这才请司机带我到你公司附近。”没想到 会遇到这样的事。 项怀侬没多说什么。虽不悦他对自己妻子的情意,可坦承这样的心情又需要 多大的勇气? 不久,急诊室的门打开,医护人员由里头走了出来。 项怀侬站了起来,“医生,我妻子她——” “只是外伤,没什么大碍。不过,她跌倒的时候后脑勺有撞到硬物,有没有 脑震荡还要再观察。她刚清醒,你现在可以进去看她了。” “谢谢。”他走了进去,夏晨萝躺在临时床上盯着点滴瞧,喃喃自语着, “我怎么了?怎么住进医院了?” 他来到病床边,“现在觉得怎么样?” 她回过头看着他。“你……” 他伸出手温柔的将她的长发拨到耳后,对上了她的眼时才发觉她眼中的冷漠, 那股漠然……很熟悉,在多年前,他也曾看过。 她的冷眼像把长刺,透过他的眼,刺进他心中。 项怀侬心里慢慢笼罩上一层不安阴霾,但他仍是强作镇定的一笑,“怎么这 样看我?” “你……不必对我太好。”她压下密长的眼睫,迥避他的视线,不太习惯明 明不熟的人却要装熟。 “你在说什么?你是我的妻子,不对你好要对谁好?” 夏晨萝仰起了脸,口气极度冷淡,“你有方恋棠了不是吗?我不过是你为了 气她的背叛而娶的契约妻。” 项怀侬如置身冰窖。她……她恢复记忆了?! “你想起来了?那么,你还记得老太爷吗?”那个当她是“项太太”时,为 她花费极多心思的老人。 “老太爷?你外公吗?你不是说,只是一年的婚姻,不必介绍吗?” 她忘了老太爷!也就是说,她不记得两人搬进吴家别墅的事了,更别说还记 得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这是他的报应吗?是他太自以为是的报应吗?她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就忘了? 她说过她不会忘了他们相爱的一切,她说过的! “我……想起了很多事。”夏晨萝继续说:“有些片段有点模糊,不过我会 慢慢的想起来。哦,你放心,你迫切想要完成的事我没有忘。” 迫切想要完成?“你指的是什么事?” “等我出院后,我们就去办理离婚手续吧!很抱歉,因为一连串的事故,我 好像拖住你不少的时间,希望没造成你的困扰。” 项怀侬心痛到说不出话。他真的很希望这是恶梦一场!任梦境再可怕,只要 睡醒了,一切就远离…… 门再度推开,藤堂雅之走了进来。夏晨萝看到他有些讶异,随即一笑,“雅 之,你什么时候来台湾的?老师呢?有一起来吗?” 他有些奇怪的看了项怀侬一眼。“没,她再过段时间才会到。”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事实上……呃……”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算了,其实我现在脑袋里也还有些混乱,我想,可能有些事我会慢慢想起 来吧?”两个男人站在一起,让她很难没看到铁青着一张脸的项怀侬。“这一次 你要待多久?等我出院,我请你吃小笼包。” “今天白天我就回去了。” “这么快?” “有事要处理。” 她伸出手去拉他的袖子。“可不可以迟个两三天回去?陪陪我好不好?”她 不想一个人面对项怀侬,他给她一种莫名的压力。 “你有项先生陪。” “我……那个……”偷觎了项怀侬一眼,正好和他冷冷的又像受了伤硬ㄍ一 ㄥ出来的倔强眼神对个正着,她吓了一跳,连忙把脸别开。 他干哈这样看着她?活似她背叛了他似的。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的婚 姻可笑到令人感到悲哀。 项怀侬是个称得上万人迷型的美男子,要喜欢上他太容易,尤其对一个十八 岁的女孩来说。可他心里一直有人,住着爱恨两难的前女友,从他可以牺牲掉另 一名女孩的婚姻,只为了从前女友眼中看到懊悔,由此可见他对前女友的感情了。 契约订下到结婚前的那一小段日子,她其实过得很开心,虽明知项怀侬只是 为了制造他们很“恩爱”而演出的假象——他陪她吃饭、空出时间带她去逛街, 但她还是不受控制的动心了。 所以她摆了方恋棠那一道,除了怕项怀侬改变心意不结婚了,她拿不到那笔 救命钱,还包含她的私心。 这段刻得淡淡、浅浅的少女情怀,如今她都全想起来了,但这不代表什么, 这场契约婚姻的结局早已写好,不会也不该有任何变化。她求救的看着藤堂雅之。 “拜托……好不好嘛?”忽地,她感到一阵阵的晕眩感。 “这……” “拜托!”头怎么越来越痛…… 项怀侬手一握拳转身离去。 再不离开,面对妻子当着他的面对别的男人软语撒娇,请求对方留下来陪她, 他都没把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项怀侬走后,夏晨萝的头痛到冷汗直冒,一闭上眼,一幕幕的过往又出现在 脑海― “……拥抱你的感觉很舒服,却很不安心。” “为什么?” “你像随时会消失……” “晨萝,我一向不是个温柔的男人。如果你敢把我忘了,我也会忘了自己曾 经一这样宠过一个女人。” “哗,真薄情。” “怕吗?如果怕了,就不许你忘记。” “我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给你,可现在的我很喜欢你,喜欢到……害怕 恢复记忆,害怕无法再理所当然的喜欢你、黏着你。 “我们把蛋糕提、高到一百个好不好?第十个蛋糕你当然要好好告白,不准 你随便,也不准你耍赖变成‘告解’,要不然项太太会变‘悍妻’! “然后、我每吃一个蛋糕,会回赠你一封信,记述生活琐事、心情点滴。你 蛋糕不要送太快,我可以写很多很多的事,那么……即使有一天……真有那么一 天,我忘了现在的我们,你可以把我写过的东西给我看,我会慢慢想起你,不— —会很快想起你……” 夏晨萝怔怔的盯着同一处,泪水在不自觉中滑落。藤堂雅之吓了一跳。“萝?” 她倏地一回神头仍疼着,勉强抬起头来。“雅……雅之?”片段的记忆连结 了。“你今天不是要回日本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 项怀侬快步的往外走。 藤堂雅之不是有意的、晨萝也是无辜的,那他呢?他活该得受这样的痛? 凭什么晨萝恢复了记忆,所有的痛却都是他在背负?!她说过、承诺过的, 她赖着他让他动了心,现在可好,她什么都记起来了,就刚刚好忘了她爱他这件 事,而记得最清楚的居然是她要离婚!去他的离婚、该死的离婚!她要真敢拿着 那张纸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撕碎再把它塞进她嘴里要她吞下去!项怀侬快步走 在急诊室外长长的通廊,握成拳的手随着心情的起伏蕴蓄着可怕的怒火,出了医 院,他一拳砸在一棵两三人合抱的树干上,不够消气似的又抡起拳头,忽地一道 悦耳的女声唤着他的名,阻止他的动作。 “怀侬?” 回过头,一张美丽富个性的脸蛋映入眼帘,是方恋棠。 “你……来看他吗?” 他一怔。对了,方恋棠早些时候才来找过他,跟他说那老头住了院,就是这 家医院。“是我妻子出了小车祸。” 那小狐狸精!“是喔?既然来了,就顺便去看看他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你 父亲。” 他不置可否。“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不会都是你在照顾他吧?” 说照顾是太过了,毕竟白天我有班要上,只不过是有时间的话,就过来看看 吧。“那个男人是辜负了她,可她还是放不下他,真是孽缘。”辛苦你了。“他 考虑了下又说道:”改天再来看他吧,今天太晚了。“随即走到大马路边,招来 一部出租车上了车。 目送项怀侬离去,方恋棠轻叹了口气。当年的事她也算加害者,没有立场对 他多劝说什么,只希望他能放下心结,原谅他父亲。 人真的不要太铁齿!千万不要信誓旦旦的说最讨厌什么什么,以后绝对不要 怎样怎样。 夏晨萝有很深的体验,之前才说最讨厌医院,以后绝对不要住进来,结果这 话才讲完没多久,又住进来了。 所幸,住了五天,她终于要出院了。 严格说来,她这一回除了一些外伤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可每个 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忧虑,她最常被问的问题就是——你记得我是谁吗? “你记得我是谁吗?”向日葵眼巴巴的看着她,就怕她一句话就否定了这几 年的友谊。“你是小葵啊。” “我们的花店叫什么?” “春天花店。” “那……我老公的名字?” 夏晨萝笑了出来。“拜托,小葵,你怎么问我这些问题?太幸福了,丧失记 忆了喔?” 拜托!丧失记忆的是你好吗?向日葵在心中嘀咕。 “那你记得我是谁吗?”林妈也问她,事实上打从她醒来后,这是她第三次 问她了。 “你是最照顾我的林妈,手艺最好的林妈!” 林妈盯着她看,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老太爷他……他很担心你的状况呢!” 刚醒来时,听说她的记忆只到她在春天花店工作,之后的全没了。现在好多 了,起码记得她林妈和老太爷,这真是太好了。 夏晨萝一笑,“请告诉他老人家,我没事的,很抱歉让他担心了。” “少爷他——” 她打断林妈的话,“我们可以不要提到他吗?” “可是……”这对夫妻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真的要提他,那么……我累了,想休息。” 林妈叹了口气,只得焦虑在心中。她实在不明白,照理来说,少奶奶记得她、 记得老太爷,也记得许多的人,没道理只对少爷陌生,不,也不能说她完全不认 得他,而是她只记得他们新婚。 也就是说,她忘了他们夫妻一起住进吴家别墅的事。而令林妈不解的是,若 是新婚的话,不该是小两口感情最甜蜜的时期吗?可感觉上好像不是如此。 他们目前的状况还真是相敬如“冰”。少爷不再笑颜常开,甚至还懒得说话, 偶尔几句话出口也连嘲带讽的,少奶奶也防卫心极高,两人高来高去的听得旁人 一头雾水。办好出院手续回到吴家别墅,夏晨萝的心情还算不错,毕竟是从医院 回到熟悉的环境,不过,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心情越发的不安起来—— 因为项怀侬要下班了。 她该怎么面对他? 现在这种状况,她真宁愿自己是刚醒过来时的“夏晨萝”,那时的她记忆尚 未完全恢复,令她如今犹豫挣扎的因素还不存在。 现在……真烦呐! 回到房间,她看到床上的双人枕头,越想越不对,便把项怀侬惯常睡的那边 的枕头棉被拿到另一个房间,回来后,她把自己塞进加大的双人床里,闭上了眼, 什么都不去想。 她呀,现在的心态真像鸵鸟,可问题是,要扮演好这忘了爱上项怀侬的“夏 晨萝”,对现在的她而言是有难度的,因为光是睡觉得抱着他才能睡得安稳一事 就容易露馅了。 没爱上项怀侬的她是一只大熊就能摆平,现在……有十只大熊抱都没用。她 在医院时就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好不容易回到家,再不能好好睡她真的会疯掉! “真的很讨厌!”坐了起来,她发泄的顺手把枕头扔向门板。 没想到在此同时门也打开了,枕头直砸向站在门口的男人― “钦?” 项怀侬冷冷的看着她,慢条斯理的捡起掉在地毯上的枕头。“不喜欢这枕头 重新再买就是,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你你你……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哈?” “洗澡,然后睡觉。”他大剌剌的走进来,边走还边扯松领带结。 夏晨萝瞠目结舌,“等!等等!”情急之下,她跳下床拉住他的手,阻止他 理所当然的动作。 “嗯?”项怀侬俯下头看着她,等着下文。 “那个……” “你要帮我吗?”他的手趁机包覆住她的。她怔了一秒,急忙把手抽回,结 结巴巴的说:“才不是!”眼神回避着他的。 “我……我刚把你的棉被和枕头拿到对面的房间了,今后你睡那里。” “你不是忘了这段日子的记忆,怎么知道哪个枕头是我的?” 她回应得有些心虚。“就……就直觉嘛!我对别人的东西、我会用的东西, 哪会分不清?” “也对。” “那你今晚是不是可以到对面去?” “恐怕不行。” “为什么?” “我会认床,不是我的床我会睡不着,而且我睡觉已经习惯搂着你睡,没有 你我睡、不、着。”他很故意的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那抹笑意像在耻笑她 的愚蠢。 “你你你……”他根本在骗人!没有搂着人睡不着的是她好吗?他这样说是 欺她根本无法戳破他的谎言,因为她忘了“之前”一切…… 呜"当初掘了个大坑原本是要请君入瓮的,怎知自己也躺进去! “请问,我现在可以洗澡了吗?” “项怀侬,我现在‘丧失记忆’钦,对你我只记得刚结婚那段,你就不能暂 且顺着我的意分房睡吗?” “就因为你丧失了记忆,你的记忆还得靠我这个记得的人来唤起,不是?” “……” “现在我要洗澡了。” “哼!”夏晨萝扁着嘴转过身去。 “项太太……” 她有些恼意的抬起头,心道:要洗澡就快去,又有什么事情了?可没想到竟 看到他衬衫扣子全解开,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肌,她红着脸急忙把脸别开。 他这是什么意思?色诱吗?“你不是要去洗澡了?” “我忘了告诉你,我们都是一起洗的,你还喜欢拿着沾满泡泡的沐浴巾帮我 刷刷洗洗,你说,那让你感觉上像个甜蜜的妻子。” 夏晨萝的嘴角抽措,忍了许久才把骂人的话吞了回去。“你你你……你乱讲!” 才没有这回事!他这个捏造事实的大骗子。 “你不是什么都忘了?”他笑了。 她横了他一眼。“你要洗就快,我要睡了。”快速的爬到床上,掀被、躺下、 盖被,一气呵成,活似慢一点就会被拉进浴室当个“甜蜜的妻子” 她孩子气的动作让项怀侬笑意更深。“晨萝,我想,你要是凡事配合我的话, 相信你很快就能恢复记忆了。” “我为什么要配合你?” “你不想恢复记忆?” “不想。”她就是要他不好过! 明明就心有所属,却娶了她,明明喜欢上她了,还和方恋棠牵扯不清。无论 是三年前,或是三年后,他都对不住她! 刚恢复记忆时,她是真的不记得和他重逢之后的事,可在这几天里,她慢慢 的想起来了,之所以装作独忘了他,是为了要惩罚他。对于方恋棠她的感觉是复 杂的,要说谁对不起谁、谁是第三者?还真难说得清楚,她是项怀侬娶进门的妻 子,可方恋棠却是他真正爱的女人,要用哪个角度去界定谁是第三者呢?而且, 那个时候她还耍了贱招的摆了方恋棠一道,不管怎么说,是自己不够光明磊落。 她忍不住想,如果当年她没那么做,此刻站在项怀侬身边会不会就是方恋棠? 好烦!再追根究底下去,所有的错、始作俑者,都得怪项怀侬,也才造成目 前这种“独独忘了你”的情况。 项怀侬盯着她,“为什么不想恢复记忆?” “想起来有什么好?”想起来就得马上面对“第三者”的问题,他不会以为 她会不计较送宵夜撞见他夜会方恋棠的事吧? “也对,是没什么好。反正如果你不介意在对我不‘熟’的情况下,三不五 时的得接受我的亲吻、搂抱,甚至……做爱的话,我ok!” “你你你……”夏晨萝脸红得像牛西红柿。“我……我生病了。” “脑袋有问题,身体健康不影响性行为、不影响我的权益没关系。” 性行为、权益?喔,老天―这男人讲话一定要这样直接吗?“你无耻!” “项太太,我是你丈夫,履行夫妻义务并无不妥,无耻这两个字就留给别的 男人。” 看着她红着脸呆若木鸡,他恶质的再加码道:“啊,对了,你衣橱最下层的 抽屉有件黑色性感睡衣,我想你丧失了记忆,一定忘了放在哪里,我提醒你一下, 待会儿请为我穿上它。” 这男人实在是……“我不要穿!” 一扬眉,他笑得更不怀好意了。“那更好,你要挑战我的感官极限,做丈夫 的我自然会全力支持。”说完他慢吞吞的进了浴室。 一直到他把门关上,夏晨萝才想通了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分明曲解了她 说“我不要穿”的意思! “下流!”忍不住拿起室内拖鞋往浴室门招呼,里头随即传来低沉的笑声, 惹得她又是一阵恼怒。 怎么才过招就觉得自己输得极惨?项怀侬的态度像是……像是早看穿了什么, 只是耐着性子陪她玩? 真是这样吗?应该……不会吧? 第十章 “腰……我的腰……”夏晨萝差点没倒地痛哭。现在的她除了腰之外,全身 上下无一不酸痛,比起学生时代校庆跑完两百、四百以及大队接力后,晚上还得 到餐厅打工还要命! 会这样,都是那个男人害的! 也不知道项怀侬昨夜是发了什么疯,简直就是需索无度,第一回合结束,她 已经死了一半,他的麻辣程度和热情程度双双破表。在她喘息稍微平稳后,原本 想说可以好好休息了,没想到他的大掌又摸上身,紧跟着熟悉的壮硕体魄又覆了 上来,她再度被迫登楼迎敌,不!对手太强,她根本是去当炮灰! 第三、第四回合……到了四点多的那一次,还是她装了死鱼才逃过一劫。 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还记得他在“达阵”前似笑非笑的瞰着她看, 彷佛……彷佛…… 天!那家伙一定看出了她不是真的丧失记忆,要不他不会这么故意,连冲刺 都像冲锋陷阵,攻城略地似的。 呜"他真的不必如此卖命,要不她会先没命! 凌晨四点多才睡,一大早他还能心情极好的吹着口哨去上班,而她一身疼的 起不了身,还得靠林妈叫她起床,她起身盥洗的动作活似小老太婆,动作太大的 话,身子骨就拆了。 早餐照往例,她到花房陪老太爷吃。 “身子好多了吗?”吴凤宽看了她一眼,他喝了口粥,状似不经心的问。 “托老太爷的福。” “还是想不起来你和怀侬的事?” “老太爷……”夏晨萝犹豫着。老太爷这么疼她,让他担心她实在觉得很过 意不去。 “事实上……”她想坦白,可是,那么连隐藏事实的动机也得一并的说了。 她真的要让老太爷知道她和项怀侬当年是为什么而结婚,以及现在为什么她要 “选择性”的失忆吗? “丫头,你和怀侬之间的心结就老人家看来是小事,有些问题不是藏着生闷 气就能解决,也不是由自己的臆测去找答案,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为什么不问 他本人呢?” 夏晨萝一听老太爷的话,她怔住了。“老太爷……” 老人家严肃的脸上有抹笑。“我大了你那么多岁,小娃儿在玩什么把戏,我 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她的脸红了。“原来……老太爷知道……知道我是装的。”如果老太爷知道, 那常出入病房和她近距离接触的项怀侬就更没理由不知道了,她还以为她装得很 像呢! 怪不得项怀侬会这样恶整她。 不过,也不对呀!即使老太爷知道她的选择性失忆是装的,为什么他会对她 说这样的话?她的心跳得好快!他……他不会一直都知道她和项怀侬这桩契约婚 姻吧? “老太爷,您知道我和怀侬的婚姻是……是……” 吴凤宽又是“暧昧”的一笑。“契约婚吗?” 夏晨萝窒了窒,一时间找不出任何话说,只得低下头乖乖听训。 “那臭小子背地里做了什么,我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代表什么都不 知情。当年他匆促结婚,想都不必想,他不会是因为爱情而结这个婚的,赌气成 份居高。之后他忙于事业,对外说词是你人在美国,我也不多说什么,反正,他 身份证中的配偶栏登记的还是同一人,我暂且按兵不动。 “之后的一个机会,我要他把你带回来给我瞧瞧,顺道在这里住一段时日。 说实话,我一眼就看出你们两人互动生疏,半点也不像夫妻,我这才要林妈和你 们同住,明为照顾,暗地里把你们的相处情况告诉我。” “……”还真的被项怀侬猜中了。 “我以为我很快就能把那小子叫过来痛斥一顿,拆穿他的谎言,却没想到, 你们后来是真的互相倾心了。”最没想到的是那臭小子“胡蒙”的对象还比任何 精挑细选过的对象更合他意,晨萝这丫头当外孙媳妇,他可是给上了满分。 “至此,我没有动过想知道你们过去那三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念头。”现 在幸福最重要。 “那为什么您知道……我和他是契约婚?” “林妈。你们再怎么小心,也偶尔会让她听到些什么。还有,怀侬越是对你 动心,越是显得心事重重,他甚至不只一次的拜访一个脑科权威朋友,问一些关 于失忆方面的问题,我也是到最近,怕出什么岔子,才请人去把事情始末调查清 楚。” “……对不起。”她……一直在骗他。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契约婚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各取所需?严格说来, 所谓的企业联姻不也是这么一回事?什么样的开始不是重点,重点是能不能白头 偕老。”现代许多年轻男女爱得死去活来,婚后几年,不一样成怨偶? 他啊,已经被一双叛逆的儿女“教”得很能对这些所谓的世俗眼光释怀了, 门不当、户不对又怎地?日子过得开心才重要。 “老太爷知道那么多事,想必也知道方恋棠吧?我觉得……怀侬是不是还对 她放不下?”好不容易有个人可以商量,她迟疑了会儿问出自己的顾虑。 “丫头,他真放不下不会现在才放不下,你失踪了足足三年,够方恋棠取而 代之了。” 是啊,如果他和那女人真有什么,三年也足够对方生下子嗣逼宫了。那么, 那天他们的私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怀侬。”他一双老眼看过世事无数,虽然他不知道两 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开诚布公的确是解决婚姻僵局最好的办法。 问他?但他若打死不承认,她又能如何?而且,她其实也怕,怕项怀侬被问 急了,索性承认。 因为在乎,越在乎,她越裹足不前,缚东缚西的。 吴凤宽知道要给时间让当事者好好想一想,遂转移话题道:“吃东西吧,再 不吃,早餐都凉了。” “……好。” 下午三点开始,预计五点结束的会议延长了近三个小时。一群主管步出会议 室后都直接下班了。项怀侬一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有些讶异夏晨萝就端坐在里 头。 他一扬眉。“怎么来这里?有事?” “有重要的事,等不及的想问你。” 一旁的杨秘书收拾了下上司桌上的文件,也先行下班了。 “什么样的事,等不及我回家?”他走到她面前坐了下来。 “如果我要离婚,你会不会签字?” 他冷静的看着她,“……如果,这是你直中心想要的。” 夏晨萝脸色刷白。“你就这么……这么不在乎吗?” “那么,向我提出离婚的你就在乎了吗?”他语调中也有着难掩的受伤。 “我说过,如果哪天你忘了我爱你,那么我也会不再自作多情。” “那是……那是因为你要我永远记得你爱我!”他一笑。“‘丧失记忆’的 你记得的还不少嘛。” 她横了他一眼。“少取笑我了!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恢复记忆的?”她 开门说亮话。 “你要藤堂回日本这件事。我可以理解你在只记得藤堂一家,不记得我们之 后重逢,需要藤堂雅之陪伴在身边的心情,可隔一天你居然主动提及要他去忙自 己的事,那也表示你记起了他很忙,也该记起我们重逢的事。”当然,这还只是 推测,但后来他有了“直接证据”。“而且,如果你真的不记得我们相恋的事, 你不会让我碰你。” 厚!套出来了,给她套出来了!“你你你……昨天故意的吻!”她脸一红。 “你这人真的很坏。” “你装成忘了我就不坏?” 说实话,不管他是不是很快的看穿她的把戏,他的心都很不快,无法忍受她 的忽略,尤其还是故意的!他必须承认,昨晚的一夜癫狂,“惩罚”的成份居高。 “项先生,你下手可真重啊!你害得我痛到快下不了床。”这种程度绝不是 很桃色,而是有点“血腥”了。 “就是要你痛!”他哼道。 “你这人实在是……小气!” 项怀侬大方承认,“对感情这码子事,我的确很小气,你在我胸口插了把刀, 我也得让你感受一下我的痛,是不?” 咦?这是……他的另类告白吗?他有喜欢她那么多? “我的心意一直都没变过,可你一直不相信,为什么?”不过他大概也知道 原因,如果那晚她没有蠢生被挟持的意外,而是他追上了她,他们之间将会有场 大争执。 夏晨萝回过神。对,现在不是陶醉的时候,关键问题都还没解决呢! 既然他主动提及,她也不再闪避问题,“我想知道,那天深夜你私会方恋棠 到底是怎么回事?” 项怀侬一笑。“我一直在等你问我。首先,在回答你这问题之前,我必须让 你知道,我和方恋棠早在三年前就结束了。” 听他这样说,反而撩起她的愧疚。挣扎了一下,她叹口气后道:“其实…… 在三年前,我们结婚前夕,方恋棠曾传过一封要你一起私奔的简讯给你,我…… 我——” 他替她说出口难以败齿的话,“你代我回了简讯,摆了她一道,是吧?” 她瞪大眼,“你……你知道?” “你觉得这样的事,事情过后方恋棠不会告诉我?” “……说得也是。” “依我的性子,如果我还是非要她不可,即使是结了婚,我和她还是会在一 块的。可我没有这么做,一方面除了清楚她只是气我父亲外,也因为我觉得工作 对我而言,才是最有吸引力的。”方恋棠当年想和他私奔,也不过受了老爸偷吃 的刺激所做的蠢事,他不会蠢到随之起舞。 夏晨萝怀疑的看着他。 “不相信?” “可是方恋棠在当年曾找过我,说了一些很暧昧的话。” “我相信她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他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不过,我可以 发誓,什么暧昧都不是真的,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们可以找方恋棠来对质。” “不用了。”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就算他们有什么,也不奇怪,重要 的是现在。“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那天那么晚了,方恋棠还会出现在公 司顶楼的套房?” “因为——”才要解释事情始末,项怀侬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他立 即接起。“喂。恋棠?别只是哭,说清楚!” 夏晨萝一听到方恋棠的名字,眉头又皱了起来。 怎么又是她啊 夏晨萝瞠目结舌,“你父亲他——” “他得了口腔癌第二期。”夜里,病房外上长廊和着医院惯有的消毒药水味, 常令人心情沮丧不安。她怔住了,不知该怎么反应。原来让方恋棠在深夜里找上 项怀侬,居然是这样的事。 “方恋棠的广告公司后来拿到了腾达的案子,那一天她和他们公司另一位代 表与公司里负责的部门开会开到很晚,会议结束后,她犹豫了很久,才到我办公 室要告诉我这件事。 “公司里一些主管对我和她的过去不陌生,她未语泪先流的来找我,我办公 室毕竟还算是半开放空间,容易被打扰,我于是带她到通往我套房的楼梯间说话, 不是到套房,因为要上那一楼没有特制钥匙卡是上不去的,而一般职员也不会到 那里去。” 原来如此。夏晨萝有些尴尬,她还以为……他和方恋棠旧情复燃,原来是这 样。“我……很抱歉。” 项怀侬执起了她的手包覆在大掌中。“那时候,我想方恋棠是慌了,才会找 上我。”他淡淡的说:“虽然她和我父亲离了婚,可我看得出来,她对他还是有 感情的。” “那你呢?什么时候和你父亲言归于好?” “我不知道……”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即使过了三年多,他还是不确定自 己能不能原谅对方。 不一会儿,病房门推开,方恋棠由里头走了出来,鼻子、眼眶都是红的。 “他醒了,你进去看他吧。” 项怀侬站了起来,扣着夏晨萝的手要一起进去,她却说― “你们父子好久没聊聊了,我觉得,这一回你自己进去吧。” 他接受她的体贴,“也好。” 病房外剩下两个女人。 夏晨萝考虑了一会,深吸口气后说:“那个……当年的事,我很抱歉。” 方恋棠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态度也由冷漠变得有些忸怩。“算了,当年我对 你也说了不少谎话。” “……谢谢。” “等项怀侬的爸爸出院,我会和他再结一次婚。如果……如果那个时候你和 项怀侬能一块出席,我想……他会很开心吧!” “……好。”长长的病房长廊,也是会有好事发生的。 尾声 难得的周末假期,项怀侬在二楼小客厅听着最喜欢的古典乐曲,一角堆着数 只出国用的大型行李箱。晚些他和晨萝要出发到机场,搭机前往法国度蜜月。爱 上她之后,他对晨萝是有愧疚的,因为没能让她拥有女人憧憬的婚礼,所以他会 在其它方面极尽所能的补偿她。 他排除万难的排出时间,要带她出去好好的玩一玩,过过甜蜜的两人世界。 回程会去美国一趟,虽然她嘴里不说,但他知道她一直惦记着弟弟,而他,也想 和他“说说话”,当年如果没有这小舅子,他和她不会相遇吧? 他会在夏晨旭墓前承诺他,会好好的照顾他姊姊、好好的呵护她一辈子。 不一会儿,林妈端着两杯咖啡上了楼,在小几上放下。“少奶奶呢?” “在楼下,等一下就上来了。” 林妈才下楼,夏晨萝就上来了,手上还提了个圆型小盒。那盒子项怀侬一点 也不陌生,他失笑道:“怎么会有那蛋糕?”这阵子为了腾出时间带她出国,忙 到连加入团购的时间都没有。 “我自己上网订的,本来还担心出国前收不到哩。”她坐了下来,把盒子打 开,露出可爱的蛋糕图案。 “还是那张笨熊脸,怪不得你会喜欢它。”物以类聚嘛。 假装听不懂他的取笑,她却意有所指的道:“是啊,熊是够笨,可该记得的 事牠一样也不会忘。”为自己和项怀侬各切了一块蛋糕。 “什么意思?” “这个‘超可爱的熊熊蛋糕’是第十个哟。” “咦?” 他忘了?她才不信哩!没关系,他忘了她可以好心的提醒他。“集满十个小 熊蛋糕,换一句真心告白。”那三个字她还是很在意的,非要亲耳听到不可。 “……” “亲爱的项先生,我等着呢!” “你……” “第一个字应该是‘我’吧?怎么会是你呢?”夏晨萝扁着嘴。“算了算了, 说这种话是要发自内心,你对我没这种感觉,要说出口自然有困难了。” 他喊冤,“项太太,你说话要凭良心呐!我爱你的心意你是最清楚不过了。” 她笑了出来。“瞧,这不就说出来了?” 项怀侬一怔,耳根泛着可疑的红。 “项先生,你在害羞吗?好难得钦,啊,相机呢?拍照拍照,我要把你的样 子拍下来。”她笑着走到行李箱前,要打开取出相机。 可她身子才蹲下来,冷不防一只大手从后头往她腰身一揽,把她整个人捞了 起来,扛上肩,往卧房方向走。 夏晨萝大笑,“喂,你要带我去哪里啦?” “去一个……用行动告诉你,我有多爱你的地方。”推开门,把妻子放在大 床上。 她的脸红了。“大白天的……” “大白天就不能说爱?” “我们等一下还要去机场。” 他脱掉上衣。“那是下午的事。”身子覆上她,熟练的解着她的衣服,一面 温柔的吻着她,吻到她耳际时,他低沉沙哑的开口,“晨萝,我真的……很爱你!” 夏晨萝微侧过脸深情的看着他,主动献吻,“嗯,我知道。” 寒流来袭,外头冷飕飕,但房内春意正浓…… 《本书完》 想知道有容还有哪些“回收旧冤家”的经典恋情,请看——*新月春天系列 r140回收旧冤家之《无价妻》 *新月春天系列r150回收旧冤家之《悔婚妻》